第061章 功过不能相抵
尚勇没有拒绝，作为单身汉，有人陪着吃晚饭，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尤其是跟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起。
返回市里后，两人找到一家小饭店坐下，方朝阳一天没吃饭，也是饿了，多要了几个菜。
“朝阳，是我把你拖下水的，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尚勇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别说这些，为苗伊伸冤就是我们的使命，只有这样，才能不负国家的信任，不负我们曾经发下的誓言。”方朝阳道。
“案子追到现在，似乎又陷入了僵局，我们可以追查的线索很少，裘大力也不能提供太多。”尚勇叹气道。
“看他们上蹿下跳，一定还有没擦干净的地方，大勇，我们不能失去信心。”方朝阳回敬了尚勇。
“希望能短期内有所突破，无论是我还是小舟，面临的压力都是前所未有的大。”
“明晚，刘建设那边，或许能有收获。”
“今天上午，我去了蓝天宾馆，调出了半年前入驻客人的登记名单，刘建设在806开了一间房，至于朱红丽是不是去了他的房间，过去太久，服务人员都不记得了。”
“这个刘建设，敌友难分啊！”
“朝阳，注意些说法的方式，他是个炮筒子，万一不是他，又把这事儿宣扬出去，对我们今后的查案会非常不利。”尚勇道。
“没问题，有小舟跟着呢！”方朝阳道。
饭后，疲惫不堪的方朝阳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经快八点，差点要上班迟到。
匆忙洗漱完毕，方朝阳开车赶往法院，远远地就看见一名中年***在大门旁边，双手举着一块纸壳牌子。
上面用黑墨水写着一行字：请求法院为我女儿伸冤！
男人头发如同乱草一般，精神萎靡，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更像是一座落满尘土的雕像。
有些眼熟，方朝阳还是想起来，书法展上见过，夜跑女孩遇害案的受害者父亲沙自强。看起来，他这段日子过得很差。
方朝阳停下车，拉开车门下来，走到了沙自强的面前。
“方法官，我，我不想来，可是妻子不答应。”沙自强哽咽道。
“后天就开庭了，沙先生，回去跟你夫人说，法院一定会做出公正的判决，请节哀，多保重身体。”方朝阳劝道。
“我听你的，这就走。”沙自强放下了牌子。
“回去理理发，穿上干净的衣服，我想，假如沙梅子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幅样子。”
“谢谢法官。”沙自强拎着牌子，默默离开，作为一名父亲，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
上午，方朝阳和两位陪审员一道，又开会研究了夜跑女孩遇害案。
这个案子很有代表性，可以进行公开审理，借此提醒那些爱运动的女孩子，多注意自身安全，尤其不要夜晚跑去偏僻的地方。
“头，辩护律师提供了一份百人签名，请求法院不要判商再军死刑。”高亦伟拿出一份签名书的复印件，递给了方朝阳。
方朝阳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所谓的百人签名，实际上是三十多个家庭。
商再军这些年，利用打零工捡破烂赚到的钱，资助了三十多个孩子上大学，并且从未对外说起。
他的女儿也是案发后发现了此事，根据汇款记录，找到这些人，才有了面前的这份签名。
“没想到啊，杀人犯之前还是个大善人。”穆凡道。
“功过不能相抵，行善再多，杀人也是重罪。”方朝阳摆摆手，皱眉道：“两位，你们发现了没有，商再军资助的都是女孩。”
“我看到了，他资助了一批女大学生，却杀害了一名女大学生。”高亦伟道。
“这很矛盾。”
“也许，善与恶，只是一念之间，不好分清楚吧！”穆凡说了句很有深度的话。
在方朝阳看来，这份签名不能作为商再军减轻量刑的证据，捐资助学固然值得称赞，但是，他剥夺了一个女孩的尊严和生命，毁掉了一个家庭，照样是罪不可恕。
到了下班的时间，行事谨慎的海小舟借了同事的车，再次来到法院，接上方朝阳，赶往市第一百货公司。
“朝阳，山村的夜晚很难忘吧！”海小舟笑道。
“别提了，简直是一生的阴影，做了一晚上噩梦。”方朝阳夸张地说道。
“你的工作还好，面对的都是照片、视频，我和大勇就不一样了，需要近距离观看尸体。不瞒你说，第一次参与尸检现场，我当时差点把胆汁吐出来，后来连续三晚都睡不着，差点崩溃。”海小舟道。
“所以说，你们胆量都比我更大，可恰恰我是被盯上的那个。”
“哈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切，我怎么觉得，嫌犯的手伸不到检察院和公安，还是觉得法官好欺负。”
“不，正如你说得那样，你手里握着法律的权杖，更有价值。”海小舟道。
两人一路聊天，穿过喧嚣的车流，来到第一百货的地下停车场，又乘电梯来到刘建设的办公室。
海小舟伸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二人推门走了进去。
刘建设的办公室不算大，却也是个套间，里面有休息室。此刻，他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戴着花镜，专注地看着一份资料。
抬头看见是方朝阳和海小舟二人，刘建设露出欣喜之色，连忙摘下眼镜，过来握手。
“欢迎二位，蓬荜生辉！”
“刘总客气了，我不请自来，不会怪罪吧！”海小舟道。
“说哪里去了，我跟你父亲可是多年的交情，不分彼此的。”刘建设摆手道。
“刘总的办公室，书香气浓郁。”方朝阳夸赞道，四面墙上都挂着书法作品，除了刘建设自己写的，还有一些名家的墨宝。
办公桌后方，是个实木大书柜，二十四史、道德经、唐宋诗词选集等，基本都是传统的古文书籍。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优秀企业家之类的奖杯和奖牌。
“呵呵，好听点说是附庸风雅，其实就是给自己脸上贴点金，我文化不高，再不多学学，跟不上时代了。”刘建设呵呵笑道。
“刘总，晚上安排吃饭吗？”海小舟突然笑着问道。
第062章 直接发问
刘建设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当然，就在公司的小食堂里，没有山珍海味，四菜一汤，绝不会让你们违反规定。”
“刘总考虑得很周全，十分感谢。”方朝阳抱拳道。
“你们能过来，那就是给我面子，还请原谅照顾不周。”刘建设道。
三人就坐在办公室里，喝了杯茶，随后，刘建设带路，来到了另外一间空屋子里，中间摆放着案台，宣纸已经铺好，墨汁散发着香气。
四周都挂着未曾装裱的书法，都是刘建设自己写的，纸篓里也塞满了写废的宣纸。
“朝阳法官，我盼望你的书法，犹如久旱盼甘霖啊！”刘建设嘘呼道。
“刘总客气了，我一直认为，自己不过是个书法爱好者。”方朝阳道。
“这就太谦虚了，我不是那种喜欢刻意恭维人的，好就是好，不好的我也绝对不去夸赞。你的书法，力透纸背，充满了傲骨，非君子写不出来的。”
“朝阳，我怎么不知道你是君子？”海小舟故意说道。
“好吧，我是假装君子的小人。”方朝阳不满回了一句，知道这又是点拨以前的事情。
“哈哈，我年轻时候谈恋爱，也总喜欢跟女朋友斗嘴，吵着闹着，就成了一家人。”刘建设笑道。
“刘总，我跟朝阳法官的关系很正常，你可别乱扣帽子。”海小舟连忙强调。
“算我失言，切莫怪罪。”
接下来，刘建设请方朝阳点评他的书法作品，写的多半是长篇诗歌，其中就有脍炙人口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
方朝阳先是赞了一番，也指出了一些小小的不足，所谓行书，必然要有楷书为基础，否则，骨架上就会失去平稳，而书法追求的就是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刘建设一直认真倾听，很谦虚的态度，不住地点头，说刚刚加入市书协，良好的开端，下一步争取进入省书协。至于国家书协嘛，自己刚入门的水平，就不敢指望了。
免不了，刘建设希望能得到方朝阳的墨宝，既然来了，方朝阳也没推辞，拿起毛笔，凝神静气，在宣纸上写下了李清照的那首《渔家傲》。
“好！好！九万里风鹏正举，有气势，让人热血沸腾。”刘建设夸赞个不停。
“刘总，不就是写个书法嘛，瞧你，把他夸得都忘了姓什么了！”海小舟皱眉道。
“小舟，这你就不懂了，字如其人，朝阳的书法里，无处不透着法官的正直，这很难得。”刘建设道。
这是一幅汉隶作品，最后，方朝阳还是用行书写上了一句话，请枫林晚先生雅赏，这才取出印章，加盖了上去。
刘建设宛如得到了宝贝，不顾身份的用嘴将墨迹吹干，很小心地收起来。
海小舟看向方朝阳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毋庸置疑，这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就是性格固执，不太懂风情。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刘建设带着二人，来到楼上的职工食堂。
食堂的面积不算大，可能是价格比外面高，来这里用餐的职工不多，都是年轻的售货员。她们见到刘建设，都站起来点头问好，刘建设好像也没什么架子，笑眯眯地摆手打招呼。
只有两个小包间，三人进入其中一个，中间放着个圆形的转桌，上面还覆盖着塑料薄膜，落着薄薄的灰尘，应该好久不用。
“你们都是清官，别搞出不好的影响来，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刘建设歉意道。
“这里很好，多谢刘总款待。”方朝阳道。
“别客气了，我知道你的书法千金难买，今天算我厚脸皮了。”刘建设呵呵一笑。
老总前来用餐，惊动了厨师，戴着帽子跑进屋内，连忙撤掉了塑料薄膜，询问老总怎么招待客人。刘建设说让他看着安排，两荤两素，外加一碗酸辣汤，再来两瓶啤酒，费用都记在他的个人账上。
海小舟不由跟了一句，吃不了多少，别把菜盆当成盘子。
刘建设哈哈一笑，说菜盆紧张，放心好了，绝不会拖好干部下水，又拿出一盒烟，经过海小舟的允许后，和方朝阳各自点上一支。
“不瞒二位，这次活动很成功，营业额提升不说，关键是影响很大，等于免费打了个广告，已经有人联系，想要投资一百公司。”刘建设开心道。
“哈哈，刘总是个炒作高手，后发制人这一招相当厉害。”方朝阳赞了一句。
“不能总让这群混蛋牵着鼻子走，拿我女儿调侃，他们的良心简直坏透了，无耻至极。”刘建设想起此事，依然表现得很生气。
“有人总想搅起浑水，让我们看不清真相。”海小舟道。
“关于苗伊案，我也不方便打听，但既然二位来了，我还是强调那一点，她跟我即便有再深的过节，毕竟年龄比我女儿也大不了多少，没人希望她死。苗伊出事儿后，我甚至还有些后悔，早知道今日，当初就不该跟一个孩子吵得面红耳赤。”
刘建设不停叹气，看表情倒不像是装的。
“刘总想多了，司法部门侦办案件，讲的是证据，不会无端猜测的。”方朝阳道。
“我明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刘总，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又怕你不让我们吃饭，直接扫地出门。”海小舟笑道。
“我有那么恶劣吗？”刘建设问道。
“差不多吧！”
“哈哈，小舟还真是了解我，其实，我就是直言快语，没什么心机。”刘建设哈哈一笑，正色地说道：“配合司法部门调查，也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嘛！请检察官问话，没去那种地方，已经给我这张老脸，留了不少情面。”
“好吧，直接一点，说清楚了，还可以愉快地一起吃饭。”海小舟点点头，“刘总，你认识朱红丽吧？”
“果然被问到了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怎么编故事，那就实话实说，认识！”
刘建设吐出了一条长长的烟雾，很释然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关系？”海小舟继续追问，露出了检察院的威严，方朝阳都觉得她冰冷的神情有点过分，像是在审犯人。
第063章 陈年往事
刘建设叹了口气，说道：“朱红丽跟我的女儿万子沫是初中同学，都在东安市第三中学，那时候，还经常来家里玩，那时看就是个很机灵的孩子。后来女儿出国了，她们之间就很少联系了。”
“这么说，你们很熟？”海小舟问道。
“很熟谈不到，她曾经找过我，想要到一百来上班。我能答应她的只有售货员，她觉得工资低，就放弃了。”刘建设道。
“你们为何同时出现在蓝天宾馆？”
“说来话长，小舟，有点耐心好不好？”刘建设语气倒是平静。
“好吧，我希望听到真相。”海小舟答应道。
刘建设又点起一支烟，讲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他来自于农村，家里生活条件非常艰苦，以至于都上不起学。为了多赚钱，改变贫困的命运，刘建设十八岁便选择进城务工，多苦多累的活都干过。
这期间，他结识一位善良的女孩，名叫秦秀秀，经常往工地送盒饭。两人的感情发展迅速，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秦秀秀的父母是老厂的普通职工，就这么一个女儿，但看刘建设身体好，并没有嫌弃他，还打算招为上门女婿。
蓝天宾馆曾经是国营宾馆，有四十多年的历史，现在私有化，刚刚被评为四星级宾馆。就在某个春夏之交，还在搬砖的刘建设，花了半个月的工资，和秦秀秀在这家当时最豪华的宾馆开了间房，度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
然而，命运却是如此残酷，时隔一天，秦秀秀遭遇车祸身亡，刘建设为此痛不欲生，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
“当时，我们的房号就是806，不瞒二位，不管多忙，每年这个日子，我都会去这间房住一晚，算作对秀秀的缅怀。”刘建设眼睛湿润，几乎要落泪。
这时，女服务员将四个菜端了上来，炒肉丝、炖笨鸡，什锦拌菜，油爆花生米，还拿来了啤酒。
见老总泪眼汪汪的，女服务员吐吐舌头，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大家都没动筷，海小舟问道：“这件事儿你爱人知道吗？”
“她知道，女儿也知道，对于这件事，我很坚持，最终也获得了她们的理解。秀秀的父母还都在，我也经常去看望他们，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照顾着。”
“刘总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海小舟称赞了一句。
“等会儿，我给你们看一份报纸，十年前《东安日报》的副刊上，刊登过一篇枫林晚的文章，就叫《难忘的806》，就是我写的。”刘建设道。
刘建设为何去蓝天宾馆的疑惑已经解开，源自于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但是，这跟案件无关，重要的是，朱红丽为何出现在那里？
“今年，我又去了蓝天宾馆806房间，服务员按铃说需要换床单，打开门一看，却是朱红丽站在门前。”刘建设继续说道。
“她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海小舟问。
“可能是早年从女儿口中，得知我有这个习惯吧！”刘建设道。
“你们是否做了什么？”
“她支支吾吾，说有事情要单独跟我说，没想到，她进屋就要脱衣服，还说一晚只需八百。我很生气，把她骂了一顿，然后撵了出去。没想到，第二天她就在下面的大厅里，我们一起出门，也没说话。”刘建设道。
“朱红丽跳楼死了，你知道吧？”海小舟道。
“我知道，这孩子在酒吧混，彻底学坏了，不能说死有余辜，但也少了个祸害。”刘建设咬牙道。
“刘总，你为何回避此事？只是不想揭开陈年的伤疤吗？”海小舟问道。
“不瞒你们，当网络上说朱姓女子是我的情人，我非常敏感，也很担忧，谁知道朱红丽进入房间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在走廊里偷-拍，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解释清楚？也许有天，网络上就会出现我跟朱红丽开房的所谓实证，人心真是太可怕了。”刘建设道。
没有不透风的墙，刘建设的担忧不无道理，他跟朱红丽一起出门，就被人看见了，或许也有照片，说两人同住了一个晚上。
通常情况下，宾馆的监控视频只保留三个月，过去这么久了，什么都不会查到。
“刘总，很抱歉，搅了今晚吃饭的兴致。”海小舟道。
“呵呵，我也很久没跟人坦诚地谈心，说实话，这心里面敞亮多了。”刘建设笑道，这才张罗着吃饭。
刘建设的酒量不大，跟方朝阳各自喝了一瓶啤酒，便露出了少许的醉意。
席间的交谈很愉快，都跟案情无关，无非是企业发展的一些事情，除此之外，再就是谈论历史典故，并没有触及当今时政。
晚上九点，三人离开职工食堂，回到刘建设的办公室。
他果然拿出报纸的复印件，交给了海小舟，以证清白，海小舟也没客气地收了起来。
“这是我发表的唯一一篇文章，倾注了感情，关于这段感情，还请二位保密。”刘建设酒意微醺，客气道。
“请放心，我们不会跟任何人说，今晚打扰刘总了。”方朝阳道。
“欢迎再来，下次你们请我，呵呵。”
“没问题。”
回去的路上，方朝阳和海小舟一时沉默寡言，他们都在思考着刘建设的说辞，感人的故事背后，是很难分辨的真伪虚实。
朱红丽去过806房间，按照刘建设的说法，被他骂了一顿轰出来。
可是，朱红丽后来做了什么，一整晚都在宾馆里四处游荡？躲在厕所里？离开了吗？又或者，她去了别的房间？
八百块陪一个晚上，按说价格不低，可是，朱红丽不是普通妓-女，她跟林志刚一夜**，就讹诈了十万块钱，还不肯罢休。
刘建设的担心也没错，朱红丽确有可能偷-拍，林志刚就因为留下这样的证据，被要挟充当了杀害苗伊的胁从犯。
不知不觉，车子来到了方朝阳的楼下，他笑问道：“小舟，不上去坐坐吗？”
“你家安了监控，才不去呢！刘建设就是前车之鉴，去哪里都得小心点儿！咱们晚上都好好想想，刘建设的话里，到底有多少纰漏？”海小舟道。
“你现在也不信他了？”方朝阳问道。
第064章 胸有成竹
“能不怀疑吗？他的这个故事近乎完美，很像是精心准备过的。”海小舟叹了口气。
“别想那么多了，刘建设可能也只是为了洗清嫌疑，苗伊案最让人不解的是，朱红丽只是个酒吧服务生，居然成了目前案件的核心人物。”方朝阳道。
“她赌博、吸毒，对财富渴求无度，最容易被利用。”海小舟哼声道。
“小舟，回去休息吧，最近总是麻烦你。”方朝阳拉开了车门。
就在这时，海小舟突然伸手过来，抓住了方朝阳的另一只手，用力抠了在了手心上，狠声道：“朝阳，你要是再敢伤害我，绝不轻饶。”
“岂敢，岂敢！海哥，你这手劲儿，好像是杀猪的出身。”方朝阳疼得连忙求饶。
“哼！回家做美梦去吧！”
海小舟这才松开手，让方朝阳下了车，随后调转车头，快速驶离了小区。
揉着发疼的手掌，方朝阳这才回到了家里，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休息，各种杂念却纷至沓来，乱哄哄地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苗伊案追查至今，又失去了线索，真不知道，何时才能拨开这团浓浓的迷雾，看到朗朗晴空。
正常的工作不能被打扰，星期三上午，东安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门前，又聚集了很多人，不少媒体记者，都在等待着夜跑女孩被杀案的一审结果。
方朝阳首先会见了被告商再军的辩护律师，也是来自于正闻律师事务所，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起来是个新手，名叫乔海洋。
“审判长您好。”
“你好，你们所的闫大律师干什么呢？”方朝阳问道。
“嘿嘿，还能干什么，在家歇着，闭门思过呢！”乔海洋笑道。
“他是应该好好反思，可以发表不同意见，但首先要学会尊重法庭。”方朝阳道，上次闫泽因为藐视法庭，被司法局处罚，半年内不许担任辩护律师。
“这个我懂，不瞒您说，我这还是第一次，有些紧张。”乔海洋道。
“被告是否增加了新证据？”方朝阳问道。
“目前还没有，那份百人签名的请愿书，您看过了吧？”
“看了，不能成为减轻罪行程度的参考，法律对善与恶，向来界限分明。”方朝阳道。
“可是，他确实有抑郁症，而且案发前两个月，停止服药。”
“很多嫌疑人，都想用这种方法，以证明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事实上，法律更重视证据，还有案发时的状态，不要把这个当成救命稻草。”方朝阳提醒道。
“我明白了，谢谢审判长。”
“那法庭上见吧，好好发挥，我也曾是一名律师，知道这一行的风险，尤其是为杀人犯辩护。”方朝阳道。
“谢谢审判长。”
上午九点，刑一庭，书记员小赵首先宣布了法庭纪律，随后请公诉人、辩护人入庭。
“担任此次庭审审判长的是东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方朝阳同志，陪审员高亦伟同志和穆凡同志，下面，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审判员入庭。”小赵道。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站起来，方朝阳三人脚步稳健的走上法庭，站在法官席的后方。
环顾四周后，方朝阳不禁微微蹙眉，正对面的过道里，立着一个直播摄像机，之前安排不周，不该放在这种地方，让法官很有压力。
事已至此，方朝阳也没让摄像机换地方，向下压压手，“大家请坐！”
众人坐下后，小赵又说道：“报告审判长，公诉人、辩护人已经到庭，被告人商再军，已经在羁押室候审，庭前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报告完毕。”
“东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方朝阳重重敲下了法槌。
这次申请旁听的人员不多，沙自强就坐在第二排，身边还有一名精神萎靡的中年妇女，能够看出来，她的手正被男人握着，应该是受害人沙梅子的母亲。
“传被告人商再军到庭。”方朝阳道。
法警来到书记员小赵这边，取了提犯单，片刻之后，戴着手铐脚镣的商再军被带上了法庭，站在被告席上。
商再军是重刑犯，这次，法庭多增加了两名法警，不想庭上发生意外。
被告人五十出头，个头不高，头发略显稀疏，看守所的生活，让他看起来胖了些，但是，神情相当得淡定，似乎胸有成竹。
“你这个畜生，恶棍，还我女儿命来！”
沙梅子的母亲失控了，竭尽全力嘶吼，但嘶哑的喉咙闷闷的，发出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沉重，让在场每个听到的人心里都异样难受。
沙自强死死拉住了妻子，眼中的愤怒之色难以掩饰，如果不是在法庭之上，他怕是拼了命，也要攻击这个杀害女儿的老男人。
“我爸不是恶人，他只是一时冲动，他还在湖里救过一名小女孩。”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站起来嚷嚷道，是商再军的女儿商玉玲。
“肃静！”
方朝阳敲了下法槌，环顾左右，冷声道：“不许喧哗，再有下次，请出法庭。”
沙梅子的母亲到底没忍住，还是朝着商再军猛吐了一口口水，没吐到被告人，却溅落在前方一人的身上。
体谅一位失去女儿母亲的痛苦，方朝阳只当做没看见她的这一举动。
“被告人商再军，你还有其他的姓名吗？”方朝阳问道。
“我给自己取过一个名字，捐款时用的，商日善，日行一善。”商再军微微一笑。
这种说法，是商再军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标榜自己是个善人，这个名字当然不能算数，法庭询问的其他名字，是户籍上标明的曾用名。
尚勇说，当初抓捕商再军的时候，他吓尿了裤子。而在这决定他生死的法庭上，反而表现得如此从容淡定，倒是有些出乎方朝阳的预料。
理解为强烈的求生欲，怕是没那么简单，自信的背后，一定另有原因。
接下来，方朝阳进行了例行询问，出生年月日，民族、文化程度、职业，家庭住址，是否受过刑事处分或行政处罚，何时被羁押，何时被逮捕等。
一问一答，商再军非常熟练，显然之前背诵过。
第065章 不该公开审理
“被告人商再军，东安市人民检察院起诉书和开庭通知书，你收到了吗？”方朝阳问道。
“收到了！”商再军点头道。
基本信息询问完毕，方朝阳拿起一份资料，起身高声道：“东安市中级人民法院现公开开庭审理，东安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被告人商再军，涉嫌犯强-奸-杀人罪一案。审理本案的合议庭，由审判长方朝阳、审判员高亦伟、穆凡组成，书记员由赵芳芳任法庭记录。东安市人民检察院指派检察员苑丹、李春雷出庭支持公诉。受被告人商再军委托，正闻律师事务所律师乔海洋出庭为被告人商再军进行辩护。”
稍微停顿了一下，方朝阳又宣布当事人在庭审中享有的诉讼权利，商再军表示听清楚了，并且不申请回避。
“现在进行法庭调查，首先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方朝阳宣布后，这才重新坐下来。
检察院苑丹起身，正式宣读了起诉书，关于案情方面的描述，一度让沙自强夫妇发出了低低的哭泣，作案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旁听人员也不由发出了小声的议论，看似老实的商再军，内心却藏着一只恐怖的恶魔。
“被告人商再军，公诉人宣读的起诉书，你听清楚了吧？”方朝阳问道。
“听清楚了。”
“与你收到的起诉书内容一致吗？”
“一致。”
“被告人商再军，你对起诉书指控你的犯罪事实有意见吗？”
“有，都是警察逼我招供的。”商再军立刻变脸了。
满座哗然，刑讯逼供是个非常敏感的话题，通常会制造冤案。方朝阳神情却很平静，这种事情见多了，很多被告都想通过这种手段，试图翻案或者拖延审判。
“警方涉嫌逼供，你有证据吗？”
“他们垫着书本打我，是不会留下伤痕的，另外，还不让我睡觉！”商再军梗着脖子道。
“据我所知，警方审讯时，全程都有监控记录，没有证据的话，不要说了。”
“你在袒护他们！”商再军的声音大了起来。
方朝阳略过这个话题，说道：“被告人商再军，现在，你可以就起诉书指控你的犯罪事实进行简要陈述。”
“今年九月十日晚上，我出去捡塑料瓶，遇到一名女学生在夜跑，她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扔个了我，还朝我抛媚眼，勾手指。我是个单身多年的男人啊，经不住勾引，就跟她到了路边的草坪里，有树荫遮挡，她脱了裤子，然后我们就发生了关系。她嫌弃我时间短，拿出刀来，让我赔偿她十万块钱，我不答应，她就拿刀扎我，在争抢的过程中，我不小心把她给杀了，确实防卫过当了。”商再军很平静地说道，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商再军的说法，等于彻底推翻了以往的供词，把强-奸说成了自愿发生关系，把杀人却说成了防卫过当。
案件最关键的证据，那柄剔骨刀，他居然说是受害人带着的。
“法官，他胡说，我女儿不可能看上他的。而且，也不会带着刀出去夜跑！”沙自强也失控了，起身大声道。
“沙先生，请坐。”方朝阳压压手，沙自强擦了一把泪，重重地坐下，将手指插入发间，使劲地扯着。
“下面，请公诉人对被告人进行询问。”方朝阳道。
检察员李春雷起身道：“被告人，你现在所说的，完全跟供词不符。”
“我是被逼迫招供的。”
“我来问你，在案发前的十几天内，你是否在辽远街附近，多次见到受害人沙梅子？”李春雷问道。
“可能见过，但我没在意，晚上嘛，是捡垃圾的最好时间，有孩子上不起学，需要资助，我当然要更加努力捡垃圾换钱。”商再军道。
“别说跟案情无关的，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
“经法医鉴定，受害者身上除了刀伤，还有多处淤痕，明显是强迫发生关系，你对此如何解释？”李春雷继续问道。
“法医当然会向着警方说话，那女孩有怪癖，是她求我掐她、打她，还说……”
“你这个无耻的混蛋，苍天如果有眼，让雷把你劈死吧！”沙自强的妻子彻底崩溃了，狂喊了几句后，头一歪，昏死在法庭之上。
“立刻将这位女士送往医院抢救，休庭，下午一点，继续开庭审理，以不公开审理的方式进行。”方朝阳重重敲下了法槌。
离开法庭后，合议庭的成员聚集在会议室里继续讨论，高亦伟和穆凡表现得非常愤怒，商再军的说辞，分明是对受害者的侮辱。
“头儿，一定要重判此人，否则，天理难容。”高亦伟将拳头砸在桌子上。
“这是我们工作失职，不该公开审理。”方朝阳检讨道。
“谁也不知道，商再军在法庭上，表现的就是一个泼皮无赖。”
“他再狡辩也没用，没有足够的证据，推翻不了之前的供词。”方朝阳也很生气，使劲抽了口烟。
“头，这个案子，网络上又闹起来了。”小赵摆弄着手机说道。
“有支持商再军的？”方朝阳问道。
“目前还没发现，都是骂他无耻下流。但是，警方逼供，总会引发一些人的神经敏感，也有些质疑声，而且，商再军的女儿商玉玲，也开通了微博，不断打着善良的旗号，替父亲辩解。”小赵道。
这时，高亦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检察员苑丹打来了，她正赶往公安局，将审讯录像调来，以证明警方在审讯过程中合理合法。
这个案子并不复杂，犯罪嫌疑人商再军为了逃脱法律制裁，不惜翻案，胡搅蛮缠，试图拖延法庭审判的目的非常明显。
商再军表现出的平静，却让方朝阳隐隐有种担忧，就目前看来，此人的辩解根本站不住脚。但是，无法保证，他可能在最后关头，放出其它脱罪的说辞。
这时，尚勇也给方朝阳打来了电话，上来就骂道：“商再军真是个混蛋，说什么对他逼供，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胖揍他一顿。那样的话，这口黑锅也没白背！”
第066章 一再狡辩
“大勇，你担心个毛，身正不怕影子斜，录像都有吧？”方朝阳问道。
“当然有啊！只是审讯时间长了一些，持续了差不多一天。”尚勇气哼哼道。
“这个没问题。”
“朝阳，人我抓了，事儿就在这儿摆着，怎么判就看你们了。我以普通公民的身份跟你说句话，商再军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
嘟嘟嘟，尚勇挂断了电话。
吃过午饭，大家稍稍休息了下，下午一点，继续开庭。
沙自强夫妇并没有出现在法庭上，而法院大门外，却聚集了更多的媒体记者，无非想要得到个爆炸性新闻。
万一，商再军被判防卫过当，那将会颠覆之前的所有猜测。
方朝阳却非常确定，绝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商再军的表现，不过是故意混淆是非，他小瞧了公诉人，也小瞧了法庭。
商再军再次出现在被告席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嘴角还挂着轻蔑的微笑。
虽然进行不公开审理，但是，旁听席上却坐满了人，大家都想第一时间知道，法庭会对这起案件，做出什么样的判决结果。
“公诉人，请继续询问被告。”方朝阳道。
检察员李春雷起身，不急不缓地问道：“被告人商再军，涉案凶器，那柄长达三十公分的剔骨刀，是你从富民农贸市场的肉摊上偷来的，可有此事？”
“没有，我从不偷东西，刀是那个女孩带来的。”商再军道。
“如你所说，受害人沙梅子将刀藏在什么地方？”
“胸罩中，当时发生关系，也没脱上衣。”
“她当时穿着运动装，非常贴身，如果藏着三十公分的剔骨刀，应该很容易发现。”李春雷比划了一下长度。
“我承认，当时怀疑过里面藏着东西，她也不让我摸那里，但色胆包天，还是做了。”商再军振振有词。
“你撒谎，受害人沙梅子的胸前，明明有多处外力造成的瘀伤。”李春雷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那是刀子碰的。”商再军梗着脖子犟。
“公诉人，询问下一个问题。”方朝阳制止道。
在方朝阳看来，这种询问毫无意义，商再军就是在胡搅蛮缠，他说的话，不可理喻，法庭也不会采信。
商再军露出一抹得意之色，他大概觉得，自己将公诉人驳斥的只剩下了愤怒。
“被告人商再军，你是否记得，一共在受害人沙梅子身上，捅了多少刀？”李春雷继续发问。
“不记得，只记得争抢得很激烈。”商再军道。
“我来告诉你，一共十七处伤口，五处致命伤。”李春雷道。
“可能也有她自己扎的。”
“被告人，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不记得了！”
“被告人，必须回答。”方朝阳冷着脸道。
“好吧，我说，她拿出刀来，威胁我写欠条，我就跟她抢，并且把她推倒。我有严重的抑郁症，为了省钱给孩子们上学，很久没服药了。当时出现了幻觉，就觉得面前是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我夺过刀子，拼命地往她身上刺，女鬼终于倒下了。”商再军道。
果不其然，商再军还是搬出了抑郁症这个挡箭牌，试图以精神错乱为借口，蒙混过关。
可惜，他杀人不久，便被警方根据监控等线索给抓了，当时应该是真害怕，一股脑都招了，成为了铁证。
“被告人商再军，杀人后，你把凶器剔骨刀，藏在了哪里？”李春雷继续提问。
“扔进了垃圾桶里。”商再军说道。
“报告审判长，公诉人讯问完毕。”
“请坐！”方朝阳压压手，又说：“下面，辩护人可以向被告人发问。”
“大家好，我叫乔海洋，来自于正闻律师事务所。”辩护席上的乔海洋站起来，没忘给自己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打了个广告。
“我想询问被告人，你平时是否很有女人缘？”乔海洋道。
“我反对，提问与案情无关。”公诉人苑丹举手道。
“反对无效，被告人回答。”方朝阳道。
“我平时助人为乐，邻居们都跟我很好，尤其是妇女们，见面都打招呼，我还有两个相好的，她们的男人并不知道。”商再军道。
“由此可见，被告人是那种容易被女人喜欢的类型。”乔海洋道，露出些小得意，这样一来，就能证明沙梅子有可能主动勾引商再军。
“反对，辩护人偷换概念，沙梅子只有二十三岁，跟那些上年纪的妇女不同。”苑丹再次举手。
“反对有效，辩护人，继续问其它问题。”方朝阳道。
乔海洋稍稍顿了下，继续提问：“被告人，在未曾服药的这段期间，你是否有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
“是的，我砸过家里的暖水瓶，还摔过饭碗，甚至想要去死。”商再军道。
“服药期间，一切正常吗？”
“正常！没人能看出来我是一名病患。”
商再军在语气上，故意把“病患”两个字突出，就像是想证明自己是个病人，而乔海洋这么提问，就是想引导他，往有利的方面争取。
辩护人受被告人委托，这么做无可厚非，方朝阳也没有阻止，由着乔海洋继续提问。
“被告人，你是否统计过捐资助学的金额？”乔海洋问道。
“十五万三千一百八。”
“很好，我们的社会需要这种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乔海洋赞道。
“反对，辩护人的说法，与本案无关。”公诉人苑丹再次举手反对。
“怎么能说无关？被告守着清贫，拿出这么多钱助学，本性善良，杀人或许另有原因。”乔海洋争执道。
“本法官认为，公诉人反对有效，辩护人，不要给被告人主观贴上标签。”方朝阳道。
乔海洋稍有些尴尬，认定法庭向着公诉方，法院和检察院的联系本就密切，反而是律师这一行，对人员的素质要求更高。
“审判长，辩护人讯问完毕。”乔海洋道。
“请坐！”方朝阳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接下来，庭审进入最关键的举证环节，方朝阳道：“下面进行法庭举证质证。首先由公诉人就起诉书指控的事实，向法庭出示证据。”
第067章 拒不认罪
苑丹首先出示了一组证据，文字描述加上录像光盘，内容是案发时街区的和小区附近的监控录像，证明商再军从案发现场的树丛里出来，将凶器扔在垃圾箱，随后回到了家里。
“请值庭法警交给被告人商再军看。”方朝阳道。
一名法警走上前，从公诉人手中接过证据，书面内容放在商再军的跟前，录像则交给书记员赵芳芳，由她播放并投影在大屏幕上。
视频上，商再军慌慌张张地从树丛里跑出来，将手里的一样东西，丢进了垃圾箱里。随后一路奔跑，进入了小区。
“被告人商再军，这些证据你都看清楚了吗？”方朝阳问道。
“看清楚了！”商再军道。
“下面将书证交给辩护人。”方朝阳道。
法警又从商再军面前，将证据放到辩护人的桌上，乔海洋仔细看过之后，表示看到了。
最后，这些证据才被法警交给法庭，方朝阳看过之后，又交给高亦伟和穆凡，两人表示没有异议，重新还给了公诉人。
“被告人商再军，你对公诉人的这份证据有异议吗？”方朝阳问道。
“没有！”
“辩护人有异议吗？”
“没有！”
“下面由公诉人继续出示证据。”方朝阳道。
公诉人苑丹继续出示下一组证据，案发现场的情况，其中有沙梅子死去的照片，裤子脱落在脚踝处，满身血污，为了保护被害人的**，某些部位被遮盖了。
那柄凶器剔骨刀照片上，准确标明了长度和宽度，提取血渍的化验报告，证明是沙梅子的。刀柄上的指纹分析结果，来自于商再军。
还有法医的尸检报告，受害人脖颈两侧、大腿内侧两边，胸口左侧肋骨间，都有致命伤。除此之外，手臂和腹部，更是多达十二道伤口。身体下部的提取物证明，生前遭到了强-奸。
这一组证据被投射在大屏幕上，非常刺激眼球，旁听席上传来愤怒的声音，方朝阳不得不敲下法槌，法庭禁制喧哗。
都看过证据后，方朝阳问道：“被告人商再军，你对公诉人的这份证据有异议吗？”
“有！”商再军道：“那柄刀是沙梅子的，可为什么只有我的指纹没有她的？一定是，沙梅子的指纹被擦掉了！”
“你这是在质疑法医的公正。”方朝阳道。
“他们跟警察是一伙的，联合起来制造伪证。”商再军道。
纯属胡说八道，方朝阳也不理他，继续询问辩护人，乔海洋表示没有异议。
接下来，公诉人又出示了一样证词，那柄剔骨刀的来源，富民农贸市场三十八号肉摊张厚德，证明刀子是他的，并且丢失了。
还有一份视频报告，证明剔骨刀丢失的当天，商再军进入过农贸市场，手里还拎着菜。
对此，商再军再次提出异议，说张厚德跟他关系不好，曾经打过架，故意栽赃陷害，说刀子是他偷的。
那天，商再军去过市场不假，监控可以拍到这一幕，但监控没拍到那把刀丢了，不能任由一个屠夫随意诬陷！
“审判长，我想出示一份证据，商再军的庭审录像。”苑丹道。
“可以！”
苑丹拿出一个移动硬盘，由法警交给了书记员赵芳芳，将录像内容，投射在大屏幕上。
时间很长，采用了快进的方式，整个过程中，除了一名警官给商再军递了一支烟，并没有任何近距离的接触。
“审判长、陪审员，这份证据足以证明，对被告人商再军的审讯，完全遵守相关规定，合理合法，并没有任何殴打或者逼迫行为。”苑丹道。
“我有异议，视频可以作假，这里面把殴打我的那一段给删了。”商再军道。
“整个视频上的时间是连贯的，经过鉴定，并没有经过任何特殊处理。”苑丹道。
“你们都是一伙的，就是想整死我，我冤枉！”商再军失态了，大声喊道。
“被告人，不许咆哮法庭。”方朝阳冷着脸道。
乔海洋连忙给了商再军一个制止的眼神，到现在为止，他对通过辩护减轻量刑，已经不抱希望，被告人又犯了一条错误，认罪态度不好。
商再军不再说话，但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细细的汗珠子，审讯录像至关重要，能够证明，他在整个过程中，都是自愿交代罪行，并没有任何强迫的成分。
“所有证据已出示完毕，以上证据足以证明起诉书所指控的犯罪事实，请法庭充分考虑、予以采纳。”苑丹道。
“请坐！”方朝阳点头，又说：“下面请辩护人出示证据。”
乔海洋起身，将证据一股脑都拿了出来，商再军的抑郁症诊断书，服药记录，还有那份百人签名的请愿书。
对于这些证据，控辩双方都没有异议，至于法庭是否采纳，目前还未知。
没有出现新的证据，举证环节到此结束，而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方朝阳决定，庭审继续，争取在下班前，将此案的一审审结。
“现在开始法庭辩论。”方朝阳道，“首先由公诉人发表公诉意见。”
检察员苑丹再次起身，大声道：“九月十日发生的这起强-奸-杀人案，其性质之恶劣，非常罕见。受害人沙梅子，在夜跑健身的过程中，遭到被告人商再军的尾随，先是强迫发生关系，随后被无情杀害。受害人沙梅子身中十七刀，期间所遭受的痛苦，无法想象，而被告人商再军对这一恶行并无悔意，一再狡辩，更是让人心寒。此案证据链连贯，被告人犯罪事实清楚，为了严明法纪，公诉方认为，应该对被告人进行重判，建议死刑。”
“哼，你们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商再军发出一声冷哼。
“被告人商再军，你可以自行辩护，或者由辩护人发表辩护意见。”方朝阳道。
“这个案子，明明是我中了那女孩的圈套，为什么把一切罪责都推在我的身上？我是一名善良的人，而她是个骚-货，就是该死。到了警局后，我因为没有服药，整个脑子都浑了，根本不知道说了什么。”商再军并不放弃最后的机会。
“你尾随沙梅子十几天，意图明显，不要总拿着是否服药当成挡箭牌。”苑丹生气地说道。
第068章 恶魔在游荡
“我几乎每晚都在那条街上，怎么能说是尾随？”商再军道。
“事实证明，你今天在法庭之上，谎话连篇，强词夺理。有录像证明，警方在审讯过程中，并没有采用任何违规方式，因此，你之前的供词，真实有效。现在想要反悔，已经晚了。”苑丹不耐烦地说道。
“我，我那时候因为太困，精神不正常。”
“按照你的说法，你现在说的话，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精神不正常的胡言乱语？”苑丹反问道。
“我反对，公诉人的言论，带有强烈的主观推断。”辩护人乔海洋道。
“反对有效，公诉人，注意你的言辞。”方朝阳道。
“好的，我想询问被告人，假如像你说得那样，精神不正常，那么，你平时应该也有攻击他人的举动，为何没有发生？”苑丹问道。
“那是因为，没有人刺激我！”
“我们不清楚，你因何患上了抑郁症，但是，你平时很正常，说明病情并没有发展，具有正常的行为能力。因此，对于沙梅子之死，你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苑丹道。
“由不得你说了算。”商再军哼声道。
“辩护人可以进行辩护发言。”方朝阳道。
这是最后的争取机会，乔海洋起身，先是整理了一下衣服，缓缓开口道：“尊敬的审判长，陪审员，受被告人委托，我担任此次庭审的辩护人。首先，我认为，被告人的行为，具有突发性和无序性，与其患有抑郁症有关，在特定的场合做出了过激的行为。其次，被告人并没有犯罪前科，而且致力于捐资助学，本性善良，没有强烈的杀人动机。最后，被告人虽然在法庭上出言不逊，但在审讯期间，具有良好的认罪态度。请求法庭酌情予以减轻量刑。”
不得不说，乔海洋的辩论发言很有水平，尤其突出了认罪态度这一条，将来会是个很好的辩护律师。
关于乔海洋的辩护内容，公诉人之前就进行过多次驳斥，事实就在这里明摆着，因此，公诉人并没有继续发言。
“下面由被告人进行最后的陈述。”方朝阳宣布道，“被告人商再军，在陈述的过程中，不可使用过激的言辞。”
法警上前，替商再军调整了麦克风，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开口道：“我想说，现在的女孩子，应该洁身自好，不要穿着暴露，试图去勾引男人，而男人动了心思，却说男人的定力不够。”
“审判长，被告人的陈述，跟案情无关，而且攻击女性自由。”苑丹提出反对意见。
“怎么就没关系，我亲眼所见，沙梅子有一次，脱掉了上衣夜跑。”商再军又激动起来。
“公诉人，请不要打断被告人的陈述。”方朝阳道。
“那次，沙梅子应该看到我在附近，但是，她藐视我，认为我是个废物，不敢侵犯她。我想说，正是因为她刺激了我，才导致了最后我发病，失去了理性。”商再军道。
“抗议，抗议！”苑丹也是一名女孩子，实在接受不了商再军的荒谬言辞，“审判长，如果被告人不能被重判，检察院会坚持进行抗诉，抗诉到底！”
“你这个女人，就是跟我过不去，等我出去，一定要……”商再军再度疯狂了。
“好了，当庭出示的证据，在休庭后交给法庭。庭审到此结束，现在宣布休庭！合议庭进行评议，十分钟之后开庭宣布判决结果。把被告人商再军带下去。”方朝阳被吵得头疼，重重敲下了法槌。
方朝阳、高亦伟和穆凡三人起身，刚想离开法庭，回去商议判决结果，已经被带离被告席的商再军高声问道：“审判长，你会判决我死刑吗？”
“无可奉告！”方朝阳的脸拉了下来。
“哼，实话告诉你们吧，五年前背包女孩失踪案，就是我干的，她的身材可真火爆，够骚，被我干完之后，杀了丢进了一眼枯井里。还有，二十年前，玉米地杀人碎尸案，也是我干的，哈哈，真逗，竟然有人当了替死鬼。”
这一刻，商再军显得面目狰狞，宛如一头杀人的恶魔。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商再军的言论所震惊，原本一起杀人案，如今却变成了三起，连环杀人案，更可怕的是，很可能还涉及一场冤案。
“不，他疯了！他在胡说八道！”旁听席上的商玉玲，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了高声尖叫。
“小玲，爸爸没疯，玉米地的女孩确实不该死，挺可怜的，你妈其实知道这件事儿。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捐资助学，就是为了弥补。至于那名背包女孩，她死的时候，眼睛一直睁着，吓到了我，所以，我才得了抑郁症，唉！”商再军居然叹了口气。
方朝阳脸色一片铁青，自从担任审判长以来，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就快宣布判决结果之时，被告人居然主动供出了其它命案。
“头，他想要拖延审判，未必就跟他有关。”高亦伟小声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他在庭上一再狡辩，就是不想死。”穆凡也说道。
“宁可信其有。”方朝阳做出了决定，再次拿起法槌，重重地敲了一下，宣布道：“鉴于被告人供出其它案情，审判终止，发回原处继续侦办，到时重新起诉，并案处理。”
庭审结束，商再军被带了下去，方朝阳回到了办公室，默默点起一支烟，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五年前，一名外省穷游的背包女孩，来到了东安市，在赶往海角山的途中，离奇失踪，下落不明。这在当时引发了很大轰动，警方出动了大量人员，搜遍了整个山区，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最终成为了一桩悬案被搁置。
如果真是商再军所为，那么，此案便可以拨云见日，找到真凶，对于受害者而言，也等于沉冤昭雪。
可是，如果二十年前的玉米地杀人碎尸案，也是商再军所为，那就真得出现了一桩冤案，这是法院不可承受之重！
第06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外面传来敲门声，方朝阳喊了声请进，李祥院长大步走了进来，脸色阴沉着，似乎要下大暴雨。
“院长！”方朝阳连忙起身。
“朝阳，庭审的情况我听说了，不要被此事影响了心情，接下来的工作依然要做好。”李祥道。
“我明白，请院长放心。”
“明天去档案室把六二五碎尸案的卷宗调出来，仔细阅卷，看看当年是不是真的疏忽了某些细节。”
“好！”
“早点下班吧！”
说完，李祥院长拉开门走了，接着传来嘭的一声响，大家纷纷打开办公室的门，探头出来看，发现走廊里不锈钢的圆筒垃圾箱，被人踢倒在地上。
所有人又连忙把头缩回去，从未见过院长发这么大的火，这一刻，每个人的心头都好像压着一块大石。
六二五碎尸案，就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玉米地女孩被杀案，因为案发日期在当年的六月二十五号，便用这个日期命名。
那时，方朝阳刚上小学三年级，老师们上课的时候，很严肃地告诉同学们，放学后要早回家，不许在外面闲逛。
案发地点就在距离方朝阳老家三十里的富余村，有村民在村南的玉米地里，发现了一名年轻女孩血淋淋的人头，吓得惊声尖叫，还因为惊恐过度，住进了医院。
村民们报警后，大量警方人员带着三只警犬赶来，仔细搜索了整个玉米地，将一个个尸体碎块找到并捡起来，据说，拼凑成的尸体，到底还是少了一只手，不知下落。
这起命案，曾经轰动一时，人人自危，那时的互联网还不发达，各大纸媒都报道了这一重大案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到了晚上，家家闭户，附近村庄的街道上，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有。
据说，死者是东安大学的大一新生，当时富余村考出去的女状元，长得非常漂亮。而凶手也很快被抓到了，是附近垃圾处理厂的一名锅炉工。
几个月后，这名锅炉工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家长们经常用此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很管用。
具体的案情，还需要阅卷才能知道，方朝阳觉得肩头的担子很重，如果商再军所言不虚，届时，将会有一批司法人员被牵扯进来！
“朝阳，晚上来家里吃饭吧！”彭姜打来了电话。
“不去了，心情不好。”方朝阳道。
“怎么了？”彭姜关切地问道。
“网上快要出新闻了，二十年前，我们法院，可能判决了一起冤案。”
“这跟你也没有关系啊！”
“是没有关系，但却让法院的公平公正，受到质疑。”
“好吧，不打扰你了。别担心哦，咱们有自己的小窝，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彭姜安慰了一句，挂了电话。
没心思吃晚饭，回到家里后，方朝阳坐在沙发上闷闷地抽烟。当时的主审法官，前年已经因病去世，他还去参加了葬礼。
而当时的法院院长，正是苗伊的爷爷，他最为尊敬的老院长苗泽临！苗泽临痛失孙女，又要面临舆论风波，方朝阳想到这里就猛吸两口烟，胸口异常憋闷。
晚上八点多，传来了敲门声，尚勇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大勇，又去哪里喝酒了？”方朝阳问道。
“一家小店，心情郁闷，一个人就容易喝多。”尚勇点起一支烟。
“因为六二五碎尸案吧？”
“妈的，还能是别的事情吗？局长亲自找到了我，让我负责此案的侦办，担任专案组组长。谈何容易，二十年了，还有什么痕迹不能抹掉。”尚勇叹气道。
“这件案子，如果真是商再军所为，公检法都逃脱不了干系。”方朝阳道。
“你还好，那名法官已经没了，可是，我这边……”
“涉及到你的熟人？”
“熟的不能再熟了，我们的副局长刘向晖，当时坪山镇派出所的民警，就是他负责审讯的。”尚勇道。
“我这边也不乐观，那名法官虽然没了，当时，苗泽临院长还在，老人家还写了一本书，不知道上面是否有这个案例。”方朝阳道。
“但愿商再军是信口开河，不然，我将来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刘局。”尚勇道。
方朝阳给尚勇泡了杯茶醒酒，自己又泡了一碗方便面，当成了晚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苗伊案还没查出眉目，二十年前的一桩案子，却又被翻了出来，尚勇的压力非常大。
这时，方朝阳的手机响了，是海小舟打来的。
“朝阳，大勇在你那里吧？”
“在呢！”
“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方朝阳笑道：“小舟马上过来，咱们三个臭皮匠，又聚在一起了。”
“她倒是很了解我。”尚勇嘟囔道。
“心情烦闷，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朋友疏解。”
“也是，我第一时间就想来你这里，虽然，你是个不讲情面的朋友。”尚勇终于笑了。
喝了一杯热茶，尚勇的精神头好多了，方朝阳问道：“怎么没马上提审商再军？”
“这个混蛋，回到拘留所之后，声称头晕恶心，倒头就睡，看他精神状态不佳，我怕闹出刑讯逼供来，还是等明天吧！”尚勇道。
“他在拖延法庭判决。”方朝阳认真道。
“这是一定的，二十年前的案子，还不知道查到何年何月才能出结果，他倒是还能多活一段时间，混蛋，杀人恶魔，死不足惜！”尚勇气愤地骂个不停。
“明天我会仔细阅卷，看看当初的判决，是否真出了问题。”方朝阳道。
“那个时候，刑侦手段还不够先进，主要靠口供，这里面很可能有水分，当然也有急于破案的可能性。据我所知，刘局就是因为及时侦破此案，立功后才获得高升的。”尚勇的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照这么说，里面真可能有问题。”
“朝阳，不瞒你说，我真希望商再军是信口开河，这个案件，牵扯面太大了，会让公检法失去公信力，难以承受啊！”
半个小时后，海小舟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快餐打包袋。
“小舟，还没吃饭啊？”尚勇问道。
“我在家里吃过了，我猜，以朝阳的性格，一定没吃饭，顺道给他买了一份。”海小舟哼道。
“偏心啊，你就知道关心他。”尚勇抗议道。
第070章 背后说坏话
“偏心很正常啊，我可是跟朝阳开过房的，这一点，连白衣天使彭大夫都知道。”海小舟不以为然。
“这交情确实比不了，一日那个啥，百日……”尚勇坏笑。
“小舟，别拿这开玩笑了，大家都在火上烤呢！”方朝阳皱眉道。
海小舟将快餐放在茶几上打开，两个汉堡、一杯可乐、一盒鸡米花，还有两个烤鸡腿，又把方朝阳还没吃完的方便面盒，随手扔进了垃圾筒。
方朝阳将一个汉堡递给了尚勇，又把鸡米花放到海小舟的手里，三人围坐下来，边吃边聊。
不出所料，温检察长将这起案件，交给了海小舟，让她全权负责，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公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检察长太坏了，这个案子过去多年，不该交给我。”海小舟发狠地嚼着鸡米花。
“又涉及到了谁？”方朝阳敏感地问道。
“省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年谷丰，顶头上司啊！”
“完了，我们都掉到套里了。”尚勇直拍脑门。
“大勇，你什么意思？”海小舟不解地问道。
“这些大领导都不想得罪人，觉得我们年轻气盛，一股脑的将责任都推到了我们身上，拿咱们当枪头使，太自私了！”尚勇也愤愤咬了口汉堡。
“太坏了！”海小舟补充一句。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恰好就在这个岗位上，也是职责所在。”方朝阳道。
“看看，一点血气方刚都没有！”尚勇摇头道。
“我就瞧不上他这点，怯懦！”海小舟补刀。
“海哥明鉴！”
“勇哥也不差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还踩着别人互相恭维，方朝阳好气又好笑，“你俩牛，找上头领导抱怨啊，背后跟我嘀咕干什么？”
尚勇和海小舟都嘿嘿笑了，肚里憋着火，发个牢骚而已。
“说真的，我觉得大勇说得有道理。通俗讲，这就是甩锅行为，领导们看得出来，我们并没有所谓的人脉，可以放手去干。”海小舟分析道。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总不能因此辞职回家，迎难而上吧！”方朝阳道。
回头去查一个二十年前的命案，其难度可想而知，更大的压力正在网络上迅速蔓延，冤案这个词，总能刺激到公众的敏感神经。
更有居心不良者，一再煽动情绪，试图制造司法不公，降低司法的公信力。
方朝阳三人这次被彻底绑在了一根绳上，不但要查清事实，还原真相，还要顶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目前的工作重点，还是在尚勇和海小舟身上，尽快提审商再军，先把背包女孩失踪案查清查实。
至于苗伊案，只能先放一放，目前还没有新的线索。
一直到了半夜十二点，尚勇和海小舟才一同离开，出门之时，海小舟还故意对着摄像头做了个手势，又指了指身边的尚勇，这才下了楼。
方朝阳知道她想干什么，万一哪天彭姜看到了这段视频，也能证明她虽然来过，却跟尚勇一起离开，并没有留宿。
躺在床上，方朝阳用手机上网，不出所料，商再军案件已经登上了各种新闻软件的头条，评论如潮，言辞异常激烈。
网友们怒骂商再军残忍的同时，也将矛头指向了司法机关，一个案件从侦办到起诉，再到判决，层层把关，但最后还是出现了冤案。
无辜者做了替罪羊，六月飘雪！
而真凶逍遥法外，继而又制造了两起凶杀案，与此案有关的公检法相关人员，必须要承担起相关的法律责任。
正看着新闻，方朝阳的手机上，突然又接到了一条短信：法官，冤案制造者，丧尽天良！
依然是用苗伊的号码发来的，很显然，那名喜欢使用伪-基站的犯罪嫌疑人，又来到了附近，他并没有放弃对方朝阳的骚扰和恐吓。
方朝阳强压住火气，没有下楼到附近去找他，估计也找不到，将手机关了睡觉。
第二天，方朝阳早早去上班，就在法院门前，又看到了沙自强，他正沮丧地坐在路边，低着头，将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
方朝阳停下车，向他走了过去，沙自强缓缓站起来，哽咽的却说不话来。
“沙先生，夫人还好吧？”方朝阳问道。
“没什么大碍，在家躺着呢，我看到了网上的新闻。唉，不知道说什么好。”沙自强叹气道。
“作为一名法官，我不该对你讲太多。这次，我还是想告诉你，商再军试图拖延案情的审理，但是，两桩新案情，只要查实一件，他，死定了。”方朝阳郑重道。
“这么说，我可以为女儿伸冤了？”沙自强激动起来。
“不止是你的女儿，还有其他受害者。很抱歉，我们司法机关工作失误，如果早日让商再军伏法，就没有后来的事情发生。”方朝阳道。
“不能怪你们，是商再军人面兽心，他是个恶魔。我马上回去告诉妻子，这次，她终于可以睡着了。”沙自强落泪了。
“让她安心的再等一段吧！”方朝阳重重拍了拍沙自强的肩膀。
看着沙自强孤独的身影远去，不知为何，方朝阳的眼睛模糊了，内心感慨，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挚爱的亲人。
进入法院后，方朝阳第一时间来到档案室，找了近一个小时，才把六二五碎尸案的卷宗找到，登记后，拿回了办公室。
上午九点，东安市公安局发布了一条公告，市局成立专案组，重启对六二五碎尸案的侦查，一旦发现任何内部渎职行为，绝不姑息。在案情尚未查实之前，希望公众自觉抵制谣言，不要随意散播。
在李祥院长的授意下，东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也发布了一条公告，将以非常审慎的态度，启动六二五碎尸案庭审情况的调查，请公众放心，一定会给出满意的答复。
用了一个上午，方朝阳仔细翻看了当年的卷宗，因为是手写的，不少地方还有修改的痕迹。严格说，即便是当时的年代，这也是不合规定的。
审判结果，主要依照警方的审讯记录，垃圾处理厂距离案发现场不到五里，担任锅炉工的雷福民，恰好那晚轮岗值夜班。
雷福民一个人值班，找不到不在案发现场证明，之前又因为邻里矛盾，邻居上门叫骂，他却很残忍地杀了邻居家的狗。
同样也是大卸八块，扔得满哪儿都是。
邻居被吓坏了，好几天闭门不出，街上的孩子见到雷福民也是吓得一哄而散。
所以，警方认为，雷福民精神上有凶残倾向，被列为重点嫌疑人。
值得关注的是，卷宗上记载，雷福民还是报警人之一，那名受到过度惊吓的村民，第一时间就跑去了垃圾处理厂，还是雷福民蹬着三轮车，将他送进了医院里。
第071章 一查到底
第071章 一查到底
根据供词描述，雷福民是用一把菜刀，侮辱过后，残忍地将死者砍成了碎块，并且分散丢在玉米地里。但是，这个最关键的作案凶器，他交代了好几个地方，警方却都没有找到。
最后认定雷福民涉嫌强-奸后故意杀人，有两点重要依据：现场痕迹发现，嫌犯穿着42码的胶鞋，雷福民脚上就穿着一双，纹理很相似；还有，从死者下身检测到的分泌物，证明o型血，雷福民也是这个血型。
中法判决后，雷福民的姐姐提起过上诉，省高法认定事实不清，发回重审，但雷福民还是被中院再次判决死刑。
方朝阳揉着酸疼的双眼，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该吃午饭了，他却是最后一个去的，默默在角落里吃完。
下午，方朝阳来到院长办公室，见李祥院长依然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手指不停扣着桌面，眉头紧锁。
“朝阳，看了卷宗了？”李祥问道。
“很细致地看了一遍。”
“发现问题了吗？”
“在我看来，确实有问题。”方朝阳并不隐瞒。
李祥院长轻轻叹了口气，也猜到是这样，点头道：“说说看，到底哪里不对。”
“第一，凶器下落不明，嫌犯不可能不记得。第二，鞋子尺码和血型，都不能作为证据出现，穿同样鞋码同样血型的，大有人在，即便现在最先进的dna监测，也只能作为参考。第三，嫌犯的犯罪动机并不清晰，他不在厂子值班，大晚上跑到五里外的玉米地干什么，散步未免太牵强。”方朝阳道。
“如果案件被推翻，赔偿必不可少，也是我们中院的耻辱。”李祥沉声道。
“院长，您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方朝阳问道。
“这个案子，全国人民都在看着，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我也想通了，有了错误，就要勇敢地面对，总结经验，避免下次再犯。”李祥敲了敲发痛的太阳穴。
“明白了，先等等警方那边的审讯情况吧！”方朝阳点头道。
“朝阳，我跟警方和检方都打过招呼了，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前提下，你也去参与下具体的审讯和侦办。”李祥道。
“院长，这不符合规矩。”方朝阳愣住了。
“六二五碎尸案影响实在太大，决不能再出现错误，以往，我们就只是等着检方提交证据，结果还不是闹出了这一出，最大的责任在我们这里。特事特办，就这么定了，当然，你还是以旁听为主，可以适当提出一些修正意见。”李祥院长道。
“好，我会跟他们联系的。”方朝阳道。
“苗伊那个案子有进展吗？”李祥又问。
“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无法确定朱红丽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另外，不瞒院长，我也多次遭到涉案人员的威胁，不得已，家门外都安装了探头。”方朝阳道。
“唉，朝阳，多注意自身安全吧，如何更好的保护法官，尤其家庭住址、联系方式等**方面，还是法律上的一项空白。”李祥轻叹道。
离开院长办公室，方朝阳分别打电话给尚勇和海小舟，他们已经知道了此事，海小舟说，三人同行其利断金，她信心满满，一定要把六二五碎尸案，查个通通透透。
下班的时候，方朝阳的车子刚刚开出法院，就被一大群媒体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法前行半步。
“方院长，当年是否出现了误判？”
“中院对于此事，目前是什么态度？”
“如果出现冤案，该给无辜者什么样的赔偿？”
……
一个个话筒伸到了车窗前，还有一张张急迫而兴奋的脸孔，方朝阳保持面色平静，回答他们的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法院不能这么高的姿态，难道有了错误，就不许说了吗？”
一名女记者嚷嚷着，几乎都要把头探进了车窗里，方朝阳不胜其扰，努力压制着心头的火气，说道：“是不是错误，目前还没有定论，法院也并非高姿态，而是不能信口开河。”
“听说，法庭上你给商再军判决死刑的暗示，他才提前交代了这两起案情。”女记者又说。
“你在现场？”方朝阳不高兴了。
“听说的。”
“媒体也要以事实为依据，道听途说也能信？”方朝阳反问道。
“这……”伶牙俐齿的女记者，一时答不上来。
在值班法警的帮助下，方朝阳才得以把车子开走，联系彭姜后，在市医院门前接上她，一起去吃晚饭。
因为不值夜班，彭姜睡眠充足，气色比以前好多了，但心情并不好，奖金少了许多，另外，也有同事因为轮班多而表示了不满。
两人选择了一家春饼店，要了个包间，彭姜将卷好土豆丝和绿豆芽的春饼递过来，问道：“朝阳，什么时候我才能重返夜间的工作岗位？”
“我也不清楚，苗伊案目前处在停滞状态。”
“完了，年底评优，肯定没有我的份儿。”彭姜遗憾道。
“小姜，荣誉都是浮云，说句自私的话，我们不能把个人安全置之度外。”方朝阳道。
“这些我都懂，就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好了，我给你发年终奖。”方朝阳劝道。
“呵呵，这个可以有。”彭姜终于被哄开心了，笑着起身，又给方朝阳盛了一小碗玉米粥。
吃饭期间，彭姜知道方朝阳的忌讳，并没有问起冤案的事情，却打听尚勇和海小舟是否还常去家里。
“他们昨晚去了，快半夜才走。”方朝阳没隐瞒道。
“难怪你不愿意搬到新家去，怕少了叙旧谈情的场所。”彭姜撇嘴道。
“为什么不去新房住，原因你清楚，他们也不是来找我玩的，最近，我们还要一起协同办案。”方朝阳微微皱眉。
“法官不是等着看证据吗？”彭姜不解地问道。
“院长安排的，一个嫌犯被处决，可能是无辜者，而另一个可能是真凶，逍遥法外多年，又连续犯下两起杀人案，这件事儿闹得很大，公检法如今都被放在火上烤，难受着呢！”方朝阳道。
“对不起啊，我又说错话了。”彭姜局促道。
“小姜，不用这么说，是我语气不对，这两天也是真是烦透了，总是控制不住情绪。”方朝阳揽过彭姜，让她的小脑袋，枕在自己的肩头上。
第072章 审讯进行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彭姜微微一笑，两行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多大了，还哭鼻子。”方朝阳忙给她擦眼泪，又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搂得却更紧了。
“我就是不明白，本来可以享受安静的时光，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彭姜哽咽道。
这一刻，方朝阳深感自责，彭姜说得没错，从裘大力杀人案被检察院撤诉开始，平静的生活便被打破了。各种压力纷至沓来，让人难有一刻的安宁，尤其是海小舟的出现，更让彭姜怀着深深的忧虑，唯恐昔日的恋人旧情复燃。
“小姜，一切都会过去，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变。”方朝阳深情道。
“我知道，就是怕失去你。”
“不会的，明年我们就举办婚礼，然后要两个孩子，一个姓方，一个姓彭，最好都是男孩。”方朝阳道。
彭姜终于噗嗤笑了，在方朝阳胸口轻轻捶了一拳，“生两个，说得轻巧，你倒是不怕疼。”
“我心疼啊！”
“坏蛋，光知道欺负我！”彭姜的粉拳不断，方朝阳也不躲闪，最终，彭姜还是扑进了他的怀里。
就在这时，方朝阳的手机响了，是尚勇打来的，让他来市公安局一趟，正在提审商再军。
“大勇，我就不去了吧！”方朝阳推辞道。
“来吧，审讯不用你参与，正好吴局长也想跟你聊聊。”尚勇说完，电话挂断了。
“朝阳，你去忙吧！”彭姜不免有些小失望。
“我先送你回家。”
两人从春饼店出来，方朝阳先开车把彭姜送到了小区门前，看着她进去，这才掉头去往市公安局。
已经晚上八点，商再军案情重大，公安干警们正在连夜审讯，听尚勇的意思，市公安局局长吴伟国也没下班。
停好车，刚走进市局的大门，一名警官便迎了上来，直接把方朝阳带到一个房间内，并且随手关好了门。
屋内站着一名魁梧高大的中年男人，身着便装，双臂交叉在胸前，两道英眉分外醒目，正是吴伟国局长。
“朝阳院长，欢迎！”吴伟国过来握手。
“吴局长，打扰了！”方朝阳边握手便客气道。
“不能这么说，李院长跟我说要你参与一下，我立刻答应。商再军的案子，牵动公检法三方，正应该通力合作，力争尽快还原真相。”吴伟国道。
“我的意见仅供参考。”
“你是一名优秀的法官，生就一双火眼金睛，不瞒你说，这个案子的疑点太多，需要你这样的高参。”吴伟国道。
两人坐下来，对面就是一面玻璃墙，里面是审讯室。
尚勇和海小舟各自带着一名助手，正在审讯蔫头耷脑的商再军，屋内烟雾缭绕，海小舟咳个不停。
“商再军，你怎么又反悔了，余青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尚勇拍桌子道。
“可能是我吧！”商再军有气无力地说道。
“什么叫可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她穿着个红棉袄，带着一朵大红花，可真漂亮啊！”商再军的话，更像是梦游，这种打扮的女孩子，只能出现在电视剧里。
“五年前的三月八号，你在哪里？”海小舟问道。
“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怎么会记得。”商再军摆手，又说：“哦，好像给我妻子上坟去了。”
“你这个混蛋！不是在法庭上说老子刑讯逼供吗，老子豁出去不当这个警察了，今天也让你好好尝尝，挨揍是什么滋味！”尚勇怒不可遏，突然脱下了警服，随后操起了警棍。
“大勇，坐下！”海小舟一把拉住了他。
“真他娘的憋闷，什么玩意！”尚勇将桌子拍得山响。
吴伟国局长面沉似水，并没有制止尚勇的行为，随后叹了口气，说道：“朝阳，你看到了吧，对待如此顽劣的嫌疑人，审讯工作不好干，不能刑讯，不能诱供，一个小时了，他始终在绕圈子。”
“我能理解，你们提供给法院的证据，来之不易。”方朝阳道。
“走吧，到我办公室坐坐，还不一定要审讯到什么时候呢！”吴伟国起身道。
方朝阳跟着吴伟国，来到了位于三楼的局长办公室，宽敞明亮，一张大大的办公桌的后方，挂着一幅行法，八个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见方朝阳看那幅书法，吴伟国笑道：“我知道你是书法行家，这是我写的，水平一般，只是为了提醒自己，莫生气，要包容。”
水平确实一般，方朝阳也不好点评，随口道：“当家人不容易，我们李院长这两天也情绪不好，拉着脸，搞得大家都很紧张。”
“发生了这种事情，毕竟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
吴伟国请方朝阳坐在沙发上，又去办公桌后面，取来两瓶茶饮料，打开一瓶递过来，自己则坐在茶几对面的椅子上。
然后，吴伟国又递过来一支烟，方朝阳接过来点着，这才问道：“吴局找我过来，不是看审讯吧！”
“瞒不过你，那我就直说了，裘大力那个案子，你怎么看？”吴伟国问道。
“疑点太多，不能送上法庭。”
“今天去市政府开会，有关领导还提及此案，埋怨我们办事不利，这么明显的案子，怎么就查不明白。”吴伟国道。
“吴局，说句公道话，尚勇一直很努力，他是个非常有正义感的警官。”
“我当然知道，他是个拼命三郎，所以才把大案一直交给他。只不过，裘大力的案子近期一定要有突破，否则，各方面都交代不过去。”吴伟国道。
“案子到了我这里，很简单，法庭宣判，不知道检方怎么看？”方朝阳道，吴伟国不该跟他商议此事，检察院才是他该找的。
“那个海小舟，油盐不进，就没见过这么倔强的丫头，温刚检察长也是个老油条，一打电话就说忙，以后再谈！”吴伟国摊开双手，露出无奈的神情。
从吴国伟的话里，不难听出，他确实受到了来自多方面压力，这可是公安局长，位高权重，是谁让他如此急于结案？
第073章 童年的阴影
“吴局，恕我直言，苗伊的身份特殊，是个有成就的女企业家。这个案子层层嵌套，背景非常复杂，可能牵扯人数众多。检方或许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坚持不提起公诉，力争追查到底。”方朝阳道。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效益不好的老厂送货司机，谄媚卖笑的酒吧女服务生，为何要制造这样一起轰动性的案件？是有人利用了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却办了一件大事。朝阳，检察院和法院业务独立，没人能插手干预，但我们不一样，上头管事儿的婆家很多，都他娘的想要指点几句。”吴伟国的情绪有些激动，爆了句粗口。
能让堂堂公安局长大放厥词，由此可见，苗伊案的背后暗流涌动，复杂程度将是超乎想象的。
“吴局，想必你也了解，我和尚勇、海小舟，是很要好的同学。这样吧，尽我一点力量，督促他们早点结案，只要发现朱红丽的幕后主使者，就能把裘大力先送上法庭。”方朝阳道。
“好，朝阳院长多上点心，案子搞到这种程度，就不要被制度上的条条框框约束，该参与就参与，说到底，我们也是共和国的公民。”吴伟国终于露出了些笑模样。
接下来的聊天气氛不错，有说有笑，吴国伟局长还表示，警方在方便的情况下，尽量保证方朝阳的安全，争取早日将那名骚扰者抓捕归案。
“朝阳院长，可否留下一幅墨宝，用以勉励。”吴伟国试探地问道。
“当然可以，只要吴局不嫌弃就好。”方朝阳道。
“这说哪里去了，谁不清楚，朝阳院长的墨宝，一幅难求。”吴伟国开心不已，连忙出去找来宣纸和笔墨，铺在了办公桌上。
“吴局，写什么内容？”方朝阳问道。
“四个字就行，朝阳院长随意。”
方朝阳想了想，提笔写下了四个标准的汉隶，青天有鉴！
“好！书法一流，内容更好！”吴伟国高兴地右手摸摸头，又说：“我们并不相信唯心主义，但是，苍天饶过谁？朗朗乾坤，青天之下，善恶必有报！”
这时，传来的敲门声，尚勇走了进来，一脸的疲惫。
“大勇，怎么样了？”吴伟国急忙问道。
“商再军招了，余青就是他杀的，扔进了一个荒废的深井里。”尚勇道。
“你没对他动粗吧？”
“我倒是真想揍扁他，那么多眼睛看着呢！我放了一段他女儿商玉玲的录音，他就招了。”尚勇道。
“录音内容是否有诱导性？”吴伟国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有，他女儿只是让他招供，否则，就跟他立刻断绝关系，不会给他上坟烧纸，更不会让他跟母亲合葬。他的小外孙女，还在里面哭着喊了几声姥爷，他就崩溃了。”尚勇道。
“太好了，今天太晚了，明天把受害者的尸骨找出来。”吴伟国开心道。
“局长，需要消防部门配合，那是一口深井，水泥管，估计有八十米的深度。”尚勇道。
“明早我就跟消防那边说一声，让他们配合一下，先解决了这个案子，再审六二五碎尸案。”吴伟国答应道。
“吴局，那就不打扰了。”方朝阳道。
“嗯，你们一起走吧，有事电话沟通。”吴伟国点头道。
方朝阳和尚勇一道，离开了局长办公室，海小舟已经开车走了，两人又去了方朝阳的小屋。
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尚勇还没吃晚饭，方朝阳给他泡了一碗面，又加了两根火腿肠。
嗖嗖嗖，只听见几声很大的吸面声，尚勇已经开始咕咚咚喝汤了，是真饿坏了，吃得这么快，依然不耽误说话，嘴里呜呜道：“朝阳，局长找你干什么？”
“希望苗伊的案子，早点出结果。”方朝阳道。
“嘿嘿，他又管不着你，不用在乎。”尚勇嘿嘿笑道。
“管不着我，可是能管得着你。”
“也对，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尽量督促你，还有小舟，抓紧工作进度。我估计，吴局的真正目的，是想让我说服小舟，早日提起公诉。”方朝阳道。
“他坐在大办公桌的后面，上嘴唇碰下嘴唇，说得轻巧，朱红丽死了，线索也断了。”尚勇不满道。
“好了，咱们也别背后谈论领导了。商再军交没交代，为何要杀背包女孩余青？”方朝阳岔开了这个话题。
“说是童年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很大，见到有一条粗辫子的女孩，就控制不了杀心。”尚勇道。
应该不是撒谎，夜跑女孩沙梅子，就扎着一根粗辫子，很干净利落的样子。
在方朝阳的审案经验里，除了那些过激杀人者，大部分蓄谋杀人的案例，都有童年的伤疤，或者是单亲家庭，或者受过严重的侮辱。
当然，这些都不能成为杀人的理由，可以找心理医生疏导。只是，心理医生的数量太少，鱼龙混杂，收费也偏高，让许多人倾诉无门。
尚勇边吃边讲述商再军的童年经历，抛开他犯下的恶行，倒是可以写一部血泪浸泡的苦难史。
那是个纷乱的年代，商再军的父亲曾是一名镇长，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让一群拿着红本本的年轻人给盯上了，被强行从办公桌后拉出去，脖子上挂着个纸壳牌子，四处弯腰检讨认罪。
商再军小时亲眼目睹，父亲被一名穿着草绿色制服，扎着粗辫子的女孩，用腰带抽得死去活来，他吓得在一旁大哭，也被不耐烦地扇了好几个耳光，一脚踢在裆部，红肿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就有人通知，他的父亲去世了，死因说法不一，追问之下，来人一会儿说自杀，一会儿说犯病，没多久就走了。
但是商再军认为，父亲是不堪折磨而死。没什么补偿，何况母亲也不敢要，后来就生活在富余村，很艰辛地把他拉扯大，家庭非常困顿，甚至去捡病死的家畜回来吃。
记得有一次，商再军拿刀将发臭的腐肉砍碎，还引来了母亲的落泪。
“他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方朝阳问道。
“十九年前。”
“差不多对上了，六二五碎尸案就发生在富余村的玉米地里，应该也是他干的。”
说这句话时，方朝阳的心头是沉重的，如果证实是商再军所为，那就真出现了冤案，公检法都要接受舆论和良知的拷问。
第074章 男儿有泪
“等这个案子处理完了，继续提审商再军，到时候什么都知道了。”尚勇太累了，不断打着哈欠，匆匆洗了把脸，进屋上床，很快就传来了震天的呼噜声。
方朝阳躺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困意袭来，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尚勇起床，邀请方朝阳一起去案发现场，方朝阳没答应，这种场合根本不需要他，将尚勇送到公安局后，接着去上班。
来到办公室后，按照李祥院长的指示，方朝阳把陪审员高亦伟和穆凡也叫了过来，坐在一起，共同讨论六二五碎尸案。
两人看过卷宗之后，跟方朝阳的看法基本一致，案情存在诸多疑点，当年的法庭的审理显得太过草率和仓促，参杂了太多的主观性。
值得注意的是，当年审理此案时，只有一名审判长，并没有陪审员在场，程序上不算错误，但是，却少了提醒和纠偏。
“朝阳，我认为，要对雷福民当时的情况，进入深入调查。”穆凡道。
“说来听听。”方朝阳点头道。
“供词上说，雷福民的家，在案发现场附近就有一片玉米地，因为有人糟蹋庄稼，夜晚拿着菜刀，去那里抓贼。事实上，他家的玉米地，距离案发地点还很远，另外，雷福民说他看到赶夜路回来的伍兰芳，月光下，觉得这个女孩是个恶魔，所以才动了杀心。”穆凡道。
“这个杀人的理由很牵强。”高亦伟附和道。
“我不明白，既然觉得是恶魔，为什么还要实施强-奸？单纯的杀人更说得过去。”穆凡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着字。
“如果是刑讯逼供，一切都好解释。”高亦伟道。
“我想说，恶魔这个词很敏感，或许，雷福民存在某种精神疾患。”穆凡道。
“穆凡同志，我还真就没太听明白，他是否患有精神疾患，跟此案也没多大关系。”方朝阳道。
“不，我比你们年长些，那个时代，有很多自称神灵的人，打着帮人解脱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尤其在农村更是盛行，很多人都被洗脑了。”穆凡进一步解释道。
“你在怀疑，雷福民主动把案子揽在自己身上？”方朝阳惊讶地问道。
“在那些邪恶的理论中，歪曲了一些宗教思想，认为死亡是另一种重生，替人顶罪，可能还很高尚，会获得更多神的恩泽。”穆凡道。
“穆大哥，你这个说法，等于替警方洗白啊！”高亦伟听出了话外音。
“我倒是想啊，关键是洗不白，审案需要多份证据，形成完整的链条。比如，我说我杀人了，难道就把我抓起来，然后判刑？那不是扯淡嘛！”穆凡道。
“穆凡同志的话，值得关注，我会让警方多留意，总之，这个案子一定要彻底查清楚，给公众一个清晰完整的答复。”方朝阳赞同道。
三人讨论了一整天，下班的时候，关于背包女孩余青失踪案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还有现场的视频和图片。
案发地点就在海角山下的一处稻田旁，那里有一眼深井，上面有井盖。因为打不出水，便被荒废了，上面长满了杂草。不仔细分辨，都不知道还有这眼井的存在。
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年警方大规模搜山的时候，忽略了这个地方。而商再军也非常狡猾，将余青的背包，丢到了很远的陡峭山谷里，制造了坠崖的假象，同时也成功转移了警方的注意力。
消防人员调用了两台挖掘机，忙碌了一整天，深挖百米，才把余青的尸骨找到。
这处深水井的施工很有问题，水泥管上宽下窄，上面的宽度有五十公分，正好能把身材瘦小的余青塞进去，根据现场推测，被腰带勒死的余青，当时的状态是头朝下，卡在三十米深的地方。
五年的时光，让尸体腐烂严重，不少骨骼脱落后，掉入了井底，也让挖掘工作增加了很多时间和人力。
深井藏尸的线索是审讯得来的，因此，商再军的另一桩杀人案，已经坐实了！
尚勇出现在视频上，一脸疲惫，眼睛红红的，他向记者大致介绍了案件的情况，最后着重强调，商再军犯下的两起杀人案，有一个共同特征，女孩单独去往僻静的地方，而且是夜间，给犯罪分子留下了以可乘之机。
因此，他提醒广大女性，多注意自身安全，尤其是夜晚出现，尽量不要一个人出行。
新闻下方的留言，每次刷新都会增加很多，网友们在怒骂商再军丧尽天良的同时，又开始讨论二十年的碎尸案。
大家都认定，就是商再军所为，对公检法三方，又展开了激烈的口诛笔伐。
“大勇，厉害啊，上电视了。”方朝阳打去了电话。
“我宁愿不当这个明星，晚上一起吃饭吧！”尚勇道。
“好，你定个地方吧！”
“烧烤吃不下，还是去吃面吧！”
“那就去面婆婆！”
商议好了，方朝阳换好便装下楼，开车直奔面婆婆，上次他就在这里，跟庄志奇吃了顿饭。最近一段时间，没听彭姜提起这个舅舅，应该是工作忙，不常去家里了。
来到面馆二楼的包间里，海小舟也在，过分的是，两人都已经吃上了。
“这是等着我来结账啊！”方朝阳笑道。
“嘿嘿，先吃不管，后吃刷碗。”尚勇嘿嘿笑。
“小气，我都结了。”海小舟翻了个白眼，喊服务员将第三碗面端上来。
还要了四小盘凉拌菜，方朝阳拿起筷子吃起来，抬头看看尚勇，不解地问道：“大勇，你昨晚的呼噜声吵死人，怎么还是没睡好的样子，眼睛红红的。”
“他哭了！”海小舟道。
“我没哭！”尚勇倔强道。
“我都看见了，躲在一边使劲揉眼睛。”海小舟不客气地揭短。
“哭了又怎么样，法律也没规定男人不能哭。”尚勇使劲吃了一口面，噎得差点吐出来，连忙喝汤冲下去。
“大勇，咱们铁哥们儿，说说，是什么让拼命三郎也动感情了？”方朝阳追问道。
第075章 莫名的孤独
“唉，真是说不下去。’尚勇叹了口气，眼睛又湿润了，用拳头重重砸了下桌子，略带哽咽地说道：“当时小舟没靠近看，我却看得很清楚，水泥管上明显有抓痕和血污，细看还嵌着两个指甲！妈的！”
“难道余青被扔下去的时候，还活着？”方朝阳深感震惊。
“应该是这样，无法想象，余青头朝下被卡在水泥管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拼命挣扎呼喊，无法解脱，直到渐渐死去，当时该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太惨了。可惜啊，警方也没找到！”
尚勇抽出一张卫生纸，使劲擦了擦鼻子。
听完尚勇的讲述，屋内一片静寂，大家的心里都很难受，能让一名经常面对凶案现场的刑警动感情，那该是何等的人间炼狱。
“这个混蛋，千刀万剐都便宜了他。”海小舟怒骂道。
“对，现在的法律太仁慈。对待这种人，就该用古代的凌迟，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让他知道，什么才是极致的痛苦！”尚勇也咬牙跟着骂。
“我提个建议，这个细节就不要告诉受害者的家属了。”方朝阳道。
“人已经死了，当然不能说，会承受不住的，我会跟法医协调。”尚勇点头道。
余青的死因太过沉重，方朝阳又把话题拉到苗伊的案子上，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就此展开了讨论。
海小舟说，省检察院已经来函，要求速办苗伊案，温刚检察长心情不好，函件上甚至有揉搓的痕迹。
“省检那边怎么突然着急了？”方朝阳不解地问道。
“我猜，可能跟年谷丰有关，六二五碎尸案牵扯到他，他这是在敲打市检，别忘了他手里的权力。”海小舟哼声道。
“说起来，还是朝阳那边好，怎么审案，没人能干涉。”尚勇道。
“话不能这么说，法官也没有特权，如果犯了案，也会被送上法庭的。”方朝阳道。
“嘿嘿，要不说朝阳狡猾，看到门口的一百万现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我。”尚勇嘿嘿笑道。
“别提了，那个混蛋还是不肯放过我，前天晚上还给我发了短信，说什么法官是冤案制造者。”方朝阳摆手道。
“没我们这么窝囊的，冲锋在前线，四面都是莫名其妙的敌人。”尚勇发出感慨。
“其实，关于苗伊案，我又发现了问题，一直没跟你们说。”海小舟犹豫道。
“小舟，这就是你的不对，咱们之间没什么**。”尚勇道。
“是关于刘建设的。”
“他跟朱红丽之间的关系，应该没那么简单。”方朝阳道。
“是啊，我找过蓝天宾馆的总经理，也询问了一些宾馆的老员工，可以证明，刘建设并非每年的那个日子，都在806房间住宿缅怀女友。远的不说，去年的那天，蓝天宾馆接待了一个商业考察团，整个八楼都住满了，他上哪里缅怀去！”海小舟皱眉道。
“刘建设撒谎，或许，他真就是朱红丽口中的刘哥。”尚勇兴奋起来。
“不能证明！”海小舟摆摆手：“说句难听的，即便他真跟朱红丽滚在一张床上，狼狈为奸，也不犯法，只能接受道义上的谴责。”
“海哥，苗伊案快成死棋了，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条线索。”尚勇道。
“好吧，我也不打算跟刘建设交往了，明天中午，朝阳跟我一起去再找他，必须问清楚了，拍桌子就拍桌子，看谁拍得响。”海小舟的筷子差点就戳到对面尚勇的脸上。
“我是法官，不能总参与具体的案件。”方朝阳皱眉道。
“别这么不义气，我可是一直跟着你在前面挡枪。”海小舟不满道。
“好吧，别瞪眼睛，明天中午就再去一趟。”方朝阳只好答应。
三人吃饱了饭，各自离开，尚勇还要去法医那边配合相关工作，至于对商再军的再次提审，恐怕要拖到下周了。
又是双休日，方朝阳不打算再去青山村了，孩子们可能会失望，但他不想把祸水引到小村里。
回到家里，方朝阳难得坐下来，仔细练习了两个小时的书法，时常抬头看看外面，那个曾经有着林雯雯身影的小窗，如今却是漆黑一片。
一种莫名的孤独涌上心头，方朝阳关了所有的灯，缓缓点起一支烟，坐在窗前，那忽明忽暗的光点，在夜色中闪耀着。
滴滴！
手机传来了消息声，方朝阳拿起来一看，浮现出一行字：“大哥，睡了没有？”
是雯雯发来的，方朝阳打字回道：“还没呢，正在看星星。”
“前几天晚上，我还跟同学到海边坐着观星赏月，今天看到尚警官的视频，提醒女孩注意安全，大家都不敢了。”
“女孩子，还是小心点更好，有男朋友了吗？”方朝阳问道。
“哈哈，有追我的，没瞧上，咱怎么也得找个富二代吧！”
“有志气！”
“哈哈，还以为你会教育我一顿呢！”
“我又不是你的道德老师。”
“大哥，和你聊天的感觉跟说话不一样，很风趣！”
两人打字聊了半个小时，期间，林雯雯还发了几张她最近练习的书法，请方朝阳点评，还说不用留情面，可以使用最苛刻的语言。
方朝阳都逗得大笑，觉得困意袭来，这才道了声晚安，上床休息。
第二天上午，天空阴晦了，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带着一丝寒意。
方朝阳坐在家里看书，十点半，海小舟的电话打了进来，她已经到了，车子就停在楼下，不上来了。
雨不大，方朝阳也没打伞，穿好衣服跑下楼，看见海小舟正坐在一辆彪悍的越野车里，笑着朝他招手。
上车后，方朝阳问道：“小舟，这又是开谁的车？”
“我叔叔的，每次跟你出去，都跟做贼似的，就怕被人拍照，搞出绯闻来，自己的车不敢开。”
“说得可真可怜，我都羡慕你的家庭，底子深厚，从不会为钱烦恼，我想换车都找不到借的。”方朝阳道。
“得了吧，再富有，还不是招不来你这样的女婿，你这张脸可真值钱。”海小舟翻了个白眼，发动车子，开出了小区。
又来了，方朝阳无语，连忙岔开这个话题：“小舟，跟刘建设联系了吗？”
“联系了，他在办公室等着，不在他那里吃饭，这次关系肯定闹僵了。”海小舟道。
“我们这种职业，很难有朋友的。”方朝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