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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咩咩桑     谋春闺txt下载     谋春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40 幸福美满的大结局

    想起杨睐娘,这宋凉月眉里眼里止不住的都是笑意,前几天她才得到了消息,说是杨睐娘怀着的乃是双生胎,这蒋国公府上下晓得了之后可是高兴坏了,特别是蒋国公老夫人,一提起“二奶奶”这几个字来,笑的是嘴巴都合不拢。

    这人老了,巴不得儿孙满堂,人的心情好了,就连身子骨也跟着好了,周娘子可是说了,就蒋国公老夫人这身子骨的情况,只怕再活个十年八年是没有问题的。

    闻言,宋凉月却是放心了不少。

    就连蒋国公夫人陈氏那边晓得了这件事之后,心里头多少也是有些开心的,毕竟这蒋国公府的孙子辈之中还未有男子,若是杨睐娘能够一举得两男,那可真的是一件美事了。

    为了这事儿,陈氏甚至还专程去白马寺上香,只希望杨睐娘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特别是听周娘子说了杨睐娘肚子里怀着的是儿子之后,向来严肃的她脸上都带了几分笑意。

    可生男生女这种事情本就没个定数的,周娘子这话本就是蒋国公老夫人授意而为之,不管怎么样,陈婕都是陈氏的亲侄女,如今陈婕回去了襄阳侯府之后,日子过的并不好,这性子更是愈发暴躁了,整日不是动手打骂丫鬟,就是掀桌子掀盘子的,特别是当初她知晓了杨睐娘怀有身孕之后,更是寻死腻活的。

    若不是襄阳侯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又将她关在房间里,命人寸步不离守着她,只怕这个时候她都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当宋凉月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却是与许慕原摇头道:“……看样子这老天爷还是张眼睛的,如今陈婕落得这样一个境地,谁也怪不得,若是真的要怪,就只能怪自己了,好在襄阳侯是个清醒的,如今并没有将这些事情迁怒到二表哥身上。”

    “可见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糊涂的。”许慕原含笑道,如今只要他和宋凉月呆在一起,这目光要么是落在宋凉月脸上,要么就是落在宋凉月肚子上的,哪里会分心去看别处?

    虽说七皇子已经继承大统了,这新皇继位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只是皇上想着许慕原府上的情况特殊,准了他每日只需上朝即可,剩下的时间都陪在宋凉月身边,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更是连一旁的丫鬟都给遣散了,每日宋凉月要吃什么,喝什么,都是许慕原亲自动手的。

    最开始的时候宋凉月还觉得有些不习惯,倒是许慕原每次都是坦坦荡荡的,哪怕有丫鬟在场也十自己亲自动手,他知道自己亏欠宋凉月良多,在宋凉月怀有身孕之初更是没什么时间陪在她身边,如今只想着将之前亏欠的都给补回来。

    这些话,他却是没有与宋凉月说的,他这个性子,实在是说不出这般矫情的话的。

    这习惯成了自然,宋凉月也渐渐习惯了许慕原的殷勤与伺候,每日张口就是“子衍,我饿了”、“子衍,我渴了”、“子衍,我腿酸”……看的那长思院中伺候的丫鬟一个个都习以为常了。

    侯爷也就在夫人跟前的时候像变了人似的,只不过她们一个个都巴不得侯爷与夫人永远这般和和睦睦下去,她们看着心里喜欢不说,也能够跟着偷偷懒,哪里不好?

    就连原先日日在宋凉月跟前伺候的胭芳也是时不时不见了踪影,回来的时候更是满脸娇俏,要知道,她与田七的亲事定在是明年春天,如今这两人更是甜甜蜜蜜的时候了。

    五个月之后。

    正月刚过,雪后初晴,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在渐渐化为清水的白雪上,长思院的正房里,时断时续的尖叫自门内传来,衣着整齐的丫鬟端着热水棉巾进进出出。

    许慕原坐立不安地站在门外头,想要进去瞧一瞧,可却被一禾给拦住了,“侯爷,这里头污秽得很,侯爷还是在外头等着罢!”

    “等等等,这都等了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孩子出来?莫不是良玉出了什么意外?”许慕原心中也是一片着急,先前他对女子生产之事儿可谓是一窍不通,可自从宋凉月有了身子之后,他便整日有意无意留意着这些事儿。

    不打听倒还好,这打听了之后,许慕原倒是愈发担心了,不管不顾地说道:“凉月莫不是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我听人说了,这女人头一次生产的时候凶险非常,不行,我还是得进去看看!”

    一禾却是忙将他拦住了,还不忘说道:“崔太医不是说过吗?这女子生产本就是艰难得很,短则几个时辰,时间久的可能要几天几夜才能将孩子生下来,侯爷放心,有崔太医和周娘子在,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更何况当初不是还留了些百年灵芝下来吗?方才胭芳已经叫夫人含了一小块了,断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因为她还未出阁,所以如今只被崔太医留在外头做些接热水,递东西的活计了。

    许慕原薄唇紧抿,对一禾的话恍若未闻,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

    外头的许慕原不好过,在屋子里的宋凉月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她已经熬了一个早上了,整个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虚无问道:“到底还有多久?”

    虽说有崔太医和周娘子在场,但许慕原早就请了好几个宫里头的产婆来了。

    如今那几个产婆也是着急得很,这安平侯疼安排和夫人京城里头谁不知道?若是她们出了岔子,只怕这一家老小都没了性命,纵然是接生无数,但她们瞧着比宋凉月还要紧张一些,如今全神贯注,连宋凉月的话都没有听见。

    周娘子侯在宋凉月身边,她虽心疼宋凉月,可生产这种事儿,也不是旁人能够替了去的,她从瓷盒子里捻了一片百年灵芝给宋凉月含着,说道:“快了快了,夫人,您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放心,会没事儿的!”

    “侯爷呢?可是上朝去了?”宋凉月吸了吸气,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痛楚。

    胭芳接过一旁小丫鬟拧干的帕子为她擦汗,轻声道:“没有,侯爷就在外头守着了。”

    宋凉月怔了下,心里有着微微感动,“侯爷……在外头守了一早上?”

    胭芳这会儿子也是干着急,想也不想,就点点头,道:“是,侯爷就在外头守着,夫人别怕!”

    这话刚出口,剧痛顿时袭来,宋凉月甚至来不及做反应,张口便痛呼出声:“啊”

    “快了快了,可算看见头了,夫人您用点劲儿啊!夫人,孩子就快出来呢!”

    随着产婆的惊呼,宋凉月使出了全身力气,扯着盖在身上的锦被猛然一用力

    一声宏亮的啼哭声霎时回荡在屋内,包括周娘子在内,所有人不由松了口气,遭受了巨大痛楚的宋凉月却是半晕了过去,仿佛觉得漂浮在空中的身子骤然落下。

    只是昏迷之中,她却是听到了耳畔响起那孩子高昂的啼哭声,心中更是忍不住想着,她的孩子出生了,哭声这般嘹亮,一定是非常健康的罢?

    而在外头听到啼哭声的许慕原也倏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门外徘徊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出来报信,正打算不管不顾往里冲的时候,却见着周娘子将孩子抱出来了,“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夫人给您生了个男孩,孩子一切都好!”

    就算是宋凉月后期服用了百年灵芝,不管是崔太医还是院判大人都说这孩子一定会没事儿的,但大家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今这孩子总算是好端端的,不仅四肢健全,就连哭声都比寻常孩子更为嘹亮,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可许慕原却像是没听到周娘子的话似的,不管不顾朝着正房里头闯进去,连周娘子怎么喊都没有喊住。

    屋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一团,按道理来说许慕原这个时候是不该进来的,可他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在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能够陪在自己心爱之人身边,将宋凉月搂在怀里,告诉宋凉月,她为自己诞下了一个健康的孩子,是多么的了不得!

    只是宋凉月这会儿子正昏睡着,惨白的小脸上一点颜色都没有,干涸的唇瓣上更是结着血痂,看的许慕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打小就跟着老安平候进了军营,动刀动枪的时候不少,可不管自己伤的多重,总不会掉下一滴眼泪,可如今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个模样,他是多么希望将宋凉月的疼都转加到自己身上。

    许慕原走到宋凉月身畔,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呢喃,“凉月,谢谢你!”

    在睡梦中的宋凉月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有人和自己说话,懵懵懂懂睁开眼,果然见着许慕原那喜极而泣的模样,微微抬手为他拂去的腮边的泪水,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之中皆是满足。

    全文终。

341 番外一之上一世(上)

    这放眼望去都是触目惊心的白,似有些晃眼睛。

    兴许是因为许久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许慕原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整个人更是昏昏沉沉的,一脚踏上台阶的时候竟踩了个空,若不是身后的田七将他扶着,只怕他要一头栽倒下去。

    许慕原只冲着田七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他扶着。

    可田七却道:“侯爷,您真的没事儿……”

    他跟着侯爷有些日子了,当初就算是得知了老侯爷的死,眼睁睁见到瑞华长公主自缢身亡,侯爷却也没有这个样子。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许慕原就冷冷说道:“你看我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对了,你下去打点一二,问问原先跟在夫人身边那些丫鬟的意思,若是她们愿意呆在安平侯府中,呆着便是,若是不愿意的话,给她们一笔银子放她们出去罢!”

    “多少银子合适?”田七向来将他的话当成了圣旨一般,如今没听到他发话,也不知道多少银子合适。

    许慕原斟酌片刻,道:“那些小丫鬟每个人给十两银子罢,像跟在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每个人给五十两银子罢!”

    话毕,他更是抬脚朝着正房走去。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田七皱了皱眉头,这出手未免也太大方了些,五十两银子,足够那些丫鬟们过一辈子了……

    可许慕原却是无心顾及这些琐事,原本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他进屋之后是想歇一歇的,只是一躺倒床上,只觉得这屋子里处处萦绕的都是宋凉月的气息。

    睁眼闭眼,眼前都是宋凉月的影子!

    那年在蒋国公府的梅花树下,那女子笑吟吟看着自己,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像是能开出花似的。

    那年他们成亲伊始,那女子低头不语,宛如一朵正欲盛开的红梅……

    更叫他忘不掉的是,那女子躺在他怀中哭的像个泪人,到底有恨自己,才能说出下辈子再不相见的话来?

    可若是自己不碰见她,这人生该是多么无趣啊!那心里沉沉的恨意压着他喘不过气来,自己心里苦了,又该去找谁……

    许慕原只觉得枕头发凉,一模,却是枕头都已经染湿了,“再也不想见?宋凉月,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啊!要是下辈子再也不相见,我又该怎么补偿你?是不是你到了九泉之下还在怪我怨我?”

    被宋凉月所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再疼也疼不过心里去。

    当日宋凉月死的时候,皇上就派了太医过来了,见着宋凉月抢救不过来之后,却是要给他伤口上药,他不愿,这是自己欠她的,是她留下的,就算是伤口医好了,这心里的伤口也是医不好的!

    明明整个人都已经是昏昏沉沉的,可许慕原脑海里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索性就起来了。

    这屋子里处处都还留着宋凉月的影子,那梳妆台上的象牙梳上还沾着宋凉月的长发,那多宝匣子中还装着宋凉月最爱的胭脂,桌上还搁着宋凉月惯用的缠枝白瓷茶具……似屋子里每个地方都有宋凉月的影子。

    许慕原摇摇头,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可是一瞥眼,只觉得那猩红色的地毯上还沾染着宋凉月的血迹。

    他勃然大怒,“来人,来人啊!”

    侯在门外头的丫鬟战战兢兢上前来,这丫鬟是管事嬷嬷新派遣下来的丫鬟,最是伶俐不过了,可如今却晓得侯爷最近暴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知道侯爷有什么吩咐?”

    许慕原指着那猩红色的地毯道:“你是怎么当差的?没见到这上头有血迹吗?怎么还将这地毯留在这儿?”

    那丫鬟低头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更不敢说早在夫人死之后,这地毯早就换了,忙道:“是,奴婢这就去换。”

    原本许慕原是一肚子的火气,可如今这一拳像是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他就算是再混账,也不会朝着一个小丫鬟撒气的。

    现如今,他就要恼的就是自己了。

    这长思院里,许慕原觉得自己有些待不下去了,正抬脚朝着外头走去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了长安那低低的传话声,“侯爷,蒋国公老夫人带这样一禾回来了,要不要小的打发他们出去?”

    虽说蒋国公府乃是京城之中百年的勋贵之家,但如今依照安平侯府的权势,莫说是蒋国公府了,就连寻常的王勋贵族都可以不放在眼里的。

    如今这大周朝谁都知道,安平候乃是当今皇上的左膀右臂。

    可谁知道许慕原却是淡淡点点头,道:“不用打发他们出去,见罢!”

    倒是长安欲言又止地说道:“可小的见着蒋国公老夫人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许慕原瞥了他一眼,扬声道:“我说见!”

    长安低声应了一声,转身就下去了,自从夫人死了之后,这侯爷好像变得越来越怪异了。

    等着蒋国公老夫人颤颤巍巍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厚厚的一层雪,任由着一禾将自己身后的雪给扫干净,这才冷冷看向许慕原,“侯爷,多日未见,可别来无恙啊!”

    许慕原点点头,淡淡道:“蒋国公老夫人最近可还好?前几日并未瞧见您,原本是打算请您过来的,只是想着您年纪大了,怕是受不得这样的打击,所以这才作罢,不过您来了也好,凉月素来和您最亲近……”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蒋国公老夫人手中的拐杖就已经狠狠抡向了他,“如今你还有脸提凉月?若不是你,凉月怎么会死?一禾都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就算是凉月自己是服毒而死,可,可若不是你对她步步紧逼,她哪里会想不开?”

    说着,蒋国公老夫人更是摇头说道:“许子衍啊许子衍,亏得你聪明一世,没想到如今却是这样糊涂,你恨宋家,所有人不会说什么,毕竟这杀父害母之仇乃是不共戴天,可你想过没有,凉月却是最无辜的一个人啊!你逼死了宋家那么多人,她心里头已经够难过了,为什么还要逼死了她?”

    “我敢说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就是凉月了,你不知道当初凉月为了嫁给你,是不眠不吃,闹得多么厉害,她从一个十指不沾让春水的姑娘家,到如今将安平侯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许子衍,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许慕原只觉得伤口疼得厉害,方才蒋国公老夫人一拐杖正好打到了他的伤口,可如今却是面不改色,“老夫人,如今再说这些话,已经迟了……若是老夫人恨我怪我,我没什么可说的,只请老夫人保重身体,我向来敬重老夫人,若是这样能够叫老夫人心里稍微舒坦些,我受着便是。”

    蒋国公老夫人却是咬牙切齿道:“如今我就算是杀了你,都难解我的心头之恨,老侯爷是那样光明磊落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逆子来?”

    说着,她更是喘了几口粗气,才说道:“今日来我并没有别的要求,过不了几日凉月的尸首就要下葬了,既然你那般厌弃她,就将她的尸首还给我罢,她虽是宋家的女儿,但更是我蒋国公府的外孙女!”

    “若蒋国公老夫人提出别的要求来,我会答应,但是这件事,我却是不能答应。”许慕原眼里满满的都是坚决,说出来的话却是云淡风轻,“不管蒋国公老夫人觉得我禽兽也好,无情也罢,但不管怎么说,凉月都是我安平侯府明媒正娶的妻子,死了这尸首也是要葬到安平侯府祖坟之中去的……”

    蒋国公老夫人却是厉声说道:“你何曾将凉月当成过你的妻子?”

    许慕原的神色依旧不改,“若是老夫人一直纠缠于这些问题,那就有些没意思了,我与凉月并没有孩子,凉月的嫁妆改日我也会全数送回蒋国公府的,老夫人,若是你没有别的话要说,那我就先去忙了……”

    这段时间他要忙的很多,忙着对付朝堂上那些政敌,忙着宋凉月的葬礼……只是再怎么忙,那颗心却觉得空落落的。

    蒋国公老夫人哪里肯轻易离开,只与许慕原对峙而战,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许慕原不肯与老人家起争执,轻声说道:“若是蒋国公老夫人不愿意离开的话,那我走就是了。”

    话毕,他更是抬脚就要走。

    可谁知道他刚走没两步,就被一禾抱住了大腿,打从一禾进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哭,眼睛肿的像对核桃似的,却依旧不在乎,如今更是扬声说道:“侯爷,求您将夫人的尸体还给我们罢,夫人临死之前还在说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了您,若是还有下辈子的话,巴不得再也不会遇到您!”

    “侯爷,夫人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您就了却了夫人最后的心愿,夫人,就当奴婢求求您了,您念在您和夫人夫妻一场的份上,求您,求您将夫人的尸体还给咱们……”

342 番外一之上一世(下)

    骄傲如许慕原,若换成了别的事,定会挥手道,这尸首若是你们喜欢拿去便是了。

    但是这一次许慕原却是骄傲不起来了,若是连宋凉月的尸首都还给了蒋国公府,这宋凉月怕是和他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连宋凉月的人都已经没用了,却是要将宋凉月的尸首留在安平侯府祖坟之中,等着他百年归老之后,更是要与宋凉月葬在一起,用接下来的永生来陪着宋凉月,与宋凉月赔罪。

    生不能在一起,死后能够一起同眠都是好的。

    脚下的一禾还在苦苦哀求着,可许慕原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冷冷道:“我姑且念你服侍了凉月一场,又忠心耿耿的份上这才给你几分面子的,若是你不要脸面,那也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原先一禾身上还有些肉,可如今瘦的却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哪里是他的对手?

    可一禾却是抱着他的脚,死活都不肯不放手,更是哭着说道:“若是侯爷要面子,觉得夫人是安平侯府的人,断然没有送回安平侯府的道理,那侯爷不如给夫人一封休书罢……反正对侯爷而言,夫人不过是个摆设罢,要不然侯爷怎么会在夫人的饮食之中下避子药了……”

    这件事是她偶然之间发现的,她本是个粗枝大叶的,只是前些年夫人的食欲不好,可奈何夫人所用的都是稀罕之物,倒掉实在是浪费,便将夫人用过的食物都倒给了雪球。

    雪球是一只母哈巴狗儿,原先每年都怀上几只小狗的,可用过了夫人用过的食物之后,却是再没有怀上小狗了。

    她素来喜欢那些小奶狗儿的,所以几乎每次都是掰着指头算一算这雪球什么时候又能怀上小奶狗的,可等来等去,实在等不到雪球的肚子有动静。

    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遂又用别的东西喂雪球,谁知道不过是三个月之后,这雪球又怀上了小奶狗……

    最开始的她自然是不敢相信的,可当时侯爷与夫人的关系很是和睦,她也不敢冒冒然将这件事告诉夫人,只好又实验了几次,谁知道这一试,倒是笃定了她的猜测。

    这件事像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若非是今日被逼急了,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说的。

    倒是许慕原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了一顿,却是毫不犹豫抽出脚来,朝着外头走去。

    这避子药,的的确确是他派人搀入宋凉月的饮食之中,只因为他不想宋凉月生下他的孩子,一想到那孩子身上也沾染着宁王妃娘娘身上的血脉,他就觉得恶心。

    但如今,他却是后悔了。

    要是宋凉月真的生下了他们之间的孩子,这孩子到底是会像他些,还是像宋凉月些?都说儿子像娘,若是有儿子了,定然生的同宋凉月极为相似的,若是女儿,那只怕也和宋凉月一样,喜欢日日缠在他身边……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后悔了,哪怕是有个孩子在自己身边也是好的啊!

    他抬脚迈出长思院的时候,一直侯在门外头的田七却是跟上来说道:“侯爷,那蒋国公老夫人和一禾姑娘该怎么办才好?”

    原先像这种小事他是可以自己拿主意的,但是如今,他却是有些不敢了。

    许慕原的脸上依旧是看不出喜怒来,只淡淡说道:“要是她们愿意呆着,那就让她们在安平侯府永远呆着罢!”反正他是不打算露面了的。

    田七上前来却还是有别的事儿要问的,但如今却是有些不敢说出口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皇上方才才派人来问了,说是之前给您说的那门亲事,您考虑的怎么样呢?若是您觉得不错的话,皇上就要颁布圣旨赐婚了。”

    虽说许慕原不是头婚,但若是有皇上赐婚,却是天大的面子啊!

    上次皇上的的确确是说了要给他赐婚的话,但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却是连皇上说的是哪家的姑娘都不记得了,如今只淡淡说道:“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我答应了。”

    只要不是宋凉月,换成别人,不管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吗?

    这爽快,的确是出乎了田七的意料之外,他犹豫了片刻,又继续说道:“……可侯爷,这要嫁给您的是县主,皇上的意思那位县主年纪也不小了,让您也不必为先夫人守孝一年,择日娶了县主进门即可,还说这些日子您好好归置归置,且莫委屈了县主。”

    许慕原却是没有接话,打从皇上是五皇子的时候,他就跟在皇上身边,皇上这是个什么意思,他是知道的,与其说是下嫁一位县主给他,还不如说是派这位县主来监视他,拉拢他的,免得他生出了什么旁的心思来。

    这事儿,他也就忍下来了,可皇上后面的话却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想也不想,许慕原就开口问道:“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是怕我委屈了他那表妹吗?”

    莫要委屈了县主?呵,这皇上的意思,他哪里不明白?不就是要将长思院中宋凉月所有的痕迹都扫去吗?

    简直是做梦!

    田七更加不敢接话了,只低声说道:“小的听说这位县主将您和和先夫人之间的事儿都打听清楚了,她知道先夫人不喜欢梅花,所有您将花园子的梅花都给砍去了,可方才来的那太监却说,这县主并没有别的什么要求,也不要聘礼什么的,只希望这安平侯府上下能够种满梅花,还说她最爱的就是梅花了……”

    许慕原却是冷冷一哂,道:“她哪里是喜欢梅花?不过是想宣誓自己女主人的位置罢了?田七,你去告诉皇上一声,这县主哪里是不喜欢梅花,只是不稀罕我安平侯府罢了,既然这样,那这桩亲事不成也罢,总是勉强不得的。”

    他可是打定了主意,长思院的一切可都是要按着原来的布置的,分毫都不能改变。

    他的心里,此生也只有宋凉月一人了。

    田七应了一声也就下去了。

    倒是许慕原心里空落落的一片,总觉得心里像是空出来一块似的,不管是权利也好,还是富贵也罢,用这些东西总是填不满的。

    这宋凉月在自己心里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这段时间来,许慕原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答案却是无解的,回顾往昔,宋凉月带给他的好像也并不是都是折磨。

    那些他以为的敷衍和痛苦,如今好像都变成了甜蜜的回忆,只是那回忆却带着刺,一点点戳上他心头最为柔软的地方。

    那一年瑞华长公主自缢身亡,是这个女子陪在他身边,他呆呆坐在瑞华长公主棺木旁,宋凉月也坐着,他不肯吃东西,宋凉月也是滴水未进;

    还记得那一次太后娘娘对宋凉月百般刁难,明明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宋凉月双眼通红,可看到自己站在慈宁宫外的时候,却是扯出一个笑容来,还不住的说自己没事儿没事儿;

    还记得那一次因自己出言不逊顶撞了宁王妃娘娘,宁王妃娘娘气的不行,直说自己不忠不孝,更放言自己在朝堂之上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末了,却是什么事儿都没有,若不是后来自己见着宋凉月屡次朝着宁王府去,他只怕真以为自己乃是大周朝的栋梁之才;

    还记得那个时候安平侯府尚处在低谷之中,他自然是要时常出去交际应酬一二的,宋凉月也时常陪着他参见花宴之类的宴会,他知道,宋凉月并不是喜欢交际的性子,可每次都是强忍欢笑……

    越想,许慕原越觉得这心头难受,手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玉佩,只是却是空空然也。

    这玉佩乃是安平侯府的传家之宝,是从老安平候手里传给他的,原先每次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总是会摸一摸腰间的玉佩,好像就能从这玉佩之中汲取些能量。

    他还记得,当初老安平候将这玉佩交给他时说的那些话,“人在玉在,一定要好好护着这枚玉佩,切不可弄丢了,这玉佩乃是安平侯府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就与你的性命一样重要!切莫一定不要弄丢了!”

    可当日宋凉月下葬之日,他却是将这玉佩一起放进了宋凉月的棺材之中,静静搁在宋凉月平素枕着的绸丝软方枕之下,宋凉月活着的时候自己不能好好陪在她身边,她素来最怕黑了,这棺材之中黑漆漆的,她岂不是更加怕呢?

    若是自己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是不是她就没有那么怕呢?

    许慕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好像如今他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如今看着那满院子的潇湘竹,只低声道:“若是你要恨便恨,要怪便怪我罢,你说下辈子不想再看见我,我也不想再有下辈子,只巴不得我们俩能够当一对逍遥快活的孤魂野鬼,没有朝政,没有仇恨,我不再是安平候,你也不会是宋家的女儿了,如此,多好……”

343 番外二之那一对苦命鸳鸯(上)

    宋元姝一直都觉得自己个幸运的人,这份幸运,她从未怀疑。

    纵然是个女儿,但却是宋家的嫡长女,从一出生就备受父母疼爱,就算是母亲后来又添了两个儿子,可她的这份疼爱却从未有人抢了过去。

    平日里遇上了些什么事儿,母亲总是会找她拿主意,这宋家上下,可以说是她的天下了,就连父亲在朝堂上的事情,也是会找她的。

    不知道有多少次,父亲看着她议论起朝堂上事情头头是道的时候,只摇头说道:“若你是个男儿该多好,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若换成了寻常人家的姑娘,性子骄纵者会吵闹一番,那性子安静之人也会生闷气。

    可宋元姝倒是好,只佯装做生气的样子,嚷嚷道:“父亲可是嫌弃女儿不成?女儿倒是觉得女儿身没什么不好的,不仅能够孝顺您和母亲,还能够日日陪在你们身边,哪里不好呢?”

    父亲自然是笑吟吟的说好,自然是好的。

    父亲的话,宋元姝自然是相信的,若是真心介怀她不是男儿身,这父亲哪里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宋元姝却知道,这两个弟弟虽听话,但从如今这两人的性子上看来,只怕这举业却是没什么指望的了。

    好在父亲与母亲向来恩爱,这宋府上下并没有什么幺蛾子,再加上这宋家乃是江南世家,在扬州多年,谁人一提起宋家来,不竖起大拇指夸赞几句?

    原本以为这日子会一直这般顺顺当当下去,可日子却远比她想象之中更加顺利,父亲却是接到了调令,去京城任吏部尚书。

    这吏部尚书乃是正二品的官员,哪怕是搁在京城也不算是小官了。

    可宋元姝却是有些不愿意去了,这扬州多好,天蓝水好,自由自在的,若是去了京城,能有这般好吗?

    可若是她晓得以后会碰上那人之后,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后悔。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时的宋元姝再怎么不愿意,那都是得去的,这一路上她忙着照顾身子素来不好的母亲,可再怎么悉心照料,在这一路上母亲终究还是走了。

    这宋府内院的一切都压在了年仅十岁的宋元姝身上,更别说还要帮着管教下面两个弟弟,实在是头疼。

    可再怎么辛苦,这日子都是要过下去的。

    一个小小的女娃要在京城权贵夫人太太周旋,虽说是辛苦,但因她生的好看,人又聪明,所以很是讨得了一些夫人太太的喜欢,再加上这些京中的夫人太太们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却对外头的世界很是向往,宋元姝讲起外头的风土人情,讲起扬州的点点趣闻,逗得那些夫人太太那是哈哈大笑。

    就连宫里头的太皇太后也晓得了她这个人,说要见她。

    这下子,她可算是成为了京城之中夫人太太们夸赞的对象,太皇太后素来和煦,对她很是喜欢,再加上她和善华公主投缘,一见如故,这太皇太后时常将她留在宫里头,有的时候一个月下来只回去宋家一两次。

    众人都说,她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宫里头的日子哪里是这般好过的?就算是有太皇太后与善华公主的庇佑,但这宫里头多得是捧高踩低之人,见了善华公主一个个那是眉开眼笑的,可见了她,这头恨不得要昂到天上去。

    特别是小她一岁的瑞华公主,虽没什么坏心眼,但却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那是从来都不过脑子的,她是丧母之人,心思又格外敏感,有的时候瑞华公主一句无心之言,能够叫她难过好几日。

    可纵然是这般,每次面对着父亲相问的时候,她总会说一切都好。

    不是宋元姝心是石头做的,只是她知道,自己呆在宫里头,与善华公主、瑞华公主交好,对宋家,对父亲,对自己,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别的不说,在太皇太后的襄助之下,父亲的官位又往上提了提。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市侩了呢?

    宋元姝曾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静这样问过自己,可却没有答案。

    原先她在扬州的时候,日日总是会有人求到宋府来,说些阿谀奉承的话,当时她心里只觉得有些不耻,总觉得自己是一辈子都不会成为这样的人的。

    可自己,终究还是成为了原先最瞧不上的人了。

    都是十多岁的姑娘家,最是要强好面子的时候,宋元姝每日里笑吟吟的,可却不知道在背地里哭过了多少次。

    这一日因瑞华公主无心问出她母亲的忌日在哪一日,惹得她又红了眼眶,借口出来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偷偷抹眼泪。

    正哭的起劲的时候,却有一温润的声音想起,“宋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呢?”

    宋元姝抬头一看,却是安平候。

    她是个姑娘家的,又没有说亲,素来对这些外男颇为避讳,但因为瑞华公主喜与这位安平候玩,所以两人也是略打了些交道的。

    可宋元姝在外人跟前,向来是活泼可爱,平日里是从未说错过一句话,迈错过一个步子的,如今自然是强撑着笑说道:“侯爷看错了,我并没有哭,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话虽这么说,但她也是听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提起过的,说是安平候聪明过人,也不知道自己这说辞他到底会不会相信。

    安平候自然是不信的,若是被风沙迷住了眼睛,哪里会发出嘤嘤的哭声?

    可他还是说道:“既然这般,那宋姑娘还是早点寻太医看一看的好,当心伤了眼睛,而且,这儿风沙大,说不准又会迷了眼睛的,我就不打扰宋姑娘了。”

    这一番话说的宋元姝双颊发红,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有了今日这一出,安平候的目光便时有时无的落在了宋元姝身上,原先他总觉得这女子有些厉害,虽看着温柔,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女子是根带刺的玫瑰,外柔内刚,可这样一个女子,竟还会躲起来偷偷哭?

    也许,她压根就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厉害!

    有了好奇,就有了关心,当安平候知道那陈平伯家的小儿子觊觎宋元姝,却被宋元姝打了一巴掌,最后那宋元姝更是将这件事瞥的干干净净之后,心中更是忍不住叫好。

    这宋家乃是书香世家,却是能够教出来这般厉害的女儿!

    只要肯上心,这两人之间的交集多了起来,每多了解一番,安平候总觉得宋元姝像是一块待雕的璞玉似的,总有一天会发出奇异的光彩来,只是这份光彩,他并不想让别人也瞧见。

    这宋元姝也是个聪明的,哪里会感受不到安平候投过来的目光?心里想着那日的窘境,只觉得有几分羞涩,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喜欢。

    她呆在宫里头,呆在太皇太后和善华公主身边,多少也是听说了些安平候的事的,只说这安平候年少有为,哪怕就是娶了公主也是一点都不会高攀。

    一来二去,两人心里都渐渐萌生了好感。

    是什么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呢?

    宋元姝至今都不会忘记这一日的,因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喜热闹,所以那年元宵节的时候皇上在宫里头设了花灯宴,更是命了不少太监宫女装成百姓,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安平候和宋元姝自然也在邀请之列的。

    那日,宋元姝与善华、瑞华公主两人一起结伴出游的,瑞华公主一来到了那花灯会上,就四处去找安平候,更是邀请他一起结伴而游。

    公主相邀,自然是没有不从的道理。

    只是瑞华公主是个好玩的性子,没走几步,就走的不见了,不得不说这花灯宴会当真是设的与宫外极为相似的,就连这人也和在扬州元宵节的时候一样多。

    可不管再怎么拥挤,宋元姝知道身后那人一直都在。

    正逛的起劲的时候,前面却是传来那尖刻的声音,“不好啦,走水了,走水了……”

    人群一阵涌动,众人都慌了,四处窜逃。

    宋元姝本就生的羸弱,如今被人挤的站都站不稳了,只是身后那人却是站了出来,紧紧抓着他的手,朝着一条宫道跑去。

    因为慌乱,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了一起。

    就算是很多年之后,宋元姝想起那个匆匆奔跑的夜晚,想着身旁少年因紧张而有些出汗的手心,嘴角都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跑到了人烟稀少初,两人的额头上都已经挂了汗。

    安平候忙松开了掌心那只柔软的小手,生怕自己因长时间握剑的手捏疼了她,“宋姑娘,冒犯了,方才我是一时情急之下……所以才……”

    只是他心中本就有鬼,如今又紧张得很,一句话说了好半天却是嗦嗦的没说个完整。

    倒是宋元姝见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我说我一点都不介意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胆子,这安平候乃是京城之中的香饽饽,哪里轮得到她宵想?

    这下子,倒是安平候一愣,“你,你说什么?”他,他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344 番外二之那一对苦命鸳鸯(下)

    宋元姝从来都不是个胆子大的,这到了京城之后更是胆小如鼠,若是不确定的话,那是从来都不会说的,也不敢说。

    她知道,京城是个什么地方?宫里头又是个什么地方?若是说错了一个字,便能叫她掉了脑袋。

    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宋元姝胆子倒是大了起来,只看着那双四处躲闪的眼睛,正色道:“我说,我一点都不介意。”

    顿了顿,她更是接着说道:“我巴不得你能一直牵着我。”

    说话的时候,她笑的眉眼弯弯,可手心里却是湿漉漉的一片,也不晓得是方才安平候手心里的汗,还是她掌心新冒出的汗。

    安平候脸上的羞涩却是渐渐变成了欣喜,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的是真的?”

    这下子,羞涩的倒是变成宋元姝了,她点点头,眼睛只盯着自己那露出脚尖的绣鞋,恨不得要将羞涩盯出个窟窿来,亦低声道:“自然是真的了,难道……难道,这种事情还能有假的不成?还是你不喜欢抓着我的手?”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安平候却是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后更是呢喃道:“这场水倒是走的极好……”

    不过是情窦初开的男女,坦白了自己的心境之后反倒是觉得吧别扭得很,两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都笑出来了。

    就这般笑着笑着,都过了小半个时辰。

    这不远处的喧嚣渐渐归于了平静,饶是再不舍,再不愿,宋元姝也是要回去的,如今她和善华公主、瑞华公主一道儿陪着太皇太后住在慈宁宫里头,若是回去的迟了,不仅慈宁宫上下要着急,就连宋府怕也要不得安生。

    宋元姝在前头走着,安平候不远不近的跟着,这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安平候素来不喜欢进宫,只巴不得一进宫就能马上出宫,但是这一次他却觉得这到慈宁宫的路却是这般短暂,好像就像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眼睁睁看着宋元姝的一只脚都已经迈进慈宁宫大门了,安平候却是低声道:“到时候我要我娘去宋家提亲可好?”

    宋元姝只觉得两片红霞飞上脸颊,飞快的点了点头,便逃开了。

    这两人的心思彼此都已经知道了,好像提亲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安平候是京城中的香饽饽不假,可宋元姝也是抢手得很,特别是当太皇太后有意无意当着一干夫人太太面前夸赞她,这提亲的人更是踏破了宋家的门槛。

    可如今却不是提亲的时候。

    因元宵节宫中走水一事,死伤数百人,原本是一桩美事,谁也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来,莫说是太皇太后整日愁眉苦脸,整日在小佛堂抄经念佛的,就连皇上心情也不好起来了。

    接下来又是河南一带闹了旱灾。

    然后又是西北的平西王极不安定……

    这朝堂当真是不大太平了,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这朝堂之上有些人连家里孙儿的满月酒都不敢大办,更别说宋元姝日日在太皇太后身边,与善华公主跟着太皇太后一起吃斋念佛,若是这个时候冒冒然提出定亲的事儿来,就算是众人不说什么,但这心里多晒是有些芥蒂了。

    但这两人的关系却是在私底下渐渐亲密起来。

    抛开两人偶尔见面不说,这安平候更是时常托人送些时兴的小玩意儿进宫,竹蜻蜓,拨浪鼓,如意斋的点心,天香楼的烤乳鸽……这宫里头的好东西虽多,但见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宋元姝也时常绣上一两条帕子给安平候,就连在夜里都梦到两人成亲之后的日子。

    两人都觉得,这日子这般挨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若是这般偷偷摸摸的,被人发现了那可就落了个私相授受的名声,安平候不怕,却害怕宋家和宋元姝因此蒙羞!

    太皇太后素来看重姑娘家的声誉,之前又是处处以宋元姝为表率,更是时常教瑞华公主跟着她多学学,若是闹出那私相授受的事情来,只怕太皇太后脸上是头一个挂不住的,善华公主也跟着脸上无光。

    思来想去,宋元姝终于找了借口回到了宋家,打算等着日子平静了些,就盼着安平候上门提亲的。

    这姑娘家的向来是以情爱为大,就算是面对着泪眼婆娑的善华公主,她这心里的欢喜也是多过悲伤的。

    她总想着,等着自己成为了安平候夫人之后,时常进宫瞧善华公主也是一样的,到时候两人身边也没有那么多束手束脚的人跟着,她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可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没多少日子,太皇太后就仙逝了,皇上驾崩了,接着善华公主又要被送到西北去和亲了……

    这一桩事接一桩事,宋元姝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垮了,可谁知道这个时候瑞华长公主要尚驸马,尚的还是安平候!

    那个时候的宋元姝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崩地裂。

    可当今皇上早已不是先皇,当今皇上看重情谊,如今又才继位,只想好好补偿一下太后娘娘与瑞华长公主,哪里会不答应这门亲事?

    宋元姝不是想过离开,她知道自己是宋家的女儿,宋家的名望远远比她的性命更重要,但是在那一刻,她才不管什么宋家,不管什么名声,她想要的,只是和自己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出了纰漏,当太后娘娘知晓这件事的时候,却是勃然大怒。

    当她被父亲带回宋家的时候,只觉得整颗心都已经死了,甚至觉得死了好,死了也就能一了百了了。

    可看着父亲那斑白的双鬓,她藏在被子里、捏着鹤顶红的手却又有些下不去了,若是自己死了,父亲该怎么办?两个弟弟又该怎么办?

    还有他,又该怎么办?

    但是宋元姝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苦苦坚持下去的结果,却只是等到了安平候要迎娶瑞华长公主的消息,这消息,被父亲瞒的死死的,因为当初私奔一事闹得并不大,太后娘娘又处死了不少在场之人,所以这知情的并没有多少。

    等着宋元姝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安平候迎娶瑞华长公主的前一个月了,父亲和采薇都以为她会哭会闹,可谁知道她只是在屋子里默默坐了一日,就恢复了之前那模样了。

    文静且贤淑,谁见了都要夸上几句的,只是这人却是瘦了一圈。

    那个时候父亲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宋元姝知道自己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若是连自己都倒下了,这宋家又该怎么办?

    难道要再回扬州吗?若是回去了,只怕自己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罢?

    一想到这儿,宋元姝只觉得心疼的厉害,明明之前那般要好的两个人,若是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那该如何是好?

    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问,只日日管着宋府上下的琐事,每日亲自给父亲煎药,好像越忙,这想起安平候的时候就能越少了。

    可就算是白日里不想起那人了,这一到夜里,那回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终于,到了安平候迎接瑞华长公主的那一日。

    父亲在受邀的宾客之中,父亲临行之前还不忘叮嘱采薇好好照顾她。

    可宋元姝看起来哪里像是人照顾的样子?那日父亲临走之前,她甚至还不忘嘱咐父亲少喝点酒,早些回来,甚至还去小厨房为两个弟弟熬了人参乌鸡汤。

    只是她表现的越平静,这采薇却是越担心。

    到了晚上,她却是不见了人影,采薇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却是好端端躺在床上。

    谁都不知道那晚上发生的事,宋元姝也从未想过向来骄傲如自己,竟会做那样的事儿。

    她在安平侯府外头坐了好久好久,听着里面宾客那喧嚣吵嚷,说着恭喜话的声音,还听着那喜婆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之类的话,恍惚之中的她甚至还听见了安平候的笑声……

    宋元姝的眼泪就落了下来,这个时候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又还记不记得自己?

    这高高的一道围墙,里面的人和外头的她却是两种心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也许是为了想叫自己死心罢,亲耳听到了,这心就会死了,就不会日日惦记那个口口声声说会娶自己进门的那个男子……

    等着里头的喧嚣声渐渐散去,宋元姝更是忍不住猜测道,这个时候他们怕是已经洞房了罢?

    想及此,那眼泪更是肆意落下,宋元姝却是忍不住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次哭过了之后以后就不能再哭,也不能再想!

    一步步朝着宋府的放下走去,只是她觉得这脚下的步子却是怎么都迈不动,走了好久好久,她转过头来,却仍旧见着那安平侯府气派的大门,恍惚之间好像是看见那男子含笑在等着自己一般。

    宋元姝苦笑一声,就此别过,此生再无牵挂了罢!

132 平地惊雷

    宋安却将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遣了下去,方缓缓说道:“娘,怕是如今您还没有弄清楚,不是过几日宋凉月就会踩到你头上去了,而是如今,她已经踩到您头上去了,她仗着爹爹远在扬州,京城多的是人给她撑腰,她有什么好怕的?”

    梅氏微微一愣,当真是病了,反应慢多了,“你的意思是,她如今已经没有将咱们放在眼里呢?那她,她为何今日还要过来给我请安?”

    宋安淡淡道:“这请安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娘当真以为她这是真心实意不成?宋凉月是什么人,最是口蜜腹剑的一个人,这过场也走了,只怕在爹爹回来京城之前,这回来宋家的时候怕是掰着指头数都数的过来!”

    说着,她看了一眼梅氏铁青着的脸色,继续道:“您也别生气了,当初您对她做下的那些事,换成了谁,都不会这般算了的,如今您要做的只是巴望着宋凉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宁王妃娘娘和蒋国公老夫人了,要不然,这事儿还没完呢!”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当初她娘中了逍遥丸的毒瘾乃是拜宋凉月所赐,只是有一次却听周瑞家的不小心说漏了嘴,这场闹剧却是她娘自导自演的,没想到却折进去了她一个未出世的弟弟,和她娘的身子。

    就连她,都不得不佩服宋凉月的好运气起来了。

    梅氏愣了一愣,冷声说道:“就算是宋凉月真的说出来了,可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难道她们还有证据不成?”

    “没有证据又如何?”宋安倒是愈发了冷静下来了,这些日子,她在扬州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事,“这蒋国公老夫人是什么身份的人,若是想要刁难您,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更不要说宁王妃娘娘向来不大喜欢您,就连咱们上京之前,爹爹都曾嘱托过咱们,万万不能顶撞宁王妃娘娘,宁王妃娘娘的性子看起来虽是个好的,但若是真发起脾气来了,那可是谁都拦不住的。”

    就算是知道,可梅氏到底是有些不甘心。

    宋安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更何况爹爹也说了,如今宋凉月与蒋国公府三少爷的亲事已经算是定下了,虽不指望您能够帮着宋凉月操持着什么事,但您好歹来了京城,也该走走过场才是,到时候面子上也能好看些。”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的,明明她比宋凉月还大上一岁,可如今宋凉月的亲事都定下了,可她的亲事还没影子。

    梅氏也晓得,愧疚道:“安儿,是娘拖累了你,你放心,来了京城,娘一定会帮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宋安打断了,“娘,我不着急的……我瞧着您像是有些累了,又是刚喝了药,不如早些歇着罢,刚好我院子里还没怎么收拾,那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呢!”

    话毕,她竟毫不留情,转身就走了。

    她这性子,变得比之前稳重了些,但也淡薄了许多,不是梅氏的病叫她成长了,却是梅氏的病叫她明白了许多。

    别的不说,原先她在扬州敢处处刁难宋凉月,那是因为她知道不管她做了什么,身后都有梅氏为她撑腰,但如今,梅氏却是自身难保起来,更不要说顾及她了,所以在宋凉月跟前,她也就无端端矮了一大截。

    所以,如今她不仅要为自己考虑,还要为梅氏考虑起来了,若梅氏真的惹恼了蒋国公老夫人或者宁王妃娘娘,到时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就更加无依无靠了,到时候宋元嘉再续弦,她这庶出女的身份岂不是又要被人提起来呢?

    想及此,她的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打算,如今之计是要好好寻一个依靠才是。

    相比于这边梅氏母女气昏了头,坐在马车上的宋凉月却是格外镇定,眉眼中没有欣喜,甚至连一点点震惊都没有。

    这梅氏,怕真的是病糊涂呢!

    不过事到如今,梅氏到底是好还是孬,与她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老天爷该给梅氏的报应都给了,她也就懒得操心了。

    只是她不生气,不代表蒋国公老夫人不会生气。

    胭芳到底还是将今日在小宋府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蒋国公老夫人,蒋国公老夫人气的像是什么似的,当即脸色就变了,将宋凉月找来,絮絮叨叨说道:“……这梅氏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当初我就觉得她不是个好东西,不同意你爹爹将她扶正,可你爹爹却千里迢迢来到蒋国公府,跪在我跟前,说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都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你娘,可梅氏和宋安却是无辜的,她们本就该是正妻嫡女……如今我倒是想将他找来,叫他听听梅氏说的这番话,这就是他口中的贤良淑德!”

    死去的女儿乃是她的逆鳞,谁也说不得,骂不得的!

    宋凉月只能陪着笑说道:“外祖母,您就别气了,若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就不值当了,叫我说,这太太也是病糊涂了,只怕说了什么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都不和她一般见识,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蒋国公老夫人看着懂事的外孙女,有些心疼了,“这话你回来的时候怎么不与我说一声?非得叫胭芳来告诉我?”

    若宋凉月一回来,就扑在她怀里哭诉一番,她兴许还能觉得心里好受些,只是宋凉月却这般淡然,这样的苦只怕也是习惯了,焉能叫她不心疼?

    宋凉月笑了笑,“说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外祖母还能寻上门,亲自教训太太一顿?这样未免也太给她面子了,我就权当是有狗冲着我叫了几声,外祖母您想,这狗冲您叫了,难道您还叫回去?”

    就连气头上的蒋国公老夫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得笑出声来了,“你这鬼丫头,倒是敢说!”这哪有人将后母比作狗的?

    宋凉月可不怕,“说说又如何?更何况,我这说的本就是实话!”

    “好好,咱们凉月说的,自然是什么都对!”蒋国公老夫人看着她,眉眼里都是宠爱,“既然梅氏来了京城,倒也不算顶坏的事儿,你大舅母已经与襄阳侯府定下了你二表哥娶亲的日子了,我看,不如将你和你三表哥之间的事情也定下来算了,你的亲事早日定下来,我这心里也能早点踏实些。”

    反正她只是打算暗中与梅氏,宁王妃娘娘定下日子,并不对外宣称什么,这样,宋凉月也就能继续在蒋国公府多住些日子了。

    真的要定下呢?

    宋凉月并无欢喜,可心里也没有哀愁,就算是重生了一世,她也晓得自己是不可能不成亲的,还不如寻一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人嫁了,“一切都听外祖母的安排。”

    蒋国公老夫人自然是欢喜的很,忘了之前的不快,拉着宋凉月说起什么时候与梅氏、宁王妃娘娘商量起婚期来,更不忘说到时候将蒋国公府里的什么院子分给他们俩儿住,就连院子里种什么花儿,都不忘说。

    按道理来说,这寻常姑娘家听到这样的话早就羞红了脸,只是宋凉月可不是普通姑娘家,这蒋国公老夫人更不是一般的长辈了。

    她开明得很,总觉得一家人是没什么不能说的。

    就连洪氏晓得了这个消息也高兴坏了,若不是有蒋友祥在前头挡着,她恨不得马上就将宋凉月娶进门来,如今一听说这消息,就连丫鬟都问她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笑的嘴巴都合不拢。

    只是洪氏笑了不过是一日的功夫,这嘴角的笑就没了,转而却是满脸愁云。

    她想了又想,终究还是心事重重来到了瑞祥居,将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方说道:“老夫人,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蒋国公老夫人心情大好,笑着说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何必这么大的架势,还将伺候的人都赶出去了,将我都给吓到呢!”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洪氏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这下子,就连蒋国公老夫人都吓到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呢?可是同老二吵嘴了,放心,等老二回来了,我亲自教训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

    在儿子和媳妇之间,她一向都是偏向媳妇的。

    谁知洪氏却摇摇头,哽咽说道:“不是,我与老爷并未吵嘴,若是真的是与老爷吵嘴,那就好了,等着过几日,也就没事了,可,可如今的事情,实在叫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啊……”

    蒋国公老夫人道:“当着我的面还能有什么不能说的?老二媳妇,你就说罢,你一直不说,我这心也吊着,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给你想想法子!”

    “晖哥儿,晖哥儿……”洪氏呢喃了好久,却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叫自己哭出声来,“晖哥儿说他不愿意娶凉月为妻,还说若我们真的逼他娶凉月,那他就去白马寺出家为僧,老夫人,你说这该怎么办啊!我是真心喜欢凉月这孩子的……”

313 夺嫡有风险站队需谨慎

    “七皇子?”许慕原万万没想到李大清竟会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可既然他已经开口答应了七皇子,不会将七皇子回京的消息告诉旁人,如今自然是不会多嘴多舌了,“李公公看好的是七皇子吗?说起来,李公公应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七皇子了罢?”

    多年未见,这人的性格定会大变,更何况,李大清向来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李大清也从这话之中听出了深深的怀疑,缓缓道:“这既是咱家帮助侯爷的原因,也是咱家不站在任何皇子那一边的原因,当初七皇子离开皇宫的时候,侯爷您还小,不记得事儿,但您可以去问问太后娘娘,咱家敢放话说这七皇子是最适合当储君的一个,心怀仁爱,体恤百姓……这话其实连皇上心里头都知道,只是七皇子并没有夺嫡之意,当初皇上更是允诺七皇子,若是他肯留在宫里头,这日后的皇位都是他的!”

    当时皇上说这话的时候,也只有他们三人在场!

    许慕原脸上满满的都是震惊,将声音又放低了几分,“李公公,这话可不是能够乱说的!”

    李大清却是讥诮一笑,淡淡道:“侯爷觉得咱家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咱们这位皇上是个什么性子,只怕侯爷也是清楚的,这主意一旦上来了,是谁都拦不住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有什么稀奇的?”

    “关于七皇子的种种传闻,我多少也曾听说过!”就算是皇上勒令宫中不准有人再提起七皇子,只是太后娘娘与瑞华长公主却是时常提起的,这言语之中更是流露出惋惜来,许慕原就算是记性再怎么不好,听多了,也是知道的,“只是李公公,毕竟你和七皇子这么多年没见,怎么就知道七皇子是储君的最佳人选?更何况,公公是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就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儿,还是公公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想要我扶植七皇子继承这储君之位?”

    李公公缓缓道:“侯爷果然是聪明,如今我也不想瞒着侯爷了,咱家打从一开始接近侯爷就是为了这事儿,只是七皇子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咱家还不知道,但不管七皇子答应也好,还是不肯答应也罢,咱家都敢与侯爷打包票,这七皇子远远比五皇子更适合坐上那皇位的……”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许慕原冷冷打断了,“李公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别与我说是为了天下苍生!”

    心系天下苍生是真的,只是为了一个皇子做出这么多的努力,换成是他,只怕都做不出来的。

    夺嫡有风险,站队需谨慎!既然李大清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这个道理更应该比谁都明白才是!

    李大清却是含笑说道:“侯爷可别这般抬举咱家,咱家只是个阉人,不是普度天下的佛祖,咱家这样做自然是有原因的,也不知道侯爷知不知道荣妃娘娘?当年咱家只是个在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有一日因冲撞了上头的公公,那公公想要弄死咱家,当时被荣妃娘娘瞧见了,出言救了咱家一命。”

    “咱们虽没读过什么书,但有些道理还是懂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更是明白,荣妃娘娘的恩情咱家更是记到了今日,更何况,如今这几位皇子之中好像真的没有格外出挑之人,咱家才萌生出了扶植七皇子登上皇位的意思,而且侯爷可要问问自己,依照五皇子那性子,就算是您真的襄助他登上皇位,只怕也是第二个皇上,而您,只怕也会步入老安平侯的后尘罢!”

    若原先他与许慕原说这话,许慕原定是不会相信的,毕竟五皇子对旁人虽有些心狠手辣,但对身边的人却还是不错的。

    但自从他眼见着五皇子与长青之间的猫腻之后,却是不得不怀疑了。

    不管怎么说,李大清能够坐到今日这个位置,定然是有他卓越的见识和过人之处的。

    可与今日李大清这番话,许慕原却又不得不怀疑起来,七皇子是不是故意在太子府导演出了一场戏,只是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按下去了,若七皇子真的如此,只怕李大清就不会傻到今日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了。

    想及此,他只是缓缓开口道:“那李公公的意思是,如今我只能和你联手,一起扶植七皇子呢?而依照李公公的意思,好像我也只有襄助了七皇子登上皇位,我安平侯府一家老小才能有活路?”

    李大清点点头,“按理说自然是这般,只是如今七皇子愿不愿意继承大统还不好说了,若是侯爷愿意的话,等着七皇子来了京城之后,与咱家一起劝劝七皇子的……”

    “可若是我不愿意呢?”如今的许慕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想想,他也未曾有什么把柄在李大清手上。

    李大清轻嗤一声,“若是侯爷不愿意,那咱家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能绑了捆了侯爷?只是咱家今日这话,还请侯爷好好思忖一二……不管侯爷是否选择选择襄助七皇子,咱家一定是会劝说七皇子的,若是有一日真的与五皇子和您站在对立面,也请侯爷不要怪咱家翻脸无情呢!”

    许慕原只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有些事情,得打听清楚了再做决断,更何况,这件事可不是什么小事!

    离开了那棵硕大的榕树,许慕原抬脚走到宫门口,可想着方才李大清说的那些话,转身却又往慈宁宫方向走去了。

    这后宫之中的事儿,没谁会比太后娘娘知道的更清楚了。

    太后娘娘这会儿子正为着堂烨明日要离京伤心,要知道这堂烨乃是善华长公主的血脉,祖孙俩儿多年来才见了这一面,好不容易刚亲近起来,这堂烨就要走了。

    可想而知,当太后娘娘得知许慕原来了的消息,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这眼泪都没流了,慌忙命人将许慕原给迎进来,嘴里更是不忘说道:“这大晚上的你不是应该在堂烨宫里头吗?怎么跑到哀家这儿来呢?”

    太后娘娘是真的疼他的,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可这些并不能掩饰太后娘娘之前做下的那些错事儿!

    许慕原心中清楚得很,可嘴上还是含笑道:“喝了两杯酒,头有些发晕,闲来无事就四处走走看看,恰好走到慈宁宫来了,就想着来瞧瞧您。”

    “亏得你这孩子还记得哀家,你问问自己,你到底多少日子没来慈宁宫来呢?”太后娘娘脸上满满的都是喜色,像是忘了许慕原为何不来慈宁宫了,“你也似的,若是不胜酒量喝那么多酒做什么?你回去了,你娘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呢!”

    话毕,她更是冲着许慕原招招手,示意许慕原到自己跟前来,可许慕原却还是站在原地,压根就没有动的意思。

    太后娘娘见了,脸上的喜色褪去了几分,道:“你可还是在怪哀家?子衍,你可别忘了,如今这世上最疼你的就是你娘,其次就是哀家了,不管哀家和你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区区宋氏,与你娘,与哀家闹到这个地步吗?若是你真的要怪,要恨,将这份错怪到哀家身上便是了,你娘是个可怜的,你爹和你大哥刚走没多久,你与她又闹成了这个样子,你可有想过她有多难受?”

    许慕原没有接话,心中却是暗道,只怕自己是喝酒喝糊涂了,所以这才找到慈宁宫来了罢!

    只是来都已经来了,断然没有在太后娘娘说话的时候转身离去罢!

    太后娘娘依旧絮絮叨叨说着,可许慕原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反倒是在想,这个时候的宋凉月在做什么?今儿他走的时候崔太医说了,如今宋凉月肚子里的孩子想要保住不成问题,这药方又得换一换才是!

    如今宋凉月害喜的症状已经渐渐出来了,也不知道换了药方子,宋凉月会不会不习惯?晚上睡不睡的好……

    这般想着,许慕原那一颗心更是早就飘到了长思院去了。

    此时长思院的宋凉月却正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可这心思却全然没放在书本上,明儿堂烨就要回西北了,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还是他们之间压根就没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堂烨可以说是与一禾在同一位置的,如今堂烨要走了,她这心里乃是极为不舍的。

    莫说是她了,就连一禾胭芳她们今儿脸色都跟着不大对劲,特别是一禾,今儿甚至都没缠着崔太医了,只坐在廊下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一禾素来与阿奴要好,如今见着玩伴走了,这连饭都吃不下,哪里还有心情去学习医术?

    就连珠儿见着她不高兴,特意差人去买了巷口的糖炒栗子,可一禾却是没吃几颗,就实在是吃不下了。

314 有对比才有差距啊

    这会儿子莫说是一禾了,就连长思院上下气氛都是一片低迷,如今长思院中大半的人都是宋凉月从潇湘苑中带来的,对堂烨和阿奴那是熟悉得很。

    就连许慕原回来的时候,这脸上的神色依旧不大好看。

    宋凉月见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只问道:“子衍,这是怎么呢?”

    这朝堂之上最忌讳的是不露声色,但在宋凉月跟前,许慕原向来是从不隐藏什么,当即只将李大清今日的话都道了出来。

    “如今听到这话,我倒还放心了些,这李大清是什么人,对你示好怎么会别无所求?”宋凉月自从察觉到李大清的不对劲来,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上一世李大清的风评如何,可想来想去,好像也并没有听到李大清有什么恶评,上一世五皇子继位之后,李大清就告老还乡了,“不过既然连你都觉得五皇子不对劲,李大清日日在皇上身边伺候,只怕更是能够看出五皇子的不对劲来,子衍,李大清的话你得斟酌斟酌,若是查清楚了再做决断也不迟。”

    打从这一世五皇子在竹林中要杀她灭口之后,她就觉得这五皇子的心肠实在是太狠毒了些。

    许慕原点点头,沉思道:“我也是和你一样想的,得派田七去好好打探一番,更何况李大清那边也得好好派人好好查查,当年为什么会死,皇上又为何会答应放七皇子出宫要知道,这宫女随随便便想要出宫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更别说一个皇子了,再加上皇上那性子,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实在是难得很……”

    如此说来,许慕原就派人进宫去打听了,虽说这种事是辛秘,但当年荣妃娘娘死的时候事情闹得乃是极大的,稍有资历的嬷嬷姑姑都是知道点的,所以这件事打听起来也不算是很费力。

    当年荣妃娘娘乃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当年荣妃娘娘死的时候,皇上可谓是悲痛欲绝!

    这阖宫众人都晓得之前慧贵妃娘娘宠冠六宫,却不知道,就算是当年的荣妃娘娘和之前的慧贵妃娘娘比起来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慧贵妃娘娘能够得皇上喜欢,那只是因为她那倾国倾城的颜色,但荣妃娘娘搁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之中,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了。

    只是荣妃娘娘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性子贤淑,一看便叫人忍不住亲近,更何况她更是极尽聪慧之女子,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皇上平日里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事儿,都会与她说的。

    可这宠爱多了,难免会惹得人眼红,当年因为荣妃娘娘染上了风寒,所以就并未跟随皇上一起去围场打猎,只是就这短短几日,她就已经没了性命。

    等着皇上回来之后,不管怎么查,却都是一无所获,皇上与七皇子更是悲痛欲绝。

    七皇子哪里会相信素来身子不错的荣妃娘娘是病故身亡?与皇上争吵了一番,一怒之下更是愤然离宫,直到如今才重新回到了京城之中。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许慕原并没有什么感觉,这天下的冤魂实在太多了,宫中尤甚,更何况,如今荣妃娘娘已死多年,当年的死因又如何能够查得出来?

    只是当许慕原见到七皇子的时候,这波澜不惊的心倒是掀起了几分波澜来,这宫里头的皇子们都生的细皮嫩肉,一看从小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七皇子手上却是布满了老茧,脸上更是沾满了风霜的痕迹。

    要知道,当年荣妃娘娘死的时候,七皇子不过是尚及弱冠。

    七皇子却并未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明儿我就要进宫一趟,到时候还要劳烦你带着我一起进宫,当初我能够进太子府是因为花了一笔银子,但皇宫却不是说有银子就能进去的!”他知道,若他当着城门口的那些护卫说自己乃是七皇子,只怕这城门口的护卫会将大牙都给笑掉的。

    许慕原自然是点头说好,半晌才说道:“李公公前几日也与我说起了七皇子您的!”

    七皇子对这话却是一点都不意外,含笑道:“我还记得当初我离开宫里头的时候,皇上很是震怒,所有人都不敢来送我出门,却只有李公公一人送我出了城门,后来我还听说因为这件事皇上还狠狠责罚了李公公一顿……算一算,我与李公公十余年没有见面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可还好!”

    他与人交好从来不管别人是贫贱还是富贵,只看那人的德行和真心。

    许慕原从他脸上是什么端倪都没有看出来,反倒是继续说道:“……李公公还想要我劝七皇子回宫,到时候能够继承大统!”

    这话,他原本是不该说的,要知道他派田七去彻查的事儿还没有完完全全查清楚了。

    “继承大统?”七皇子摇摇头,含笑道:“我对着皇位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众人都说当了皇上之后有多好,只是这高高在上的皇位又哪里是这么好坐的?如今朝廷已经乱成了一团,留下的不过是一堆乱摊子罢了,可饶是如此,这皇位多得是人想坐,既然他们想坐,索性就让他们去争,去抢罢!”

    就算是生在皇家,但他也从未觊觎过那皇位,很多事情本就不该是他的,那他自然也不会去想。

    许慕原却道:“那七皇子是舍得这大周朝的老百姓都跟着受苦吗?”

    “自然是不舍得的,可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我能够做的,只是有限的一部分!”话毕,七皇子更是无心攀谈,转而又将这个话题给岔开了。

    许慕原也是个聪明人,既然七皇子都不愿意再说,那他自然也不会再说下去。

    直说明儿安平侯府的马车会去接七皇子,又说了几句,这就下去了。

    只是他刚一出门,他叫暗卫打探七皇子的消息都送上来了,满满当当的一本厚册子,上头记着七皇子离开皇宫之后的每一个去处,都做了什么事儿……

    有些东西是能够造假的,可有些东西却是造不了假。

    手心捏着沉甸甸的册子,许慕原终究相信了李大清的话,不管当初李大清是利用他也好,还是出于好心也好,如今看来,这七皇子当真是个适合继承大统之人!

    等着第二天他与七皇子一起进宫了之后,更是笃定了他这份决心。

    虽说皇上知道了七皇子回宫的消息并未露面,但是太后娘娘却是搂着七皇子哭个不停,原先荣妃娘娘在世的时候,就对太后娘娘十分孝敬,更别说隔代宠,太后娘娘疼几个皇子那是出了名的。

    哭过了,太后娘娘更是央求七皇子以后就留在宫里头,可七皇子却事笑着将话头岔开了。

    只是七皇子回宫的消息到底是件好事,就算是皇上连见都没有见一面七皇子,可李大清仍旧瞧了出来,皇上的脸色却是多了几分喜色,就连上朝的时候,听大臣们议事儿,都多了几分耐心。

    这众人都高兴,却唯独只有五皇子一人脸色不大好看。

    可五皇子是个聪明人,当着外人的面儿脸上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当着许慕原这些近臣,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这言语之中更是流露出将七皇子当成劲敌的意思来。

    若换成了先前,许慕原定会为五皇子出谋划策,只是这一次却是坐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

    就连五皇子见了,眉头都忍不住皱了皱,“……子衍,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许慕原摇摇头,轻声道:“并没有想到什么有用的法子来,毕竟七皇子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儿都已经说了,他回京只是来太子墓前上一炷香的……”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五皇子冷冷打断了,“子衍,你还是太年轻了些,旁人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吗?七皇子嘴上这么说,只怕心里就是冲着那皇位而来的,若他真的只是来太子墓前上香的,如今这太子墓前已经去过了,怎么还不离京?”

    五皇子向来老谋深算,就算是当着最亲近人的面儿,也甚少没有露出这般神色来,想必今儿是气急败坏了罢!

    许慕原并没有说话,只是这投靠七皇子的心倒是愈发坚定了些。

    回去了将这话告诉宋凉月的时候,宋凉月却是想也不想,就说道:“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可许慕原却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说道:“可是五皇子手上握着宋家的把柄?”

    “宋家的把柄?宋家的什么把柄?”宋凉月很是不解,这宋家与五皇子向来没有什么交集,只是这话音刚落下,又倏地想起一件事儿来了,“你说的那秘密?莫不是那日在安平侯府的竹林后头,五皇子以为我听到的那秘密?”

    当时也就是因为这件事,五皇子要杀她灭口!

    许慕原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你,五皇子是个什么意图我是知道的,若是我一直投靠于他,依照五皇子的性子,这秘密是不会说的,可如今若是我生出投靠七皇子的意思来,只怕五皇子就不会手下留情呢!”

315 已经做出了抉择

    宋凉月愣了一愣,低声道:“什么秘密?”

    当时的她就已经与许慕原定了亲事,五皇子还执意要杀她灭口,定然不会是一般的小事儿了。

    许慕原却道:“这件事关乎到宋家的名声,你还记得当初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当时因为我偷偷潜入江苏巡抚的宅院,拿到了黄永昌的把柄,所以黄永昌派人追杀我的事儿?当初黄永昌乃是我父亲的门生,只是后来做了太多恶事儿,我父亲没有帮助他了,可他却还是步步高升,这其中自然是有别人帮他的!”

    “帮他的这人就是你的伯父宋尚书,原先我一直以为宋尚书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儿,可也不知道是他有把柄在黄永昌手中的缘故,听五皇子的意思,宋尚书这些年为黄永昌做了不少事儿,也收了黄永昌不少好处,这京中也有官员上折子,只是却被宋尚书给挡下来,其中有一人,宋尚书更是害得他没了性命。”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原先五皇子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后来彻查了一番才知道五皇子的话是真的,后来更是查出来……这件事和宁王妃娘娘也有关系,不管怎么说,宋尚书只是个二品官员,想要在朝堂之上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是不可能的,当时宋尚书谋害那官员的事情隐隐被人察觉到了几分,可宋尚书求到了宁王妃娘娘跟前,宁王妃娘娘动用手段将这件事给压下来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若是五皇子真的有心将这件事闹开的话,不仅是宋家,只怕连宁王妃娘娘和宁王都会受到牵连的。

    皇上看重宁王不假,这其中一大部分的原因当初是想用宁王来制衡老安平候,但如今,这老安平候已经不在了,只怕宁王也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随随便便给皇上一个由头,只怕这罪责都下来了。

    宋凉月听闻这事儿,并不觉得镇定,上一世五皇子就是用的这个理由叫宁王倒台的,更是因为这个理由,逼得宁王妃娘娘自缢身亡。

    只是上一世,许慕原乃是这件事的主谋,但这一世许慕原却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想及此,宋凉月心中到底是宽慰了几分,“照你这么说来,五皇子那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投靠了,先前皇上会忌惮老侯爷,只怕就算是你如今真心实意帮助了五皇子一把,来日也落得与老侯爷一样的下场……你放心,大伯父和宁王妃娘娘我会去劝说的!”

    这份决断,实在是叫许慕原有些震惊,“凉月……”他虽知道宋凉月向来果断,却也没想过宋凉月能果断到这个地步!

    宋凉月却含笑,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虽只是个内宅妇人,对于朝堂上面的事情虽也不大清楚,但有一点却是清楚的,如今五皇子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舍得下手,到时候对你更是一点顾忌都没有,至于到时候的宋家和宁王府,只怕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明儿我就会去宁王府一趟,姑母是个晓得分寸的人,想必也会将我的话听进去的。”

    事到如今,宋家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动认错了,皇上的意思她虽琢磨不透,但却特听人说起过,皇上是个念及旧情的,若是她的伯父和姑母肯主动认错的,这宋家的声誉和名望虽会受到影响,但却也不会落得太过于落魄的境地。

    许慕原呢喃道:“就算是宁王妃娘娘愿意,只怕宋尚书也不会愿意的,这人啊,一旦位居高位,想要放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权和利,看似简单,可在他看来,这吞噬人起来比逍遥丸还厉害。

    “就算是不容易,可到底也要试一试才行的!”宋凉月怕了拍的他的手,道:“至于五皇子那边,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及我,也不用顾及宋家,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若是一步路走错,就会落得满盘皆输的地步!”她不指望自己能够成为许慕原的助力,但也不希望会因为自己拖累了许慕原。

    许慕原点点头,正色道:“我相信你。”

    说着,他未免有些犹豫起来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这般小心翼翼的,哪里还有点平日那高高在上,果断决绝的影子?

    宋凉月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戏谑道:“我可没有什么要与你说的,那你可是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许慕原想了想,正儿八经地说道:“咱们早就说过,既然是夫妻,那就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知道自己该相信你,只是那日堂烨离开京城的时候,派人送了东西来安平侯府了,听说你只是看了一眼就命人将东西送到库房中去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几日这件事一直藏在他心里头,就像心里头住了一只小猫儿似的,一直挠的他心头难受极了。

    宋凉月嘴角的笑意不减,“我这几日可一直在等着你问我了,没想到你今日才开口,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那日小王爷只不过送来了我的一尊玉石雕塑,那东西不小,材质又极为珍贵,所以我就叫胭芳锁在库房中去了。”

    这语气虽是轻飘飘的,但那日她见到东西的时候也着实震惊了一把,若那玉石雕塑像她,她也就不觉得稀奇了,反倒是不太像她,就送来雕塑的那太监说道,这东西乃是堂烨亲自雕刻出来了,为了这雕塑,堂烨甚少出来走动,甚至是不眠不休……

    那玉石雕塑的底座上更是写着,我心如玉。

    想着堂烨原先说过的那些话,说是不感动,那是假的,可也只不过是限于感动罢了!

    堂烨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到底是个小孩子,临走了还不忘给你送一份礼物。”

    其实他很想看看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可反而一想,如堂烨都已经走了,就算是将堂烨的一颗心留下来都没用,更何况是一尊雕像呢?

    倒是宋凉月笑着将这个话题给岔开了,“……听你的意思,这七皇子当真是个治国之才,只是如今不管是李公公的意思也好,还是你的一厢情愿也罢,可七皇子不是说等着过几日就离京吗?他压根就没有争夺太子之位的意思,就算是你们筹谋再多,只怕也是无用的罢?”

    许慕原的眼睛暗了暗,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这话我也与七皇子说过,可七皇子直说并无争夺皇位的意思,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是多劝劝七皇子了,既然七皇子心系百姓,我相信他总会想明白的!”

    说白了,七皇子只是厌恶宫里头的一切,并不厌恶为百姓操劳。

    如今这夫妻两人也算是有了明确的分工,宋凉月忙着去劝说宁王妃娘娘,则许慕原那边则忙着去说服七皇子。

    等着第二天一大早,宋凉月就坐了马车去宁王府了。

    自从宋凉月怀有了身孕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出来走动了,这宁王府已经一两月未曾踏足。

    宁王妃娘娘见到她之后,自然是满面笑容,忍不住问道:“……最近过的可还好?原先你没事儿的时候倒是会经常来瞧瞧我,可都已经好些日子没来的,开始我还担心你过得不好,只是后来一想,你不来找我倒也是好事儿,说明只忙着过自己的小日子呢!对了,瑞华长公主最近可还好?有没有刁难你?”

    她倒是纳闷得很,这瑞华长公主向来是喜欢折腾的性子,可这段时间都已经好久没听到瑞华长公主的消息了。

    宋凉月点点头,含笑道:“叫姑母担心了,我一切都好。”

    “既然一切都好,那我就放心了。”宁王妃娘娘担心宋凉月是真的,自然也会担心许慕原了,可如今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如此,她倒也能够放心了些,“原本我还以为太子的死,会叫子衍跟着躁动起来,看样子他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沉得住气,如今你是他的妻子,没事儿的时候也该多劝劝他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到底也要讲究方法和时机才是!”

    宋凉月自然又是点头称好。

    瞧着侄女这般听话懂事的样子,宁王妃娘娘的嘴角笑意更甚,含笑道:“如今怎么瞧着你这怎么有些呆呆傻傻的?莫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这姑侄两人相处的时间虽不多,但关系却是不错的。

    宋凉月今儿来本就是有事相告,如今宁王妃娘娘已经开了这个头,她自然是将所有的事情都道了出来,末了更不忘说道:“……五皇子是个什么性子,姑母您比我清楚多了,如今五皇子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事儿,可只怕到时候五皇子想用这件事来控制宋家和宁王府,若是咱们一个不顺从,依照五皇子那性子定会将这件事闹大的,到时候在皇上跟前添油加醋说个什么,只怕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316 一起归隐田园可好

    宁王妃娘娘沉吟了许久,缓缓说道:“当初我帮你大伯隐瞒下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日的,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这件事还是被五皇子知道了,想必有心人去查,也是能够查出端倪来了,原先我与大伯父说起这个道理来的时候,你大伯父直说不能叫宋家蒙羞,可如今只怕这件事闹开了,早已不是蒙羞不蒙羞的事儿呢!”

    说着,她更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如今说这些都已经迟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大伯父那边,我会劝劝他的,若是等着到时候皇上知道了这事儿,只怕他那下场比老侯爷更惨了。”

    她乃是宋家的长姐,对两个弟弟从小都是疼爱有加,自然是不忍心瞧着两个弟弟吃苦受累的。

    宋凉月却还是有些担心,“可姑母,就算是有您出面,若是大伯父不答应该怎么办?”

    “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的!”宁王妃娘娘笑的和煦,可脸上到底还是浮现了几分担心,如今这自己那两个弟弟都已经不是小时候,不是自己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可有些事,真的不能一错再错了,“大不了我主动与皇上说这事儿,到时候就算是皇上责罚你大伯父,看在我举报有功的份上,对你大伯父的责罚也不会太深的,更何况,黄永昌那人狡黠得很,既然他当初找了大伯父帮忙,就一定找了很多人帮忙,要不然你觉得一个区区江苏巡抚,胆子会那么大?”

    “想必这个道理皇上也是知道的,若是到时候皇上真的追查下去,指不定牵扯出多少人来,放心罢,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就别担心了,如今当务之急是稳住五皇子,稳住子衍,切莫叫他们做出什么事儿来了,这件事我自会想办法的!”

    “如此,那姑母就得多费费心了。”宋凉月是相信宁王妃娘娘本事的,众人都说蒋国公老夫人年轻时候乃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可她倒是觉得,若是宁王妃娘娘生在武将之家,只怕也是和蒋国公老夫人一样的人物。

    有勇有谋,敢作敢当!

    可就算是宁王妃娘娘已经答应了,但宋凉月回去了安平侯府之后,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她向来是明白的,如今她爹爹宋元嘉回京城之后并没有多少建树,乃都是依靠着她的大伯宋元庆的蒙阴才能坐到今日这位置的,若是宋元庆倒下了,莫说是宋元嘉,只怕宋家不少人都得跟着受牵连!

    如此想着,她倒是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原先她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总是默默练会儿字,可如今那狼毫笔上的墨汁滴下来,在宣纸上晕染了一个又一个墨团,她这心依旧还是没能够静下来。

    这一世的境况好像比上一世要难多了,且不说这皇位到底会花落谁家,就说如今宋家的事儿都是没完没了的……

    她在小书房中呆了许久,直到一禾在外头说侯爷回来了,她这才出去。

    她的脸色不大好看,这许慕原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就连用晚饭的时候,几次提起筷子,却又长叹着气将筷子放了下去。

    几次之后,就连宋凉月都忍不住问道:“子衍,到底是怎么呢?”

    自从她怀有身孕之后,不管多忙,许慕原总是会尽早回来,更是时常陪着她一起用晚饭,而且许慕原晓得孕妇的情绪波动大,一般是不会将在外头的情绪带回来的,但是今儿,只怕是真的忍不住了罢!

    许慕原又是叹了口气,才幽幽道:“今儿我去见了七皇子一面,将事情的利弊都与他说了,甚至还说了太子之死和五皇子也有关系,只是七皇子听了却说如今宫里头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还说这宫里头本就龌蹉的厉害,一个个人胆子更是大得很,当初荣妃娘娘死的也是不明不白,今日太子又是这般,他已经不想再搀和宫里头的任何事儿了,还说,三日之后他就要离开皇宫了。”

    如今一看,这七皇子怕是真的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宋凉月皱眉道:“只怕七皇子是真的没有争夺皇位的意思,若是七皇子想要争夺皇位,当初就不会离开皇宫了,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吗?如今七皇子在宫里头,也不过整日陪着太后娘娘说说话,如今连皇上的面儿都不大肯见……”这哪里像是有野心报复的人?

    许慕原却是缓缓道:“难道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五皇子继承皇位吗?”

    若是这般,那他,那整个安平侯府又该何去何从?明知道那五皇子是豺狼之心,要他昧着自己的良心与五皇子为伍,他实在是做不到!

    宋凉月为了夹了一筷子菜,方缓缓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想这么多做什么?有天大的事儿,也好好吃完这一顿饭才说罢!”

    许慕原只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今儿他找了七皇子之后,又去找了李大清一趟,原本是想着要李大清去劝劝七皇子的,可谁知道,李大清却与自己说,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劝的也都已经劝了,谁知道七皇子的话却是没变,直说不想留在京城之中,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金丝鸟笼里。

    想着这话,他愈发觉得没胃口,可一抬头看着宋凉月那关切的目光,只觉得那白瓷碗中装着的是毒药,他也会甘之如饴。

    这一口宫保鸡丁下肚,许慕原缓缓道:“我知道的,若是吃不下饭,又怎么能够保护好你,又怎么能够保护好咱们的孩子?”

    说着,他便放下了筷子,淡淡道:“方才在回来的路上我都一直在想,最坏也不过是五皇子登基继承大统,我也算是想清楚了,就算是五皇子真的继承了皇位,等着他登基之后,我随便找个由头解甲归田就是了,那个时候五皇子才登基,根基未稳,就算是真的想要杀我灭口,只怕也会忌惮众人的想法的!”

    “更别说到时候还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他们也不会任由着五皇子胡作非为,只是这样一来,到时候我就成了乡野村夫,那你就岂不是成了乡野村妇呢?凉月,你可愿意跟着我一辈子粗茶淡饭吗?”

    这话宋凉月从上一世一直等,等到这一世终于等到了,“难道你怕我不愿意吗?”

    许慕原摇摇头,道:“也不是怕你不愿意,只是怕你不习惯,从小到大你都养尊处优,到了京城之后更是被蒋国公老夫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被摔了,若是到时候五皇子继承皇位之后,我解甲归田之后,这安平侯府定然会比不上从前了,依照五皇子那性子,说不准削了我的侯位都不是没有可能的,莫说这满府的丫鬟婆子咱们养不起了,只怕这安平侯府都住不得了……”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宋凉月含笑打断了,“我愿意,不管你去哪儿,我都愿意去哪儿,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丫鬟婆子环绕在自己身边,若是可以的话,我宁愿咱们一家都能够隐居山林,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带着胭芳他们,咱们像是一家人似的,快快活活过上自己的日子,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会怕,管他是五皇子继位还是七皇子继位,与咱们又有什么干系?”

    “不瞒你说,从小到大我就巴不得能够过上这样的日子,在朱门大宅之中虽是锦衣玉食,但受到的拘束也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又只能说什么,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了,若是真的去了乡野,我最想的就是脱了鞋袜好好将一双脚泡在溪水之中,从小到大我也就在去寺庙的路上看到那乡里的小丫头这般做过,只想好好体验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这姑娘家的玉足可是不能随便叫人瞧了去的,哪怕就算是当着素来疼她的蒋国公老夫人的面儿,这话,她也是不敢随便说的。

    许慕原听了,忍俊不禁,“那到时候我在旁边陪着你就是了,可不能叫我媳妇的脚丫子被人瞧去了!”

    “瞧你这小气巴巴的劲儿,难道还有人稀罕看我的脚不成?”宋凉月直到如今还是没能想明白,这姑娘家的三寸金莲为何不能叫人瞧了去,明明所有姑娘家的脚都生的差不多啊!

    偏生许慕原还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我稀罕啊!你的脚不能叫人看了去,恨不得你出门的时候,旁人多看你一眼,我都不乐意!恨不得砌一所金房子,将你藏在里面才好!”原先他不懂为何汉武帝会说出那般戏言来,可如今却是有几分明白这话中的含义来,这宋凉月是他的,最好只能他一人看才是。

    这话逗得宋凉月眼角眉梢满满的都是笑了,“这话可是当真?我可不要你的金房子,一点意思都没有,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愿意和你一起住在竹屋里头,冬天听那雪落在竹屋顶上的声音,夏天听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响!”

317 胭芳的亲事

    这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宋凉月已经享受了两世,对她而言,该吃的都已经吃过了,该用的都已经用过了,将这所有的一切都未曾放在心上,如今之愿,只希望自己和身边的人能够幸福安康便足矣。

    许慕原也跟着说道:“到时候咱们在后院辟一方小院子出来,里头种上许多花花草草,更是要中上几个樱桃树桃子树和葡萄架子,夏天的时候,咱们一家人在外头摆饭,孩子们围着咱们吵吵嚷嚷的,这日子想想都觉得快活……”

    只是想着再怎么快活那也是想象罢了,用过了晚饭的许慕原又陪着宋凉月说了会儿子话又去了大书房。

    这报仇大计,许慕原从未忘记过,可如今朝堂上的情形却是一天一个变数,他要操心的实在是太多了。

    宋凉月一个人坐在炕上,依旧想着今日与宁王妃娘娘说的那些话,她向来不是乐观主义,很多事情会想好的一面,更是会将那最差的一面也曾设想到,可这件事,她却不敢往最差的方面想。

    胭芳端着安胎药进来的时候,宋凉月还不知道,直到那碗安胎药凑到她跟前的时候,她才缓过神来。

    倒是胭芳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声劝道:“夫人,崔太医可是不止一次说了您可不能劳心伤神,虽说如今您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您之前身子受过逍遥丸和夜红花的损伤,操心多了,对孩子没有好处的。”

    崔太医可是说了的,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孩子应该是可以保住的,只是当初宋凉月被人下毒,母体受到了损伤,就算是孩子真的生出来了,只怕也是病怏怏的,能不能给平安长大,还是个未知之数。

    好在宋凉月与许慕原都是乐观的性子,想着孩子能够保住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了,至于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他们更是存了一万分的决心,哪怕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让这孩子平安长大的。

    宋凉月的手轻轻覆在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上,含笑道:“你说的,我哪里能不知道?只是如今要操心的事儿实在太多了,不是说不想就能不去想的,有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孩子来的是不是太不是时候了,如今这府中上下都是乱糟糟的一片,连带着孩子都跟着我们一起吃苦。”

    说着,她更是看了胭芳一眼,喟叹道:“胭芳,如今你也有十八了罢?”

    胭芳点了点头。

    宋凉月脸上浮现出几分愧疚的神色来,缓缓道:“不少姑娘十八岁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也就是你跟着我,才会拖到如今这个时候……”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胭芳轻声打断了,“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能够跟着夫人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就算是真的嫁人了,难道还能比在夫人身边更好?别的不说,奴婢虽只是个丫鬟,但在夫人过的日子,可是比不上人家的姑娘都好多了,奴婢可没有什么不知足的地方呢!”

    “这话你也就是哄我开心的罢?你是个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平日里吩咐了你的事儿,恨不得做的是尽善尽美,我知道,你是想看着我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亲事的事儿!”说起这话来来,宋凉月是真的有些无奈了,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与胭芳说过,若是胭芳有瞧上的人,只管与她开口就是了,只是胭芳一直说不急不急的,所以才拖到了今日。

    想及此,她这心里倒是愈发不是个滋味了,“可你想过没有,就算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了,这头几年身边也是极其缺人的,难道你要等着孩子在我身边长大了再嫁人不成?若是真的等到了那日,你就成了老姑娘了,莫说是我担心你的亲事,就连外祖母之前就与我提过几次,直说要我给你找一门好亲事才是,更何况,就算是你嫁了人,要是你愿意,也能够在我身边当管事娘子啊!”

    胭芳却是摇摇头,说道:“夫人,这压根就不关您的事儿,是奴婢自己一点都不想嫁人,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嫁人了之后若是能够像您和侯爷那般恩恩爱爱倒是好的,可这世上大多的男人都是薄情郎,若是奴婢嫁了个薄情郎那该怎么办才好?”

    说着,她更是苦笑一声,道:“当初若不是奴婢的爹爹与村头的寡妇勾搭不清,奴婢的娘也就不会自缢身亡了,直到现在奴婢还记得娘临死前与奴婢说的那些话,永远不要相信奴婢的花言巧语,他爱你的时候是真的,骗你的时候也是真的……”

    明明事情都已经过去好些年头了,可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梦到小时候的情形,更是梦到她抱着她爹的大腿苦苦哀求,说不要将自己卖到蒋国公府去,可她爹却只是阴沉着脸,什么话都不说。

    那村头的寡妇只发出尖刻的笑来,“一个赔钱货还想要咱们一直养着你不成?卖了好,卖了你将那银子攒着,到时候给你弟弟娶媳妇用!”

    那个时候,她爹爹已经与那寡妇有了儿子!

    想及此,她只觉得浑身微微有些发抖,那眼眶也跟着红了。

    这样的胭芳,是宋凉月从来没有瞧过的,当即只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若说遭遇,咱们俩儿倒是有些相似的,当年我娘不也是被梅氏逼得自尽了吗?只是很多事情若是你不去尝试的话,怎么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呢?说实在的,当初在嫁给侯爷之前,我也在想,若是侯爷真的待我不好会如何?可如今想来,不过是我想太多罢了。”

    “如今你也是想得太多了,你这样好,旁人娶了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好好珍惜你呢?再说了,不还有我,侯爷和外祖母在吗?若是到时候谁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就是饶不了他的!”

    胭芳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了,那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滴在那烟青色的裙子上,晕湿了一大片。

    宋凉月却道:“既然你害怕,那不如就这样,这些日子我问问侯爷,看他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选定了,更是叫人好好调查一番,多选几个,你到时候喜欢哪个就挑了哪个去!”既然是为胭芳挑选夫婿,那人品就比感觉重要多了,若所有人都对一个人的评价很好,那定然是错不了的。

    “若是到时候别人压根就瞧不上奴婢该怎么是好?”胭芳仍旧是有些抽噎。

    宋凉月想也不想,扬声道:“他敢?你这样好的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怎么敢不娶?”

    说着,她又想了想,斟酌道:“不过亲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也是急不得的,放心,若是到时候咱们选中的人有了心上人或者订了亲,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要的……放心罢,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到时候你只管好好挑就是,可莫要挑花了眼!”

    胭芳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夫人净知道打趣奴婢!”

    等着许慕原回来了之后,宋凉月就将这件事与他说了,“……胭芳年纪也实在不小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府上沉闷闷的,若是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办一场喜事那是最好不过了。”

    许慕原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是胭芳想挑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他身边的未娶妻的人虽多,但他不知道先前胭芳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总觉得胭芳样貌性子样样都不差,直到如今还没有嫁人,定是要求太高了。

    宋凉月想了想,才说道:“胭芳倒也没说什么具体要求,只说这人的样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踏实,更说要有责任心,成亲了之后想要好好过日子,能够担得起一个家来!”

    “就这么简单?”许慕原却是有些不相信。

    宋凉月点点头,道:“就是这么简单。”

    既然是宋凉月交代给许慕原的事儿,他向来都是极为上心的,如今好好想了一番,却是露出几分笑来了,“我这儿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也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是谁?”宋凉月是相信他的眼光的。

    许慕原一字一顿道:“田七!”

    “田七?”宋凉月皱了皱眉,想着田七那瘸了的一条腿,只说道:“田七虽对你忠心耿耿,也是个实在人,但胭芳乃是我身边最为相信的人,我……”

    许慕原却是含笑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是觉得田七配不上胭芳,说实在的不论是样貌还是性子,这田七的确是配不上胭芳的,可你方才只说胭芳想找一个适合过日子的人,在我看来,这田七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呢!这样罢,你我说了都不算,你去问问胭芳,若是胭芳愿意,那这门亲事就算是成了,若是胭芳不愿意的话,我保准不会再多说一个字的!”

318 五皇子察觉出了端倪

    对许慕原来说,田七也是极为重要的,在他看来,这田七除了瘸了腿,剩下的要求简直是满足了胭芳的所有要求。

    他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管成不成,宋凉月都要问一问的。

    当宋凉月将这话给胭芳说了之后,末了还不忘看了胭芳一眼,“……侯爷也说了,这件事只是问问你的意见,你也不必顾及着我和侯爷的面子,若是不愿意的话,直接开口说便是了,莫要说你了,就连我都觉得这田七虽是个好的,但论出身论样貌都是配不上你的,也就是性子老实些,平日里侯爷交代他的事儿从没有说不完成的话,侯爷都说了,他是极有责任心的。”

    胭芳只是垂着头,什么话都没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宋凉月见了,只能继续说道:“侯爷说田七虽瘸了一条腿,但身子却是康健的,如今虽已经过了二十,但先前因跟在老侯爷身边,这亲事才一直没有着落的,侯爷还说别看田七像个闷葫芦似的,有些凶神恶煞,但心地却是极好的,他无父无母,如今手上捏着的银子不少,已经接济了不少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话若不是许慕原亲口与她说,她自己都想不到了。

    胭芳的头垂的更低了些,轻声说道:“田七大哥虽是个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宋凉月也跟着着急起来,轻声道:“你当着我的面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莫说是田七了,只怕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我都觉得配得上!”

    胭芳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先前我将田七大哥当成大哥一般看待的,如今侯爷说要我嫁给田七大哥,我这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乖乖的……我自是相信侯爷的眼光的,可这事儿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原先夫人胎位不稳的时候,田七并没有跟在侯爷身边,反倒是整日守在内院之中,多多少少她也和田七打过了几次交道的,原先她一见了田七就觉得心里发憷,只觉得下一刻田七就会将那腰间的剑给拔出来。

    可后来接触下来,她发现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儿了,这田七虽看着冷漠,但却是面冷心热的一个人,有一次她端着一碗药给夫人送去,却见着田七坐在游廊下,用小刀在雕一只小兔子,当时田七察觉到自己在看他,这面色微微有些羞赫。

    也就是田七常年在外,肤色黝黑,要不然那张脸只怕早就红了罢?

    当时她还不明白,这田七一个大男人要木兔子做什么?如今想来,只怕是给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送去的罢!

    想及此,她心中对田七的好感更是多了几分。

    宋凉月笑着说道:“你也别觉得这门亲事是侯爷提起的,就一定非答应不可,你是我身边的人,你的亲事自然是该由我和你说了算的。”

    可谁知道胭芳却说道:“夫人,这件事您叫奴婢好好想想罢!”

    这下子,可是出乎了宋凉月意料之外,甚至与许慕原说起这事儿来的时候,这眉梢眼角都挂着震惊,“……原本我只是听了你的话,说在胭芳跟前提一提田七的,可谁知道胭芳却说要回去想一想,难不成是胭芳之前就对田七有几分好感?”

    先前她一直觉得胭芳在婚姻大事上有些挑剔,毕竟原先蒋国公老夫人也曾为胭芳说过几门亲事,可胭芳却都不答应。

    许慕原笑看了她一眼,正经道:“这是自然,为夫说的话难道还有错吗?”

    “瞧你瑟的这样,这事儿成不成还不一定呢!”宋凉月依旧有些想不明白,想来想去她都觉得胭芳这要回去想一想的话有些蹊跷,索性也不去想了,只说道:“若到时候胭芳不答应这门亲事,到时候你可不准未免胭芳。”

    许慕原只觉得有些无奈了,“在你心中,难道我就是这种人不成吗?”

    宋凉月却板着脸道:“难道不是吗……昨晚上你分明执意要……”如今她怀有了身孕,这胎位不稳,崔太医可是说了三个月之后都不能圆房的,可不能圆房,但许慕原强忍着实在难受,能用的法子自然就多了。

    许慕原想着昨晚上的旖旎,捏了捏她的脸,道:“看不出你这小丫头还挺记仇的,放心罢,我是有分寸的,无论如何都不会伤了你和孩子的!”

    说着,他那手顺着宋凉月那因怀孕而高耸起的胸脯,一路抚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上去了,“孩子最近怎么样?乖不乖?崔太医可有说什么?”他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忙得连与崔太医说话的时间都没了。

    不过也实在是不能怪他,每次崔太医来长思院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似的,他回来都是半夜了,这崔太医也不可能半夜到长思院里头来罢!

    宋凉月想着方才崔太医说的那些话,心中微微一疼,但到底还是说道:“崔太医说孩子一切都好,只是身子骨太弱了些!”

    许慕原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明儿七皇子就要离开京城了!”

    宋凉月的心也跟着咯噔一沉,缓缓道:“不管是你,还是李公公都没能劝动七皇子吗?”

    “是啊,谁都没能劝服七皇子,想想也是,这宫里头的人又有谁愿意呆在里头?像个金丝鸟笼似的,外头的人羡慕里面的人锦衣玉食,却不知道在里面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许慕原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的,李公公前几日与我说过,这些年他一直与七皇子保持着不咸不淡的书信来往,也曾不止一次劝过七皇子回宫,可每次七皇子都推脱了,要是李公公有办法说服七皇子回京,只怕也不会拉拢我了。”

    这李大清也实在是个不简单的人,这天底下怕是他追了解皇上的心思了,也最能够说服皇上了,只要七皇子能够回来,依照他的手段,想要辅助七皇子继承大统,怕也不是十分难的事儿。

    宋凉月轻声道:“还是咱们先前说的那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很多事情都会有办法的。”

    许慕原紧紧搂着她的肩,将头靠在她那肩头上,低声说道:“凉月,还好有你在我身边,要不然我真的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的……”

    这复仇之路走得实在太艰辛了。

    他这般小孩子的模样,宋凉月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当即只含笑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的。”哪怕上刀山下火海!

    许慕原只笑了笑,眼里似迸发出几分光彩来,若可以,能够一辈子这样陪在宋凉月身边该多好!

    只是这份恬静并没有维持多久,门外头就传来了田七的声音,“侯爷,萧先生说要您有要紧的事儿商量!”

    许慕原只低声叹了口气,抬脚就出去了。

    田七自然是跟着许慕原一起去了外院,只是他们出门的时候,恰好见着胭芳端着药进来,那胭芳见了他,这脸微微有几分红了。

    只是他只是个糙老爷们,胭芳的这点异常自然是没能看出来的。

    而许慕原一心想着萧先生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如今疾步走到大书房,此时的萧先生已经在大书房中来回走动着,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一见着许慕原来了,他什么都顾不上,低声说道:“侯爷,不好了,五皇子察觉到不对劲来了。”

    许慕原一顿,“五皇子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萧先生道:“具体五皇子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方才五皇子在天香楼碰到我了,说最近我这个谋臣当得不称职啊,还说最近侯爷您最近在五皇子跟前甚是寡言,更开玩笑说该不会是我们心生二意了罢!”

    说着,他只咽了口口水,甚至连他都有些紧张了,“五皇子是什么人,平日里哪里会去天香楼那种地方?更何况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句句看似漫不经心,却字字却饶有深意,是不是侯爷最近与七皇子走的太近了些,所以惹得五皇子怀疑呢?毕竟这五皇子疑心却是极重的!”

    “若说走得近,那倒也不至于!但每次见面了总会说上几句话的,私下见面的时候更是小心又小心,五皇子怎么会查出端倪来?”说着,许慕原似自嘲一笑,淡淡道:“难道是五皇子是为了试探你?若五皇子真的有证据在手,那就不会是去大张旗鼓找你这么简单了,他会来找我的!”

    对于那些不忠的人,五皇子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的,“不过五皇子如今开始忌惮七皇子是真的了,也就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七皇子才决定早些动身的!”

    他们这边说着话,长思院中胭芳也与宋凉月说着话,她看着宋凉月那一勺接一勺往嘴里喂药那痴痴傻傻的样子,轻声道:“……夫人可是将方才崔太医说的那些话都告诉了侯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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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春闺介绍:
一杯毒酒下肚,宋凉月回到了十二岁。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重生过后的她,只求一世安平,可上有皇亲贵族,下有后母庶姐,处处都是阴谋、陷害、夺爱……凉月小心翼翼,步步绸缪,不愿再一次被命运操纵。 可回过头来,好像一切都逃不开命运的安排…… 这是一个重生后小白兔vs大灰狼的故事,谁输谁赢,请君拭目以待! 推荐票满三百加更一章,钻石打赏加更一章,皇冠打赏加更十章,以此类推!!谋春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春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春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