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片焦土(下)
此时崔钰急得都快哭了,我问了问缘由,他便说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
原来二十年前鬼王战败之前,十殿阎罗被撒旦偷袭,撒旦逼着他们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去投胎转世,只是撒旦不知道的是,十殿阎罗每一位都从自己殿中拿了一件物什,这样一来,轮回之后,那件物什就会随着转世一同出生。
这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让地府的判官找到自己,再凭借那件物什回归地府,可是当时实在是匆忙,因此谁也不知道十殿阎罗带了什么东西下殿,二十年来每日工作繁忙,又无暇去地府十殿打扫整理,自然也不知道十殿中丢了什么物件。
可是如今阴阳双勾玉现世,自然说明阎罗天子包的下落有了,只要找到双勾玉,就能根据那玉寻到阎罗天子包的转世,可是现在,这玉偏偏到了肖逢生的手里……
我听完了这些,赶紧问那个鬼魂:“你知不知道现在那个肖逢生在哪里?九龙居……他是不是在九龙居?九龙居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个鬼魂自然也将刚才我们说的那些话一并听了去,一听说这居然和十殿阎罗回归有关,吓得忍不住哆嗦起来,正要说话,我却忽然想起刚才他话语中的那些迟疑,便再次逼问:
“你个混账,居然敢骗我,那个公墓服务厅自成一栋,根本没有厨房,你又去哪里找吃的?魂魄死后不能离开墓碑三米之宽,你又怎么去找?我看你是讨打!”
魂魄似乎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居然注意到这么一句话,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对,对不起上仙,我刚才是撒谎了,其实那个服务厅虽然没有厨房,可是还有一个浴室,我因为以前修过几年练气术,魂魄不会受墓碑束缚,因此经常去偷看那个站前台的僵尸妹妹洗澡……但是我刚刚听见的话绝对没有骗你们啊!”
难怪刚才崔判官要开阴阳眼才捉到了他,没想到也是个练家子,死了却成了个色鬼。不过我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难怪我看那个前台小姐呼吸间没有间隔,原来居然是个僵尸……这个公墓也真算是深藏不漏了。
崔判官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啪”地一下扇了那鬼魂一个巴掌,只把那鬼魂打得晕头转向,崔判怒吼:“见到判官还不老实?一会儿送你下拔舌地狱!赶紧说,那个肖逢生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九龙居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说!”鬼魂哭号了许久,一边抽泣一边说,“那个肖大仙来这边已经十多年了,我也是偶然间才听到他们谈话,他确实叫肖逢生没错,好像是个军人,说是隶属于代号叫九龙居的特种部队,而这个部队驻扎在……”
鬼魂还没说完,突然天上黑云密布,只一瞬间,“啪擦”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居然直直劈向了被我们拘住的鬼魂,我们四个猝不及防,猛然被闪电的威力震飞了出去,而之前那个鬼魂却死死挨了这一下闪电,灰飞烟灭,已经是连跟头发丝都没留下了。
可恶,居然杀人灭口……哦不,杀鬼灭口!
这还不算完,一道闪电劈下,紧接着又有三四十道闪电接连劈下,每一道闪电都散发着紫色的光辉,三两下就把整座山上的树木墓碑全都烧了起来,我们四个眼前顿时变做一片火海,只十几分钟,本来好好的公墓地界,就变作了一片焦土。
干打雷不下雨,这绝对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虽然我自己不会法术,可是对于法术的研究我却一直没有停下,眼前这几十道紫雷出自五灵仙术,是当年鬼王欧阳青最善使用的天雷咒!
五灵仙术虽然强大,可是施法范围却并不广阔,我气急败坏地站起身,直接朝着天上大喊:
“你个混蛋!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你现在就罢手,将真相讲出来,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要是你执迷不悟,我就要用我毕生的手段把你找出来,然后将你投入十八层地狱,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我话音刚落,天上的天雷忽然停了,层层的黑云慢慢涌动,时不时便散发出一阵“隆隆”声,紧接着,层层黑云忽然裂出一道裂缝,好像一张嘴一样微微张开,吐出四个字来:“祝你好运……”
这四个字自天上来,却似乎只有我能听见似的,话音刚落,天上的乌云瞬间散去,慢慢露出了无边的星空和皎洁的月亮……看来这个说话的就是肖逢生没错了,直觉告诉我,那个肖逢生,可能是我迎回十殿阎罗任务中最大的对手。虽然我根本就没见过他……
望着已被夷为平地的焦土,我失魂落魄地愣了半晌,直到此时,我方才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一个十分果断又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不但熟知我的身份,而且毫无顾忌,完全不会惧怕十八层地狱的那些刑罚。
这样的对手,该怎么去对付呢?即便是转生前活的那上千年时光里,我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啊……
崔判官有些慌了,带着收回来的魂魄,表示他马上回地府去整理十殿阎罗的遗物,看看都少了些什么,便原地画个阵法遁回地府去了,我将他的话听在耳边,却没什么反应,因为此时我的脑子里还是充斥着那句“祝你好运”。
浑浑噩噩地回了听灵轩,一路上我的脑子一直被各种各样的猜测充斥着,不论是林梦儿还是谛听,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只有心里却一直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过来,为什么事前没有好好调查清楚,这么重要的一个阎罗王线索,又断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轻叹了口气,却发现自己正十分疲惫地仰倒在房间的小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心里却一阵一阵地犯嘀咕。我本以为迎回十殿阎罗也不会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缘分到了自然功成,可现在看来,似乎有一只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再仔细想想,转世之后整整二十年都没有发现十殿阎罗的下落,这正常吗?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将十殿阎罗的转世藏了起来?之前那个大汉将我放回来真的是因为惧怕东海和地府的势力?他们连禁锢魂灵的后果都不怕,还怕东海那些虾兵蟹将吗?
转世时候带出来的信物,到底怎么用?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有心闭上眼睛睡一觉,却发现现在才九点不到,也就睡不着了,就想着出去散散步,透透风,谁知刚打开了卧室的门,就见到林梦儿和谛听两个一脸愁容地守在我的门口,似乎是想敲门似的。
“你们……怎么了?”我见到他们的表情,随口问了一句。
林梦儿和谛听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沉默了半天,谛听才猛然叹了口气,话里隐约带着怒意:“罢了罢了,你小子还是和以前一个样,什么都放在自己心里头,本神也懒得管……”说完就拧着屁股一转身,要下楼去了。
“懒得管?”听到谛听刚才的那句话,我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他和林梦儿是担心我的状态,才上来看看我的情况的吧?结果现在又说懒得管,这谛听的个性也是个大别扭呢,“既然懒得管,干嘛在我门口蹲着?”我起了玩闹之心,又问。
谛听猛然站住,愣了愣,却不回头,下意识举起自己的一只前爪舔了舔,断断续续地说:“谁,谁在你门口蹲着了?本神是饿了,所以上二楼来确定一下你死了没有,要是没死就去给本神买点吃的去!”
“哦?”我忍住笑意,隐约发现林梦儿也轻轻掩住了嘴唇,想必也是被谛听的样子逗笑了吧,我便慢慢走到谛听身后,稍稍俯下身子又问,“那……如果我死了呢?”
谛听这一下却有些发怒了,转过身朝我一呲牙:“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要是死了,本神就一口把你的头咬下来,吞了充饥!”
谛听虽然语气怒意滔天,可是两只眼睛却隐约有点要流泪的征兆,我本想大声嘲笑他一番的,看到这一幕,我倒有点不忍了,这时林梦儿走上前来,轻声说:“凡凡,这一路上我和谛听真的吓坏了,以前从没见你露出那样的表情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
原来我的心乱了,他们也一起跟着乱了。
我轻叹口气,忍不住抚了抚谛听脖颈上的白毛,朝他们点点头说:“是我错了,只知道自己瞎折腾,倒是忘了和你们说说……不过现在只是说的话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要不我去买点点心,我们边吃边说?”
“好!”谛听和林梦儿听到吃的又是眼光一亮,之前的阴霾瞬间消散不见了,可是当我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去找那张十万块钱的银行卡时,猛然一愣
对了,之前那十万块钱,不是被我买了鬼目草了吗?
第十七章 鬼目草魂(上)
一想到鬼目草三个字,我顿时忍不住“诶呀”一声,接着急急忙忙奔下楼梯,发现早上把我绑住的那个黑色大布袋还放在那里,急忙冲过去,钻进黑布袋一通的翻找,如果是从外面看起来,倒像是一只猪在布袋里面乱拱呢。
林梦儿和谛听见我脸色大变,自然也跟着下来了,可是我钻在布袋里面,看不见外头的情况,估计是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知该说什么好,所以就安安静静地守在那里等着我自己出来了吧。
只不过我现在一门心思全在之前的那株鬼目草上,也无暇去估计外面发生什么了。这个布袋不透光,又特别的大,钻进去之后一点光都看不见,我只有伸手进去胡乱摸索着,摸着摸着,我手上一凉,就摸到了枚硕大的叶片。
轻轻捏住叶片,我小心翼翼地从布袋里退出来,一边呼呼地喘着气,一边让林梦儿打开桌上的台灯,我就将那片近十寸长的鬼目草放在灯光下面,只随便看了几眼,就让我忍不住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在十里黄泉路上,彼岸花倾开遍地。一千年花开,一千年花落,几乎每一朵彼岸花下都生着一株鬼目草,以前听地府的小鬼说,这些彼岸花其实就是亡魂一生的回忆,每一朵花都是一段往事,每每回想,或是感伤落泪,或是喜极而泣,皆有泪珠化作花露从花瓣上滴落。
而这些或喜或悲的泪花露,自然而然就会打在花瓣掩盖的鬼目草上,而鬼目草的任务就是与彼岸花争夺往事回忆,无论悲喜,一概皆收,彼岸花往往舍不得欢喜的回忆,就只将悲伤的回忆分给鬼目草,故而鬼目草多悲,散发的气息就越发地诡异了。
花露是因,鬼目是果,彼岸花因欢喜成就自身的美丽,鬼目草因贪婪充斥世间的怨念。
鬼目草在地府也可以说是遍地都是,却因为自身的怨念,连最贪吃的饿鬼道冤魂都不会接近,此时我光是拿着这株鬼目草,心里便涌起一股股的凉意,身边的林梦儿和谛听似乎也不太愿意接近这株草,只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我又看了一会儿,忽然心生一计,从草叶的叶柄来看,这鬼目草摘下应该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而那个肖老汉的老伴儿也大概是在那个时间拍到的照片,如果尝试一下告魂,问问这株草的话,说不定可以得到什么线索。
所谓告魂,其实不是法术,而是一种通灵的法门,在师父黄心灵教我测算阴阳的时候,也顺便教了我招魂,告魂和命魂三种不需要动用法力的鬼术,以通灵血为引,默念咒语,再高声呼唤,不论动物植物,神仙凡人,只要血液的灵力够强,就能将他的灵魂召回来。
对于一般人来说,通灵可能是件难事,但是我本身就是身负神龙之息的龙族,通灵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了。
想到这,我仍然盯着鬼目草查看,嘴上的话却是说给林梦儿听的:“梦儿,去楼上我的房间里头,把写字台右边上数第三个抽屉里面的银针抽一支给我。”
林梦儿听到我说的话,站在原地跺了两下脚,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上楼去帮我拿银针去了。
没一会儿林梦儿就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只粗细刚好的银针下来,我接过银针,将近十寸长的叶片平铺在桌子上,然后右手执针,左手伸出食指悬在叶片上方,先默念了一遍阴阳诀,然后便将银针狠狠刺在了左手食指上头。
“嘶……”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十指连心,刺上去可不是一般的疼,不过再疼也得忍着,我将针放下,右手挪到左手食指上一摁,一滴嫣红的血便稳稳滴落在了眼前的叶片上面,血没有流散,反而是从叶片表面渗了进去。
只要渗进去,那就成功了一半了,我赶紧将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念叨着:“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收魂附体,帮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鬼目草魂来!”
若是灵力不足的,恐怕要念上十几遍才能召来魂魄,我却只念一遍,话音刚落,听灵轩中顿时掀起一阵阴风,吹得门边的风铃一通乱响,谛听本为地府神物,天生辟邪,此风一起,它就突然警觉了起来,一双眼睛敏感地看着四周。
阴风吹了一阵儿,听灵轩的大门突然好想被什么人踹开了一样,却不见有人进来,我知道是那个鬼目草的魂灵站在门外试探,便大声朝着大门处喊着:“既然已经到了,何不进来坐坐?你真身在此,又能跑到哪儿去?”
话刚说完,忽然耳边想起一阵嘈杂的尖叫,我下意识将自己的耳朵捂上,眼前却突然涌现出一道身影,那是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苍白着脸,殷红着唇,长长的黑发遮盖住了一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只眼睛,却和桌上的鬼目草一模一样。
魂魄现身了,却不说话,忽然伸出两只手来,指甲又尖又利好似剑锋,她刚一现身出来就扑向了桌上的鬼目草,我眼疾手快,将鬼目草捏在手里,她便红唇一抖,露出森白的一口尖牙,表情狰狞,似乎要将我撕碎了一样。
鬼目草魂正要朝我扑过来,身形却在半空中一滞,接着就趴倒在了地上,原来谛听见着魂魄居然要害我,立刻冲上来咬住了魂魄的左脚,绊住了魂魄。魂魄气急,想要回身教训谛听,却只见到谛听目眦尽裂,正张着嘴朝她大吼一声,她便被吓住,不敢动弹了。
只是吓住了魂魄,谛听似乎还不过瘾,大嘴一张倒是像要把魂魄一口吞了似的,骇得魂魄一脸的惊吓,我急忙大叫:“口下留人!”谛听这才蛮不在乎地吐吐舌头,高高在上看了魂魄一眼,才缓缓将踩在魂魄身上的爪子挪开。
这时候林梦儿走了上来,轻轻将鬼目草的魂魄扶起,扶到我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鬼目草对谛听似乎还是心有余悸,时不时地,便要朝谛听的方向瞟一眼,恐惧的神色溢于言表。对于林梦儿倒是多了许多亲近,想必因为都是魂魄的缘故吧。
等到鬼目草的魂魄坐稳了,我便开口问她:“来者何人?”
那鬼目草的魂魄似乎有些看不起我,朝我蔑视地瞪了一眼:“哼,你叫我来的,反倒问我是谁?我还要问问你是谁呢!”
鬼目草的魂魄刚一说完,谛听忽然昂首,“嗷”地一下大叫了一声,这一声吼叫差一点让鬼目草的魂魄从椅子上跌下来,还好有林梦儿在一边扶着,鬼目草呼呼地喘着气,直到这时才十分不情愿地说:“我叫幽然,是一株鬼目草……”
我赞许地看看谛听和林梦儿,接着又问:“你本长在何处?”
鬼目草叹了口气,回答:“本长在何处?呵呵,这倒是不好回忆了,我本是一颗种子,在地府黄泉路上生长,光是破开禁锢我的那一层壳就花了我三百年的时光,钻出了泥土,我便受着紫怡的庇护,靠她的眼泪,我才能存活……”
“紫怡?”
“就是庇护我的那朵彼岸花……”鬼目草的魂魄淡淡地说着,眼里却隐约多了许多伤感,“我们两个一直都是相依为命,我帮她清理悲伤的回忆,她为我滴落欢喜的泪水,可是就在一个月前,我们两个同时被拔了起来,她被碾碎成了粉末,而我却被卖到了这边……”
“什么?有人将彼岸花碾碎成了粉末?”听到这句话我有点惊讶,彼岸花模样煞是漂亮,但也只有一些观赏价值,碾成粉末难道还有其他的功效吗?我接着问,“那你有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将你们拔走,又是什么人将紫怡碾成粉末的?”
幽然默默摇了摇头,一抹悲伤自眼底飘涌上来,轻轻叹了口气。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她是没看到那个人的模样了。我又将肖有财给我的那张照片拿了出来,递到幽然面前:“照片上的那一株鬼目草,你可认得?”
幽然拿起照片,只随意看了一眼,突然大叫一声,脸上喜忧不定,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大惊失色地问我:“这,这是……这照片的从哪里来的?他在哪?他现在到底在哪?”说着说着,幽然似乎都要哭出来了。
我摆摆手要她冷静下来:“好了好了,别太激动……你来告诉我,你口中的‘他’究竟是谁?是这照片上的鬼目草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幽然听到我这么问,忽然微微一笑,脸上居然显露出了一丝娇羞的表情,抿着嘴唇轻舔了一下,她这才慢悠悠地说:“这一株鬼目草,他,他说他名字叫清炫,他是我的,是我的……”幽然晃了晃,似乎下定决心了似的,“他是我的夫君……”
“啊?”
听到这个答案,我,谛听和林梦儿三个同时“啊?”了一声,我本来只是想要找到些线索,却没想到直接找到了一个夫君。林梦儿和谛听倒似是根本没想到这种情况,谛听吃惊地吼了一句:“什么情况?难道这鬼目草还分公母不成?”
第十八章 鬼目草魂(中)
幽然听到这话,脸上显露出一股鄙夷的神色,却因为忌惮谛听的威势,不敢太过张扬,只好别过脸去,可就是这样的小动作也没有逃过谛听的眼睛,谛听舔**爪,似乎要扑上去了,我便赶紧开口跟谛听解释:
“世间万物皆出自阴阳五行,如此才能够繁衍生息,植物自然也是有灵性的物什,只不过,鬼目草的公母之分却又与寻常生物不同,是凭借着汲取的养分,也就是说,他们吸取的记忆是男人的,这鬼目草幻化出的就是男人的模样;女人自然就相反了。”
“哦……”谛听点点头,又开始紧紧盯着鬼目草,倒像是想知道知道这个名叫幽然的“女人”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幽然倒是很惊讶,看着我的眼神也多了许多敬佩,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一些:“总算还是有一个博学多才的……那么,上仙,叫你上仙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
幽然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惊得林梦儿和谛听一起戒备起来,但是下一秒,幽然忽而双膝弯曲,愣生生地跪倒在了我面前,眼里还渗出了两行清泪:“还请上仙救我夫君一救,奴婢自当报答,百死不辞……”说完就磕头。
我赶紧上前将幽然扶了起来,送回到椅子上,轻声问他:“如果是在我能力之内,救你夫君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你可要将你知道的,还有你们的身世都说说清楚,这样我才能找到一些线索。”
幽然点头,默默说出了自己和他夫君清炫的身世,那已经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她念叨着的时候,却好像发生在昨日:
原来,他们这两株鬼目草并非是生长在黄泉路上的,而是长在了孟婆的摊位边上,那里是十里黄泉路的起点和终点,彼岸花和鬼目草生长在那里倒也并不稀奇,相反,那里多得是不愿意喝孟婆汤的痴情种子,自然也不缺记忆。
据幽然所说,清炫似乎是比她还早生了十几年,那年是一个春天,在孟婆的摊位前奔来了一个急匆匆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生得也算俊朗,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股书生气息,看来也是个英年早逝的魂魄。
年轻人来到孟婆的摊位前,孟婆自然下意识地舀起一碗孟婆汤递给他,可是他却摆摆手并不接住,而是猛然跪倒在了孟婆的面前,泪流满面地说:“孟婆大神,我不喝,我不喝这汤,我还有新婚的结发妻子,我想要回去见他!”
孟婆无奈,也不说话,只是又将孟婆汤朝他推了推,他又一次摆手。如此往来了三次,孟婆才放下手中泛黄的搪瓷大碗,无奈地说:
“你这又是何必呢?生死自有命,你若不喝这汤,便要在地狱受得二十年的苦刑,然后才能转生,却也只有四十年的阳寿,等到那时,你那个结发妻子也年近八十了,你真的考虑好了?”
年轻人一愣,考虑片刻,随即点头:“我之前有个誓言,今日看来这个誓言对她太不公平,所以一定要回去找她!”
见说不动他,孟婆便叫来一个鬼差,带着这年轻人受刑去了,只是临走时交代了一句:“若是吃不了那苦,只说一个悔字,鬼差便会将你送来,再饮孟婆汤,轮回投胎。”
年轻人却只是笑笑,并未言语。
二十年后,这年轻人又来到孟婆的摊位前,原来白白净净的一个文弱书生,此时却是遍体鳞伤,目光也多了许多坚定,倒也掩盖不住心里的狂喜,大踏步奔到孟婆摊前,又跪了下去,孟婆摇了摇头,只摆摆手,那年轻人便过了奈何桥,去投胎去了。
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孟婆似乎有些伤心,只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唉,作孽啊……”便又在摊前忙碌起来,接引着往来的鬼魂喝汤。
只是这年轻人临走时,在不经意间留下了一滴眼泪,那滴眼泪便是一道记忆,这记忆被一朵彼岸花吸了去,却因为记忆中满满的全都是相似和苦恋,彼岸花耐不得这个寂寞,便将这段记忆给了身下的鬼目草,而那个入轮回的年轻人,名字叫清炫。
转眼间二十年已过,这一日,孟婆摊前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这婆婆虽然年纪老了,脸上也是皱纹横生,可是看脸型,看五官,便知道年轻时定是一个极其标致的美女,只可惜,岁月如刀啊。
婆婆颤巍巍来到孟婆摊前,孟婆和往常一样,舀起一碗孟婆汤递给她,她却摆摆手不接,反而问起了孟婆:“孟婆大神,我叫幽然,我想来问问,四十年前,有没有一个冤魂来这里,说要和结发妻子再续前缘,而不愿意喝汤的?”
孟婆一愣,她的记性好着呢,连自己送出去了多少孟婆汤都记得清清楚楚,自然记得那个名叫清炫的男子,于是便点点头,在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婆婆:
“哦,你就是那个‘结发妻子’吗?怎地这么早就来地府报道了?你不是有八十三年阳寿的吗?今年……也才六十多岁吧?”
说到这里那婆婆忽然哭了起来:“还不是因为那个杀千刀的负心汉?”
原来那年,名叫清炫的年轻人英年早逝,那时他二人才成婚不过一年,却是如胶似漆,恩爱非常,并且二人曾有过誓言,如若一个人早逝,另一个便要在地府等着,一直等到对方来了,才能一起投胎。
本来是句玩笑话,谁知清炫真的得了绝症,短短三个月就离开了人世,那时的幽然受不了这个打击,大病了一场,虽然被抢救了回来,但还是整天寻死,想要早日到地府和清炫团聚,再同入轮回。
后来幽然的家人一直劝说,这才让幽然断了轻生的念头,但从此以后,幽然也再没有改嫁,时光流逝,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都走了,等到幽然六十岁生日那年,身边已经再没有一个亲戚,她也没有子嗣,便只好自己一个人孤单单呆在家里。
正在这天傍晚,她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窗外,想看看年轻时清炫送给她的那盆铃兰是不是开花了,结果这一抬头,却看得幽然老泪纵横,那窗外正趴着一个二十岁的少年,可不就正是清炫吗?
幽然一脸的笑意,朝着清炫招手,可是清炫却摇摇头,从窗边退开了。幽然不愿让清炫离去,急忙起身,想要将清炫追回来,但是脚下一绊,头却硬生生磕在了桌角上,如此一下居然直接命中太阳,魂飞地府。
孟婆叹了口气:“只道世间确有真情在,但哪个知道自己眼前人是真情还是假意?你不如还是喝了这碗孟婆汤,投胎去吧……”说着,又将手里泛黄的搪瓷大碗端了过去。
幽然却摇了摇头:“不,孟婆大神,我不喝,我与他有过誓言,要在这里等他,等着和他一起轮回。而且我也要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不来认我,为什么!”说着,年逾六十的幽然老泪纵横,却不知道这世上的男子多是些喜新厌旧,贪美怕丑之辈。
孟婆倒也不阻拦,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便在这里呆着吧,既然你并非想要回人世再续前缘,那也不必去地狱受苦了,只在这边和我一起送汤便好。”
幽然点头,默默站在到了孟婆身后,开始忙活起来……
又过二十年,这天,奈何桥边来了一个一脸英气的汉子,看起来大概四十岁,此人自然是转世回来的清炫了,来到孟婆的摊位前,那个汉字端过孟婆递来的孟婆汤就要喝,却被站在孟婆身后的幽然制止。
清炫抬眼,望着幽然,眼中是一抹诧异和莫名,幽然早已痛哭流涕,来到清炫身边:“清炫,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幽然啊!”
清炫一愣,眼中猛然闪过一丝柔情,却也只有一丝,随即抬起搪瓷大碗将碗中的清汤一饮而尽,接着便上了奈何桥,投胎去了。
这一次,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幽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不敢相信自己苦苦等了六十年的情人居然如此绝情,最后只看了她一眼,就拂袖而去,女人对感情这个东西最为敏感,一旦认定了一个人,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幽然叹息,默默摇头,接着,却自己去锅里舀了一碗孟婆汤出来,走到奈何桥前背对着清炫的方向,也是一饮而尽,想必是要和那个清炫自此以后一刀两断,生生世世也要背脊相对,再不见面了。
但是幽然喝下孟婆汤前,也流下了一滴泪,那滴泪中寄托的便是少女幽然的相思和苦恋,一朵彼岸花仍是吸了这一缕养分,却还是承载不住这段怨念,便将这缕怨念分给了自己庇护下的鬼目草,这朵花名叫紫怡。
……
“这么说,你就是那个幽然了?”我静静地听着故事,静静地问。
幽然微微点头,此时脸上却丝毫没有被情人抛弃的伤感,反而接着说:“从那以后,我和清炫便认识了,一开始我不理他,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只有年少时对我的相思之情,早没了后来的负心之举,于是我们两个自打有了魂魄便一直相守相依,也算是圆了清炫幽然两人的美梦了吧。”
我点点头,本身已死,记忆却还能厮守终生,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故事,不过这也只是告诉了我她是怎么生出来的,却也没说他们是怎么被拔下来的啊。
我正要接着问接下来的问题,却发现林梦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忽然摇了摇我的胳膊,我抬头一看,却看见林梦儿居然被幽然的故事感动得一塌糊涂,纤细的鼻子一下一下地抽搭着,抹着眼泪一字一句地问我:
“凡凡,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没有情比金坚的爱情了吗?”
第十九章 鬼目草魂(下)
林梦儿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我和幽然一同皱眉,同时噤了声。感情这个东西最是飘忽古怪,就拿面前的幽然和清炫来说吧,他们二人分分合合,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如胶似漆,自然有真情在;而分开了以后却又好像路人一般,你说他们之间有没有真情在呢?
虽然我和幽然不做声了,谛听却好像颇有心得一般,见到林梦儿泪眼涟涟,便咧嘴一笑,没心没肺地说:
“真情这东西,你说有便有,你说没有便没有。若是你真心爱上一个人,只觉得连天上的雾霾都是美得,那时你自然觉得真情美好;一旦对方感情变了,你便会觉得天也塌了下来一样。其实真情不过就是自私罢了,有没有,全在一颗本心而已。”
真情,在一颗本心而已!
我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肃然起敬,林梦儿的眼泪也已经止住,恍然若失地点点头,我倒是想不到谛听也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便想要夸奖他两句,谁知谛听却嘿嘿一笑:“这都是我主人平日里说的话,照搬来的而已。”
原来是地藏王菩萨说过的箴语,难怪了……
面前的幽然听了谛听说的话似乎也有点明白了,默默低头回味着,我也就不去打扰,起身到后厨泡了两杯红茶,一杯递给谛听,一杯递给幽然,红茶辟邪,梦儿作为孤魂野鬼,不像幽然还有真身,自然是饮不得。
幽然默默接过茶杯,眼神渐渐变得澄澈,不多时便欣喜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清炫为什么不见我了!”
幽然轻抿了一口热茶,然后一脸兴奋地说:“一定是清炫转世之后,看到我在家里整日默然神伤,心有不忍,这才决定割舍掉心里面的相思之情,让我能够无牵无挂地去投胎,不必再受这样没来由的辛苦了!唉,如此来说,却是我的不是了……”
听到这句话,我和谛听面面相觑,谛听不敢张口反驳,只得向我传音:“小子,我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菩萨本意不过是希望世人放下执念,解了爱别离之苦而已吧。更何况那个男的当年的确是因为见到她已经年老色衰,不愿再续前缘的……”
我微微一笑,便在心里面回应:“事实即使如此,那也就让它随风去吧,毕竟现在坐在面前的也并不是当年的幽然,只是一株继承了记忆的鬼目草而已,让她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谛听点头,便慢慢趴下身子,不再言语。
等到幽然兴奋地差不多了,我轻声提醒了她一下:“幽然小姐,请问,您还要救您的夫君不救?”
幽然猛然一愣,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慌乱的神色慢慢又浮到了脸上:“哎呀哎呀,我真是该死,怎么一高兴就忘了正事……”
我轻声问她:“说说眼前的事情吧,当年你和你夫君是怎么被拔下来的?”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是奇怪……”幽然神色又变得疑惑不解,“大概是一个多月之前吧,那天我和清炫相约,想要藏在孟婆的锅台下面吓她一下,但是在锅台下面,我们却听见了一段不是很明白的对话。”
幽然说,那天孟婆有些焦躁不安,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藏在锅台下面的时候,许久不见孟婆来起锅,只是听得孟婆一声一声地轻叹。过了没多久,孟婆忽然说话了,语气显得非常气愤:“你又来干什么?难道你还觉得害地府不够多吗?”
静了一下,一个十分醇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彬彬有礼,不失风雅:“孟婆大神,多年不见,逢生这厢有礼了……”
虽然这个逢生礼数十分周全,可是孟婆却还是急急地要赶他走:“快走快走,如果再不走,我就去叫捉鬼队来收拾你了!”几句话间,到听不出丝毫威胁的意味,反而显得孟婆更加的慌乱不堪。
耳听到这样的场面,幽然和清炫躲在锅台下面一脸诧异,这孟婆大神平日里镇定自若,波澜不惊,就算是有哪个恶鬼将刀横架在孟婆的脖子上都不会让她皱一皱眉头,这个逢生是什么来历?居然能将孟婆逼到这个份儿上?
肖逢生听见了孟婆赶人的声音,倒也不急不恼,仍旧是静静地笑了笑,语气中倒是多了几分自信:“孟婆大神,莫非是忘了三百年前,我用了三颗灵丹救得你儿子的性命,助他转世?那时候可是孟婆大神你亲口答应要为我做三件事情,如今只做了两件,这最后一件事只要你做好了,以后我们一刀两断,我自然不会再来找你麻烦的……”
这几句话说的非常儒雅,语气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在幽然和清炫听来,倒像是孟婆知恩不报,想要自毁誓言一样了。
见到孟婆莫不作答,逢生似乎有些着急,语气也略微地急躁了起来:“孟婆大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儿子今年应该已经轮回第七世了,只要再有三世,便能重新回归地府,做他的鬼仙,可是如果我将孟婆大神您私改生死簿的事情透露给捉鬼队的话……”
即使是躲在锅台下面,幽然和清炫也能听到孟婆的牙齿在微微打着颤,时不时地发出“咯咯”的声音,想必孟婆是在颤抖吧。安静了大概十几分钟,孟婆总算放弃了抵抗,慢悠悠地说:“罢了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自然自然,这是自然……”逢生听到孟婆答应了,语气也缓了不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会儿会有一个年过八旬的老头子要来投胎转世,我只希望孟婆大神不管他说什么,也要强灌一碗孟婆汤,送他轮回去罢了。”
孟婆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强忍着答应了,而那个逢生似乎也没有走,而是在孟婆的摊位边上坐了下来,幽然和清炫虽然看不见锅台外面的情景,却也觉得此时外面的气氛十分诡异,隐约有种危机存在。
没过多久,外面便想起了一个年老的声音:“孟婆大神!孟婆大神为老身做主啊!”
孟婆好似没听见一样,幽然只听得外面“咔”地一声响,想必是孟婆将盛着孟婆汤的搪瓷大碗摆在了桌面上,要那个冤魂来喝,可是那个冤魂却没有喝汤,而是接着大喊:
“孟婆大神,我那爷爷是个妖怪,他逼着我父亲和两位叔叔献出自己的寿命,如今已是六十年过去了,我总算找到了线索,恳求孟婆大神让我还阳,我一定要让那个妖怪付出代价!”
孟婆也不加思考,只顾推脱:“不行不行,这事情我管不了的,要想诉苦就去找十殿阎罗去,他们自会为你申冤……”
那个老头子却好像要哭了一样:“我自然想要去找十殿阎罗,可是捉我来的鬼差说十殿阎罗皆不在岗位,因此要我来喝孟婆汤时求孟婆大神救命,请孟婆大神救我一救,救我一救吧!”说完就是一阵一阵的磕头声。
听到外面的对话清炫倒是有点莫名其妙了:“奇怪,当年即使是十殿阎罗在职的时候,孟婆也曾经送我还阳,怎么现在反而说这样的话……哦,对对对,看来一定是这个逢生在搞鬼,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说话声音小,却也架不住周围的安静,幽然想要捂住清炫的嘴已经不可能了,清炫话音刚落,就见锅台上面熬制孟婆汤用的铁锅猛地被掀开,下一秒,清炫和幽然这两道魂魄便被那个叫逢生的抓在手里,幽然听到逢生嘲弄地一笑:“呦,孟婆大神,还留着两个奸细在这边偷听,难道是怕我说话不算数吗?”
说到这里,我打断了一下:“幽然,难道这个时候,你还是没有见到那个逢生的面目?”
幽然摇了摇头:“没有,那个逢生脸上带了一个十分古怪的面具,看起来像是九条龙盘旋在脸上一样,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哦……”我默默点了点头,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孟婆此时目瞪口呆,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幽然和清炫会进了锅台里面,不过还没说话,那个逢生就找到了与它们联结的两株鬼目草,连根拔下,又将庇护两株鬼目草的彼岸花也摘了下来,下一秒,他们就被塞进了一个黑黢黢的口袋,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个逢生说的:“孟婆大神,此间言语,万不可传与六耳……”
又讲完了一段故事,幽然品了品茶:“后来,我们在黑暗中呆了不知道多久,等到再见天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清炫的去向了,只看到那个逢生,还有一个头发花白,一口金牙的老头子,那个老头子……对了!”
幽然想了想,赶紧放下茶杯,又举起了肖有财给我的那张照片仔细辨认着,然后斩钉截铁地指着画面上的肖有财说:“就是他!我当时见到的那个老头子就是这个人!”
几句话下来,我已经有点吃不住力了,如果说在地府威胁孟婆的就是肖逢生,那倒还可以理解,可是按照最后这句话来说,难不成,买下鬼目草害人的,居然就是肖有财本人?莫非他是想害死自己的老伴儿吗?
第二十章 肖妻还魂(上)
我心中所想之事,谛听和林梦儿自然也是清楚的,他们两个一同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此时的谛听倒是显得十分懊恼,伸出雪白的脚爪抚了抚自己的狗脸:“那天真是大意了,早知道就该过去闻闻他的气味,也免得走这么多弯路。”
幽然自然是不清楚谛听在说些什么,等了等,见屋子里面没人说话,于是小心翼翼地朝我这边靠了靠,眉目之间充满了急切和希望,断断续续地问我:“上仙……上仙,可是想到救我夫君的法子了?”
此时我正在冥思苦想,那个肖有财究竟有什么目的呢?如果是他自己给自己的妻子下咒……不,上次来的时候我见过了,那个肖有财就是个凡人,身上一丁丁点儿的法力都没有,倒是不可能有余力下咒害别人的。
如果是雇佣别人给自己的妻子下咒,下完了之后一个月了,为什么还要再找我?明面上说是将鬼目草当成了人眼睛,想要找人,看来实际上就是想要让我帮忙将这个鬼目草的怨咒给解开……一来二去的,这不成了脱裤子放屁了吗?
想了半天,我还是想不出来肖有财到底有什么目的,与此同时,眼前的幽然似乎真的有些着急了,双眼急切地一会儿看看林梦儿,一会儿看看谛听,可是这一鬼一狗都想着自己的心事,自然没办法搭理她,于是幽然又开口:“上仙,上仙?”
“啊!什么事?”
我听见幽然的声音,猛然醒转,却发现幽然微微舒了口气:“啊,我还以为上仙是,是练什么功法走火入魔了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是,看上仙的样子,上仙可是想出了救我夫君的办法了?”
我点了点头:“既然前因后果都已探明白了,那么救你夫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内中缘由还是有些不清不楚的……罢了,罢了,既是难题,缘到自然解,你先回鬼目草里面歇着吧,等寻到了你夫君,我自会叫你出来,到时候可能还要靠你出一份力呢。”
幽然大喜,急忙跪地:“百死不辞!”说完就俯下身子,五体投地。
我伸手一扬,四周围阴风又起,眼前的幽然便渐渐化作一股青烟,袅袅不绝,只在原地徘徊往复,不离桌边分毫,我只得再次淡然开口:“定不负你所托。”那股青烟这才晃了三晃,慢慢飘向桌上横摆着的鬼目草,紧接着,一滴血从叶脉间渗出,正是我滴上的那一滴。
直到此时,屋内的阴风才算止住了,我,谛听,林梦儿三个同时放松了下来,每一次招魂都是这样,阴风一起就紧张的要死,生怕出了差错,也不知道是在地府养成了习惯,还是本事越大胆子就越小了。
我靠在椅子背儿上喘了几口气,心里忽然有些发毛,总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尽快去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我的直觉倒是很少出现错误,于是我一撑桌子,拿起外套一声轻咳:“走,找那个老头子算账去!”
谛听和林梦儿却一个摆手一个摇头,谛听苦着一张狗脸,懒洋洋地往地上一趴:“不去不去,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和梦儿都饿了一天了,现在哪有力气跟你到处东奔西跑,还是快点拿你那些卦礼买些吃的回来更实在。”
林梦儿虽然不像谛听这样趴在地上耍赖,但似乎也觉得现在应该先吃饱饭再说,只是她没有说破罢了。于是我拿着外套假装神秘兮兮地一笑,一边慢悠悠地往门口走,一边招呼林梦儿:“算了,既然谛听不去,那梦儿咱们两个去吧,我曾经算过那肖有财家有一间中等规格的餐厅,那里烧得东坡肘子可是杭州一绝……”
前面几句说着,谛听仍是不理不睬,还将头扭到了一边去,可是东坡肘子四个字一蹦出来,谛听应声而起,五六米的距离一脚跨过,刚刚还苦得跟黄连一样的狗脸此时好比一股春风,笑得人心里直暖。
“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自然是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我心里得意,脸上却没显露出来,便有心再逗逗他:“嘛,也对,正事要紧嘛,所以一会儿还是不要吃什么肘子了,赶紧将事情办完才好……”
“别!别呀!”谛听闻听此言,脸色又越发苦了起来,不过不多时便再次掀起一阵春风,“正事自然是要办的,可是咱们也不能白干是不是?别说卦礼不能少,就是今晚,怎么说那个老头子也该送一顿宵夜来招待招待……倒不是说我贪心,只是这受恩惠若是不出些血来,得的太容易了,怕是不会珍惜的,当年如来佛祖传真经给功德佛时,不也暗许阿难迦叶两名尊者索要人事吗?所以也不算贪心,不算贪心。”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没想到白狗为了口吃的,连唐朝时候的旧事都翻出来了,我摇摇头:“你懂什么?佛祖的本意是要唐僧师徒四人摈弃权钱,六根清净,如此才能真正皈依我佛,挺好的一段佳话,哪像你这般解读的?”
谛听撅着嘴想了想,却摇了摇头:“他是佛祖,你便这样说;如果他不是佛祖,只是一个寺院住持,你来参拜求经还跟你索要人事,你还会想到这一块儿上去?我不像你,千百年间,我可是听尽四大部洲,总有些六根不净的僧人,每每作法,便要贪些银钱,有的还不念整段的经文,甚至前几日我无聊,听一个和尚诵经,配乐还是哆啦a梦的主题曲呢!”
“嗨,谛听你这就是显得狭隘了,殊不知这世上不论三教九流,自然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总不能因为几个不诚的和尚,便弃了戒律吧?”套上外套,我接着说,“所以地藏王菩萨才会日日夜夜不辍诵经,要从魂灵开始教人改过,大同世界总会来的。”
谛听撇嘴:“你话多,我说不过你……”
我点点头,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也不得不认可谛听所说的话,世人多怀贪嗔痴三念,私欲过剩,自然贪念横生,如果再是一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之徒,便难免深陷求不得之苦,知苦,却不肯放手。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谈何容易啊……
……
是夜,十点03分,我便开着车来到了肖有财的别墅门口。
肖有财的这间别墅自然是比不上那个买下谛听的郑老板的庄园豪华阔绰,不过胜在地段繁华,装修又十分别致,所以也是一间价值连城的屋子,而且和那个郑老板一样,门前也有两只石狮子守门,形状差不多,型号可是小了近一半了。
但即使是不到半人高的小狮子,林梦儿也是不敢进的。
门前这两只狮子,看起来是狮子的形状,其实是上古的一种守门神兽,名叫狻猊,传说龙生九子,其中排行第五的就是狻猊,形似狮子,喜烟好坐,既有正义感,又十分耐心,因此被佛祖收为了坐骑,古时候是为寺院看门的。后来佛法渐渐在人间扩散,大户人家也就有样学样,让狻猊守门了。
于是和上次一样,我跟谛听顺着大门进去,只留林梦儿在车里守着。
此时已经算是深夜,再过一会儿就到子时了,我们正要打开铁门进去,门边立着的狻猊却突然动了起来,抖擞抖擞背脊上的软毛,傲然挺立,见身前有人,也不看看仔细,随口就说:“邪魔外道莫要近前,此处乃是私人宅邸,汝等退去吧!”
“呦呦呦,狻猊,几日不见,脾气倒是涨了不少啊?”我略带打趣地回了他一句,倒也不怕他翻脸,狻猊是龙的第五子,和我来说也算是远房亲戚,虽然我跟狻猊并不是经常见面,可我身上的神龙之息可假不了,它自然是认识的。
果然,狻猊听到我说的话低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微微点头:“嗯,确实是神龙之息没错,只是这灵窍上怎么少了一块……”狻猊自言自语地说着,忽而恍然大悟,“哦哦。你定是那个跟着地藏王修行的东海龙太子吧?那这一只定是谛听神兽了?哈哈,幸会幸会,之前在龙华会上倒是真的见过一面,失礼了。”
说着,狻猊弯起左腿,微微低头,算是给我和谛听行了一个赔罪礼了。
龙生九子,九子皆是真龙之后,带些傲气也是自然的,我和谛听都了解这些神兽的性情,所以也就没有太过深究礼数,我接着说:“狻猊老哥,我和这个屋子里的主人有约,他说过可以随时来此找他的,可否让个路出来?”
狻猊却有些为难:“穆凡,我也知道你是龙族之后,自然不会去做偷鸡摸狗的勾当,可是这户人家却在一个月前曾经向我焚表参拜,希望我能保他家宅邸戌时以后不进生人,到第二日寅时才可解除,毕竟我也吃了那许多的贡品,总不好食言,你说是吧?”
听到这里,我倒是笑了起来:“狻猊老哥这就见外了,这家主人只说‘不进生人’,你我可是有了上千年的交情了,难道还算是生人不成?”
第二十一章 肖妻还魂(中)
狻猊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我便赶紧接着说:“狻猊老哥不用担心,就像刚才你说的,我本就是龙族一脉,绝不会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今天来乃是为了救人的,这里的女主人卧病在床,你是知道的吧?”
“嗯,这我倒是知道,最近那个老头子为了给妻子寻医问药,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了……”默默沉吟一下,可狻猊最后却还是摇了摇一只前爪:“不妥不妥,穆凡老弟可莫要让我做出那样遭人非议的事情来。”
狻猊这话说出来,我倒是有点奇怪了,虽然狻猊正义感很强,可也不是这种冥顽不化的类型啊,明知道我进去并不是为了行歹事,而是为了救人,却还是挡着门口不让我进去,是他自己突然转了性子了?还是另有隐情呢……
看着狻猊有些闪烁,还带着点怀疑的目光,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狻猊老哥,怎么今天偏偏就轮到你在这里值班呢?上一次去郑家的庄园时,我们进大门可没见你跳出来,你守门不会是分三六九等吧?”
狻猊听到这话倒是有点生气了:“穆凡,我敬你是远方兄弟,你可不要随便污人清白,我狻猊对每一户人家都是平等看待的,你说的没错,其实今晚我不应该在这里值班的,如果不是那一晚佛祖给我托梦,差我来这边守门,我才不会大晚上的……”
说着,狻猊忽然抬起两只前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我下意识地觉着这里头一定有事儿,便问:“怎么不说了?佛祖托梦给你说什么了?还能差得动我们的狻猊大哥加班加点?”
狻猊却摇了摇头:“不,没什么,什么佛祖托梦?我提到过佛祖吗?”
虽然嘴上推翻了刚才的话,可是那眼神和动作却让我看出了端倪,他分明是在掩饰什么东西,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一定是佛祖给他托梦,要他来守门,但是又告诉他不许说出去,他这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吧。
我正想着怎么让狻猊说实话,身边化作白狗的谛听却吸着鼻子慢慢往狻猊身边蹭了过去,一边接近狻猊一边仔细闻着狻猊身边的味道,这动作似乎让狻猊十分苦恼,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得任由谛听上上下下闻了个遍。
谛听此时化身白狗,和身前化作石狮子的狻猊个头差不多,绕着狻猊转了一圈,谛听吐了吐舌头,好像闻到了什么不好闻的味道一样,却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回到我身边,摆着一张狗脸,神秘兮兮看着狻猊。
“怎么样?实话?还是谎话?”我问谛听。
谛听摇了摇头。
“实话?”
谛听摇了摇头。
“谎话?”
谛听还是摇了摇头,它自己摇头晃脑得似乎并不浪费什么体力,可却把身边的狻猊吓得一阵一阵出冷汗,时不时地就要伸爪抚一下前额。谛听看到狻猊的样子咧嘴一笑,这才悠然说道:“闻不出。”
狻猊一听到这三个字好像获得了大赦一样,顿时就放松下来了,我却没有急着放弃,而是继续看谛听,我认得出刚才他那种咧嘴的笑,那表情表示他心里正憋着坏主意呢,他分明是什么都知道了,可他就是不说。
这白狗,玩心真重。
但我现在也只得配合他,无奈地问了一句:“刚才,闻见了什么味儿?”
谛听一脸倨傲的表情,轻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狻猊,慢悠悠地说:“刚才嘛,闻见了一股走狗的味儿……”
谛听的话说得悠然,我一听却顿时把心揪了起来,转眼看看狻猊,此时他咬紧牙关,浑身颤抖着,之前也说了,狻猊正义感极强,最不屑的就是那些为了蝇头小利出卖集团利益的走狗,此时谛听将他比作走狗,也算是触到了他的软肋了。
谛听见他不动作,便嗤笑了起来,笑了一小会儿,狻猊终于隐忍不住,晃了晃头,直接亮出了三丈高的真身,顿时眼前金光乍现,狻猊卷曲着毛发高声一吼,亮出了嘴里的獠牙就朝着谛听咬了过去。
谛听也不示弱,原地晃了三晃,也亮出自己的神兽真身,迎风飞涨到三丈高,周身赤金鳞片在月光下竟泛起银色的光晕来,虎口一呲,一口钢牙也是锐利无比,麒麟足朝前一踏,迎上狻猊,两只神兽就这样在原地斗了起来。
谛听本就是神兽,虽然转世为一只白狗,可是记忆和法力都在,随时都能亮出原形,和狻猊对决倒也算是棋逢对手,如果他们两个动真格的打起来,那可真是要天地变色了,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们忌讳着四周的居民,都留了余地。
这样打起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伤亡,我便后退几步找个水泥墩子坐下,假装抬手打个哈欠:“你们慢慢打,我先睡一下,打完了记得叫我哈!”
说完我就往后一仰,可别以为我身后也有水泥墩子可以靠着,我是直接悬空躺下的,这是古典武术的一个修炼方法,专门锻炼平衡性的。
不过眼前这两个神兽却也没让我锻炼多久,没一会儿工夫,两只神兽就恢复之前的模样,一个高高昂着头,一个没什么力气地在地上划了着脚步,高昂着头的便是谛听,可见即便轮回了,修行也没搁下,真不愧是地藏王菩萨的坐骑。
“哈哈,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这一架打得舒坦!嘻嘻,你这家伙倒也有点能耐嘛!”谛听哈哈大笑,直接将一只爪子伸到狻猊肩膀上去了。
狻猊却老大不愿意,晃晃肩把谛听的爪子震下去,伸出舌头舔舔自己肩上的伤口,虽然败了,倒一点没有服软的意思:“哼,就算你赢了又怎么样?辱我清白,我跟你没完!”说完又要扑上去,可是看看谛听举起来的脚爪,便不动了。
谛听嘿嘿一笑:“打不过便是打不过,口舌之争,没意思……”
“其实,我倒觉得谛听刚才说的没错。”看着谛听和狻猊的样子,我赶紧出来和稀泥了,“你当我真的没听出你刚才讲的是谎话?狻猊,你正义的名号可是普天皆知,就算杀了你,你也不会说谎,如今却说了,可见这谎话定然是你主人教给你的,我说得对是不对?”
狻猊虽然脸上生着气,却也并不否认,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便接着说:“但你想想看,你那主人是何许人也?那可是佛祖,佛家最戒诳语,他怎么可能叫你来说谎?定是其他人入了你的梦境,化作佛祖模样,哄骗你的,你说你不是做了别人的走狗,又是什么?”
狻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隔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我也思虑过这样的情形,可是,可是谁又有这么大的能耐和胆子,能进我的梦境?”
我摇摇头:“今日花开,可知道何日花谢?”
狻猊想了想,叹了口气:“唉,多谢穆凡老弟提醒,想不到我狻猊修行几千年,反倒越来越看不清前路,心理产生了犹疑,难免有碍道心……”
狻猊摇摇头,超西面走了两三步,却又回头望向了肖有财的别墅,“我有心回西天灵山请罪,可是毕竟我已经答应了肖家要看守七夜的,如今只剩下最后三天了,这个……”
“这倒不要紧的。”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仍旧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谛听,谛听看到我的眼神就知道没有好事作势要跑,我一把抓住它脖颈上的颈皮,和一般的狗一样,抓这里他是不会痛的,可是会让他心生紧张。
狻猊不解,我微微一笑:“狻猊老哥自可回西天灵山去,剩下的三天,我让这条白狗来替你守着便好了,他整天除了吃就是睡,没什么忙碌的事情要做,总比不过狻猊老哥的悔悟来的急切嘛。”
狻猊看了谛听一眼,开始有些不忍,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朝着谛听的眼睛一盯,便化作一道青云直朝着西方飞去,我目送了他一程,紧接着就把谛听拎起来,往狻猊消失的石台上一放,那白狗刚一站上去,四只脚爪便化成石头,慢慢朝着头部蔓延,死死黏在石台上。
“小子!我可是打赢了的,怎么能替他守门,你不奖励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对我,你,你不得好……”死字还没说出口,谛听便整个化作了一只石头狮子,只是这石头狮子居然张了一张狗脸,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先说好,我是用不了法术的,是狻猊临走前通过那紧盯的一眼,将守门的神念托付给了谛听,他才会在站上石台时化成石狮子,这一般都是狻猊交接班时候用的法术,却没想到让谛听也尝了个鲜。
谛听化成石狮子之后,我便将林梦儿从车里叫了出来,她本不愿意,出来之后一看石台上面换作了谛听,便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我们也没再多耽搁时间,虽然肖有财家的别墅没有一盏灯亮着,可我们还是摁下了铁门的门铃。
果然,门铃摁下的同一时间,就有一个房间亮起了灯,那间房间窗口人影一闪就消失了,随后一个老人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朝着大门奔来,一边开门一边念叨着:“大仙,失礼了失礼了,让你们久等了。”
我心情不错,可是一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害自己妻子卧病在床的始作俑者,脸上倒是笑不出来,只径直沿着碎石小路朝别墅走去,梦儿跟在我身边也不好说什么,肖有财见我不说话,似乎有点心虚,便在我们进门之后慢慢合上铁门。
不过就在合上铁门的一瞬间,肖有财忽然有点纳闷儿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奇怪,这石狮子,怎么换成一张狗脸了?”
第二十二章 肖妻还魂(下)
“狮子就是狮子,狗就是狗,哪有狮子长狗脸的?老人家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脚下没停,嘴上慢悠悠地念叨着。
不知道肖有财有没有听出我的话外之意,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慢慢将铁门关上,一边快走几步赶上我们,一边抱歉地笑笑:“哈哈。可能,可能是最近晕头转向的,看走眼了,看走眼了……”
进了屋子之后,我看到屋内茶几上面已经放好了两杯泡得恰到好处的香茶,两只茶杯中间竖了一只纯白的蜡烛,已经烧了三分之一的长度,闻闻茶香,便知道是上好的正山小种,心里却觉得奇怪:怎么,他也会未卜先知的能耐?知道我们今晚要来吗?
不,不可能的,我今晚来也是临时起意而已,他怎么会知道?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我带着林梦儿大大方方地找另外一排沙发坐下,盯着年过六十,却难以掩盖自己内心急躁的肖有财,指指桌上的茶杯问他:“怎么?在招待客人吗?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肖有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是又赶紧摇头:“不不不,我哪有什么客人啊,老头子我孤身一人,儿女都去外地发展了,现在家里只剩下我和我老伴儿而已啊,没别人,真的没别人。”肖有财的样子,倒是像极了正在偷情结果被妻子撞见的老公。
“没客人……真的?”我挑挑眼睛,抱着胳膊往沙发背上一靠,假装有点惊讶地说,“诶呀,那真是奇怪了,怎么大晚上的,肖先生自己在家里面喝两杯茶呢?而且还点了一只蜡烛,烛光晚茶啊?可是最奇怪的事,刚才在外面,我可不记得我见到屋内有烛光……”
肖有财顿时浑身抖了一下,但还是死鸭子嘴硬:“哦,这个啊,是,是,是老头子我刚才刚刚点上的,因为一开始没找到开关,所以……”
“啪!”
“放肆!”我抬手就是一掌,狠狠拍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力道控制的很好,只将茶几拍出几道裂痕,而没有将茶几拍碎,“肖有财,你还在撒谎?你当我认不出来什么是掌魂烛吗?私招地府阴魂留连人间,滥用法器,小心下辈子投胎送你去修罗道!”
“啊!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肖有财一看事情败露,急忙跪在地上朝我磕头,“还望上仙救我一救,救我一救!”
倒也不是我不救他,只是这个掌魂烛实在是不好对付,掌魂烛是用49种动物的脂肪油炼制的,在古时候经常用作藏经阁的长明灯,持久性仅次于秦始皇墓葬里面的人鱼膏,不过和人鱼膏不同的是,这种掌魂烛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用处,那就是招魂。
想必之前是肖有财正在用这掌魂烛招魂,这个肖有财也真是可笑,居然用人间的红茶招待魂魄,难道他不知道红茶是可以辟邪的吗?此时坐在我身边的林梦儿光是看着红茶就浑身不舒坦,怎么可能有鬼愿意去喝?
沉默了一会儿,我又问他:“你不是要我救你妻子吗?怎么又变成了救你?”
肖有财跪在地上一脸的懊悔:“唉,怪我,都怪我,怪我被鬼迷了心窍啊!”接着,他就慢慢向我们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在大约两个月前,肖有财偶然间在瑞金饭店拍卖到了这掌魂烛,一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去用,只好放在一边欣赏,后来有一天晚上肖有财闲着无聊,就将那蜡烛点了起来,可是刚刚点上火,一个身穿古装身材火辣的美女就慢慢从灯光里头走了出来。
“说实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美女,虽然老头子我今年都六十多岁了,可是一看到这个女人,我真的,真的是……”肖有财说着,语气中却隐约透着一股后悔,我算是听出来了,他肯定是没禁得住诱惑,和那个灯影里的美女一夜**了。
从那以后,肖有财每天晚上都跟这个美女一起饮茶交谈,他忽然发现这个美女十分善解人意,不像自己的老伴儿,整天板着脸面对着他,动不动就管着管那的,没事就喜欢呵斥肖老头两句,肖老头自然也就将心思放在这美女身上多了些。
“等等!”我打断了一下,“你说你每天晚上都和那个‘美女’饮茶交流?每天晚上喝得都是这种红茶吗?”
肖老头不明白我问话的意思,点点头:“是呀,她说她最爱喝的就是正山小种,还刻意要我差人去杭州郊区买回来的呢,那地方好像叫做仙林洞,不过听说前两天失了场大火,把那边烧了个干净,还好我之前多买了一些,现在还有存货……”
“仙林洞?”我听见这个名字忍不住诧异了起来,那里不是我们前两天去的公墓吗?什么时候开始卖茶叶了?
不对!我猛然端起桌上的其中一杯红茶,果然是被人喝过的,张口轻轻一抿,一股红茶特有的香甜口感渐渐弥漫,可是在香甜中,却混杂着另一个味道。
我含在嘴里咋么咋么滋味儿,却没有将这一口茶咽下去,而是一歪头,狠狠将茶吐到了地上,因为那茶里面的另一种味道是一股不易察觉的苦涩,一般人就算喝出来了恐怕也会以为是茶叶的缘故,但是我知道,这股苦涩来自于一种古典毒药鹤顶红。
难怪那个邪祟不怕红茶的辟邪效果了……而且长期服用鹤顶红,看来这位肖先生也难逃一死啊。
他自己似乎还不知道要死的这件事情,我便摆摆手,要他继续讲他自己的故事,他点点头:“后来,她说要嫁给我,我便色迷了心窍,计划着想要离婚,却也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好,结果那个女人就给我出主意,要我去海南旅游……”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去海南是什么用意,结果我就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人,他说他是那个女人找来帮我的,可以在三十天之内让我老伴儿自然死亡,我心一狠就答应了,于是他给我拿出了两片鬼目草,让我挑一片,接着,接着……”肖老头说到这儿,忽然不言语了。
我接下了他的话头:“接着你回到宾馆,就发现你老伴儿已经卧床不起,十分虚弱了,对吗?”
肖有财脸色一变,好似要哭出来,用力点点头:“那之后,我就发现我们唯一照的一张照片上多了一只眼睛,长得和我拿到的鬼目草一模一样……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啊!”
说完肖有财直接趴倒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哭声里面充满了懊悔。
“你自己时间也不多了,你可知道?”我问了问他。
本以为他一无所知的,可是一说到自己的事情,他反而镇定了下来,点点头:“是,我知道,那天用完鬼目草之后,烛光里的女人再出来,对我就没那么温柔了,还说我也是强弩之末,就是个快死的人,要我自己准备棺材去。那时我才知道,我一直都被利用了。”
“那时候我心灰意冷,觉得死就死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就在这时,我那老伴儿忽然转了性子!”肖有财想到这里,居然慢慢笑了起来,“她也不凶我了,也不管我了,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每天就是冲我笑笑,然后说说我们以前年轻时候的美好时光……我,我不想让她死,求求你了大仙,救救我们夫妻两个吧!”
身边的林梦儿多愁善感,也被眼前的肖有财惹得红了眼眶,我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接着问:“第一个问题,那个给你鬼目草的人叫什么名字?”
“是我的本家,也姓肖,好像记得是叫肖逢生的……”肖老头答道。
肖逢生!又是肖逢生!
我强忍住怒吼的怒火,又问他:“既然知道自己被骗了,为什么今天还要招那个女人出来?”
“因为……因为……”肖有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一咬牙说了出来,“因为大仙您几天都没有回应,三十天的期限又快到了,所以,我想问问那个女人有没有什么办法,结果刚刚来得及把她叫出来,大仙您就来了……”
“哈!那是信不过我喽?”我心里有点发起了别扭。
肖有财不敢说话,林梦儿却是坐在一边轻轻晃着我的胳膊,小声说:“帮帮他吧凡凡,你看他多可怜啊……”
“哼,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有,别叫我凡凡!”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接着又问肖有财,“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和你老伴儿之间只能活一个,你要怎么选呢?记住,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说完,我从口袋里抬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这里面装的催心断肠的毒药,要么是你喝,要么给你老伴儿喝。我向你保证,没喝的那个人最后一定能活着……怎么样,需要多少时间考虑?”
肖有财想都没想,直接拿起桌上的白瓷瓶,迅速扒开塞子,将里面透明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将瓷瓶慢慢放下,脸上带着笑,慢慢转身面向了别墅内一道楼梯的方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不出三秒钟,轰然倒地。
林梦儿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查看肖有财的情况,只见肖有财面色发紫,脸颊不停地抽搐,四肢一直在发抖,一大团一大团黑色的液体沿着嘴角涌了出来,那模样甚是骇人,只是肖有财眼中却再没有懊悔的神色了。
林梦儿十分气恼,咬着嘴唇伸,出手指我的鼻子:“凡凡!你干嘛要这么狠心?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人家都已经改过自新了,为什么不能给人家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你天天把佛法大道放在嘴边,现在倒是一点慈悲心都没有!”
“梦儿,你错怪我……”情绪没有一点波澜,我就这样坐在沙发上。
林梦儿已经不忍心去看地上肖有财的尸体了,只是脸上对我的愤怒依旧没有消失,我看着她的表情,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忍,便拉了拉她的裙角,却被她一挥手,将我的手隔开:“我不喜欢凡凡了!再也不喜欢了!”
说完了,林梦儿却哭了出来,接着一把扑进我怀里,捏起拳头狠狠朝我心口打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
我轻抚着她的背,慢悠悠地说:“好了,没事了,你和我待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的品行吗?生死簿上可是记载着他阳寿有77岁,我怎么可能在他阳寿未尽的时候就杀了他呢?”
“那,他……”林梦儿不解地看着我。
“我只说了没喝的那个人最后一定会活着,又没有说喝了的人最后一定就会死……”说着我还有意地耸了耸肩,假装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林梦儿挂着泪珠的眼角一抽,不自觉地笑了,连忙回头想看看地上的肖有财,可是这一看不得了,吓得她猛地大吼了起来,因为刚才还浑身抽搐的肖有财,现在不但平静下来了,精神也好了许多,除了衣服被黑色的鲜血染得脏了些,其他也没什么不对劲儿。
只是他不回头看我们,只是一直盯着楼梯的方向,原来楼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下来一个老太太,正慈眉善目地盯着坐在地上的肖有财。
“老伴儿你真是的,地上多凉啊,赶紧站起来,在客人面前也不怕被笑话……”
第二十三章 一波又起
看着肖有财和他的老妻执手相伴,泪眼涟涟,林梦儿双眼绯红,也忍不住要啜泣两声。
又在肖家待了半个时辰,耳边却只听见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这要是在古代,真要把他们说成为老不尊了,只是人家现在正开心着,总不要扰了人家的美妙,我便和林梦儿知趣地告辞了,顺手带走了桌上的掌魂烛。
与林梦儿一同走在肖有财别墅院子里的碎石小路上,耳边时不时地还是会传来肖有财爽朗的笑声,能听得出来,此时的肖有财气血顺畅,笑声苍劲有力,早就不是之前在听灵轩刚见面时病怏怏的样子了。
只是此时我心里还有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肖逢生一定要费尽心机置肖有财夫妇于死地呢?
刚刚我在别墅里面已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了,肖有财只知道肖逢生的名字,和他卖的那些东西,其他的一概不知,甚至连仙林洞是公墓都没听说过。而他老伴儿就更奇怪了,根本就不认识肖逢生是谁,那他们是怎么惹上这个瘟神的?
我问问林梦儿,她自然也想不明白,于是我们便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间就走出了大铁门,正当我们要上车回听灵轩的时候,被化成石狮子的谛听猛然将自己的头还原出来,一声一声地朝我哀嚎着:“喂,小子,你倒是想个法子救我下来啊!”
“呦呵?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小子小子地叫我呢?”我一看谛听苦着狗脸的样子,忍不住又起了玩儿心,“哼,本来想着随便找一个什么东西来替你看着门儿的,谁知道你居然这么横,也罢,反正也就三天……”
说罢我嘿嘿一乐,又朝着林梦儿看了过去,话自然是说给谛听听的:“梦儿啊,刚才临走的时候,那个肖有财给了我几张代金券,说是一张就能吃上饱饱的一顿东坡肘子,怎么样?咱们去吃点宵夜去?”
林梦儿本来就被两个老人家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现在看来也是饿了,一听说有肘子吃,两只眼睛隐约居然放出了绿光,正要答应,却看看谛听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便略带恳求地捏着我的袖子,轻轻摇着。
我自然知道这是给谛听求情呢,谛听也是咬紧了牙关恨恨地看着我,可是看到最后,说出来的话还是服软了:“额,穆,穆太子……太子殿下,行了吧?求求你就让我出来吧,这吃不上肘子还好说……对,你说你又不会法术,要是我不在你身边,谁保护你啊?是不是?”
我一看谛听都快要哭了,便也就跟着顺坡下驴:“行了,你下来可以,可是,要帮我做一件事,答应了,我就放你下来。”
说着,我将刚才从肖有财那里抄来的掌魂烛拿了出来:“你要带着这蜡烛,回地府一趟,问问崔判官这里面招的究竟是个什么魂魄。”
“这个……”谛听皱起了眉头,似乎并不想回地府。
于是我又添了一句:“只要你答应了,我不但立刻让你下来,再给你备上一桌筵席,让你和梦儿吃个够,怎么样?”
谛听听到这话才算慢慢绽开了笑容,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吃货才是最容易满足的一类人。
一边看着谛听苦笑两声,我一边从贴身的口袋里头掏出一座乌漆墨黑的紫檀木雕,雕的乃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貔貅,貔貅者,其身形如虎豹,其首尾似龙状,其色亦金亦玉,其肩长有一对羽翼却不可展,且头生一角并后仰。
整个貔貅木雕只有我巴掌大小,却是早年我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一件宝贝,那时他正巧受了危及性命的重伤,我就将它救了起来,只可惜受伤太重,平日里只能化作木雕呆在我口袋里,只有紧急的时候才会出来帮帮我的忙。
不过,看门这样的事情,对于貔貅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费力的事了,我就将他慢慢托起,紫檀木雕便悬浮在了半空中,慢慢转了起来,一边转着,一边有一道金光渐渐洒下,直直罩在了谛听的头上,谛听一愣神儿之间,浑身上下化作石头的肢体便尽皆释放,再次自由了。
谛听活动活动双脚,飞身一跃就从石台上跃下,伸伸胳膊伸伸腿儿,看着梦儿一脸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紧接着那紫檀的木雕忽然活了起来,貔貅则渐渐现出了原形,看看我,自然知道我要他做什么,因此也不多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四足,走上石台坐下,身形一边,变作一只石狮子,只是这石狮子的脸也不是狻猊的脸,而是一张龙脸。
我朝着貔貅鞠了一躬:“貔貅啊,你也不必着急,这次只要在这里守三日就好,三日之后,你就可以回听灵轩来,应该记得回家的路吧?”
貔貅化作石像的脑袋现出形来,点点头。
我又朝着正蹦蹦跳跳的谛听屁股上踢了一脚:“别瞎折腾了,还不赶紧给貔貅行礼?人家可是替你看门的!”
谛听一脸的苦恼,支支吾吾地小声嘀咕着:“什么替我看门,分明就是替你看门,还不是你答应了那个狻猊,结果拉上我来受罪……”
“说什么呢?”我假装没听见,“说大声点我听听?哎呀,这个东坡肘子,我看就给梦儿一个人享用算了……”
“貔貅在上,受谛听一拜!”说完谛听就弯起一只前爪,深深给貔貅鞠了一躬。貔貅看到这个场面,也不欢喜,只是面色如水,淡若湖泊,只看了谛听一眼,便又慢慢变回了石头,接着守门了。
看到貔貅的样子,谛听却有点郁闷:“真是的,怎么冷冰冰地跟个木头一样?难怪化作了一个紫檀木雕……”
“行了,你以为所有的神兽都像你那么没品啊?”我又朝着谛听的屁股踢了一脚,然后将掌魂烛塞进谛听的怀里,“去吧,赶紧到地府找崔府君问问,记得早去早回啊,要是东坡肘子凉了我可不负责给你热!”
谛听点点头,便开了一条通道,径直朝着十里黄泉路奔了过去。随后我和林梦儿就去了肖有财名下的那件饭店,还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不然的话这个时间,谅你有黄金万两也买不了人家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早,肖有财心满意足地看了看枕边安详入睡的老伴儿,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下床,来到院子里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正走到大门的时候,站在铁门后的肖有财忍不住愣在了原地:
“真是奇怪了,莫不是最近眼神越来越差?怎么昨晚看着像狗脸的石像,今天看来却成了一张龙脸了?”
……
我与林梦儿在家等了一整晚,也不见谛听回来,那东坡肘子和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早已用微波炉热了三四次,但是谛听不回来,我和林梦儿也不好意思吃,只好一直等着,只等得日上三竿,我和林梦儿才在迷迷糊糊之间等来了一个人。
可惜这个人不是谛听,而是一个叫花子。
我和林梦儿正在听灵轩一楼大厅里头一边小睡一边等谛听,正在**点钟的时候,忽然几声**从门口传了过来,我和林梦儿强打起精神过去一看,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乞丐,看起来至少得七八十岁了,正跪坐在我们门口,直嚷嚷着要讨碗水喝。
虽然是个叫花子,可我却也没什么高低贵贱的俗念,便一边差林梦儿去倒茶一边将那个乞丐让进了屋里。
进了屋子,我却发现这乞丐还很有家教,明显可以看出来已经饿了几天了,但是盯着近在眼前的东坡肘子也只是咽了咽口水,就将目光挪到了我挂在墙上的一副虎啸山居图上面,并没有再多看肘子一眼。
我见他颇有教养的样子,便起了好奇心,此时梦儿也端了茶出来,我便深深一鞠躬,仔细将手上的碧螺春敬到他的手上,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小心翼翼接过来,却并不敢喝,只是怔怔地盯着手里的茶杯。
“这位老先生,茶是用来喝的,可不是用来看得啊。”我微微一笑,轻轻抿了一口手里的那杯茶。
老乞丐微微一笑:“啊,抱歉抱歉,只是许多年没喝到这样纯种的洞庭碧螺春,有些晃神了,小兄弟恕罪,恕罪啊……”说完将手中的茶杯端起,细细品着杯中的香茶,好似在品味一道珍馐美食一般。
如此可见,这不可能是个普通的乞丐,可没有哪个乞丐光靠闻闻味道就能分别出纯种的洞庭碧螺春吧?
“请问老先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呢?”我又问他。
眼前的老乞丐一听这句问话,却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自然是从来处来,可是要到何处去嘛……”说着,老乞丐摇了摇头,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人家不愿意说,我却也不好紧追不舍,便拿起茶壶又为老乞丐倒了杯茶,我们互相举杯一敬,慢悠悠地又饮了一杯。
两杯热茶下肚,老乞丐的额头上便布满了细密地汗珠,身体却仍显虚弱。这茶虽然香,可也不是解饿的物什,于是我便随手将桌上摆着的一盘刚刚热好的葱爆肉朝老乞丐推了过去:“老先生,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老乞丐却左右为难了起来,接吧,似乎不合礼数;不接吧,肚子里也实在是饿得慌。
谁知,正在老乞丐这边左右为难之际,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在门口:“喂,小子,我回来晚了没错,可是昨晚说好的,这肘子和筵席可只给我和梦儿两个吃,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转送别人了呢?”
话音刚落,老乞丐闻声回头,见到门口说话的居然是一只白狗,吓得一翻白眼,竟硬生生地晕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白烛妖魂
林梦儿见到老乞丐吓昏了过去,急忙上前帮着老乞丐顺气。谛听倒是没想到这个老乞丐居然这么胆小,微微一愣间,却呲牙向身后一转,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埋怨,朝着门口的一个十分婀娜的身影叫了起来: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不让你这么早进来,现在可好,把人家给吓着了不是?”
“哼,明明是你自己吓到了人,却偏偏要怪到我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我还没看清楚谛听究竟在跟谁说话,耳边就传来了一个十分妩媚的声音,不多时,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款款步入听灵轩,举手投足间尽显着一股子的媚态,腰身细得有些可怕,胸前的一对却波涛汹涌,身材前凸后翘得几乎有些不合比例了。
从大门进到大厅不过三四步的距离,这女子倒是扭了七八下,再仔细看看这女子的装束也能明显看出这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紧身的运动背心,型号偏小的短裤,下身淡淡的黑色丝袜配上一双鲜红色的高跟凉鞋……
就算现在是夏天,也没必要穿成这样子啊!
看到她进门,我居然十分没出息地愣在原地近半分钟,直到谛听跑到我腿边扇了我一爪,我这才猛然惊醒过来,不过我可不是被她的身材和长相迷住了,而是一看到她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我就有种好像要被吸进黑洞的感觉。
“谛,谛听,这位是?”
我的舌头似乎有点发麻,半天才问出了这么句话,谛听却是有些不高兴了,一脸狐疑地朝我撇了撇嘴:“小子,昨天晚上你交代的事情全都忘了?就是她,她就是那个掌魂烛里面藏着的鬼魂,只不过并不是人的魂魄,而是个妖,这魂魄是个三尾的狐狸。”
听了谛听说的话我才猛然醒悟过来,合着这个就是把肖有财迷得神魂颠倒,甚至想要杀了自己发妻的那个“狐狸精”啊,我倒是没想到她居然真是个狐狸精,不过还好现在只是修炼到了三尾,要是修成九尾,说不定我就招架不住她眼里的媚态了。
明白了这个女人的来路,我便赶紧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提提神,却是再不敢去看那个女人的眼睛了,只得悻悻绕到办公桌后面轻轻坐下,与此同时,经过了林梦儿的奋力抢救,老乞丐总算回了一口气,剧烈地咳嗽着,睁开的眼睛却是有些涣散,正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四周,似乎忘记了自己来干嘛一样。
我摇摇头,只好先审一审这只狐狸精:“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狐狸精朝着屋子里面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有点不耐烦地撇撇嘴:“行了行了,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搞得跟古代衙门似的……直接把你们这领头的叫出来得了,老娘我还有事求他呢!”
“哦?有事求我?”我听到这狐狸精前面半句话的时候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就是这个听灵轩的主人啊,还哪有什么领头的?
哦,想必是看我年纪太小了,觉得我没什么本事,所以才这样说吧,也罢也罢,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看着面前依旧在东张西望的狐狸精,忍不住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找了,这整个听灵轩的人都在你面前呢,我就是听灵轩的主人,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只要跟我说就行了……”
“你?哈哈哈哈……”
我话还没说完呢,那只狐狸精就十分夸张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来得突然,吓得我差一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我正惊奇着这个女人怎么能发出这么高的音调,却发现她此时正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就你?你说你是这听灵轩的主人?别瞎白话了,你当我修炼成三尾这三百年白活了?只要一搭眼我就能看出你身上有没有法力,就你那点存货还不如那个小丫头呢,一个灵根不全的普通人,居然也敢冒充东海龙太子,真是可笑!”
这狐狸精的嘴可还真不是一般的刁啊,几句话说的我倒是有点难堪了起来,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便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缠着那个肖有财不放?”
狐狸精白了我一眼:“我哪知道啊?”
这一句反问顿时听得我愣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身边的谛听和林梦儿也是一脸迷茫,如果没有原因,你说你一个修炼了三百多年的狐狸精,去招惹那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干嘛?就算是要吸收男人的阳气,也应该找个年轻点儿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四周围怀疑的气氛,狐狸精的语气反倒变得十分诚恳:“喂喂喂,你们别那么看着我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三年前我在翠岩山修炼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一个法力高强的道士给逮住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到便被他封禁在了那只破蜡烛里面。”
说着说着,不知是不是口渴了,这狐狸精丝毫不见外地拿起桌上泡的茶便饮下一大口,舔了舔嘴唇:
“嗯,这茶不错……后来我就一直呆在蜡烛里头,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有个声音忽然对我说,要我**一个人,之后就还我自由,我这才去勾引那个老头子的,毕竟我出来的时候就是在那个家里面,而那个家里也就这老头子一个男人啊。”
“不是吧?人家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之前在地府你可没这么听话啊,要不是崔判官给你下了一道符咒,你才不会乖乖跟着我回听灵轩来呢!”谛听听了她的话有点不懂,看样子这白狗在阴间似乎受了这狐狸精不少苦啊。
“你懂什么?”狐狸精冲着谛听轻声一哼,“要是你被他抓住,估计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那个道士可不是一般人,不但精通茅山道术,武艺还不低呢,要是我不听话,估计下一秒就得灰飞烟灭,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听到这话我确实有点不相信了:“你说的这人是谁啊?难道说……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狐狸精歪着头仔细回忆了一通,最后摇摇头,得,原来这女人居然连自己栽在谁手上都不知道。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左手拄在桌面上扶着额头,却是再也想不出这对话该怎么继续下去了。这时坐在地上已经顺过气的那个老乞丐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狐狸精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我。
没多大功夫,那老乞丐猛然从地上站起来,撒腿就往外跑,那速度简直不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只是这老乞丐出门之后也没走远,就是站在门口仔细看了看玻璃门上悬着的一个不大的招牌,喃喃自语着:“听灵轩……听灵轩?!就是这里啊!”
老乞丐看着玻璃门上面的招牌顿时手舞足蹈了起来,回步进到店里,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了桌子上,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
“莫非,莫非您就是杭州听灵轩的主人,人称神算龙太子的穆凡穆大仙?穆大仙,我终于找到您了!我那爷爷是个妖怪,是个石头人妖怪,我们全家都被他害死了,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我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莫非,这个老人就是那个郑老板所说的,到处诽谤他的那个乞丐?
而且……神算龙太子?我什么时候得了个这么俗的名号?谁胡乱传出去的?
不过眼看着这老乞丐就要跪下给我磕头了,这我可是消受不起,急忙绕过办公桌将老人扶了起来。
看样子这老人家也是有事要求我啊,我便只好先将那狐狸精的事情放在一边,又给老人家倒了杯茶:“没事没事,大爷你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那老大爷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却有点萎靡不振了,我赶紧端过来刚刚那一盘葱爆肉,又拿来一碗米饭,没让老乞丐说话,先让他饱饱地吃了一顿,这一次谛听倒也没什么说辞,只是让林梦儿给他端了一盘肘子,也趴在地上啃了起来。
此时整个房间里头安静了许多,那个狐狸精似乎也没什么想说的,便一转身窝进了门口的沙发里面,我正纳闷儿那个狐狸精怎么这么有耐心,耳边却传来了谛听的传音入密:
“那只狐狸精被崔判下了符咒,三天之内不能离开你周围五十米的距离,放心,咱们有的是时间审她。”
“哦,原来是这样……”
我倒是有心直接让这只狐狸精自己离开,毕竟在她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还要多准备一份口粮,可毕竟这是崔府君下的符咒,想要解除的话说不定还要我自己跑一趟地府,真是麻烦……
算了,也不过就三天而已,忍忍吧。
我一边照顾老人吃饭一边瞄了那个狐狸精一眼,却惊奇地发现那狐狸精手里正拿着一部智能手机玩游戏呢,感情现在连妖怪也与时俱进了啊,看看这狐狸精似乎也没有什么急躁的情绪在,我就又看向了老乞丐。
老乞丐此时刚刚吃完饭,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无奈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这件事情,恐怕还要从六十年前开始说起啊,哦不,时间应该再往前才对……”
接着,这老乞丐就三句一叹息地说起了令他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二十五章 前尘往事
一百二十年前,大清国光绪年间,山东省招远县。
那是一个冬季的雨夜,雨不大,却飘飘忽忽地没有固定方向,细密的雨水却直往行人的脖颈子里面钻,街上人便大多竖起了领子,只低着头快走几步,想要赶紧回家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不过夜里**点钟的时间,街上却少见行人了。
但就在这时,忽然几道马蹄的哒哒声顺着宽广的马路传了过来,那马蹄声井然有序,听声音,似乎是五六匹马同时行在路上,但又好像只有一匹马似的,因为那些马匹的每一步蹄音都整整齐齐,好像在谱写一出交响乐一样,完全不像平日里看到的马车那般凌乱。
最重要的是,除了马蹄声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没有嘶鸣,没有吆喝,甚至连打个响鼻的声音都鲜少听见,真是怪哉。
马蹄声传得悠远,再加上冬夜的萌萌雾雨,听到马蹄声后要过上三四分钟才能看到第一辆马车的影子,如果此时街上有人,定然会被这车队吓到
那竟是整整十辆双驾的马车,每辆车上都是四个沉甸甸的暗红色实木大箱,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重量竟压得整个钢架马车颤颤悠悠得,车轮压在冬季的柏油马路上,竟隐约有压出车胤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马车整齐划一,好像军队走正步一样,每辆车的间距完全一致,不夸张地说,就连每一匹马在拉车前行时,头部上下摆动的幅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若是平日里看见,可能是会夸赞一下赶车人的技术好,但最可怕的是,这整整十辆的马车,居然没有任何驾车的人,所有马车的驾驶座都是空空如也,辔头连着的缰绳只松垮垮地系在了钢架马车的栏杆上而已!
不过整个十辆马车上,倒也不是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在最末尾的一辆马车上,并没有和前面一样装着厚重的木箱,而是躺着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青年,虽然看起来年轻,但身上居然穿着一套老年人款式的厚布杉,而且身体十分虚弱,躺在车上轻闭着双眼,好似睡着了一般,任凭天上的雨雾洒落,却只在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做工粗糙的石头人而已。
这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在招远县城穿城而过,直接到了县城周边的一个村落,却也没有在村中停留,而是绕过村子上山,那山腰间,经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只是这庙宇的院子修得十分华丽,竟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
十辆马车在山神庙的院子里面一字排开,一时间,四周围皆是死一般的静谧,只周边的大柳树会迎着风摆动几下,发出几声摩擦的响动,不知是不是这响动惊到了最后一辆车上的年轻人,那人微微张开眼,看看身边的风景,竟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走下车来,饶有兴致地看看眼前的山神庙,不多时,竟微微一笑:“从此以后,我便在这边度过这一世吧……”
从那天起,山东招远就流传起了一个说法,说山上的山神庙住进了一个富可敌国的百万富豪,拥有整整十驾马车的金银珠宝,就摆在山神庙的院子里面,但是谁也没有见过,因为那山神庙不知为什么,变得邪门儿的很,平日里走得十分熟悉的山路,走到那边,却好像遇见了鬼打墙,怎么也找不到山神庙,绕了一大圈,却会发现又回到了原地了。
这说法一传十,十传百,便有不少青壮年都跑去试试,想要练练胆子,但整整大半年,竟然真的没有一个看到山神庙,于是传说又邪乎了,本来的百万富豪,居然变成了下界的仙人,说是占了山神的庙宇,在这边体察民情的。
除了这个,还有许多版本,但唯独只有这个相信的人最多,如果任由流言发展下去,以后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可就在大家都默认了神仙下凡这个版本的时候,那个山神庙忽然又出现了,而且短短大半年的时间,竟已被改造成了一座三进三出的豪华庄园,庄园的主人更是广发请帖,请的是周围村子的村民们,缘由,竟是因为主人要娶亲了。
一听说这个消息,那村里面的男女老少无一缺席,全都跑到了半山腰本来属于山神庙的那块地界,见到了改造好的庄园,没见过世面的那些村里人啧啧称奇,有几个好吹牛的,还说以后挣了钱,也要把自己的农舍修建成这个样子,却也不问问人家修建这庄园花了多少银子。
进了庄园大院,众人发现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几张大桌子,上座坐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边坐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柳眉妙目,语笑嫣然,身着殷红的盛装,满脸笑意地看着院子里面那些人,却一动也不动,一看见她,就有一股富贵的气质扑面而来。
看到这个姑娘,村里面的人顿时傻眼了,第一眼的时候没认出来,多看了几眼,村里的几位老人才认出,一个个瞠目结舌地指着姑娘:
“这……这不是老张家的那个宝贝闺女吗?怎么,怎么嫁给这个小伙子了?”
“对呀,刚才一直看着眼熟,你这么一说我才认出来。”
“不是吧?老张不是特别爱惜这个闺女的吗?当时村里多少小伙子去提亲都被打出来,怎么嫁给这个外来的生人了?”
“诶!老张在那呢!”
最后这一声吆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二位新人右手边的位置,只见一个肤色黝黑的老汉,虽然也是很欢喜的,但目光中总有那么一丝意外和不理解的情绪,而这人,可不就是老张吗?
这老张是务农出身,祖上八辈都是贫农,此时竟身穿着昂贵的丝绸衣服,扭捏地看着院里站着的这么许多人,那衣服虽然是量身定做,但穿在老汉的身上还是显得突兀许多,毕竟一个庄稼人,打扮成了地主,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于是有那平日里和老张熟稔的,便急忙跑上来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张却也摇摇头:“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这小伙子有一天来家里提亲,我本想打他出去的,但是女儿却十分欢喜,我就,我就……唉,闺女大了,终究是留不住啊。”
听到这里,大家便知道原来这一对新人竟是两情相悦,于是几个人安慰着老张,其余的人就都走上前去道喜去了,农村就是这样的淳朴,既然你们决定结婚了,那就别废话,先把“恭喜恭喜”说出口再说。
一对新人坐在上座一一还礼,村里的人本就没有多少,不多久,来观礼的宾客就坐满了院子,仔细一数,椅子数居然和来宾数一模一样,他怎么知道今天会有多少人来的?
但这问题也没多少人细琢磨,等到大家都落座之后,年轻的新郎官便起身朝着院子里的父老深鞠一躬,那动作十分沉稳,倒是显得这年轻人老气许多。
“各位乡亲父老,我姓吴,名叫吴宇,其实本就是山东招远人,只是那年山东饥荒,祖上便闯关东去了东北,前几日我家中出现变故,一大家子人,竟一夜之间死绝了,也不知死因,那时候我刚巧在外地,回到家了,才知自己已没有了家……”
吴宇嗓音哽咽地描述着那时的场景,说着说着,竟掩面痛哭,在座的乡亲们也觉得这一夜之间突遇丧门之痛,确实可怜,有那心软的大姐大妈,此时也如泪人一样流下两行清泪,只摇着头,念叨着“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等哭够了,吴宇便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水,又说:“如此一来,我便知道决不能再在东北待下去,便收拾了家中的一切财产,前来投奔原来的远房亲戚,但谁知此处再没有一个和我沾亲带故的故人,因此,只好私自占了这山神庙……”
说着,吴宇来到村长面前,朝着村长一鞠躬:“村长爷爷,我实在是没地方去了,我也知道在这边四字建院是违反大清律的,但是,但是……”说着,就又要哭起来。
那村长也是个心软的人,赶紧起身扶起吴宇:“小伙子,不怕,不怕啊,你既然本就是山东祖籍,那这村中的人就都是你亲戚,你这地界,平日里虽无人打理,但也算是我村中土地,那么从今日起,这块地便属你名下了!”
说着,村长还回过头,朝着在座的乡亲父老问上一问:“在座的乡亲可有不同意老朽做法的,此时便提出来,咱们也好有个商议,如何?”
全场人并无不满,于是,村长当下拍板儿,这土地便归了吴宇所有,只等着喜宴结束,就要带着吴宇去当地的衙门办交接手续去了。
吴宇谢过村长,又朝着所有村民做了个揖,满脸的感激之情,此时却少有人发现,在低头作揖的时候,他却嘴角轻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仿佛是在嘲笑在座的村民和村长一般,只是这笑稍纵即逝,无一人看见。
“嗨,大喜的日子,莫说这些掉眼泪的话了!”村长见吴宇拜谢众人确实心诚,便赶紧转移话题,“赶紧和大家说说,你是怎么娶到咱们老张家的宝贝闺女的?”
第二十六章 莫名娶亲
“哦,张家小姐……”吴宇听老村长提到这件事,忽然不好意思了起来,喃喃地说,“我,我也不知怎地,只是觉得,觉得,似乎在梦里曾梦见过这位张家小姐,于是就……”
坐在吴宇身旁的张家小姐此时仍旧沉稳冷静,但脸颊却微微涌起了两块红晕,娇羞的一笑,便展露出无限风情,深吸口气,接下了吴宇的话头:“嗯,我也是这种感觉,那日,那日他来我家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似乎见过……”
只这几句,那张家小姐就不再言语了,吴宇也是微微一笑,拱手又朝着在座各位相亲鞠了一躬:“想来想去,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故此,就当是,就当是我和张家小姐的前世姻缘吧,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村长一听这话,愣了愣,他如今已是古稀之年,虽然年轻时也曾幻想过前世姻缘,月老牵线这样的神话故事,但却从没有相信过,不过此时看到这一对儿新人如此甜蜜,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深究了,只好无奈地笑笑:
“看来你们果然是两情相悦啊,好好好,那么老朽今天就当个证婚人,祝你们……”
“不行!”
村长话还没说完,忽然,坐在在酒席间的一个小伙子猛然站起身,脸上的表情似乎隐忍了许久一样,指着吴宇大骂:“你这个姓吴的,到底对她施了什么邪法?我与慧儿从小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她怎么可能和你有什么前世姻缘?”
这小伙子一起身,全场都惊呼了起来,在那个年代,私定终身可是相当于离经叛道的做法,连坐在上座的老张头也眉头紧皱地挠了挠后脑手,看那样子,明显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女儿和这小伙子有什么关系。
全场惊讶之余,全都看向了村长,村长也张大着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小伙子,这小伙子村长有印象,是姓孟的,平日里干起活儿来非常能吃苦,而且脑子也活泛,人品也不错,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是说谎,难道说,是这个外来人……
村长想了想,又回头看向了吴宇,眼中多了一丝怀疑的神色。
此时的吴宇忽然咬紧了牙,似乎是气急了,看到大家眼中怀疑的神色,吴宇忽然抬脚向前走了几步,举起手臂来指着那个姓孟的小伙子大喊: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与张家小姐自然是两情相悦,由不得你来捣乱!还说什么私定终身……我警告你,你不要在这边侮辱我妻子的清白!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吴宇说到这里,坐在一边的老张头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连忙站起身:“喂!你小子可不空口说白话,我闺女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能多了你这么个情郎?前几年求亲的人也不在少数,我可从没见你来过!”
那小伙子本是气势很足的,但是看到吴宇投射过来的目光,忽然有点脚发软的感觉,因为那目光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更像是一头恶狼看向了一块血淋淋的鲜肉,惊慌间,竟有想要跪倒在地的感觉。
不过这小伙子也是坚强,居然硬要了一下嘴唇,用尽力气喊道:“你们要是不信,就问问慧儿,问问她就是要嫁我,还是要嫁这个外来人!”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却似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刚刚吼出去,腿一软,便斜倚在了餐桌边上,这时村长和在场的村民又都看向了上座的张家小姐,等着她说点什么。
迎着大家的目光,张家小姐起身,轻迈两步,走到吴宇身边,双眼看了看那个姓孟的年轻人,却行了一个淑女礼,十分客气地问:“请问,您是哪位啊?”
此句一处,全场的人都回看向了那个小伙子,此时那个小伙子也是面如死灰,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慢慢转过身从庄园内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村长看着那个小伙子一步一晃地走出了院门,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便差遣身边的另一个年轻人去看看他,接着便一脸抱歉地回过头来,看向吴宇:“对不起啊年轻人,这孩子父母早亡,家境不是很好,但平日里也并不是这样不懂礼数的,今日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了……”
吴宇似乎还是很生气,但人已经走了,他只好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的,既然真相已经大白,那也就不必在意那人了……各位,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虽然有些细微的变故,但也别扰了大家的兴致,来,上菜!”
话音刚落,后院便有一个清丽的女声应和了一下,接着就从宅院两旁的月亮门中走出两队手托各色美味佳肴的侍女,那些侍女一共二十人,尽都是些娇滴滴的小姑娘,看模样,竟丝毫不比张家小姐逊色多少!
乡下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一个都想着这吴宇会不会是什么官宦家庭,再看看那端上来的菜,十道菜倒有九道叫不出名字来,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只觉得入口即化,回味无穷,似是几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珍馐。
上齐了菜又上酒,那酒也是如玉液琼浆一般,如丝竹样的清雅,却又不失烈性,闻一闻,清香扑鼻;尝一尝,直暖心脾。
村里人自然没忘了向两位新人敬酒,一人一杯,两个新人杯杯都是一饮而尽,有那酒量不好的,只一杯便醉倒了,可这二位新人连印四五十杯,只脸颊飘红,却丝毫没有影响,连老张都诧异了:“奇了,我这闺女何时练的这好酒量?”
那一夜整个村子的人都很高兴,有那年纪老的,便早早告辞回家;有那年纪轻的,推杯换盏,嬉笑划拳,俨然将吴宇的这座庄园当做了自己的一般,吴宇见到了也不恼,反而迎上去和他们笑作一团,反倒是新娘子张家小姐似乎困倦了,便早早回屋去睡,也不在意新婚第一夜是否同房。
等到第二天太阳初升的时候,院子里早就睡了一地的酒鬼,唯独吴宇还坐在一张桌子边上,喝了一整夜,却丝毫没有醉意,抬起一杯酒,再次一饮而尽,有看看四周围醉倒的人,忽然冷笑了两声:“哼,这一帮乡巴佬,果然好骗……”
又过了三天,那个声称和张家小姐私定终身的孟家小伙儿,死于家中,据医生说,死因是因为相思过度,再加上前几日偶感风寒,两病交加而死;
而吴宇的老丈人,那个张老汉,也在他们二人结婚后第三年生了疟疾,吴宇和张氏夫妻二人终日守护,悉心照顾,并且遍寻名医,老张头却始终不得好转,只过一年便撒手西去,但走时也十分安详,于是吴宇夫妻二人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孝子……
……
“喂!停一下停一下!”
听到这里,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连忙朝着眼前这位将故事讲的绘声绘色的八十岁老乞丐摆了摆手:“你怎么嗦嗦地讲了这么许多?你这故事到底想说点什么啊?能不能简洁点?”
这一句,说的眼前那个老乞丐一愣,等老乞丐扭过头看看四周围,却发现除了我还在不耐烦地看着他之外,林梦儿和那只三尾狐狸精早就互相靠着在沙发上睡着了,化作白狗的谛听也趴在一边打起了呼噜,只是一只脚爪还摁在盛有肘子的盘子边上,好像生怕别人夺走了他的吃食一样。
“这个……这个……”
老乞丐有点不好意思了,挠挠头,无奈地笑了笑,“真是抱歉啊穆大仙,我,我二十岁那年是北大中文系的学生,讲起故事来就有些冗长了……不过,不过我讲的可都是我亲眼所见!穆大仙,只因为这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我想着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都讲明白,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听着这老乞丐讲故事,本已经十分困倦,想要睡过去了,可是刚刚老乞丐的一句话突然让我打了个激灵,“你说,这些事是你亲眼所见?”
老乞丐见我突然有了精神,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那句话说得不合理,细细想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嗯,没错,穆大仙,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因为……”
“怎么可能?”我紧皱着眉头看向他,语气里面多了许多气愤之感,“你说的这都是一百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就算你今年八十岁,但是这件事还在你出生得四十年前,你说亲眼所见,莫不是在诓我?”
“不不不!大仙,我哪有胆子诓你?”听出了我的怒意,老乞丐慌里慌张地摆摆手,“我能亲眼看见,乃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我倒想听听他要怎么解释。
“因为,因为……”连说了几个“因为”,那老乞丐忽然眼睛一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慢慢抬起头,有些困惑地问我,“大,大仙,我有说过我今年八十岁吗?您是怎么知道的?”
第二十七章 吕喦?孽镜?
这一句话,倒是把我问了个愣神儿,一时间我居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我还假装很无奈地说:“问这个无关紧要的作甚?我一介神算,岂能连你今年多大年纪都算不出来?你还是快快回答我的问题!”
那老乞丐却微微摇了摇头:“不不不,这也是一个问题,我是觉得您能帮我,我才来找您,要是您没什么真本事的话,我也就没必要在你这里浪费时间了……”
“你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明白这老乞丐的话。
老乞丐神色有些慌张,有些不舍,但还是叹了口气,轻声地说:“老朽今年七十有九,再有半年才过八十,您……您如果真是神算,怎么会连我的年龄都算错了?”
“这……这个……”此时我倒是吃了一惊,这老乞丐虽然慌乱而且有求于我,但心思倒是十分缜密,不过也怪我了,这老乞丐来得突兀,我还没来得及算上一算,便开始说事情,自然会丢掉许多情报的。
于是我表面上装作十分自然,却将右手藏在桌下,微微掐指一算,这老人家的生辰,寿数和命理五行便清晰可见,只是过去生涯这一块,却好像盖着一层雾一样,让人是在捉摸不透,看来这人的命魂以前被施过法术啊。
虽然看不透过往,但此时却还要先镇住这个老乞丐才行,于是我故作深沉地往椅子上一靠,冷静地说:“你也不用妄加猜测,我说你活了八十岁,也不过说了个虚数而已,你的生辰在正月初三,五行主金主火,命里缺土……”
如此,简单讲了三五句之后,那老乞丐看我的双眼中再没有丝毫的怀疑态度,倒是钦佩的意思多了许多,此时似乎是放心了,于是和我说起了之前问他的那个问题:“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直到那一天,一个老神仙给我看了一面镜子……”
“镜子?”说起镜子,我倒是想起了一个顶紧要的物什,于是有多问了一句,“那是个怎样的镜子?”
老乞丐回想了一下,表情显得有点不可思议:
“说起那镜子,也是奇了,那镜子一开始只有巴掌大小,而且还是翠绿色的,乍一看倒像是一张挺厚的青石板,而那神仙随手一扬,青石板居然迎风看涨,一眨眼的功夫就涨得比我身高还高了一米多的大小,还好那时候是在深山里面,不然的话,一定能上电视头条!”
“涨到了快三米高的那块青石板,厚度至少有半米,一面是粗糙的石面,而另一面却十分光滑,一开始黯淡无光,后来当我站到那青石板前面的时候,石板上突然就映出了我的人影,映得十分清晰,就像是在照水银镜子似的。”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怎么明白那老神仙的意思,不过站在镜子前才几秒钟,那镜子就开始好像放映机一样显示出了好多不一样的场景,基本上就是我爷爷在我出生前的一些往事,那时我才真的明白了整件事情背后的真相!”
听到这边,我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听他的描述,如果不夸张的话,那镜子,定然就是地府十殿第一殿前,摆放在孽镜台上的孽镜啊!
传言这孽镜乃是天地间至纯至洁的灵气所孕育,上古时期便有一人偶得此镜,几世轮回之后,此镜仍不离身,此人便是后来执掌地府十殿第一殿的秦广王蒋,也正是他,慢慢探究出了此镜功用:
因世人自少到老,一生罪孽重重。但人亦为灵性之物,所做之事,自己自然明白,便是所谓心知肚明也,自己一生的罪孽,尽摄于心,心中有数,手足便由此行动,不离心之指使。
人死魂到孽镜前,本因孽镜阴阳成,碰到魂魄的阴阳二气,便可将人之一生罪孽映出,于是在摆放此镜的台子上便镌刻着七个大字:孽镜台前无好人。
佛经有言“万法由心生!”,讲得也是这个道理,一切业障,都有报应,故而后世有诗传颂曰:魂登孽镜现原形,减字偷文暗补经。阴律无私实判断,阳人作恶受严刑。
不过这镜子还有一个功用却是鲜有人知:那就是只要一个人站在台前,持镜人在镜后施展相应的法术,就能映出此人一生中接触过的,作恶最深那人的行径,而这个功用,在整个地府都少有人知晓,我也只是在跟着地藏王菩萨游十殿时,听菩萨提起过而已。
而且当年大战时,我清楚地记得,在自己飘然入世的时候,那镜子明明还在,怎么现在反而到了别人的手里?究竟是谁呢?要知道,驱动孽镜可是需要十分深厚的法力功底的。
想到这里,我又问老乞丐:“你遇见的那个什么,老神仙,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老乞丐无奈地摇了摇头,悻悻地说:“不知啊,那老神仙是我偶然碰上的,只说怜惜我命苦,要让我知道前因后果,后来我曾问过他如何称呼,他只闭口不提,说什么‘如今乃是乱世,我不可入’什么的,就驾云飘走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还说过什么其他的话吗?”我急切地问,这孽镜的背后,说不定有十殿阎罗的下落也说不定啊!
那老乞丐想了想:“只觉得他身穿一身古装,不过在那深山老林里,也没觉得突兀,特点嘛……只是脸上留了三捋胡子,而且背后还背着一把剑,只是那剑……”
说起了剑,老乞丐有些犹豫了,我倒是有点不耐烦,自古得道的那些仙人,哪个没有一两件法宝的?而剑被誉为兵中君子,成仙后使剑的神仙也是多如牛毛,这老乞丐不多说说面貌,怎么反而对剑计较起来了?
不过我心里着急,却也没再打断他,那老乞丐挠了挠头,接着说:
“我也不知是不是那天我饿得眼花,那时我在镜子前面看那些画面,他就在镜子后面舞剑,而那剑,到好像是齐根断了的一样,但是明明却又有剑刃的……哈哈,穆大仙一定以为我在胡说吧?可能也是我老眼昏花,怎么可能有一把剑,既是断剑,又有剑刃呢?”
“有,当然有可能……”
听了老乞丐的描述,我丝毫没有不相信的意思,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只是因为那乞丐嘴里说的话,使得一个身影在我脑海中渐渐浮现了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过海的八仙中名气最盛的吕,吕洞宾!
当年吕洞宾得道成仙时,是受钟离权的点化,但在成仙之前,他曾游庐山,时遇火龙真人,习得天遁剑法,天遁无形,那剑法所修的即是无形胜有形,但这剑法精髓,也是他成仙后一千多年才领悟到的,自那以后他便将剑刃折断,只以剑意除魔卫道,乃是天庭中剑法顶级的神仙之一!
但这老乞丐当时,居然能见到吕洞宾的剑似断非断,也从侧面说明了这老乞丐对武术也有一定造诣啊,若是一般人见到了那剑,估计也只会看到那就是一把断剑而已,毕竟天遁剑法的剑意,那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领悟的?
不过震惊归震惊,虽然不知道在我轮回以后,地府有出了什么变故,但是如今这孽镜拿在吕洞宾的手里,倒是也让我安心了一些,看来吕洞宾也在想法子寻找十殿阎罗的转世,了了这一桩事情,我就去找找吕洞宾吧……
“大仙?穆大仙?”
“啊……啊?”
正思考着怎么去找吕洞宾的时候,坐在对面的老乞丐忽然叫了叫我,我一时入迷,竟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心里暗叫该死,总要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了才行,于是接着问:“嗯,那个仙人……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后来呢?他有没有再说什么?”
老乞丐想了想,摇了摇头: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我那时候看了镜子里面的画面,只顾着吃惊,那仙人的话,十句倒有五六句没记清楚,不过最后一句,就是要我来到杭州,寻找一个叫听灵轩的地方,说这里有一位东海龙太子转世的神算,能帮我解厄,于是,我就一边乞讨,一边赶路,如今两年过去,我才总算找到这里了啊……”
“两年?”这个时间点,让我又有了些怀疑,我这个听灵轩,的确是两年前才刚刚开张的,但是,吕洞宾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而且还第一时间让这个老乞丐来找我,难道说……他一直都在关注我的动向吗?
好,既然是吕前辈的请托,那我也只有不遗余力才好了。
想到这里,我正要说话,却见那老乞丐犹豫间,断断续续小声讲出了一个问句:“大,大仙,那个神仙……那个神仙究竟是谁啊?”
我深吸口气,再次看向老乞丐:“老大爷,既然那位仙人没告诉你名字,那我自然也没资格去介绍他,不过既然你是那位仙人托付给我的,我自然会尽全力帮你,你就接着往下说吧……不过一定要言简意赅,千万别像刚才一样讲故事了!”
“好好好!一定,一定……”
老乞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组织了一下语言,便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石人之谜
“后来,后来……”老乞丐连续说了几个后来,估计是在组织言简意赅的语言吧,不多时,便下了决心一样偷瞧我一眼,继续说下去,“后来,我那名叫吴宇的爷爷就和我奶奶张慧结婚了,只不过,结婚了二十年都没有生孩子……”
“什么?二十年?”我忍不住插了句嘴,“难道说,他四十岁前都没有子嗣吗?”
老乞丐点点头:“没错,我记得我出生那年,我父亲是二十岁左右,可是我爷爷那时候已经年近六十了,而且,我们家里的家教很严格,据我爸爸说,我其实是他的私生子,家里面爷爷立了家规,男人可以结婚,但是不到四十岁绝不能生孩子。如果有谁犯了错,就会失去财产继承权的。”
听到这里我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家规?”
“其实不光是您这么想,我父亲第一次听到这个家规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毕竟我爷爷自己就是二十岁结婚,四十岁生第一个孩子,而且因为我爷爷做生意真是一把好手,家里面那时候的财产已经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了,因此我父亲和两个伯父都没有贸然违规。”
“那……你……”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老乞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话,算是一个意外吧,当初我父亲的私生活不是很检点,四处留情,最后居然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我也是挺吃惊的,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所有跟我父亲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最后都被我爷爷给……”
说到这里,老乞丐明显颤抖了一下,看来那些孩子后来都已经惨遭不测了吧?
老乞丐深吸口气,拿起面前的茶杯又抿了一口,咂咂嘴,接着说:
“后来多亏了我母亲费尽了心思,才把我的存在隐瞒了下来,一开始连我父亲自己都不知道,不过后来知道了以后,为了我能够继承家业,从小就让我接受精英教育,什么棋琴书画,文武兵法,能学的基本都让我学了,而且那时候我学习能力也不错,19岁那年就考上了北京大学的中文系。”
“本来我是不准备认祖归宗的,毕竟只要大学毕业了,我就可以用我自己的能力赚钱,就可以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过我爷爷八十大寿那天,我父亲一定要我参加,说是要给我一个名分,我本不想去的,但是我父亲又是个倔强的性格,现在想想,要是那天我没有去的话,说不定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说着说着,老乞丐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微微蹙着,额上开始渗出一颗一颗细密的汗珠,右手轻轻摆动两下,摸向了刚刚喝过的茶杯,双眼却无神地望着前方,好似回忆起了一个十分惊吓的场面: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爷爷,一开始看到的第一眼,我还觉得这老头精神不错,虽然头发都花白了,可是脸上一直带着十分灿烂的笑,不过在我父亲将我介绍给我爷爷的时候,我爷爷那脸色,立刻就耷拉下来,严肃的很……”
说到这,老乞丐又顿了一下,我也觉得不太对劲儿,按理说现在都是隔代亲,怎么爷爷看见孙子反而不开心呢?不过我没有去打断他的回忆,只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当时我父亲也有些害怕,与其说是怕我不能认祖归宗,倒不如说是害怕自己失去了财产的继承权,不过当时爷爷只是严肃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因为吉时到了,没办法再深究,便暂时放下我这个‘惊喜’,继续招待客人,只是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后来到了吉时,爷爷坐在上首主位,前来拜寿的很多都是爷爷以前生意上的朋友和官场上结交的人脉,直到最后才轮到我父亲和两个伯父祝寿,三份礼物一齐摆到爷爷面前之后,爷爷却连拆都不拆开,只是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我那大伯最是了解爷爷的脾气,连忙起身问了一句:‘父亲,您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我那爷爷却摆摆手,用十分无奈地语气说:‘唉,今儿虽是我八十大寿的日子,本应该高兴才对,但是,但是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啊。’”
“我大伯又问:‘这是为何?’爷爷说:‘只因为前几日找了一个算命的先生,想要算算自己的寿数,谁知算命先生居然说我绝对活不过八十一岁,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说着说着,我爷爷就掩面痛哭起来。”
“这是我大伯又说:‘父亲不必焦虑,那些不过是江湖术士招摇撞骗的说辞而已,您如今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定然可以长命百岁,幸福安康的!’”
“爷爷听到这话当时就笑了:‘哈哈,果然,还是我大儿子会说话,不过,仅仅是长命百岁我也不满足啊,我多想再年轻一把?要是能回到你们现在的青春模样该多好啊……’说着,我爷爷又叹了口气。”
“大伯这时候似乎没反应过来,而我二伯最是心思缜密,连忙站起身:‘父亲,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将我现在青春年华献给您,如果真的可以把我的时间给您,我一定不会有任何犹豫!’”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接了一句话:“呦呵,倒是没想到你这两个伯伯还挺孝顺的,连自己的寿数都愿意转让。”
老乞丐无奈地笑笑:“一开始我当然也是这么想,不过现在想来,我那两个伯伯不过就是为了在爷爷面前表现得积极一点,想要以后分遗产的时候能分得多谢罢了,只怪我那父亲口才不好,不然说不定也会抢着献殷勤。”
其实我大概也猜到会是这么回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无事献殷勤还非奸即盗呢,只是这毕竟是人家的伯伯,总不好直接就说出真实想法来,听了他的话,我便赞许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爷爷一听这话,更是开心了,当场就哈哈大笑起来。”老乞丐此时似乎是说到了**,连音调也高了两分,“笑过之后,便让一个保姆将平时一直供奉着的一个粗糙的石头人端了出来,就放在身边的桌上。”
“紧接着,便是我平生见过的最诡异的事情了,爷爷要我的两个伯伯和我父亲跪在石像面前,说这石像其实就是我们家族的祖先,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之后,爷爷问问了他们三个:‘若是真能成真,你们真的愿意把你们的青春给我吗?’”
“二伯一听这话,当时就给石像磕了一个头,大声说:‘我吴二释,愿为父亲献上二十年阳寿,将自己的青春双手奉上,只要能让父亲再青春一次,我在所不惜,绝不后悔!’说完,就朝着石像磕了三个头。”
“我大伯一看这个架势,也是跪在地上先给石像磕了一个头,然后学着二伯的话:‘我吴一道,愿为父亲献上二十年阳寿,此乃我孝心所愿,可鉴日月,绝不后悔!’说完也是磕了三个响头。”
“两个伯伯磕完了头之后,周围的客人全都开始啧啧赞叹,夸两位伯伯孝顺,最后到了我父亲了,我父亲名叫吴三儒,也学着二位伯伯报了姓名,发了誓言,并且磕了三个响头。”
“可是就在这时,石头人面前的三炷香突然同时熄灭,紧接着就自己飞了起来,那三炷未燃尽的檀香就好像三根钢针一样,猛然飞起,瞬间就钉在了两位伯伯和我父亲的眉心,他们三人倒在地上,紧接着,口中分别有一股白雾飘出,竟直直地就飞进了那石头人大张着的嘴巴里面!”
“三捋白雾刚刚飘进去之后,全场都发出了惊呼声,我那时抬头一看,没想到我那八十岁的爷爷居然变年轻了,看起来居然和我年龄不相上下!在看看躺在地上的三个人,居然一转眼间就变成了是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两个伯伯倒是还好,虽然晕了,可还有气息在,可是我父亲不知为何,竟,竟直接撒手人寰了……”
回想到这里,老乞丐一脸扭曲的表情,既有失去父亲的痛苦,又有对整件事情的不理解,而且此时他的眼中明显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显然,怪力乱神的东西永远都会让人不知所措。
“当时现场特别的乱,全场的客人都被吓坏了,大喊大叫的,想要夺路而逃的全都有,不过我那已经变年轻的爷爷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小心翼翼抱起了那个石头人,接着就大踏步走出了别墅,并且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关在了别墅里,连头都没回一下,他刚走,整间屋子里面就喷出了一股烟雾,微微吸两口,当时就不省人事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一片狼藉,我父亲的尸体已经冰凉,却没有一个人为我父亲入殓,两个伯伯、我妈妈和在场的所有客人都成了疯子,我本想照顾他们的,但是爷爷名下的房产全都已经变卖了,我们后来变得无家可归,我妈妈和两个伯伯没多久也相继去世了。”
“我本想自己找个工作做,但是没想到,从那次八十大寿开始,我的身份证和户口信息居然成了一片空白,而有一场杀人案的凶手长得还和我一模一样!我没办法,只好慌不择路地到处逃,就这样,我就一直流浪到了现在……”
讲到这里,老乞丐的故事就算是讲完了,虽然冗长,但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我总觉得,有关那个能吃寿命的石头人,我好像在哪本书里读过,如今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了,但我现在更关心的,却是这样一个问题:
“老先生,你说,你醒来后,发现所有的亲人和客人都疯了是吗?”
老乞丐点点头。
“那……为什么你没事?”
第二十九章 方寸小乱
“我?”
老乞丐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挠了挠右侧太阳穴,眼神左右摇摆了几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穆大师,这我真的不清楚,那时候我们全家都疯了,我虽然惊慌,但醒来之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现在想想,也是挺奇怪的。”
看看老乞丐的表情和眼神,也能确定他确实没有骗我,不过事出无常必有妖,我仔细想了想,又换了一个方式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从小到大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经历,或者是遇见过什么别人没见过的事物?”
“没有啊……”老乞丐自言自语地念了三个字,似乎有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面,“我从小到大,除了不缺钱之外,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啊!对了,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地方,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在教堂受过洗。”
“受洗?”
听到这两个字我顿时精神了不少,受洗我自然知道,基督教入教的仪式,不过一般只有那些外国人,或者国内比较虔诚的基督徒才会让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子受洗,他说他刚生下来就受洗了,莫非……
果然,老乞丐发现我双眼突然发亮之后,也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没错,我母亲是一名留学生,和我父亲实在海外认识的,她是一个很虔诚的基督徒,小时候特意带我去了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接受洗礼,据说当时为我受洗的神父也很长寿,如今还活在世上。”
原来是这样……
我听着老乞丐的说法,大概想到了他为什么可以逃离发疯的命运……等等!不对!
我想着想着,忽然又想到一点疑问:“当时祝寿的时候,你母亲应该也在场的吧?那她呢?全场的人都疯掉了之后,她难道也疯了?”
老乞丐听到这话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不,我母亲她……她没有疯,在我醒来之后,她已经死了,不过,她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和内伤,也没有挣扎的痕迹,死的时候十分安详,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听到这话,我坐在桌子后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来,你母亲在你受洗的时候,并不只是看着而已啊……”
老乞丐皱了皱眉头:“穆大师,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感谢你母亲吧。”我感慨地说,“看来,在你受洗的时候,你母亲应该是十分郑重地立下过重誓,当然,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也不可能知道,不过看你经历的这些,大概她立誓言的内容说的是要用生命来守护你之类的吧。”
虽然我是龙族之后,但西方的那一些东西我也是了解过的,在基督的世界中,誓言是很神圣的一个存在,当着十字架立下的重誓,基本上是不允许违背的,而且一旦誓言中涉及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也自然会应验。
就好像这个老乞丐和他母亲,其实在那天那种情况下,老乞丐是没法摆脱发疯的命运的,不过既然他母亲说过会用生命来守护他,结果自然就是用她的命来换老乞丐的健康一生。
也正因为如此,老乞丐才会多了近六十年也没有发生危及生命的意外,他那个返老还童的爷爷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想要害他恐怕也是万万做不到的,因为他的身上有用生命换来的祝福……
哦!难怪我进门的时候看他的命理好像挂着一层雾,朦朦胧胧得什么都看不清楚,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我将这些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他一开始一直发愣,听着听着,眼角便慢慢地渗出了泪水:“原来……原来是我的母亲一直在保护我……我,我……”
没说两句话,老乞丐的眼泪便如洪水一样倾泻了出来,沾得胡子上挂满了泪珠,双手在脸上来回擦拭着,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脸上的泪水。
伴随着他的气喘和哽咽,我走过桌子慢慢来到他身边,轻声地说:“为了你的母亲,你这个委托,我接了……”说完,我右手绷紧,直接朝他的后脖颈砍了下去,他的哭声便戛然而止,慢慢倒在办公桌上便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坐在后面沙发上的林梦儿和那条三尾的狐狸也伸伸懒腰打打哈欠,渐渐醒转过来,林梦儿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接着看到趴在办公桌上的老乞丐,便吓了一跳:“呀!凡凡你做了什么?怎么老人家晕过去了?”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老人家讲了这么久的故事,想必也很累了。”
“哦……”林梦儿似乎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下意识点了点头之后,她便拉着那个狐狸精一起,起身去扶起了老乞丐,那个狐狸精自然是一脸的不愿意,不过还是和林梦儿一起,将老乞丐放到沙发上躺下,林梦儿还回楼上拿了一床被子下来,盖在了老乞丐身上。
做完了这一切,林梦儿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根本没有踪影的汗,然后扭头看向了一直都在沉默的我:“凡凡,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呢?”
“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凡凡!”习惯性地随口反驳了一下,我朝着地上仍旧抱着肘子睡觉的谛听踢了一脚,惊得谛听猛然跳了起来,我接着说,“接下来,看来咱们要再去好好地拜访一下那个郑老板了……”
……
“这位美女真是能说笑话,莫非,二位还真的相信那个老乞丐所说的疯言疯语不成?”
是夜,郑老板坐在别墅客厅的沙发上,一脸严肃而又略带轻蔑地看着我和林梦儿,说话的语气也不像上次见面那样恭敬了,当然这一切都归功与此时坐在我身边一脸怒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林梦儿了。
在来郑老板庄园的路上,我就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林梦儿和谛听,这一鬼一狗听完了脸上尽是义愤填膺,谛听还叫嚣着要直接一口咬碎那老头子的脑袋,却是被我拦了下来,如果只有这一个老头子搞怪还好,若是他只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或者是背后有什么人在指使他的话,他死了,不就断了线索了嘛?
于是我在来的路上冥思苦想,却也实在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有心算上一算,却发现他的命理也是虚无缥缈,断断续续的,根本算不出个所以然来,唉,现在想想,真是有点丢我师父的脸啊。
林梦儿倒是个直性子,直接说了一个最简单,也是最直白的方法,那就是直接去质问那个姓郑的老头子,我和谛听对于这个提议自然都是嗤之以鼻,结果到了庄园大门之后,林梦儿也不顾那两个看门的石狮子了,居然忍着恐惧,跟我和谛听一起进了别墅!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愤怒,有时候真的是可以战胜恐惧的。
不过进了别墅之后,林梦儿的行动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刚一见到郑老板,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劈头盖脸地把郑老板骂了一顿,骂得郑老板一愣一愣得,连我和谛听听到林梦儿的言语也愣住了,以前可没见梦儿这么会骂人。
骂够了之后,林梦儿就把我告诉她和谛听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当然,老乞丐小时候受过洗的那些事情我并没有告诉她,说完后,她直接质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居然连自己的妻儿老小都害的发疯了,你还是不是人啊?”
于是,郑老板就回复了上面的那一句话,此话一出,林梦儿瞬间就闭上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我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之前便说了这办法行不通,梦儿啊,你这急脾气可什么时候才改得了……”
即便是个傻子,郑老板也早就想明白了我们今天的来意,于是慢慢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之后,轻弹两下烟灰,有些不悦地说:
“穆先生,我虽敬重你们东海龙族,但也不能放任您这么诽谤我吧?看来您是宁愿相信那个老乞丐的一面之词,也不愿意相信我喽?既然您不准备帮忙了,那就请回吧,老朽即便头晕眼花,也绝不敢再浪费穆先生半点时间了。”
说完,他便狠狠将手里面燃到一半的香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面,站起身走上了楼梯,不多时,一位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对我们态度也算恭敬地说:“抱歉了二位,家父身体抱恙,恐怕没办法再接待二位,今日还请二位先回吧。”
既然人家下了逐客令,我们也就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临走的时候,我有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供奉在客厅边缘的那尊石头人像,却还是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觉得这屋子里面压抑的气氛似乎比上次更凝重了些。
坐回了车里,我们慢慢行驶在回听灵轩的路上,林梦儿似乎也恢复了理智了,咬着嘴唇不出一声,车内安静了半晌,坐在副驾驶的龟丞相老吴头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声:“这次……收获怎么样?”
“呜哇!”听到这话,林梦儿猛然大哭起来,“哪里还有什么收获啊,都怪我,这次都怪我,对不起凡凡,都怪我太鲁莽了……”
林梦儿生前本就是个娇弱的女学生,如今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柔弱不堪,搞得老吴头和谛听也是一阵一阵的心疼,即便谛听之前埋怨她乱了方寸,此时也不好意思再指责些什么,只剩下出言安慰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收获……”我回忆着刚刚在别墅里面的情形,淡淡地说。
此话一出,林梦儿的哭声和老吴头与谛听的安慰声同时静了下来,六双眼睛都看向了我。
我皱皱眉,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刚才他听着林梦儿的讲述,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是可以看出整个身体有些僵硬,神色凝重,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在身侧连续轻搓了四五下,同时也没有什么震惊的表现,由此可见,梦儿说的那些,看来都是事实,也就是说,我们确定了老乞丐的确没有撒谎。”
“什么?难道凡凡你还怀疑那个老先生说谎?”林梦儿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没有证据,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回应了林梦儿一句,我又接着说,“而且,今晚他说话的态度非常不客气,同时最后逐客的时候也很决绝,如此一来,我估计这老头子已经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
听到我的分析,老吴头却有些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太子殿下可是东海龙族,什么样的帮手能够比得上龙族的名声?”
“这也就是我最担心的。”我想着,却也想不出究竟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竟能比得上龙族。
回了听灵轩,林梦儿虽然难过,但还是被谛听牵着回屋睡觉去了,老吴头也回了家,那只三尾的狐狸也没打招呼,居然直接占了我二楼的房间,不过也没关系,此时我的大脑飞速转着,根本没有丝毫的睡意,想了一夜,却还是理不出头绪,大概凌晨两三点钟,我还是趴在办公桌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旭日东升,光线刚刚洒到我眼前,还没来得及睁眼,耳边就想起了大门上挂的风铃声,我连忙睁眼起身,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您好,穆大师,请问,现在您有时间吗?”
我定睛一看,好家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晚上给我们下逐客令的那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就是郑老头的其中一个儿子!
第三十章 做个计划
这中年人长着一张四四方方的脸,脸上棱角分明,发型修剪得有些短,身形匀称,乍一看就给人一种十分干练的感觉,脸上带着一种礼貌的微笑,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站在门口朝我微微一躬身,温文尔雅的气质便显露无疑。
看到这个中年人出现在门口的一刹那,我猛然觉得有些发懵,这么早就来这里拜访,莫非他是受那个郑老板的指使,前来暗害老乞丐的?
不,不对,此时老乞丐还没有醒过来,正躺在我对面的沙发上香甜地睡着,只要一进门就可以看到,如果真的是来杀害老乞丐的,不是应该早就动手了,但此时那个中年人只是看了几眼躺在沙发上的老乞丐,接着就又毕恭毕敬地望着我了。
沉默了大概不到一分钟吧,我才断断续续地张口:“额……应该,应该称呼您为郑,郑先生是吧?现在不过是……”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不过在六点多钟而已,您这么早前来拜访,有何贵干?”
“哦,是这样……”中年人将挂在胳膊上的外套放在身边的一把椅子的靠背上,不过并没有坐下,“我知道我的请求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我很想和那个控告我父亲是妖怪的大叔谈一谈,不知,穆大师能否行个方便?”
“先坐吧……”
我盯着中年人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让他先坐下,他嘴角一勾,笑着朝我点头致意,稍稍侧身,后背绷得笔直,坐到了刚刚放衣服的那把椅子上,后背却完全没有挨到椅背。
我也坐回了办公桌的后面,想了想,开口问到:“请问……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呼……”
中年人听到我的话微微松了口气,“先感谢您没有立刻回绝我……是这样的,你们昨晚在别墅中和我父亲说的那些话我在无意间听到了,所以有些事情想来求证一下……当然,我知道您并不信任我,所以我和那位老先生谈话的时候您和您的朋友可以在旁边看着,您觉得……可以吗?”
“可以。”
我还没有说话,一个沧桑的声音就从中年人的背后传了过来,我和中年人同时望了过去,发现之前睡在沙发上的老乞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中年人,语气非常的冷静。
不过,听灵轩毕竟是我的店,他们能不能坐在一起谈谈,最后还是要我点头才行,于是,两个人交流了一下眼神之后,又同时看向了我。
看看老乞丐,再看看中年人,我只好咂咂嘴,略带无奈地说:“既然如此,那也便只好如此了,听灵轩本就是为了需要帮助的人服务的……不过,我必须旁听。”
“这是自然……”中年人冲我礼貌地笑笑,便站起身来到老乞丐面前,伸出右手,和老乞丐握了握手,一边握一边自我介绍,“我的名叫叫郑钧,在家排行老二,您叫我小郑就好了。”
老乞丐点点头,也自我介绍了一番:“我叫吴为,今年就满八十岁了,你要是愿意,就叫我老吴就行……呵呵,真要是算起来的话,我估计还要叫你一声叔叔呢。”说着,老乞丐自嘲地笑了笑。
郑钧有些尴尬,只是无奈地笑笑,便坐回了自己的椅子,看着眼前的吴为,好像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似的,二人相坐两无言,半晌,郑钧才稍稍清了下嗓子,试探性地问:“您说……您说您是我父亲的孙子,那么,您可知道,我父亲的一些习惯?或者,性格特点之类的……”
“说实话,我不是特别清楚……”老乞丐吴为摇了摇头,“毕竟我是快二十岁那一年才跟着父亲回到吴家老宅,以前从没有和那个老妖怪一起生活过……不过,我倒是能和你说一些我在拜寿宴席上观察到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老妖怪的日常习惯。”
接着,吴为就说起了再寿宴上观察到的一些细节,例如拿筷子的手势,喝酒时拿杯的手型,说得比较多的口头语等等,郑钧并没有打断,只是坐在一边听着,时不时地微微点两下头,看来,老乞丐吴为全都说到点子上了。
“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那个妖怪爷爷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在40岁之前娶亲,相比,现在你们家也是只有你们三兄弟,再没有什么子嗣后代了吧?”老乞丐吴为说这一条的时候相当自信。
不过这时候,郑钧却摇了摇头:“不,并非如此,虽然我父亲确实是四十岁结婚的,我们这一辈也只有我们三兄弟,不过父亲从没有干涉我们的感情自由,我和大哥都是22岁就结了婚,三弟则晚一点,28岁才找到另一半儿,不过现在我们都有孩子,我儿子今年刚满14岁。”
“这……这怎么可能呢?”老乞丐吴为有些糊涂,“不对啊,我父亲说,这个家规是祖上流传下来的,每一代人都是如此,怎么偏偏到了你这一辈就……”
“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
听着他们聊天,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那个郑老板之所以不愿意孩子在四十岁钱结婚,可能就是为了不要生出第三代,他生孩子的目的只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而已,第三代有没有,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为了避免麻烦,所以他在一直要求家里人不能再四十岁前结婚。”
郑钧却还是不理解:“那我们家为什么……”
“这,想必就归功于这位老人家了。”
我接着说。
“如今的社会越来越现代化和开放,婚前在一起的情侣数不胜数,自然也就有不少擦枪走火的,这位老人家便是擦枪走火的结果,想必是你父亲觉得,如今的社会已经没办法完全受他的控制,所以便飞了这条规矩,毕竟第三代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话,以后处理的时候也会方便许多吧。”
说到“处理”两个字,郑钧明显颤抖了一下,如果说再来听灵轩之前,他对这件事还抱有怀疑的话,现在可以肯定,他已经完全相信了。
“不过说到这里,我还是想问一句……”看着略带紧张的郑钧,我又问,“你今天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单凭昨晚我们在别墅里面的对话,恐怕没办法让你相信吧?”
“其实……从小,我就觉得我的父亲和其他人的父亲,似乎有些不一样……”郑钧深吸了口气,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当然,不只是因为我的父亲比其他人的年长许多,更多的是,我觉得,我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把我们当做孩子看待。”
说着,郑钧似乎完全放松了,靠在椅背上:
“父亲从来没有管过我们三兄弟,及时我们要学,抽烟,打架,他都没有管过,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三个人都找到了自己擅长的东西,倒不是自夸,我认为我人生的前四十年是成功的,这一切的确要归功于父亲的放养政策。
但是最近几个月,我偶然间发现父亲在整理自己的财产,一开始我本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准备立遗嘱了,但后来我才发现,他根本不是立遗嘱,而是在做财产转让,我暗地里调查了一下,转让的对象是一个住在香港的人,名叫王维坤的。
但是事实上,我们家并没有一个亲戚姓王,于是我创造了一个机会去香港出差,想去找找这个叫王维坤的人,但是你才怎么着?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地址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新楼盘,去年才刚刚开盘的,但是王维坤的身份信息上说,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了!
再加上昨晚听到你们的对话,我才……所以,穆大师,也拜托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成为我父亲返老还童的祭品,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求求你了穆大师!”
郑钧说着,便猛然站起身来,情绪十分激动,说完了话,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我的办公桌前,我连忙从桌子后面出来扶起他,让他冷静一点:“你先别着急,我既然答应了会帮吴为,自然也会帮你,不过现在还有些事情比较难办……对了,这些事,你跟你家里人说了吗?”
郑钧摇摇头:“不,没有,事实上,我手里并没有证据证明他在转移财产,一切都是我在侧面调查的,他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要是我告诉了我家人,他们肯定以为我已经疯了!”
我点点头,将郑钧摁回了椅子上,弯下腰冲着他耳边轻声说:“我的确可以帮你们,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那个郑老板,现在看来已经找到能对付我的人了,如果我出现在寿宴上,做什么事都有可能被阻止,所以你现在回去后,继续调查一下,帮你父亲对付我的人究竟是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样我们得胜算就更大了,明白吗?”
郑钧看着我,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找到那个人!”
这时候老乞丐吴为却还是有些担忧:“穆大师,现在毕竟只下两个月了,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小郑没办法查到那个帮手的消息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我说着,站起身抻了抻腰,自信地说,“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相信我,这次一定可以让那个妖怪现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