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一章 双狐会(第二更)
这根矛是九根矛里看上去最普通的一根。
它的制式不古怪,表面也没有什么花纹和刻痕,它的色泽也不古怪,就是很寻常的青铜色。
若是丢在军中的寻常兵器之中,恐怕也并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当林意投出这根矛时,破空声也很寻常,飞行的轨迹似乎也没有异常,这根矛的本身也没有变化,没有喷涌烈火,没有爆发雷音。
然而这根矛却反而比第四根矛投出时引发了更响亮的惊呼声。
城墙上吃惊的声音,如潮水一般涌起。
所有人都看到这根矛在空中飞行,化成的青铜色流光距离林意选定的一株树木明明还有数丈的距离,然而那株同样半死不活的老柳上却是已经咄的一声闷响,出现了一个孔洞。
接着所有人看到一副诡异的画面,青铜色的短矛出现在了这株柳树后方的地上,而青铜色的流光却依旧在飞行,穿过那个孔洞,然后汇聚在这根已经落地的短矛上,融为一体。
对于寻常的军士而言,这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材质很独特,折光也有问题。”
魏观星深深的皱着眉头,这一根矛甚至也欺骗了他的感知,他是当这根矛的真身击中树木时才反应过来,原来飞在空中的只是这根矛折光形成的光影,而真正的矛身却早已飞行在前。
欺骗眼睛对于北方王朝和南方王朝的匠师而言都不难,但能够欺骗修行者的感知,尤其是连他这种神念境的修行者的感知都能欺骗,这却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这种运用在飞剑上都很少。
修行者的世界里,飞剑的光影和飞剑真身不符,迷惑视线的飞剑有很多,但是材质特殊,再加上能够欺骗强大修行者感知的飞剑,却不超过一手之数。
这样的材质和制器手段用在了一根用来投掷的短矛上,这只能让魏观星觉得奢侈到了极点。
林意此时很羞愧。
他觉得自己原先心中请求的只是一片树林,但南天院那名药师,却给了他一座巨山。
早知这名药师竟然给了他这样的东西,那他便不应该就此离开眉山,应该再将另外一种灵药也设法寻到,一起交给那名药师的。
他很羞愧的握住了第六根短矛。
只是这种羞愧的情绪马上被惊讶所冲淡。
这根短矛很独特。
他从地上拔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这根短矛好像能够分成两截。
他仔细的看了看,发现这根短矛的中段的确有着一条很明显的接缝。
他的双手握住了这根矛,沿着那条接缝旋了旋。
明显可以旋动,但似乎并不存在旋痕,这根矛的上下部分,似乎只是和他手上的手镯一样,有着自然的吸力,吸合在一起。
“有意思。”
林意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心中一动,试着握住下段,朝着前方用力的甩动了一下。
“铮”的一声轻响。
这根短矛的前半段破空飞了出去,随着破空声,这根矛的内里响起了丝丝的声音。
一根玄铁色的细索从矛身之中被抽离出来,连接着那半段飞出的矛身和林意手中这半段。
当那矛尖坠地之时,林意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人用力往前的推了一把,这根玄铁色的细索瞬间收紧,将他往前拉去。
只是随着林意下意识的用力站稳,前方那半段矛尖刺入的泥地翻腾起来,那半段矛尖被林意这一扯,往后抛飞了过来。
这半段短矛飞回的速度也十分惊人,只是林意此时修为大进,却丝毫不慌张,他一动都不动,只是将手中的半段段矛如剑般刺出。
当的一声震鸣,他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飞回的半段,又变成了一根完整的短矛。
“抛索,和军中的臂弩抛索差不多。”
这下连容意都看明白了。
军中大多数人都不是修行者,他们自然不可能像修行者一样有飞掠破空的能力,只是借助一些独特的抛射绳索的牵引,他们之中的一些武者,也能够很轻松的翻越高墙,甚至以很快的速度攀越陡峭的山崖。
“这恐怕是加了吴教习的意思。”
林意看着这根短矛,陡然明白这九根短矛恐怕不只是因为那名药师的帮忙和授意,刚刚吴姑织和他谈话时,刻意到水面上走了走,提醒他和其余的修行者之间还是有着很多天然的劣势,比如不可能借助真元飞掠,不可能如履平地的走过水面。
他现在力量虽然惊人,可以冲跳得很高,但是不可能和强大的修行者一样,借助真元在空中变幻自己的身位。
但是用这根短矛,却是可以解决掉不少这样的问题。
那名药师肯定不知道他和寻常的修行者不同,那这根短矛便应该是吴姑织的特殊考虑。
“真的连半分悬念都不留?就如小孩子得了一堆糖,就不能留着过夜,一定要在睡着前全部吃完才甘心?”
林意将这根短矛重新插在身前,当他又朝着第七根短矛伸出手去之时,城墙上却是响起一个充满鄙夷的声音,“林狐狸,这好像不像你的作风。”
这声音很年轻,很熟悉。
而且之前林意认识的所有人里,只有一个人会用林狐狸这样的称呼来喊他。
林意霍然转身,惊喜至极的叫出了声音,“齐狐狸!”
许多在城墙上探出半截身子看大戏一般看得入神的铁策军军士也霍然转身。
一些铁策军军士如潮水般分开。
一名年轻男子和一名少女走上前,在城墙上露出身影。
“萧素心,你也来了?”
看清那名少女身影的刹那,林意再次惊喜的叫出声来。
“帮我收好这些矛。”
林意喜不自胜,对着容意说了这一句,便朝着城墙一阵狂奔。
魏观星忍不住摇了摇头。
终究是年轻人,喜怒太形于色。
林意奔跑的样子也让城墙上再次响起一片如潮水般的惊呼声。
他此时全力奔跑起来就如同一头真正的蛮兽,一个纵跃便是十余丈的距离,不只是步声砸地如同惊雷,身后一团团烟尘爆开,刹那形成了一条冲天的尘龙。
这种不高的城墙在林意的眼中也如同无误,他到了城墙之前也只是一跳,便和往常一样便直接蹦到了城墙上方。
第两百四十二章 天运
城墙上响起一声轰鸣。
和林意的力量相比,洛水城的城墙显得并不够结实,许多墙粉随着尘土倏倏而落。
哪怕明知道林意是出于惊喜,然而这扑面而来的强悍霸道气势还是令城墙上的齐珠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抬起衣袖遮了遮口鼻,有些不悦一般说道:“林狐狸,难道你不知道我朝损毁城墙是重罪?”
“齐狐狸,你想和我争辩一番?”林意似笑非笑,挑衅般看着齐珠玑。
齐珠玑顿时想起此人的招人恨,顿时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搭话。
“萧素心,你们怎么来了?”
林意也不理他,也不管周围的那些铁策军军士,笑眯眯的看着萧素心。
“散了,都散了,将军在这里谈事,你们凑什么热闹。”
有数声呵斥声在人群中响起,这批已经看足了热闹的铁策军军士顿时齐齐冲着林意行了一礼,如潮水般退下城墙。
“我们也调入了铁策军。”
萧素心得意的一笑,“刚刚在韩征北那里办完...”
“什么?”萧素心还没有说完,林意便已经愣住。
他听出了萧素心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齐狐狸你也调入了铁策军?”他顿时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齐珠玑叫了起来。
“去哪里不是去,反正都要随军。”齐珠玑白了林意一眼,不屑的说道。
林意忍不住摇了摇头,“齐狐狸你应该改名叫做齐鸭子。”
齐珠玑愣了愣,道:“什么意思?”
“多读些书,鸭子嘴硬。”林意笑眯眯的说道。
“你!”齐珠玑气得牙痒。
“我明白了。”但林意此时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应该是你家中消息灵通,知道我身上有些从眉山之中带出来的灵药,所以尽快把你调入铁策军,好来分一杯羹。”
齐珠玑有种忍不住要揍林意的冲动,但是之前在城墙上看林意的出手,他却觉得这种想法恐怕不会得逞。
他重重的冷哼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此次是何缘故,兵部才会网开一面,特殊提拔。”
“什么叫做网开一面?”林意觉得齐珠玑用词很有问题,忍不住又想让齐珠玑多读读书。
齐珠玑冷笑道:“罪臣之后不重用是惯例,更何况你是林望北的儿子,若按正常来,你最多提个三阶便是不得了的事情。直接将你提成铁策军右旗将军,难道不算是网开一面?”
林意大皱眉头:“我父亲是林望北又有何特殊?”
齐珠玑看着白痴一样看着林意,“前朝可数的大将,在军中自有不同的人脉,而且众多旧部,将你提得太高,便有隐患。”
“只是因为这点?”林意嘀咕道,“未免太小家子气。”
齐珠玑听着林意这些话便生气,所幸也一古脑将要说的全倒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这次在眉山之中拼了命要救你的红颜知己感动了陈家,反正此次是陈家出力,所以才有这样的特殊提拔,而对于我家中而言,虽然不知道你和陈家的关系到底到了哪一步,但关系总非一般,所以便也将我和萧素心调到了铁策军。”
“你们齐家也太现实了吧?”林意很是夸张的看着齐珠玑,“这不是见风使舵,趋炎附势,想攀附陈家?”
“我家又不像你家,即便是这样做,也只是向陈家多表示些好意。”
齐珠玑此次却是未生气,理所当然道:“权贵之间的利益互换和站队,本来就是如此。现在的南朝岂不是很简单,要么是多靠向陈宝菀家,要么多向萧淑霏家,两者取其一。不过林意你倒是奇葩,你和萧淑霏两情相悦,但萧家似乎恨不得你马上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你和陈宝菀又是好友,陈家却护着你,我看你索性彻底换个想法,做陈家的乘龙快婿,岂不美哉。”
“我可是不像你们这些权贵一样现实。”林意想到萧淑霏说自己幼稚,心中微甜,笑得便甜了些。
齐珠玑觉得林意此时的笑容很有问题,浑身鸡皮疙瘩。
“你们两个都到了如意境?”
林意的眼睛却是渐渐亮了起来,他感知惊人,此时很轻易的感知到了齐珠玑和萧素心体内的真元波动。
萧素心点了点头。
齐珠玑却是深吸了一口气,一时沉默不语。在来时的路上,他其实也是有种要让林意大吃一惊的兴奋情绪。
然而一路上,随着不断有家中传来的讯息传到手中,他的这种兴奋却是很快化为乌有。
“按照现在军方和各处修行地统计,此次南朝的年轻修行者在眉山之中破境的一共有七十三位,其中有二十一人突破到了如意境,有七人到了承天境,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人,已经接近承天境巅峰,即将破入神念境。”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呼出吸入胸腹间的那口气,然后对着林意轻声说道,“除了这些已知之外,恐怕还有一些破境的并未记录在案。”
“竟然有人突破到了承天境巅峰,即将突破神念境?”林意顿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有人突破到承天境他根本就不意外,若是他是修真元功法,便是因为他嗅觉特别灵敏这一点,他收集到的所有灵药要是全部自己用,说不定也能让他至少到如意境巅峰。
但是刚入承天境和承天境巅峰是截然不同。
这内里恐怕至少相差百倍的灵气量。
那至少还得找到数百株灵药,其中还必须有些特殊灵药,否则光是药气的不利后果和境界不稳导致的问题,便会让这名修行者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看的书多,应该知道前朝有一名叫做衽鹰的修行者,那名修行者只是一名普通的采药客出身,但是却正巧发现了一名修行者坐化的洞窟,而那洞窟里除了修行典籍之外,还正好有一炉那名修行者留下的丹药。后来这衽鹰修为突飞猛进,成了前朝最快进阶半圣的修行者之一。这完全就是运气使然。”齐珠玑看了一眼林意,道:“那名接近承天境巅峰的也完全出于运气,那人叫黄安暮,是我朝泸州东江学院的学生。”
微微一顿之后,齐珠玑带着些天生的嘲讽,道:“东江学院那些教习,连一些修行典籍的术语都搞不懂,教出来的学生又能强到哪里去,但黄安暮却偏生撞了天运,直接就发现了一片紫灵芝林,而且还都是生长年限极长产生了异变的药王。他在眉山就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炼化了那些药王,便到了承天境巅峰,虽然境界有些不稳,但是他的运气便是极好,根本没有遭遇北魏的修行者,未发生战斗。现在已经被边军壮威将军要了过去,稳定修为只是时间的问题。”
林意啧啧惊叹。
紫灵芝在修行者的世界也叫紫玉芝,是一等一灵气精纯没有多少杂质的灵药,似乎眉山采药经之中都没有记载眉山一带有这种灵药出产,这人能够直接找到一片,而且都是药王,那这运气实在太过逆天。
不过惊叹归惊叹,这是别人的运气,他倒是也没有什么羡慕嫉妒。
“我们南天院的倪师姐,也到了承天境中阶。”齐珠玑看着林意,又补了一句。
“她也到了承天境中阶?”林意这下倒是一愣。
齐珠玑一时不想说话。
其实人的情绪有时候便真是奇怪,那些不相干的人,运气哪怕再好,也似乎的确只是别人的事情,但是自己熟识的人,甚至是自己的同窗,突然之间若是突飞猛进,将自己远远甩在身后,这种滋味便有些不好受。
他此时的不想说话,其实倒也不是因为倪云珊,而是另有其人。
此时见他不说,萧素心却是忍不住开口,轻声对着林意道:“我们天监六年生中,也有一人到了承天境中阶。”
“是谁?”林意一愣。
萧素心道:“是方乐山。”
“方乐山?”
林意大皱眉头。
方乐山是谢随春的好友,在南天院第一次用膳时便刻意针对过林意,虽然后来谢随春刻意讨好林意,方乐山对林意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但对于这人,林意的心中也是不太喜欢。
“也不知道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我家中给我的讯息之中也没有详情,但他的确是我们天监六年生中,在眉山之中得益最大的一个。”齐珠玑声音微冷道:“现在他跟了我们南天院一名姓白的教习,那名姓白的教习据说对飞剑之术有很独到的见解。那他再不济,飞剑也会比一般人厉害一些。”
“那你现在到铁策军恐怕有些吃亏,你现在到了如意境,铁策军可是没有什么名师教你。”林意想了想,他觉得可以私下问问魏观星。神念境的修行者,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是有些吃亏,你却是占了大便宜。”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齐珠玑冷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我家中会派一名供奉过来教我和萧素心修行。”
林意顿时反应过来,“你意思是说,我这铁策军,都直接有了一名军中供奉?”
(本来今天这章想两章并一章,写满四千多字的,只是访谈略微打乱了点节奏,时间上有点来不及了,所以只能三千多字了,不过还是算一章,明天三更)
第两百四十三章 厚颜无耻(第一更)
齐珠玑看了林意一眼,觉得林意完全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有些不想搭理林意。
“你们家这供奉是什么修为?”
林意一本正经的轻声问道:“应该不需要我铁策军出资供养?”
齐珠玑看着如同铁公鸡一样的林意,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那若是要铁策军出资,你是不是还要退了去?”
“那就不一定。”林意道:“谁知道你家这供奉有没有特殊要求。”
齐珠玑实在是无语,不过他倒也不能说林意这句话没有道理,除却权贵家的子弟,民间的修行者想要在修行上有些追求,一般便只有三种选择,一种便是进入军队,成为军中将领或是供奉,一种是做依附于富商或者权贵的供奉,第三种是成为知名学府的教习。
这三种选择都能让修行者接触更广阔的修行者世界,而能够让建康城里的权贵看重的供奉,应该已经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占据重要的位置。
这些修行者不会像普通的修行者一样容易满足。
除了基本的修行所需之外,他们往往会有一些独特的需求。
建康城里的一些权贵的供奉的确有着不同的特殊口味。
有些供奉喜欢华宅,有些供奉喜欢美姬,有些供奉需要一些特殊的修行典籍。
以林意此时的能力,哪怕是其中口味最普通的,他也的确无法满足。
“这不需要你费心。”
齐珠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林意多做纠缠,他很不情愿的说了这一句。
“早说不就好了。”林意鄙视的看了齐珠玑一眼,“害得我白担心。”
“......”齐珠玑差点气晕过去,对于齐家而言,此次示好已经到了极致,齐家在旧朝是皇族,皇族的供奉可想而知,这样数千人建制的铁策军有这样的一名修行者坐镇,实力堪称提升至少一倍,结果林意却反而挑三拣四,爱要不要的样子。
林意对着他却是又挤了挤眼睛,“到底什么修为?”
“自然是神念境。”齐珠玑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和这人置气,咬牙轻声道。
林意摇了摇头:“原来也是神念境啊,我还以为到了入圣境。”
神念境还不满足?
齐珠玑转过头去,觉得林意是故意气他,彻底不和林意言语了。
林意想到某件事情,凑上前赔着笑脸,“齐狐狸,能不能再问问你家里,能否弄些厉害的重铠来,倒是不需要真元重铠,寻常的重铠,足够独到,防御力足够便可以。”
“没有!”
齐珠玑真是惊愕难言的转头看着林意,“林意,我从来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直接要好处的,人家若是想要好处,也至少要想些委婉的说法,你这样厚颜无耻直接开口,会要得到?”
“会啊。”
林意伸手就点了点帮他收拾了短矛过来的容意,“那些短矛就是这样要到的啊,南天院如此大气。”
“你这意思是说我小气?”
齐珠玑是气极反笑,“没有!什么叫做足够独到的重铠,特殊的重铠当然都是真元重铠,只有那种真元重铠,才值得名匠师费心费时费材,寻常的重铠会有什么好东西!一件寻常的东西,难道也值得我特地去信向家中开口?”
“真的没有?那算了,我随便说说而已。”林意释然的摆了摆手:“不必当真。”
“什么叫随便说说?”齐珠玑真是恨得牙痒。
萧素心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连忙伸手捂嘴,扭过头去。
她和齐珠玑随军在眉山之中行走,对齐珠玑是已经了解甚多,在她的眼中,齐珠玑当然是建康所有权贵子弟之中的佼佼者。
他聪慧如狐,遇事想得周全,又极为冷静,简单而言,比她熟悉的那些同窗更加成熟,更像是天生的权贵。
只是在林意的面前,这齐珠玑似乎只剩下无奈。
当年萧淑霏对林意的评价是有两点,一点是幼稚,一点是痞赖。
评价的幼稚自然是说林意太喜欢随心所欲,意气用事,做事不瞻前顾后,当然这幼稚一点,在她看来,自然也有萧淑霏和林意之间甜蜜的打情骂俏成分在内。
不过这痞赖二字,说得却似乎相当精准。
当年萧淑霏如此高傲难以接近的女子,对林意都很无可奈何。
“你也可以换个想法。”
便在此时,魏观星的声音却是淡淡的响起,他见林意在齐珠玑和萧素心面前也并不掩饰一些修为上的问题,他便知道齐珠玑和萧素心是林意的真正好友,对林意十分熟悉,所以他也不避讳什么,轻声道:“若是你所修功法在真元上有所限制,你无法动用真元,也不一定要直接将真元重铠排除在外,按我所知,有些真元重铠本身的材质极为特殊,不贯注真元,只是缺乏一些独特的真元妙用,但其余功用却比一般的重铠要强大太多。”
林意顿时一怔。
他发觉的确是自己的思路出现了一些问题。
魏观星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明白,便不再多说。
有些重铠在真元贯注之后,的确会产生一些特殊威能,例如林意等人交过手的赤羽重铠,但绝大多数重铠在真元贯注之后,也只不过是让修行者行动变得轻便,不限制修行者自身的动作。
“那白雀重铠便差不多?”
林意想了想,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力量,负重四五百斤左右的重铠便应该差不多,再重恐怕自己一是动作太缓,不够灵便,二是恐怕气力无法持久。
魏观星笑了笑,正要开口,齐珠玑却是已经一声冷笑,“林狐狸此时怎么不精明了,以你所需,难道不是最好要零陵郡出产的腾蛇重铠?”
“腾蛇重铠?”
林意骤然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他仔细的想了想,想到自己似乎在一些典籍上也看过这种重铠的介绍。
这种真元重铠十分独特,重铠内许多部位用零陵郡特产的一种寒铁制成,那种寒铁弹性极佳,所以那种真元重铠虽然重达近七百斤,但是本身内里有弹性机括制成,动作起来却是显得和三四百斤的重铠一样轻便,走路便有腾飞之势。
“只是我记得这腾蛇重铠好像也只产了几具,能寻得?”他有些疑惑的看向齐珠玑。
齐珠玑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魏观星身上。
他此时还不知道魏观星的独特身份,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人不简单,而且很显然,魏观星那面露微笑的样子,似乎也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第两百四十四章 写给她的信(第二更)
魏观星平静的迎着齐珠玑的目光,然后收敛了微笑,道:“腾蛇重铠按我所知现今也只不过剩余七具,既然你先开口提及,想必你有办法。”
齐珠玑的眉头微蹙,他的感知并不如林意强大,只是此时越是想要深入探究魏观星的修为,他便越是觉得自己在陷入某个深不可测的泥潭,这种感觉让他甚至有些不安起来。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魏观星的问题,而是颔首为礼,认真道:“您是?”
年轻人便应该有年轻人的心性,之前林意和齐珠玑的表现并未让魏观星觉得轻佻,而此时齐珠玑的庄重更是让他不得不承认,昔日的皇族子弟的确有些独特的气质是寻常人家出生的年轻人无法企及。
“末将魏观星。”魏观星躬身回礼。
齐珠玑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第一时间直觉这人的名字肯定听过,只是一时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也叫魏煞星,昔日骆马湖的沉马贼者。”林意补充道。
齐珠玑的面色微寒,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林意一直在看他的脸色变化。
他很想看到齐珠玑大吃一惊的样子,但是让林意失望的是,齐珠玑却表现得十分沉静。
“原来是昔日的魏大将军。”齐珠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魏观星又躬身行礼,道:“未想到您也在铁策军,晚辈唐突。”
“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齐珠玑,“你怎么一点都不震惊?”
在林意看来,既然知道...齐珠玑怎么可以不震惊。
“换了是我,见了你这样的将领,加入铁策军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有什么好吃惊的。”齐珠玑微讽的看着林意,道:“更何况魏将军在某些方面的行事作风,倒是和你相差无几,想必投缘。”
“你很清楚当年有关他的事?”林意有些不死心,道:“你不好奇当年他为何将那些马贼沉湖?”
“知道。”齐珠玑异常简单的回道。
林意皱着眉头,“那你对他有所了解,不索性也将家中提议,将他收为供奉。”
“对人示好是一回事,直接收入家中又是一回事,略微不慎便引火烧身。”齐珠玑微嘲道:“我南梁和北魏不得志的将领和强者太多,难道都能要得过来?”
“换了我便是都要想办法要一要。”
林意转头看着魏观星,“反正我也足够招人恨,你且帮我仔细想想,哪些不得志的,招人恨的,能帮我招入铁策军便帮我招入铁策军。”
“你这人...”齐珠玑眉头大皱,但此次却并未生气,他直觉林意这人的脑子和处事方式都和寻常人有很大不同,但此时这种提议,对于他而言,却似乎并不算是胡闹,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另辟蹊径。
“这倒是有些意思。”
魏观星也是微微一怔。这种想法一般将领不会有,缺的并非只是那种胆气和勇气,还有气度。或许这和林意自幼见惯林望北行事有关。
也只有林望北那种手握兵权的一方统帅,才有那种大手一挥,都入我麾下的气概。
一般的将领即便好不容易爬到林意这样的位置,想着的恐怕也是如何坐稳这位置,如何多积累些战功,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
“现在是陈家出力护着你,你也不怕你太过胡闹,陈家都觉得你此人做事太过?”齐珠玑看了林意一眼,道:“你本身又是罪臣之后,若是大肆招揽麻烦,别说许多人群起攻之,恐怕皇宫里头都会对你有顾虑。”
“此一时彼一时。”
林意认真的想了想,道:“若是无灵荒,无和北魏之间的战事,我如此做的确可能太过,但我南朝和北魏之间,恐怕注定分出生死,外敌压迫之下,一支强军越是强大,即便上有忌惮,恐怕还是想用得多,要有生变,恐怕也在灭了北魏,或者北魏不支之后。”
“以此时北魏的强横,要想让北魏明显不支,恐怕没那么简单。”林意淡淡的笑了笑,他此时便又忍不住想到了元燕。
“狐狸就是狐狸。”齐珠玑轻声冷笑了一声。
听着这两名年轻人的对话,魏观星看着他们的目光便更加有些不同。
有些军中的年轻将领很擅长打仗,不只是自己修为不俗,统帅的军队战力也很不错,只是这些年轻将领最缺的,便往往是那种权贵特有的审时度势,知道那些能做,那些不能做的能力。
但很显然,林意和齐珠玑虽然年轻,但却都是天生有着这样的敏锐嗅觉。
“既然你是认真的,那我便设法去做。”魏观星点了点头,“只是其中有些事情以我之力恐怕难办,若是涉及兵部调动,恐怕需要齐珠玑出力。”
齐珠玑对魏观星有些尊敬,他微微颔首表示可以,但转头看着林意,却是又不快的冷哼了一声,道:“林狐狸你想要的那种腾蛇重甲我想要到手一具恐怕也要费尽周折,但按我想到的最好办法,你反正不怕惹恼萧家,你索性修书一封给萧淑霏,问她要一具腾蛇重铠,我知道她手上正好便有,我只需负责保证你的书信能够安然传递到她手中便是。”
“她的手上便有?”
林意意外惊喜,“那我等下便去写信,只是...齐狐狸,你帮我传信,可不准好奇偷看。”
齐珠玑冷着脸,“你觉得我和你一般厚颜无耻?”
林意认真点头,“我看差不多。”
“你!”
齐珠玑忍不住发怒,“那你不要让我帮你传信,自己想办法。”
林意想了想似乎萧家的确不会容忍让自己的信笺传递到萧淑霏手中,而且似乎也的确没有第二个人能保证做到此事。他便顿时一脸无奈。
“你以为我有什么兴趣,除了要重铠,左右不过些肉麻情话。”齐珠玑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大快,“我反而怕看了恶心。”
林意眼睛一亮,“那你不如发个誓?”
齐珠玑一怔,脸色顿时有些黑,“你这是求我办事的态度?”
林意轻声道:“大不了我今后绝对不说让你多读些书。”
齐珠玑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缓和,轻声道:“成交。”
第两百四十五章 我们和你(第三更)
和林意、齐珠玑对话之中提及的一样,此时的北魏的确很强盛。
它强盛到令所有的南朝人都没有觉得必定会赢得这场战争的信心。
晨曦里的洛阳城沐浴着淡淡的金辉,这个在很多足不出户却是靠想象将思绪拉得无限远的南朝文人的笔墨下有些不堪的北蛮之城,真正的气象却似乎比建康还要雄壮辉煌得多。
洛阳之前并非是北方王朝的王城,它的位置其实很靠近南境,在北魏迁都至此之前,它一直是座很包容的大城。
它包容着南北的差异,包容着很多南方流亡而来的人,让很多从北方到南方学习归来的人可以在这座城里大展拳脚。
所以这座雄城很多建筑的样式,其实都和南方王朝大城的建筑有些相像。
只是有些方面,这座北方的王城还是保留了固有的习惯。
比如说一些权贵的宅院,包括皇城的殿宇,都很庞大。
太大其实会显得很空。
太过空旷,便是有足够的财富往内填塞东西,都会很容易画蛇添足,若非失去品味如暴发户一般堆积,便是不像人住的房屋,失去了平时生活起居该有的味道。
然而太大太空旷有时也有好处。
比如会让人觉得庄严。
北魏皇太后的寝宫便很大。
即便元燕已非当年那个跪在这里等待未知命运的小女孩子,即便她已经无数次的来过这里,但她站立在这座外面很富丽堂皇的大殿外时,这座大殿给她的感觉还是如同一个巨大的怪物。
她的影子在这座大殿的影子的沐浴下,依旧渺小得如同一只黑色的,不起眼的蚂蚁。
面对南天院蓄意针对她的围杀,终于从眉山逃出生天的北魏长公主元燕,在回到洛阳之后的第一个清晨,便来到了这里。
“召长公主殿下觐见!”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大殿深处响起,阵阵的回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撞击着坚厚的墙壁,又变成无数细碎如针般的声音,刺入她的耳膜。
元燕谢恩,低眉顺目走入大殿。
即便是皇太后身边的那些人的声音,对于此时的她而言,依旧还是显得威严。
大殿深处有一道珠帘,珠帘之后的凤榻上便正座着那名威严的老妇人。
深重的珠帘可以加深这种仪式感和威严感,让人觉得更加神秘,更为重要的是可以让人无法看到她脸上的真正情绪变化,让人无法看到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衰老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她在失去原本的力量。
“母后。”
元燕到了这道珠帘前方,盈盈行了一礼。
她在过往的许多年里,已经摸透对方的性情,对方实在不喜欢多话。
所以在她到来之前,她想要陈述的事情,便已有文书呈了进来,此时招她进来,便说明这名老妇人已经将她昨夜写的文书看完。
那名先前曾发出声音的宫人和其余的宫女也都已经悄然退出这间大殿。
在珠帘之后的宝榻上,那名老妇人也很反常的垂着头,显然是在思索一些令她都觉得有些难办的事情。
“不是你的问题,在你回来之前,便已经查清楚了,南天院里有一名重要人物,是我们北魏的一名叛逆。”在一片死寂中沉默了十数个呼吸的时间之后,珠帘侯那名老妇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元燕垂头不语。
这句话便是回应她在眉山之中的失败。
未能成功将陈宝菀带回来,而且导致许多北魏强大的修行者战死,这自然是她的失败。
然而老妇人的这一句话,便将这件事定性为不是她的计策和统御失误。
“魔宗大人的事情....我们不会查.....但是你要查。”
老妇人接着说出第二句话。
她这句话说得很慢,之间甚至有停顿,显见她即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在微微的犹豫,都在思索,都给自己留有改口的时间。
只是既然她这句话已经说完,那便是最终的结果。
元燕依旧垂首。
她面上的神情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她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是已经紧紧的握紧。
这句话的意思对于一般人而言很难懂。
但内里的这名老妇人知道她一定会懂。
我们不会查...这我们,便是她和北魏皇帝。
这句话便明确的告诉了她,从许多年前开始,其实北魏对于魔宗的使用便已经是一柄双刃剑。
对于魔宗的越是依赖,也越是造就了魔宗的强大。
直至今日,北魏和南朝的征战,更是离不开魔宗和魔宗座下的那些人。
所以即便是这名老妇人,在称呼时也依旧尊称为魔宗大人。
对于魔宗此人,她不可能完全信任,事实上她不可能完全信任任何人。
只是哪怕对魔宗的强大越来越担忧,她和她的儿子也依旧不敢冒任何有可能触怒魔宗的险。
但是她又不放心魔宗,又不想让魔宗无限坐大。
到了此时,恐怕在她看来,魔宗都已经有了危及她儿子江山的能力。
只是她依旧只敢让她出手查。
因为她不属于“我们”之列。
她只代表着北魏长公主的意思,不代表着皇室的意思。
所以即便她触怒了魔宗,即便出了问题,她都是可以舍弃的对象,都可以用来平息魔宗的怒火。
这或许对于这名老妇人而言,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只是一名牧羊女的女儿。
得到承认,归入皇庭,她当然要报恩,要承担起保护这个皇庭的责任。
“我一定会查明。”
元燕的声音在这个大殿里响起。
她会让这名老妇人觉得自己也是这么想。
只是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衣袖之中握紧的一只手始终没有松开。
她这只手里面有一块灰色的石头。
若是这名老妇人将她也视为“我们”,哪怕和魔宗为敌也会让她付出惨重的代价,她也会将这块灰色石头当成她在眉山之中失败的替代品而交给这名老妇人,告知她这便是传说中的晋珠。
只是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小心些。”
珠帘后的声音很温和。
元燕点了点头,只是在退出这间大殿时,她心中又变得更加冷硬了些。
第两百四十六章 心上人
“是谁的意思?”
“是二先生的意思。”
“那便是家里其余人的意思。”
伴随着一声咯吱声,一间静室的房门由内往外推开。
明媚的阳光从院中洒进室内,照亮了萧淑霏的面容。
秀丽的侍女看着萧淑霏脸上的寒霜,知道萧淑霏已经很生气,然而对于萧淑霏的了解,让她明白对方即便是盛怒之下也不会做出任何冲动和有失分寸的事情,所以她只是轻声的问了一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把萧泽泪要来陪我修行。”萧淑霏看着庭院里斑驳的树影,一双好看的秀眉微微挑起。
“这...小姐,你平时也看他不顺眼,为何?”这名自幼随着萧淑霏一起长大的侍女异常不解。既然是二先生带着家中的意思去找了小姐的心上人林意,并将林意丢入了铁策军置于险地,那为何反而要将二先生的儿子要来一起修行?
在她看来,小姐自然不会做责罚萧泽泪来泄愤的事情,那太幼稚。
“我很生气,所以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很生气。”
萧淑霏声音很平静的说道:“萧泽泪当然也知道我不喜欢他,他被留在我身边修行,当然很不舒服,二先生他们让我很不舒服,我便让他的儿子和他都不舒服。”
“可是二先生未必会肯。”
“他一定会肯,我等会儿交给你个单子...我会把他接下来修行所要看的典籍,所要求助的教习,全部调到我这里。若非二先生不想让他儿子学家中那些独门手段,想让他儿子学些寻常学院的野路子,否则赶也会将萧泽泪赶到这里来。”
侍女听着萧淑霏的这些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在她跟着小姐的这么多年里,她从未见过小姐用过任何激烈的手段来对付任何人,然而小姐却依旧是萧家绝大多数人最为畏惧的对象。
大先生的性情比较温和,所以萧家绝大多数人甚至畏惧小姐比大先生更甚。
“那大先生那边?”
侍女很快收敛了笑意,看着萧淑霏问道。
大先生便是萧淑霏的父亲,临川王萧宏,对于外人而言,都会称萧宏为王爷,但家中人都按照萧宏的喜好,称萧宏为大先生,萧锦为二先生。
现在的萧宏已然是手握兵权最重的南朝权贵之一,只是家中人都十分清楚,萧宏并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事情,他平时也最喜和南朝的文人名士交往,喜字画的程度远超过喜欢那些名刀名剑。
性情温和自然是萧宏的优点,但即便是在这跟随着萧淑霏的侍女看来,大先生如此的性情缺点便是太过谨慎,没有丝毫的冒险精神。
他不容易萧淑霏和林意交往,恐怕最大的原因不是不门当户对,而是因为林意是罪臣之后。
南梁皇帝对于前朝那些重臣都很忌惮,那萧宏便不可能冒着皇帝不喜欢的危险,接纳林意。
而在大先生和小姐之间,这名侍女当然是完全站在小姐一边。
萧淑霏沉默不已。
她当然比自己这名侍女更了解自己的父亲。
除了谨小慎微和无比忠诚于皇帝之外,萧宏在很多时候其实比任何人都很固执。
有时候的固执叫做风骨。
有时候的固执叫做迂腐。
她越是反对,自己固执的父亲反而会采用更激烈的手段。
更何况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只是寻常家女孩子过家家的做法,对于这个萧家而言,也不能出现女儿和父亲为敌的局面。这会给别人带来可乘之机。
她的理智告诉她,她现在最需要的,是积累更多的力量,以及借着她父亲的恩准,来给林意带来更多的帮助。
“在他面前,什么都不能做。”
萧淑霏看着自己的这名侍女,道:“他不喜欢我和林意有来往,至少我便要表示顺从,至少不能让他知道我和林意有来往。”
侍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道理她懂。
就如小时候吃糖,越是吵着要吃,哭闹不止,父母反而生气,反而担心她的牙口出问题,反而会将糖果藏得很好,或者家中根本不留。
但心中想吃,父母不给,若是装着不喜欢吃,不在意,父母反而随便丢在家中某处,某天自己偷偷取了糖罐,却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哪怕事后被发现,也恐怕不会怎么样。
只是要做到却有些难。
不用家中的手段,天各一方,又如何和林意暗中来往。
她自己可不如小姐一样对林意放心,在她看来,陈家的那位小姐便很危险。
若是自己小姐默默的为林意做了一堆的事情,一片真心,到头来反而让陈家那位小姐捡了便宜,那她岂不是要气得吐血?
“便找陈宝菀帮忙。”
萧淑霏抬起头来,咬了咬嘴唇,轻声的说了这一句,她的心中却是在暗暗自嘲。在齐天学院时,她和陈宝菀也并没有深交。到了此时,陈家和萧家隐然已是南朝互为遏制的两大门阀,皇宫里的皇帝是有意为之,而自己身处这样的位置,按理而言和陈宝菀之间将来更不会是很友好的关系。只是似乎除了陈宝菀,却没有人做得成这样的事情。
侍女的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她想得太远了一些,“小姐你这真是厉害,简直是一石二鸟,又可以让陈宝菀可以帮你传信,又让她知道你和林意心心相印,郎情妾意的书信往来,又好让她死了心。”
“想太多。”萧淑霏看了她一眼,道:“陈宝菀何等人物,你以为她是你这小孩子家家想法?”
“再厉害的人物也会心有所属啊。”
侍女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姐你还不是看上了这个林意。”
萧淑霏很罕见的微微一笑,道:“你还是会错了意,我的意思是,若是她真的也对林意心有所属了,那岂会因为我让她传信,她便罢手?她何在意这些。”
侍女微怔。
她觉得似乎真是自己错了。
在此之前,萧淑霏也极少和她提及过陈宝菀。
但是今日这短短数句对话,她却是听得出萧淑霏对陈宝菀评价极高。
萧淑霏从不骄傲,但也绝对不会自谦。
由此看来,陈宝菀便也是那种很厉害的人物了。
萧淑霏看着歪着头在自己想事情的侍女,她当然明白自己这名侍女此时在想着什么。
陈宝菀当然是那种很厉害的人物。
只是她却并不担心今后和陈宝菀作为对手,因为她觉得自己,当然也是很厉害的。
她担心的只是林意。
林意当然也很厉害,她不怀疑这点,但有时候,林意却会不按常理,做出一些很危险的事情。
(想情节想得花了太多时间,时间上不容许我再赶得及一更了,所以明天三更。)
第两百四十七章 适可而止(第一更)
清晨里,萧淑霏和小侍女谈论的陈宝菀正在一座山崖上的古刹里看书。
这片山崖下方是茂密的银杏林,崖壁上却都是犹如儿臂般粗细的青藤,在青藤的缝隙里,黑色的山石上雕刻着各种大大小小的佛像。
这座山崖有百丈高,但是却没有任何道路和台阶可上,只有修行者可以顺畅的上下其间。
这是南拓寺,虽然很小,但却是南方很古老的修行地。
这里面的历代僧人都擅长独特的观想之术,从这套最基本的观想之术上,历代僧人发展出了数门神通法门。
南朝此时的皇帝萧衍,严格而言便是师承此处,对萧衍的修行影响最深的,便是从这座古刹里走出的苦行僧人龙门大师。
此处离开眉山并不远,所以在离开眉山之后,她承蒙圣恩来此短暂修行,可以借阅这古刹中那些僧人各自领悟的法门。这南拓寺虽然小,而且很少的僧人都大多云游在外,但寺规却是极严,迄今为止,她是第一个获准在寺中修行的女子。
只是她得了皇帝御赐在此修行,别人却是不许,所以她的饮食起居,包括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侍女,也都在山崖下方。
她和萧淑霏在性格上有很大差异,比如在齐天学院时,萧淑霏便性情清冷,不太愿意与人接近,即便当时那些同窗也都是朝中重臣之后,家中各有权势,但在萧淑霏的眼中,恐怕大多数人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陈宝菀的性情却是外向一些,她乐于看热闹,也乐于去凑热闹,她很大气,从不矫情,在很多人看来性情更像是男生。
只是她很清楚取舍,所以大多数同窗对于她而言也是泛泛之交,真正的朋友也只有林意等数人。
她和萧淑霏的看不惯便避开不同,她很多时候还和石憧一样喜欢生事,只是她的生事不像石憧一样看不惯便骂便打,而是某个同窗做了些恶事,她便会在某个合适的时机让所有人发觉和知道。
所以当年林意和石憧虽然是齐天学院二虎,但在当时那批同窗的心中,恐怕畏惧她更多一些。
事实上以她自立的性情,若非有些杂事的确要人帮忙,便是任何侍女都不需要。
当日头渐升,古刹后一些栖息的飞鸟纷纷飞出山林时,按例到了她下山用早餐和听取一些最新军情的时间。
她很干脆的点踏着青藤,从山崖上飞掠而下。
只是今日等着她的那名侍女看着她的样子,却是和平时有些不太相同。
“怎么?”
所以在林间坐下,开始喝温热正好的羹汤时,她微微挑眉,看着这名神色有些“诡异”的侍女问道。
“林意给你写了封信...因为家中不放心,所以在交到这里之前,便已经拆开看过。只是内里却没有写什么字迹,只有画了个东西。家中看了更不放心,要问问他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侍女神色依旧有些古怪的说道。
“画的什么?”
陈宝菀神色没有什么改变,林意应该是眉山之中风头最劲的年轻修行者之一,而且林意的身份特殊,传来的信笺家中拆启查看对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意外。
像她这样的人,自己不会将自己看成寻常的小儿女,家中也不会将她看成寻常的小儿女。
“一只乌龟。”
侍女忍不住想笑,但是又想憋住,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陈宝菀微微一笑,看着这名侍女却也忍不住道:“只是一只乌龟,你这副样子做什么?”
“他真是没有什么书画天赋。”
这名侍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画得可真难看,他们端详出来是乌龟,但我看着总觉得像驼背老狗。”
陈宝菀也不着急,喝完了手中这碗羹汤,这才伸出手来。
这名侍女便将林意的信纸递了上去。
“画得的确有些难看。”
陈宝菀只是看了一眼,便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不过有些神韵。”
侍女有些无语,心想自己怎么看不出什么神韵?
那一张黄草信纸上,就像是小孩子涂鸦一样,画了个圈圈抹了两笔便是乌龟壳,一个乌龟脑袋和四条腿都是伸得老长,恐怕建康城里的小孩子画的乌龟,也比这更像一些。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问道。
陈宝菀认真看了看,并未有什么犹豫,道:“他这意思只是求我帮他,让他和铁策军在洛水城中多留一些时日,好让他有些准备。你将他这意思告诉家中,让他统领的铁策军多在洛水城呆一阵并不是难事。”
“只是三四千的铁策军,自然不算什么。”这名侍女点了点头,看着那张信纸,眉头却是皱的越发厉害,“这你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画的又不是缩头乌龟,头和四只脚都伸得那么长,自然是要大展拳脚,四只脚不是要撑地走路,而龟壳还砸地有坑赖着不走的样子。”
陈宝菀微微的一笑。
在齐天学院时,林意和数名好友便时常用这样的画来传递消息,而每次猜这画的内容,也都是她猜得最准。
至于林意,画的画很丑,画的有神韵,但是猜她的画,却是时常十九**猜错。
她此时心情很好。
她和萧淑霏不同,她总觉得林意就是那些不按常理的做法,才让林意显得和别人都不相同。
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觉得林意的身上有那些同窗都不具备的光彩,他这样的人,往往会做成很多惊人的事情。
譬如他在眉山之中的这些战功,便很惊人。
所以她并不太担心林意的安危,她现在只是好奇,将这样一支打杂般的铁策军交到林意的手中,林意又会玩出什么样的花样。
哪怕他做事胡闹,也往往胡闹的很精彩。
而且最让她欣赏林意的一点,是林意很懂得适可而止,他不贪心。
林意此时要她和陈家帮忙,也只是让陈家帮一些唾手可及,不痛不痒的忙。
这样她家中人也不会拒绝,而林意也总能成事。
(手速还是太慢,一写微妙的情绪就慢,时间紧迫,我继续加油写)
第两百四十八章 林扒皮(第二更)
“林将军,这样下去恐怕会有问题。”
“什么问题?”
“嘴都吃刁了,到时候战时吃得不好,恐怕军心会有问题。”
韩征北看着一脸诧异的林意,硬生生的憋住了后面一句话,他这几日有些上火,嘴角都燎起了一圈小水泡。上阶将领永远都不需要下阶将领来教导怎么办事,更何况他平时太过忠厚温和...只是看着这些时日林意统领这铁策军的做派,他却还是忍不住。
铁策军原本就不是某些权贵门阀的私军,无论在军饷的配给和军备上,都无法和那些军队相比,按照铁策军的一贯风格,平时是尽可能省吃俭用,到了战时反而供给更足。
现在有魏观星在侧,他倒并非怀疑林意的练兵和统军能力,只是在他看来,铁策军和魏观星统领过的那些边军之中的精锐军队也有很大不同。
以魏观星固有的思维来处置铁策军,便恐怕会有很大问题。
“无妨,吃得好便有更多让他们花气力的地方。”林意看着欲言又止的这名铁策军老将,微笑道:“魏将军已经在营区转了两日,接下来会因材施教。至于粮饷,你不用担心,应该最近就有大量补给。”
“哪里来白掉的粮饷?”
韩征北鼓着一肚子气,觉得林意就是胡闹,就是随便用些理由搪塞自己,让自己不要插手,只是他心中才刚刚生出如此想法,却听到不远处营门前已经一阵喧哗。
“什么事情?”
他身边一名小校还未来得及奔去打探,却是已经有几名铁策军军士疾风般跑了过来。
“是宁州刺史派来的人。”
几名铁策军军士都是一脸的惊喜莫名。
“宁州军?”韩征北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细问,这几名铁策军军士已经忍不住接着道:“带来了五百具轻铠,都是宁州最好的刺蛇铠,除此之外还带来了三具吞天狼重铠。”
“什么?”韩征北一时没反应过来。
几名铁策军军士已经满脸敬畏的看着林意,“说是全部赠给林将军的。”
“.......”韩征北脑袋有些懵,宁州的刺蛇铠都是用特殊皮革包裹的鳞甲,不仅分量不重,防御力不错,而且哪怕是黑夜疾行都没有什么声音,的确很适合铁策军,只是这宁州刺蛇铠每一具都造价不菲,宁州军大部自己都舍不得用,按他所知,宁州刺史家也只有一只近卫有配给,怎么会送这么惊人的数目给林意?
林意拍了拍这名忠厚的铁策军“老管家”的肩膀,笑着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同样是他厚着脸皮要来的。
魏观星的身影随着一道风声落在他的身后。
“又是你的人?”
魏观星看着林意,面色有些古怪。
林意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应该是我的人送来的...”魏观星看着此时已经通过营门,朝着铁策军库房前行的宁州军,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到底也写了多少信?”
“不多,就几封,有些是让人带的口信。”林意此时已经远远看到了齐珠玑和萧素心的身影,知道他们两人也被惊动了,他笑的样子便更加有些不好意思。
“你倒是想的不错。”
魏观星骤然也忍不住笑了笑,“你在眉山之中救了宁州军不少人,听说又救了宁州刺史家千金,开口要些东西,的确成功率很高,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如此狮子大张口,对方也会同意。”
“这些数目可不是我开的,我只是和宁师姐分开时,问她能不能给铁策军弄些甲衣或者别的军械,我哪里知道有这么多。”林意轻声说道。
但是齐珠玑耳朵尖,远远的都听到了。
走到林意身侧不远处的齐珠玑一脸的鄙夷,“林狐狸你不知道有这么多?恐怕心里早就有数,我想你应该不是光救了宁凝,然后就让她家中人将她接走了,恐怕就像你给我和萧素心留了些灵药一样,你也给了宁师姐不少灵药?”
林意一阵干咳,“宁师姐人好,我赠些灵药也是正常。”
齐珠玑直冷笑,“你原本就已经救了宁州刺史最心疼的千金,还给了些千金难得的修行灵药,而且我听闻你救的那支宁州军之中有些将领的军阶不低,宁州刺史有意,他们又出力,这些甲衣还不是你意料之中?对于宁州刺史而言,花费巨资制造的甲衣,也不可能比他女儿和他女儿的修为重要。更何况那么多人在耳边吹风。”
林意只眨眼睛。
他这些时日有求于齐珠玑,连让齐珠玑多读书这种话都不能说,所以他索性装聋,装没听到。
“不若你不要叫林狐狸,叫林扒皮?”
齐珠玑看着他这副样子,更是忍不住嘲讽,道:“任何你认识的人,恐怕都会被你扒下几层皮。”
林意讪讪一笑,依旧不回嘴,只是握拳在心口敲了敲。
齐珠玑这倒是一愣,狐疑的看着林意,总觉得林意这手势有什么深意,“林狐狸你什么意思?”
“一日铁策军,终生为兄弟,你到了战场上,就自然会明白。”林意正色道:“一切都是为了铁策军。”
“......”齐珠玑又是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竟然说这种道理?
“我和宁师姐说时,我可没想到我会在铁策军做这什么右旗将军。”此时林意又说了一句,“先前只是想铁策军身上连好用的甲衣都不具,可没想到是归我用。”
这句话一说,齐珠玑一怔,而旁边不远处的韩征北也是听得清楚,一时看着林意的目光也是又完全不同。
周围这些人里面,唯有萧素心听着不觉得意外。
在她过往的认知里面,林意原本便是那种不只是为自己考虑的人。
在齐天学院时,很多时候林意闹事,也只是因为爱管闲事,打抱不平。
“今晨我接到家中消息,天启军也在送一些东西过来,明天应该会到,还有这边的宁州黄家,也准备了许多粮饷,正在送往这里,应该再过两个时辰就会送到铁策军。”
齐珠玑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和林意斗气,他转头看着魏观星,“是你的人?”
魏观星顿时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又是你?”
齐珠玑看着林意,心中生出些异样的情绪,在他看来,问宁凝要东西,便显得有些占师姐家的便宜,但是林意竟然能做到连那些人都送来东西,便完全不同。
“天启是宣威将军部下,此时北边已经战事紧张,还能给你特意送东西来,我的确想不太明白,至于宁州黄太仆卿...你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让齐珠玑最难理解的便是宁州这黄家。
他隐约猜出天启军送来东西可能是因为林意父亲林望北的缘故,但宁州黄家,这是随着新朝而起来的门阀,和林望北这些“旧权贵”原本就一路数,怎么可能送大批钱粮来?
第两百四十九章 歪理(第三更)
林意见着宁州军运送大量轻铠而至,他的心情原本也很愉悦,和齐珠玑原本的对话也和在南天院时一样轻松随意,只是听到宁州黄家的字眼,他的面色却是很罕见的阴沉了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道:“我这人最擅长记人好,但也最擅长记仇。”
这句话听上去也和他平时和齐珠玑的说话风格类似,只是因为他此时的脸色,谁都听出了他的认真。
齐珠玑眉头微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天启将军范白鹭和我父亲其实在旧朝多有来往,但到了新朝,他不只是和我父亲撇清关系,甚至有些落井下石之嫌,我父亲之前获罪,虽然不能说是因为他的关系,只是他的一些言论,也自然会影响皇帝对我父亲的观感。”
林意微抬头看着天边的流云,冷笑着说道:“只是他和我父亲之前来往,我要找些证据,也自然找得出来,我在建康之时,我找他翻帐也没有意义,说不定惹恼了他,随便派人来便将我变成了建康城里的无名浮尸,但现在不同,想要杀我没那么容易,我提及旧事,问他要些无关痒痛的东西,哪怕算是威胁,只要我足够客气,他应该也会息事宁人。至于宁州黄家,我昔日齐天学院的一名同窗嫁入他们黄家却郁郁而死,这笔账我也要算在他们头上。”
齐珠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无论是天启军还是宁州黄家,林意竟然靠得并非旧情,而是一些威胁的手段,只是无论天启军范白鹭还是宁州黄太仆卿都并非好威胁的人物,不管林意用何种方式威胁,能够达成目的,也的确是本事。
这点就算换了他来,恐怕都要大费周章。
“一时是痛快了,得了好处,但你就不管以后?”
齐珠玑看着林意,道:“树敌太多,终有大祸,在朝中行事,原本便不是比谁手段更阴险,而是懂得平衡,各有利益。北方战事激烈,我们接下来必定会被调去,天启军是地头蛇,你便不担心?至于宁州黄家,至少也是和朝中那些在皇帝面前讲得上话的人互相结党,这些人可比战场上那些人的手段更多。”
“他们忌惮我什么?难道我这区区官阶和数千兵马?”林意微微的一笑,“在他们看来,我这有和没有差不多。他们忌惮的,便只是我光脚不怕穿鞋的疯意,我越是在他们看起来不要命和疯狂,他们才会惧怕一些。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哪里看得到那么多将来,管好眼前。”
顿了顿之后,林意看着齐珠玑道:“若是我修为再高一些,他们还会更加畏惧一些。权贵靠的是平衡和互相给利益,像我这样的人物,靠的便是自己。”
“歪理。”
齐珠玑沉着脸吐出了两个字。
歪理便是不走正道的道理,但终究还是有些道理。
他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的确要换些思路来思考问题,在他过往的人生里,他习惯循序渐进和以他的道理来做事,只是林意似乎却全然不在意这些规矩。
不稳妥是关键。
但若是冒险成功,自然会收到他的方法无法得到的利益。
不管如何,今日的这些谈话,让他明白林意的确是那种危险人物,的确比之前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厉害一些。
“那你今后是会对天启军范白鹭和宁州黄家就此罢休,还是继续记仇?”齐珠玑不再纠结于林意的道理,只是又忍不住轻声问了这一句。
“那取决于他们的态度,只是我觉得他们也会觉得我的存在让他们很不舒服。”林意微嘲道。
“你这人还是有些奇怪。”
齐珠玑道:“譬如宁州黄家,其实和你自己并无太大仇怨,只是你那同窗的关系,你偏生想让他们不舒服。”
“很简单。”林意看着齐珠玑,道:“若你当我真正朋友,有人害了你,我也会很记仇。”
齐珠玑微讽的笑笑,不再和他多言。
不管林意性情如何,有这样的一个朋友,似乎并不是坏事。
“你的人呢?”
他转头看向魏观星,有些挑衅般笑道。
魏观星起先当然是有些自傲的,他写了那么多信笺出去,想着接下来便会一批批的回报。
方才宁州军到来时,也是魏观星用“你的人”和“我的人”这种说法。
这种事情,恐怕对于魏观星而言,就已经如比赛一般。
所以他索性再火上浇油一把,激一下这名煞星。
只是魏观星也不像他想得如此简单。
听着他这句话,魏观星只是哑然失笑。
“不至于全部石沉大海。”
魏观星看着这些后生可畏的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林意...我没有想到你会用这样大胆的手段,既然你敢这样大胆,既然主帅如此,那我自然也敢再用些大胆的手段。”
齐珠玑不回应他这句话,只是淡漠道:“至少也要三千具精良轻铠才够用,这铁策军才算得有些模样,只是现在也不过五百具。”
魏观星又哑然失笑,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他却是收敛了笑容,认真的看着齐珠玑和林意,轻声道:“这军械现在想去哪里找我倒是觉得有些麻烦,只是...有架囚车,你们敢不敢劫?”
林意微微一怔,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齐珠玑却是已经眉头皱起,“你难道想劫朝廷重犯,归为己用?魏将军,这似乎不只是大胆而已。”
“若是朝廷重犯,我自然不敢。”魏观星淡淡笑道,“但只是某位王爷或是某个门阀的私仇,擒住的人,那又如何?”
齐珠玑冷笑一声,转头看了林意一眼,“他连边军大将和萧家都敢得罪,再得罪些人又算什么。”
林意凑上前来,如同刚刚偷了只母鸡的狐狸,“虽然不怕得罪,但也未必要得罪...我们可以暗中行事,不让别人发现是我们偷偷做的...”
齐珠玑顿时气结。
“什么囚车,囚的是谁?”
林意得意的笑了笑,轻声问魏观星。
第两百五十章 供奉与马帮首领(第一更)
洛水城铁策军营区之外有一些林地。
其中一片林地原先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私地,没有人去放牧,没有军士会牵马过去吃草,所以这片林地显得很幽静,最为重要的是很干净。
军营的周围一定会有马,即便是训练最为精良的战马,却依旧改变不了行走之间往往会留下马粪的习惯。
视野之中到处出现马粪,这对于某些有洁癖的人而言便难以忍受。
这片林地里有一片池塘,虽然没有人打理,野草丛生,但自然而野蛮的生长,却显得别有韵味。
一辆马车便停在这池塘畔。
这辆马车里有洁癖的男子看上去五十余岁的年纪,头发有些花白,但是面上的肌肤却是如同美玉一般,看不到有任何的皱纹。
他便是齐珠玑口中所说的那名供奉。
其实即便是齐珠玑,也只是尊称他为陈大先生,只知道他应该许多年前便入了神念境,至于其他,却是一概不知。
许多强大的修行者隐于尘世都会有特殊的理由,有些过往他们自己不愿提及,便没有人会刻意去追究。
齐珠玑自从记事时开始,这名供奉便已经在齐家。
而那时的齐家和现在的萧家一样,是皇族。
能够成为皇族的供奉,本身就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
在此时这名陈大先生的眼中,齐珠玑还只能算是一个孩子。
他很清楚让他来跟着齐珠玑,除了保证齐珠玑的安全之外,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不让齐珠玑随着那个林望北的儿子做出些冲动的错事。
今日里,他便觉得有些大事要发生。
因为他感觉到军营里那名神念境的修行者离开了。
他对那名叫做魏观星的边军将领的了解也只是局限于溺死三千马贼的那些故事,但纯粹于修行者的世界而言,这名边军将领绝对也是很可怕的存在。
这名边军的体内明明积蓄了数量惊人的真元,在他来到这个军营,第一次感知到魏观星的存在时,他便觉得这些年魏观星一定很少和人交手。
他体内的真元充沛得就像是池塘里的水满得将要溢出来。
正常的修行者很难做到平时丝毫气息不显,神念境的修行者大多只要有合适的法门,其实都可以收敛气息,但难的是时刻如此。
这只能意味着这名边军将领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耐心和毅力。
许多强大的对敌手段,往往就需要这样的耐心和毅力才能修成。
他很好奇这名同境的修行者的真正实力,也很好奇平时他在修行着什么,所以停留在这军营外的很多时候,他都会像对待真正的敌人一样,利用些自己独特的法门来感知这名难以捉摸的边军将领。
只是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他都无法感知到魏观星的任何一丝气机。
所以他便确定魏观星已经离开了军营。
他的确有些洁癖,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道路上的那些色泽不一的马粪,所以林间清风骤起,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破空声,他的身体化为一道肉眼都很难看清的光影,掠入军营的内里。
先前林意等人已经刻意关照过这名供奉的存在,这片树林周围也已经被铁策军列为禁地,然而骤然有人以这样的速度出入营区,等到营区里的铁策军军士都反应过来之时,很多人的眼睛里却已经多了平时截然没有的意味。
铁策军的确经常和修行者战斗,大量的伤亡也让铁策军这些活着的军士拥有了更多对付修行者的手段和经验,但是铁策军毕竟不是边军的最精锐军队,他们平时遭遇的军队规模也不会太大,那些数百上千人之间的战斗,也不会像眉山之中的军队一样,修行者的数量很惊人。
之前他们绝大多数人遭遇到的敌军修行者都是如意境为止,当这样神念境的修行者如此降临在他们的面前,光是显现出这样的速度,便让他们明白在战场上遭遇这样的修行者,可能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战胜。
北方边境上的战事军情已经接连不断的传到这里,所有这些铁策军军士都很清楚,去北方边境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因为林意的特殊性,他们恐怕将要面对的对手等级,也远比以往遭遇的对手等级要高出很多。
陈大先生没有兴趣去理会这些寻常军士的想法,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一段城墙上。
他看到了齐珠玑的身影。
在下一刹那,他的身影再度化为流光,到了齐珠玑的身侧。
齐珠玑习以为常,对他颔首为礼。
“你还在,他们都走了?”陈大先生看着他,微微皱眉。
齐珠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陈大先生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齐珠玑看了他一眼,道:“这我也不知道。”
在陈大先生看来,这当然是很拙劣的谎言,或者说是不掩饰的善意谎言。
但对于他而言,有些事情齐珠玑自己能够把握分寸,自己不参与其中,那今后有事他也只需要说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便已经足够。
所以他不再多言。
......
“你说的那人,是个私盐贩子,也相当于半个马贼?”
一叶扁舟,正顺着洛水河逆流而上,速度犹如离弦之箭,林意和萧素心、容意坐在船中,魏观星站在船头操舟,听着林意的这句话,魏观星点了点头,道:“马帮干的本身都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互相黑吃黑也十分正常。”
“那这人怎么不算朝廷重犯,连南広王都特意派人捉拿...”萧素心平时很淑女,极少说话,但听得这些对话,她却是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对魏观星敬佩是不假,但接触时日尚短,她也担心魏观星利用林意。
“不定罪便自然不算朝廷重犯。”魏观星哑然失笑,“南広王是想收此人为己用,根本就不想定此人之罪。”
“南広王特意拿他是想做什么,他为何不想帮南広王做事?”林意看着魏观星问道。
他之前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算不算劫朝廷重犯,而是在这人的身份上,听到对方是私盐贩子的首领,他便心中大动,之前他便一直想要得到昔日大俱罗的修行口粮,他也特意请求一些人的帮忙,但时至今日,却也没有什么回音。
现在这人虽然只是南朝西北境的私盐贩子,但是这些马帮往往足迹踏得极远,按照他的所知,有些马帮甚至是从南朝中部一些产茶产丝的郡县出发,但足迹却是穿越吐谷浑、北魏的最北。
越是那种人迹罕至,无法通商的区域,便往往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特殊的交易和非凡的获利。
第两百五十一章 南広王(第二更)
“其实这倒是很简单。”
魏观星忍不住笑了笑,“没有你们想的那般复杂,南広王和你所说的这私盐贩子是师兄弟的关系,而且很伤南広王自尊的是,他明明是师兄,但他师尊却将几篇最得意的法门传给了他的师弟。”
“这是门内真传之争?”
林意愣了愣,他想了很多通商利益的问题,却唯独没有想到这纯粹是修行者世界的事情,“那看来南広王为人很有问题。”
从天下有王朝时开始,任何登基的帝王都会分封一些王侯,只是最初的王朝的帝王只是将自己用不掉和无法管辖的土地分给直系血亲,后来的王朝则发现这样对于天下的掌控其实不够稳固,所以后来的帝王除了分封一些土地给皇族子弟之外,还会将一些特别忠诚,特别有用的人分为王侯。
除此之外,有一些功劳太大的人,自然也有成为王侯的可能。
南朝所有的王侯里,萧淑霏的父亲,临川王萧宏自然是毫无疑问最有权势的,他是萧衍的亲兄弟,而且在萧衍起兵夺得天下的过程里,他虽然并不时刻冲锋陷阵领立军功,但在招揽和劝说当时前朝权臣站在萧衍一边的功劳上,却是无人能及。
而其余所有的王侯里,南広郡的南広王,实在是很乏善可陈,很不引人注意的一位。
按林意的所知,南広王萧谨喻的封王只是因为萧衍起兵时,大半的粮草都是他南広郡提供的。
林意看的书很杂,他记得有篇笔记之中有人戏谑道,前面七八年,南広郡一带风调雨顺,萧谨喻本身就是管粮仓的官员,他原本正为粮仓里堆积了很多年即将发霉的存粮担忧,当时的朝堂也足够昏庸,一些地方遭灾粮不够吃,饿殍遍地,像南広郡这种地方的粮官却是在发愁存粮万一消耗不掉霉变会丢官,哪怕是翻仓出来替换,也没有足够人手。
萧衍一起兵,梁州军缺粮,有大队人马过来求粮,这对萧谨喻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如此正好,即将发霉的存粮消耗一空,梁州军也一跃变成了新朝中军,萧衍成了皇帝,这萧谨喻原本虽然就是姓萧,但他的萧姓其实和萧衍一族连远亲都称不上,但他一被封王,天下人却反而以为他原本就是皇族。
吾有万石霉米,可换王侯呼?
当时那些狂生散人的笔记之中虽然是调侃的成分居多,但由此也可见,南広王的封王相对于其余人而言,实在太过稀松平常,运气为主。
不过除此之外,林意对这南広王却是没有任何的了解。
“当然有些问题。”
魏观星微嘲道:“他和你说的这私盐贩子沈鲲都拜在巴郡名剑师刘雀儿名下,原本他和沈鲲修为进境都差不多,有次奉师命去除山寇,他却私吞了一株灵药。其实那名山寇身上的灵药原本也是刘雀儿让他山寇得到,这次除寇本身便是刘雀儿安排的一次试炼,便是要看两人会不会都听从师意,将那山寇身上的行囊里的东西,原原本本的带到他的面前。”
林意和萧素心忍不住互望了一眼。
这种师门测试在一些修行地,尤其是一些民间散修之中是很正常的行为。
品行自然比天赋更为重要,尤其几名弟子若是天赋相当时,便更要从中挑出品行合格的才赐予真传。
否则万一出了逆徒,那逆徒修为将来又比师门中人都高,师门手段又尽得,那对于这师门而言,便是没有人能治得了,想要清理师门,恐怕反而师门被这逆徒清理了。
只是这种细微末节的事情,又非是那种声震南朝和北魏的名门内争,只是一些民间散修的故事,这魏观星又怎么会如此清楚?
“南広王我没有见过,沈鲲我也不熟,以往我在边军时,从他手中得过一些东西,只是也未曾谋面。”
魏观星当然看得出此时林意等人的疑惑,他平静的说道,“但我和刘雀儿很熟,早年我在边军还未成为十班将领时,我便和刘雀儿结识,相处过一段时间。”
微微顿了顿之后,他眉头微挑,面容平静,但语气里却有了些寒意,“事实上我认为刘雀儿后来的死,也可能和南広王有关。”
林意顿时大皱眉头,“怎么?”
“刘雀儿死于天监三年。”魏观星淡淡的说道,“刘雀儿本来就是一名懒散人,根本不想求取什么功名,天监三年时他也只是隐居在合川一个小镇,只是偏偏有名无名修行者经过和他比剑,他败在那人手中,剑伤太重便死了。”
“有证据?”林意好打抱不平的心顿时又起了。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无论是任何朝代,弑师都是人神共愤的行为,除非那名修行者的师尊本身是十恶不赦之徒。
“我查过,没有证据。”魏观星道:“所以只能说我怀疑是他。”
“你又是如何得知沈鲲被他所擒的事?”容意此时插嘴问道。
“倒也很简单,他马帮里的人传了信给我。”魏观星道:“或许也算是病急乱投医,知道我和沈鲲有些旧情,只是沈鲲如何又落在他手里,具体情形我却是不知。”
“沈鲲现在什么修为?”林意认真的问。
“不知道。”魏观星也很认真的回答:“应该不会比我差太多,刘雀儿若是不死,修为应该比我高,沈鲲当年修为应该和我差很多,现在却不知道,毕竟这私盐贩子的获利手段比我多。”
“那他如果和你一样是神念境,南広王的人能够擒住他,岂非也是要神念?”萧素心大皱眉头,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对付一名神念境,最多也只可能动用两名神念境。南広王不算什么特别厉害的权贵,有一两名神念境的高手已经不易。”魏观星道:“按我看来,若沈鲲真的能到神念境,最有可能的,也是南広王座下的一名神念境供奉带些承天境的修行者而已。”
“连对手修为都不知道,太过冒险。”萧素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所以我说最多便是两名神念境,有我牵制,再加上林意和你们的手段,两名神念...或许也有战胜的可能。”魏观星依旧一片平静,很认真的看着她说道:“若是在军中呆的时间久了,你就会明白,任何战事都不可能彻底料敌先机,不可能对敌军完全了解,大多数战事,打起来之前,根本不可能知道对方阵中隐匿着什么样的修行者。任何将领能做的,便是最大程度的估算,还有加上一些冒险。”
第两百五十二章 想不开(第一更)
轰隆一声巨响,一场雷雨毫无征兆的瓢泼而落。
齐珠玑看着一群措不及防的铁策军军士大呼小叫的冲在雨帘里收拾着一些军械和无法淋雨的器物,急促的脚步很快将营区踩踏得泥水四溅。
昏暗的天色,匆匆的身影,时而划破天际的闪电和地上溅起的泥泞混在一处,异常纷乱。
齐珠玑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他看着在雨帘之中奔忙的这些泥腿军士,想着自己竟然会跟着林意一起胡闹。这样的军队和他想象中自己所需的精锐强军所去甚远。
他甚至看到有几个铁策军军士忙着往怀中塞几串红彤彤的辣椒而忙得大呼小叫,只是生怕这些刚刚晒干的辣椒淋雨坏了。
现在可好,这支军队的主帅除了厚颜无耻,敲诈勒索之外,还去做了劫道土匪。
不管那囚车里的囚徒到底是朝廷重犯还是某个王爷的私仇,劫道就是劫道。
劫道若是成了,那岂不是下次还要劫狱,还要劫一些恶商的私库?
按这魏观星和林意的做派,这些简直就是水到渠成,很自然的事情。
但这劫道若是不成,万一魏观星和林意被那名王侯座下的高手杀了,那这恐怕是要流传千古,被极为笑谈的事情:南朝的一名可统万人的将军,在上任伊始,便去劫道,然后...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
“什么鬼天气!”
泥泞的官道上,十余辆马车前后相衔,在暴雨里徐徐而行,当头的一辆马车里,两名锦衣男子平排坐着,这辆马车车厢前方没有车帘,前方视野一览无遗。其中一名男子面色阴沉,手中慢慢摩挲着一根白玉笛,这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他觉得有些不快。
“天有不测风云,但雷声响动之前,便有预兆,早先风中已经带着水汽,这场大雨却是必然来的了。”另外一名锦衣男子和他年纪差不多,也是三十余岁的面相,只是此时面露微笑,却显得文雅淡定得多。
而且说话之间,他慢慢抬首,眼光之中有异芒流动,他身前的风雨被一种从他身上自然流淌而出的奇异气息缓缓往外推出,竟是形成一层薄薄的水帘。
那如珠的暴雨坠到这层晶莹的水帘上,却是不能透入,只是如荷叶上的水滴一样,极为顺滑的往下流淌。
“同禄的供奉,却是如此差异,前方有人截道。”
也就在此时,一道轻渺的声音传入这列车队每一个人的耳廓,这声音虽然轻淡,但是在雨声之中却是显得极其的清晰。
那名手弄着白玉笛的锦衣男子面色骤然一白,他呼吸微顿,竭力感知,终于也发现了前方雨帘之中的异样,他这才体会出车队中那人话语中的意思,面色更加变得苍白,手指也不自觉的微微颤动起来。
他身旁那名面露微笑的文雅男子却是依旧面色不改,只是眼中好奇的神色更浓。
“居然还有人来救你?”
车队中发出那一声轻渺声音的,是一名身穿赤红道袍的道人。
南朝皇帝萧衍自幼跟随苦行僧修行,深受佛门的影响,在成为梁州刺史时,便大兴佛寺,后来成了南朝皇帝,更是独尊佛门,过往短短的七年间,光是在建康城便建了一百三十余座佛寺。
皇帝如此,臣子自然效仿,所以各地佛门兴盛,道观却是在几年之中便萧条不堪,现在整个南朝,都很少见到有人光明正大穿着道袍行走,更何况之前的道门也大多尊崇清静无为,也几乎没有道人穿道袍会穿如此浓烈的颜色。
这名道人看上去也有五十余岁年纪,而且身材瘦小,然而穿着这样色泽浓艳的道袍,他说话之间,却是自有一种镇定、威严的气势,令人根本不觉得这样的色泽会和他相冲。
和他同车厢坐的一名男子有些委顿,身穿着驼色布袍,头发如同乱草,似乎几月风霜没有洗过,而且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呼吸之间,经常会骤然停顿,就如同气管里会时常蹦出石子,将他气管自行堵住一般。
这人身上一些物件看上去也和寻常马帮中人无异,他面容也很清秀,但是抬眼间却偏生一种粗豪而桀骜不驯的气息。
“这我可不知道,但既然能来堵路救我,自然是有些把握的好朋友。”
听着这名道人清冷的声音,他却是哈哈的一笑,说话也是粗豪,“恐怕你这穿红衣服的老兔儿爷,这次的屁股蛋恐怕被打得开花。”
“和马帮那些粗鄙人呆得久了,便一定要说话都随着如此?你好歹也是刘雀儿的弟子,不怕污了你师门名头?”这道人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这马帮中人打扮的便是魏观星所说的沈鲲,迎着这道人的目光,他却是也收敛了笑意,认真道:“你之前赢了我,但却是仗着人多,胜之不武,我当然有些看不起,只是现在有人截道,生死却是难料,我倒是想问一句,萧谨喻那硕鼠花了这么大力气却不杀我,要将我带去见他,到底是什么用意?”
红衣道人涵养极好,情绪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修行者世界的战斗,生死也的确只在一线,此时虽然风雨中不知是何人到来,但连他的感知都感知不太清楚,这便隐隐让他有些不祥的预感。
“这我倒不不知。”
此时车队已经彻底停了下来,雨声敲击着车厢顶啪啪作响,这名红衣道人平静的摇了摇头,“或许因为心中不散的执念?多少年前师门的事情,你自己都想不明白,我又如何能猜得出来。”
“执念值几个钱?”沈鲲嗤笑一声,“他此时可是南広王,难道还在意之前我师门的一些修行之法?师父都死了,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难道他还执念谁是真传?又没有什么师妹因为真传不真传嫁给了我,难道他还想不开?”
他这最后一句师妹自然是笑话,只是红衣道人却没有觉得好笑。
“你师父和你都不过是散修,你在马帮呆得久了,自然也是马帮头子的想法,算的只是这一趟能给你捞多少好处,让你修为提升几何,你想的都是和农妇想的柴米油盐一般的实在,但你又并非王侯,你又怎么知道他什么都不缺了之后的想法?”红衣道人垂下眼睑,淡淡说道。
沈鲲倒是一怔,“你这老道说话有些道理,吃饱了闲得唧儿疼的,恐怕真会无聊的做些操蛋之事。”
第两百五十三章 空虚(第二更)
沈鲲觉得红衣道人的话有些道理,而此时这名红衣道人却觉得沈鲲这句粗鄙不堪的话也有些道理。
无论是沈鲲这样的人,还是他自己,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对于魏观星和一些天赋更好一些的修行者而言,他们的天赋也就是如此而已,只是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修行者连感悟到天地灵气的存在都很困难,在凝结黄芽之前,便已经耗费了许多年的时光。
沈鲲和他这样的人物,比起绝大多数的修行者而言,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修行特别顺畅的人便能得到更多的关注,沈鲲如此,红衣道人也是如此。
沈鲲被巴郡名剑师刘雀儿收为真传弟子,而红衣道人在凝结黄芽之后,便成为天心观的弟子。
天心观也是南朝最古老的修行地之一,不只有各代宗师流传下来的详细修行笔记可以解惑,对于他这种修行天赋很优秀的弟子,当然还有许多特殊的优待。
所以他到如意境,到承天境,都甚至根本没有感觉到修行有什么困难。
甚至比那些在眉山之中一飞冲天的年轻修行者还要简单。
那些年轻修行者还要冒着危险去和北魏的修行者战斗,去夺取灵药,但他只需要老老实实修行,以很快的速度领悟那些修行手段,令观中的师长们极为满意,接着便可以获赠让他的真元修为很快成长的各种灵药。
事实上大多数权贵子弟和他这种各修行地的天才的成长道路都是差不多。
在那些天资平庸的修行者艰难前行,需要某些特别际遇才能节省许多时间之时,他们便已经走了最快的捷径。只是简单的服药,炼化,只需要解决一些真元和感知不相契合,以及如何完美运用这些真元来战斗的手段。
有些人用数年走完了大多数修行者数十年才能走完的道路,有些人甚至更快,只是用数月而已。
只是到了承天境之上,到了神念境,修行给他的感觉变截然不同。
尤其是到了神念境,他体内无论是神识还是灵气汇聚形成的真元,都已经强大磅礴得如同海洋,而身外天地间的天地灵气,在感知里稀薄得可怜,常年累月的修行,吸纳进体内的天地灵气,以及身体、神识的感知提升,便真的犹如毛毛细雨落在海面,甚至都感觉不到海面的水位有任何的提升。
这种枯寂不变和以往的没有丝毫困难的轻易相比,在最初的时候,便很容易让人绝望,让人有无数负面的情绪,然而随着漫长的时间过去,这种绝望和烦躁,却尽数变成无奈和无聊。
黄芽境、命宫境、如意境那些修行者视为珍宝的灵药,对于他们这种修行者而言已经见效甚威,尤其许多种灵药内蕴的药气都很近似,服用得多了,甚至还会出现抗药性的问题,灵气吸纳不佳,凝不了多少真元。
绝大多数他们这种级别的修行者,就自然会将这些能够到手的灵药,来换取更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说换取一些朝堂上的利益,赐给一些修行者,换取他们的感激和效忠,或者交给一些弟子,让这些弟子在将来有更多的可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价值。
但所有的这些举动,却纯粹只是广撒网,哪口网能补到大鱼,纯粹便是天意,而且大多数时候希望很渺茫。
那最后便是日复一日的无聊和无奈,每日里吸纳着那些对于自己而言十分稀薄的灵气,凝聚着水滴般的真元落入大海,想着可能还要数十年的时光,自己才能从神念境突破到入圣境。
而到了入圣境之后呢,那或许便是等到自己寿元的耗尽和终结,只能看着自己生命的余烬而已。
越是想到整个南方王朝,在过往数十年间也只有那三人最终突破到入圣境之后的境界,连绝望都变成奢望的情绪之后,剩下的便只是空虚。
太过空虚,便总要做些事情。
低阶修行者很难领会这种心情。
低阶修行者的眼前有着很多的诱惑,但那些已经拥有了所有的诱惑,看着那传说中云雾缭绕,高到自己至少要花数十年的时间,都未必能够爬上去的山峰的空虚高阶修行者,他们的心情,他们的所作所为,便自然不是低阶修行者所能理解。
红衣道人作为南広王的供奉,南広王能够给予他的一切,也只是诸多可能中的一种,也不可能瞬间给他造成实质性的改变,南広王也只是要他帮忙做些事情,并不会去和他解释心情和内心真正的想法。
但南広王这样的人,修行也和他一样变得枯寂无趣,每日只是在登那座看不到峰顶的山峰的道路上,缓缓往上一步,而在朝堂之中,他都已经封了王侯,往上也已经没有他的任何位置。朝堂中那些更为香甜的果实,已经被诸如萧宏等人吃到口中,他原本又不是那种再敢掀起大浪的枭雄人物,那他接下来的余生,还能做些什么?
突变的天气无法影响他这种人的情绪,但是真正能够说得上话,和他是同一世界的人的交谈,却是可以让他心有戚戚。
.......
这名红衣道人还在心有戚戚焉,其余马车之中的修行者和军士,心中的弦却已经绷得越来越紧。
除了这名红衣道人所在的马车和最前方那两名锦衣供奉之外,其余马车上所有的军士和修行者,全部都已经下车,一共二十余人,如临大敌的站立在马车周遭。
大约是为了避免照耀,所有这些军士和修行者都并未身穿甲衣,都只是身穿寻常布衣,但此时大雨之中,他们全身湿透,却都有一种铁血的气息散发出来。
有数名箭师手指扣着弓弦,手指在雨中也一丝的颤动都没有。
雨声里,有脚步声响起。
四道身影冒雨而来,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就像在雨水之中透出来。
这四人高矮不一,都戴着很寻常的竹笠,他们的脸上,还戴着黑色的玄铁面具。
“什么人,报名来意!”
一声厉喝响起。
一名身穿青色布衣的修行者往前跨出一步,手持一柄斩马长刀,倏然伸入雨帘,杀意十足的指向四人。
听着这声厉喝,林意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魏观星,意思是你来回应,还是我来回答?
第两百五十四章 何以破之(第一更)
魏观星回望了他一眼,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种事情我做多了,早就没有了新鲜感,更不需要练习,而且你是一军主将,自然由你来。
他身体的另外一侧,容意却是有些紧张。
他紧紧握住自己其中一柄剑,心中想着的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尤其看着前方马车里还坐着两名不动的修行者,再看着那些军士之中也有修行者存在,他便更加紧张,不知道此行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因为真的很紧张,他手上和剑身上的水汽便被他身体里自然震荡而出的气息激得往外喷涌了出去。
他的右手和这柄剑的外围,形成了一团很大的气雾,而且这团气雾越来越细碎,越来越像一团云,要将他的整个身体都裹住。
林意此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最前方的马车上,两名锦衣供奉之中那名气度温雅,手上也看不出有任何兵器的修行者却是已经从这样的画面感觉到了容意的紧张。
“是敌人。”
所以他迅速的轻声说了这三个字。
“放!”
没有任何迟疑,那名手持长刀斜指林意等人的青衫修行者一声厉喝。
嗤!嗤!
车列中五名箭师以惊人的速度各射两箭,动作的频率也是惊人的一致,前后两批射出的各五枝羽箭竟是只局促的发出两声刺耳的声音。
这十枝箭的箭头都是蓝汪汪的,而且箭身上也有独特凹槽,此时破开雨幕飞行,在空中竟是如同游蛇一般扭曲飞行,十分诡异。
林意一滞。
并非是因为这些箭矢的速度和箭道出乎他的想象,而是因为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决断,竟然不等他开口,就已经直接动手。
“不地道,交给我。”
他很不满的嘟囔了一声,在出声的刹那,他拔剑。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并非先下手为强就真的一定占优。
一道剑光亮起。
只是一剑,呼啸而至的十枝箭全部被斩断,很凄惨的在雨中飞旋。
这些箭师的箭技当然精湛,只是对于他而言,这些箭却是太慢。
太慢,任何的变化就成了多余。
雨幕里,五名心志极为坚忍的箭师脸色都瞬间苍白起来。
他们和很多修行者战斗过,但是从未见到有人能够直接用一剑便斩掉他们的这些箭。
马车里,沈鲲的眼睛骤然发亮,“妙!”
红衣道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只是也依旧中肯的轻声赞叹:“好剑法。”
五名箭师没有再射箭。
他们身周的军士,包括那名手持长刀,威风凛凛的青衫修行者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在接下来的一刹那,他们的面色虽然各有变化,但是他们的身影却是如同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林意总觉得要说些什么。
在他的潜意识里,即便是两军交战,若是列阵相峙,双方的将领之间似乎也免不了问个名号,譬如我乃南朝大将谁谁谁,我剑下不斩无名鼠辈,对面那蛮子报上名来。
只是依旧没有人想和他说什么。
那些被他斩断的箭矢还在雨帘之中飞旋,不断卷起大小不一的水花,那名一直在抚弄着白玉笛的修行者倏然抬眉。
在他的眉毛在脸上往上挑起之时,他左手衣袖便以可怖的频率震动起来,咻的一声,一道银色流影便已飞出,撕碎雨帘,直上渺渺的高空。
剑意和破空声从高空落下,这一柄飞剑并不想太过隐匿自己的存在,只是它在飞行之时,依旧不断的藏匿在笔直下坠的不同雨滴之后,只是借助这些沾染了剑气加速的雨滴,便很容易迷惑修行者的感知。
此时萧素心的感知里便是如此。
她感觉到天空里有很多道飞剑在笔直的坠落,一时竟无法真正确定这柄剑到底飞在何处。
只是这柄剑隐瞒不过林意的感知。
他可以轻易的锁定这柄剑的剑路,这种轻易,便让林意此时有些微的不解。
这柄飞剑,似乎比刚刚开始练习飞剑的容意的飞剑还要弱一些。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林意抬起头,眯着眼睛,他相信这一剑必有后招...和一般的修行者不同,他是那种越是觉得危险,便越能逼迫出自身潜力的修行者,否则他也不会拼着不断负伤的危险,和容意直接以战斗来修行。
他手中的剑往上挥了出去。
剑光在不断坠落的雨珠中穿行,竟是轰的一声巨响,被击碎的雨珠随着他的剑光被狂风卷起,竟是犹如一条水龙被林意提起,随着他的剑往上冲出。
当剑势成形的刹那,林意脚下的泥水骤然变形,然后以恐怖的速度溅射开来。
林意往上跳了起来。
只是凭借肉身的力量,他的身影便如同投石车投出的巨石一般,瞬间迸发出可怕的速度。
剑光带着水龙直接迎上了那柄直落下来的飞剑。
这一跳,林意争的只是那一分时光。
他要在这柄飞剑有变化之前,便将这柄飞剑击落。
砰!
空气里一声闷震。
无数雨珠破碎成粉,如梦幻泡影。
那柄飞剑如同失去生命的蜻蜓一般,在雾气里首先飞射出来,它被林意直接一剑斩中,震碎了剑身上蕴含的所有真元,然而看着这柄飞剑,那名衣袖还兀自震颤不已的锦衣供奉,眼中却是没有丝毫震惊的情绪。
他的身体,也并未因为自己的飞剑被毁而产生剧烈的共振。
一股强劲的真元已经从他的双手指尖冲出,落在他手中的白玉笛上。
有呜咽的笛声瞬间响起。
谁能想到,他这根笛不是用来吹的。
随着如泣如诉的呜咽笛声响起,一股股看不见的力量在空中震荡。
他和林意之间的空间里,骤然出现了很多个平面。
就像是一柄柄无形的刀切过雨帘,形成片片平直的影迹。
独特的声音带着独特的真元力量冲入林意的身体,与此同时,另外那名文雅的锦衣供奉目光微动,林意身前不远处的一片泥泞之中,一道剑影毫无声息的随着一片飞起的泥浆水一起飞出。
这道剑影是灰色的,也很像一片泥水。
“原来这柄飞剑只是幌子,你真正的手段并非是飞剑,而是这音震之法。”
林意心中响起这样的声音。原来那变化不在于这柄飞剑。
随着笛声涌入他身体的力量在他的经络之中穿行,寻觅着他的真元,想引起他真元的震动和湍动,将他的真元禁锢或者击碎。
然而林意体内的经脉之中空空如也。
他的体内原本就不存在任何真元,又如何以破真元之法破之?
所以当那道不知何时起悄然隐匿到他身前那片泥泞之中的飞剑悄然飞起时,他的脑海之中甚至想起了一本看过的杂书笔记上记载的笑话。
那本笔记上的笑话说,有个魔王无人能敌,谁去和他为敌都会很快被吃掉脑子,但是有个村上的傻子却敢和那个魔王为敌,而且最终还将那个魔王战败了。
后来所有人都奇怪一个傻子怎么能打赢那个魔王,结果那个傻子说,因为大家都说我从小就没有脑子,他吃不到我的脑子,我当然不怕他,我后来就打赢了。
这是一个很冷的笑话。
但当时那本笔记上还有更多的阐述,这个笑话其实内里蕴含着更多值得深思的东西,比如勇气。
第两百五十五章 神念之战(第二更)
容意和萧素心的感知无法跟上那一道泥浆中飞出的灰色剑影的速度,魏观星可以,但是他不觉得林意阻挡不住这一剑,他此时也感觉不到林意有真正的慌乱,所以他也只是静静的看着。
灰色的剑影在地上只是跃起一寸,悄然袭向林意的足底。
林意正想到好笑的笑话,再加上这一剑又是刺向他的脚底心,他便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这些剑师,就真的这么喜欢偷袭人的脚底心吗?”
他的笑声在雨声和笛声之中响起。
没有人回应。
在他的笑声响起之时,那名持笛的锦衣供奉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笛声已经无法成型,那名气质沉静,很文雅的银衣供奉却是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他的身体猛然一震,所在的马车车轮同时往泥中砸去。
是砸而不是陷。
因为他身体的猛烈震荡,就如同一柄巨锤砸在他身下。
四轮发出令人心悸的裂响,泥水飞溅甚至带起了丝丝的破空声。
他身体巨震源自他的飞剑。
林意笑声起时,他手中的剑已经落在了那道灰色的剑影上,紧接着,他狠狠的一脚直接踏了下去,将这道还在挣扎的飞剑狠狠的踏在地上,踏入泥土之中。
“怎么可能!”
持笛的锦衣供奉失声叫了出来。
他颤抖的声音混杂着破碎的笛声穿梭在雨帘之中,显得极为怪异。
他身旁的灰色飞剑主人毕竟比他镇定,此时失去修炼多年的飞剑,也只是呼吸声变得沉重了些,面色更为苍白了些。
这名文雅的锦衣供奉此时在心中想着,他的飞剑一击被破,除了这名修行者竟然完全不受音震真元之法所限之外,还在于他的感知竟能够跟得上自己偷袭的这一剑。
然而最大的问题,还在于他方才心存侥幸,在被对方剑斩中的刹那,他还想强行控制这柄飞剑,依旧刺伤对方的脚底,然而对方穿着的鞋子,却也是飞剑难入之物。
他抬着头,很用力的看着发笑的林意,他此时有些难以理解,这人明明是一名很强大的修行者,剑术也是他前所未见的精妙绝伦,但为何似乎分外的害怕飞剑?
虽然只是一个刹那的交手,但是他已经隐隐觉得,林意似乎是分外的害怕飞剑,所以连穿的鞋子都是特制。
这是一种微妙的直觉。
只是这种直觉往往很准。
看着身前的林意,容意的心中尽是羞愧,而另外一侧的萧素心,却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看来林意的实力和进步,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
“妙极!”
沈鲲也是愣住。
即便是以他的修为,之前之所以迅速不敌这名红衣道人而被擒,也是因为受了那名修行者笛声的影响。而另外一名锦衣供奉的飞剑的确是阴险无比,也是临近身前才能有所感知,也给他造成了很大困扰。
然而这两名供奉联手,竟然如此轻松的就...败了?
“你觉不觉得这很操蛋?”他心情实在大好,忍不住转头看身边的红衣道人。
红衣道人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或许只是觉得沈鲲此时太过得意忘形,所以红衣道人站了起来。
在他站起来的同时,这马车的车厢就炸了开来。
车厢四壁整齐碎裂成巴掌大小的方块,在四周散落一地,冰冷的雨水落在沈鲲的脸上,淋得他的笑容僵住。
“你是不是有病?”
沈鲲愣愣的看着这红衣道人,“这马车不是钱?”
红衣道人没有看他。
没有一滴雨滴落在红衣道人的身上。
他身上的红色道袍上散发着一种晶莹的光泽,将所有袭向他的风雨往外推开。
“果然是神念境...”
林意很小心的退后了一步,他和萧素心、容意靠近了一些。
红衣道人的目光却是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一直很低调的魏观星身上。
“你我一战。”
这名天心观出身的红衣道人遥遥的看着魏观星,异常简单道:“你胜了我,我让你带他离开,你若败在我手中,你们便不要再强求。”
魏观星微微沉吟。
“不行!”林意却是斩钉截铁。
沈鲲更加愕然,他虽然不知道林意是谁,也不能看到林意的面目,但是他却越发觉得林意很有个性。
红衣道人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林意。
他需要林意给一个不行的理由。
“你就算能胜他,也未必胜得轻松,但至于你们其余的这些人,想必不是我们的对手。”林意终于得到和对方好好谈一谈的机会,顿时面具下有些眉飞色舞,意气风发:“他若是缠住你,我们解决战斗之后便能围攻你,我们胜算更是大增,所以你说你们两人战斗便决定胜负,这条件明显不公。”
“哪里不公?”
红衣道人的涵养极好,淡淡一笑,傲然道:“你们要的是活的沈鲲,我们却未必,现在他在我手中,若是不能保证生擒他回去,若是我觉得你们能够劫走他,那要杀死他轻而易举。你们不可能带着活着的沈鲲离开,更何况你们之中也不知道有人会不会遭受不测。难道你觉得我的提议不佳?你们来意我不管,但押着沈鲲的这些人只不过是命令再身,替人做事,一定要分个生死?”
林意愣了片刻,讪笑起来,“好像你说的很对,很有道理。”
魏观星很无奈,道:“本来就很有道理,只是你对我没有信心而已。”
林意轻声道:“那你有没有信心?”
“没有。”魏观星很干脆,“试了再说。”
林意顿时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面对天心观的神念境修行者,谁能有必胜的信心?更何况他修行的时间明显比我长。”魏观星平静的轻声道:“只是若讲胜算,我觉得我还是会多一些。”
“请。”
让人过多的等待是不礼貌的,更何况这名红衣道人的应对也的确很有礼和有理,魏观星没有让这名红衣道人多等,他朝着官道外的荒田里走去。
红衣道人点了点头。
然后神念之间的战斗便开始。
林意心中一动,在他感知到一股真元在红衣道人的体内涌动的同时,魏观星才刚刚走到官道的边缘。他身边的雨珠还在和寻常一样坠落,只是突然亮了一些,雨珠的边缘,却是不再光滑,变得异常锋利。
(上章讲了个笑话没脑子,还有一层意思是说书评区有几条为了喷而喷的不明生物没脑子,每次不断的贬低我就拉一本同样的书来抬高,太刻意了。还彻底无脑说我两三千字的什么订阅纵横币和某书两万字的一样,订阅系统是自动的,不是我定的,该多少字就多少纵横币,五千字和两万字一样?还有说两百多章才六十万字...那要多少章多少万字?吹嘘了半天,我几月开书的?六十万字也不少了吧?不说过去十年,最近两年我写了多少字?你吹了半天的写了多少字?说什么水平、质量,我也不争辩了,有人觉得黄瓜好用,有人觉得香蕉好用,有人觉得茄子好用,有人喜欢火腿肠,这没个标准,不过市场上至少还有个版权定价,你黑的漫天黑,吹得漫天飞,你也付不起买版权的钱,低的还是低,高的还是高,有意义吗。话再说回来,少留点被人攻击的尾巴,哪怕你富得流油,私人飞机排成队,我也习惯过我的安生小日子,我也不会和马云去比较,我也不觉得他就比我过得轻松啊,每个人有每个人活法,何必自寻烦恼。老无是零几年出道的老江湖,风雨飘摇早就看淡了,安安静静的写书,养好身体这是目前的状态。还有这些话不是说那些真心看书喜欢催更的书友,你们催更我不嫌弃,也不会真弹你们jj。我比你们还急...我想拼命更新呢。不过现在怎么拼,人老身体差,写的东西又自己有要求。不想字数换钱。还有现在的风气和以前也不一样了,有些年轻修行者们,一天就写个两万字,搞得现在每天更新四五千字,一个月十几万字更新,都太慢。码字真的不是这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