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俺们夫人?在咧?咋咧?”钱来道。
“在咧麻烦能不能通报一下钱夫人,就是俺李有财想求见咧?”李掌柜的点头作揖。
“俺给你通报?俺为啥给你通报咧?”钱来故意难为道。
“为啥?为……钱来兄弟……您就辛苦一下咧?”李有财从口袋儿里摸出了点儿碎银子送到了钱来的手上。
“你这是啥意思?”钱来问。
“给兄弟买点儿酒喝!”李有财道。
“你当俺们这钱府是啥子地上咧?你当俺钱来是啥子人咧?一点儿碎银子,一点儿酒就能收买俺?你别说俺,你瞧那边儿柜台里站着的那位,你问问他,俺们钱府有没有收银子给人办事儿的不是人的伙计?”钱来指了指钱垛子,随手就把银子扔在了地上。
“兄弟别这样儿咧!俺这也没啥心思咧,就是想叫兄弟喝点儿酒解解闷儿咧!要不这样儿,改日,俺亲自陪兄弟喝酒!这个就当俺没拿出来过,想当初咱们两个府上生意交好的时候咧,俺和钱夫人……”李有财一边捡着银子一边念叨着。
“是,你和俺们夫人的确交情不浅!要不然你能在俺们老爷死去夫人无依无靠地时候,做为老伙伴的你毅然决然地做出了卖给俺们钱府的木料价格涨一成并且还要全银付款的决定?这样儿丧尽天良的事儿可不是一般关系的人儿能做出来地!对于您当时的伟大光荣且正确的决定,别说俺们,包括俺们全府上下那真是无不‘感激’无不‘感谢’无不‘感恩戴德’!俺们夫人也曾经教育过俺们咧,说这个县上谁俺们都可以不认得,可唯独这个李掌柜,咱们都要真真儿地记清楚,要是哪天儿走在这街上碰到咧,瞧见咧,能打一巴掌就打一巴掌,能挠一把就挠一把,能踹一脚就尽量踹上一脚!俺们夫人还说咧,这给老爷修坟银子花得实在是太多咧,手儿里没啥富裕银子咧,要不然,肯定也给李掌柜您也修一个!”钱来嬉笑怒骂说得李有财那脸是有黑变红由红变紫由紫变青由青变灰。
“别别别,钱来兄弟!你这是说地啥话儿咧?俺当初只是跟钱进兄弟开咧个玩笑,这钱进兄弟肯定是误会俺咧,俺就怕这误会越来越大咧,这不俺专门儿登门儿来解释外加道歉来咧!”李掌柜不住地舔着嘴唇儿。
“找俺们做啥来咧?解释?道歉?李掌柜的大可不必咧!再说咧,就算之前咱们两家有啥子买卖,这以后也不需要咧!上天有眼,命不该绝咧!实话儿跟你说咧,俺哥已经找好咧新的木料掌柜的咧,人家那木料比你的好,关键还比你的便宜咧,是,路途是远咧点儿,可人家掌柜地居然可以送货上门儿,还不收送货的银子!你说气人不气人?”钱来瞪着眼珠子吹牛,把站在柜台里的钱垛子差点儿没吹憋坏了内脏。
“咋?你们找别的地上的木料咧?”李有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咋?你还指望俺们可着你这棵歪脖树吊死咋地啊?”钱来质问。
“钱来兄弟说啥咧?俺咋能是歪脖儿树咧!别的不说,这咱们两家做咧多长时间的生意咧?找别人儿哪儿中咧?钱夫人!钱夫人!钱夫人!李有财求见咧!李有财!李有财!钱夫人,出来见俺一下咧!求你咧,钱夫人!”李掌柜的冲着后院儿就是一通嚷嚷。
“你给俺嚷嚷个啥?你个死钱垛子,不来帮忙咧吗?”钱来不住地捂着李有财的嘴。
“你一个人儿挺能的咧,俺还是在边儿上瞧热闹好。”钱垛子一直站在柜台后面观望。
“咋咧?咋咧?咋咧?这是咋咧?嚷嚷个啥咧?还叫不叫人好好睡个懒觉儿咧?”梅九仙在翠翠的搀扶下挺着个大肚子从后院儿走到了前厅,满身的庸懒加上脸上的疲惫叫她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李有财来。
“钱夫人咧!钱夫人!是俺!李有财咧!俺这厢有礼咧!”李掌柜扒拉开钱来对着梅九仙就是深鞠一躬。
“俺的个娘咧?这是谁咧?李有财?俺认识咧?”梅九仙瞥了一眼故意装作不认识。
“夫人,就是那个给咱府上的木料涨银子还要全银付款的那个李掌柜的!”钱来又重复了一遍。
“俺说钱来兄弟咧,你就不要再说咧!”李掌柜尴尬的都要站不稳脚跟了。
“哦!是他咧!俺咋说着瞧着这人儿有点儿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咧呢!咋?咱欠人银子咧?”梅九仙打了个哈欠问。
“没,没,没有,没欠俺银子!是俺欠咧钱夫人东西咧,俺今儿特地来还来咧!”李掌柜站在了梅九仙的跟前。
“翠儿咧,把那窗户给俺开大点儿,俺咋觉得这憋得慌咧!”梅九仙表现出了一些难受的样子。
“憋……得荒?钱夫人你这……”李掌柜慌张地问。
“没啥事儿咧,你说你欠俺们府上东西咧?”梅九仙问。
“可不是咧!”李有财拍着大腿。
“欠啥咧?”梅九仙问。
“欠钱夫人一个道歉咧!俺今儿专门儿来道歉来咧!”李有财严肃地说。
“俺们府上最不希罕的就是这玩意儿!昨儿那个冯裁缝的婆娘还来给俺们夫人道歉来咧,俺们夫人一个字儿都没说,那个冯婆子自己个儿哭着走咧!”钱来不屑一顾。
“少说两句咧,咱是那缺道歉的人家儿咧?”梅九仙看了看钱来道。
“李掌柜要是道歉就请回吧!”翠翠道。
“别别别,俺这可不光是道歉咧,俺这确切说是一个解释咧,钱夫人总得给俺一个机会叫俺把之前那误会给解释一下吧?”李有财辩解道。
“解释?解释啥咧?”梅九仙问。
“钱夫人就不要为难俺咧!俺刚才还跟钱来兄弟说咧,俺之前跟说要涨银子还要全款地,那都是跟钱进兄弟开咧个玩笑咧,可这钱进兄弟还当真咧!按理说俺早就该来给钱夫人解释一下咧,可俺这家里出咧点儿事儿,俺这不才弄完就赶忙来给钱夫人赔罪来咧!你瞧俺这张嘴,竟在那不该开玩笑的时候开玩笑,还望钱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计前嫌,咱们两家得买卖……”
“哎呀!垛子咧,咱这个月进帐是多少咧?”梅九仙没有理会李有财而是问钱垛子的帐。
“夫人,咱这个月没有进帐,不过支出倒是有二百八十七两银子!”钱垛子道。
“这快三百两的银子都是做啥咧?”梅九仙接着问。
“有二百六十两是给老爷修坟用的,还有十两是咱府上的日常开销咧,还有十七两是给咧修坟的师傅的赏银咧!”钱垛子道。
“咱就一口棺材都没卖吗?”梅九仙道。
“没有!”钱垛子答。
“听见咧吗?李掌柜!你这也都亲耳所听咧,俺们这府上现在咧是只出不进咧,一口棺材都没卖,还谈啥买卖咧?你要是为咧俺们能接着买你的木料来给俺低这个头弯这个腰的俺劝你就不用咧,俺们这生意不做咧,不做咧!”梅九仙摆手儿道。
“别咧,钱夫人!俺这错咧就是错咧,有误会就是有误会咧,就算你们……那也是暂时地是吧?谁不知道钱夫人的大名咧!再说咧,钱夫人,您就别跟俺藏着掖着咧!这刚才钱来兄弟都说咧,你们……找咧别家儿的供木料咧?”李有财问。
“你说地?”梅九仙脸子一沉问钱来。
“俺……俺……俺说咧?俺刚才……话赶话儿好像说咧吧?”钱来装起了糊涂。
“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儿事儿都守不住!”梅九仙训斥道。
“是!俺……”钱来结巴道。
“钱夫人,别怪钱来兄弟咧!都怪俺!俺早就该来咧,俺要是早来,钱夫人也就不用跑那远去找木料咧!不过钱夫人,咱这话儿说回来咧,你跑那远拉木料肯定不是个事儿咧!是,钱进兄弟说咧,人家给咱们送!可他们能总送咧?就算总送咧,离那远咧总有一个送货迟延的事儿咧,这耽搁咱们府上的生意是小,影响咧钱夫人在县上的声誉可就是大咧!再说咧,这冷不丁儿找的人家这木料好不好地咱也不敢保证不是?这万一砸咧钱夫人的招牌对咱们钱府也是不好不是?”李有财倒是颇为语重心长。
“钱来咧,你瞧瞧,瞧瞧,你们还都是咱们府上的伙计咧,还不如一个外人对咱府上的事儿上心咧?不过俺还是谢谢李掌柜的咧,你说地这些个事儿完全不用操心!知道为啥不用操心咧?因为俺们买木料连定银都不用付,人家把木料拉来俺们相中咧看好咧再给银子,如果他的木料不好,俺们没相中,那对不起,你从哪儿拉来地再拉到哪儿去,俺们不要!”梅九仙霸气道。
“啊?是咧?还有……这买卖还能这样儿做咧啊?”李有财尴尬地朝着钱来笑着。
“俺还真就实话告诉咧,有俺们夫人在,就没有什么事儿是不可能地!”钱来竖起了大拇指。
第二百四十四章
“是是是!钱府人威武!钱夫人威武!”李有财频频点头。
“中咧,钱来咧,咱也别跟李掌柜说这多咧!李掌柜的道歉俺就破例接受咧,这时候儿也不早咧,俺这儿也说咧半天儿咧,府上没啥好吃食,俺也就不留李掌柜咧!”梅九仙晃动了两下身子,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要送客了。
“别别别!钱夫人!俺不着急吃饭,俺也不着急走咧!俺这今儿来除咧道歉还有一个事儿咧!”李有财道。
“还有事儿?”梅九仙问。
“是这咧……既然钱夫人接受咧俺的道歉,俺就想问问钱夫人,咱们两家这个买卖……钱夫人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接着做咧?”李有财问。
“不中!夫人,不中!咱已经答应咧那家儿咧要进他家的木料咧,这说好儿咧地事儿,咱不能反悔咧!这样儿会影响咱家的声誉地咧!你要说是为咧咱们两肋插刀的朋友也就算咧,为咧这之前那样儿对咱的……是吧?俺觉得不中!”钱来阻拦道。
“你说啥咧,钱来兄弟,这钱夫人都接受俺的道歉咧!”李有财急了。
“是咧,钱来说地也有道理咧!俺能接受道歉就已经不错咧,这要是别人儿,俺都懒得跟他说这长功夫的话儿咧!俺现在啥也不想咧,就想着俺这肚子里的娃咧!”梅九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别咧,钱夫人,你好好想想俺说地也有道理咧!钱夫人,你既然都破例接受俺的道歉咧,就再破例接受俺的木料咧!”李有财哭丧道。
“中咧中咧,李有财,你别瞪鼻子上脸咧啊!夫人已经够给你面子地咧,你赶紧见好儿就收咧啊!俺们夫人累咧,你走吧!”钱来轰赶着李有财。
“钱夫人,你就大人大量,再和俺做买卖吧!俺保证,俺以后再也不拆钱夫人的台咧!”李有财挣扎道。
“都已经拆咧一次咧还要叫你拆第二次咧?”钱来道。
“保准儿没有第二次!保准儿没有!”李有财起誓道。
“有还是没有地俺都不想冒这个险咧,李掌柜还是请回吧!”梅九仙道。
“别咧,钱夫人!你就当救救俺,救救俺家吧!”李有财坐在了地上哀号道。
“救救你?咋咧?李掌柜家也出事儿咧?”钱来幸灾乐祸地蹲在了李有财的旁边问。
当然就算他不问整个县上估计也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了,李有财不久前低价进了一批木料,本想着大赚一笔,可谁成想验货的时候,自家的伙计被人收买,导致接收的木料好多都是发霉变质的烂木头。
资金周转不开的李有财陷入了僵局,他求遍了县上的曾经的伙伴,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相救的,所以他才找到了梅九仙,希望她可以帮忙吸收一下子自己曾经积压的好木料,缓解眼前的资金周转不开的局面。
“俺实话儿跟你说咧吧,钱夫人!俺是鬼迷心窍咧,听咧外面儿那些人儿的胡言,信咧钱夫人你不是要改嫁就是要远走要么就是有邪性的胡话咧!俺当初也是不想信咧,可是……对咧,就是在你们这宅子上的那个吴婆子,她传扬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俺是不想相信也不得不信咧!你就念在俺过去糊涂的份儿上,救救俺吧!”李有财在地上不住地诉苦。
“吴婆子!”钱来咬牙切齿地念叨了一句。
梅九仙倒是微微一笑,她心里早就知道,如果不是她吴婆子这么传扬,就算她死上一百个汉子,她梅九仙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由一个善人变成一个“烂人”!
“对对对,就是她咧!是她当初到俺们府上跟俺的夫人说,说……说钱夫人是如何克死钱老爷的咧,还说之前在乡下地时候和钱夫人有过交往的人是如何如何悲惨地!俺虽然希罕这银子,可俺更希罕俺这命咧!所以俺就……”李掌柜道。
“你也没脑子咧!你不知道她在俺们府上住咧那么久咧?要不是府上没咧地上她还赖着不走咧!”钱垛子在一旁道。
“对对对,她是说咧,她说她是自己个儿要走地,就是为咧躲夫人才搬离府上地!”李有财道。
“这个王八蛋!”钱垛子咒骂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王八蛋咧!害得俺和夫人这也生咧间隙咧!钱夫人,俺这现在回头儿还不晚吧?”李有财谄媚道。
“晚咧!做棺材的木料俺的确是已经另找咧他家咧,这还没咋着咧就先背信弃义的确不是俺梅九仙的所作所为!不过,俺这正打算着要翻盖俺们这钱府咧,这做棺材的木料不要咧,这盖宅子的木料倒还是需要地!”梅九仙道。
“有有有!只要钱夫人要,俺就有!”李有财立马答应了下来。
“李掌柜地也不要着急答应,你也知道,俺这刚给老爷修完咧坟,那是花咧俺二百多两银子咧,俺这现在还要翻盖这宅子,这银子的开销肯定比那祖坟还要大,俺这银子可就不宽绰咧……”梅九仙道。
“没事儿,钱夫人先用着,啥时候有咧银子咧您知会一声儿,俺再上府上来取!”李有财道。
“俺们可是要翻盖钱府的啊!你那发霉咧的变质咧地叫水泡过咧的木头……”钱来提醒道。
“放心,保准儿都是好木料!那些个木料就算给俺一百个胆儿俺也不会给钱夫人地!不过,这话儿说回来咧,咱这盖个茅房弄个牛圈啥的,俺觉得用那些木头还是凑活地!要是钱夫人不嫌弃,俺可以白送咧!”李有财道。
“呦嗬!还能从李掌柜那里白得木料,这可不像李掌柜的为人咧!”钱来笑道。
“钱来兄弟就别嗤笑俺咧,以后,以后你就会知道俺是啥为人地咧!俺回去立马就盘点一下俺们府上的木料,备齐咧就等着钱夫人开口咧!价钱放心,保准儿是最低价!……钱夫人放心,先用木料后收银子!……钱夫人留步,俺回去给钱夫人准备去咧!钱夫人留步!”李有财单口相声说完匆忙退场。
“他这是咋咧?”钱垛子过来问。
“咋咧?他是砸咧!”梅九仙淡淡一笑。
“不过,夫人,咱是真真儿地要修宅子?”钱垛子问。
“咋?你不同意?”梅九仙白了一眼。
“俺哪有理由不同意咧,只不过俺这账面儿上……”钱垛子疑惑道。
“银子的事儿当然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只顾把这宅子盖好就算咧!早在老爷在的时候俺就说咧要盖宅子,老爷死活不同意,这回他去咧,俺把他的宅子盖完咧,咱自己个儿的宅子也该扩扩咧。之前是还顾及着生意,现在瞧来,这生意也不是着急就能好的,生意可以等,可眼瞅着你们都该取婆娘咧,这个可不能等咧!俗话说,有咧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咱有咧窝才能给你们讨婆娘!俺不能叫跟着俺的你们将来成个家都没个地儿住不是?”梅九仙看了一眼钱垛子。
“夫人,你就是菩萨心肠咧!”翠翠在一旁搀扶着梅九仙。
“这做人做事咧,光有菩萨心肠还不够咧,还要有个瞧人的眼光儿!俺这眼光儿过去就不咋地!这将来生咧娃以后就更不知道咋样儿咧?经过这一回儿事儿,俺也瞧出来咧,你们就是俺的家人咧,这以后府上的事儿你们可得提醒着俺点儿!”梅九仙不无所指。
“夫人放心,夫人不是眼光儿不好,就是心太善!”钱来竖起大拇指道。
“夫人心善还用你说?”钱垛子道。
“是不用俺说,俺不说俺怕你不知道咧!”钱来道。
“俺也比你灵!”几个人说说笑笑了起来,梅九仙的脸上也多了些悦色。
白天的短暂欢愉是给别人看的,每到夜晚降临,安顿好了孩子,检查完了铺子,梅九仙一个人回到卧房的时候,凄苦和悲凉就从中而来。
“你说你也走咧,俺又连个说话儿地人儿都没有咧!这县上的人儿都说俺克夫,是丧门星咧,把你和之前那个短命鬼都给克死咧,你也是这么觉得地咧?”在房间里,梅九仙靠在床铺上,看着曾经钱守旺躺过的地方自言自语。
“俺现在把你的宅子给弄完咧,你和好儿她娘团聚咧吧?这么久没见咧,你们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儿吧?现在就落下俺一个人儿没人儿说话儿咧!”梅九仙摸着肚子苦笑了一下。
“好多时候俺都想着这去的人儿咋不是俺?这活着可真比死难多咧!俺现在又想着翻盖咱的钱府咧,你同意不?”梅九仙对着空气问。
“俺知道你不同意,你在的时候就不同意,俺没说过你,现在你不在咧,俺就自己个儿做主咧,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咧!”梅九仙想像着钱守旺反对她时的样子笑了。
“俺不是为咧俺自己个儿,也不是为咧墩儿咧,俺是为咧封住外面儿那些个人儿的嘴咧!之前有你在咧,俺不觉得咋咧,可你这一不在,俺咋觉得俺这心都变得脆弱咧呢?听着外面儿那些风言风语,俺表面儿上不在乎,可俺这心里……”梅九仙鼻子一酸,热泪涌了出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说这些咧,咋说俺也得接着活着咧,就算为咧肚子里的娃儿咧,俺也得为你为娃儿好好活着!对咧,告诉你个高兴的事儿,今儿娃在肚子里踢咧俺好几脚咧,俺知道他有点儿着急咧!”梅九仙摸着肚子。
“也不知道这肚子里的是个带把儿的还是个不带把儿的!以前俺不觉得,现在俺更希罕这肚子里是个带把儿的,要不然俺这这么折腾都不知道为咧谁咧!”梅九仙有些感慨。
“你放心,这钱府它永远都姓钱,就算以后好儿出嫁咧,这宅子它也姓钱!俺不会霸占一分一毫的。俺知道你小心眼儿,说这话儿就是叫你在心宅子里放心,别俺好不容易给你修的宅子你住个心惊胆战地!”梅九仙冷不丁地一笑。
“俺跟咧你以后觉得挺幸福,你对俺好,啥都依着俺,之前你总是问俺为啥对钱进那么好?其实……俺是有事儿瞒着你咧!也不是故意要瞒着的咧,总想跟你说咧,可是不知道咋开口咧!”梅九仙想起了乡下的那笔宝物。
“俺不是做咧啥叫你丢脸的事儿咧,俺跟着你的时候是清白咧,除咧墩儿他爹,俺谁都没跟过,这点儿你放心咧!俺是想跟你你念叨念叨钱进和钱来咧!俺其实……贪咧他们的银子咧,就在你迎娶俺的那天咧,俺把他们的银子给贪咧。这不怪俺咧,谁叫那么大一笔银子砸到俺脑袋瓜子上咧?这搁谁都得懵咧,俺也是懵咧,猪油蒙咧心咧,俺把那银子给藏咧。所以俺对钱进钱来有愧咧,可俺现在也不知道该咋办,更不知道该咋说咧!你在地下也得保佑着俺,保佑着俺顺利生娃,保佑着俺顺利盖宅子,保佑着俺把铺子做好!你要做的事儿还好多咧,别以为走咧就没事儿咧,俺说地你一样儿也不能忘,知道不?”梅九仙摸着那空荡荡的床铺笑着,笑着流出了泪来。
一夜后,钱府迎来了天亮,梅九仙梳洗打扮后哦准备出门,吓得翠翠喊住了她。
“夫人,这还没吃早饭咧,你要去哪儿咧?”
“哦,对咧,早饭俺不吃咧,俺出去办点儿事儿,去去就回咧!”梅九仙往外迈着步子道。
“啥?不吃早饭咧?还要出去办事儿?”翠翠惊吓得跟个什么似的。
“咋咧?”梅九仙问。
“还咋咧?不中!你现在这身子都这咧,哪儿也不能去咧!就算有事儿非要出去也不能一个人儿出去!叫上钱串儿钱垛子钱进钱来,再不计还有俺咧,就是不能一个人儿出去!”翠翠拉住了梅九仙。
“还都叫上咧!咱这家没人瞧咧?俺就是怀咧个娃咧,也不是啥龙种咧,没那娇气!再说咧,就是去李有财儿那儿瞧瞧木料,两步道儿的事儿,俺快去快回,谁也不用叫!”梅九仙摆手道。
“那也不中,别说李有财那儿咧,现在就算在府里,你要是去个茅房俺都不放心咧!不中,必须得叫一个人儿跟着咧!”翠翠拉住了梅九仙不肯松手。
“那中,你去给钱进给俺找来,对咧,叫他把咱家得小黑花儿给套上车,俺这出门儿都带保镖咧,俺就多办它几件事儿!”梅九仙坐下来等。
“那夫人你可得等俺啊,千万不能一个人儿先走咧啊!”翠翠一溜烟儿跑开了。
“你慢点儿,又没人儿追你!”只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梅九仙觉得心里很是温暖。
“夫人,一大早儿,这是要做啥咧?”钱垛子应该是刚起来看到了穿戴整齐的梅九仙问。
“俺出去办点儿事!”梅九仙道。
“出去办事儿?不吃早饭咧?”钱垛子道。
“俺还不饿咧,正好儿办完事儿回来再吃!”梅九仙道。
“不中!你现在都这样儿咧,咋还能出去办事儿咧?更何况还是不吃早饭就出去办事儿?就算非有事儿要出去也不能一个人儿出去咧!俺还有钱串儿钱进钱来,俺们都走不开再不计还有翠翠咧,你可不能一个人儿出去!”钱垛子表示了同样的担心,惹得梅九仙笑了半晌。
“俺地个娘咧,你们这说话儿都商量好咧吗?”梅九仙憋住不笑。
“商量?和谁商量?商量啥咧?”钱垛子莫名其妙起来。
“没事儿咧,俺笑你和翠翠说地都一样儿咧!放心!翠儿去给俺叫钱进去咧,还套上咧小黑花儿,俺不是一个人儿出去,俺有保镖咧!”梅九仙道。
“夫人还套上咧小黑花儿?这是要出远门儿?”钱垛子问。
“也不远。”梅九仙道。
“俺去给夫人带点儿干粮!”钱垛子奔向了厨房。
“俺还不饿咧!”梅九仙叮嘱道。
“现在不饿待会儿就饿咧!”钱垛子连头儿都没回。
梅九仙望着钱垛子,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凄凉。
“夫人,这一大早儿地你这是要出去?”钱串儿走了过来问。
“俺不是一个人儿出去咧,俺是叫咧钱进跟俺一块儿出去咧,还套上咧小黑花儿,俺都不用自己个儿走道儿咧,还有,垛子去厨房给俺拿吃的咧,俺饿不着地!”梅九仙一股脑儿地全都说完了。
“啊!叫钱进和你出去咧?不用俺咧?要不俺也跟你一块儿出去咧,反正俺也没事儿,多一个人儿还多一份力咧!”钱串儿挠了挠脑袋。
“又不是出去打架咧,要那么多人儿做啥咧?钱进一个人儿足够咧!”梅九仙道。
“俺这不是不放心咧,再说咧,咱府上啥时候招待人的事儿不都是俺来咧?俺有经验咧,那钱进咋瞧着都跟个大爷似的,俺怕他……”钱串儿担心道。
“放心咧,钱进一个人儿没事儿的!”梅九仙道。
“夫人,这是干粮,俺还给你带上咧点儿咸菜,这个壶里是水咧,干粮太噎得荒咧,带点儿水!”钱垛子差不多把厨房里的干粮全部都包了出来。
“你这是打算叫俺一个月都不回府是吗?”梅九仙看着那么大一个包裹问。
“没!没咧啊!”钱垛子愣在那儿道。
“那你给俺带上这么多做啥咧?俺哪儿能吃得完!”梅九仙笑问道。
“夫人吃得少可钱进吃得多咧,俺多带点儿,省得夫人没得吃!”钱垛子道。
“俺啥时候成咧饭桶咧俺自己个儿咋不知道咧?”钱进准备完毕走了过来道。
“你是英雄不自觉,俺们可都瞧在眼里咧!”钱串儿道。
“俺还得谢谢你咧,知道俺还是个英雄,虽然是个吃饭的英雄,但俺也认咧!”钱进接过钱垛子准备的包裹。
“俺的个娘咧,你这是装咧啥咧?”钱进立马感觉到了重量。
“他估计把厨房都给俺搬来咧!等咱俩一走咧,他们就该喝西北风儿咧!”梅九仙缓慢的起身。
“那咱就不管咧!”钱进打趣道。
“对咧,翠翠,待会儿墩儿和好儿起来叫他们赶紧吃饭,吃咧饭好去学堂咧!这些日子总有事儿,这俩娃都要放养咧,再不能叫他们在家里胡玩儿咧!”梅九仙嘱咐道。
“夫人放心就是咧,咱们现在的墩儿少爷和好儿小姐咧可都是大娃咧,根本不用夫人操心咧。昨儿俺还听墩儿和好儿说咧,以后好好儿去学堂,在家多做活,不能叫夫人这个娘操心咧!”翠翠答道。
“哎呀!你说咧,这娃突然间长大咧,俺这心里还不得劲儿咧!”梅九仙颇为感慨。
“夫人有啥可不得劲儿地咧?夫人该高兴才是!可不是咧,再过过儿咧,都能操夫人的心咧,夫人该高兴才是!”钱进道。
“那俺可就有福喽!”梅九仙在翠翠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钱进赶着牛车带着梅九仙就出了钱府,天儿还尚早,路上没什么行人,钱进也就不免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夫人,咱去哪儿咧?”钱进问梅九仙。
“咱先去李有财那儿!你正好儿懂这个木料,咱去瞧瞧他那些个烂木料去,瞧瞧烂成啥样儿,有没有能用地,要是能用咱都给他要来得咧!”梅九仙扶稳道。
“中,俺瞧瞧,不能用咱也得给他要来,回来当柴火烧他也说不出啥来!”钱进乐呵呵道。
“俺可不是白拿他咧,俺要给他银子!”梅九仙道。
“啥?还给他银子?”钱进猛地一个急刹车。
“俺的个娘咧,钱进咧,你不是这么毛躁得人儿咧!这是咋咧?”梅九仙吓了一跳。
“俺是不急躁咧,可夫人,咱凭啥要那烂木料还要给银子咧?”钱进问。
“那你之前和你的兄弟分开的时候为啥把银子都分给他们咧啊?”梅九仙反问道。
“这跟俺那儿不一样儿咧!俺那可都是生死过命的兄弟咧!他李有财算啥?过河拆桥的白眼儿狼!能跟俺们那些个兄弟比咧?当初他是咋对咱的?咱能不计前嫌帮他收拾他那些个烂木料就已经算咱仁至义尽咧!”钱进满脸的不解。
“李有财是不能跟你那些个弟兄比咧,他做地事儿是不地道,可俺总不能也跟他似的做那无情无义的人儿吧?他能不仁,咱不能不义,要不然咱成咧啥咧?岂不是和他李有财一样儿狼心狗肺地咧?”梅九仙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话儿是这么个话儿,理儿也是这么个理儿,可俺这心里不痛快!”钱进赶车的速度都慢了。
“心里不痛快是暂时地咧,过过儿你就适应咧,赶快走咧!”梅九仙笑了。
“这咋一大早儿就有人儿出来讨饭咧?”钱进看到迎面来的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诧异道。
“都是可怜的人儿咧!”梅九仙准备掏银子了。
“大爷行行好儿吧!大奶奶行行好儿吧!赏口饭吃吧!”一个讨饭的妇人到了梅九仙的车近前。
“走开走开咧!俺们这要办事儿咧!”钱进吆喝了一声儿。
“你那大声儿做啥咧?不给银子再把人家大娘给吓着!给,俺这儿……”梅九仙拦住了钱进。
还没等梅九仙掏出银子来,讨饭的夫人就飞也似的逃开了。
“这人儿有意思咧啊!夫人你要给银子她还跑咧!”钱进道。
“还不是你太凶把人家给吓着咧,咱去追追吧?”梅九仙心升怜悯之情。
“得咧吧,夫人,他们这些讨饭的一天儿不知道遇到多少个比俺还凶的人儿咧,她要是胆儿这么小的话早被吓死咧!”钱进道。
“哎!都不容易咧!想当初俺和老爷来这县上的时候就多亏咧好心人咧,要不然俺们都到不了县上就饿死咧!”梅九仙一笑。
“夫人说这个……”钱进尴尬了起来。
“俺不是怪你咧!啥子都是缘分咧,现在想想俺也没觉得那个时候咋着,反倒还觉得挺有个念想儿的!”梅九仙咯咯地笑着。
“夫人这是宽宏大量咧!”钱进还是觉得脸发热。
“宽宏大量不宽宏大量俺不知道咧,俺就想给俺的娃儿们积点儿德,行点儿善,希望他们将来咧,都能过得顺顺当当的,俺情愿他们那一辈子的坎儿都叫俺一个人儿过咧,就省得他们再过咧!”梅九仙意味深长道。
“夫人肯定会有好报地!少爷和小姐都孝顺!这将来咧,就剩下享福咧。”钱进道。
“俺还能享福?”梅九仙道。
“夫人要是不能享福那这个世道上就没人儿能享福咧!”钱进道。
“俺也觉得自己个儿这辈子没做啥亏心事儿,更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可这老天爷咋就……”梅九仙有些难过。
“夫人那是想多咧,以后肯定会好地!现在咱不就都挺过来咧!”钱进尽量往好的地方去说。
还算李有财有良心,他的木头经过梅九仙和钱进的双重检验后,觉得盖房子的木料还是够的了,至于那些个被水浸泡过的腐料,梅九仙也给了合理的银子,这叫李有财感激涕零至于更对梅九仙是五体投地的敬佩。
当然,这个时候的钱进也只得更佩服梅九仙的为人。
木料有了,场地有了,现在最缺的就是盖宅子的银子了。本来梅九仙的手里就不怎么富裕,再经历了生意的惨淡,现在更是捉襟见肘了。
日子没有因为梅九仙发愁而停下脚步,转眼,钱守旺已经死了半年多了,梅九仙已经进入到了临盆期。
即便挺着个大肚子,梅九仙仍旧每时每刻不着闲,别人都觉得她太累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劳累才能叫她暂时忘掉心里的苦楚和一个人独守空房的凄凉。
这天,外面已经扬起了青白的雪花儿,墩儿和好儿也去了学堂了,垛子忙着扒拉算盘珠子,钱串儿忙着房钱房后的拾掇,钱来还没见踪影,估计是在房里还没有起来,翠翠屋里屋外的拾掇着,钱进倒是已经做好了外出的准备,因为有一笔款子需要结帐还有就是有一家新的木料地需要去看上一看。
梅九仙坐在前厅看着外面的小雪心里盘算着铺子上的生意。
“夫人,俺出去咧。”钱进钱来辞行。
“哦……钱进,你做啥去?”梅九仙缓过神来后问。
“俺去结款子顺道儿去瞧瞧一家的木料。”钱进答。
“木料?哪里的?”梅九仙问。
“范家县的,远是远咧点儿,可人家都传扬说那儿新开咧一家木料铺子,木料又好价格又公道,俺去瞧瞧。”钱进现在已然是钱府的管事人了。
“有这事儿咧?俺这见天儿脑袋瓜子里都不知道想些个啥玩意儿咧,这么大的事儿俺都不知道。走,俺跟你一起去。”梅九仙扶着椅子就要起身。
“哎呦喂!夫人,您可千万别动咧!那可是范家县,离咱这儿几十里的路咧,夫人可使不得!”钱进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了要起身的梅九仙。
“俺的个娘咧,俺就是跟你出去走走咧,怕啥咧?把小黑花套上,俺坐着咧。”梅九仙不以为意。
“别说套上小黑花儿咧,就是套上老黑驴也不中咧!”钱进执意不肯。
“就是咧,夫人,那范家县道儿那远,这外面儿又下着雪咧,不中不中不中。”钱垛子也走了过来。
“那点儿雪还叫雪咧?你瞧那地面儿都没湿咧,俺在这房里也是打瞌睡,出去溜达溜达俺这心还敞亮敞亮儿咧,没啥事儿,走!”梅九仙坚持着。
“俺说钱进,你说你啥时候结银子不中?啥时候去瞧木料不中?非赶上这下雪的日子咧?”钱垛子埋怨上了钱进。
“俺……那结银子本来就定的今儿咧,俺这一顺脚儿就去范家县咧,这有啥毛病咧?”钱进觉得莫名其妙。
“你连累咧夫人这毛病就大咧!”钱垛子瞪起了眼珠子。
“中咧,中咧,你们俩别在俺这儿叫唤咧,俺就要出去透透气儿咧!你们不就是瞧俺是个大肚子咧嘛?俺还告诉你们,这点上你们还真得听俺的咧,咋说俺也是生过墩儿的人儿咧,这生娃的事儿你们还真没俺清楚咧。活动活动好咧,娃啊,娘带你出去溜溜!瞧,他乐得在里面都撒欢儿咧。”梅九仙说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看得钱进和钱垛子都愣了。
“那也不中,出点儿啥事儿俺罪过就大咧。”钱进执意不肯,他大声喊来了翠翠拉住了梅九仙。
“你们这是做啥咧?是俺是夫人还是你们是夫人咧?”梅九仙黑着脸。
“俺们都知道你是夫人咧,可现在……你就是哪儿也不中去。”翠翠拉住梅九仙的胳膊不肯松手。
“就是咧,哪儿也不准去!”钱串儿也被叫了过来。
“夫人,你就听俺们这一次咧。”钱垛子央求道。
“听你们一次是不?”梅九仙问,其他人一致点头儿。
“好,那俺今儿不去,钱进,你也不准去,明儿,明儿俺跟你一块儿去。”梅九仙的得意差点儿没把大伙气乐了。
“俺求求你们咧,这铺子里也没个生意,俺在这儿坐着都快闷死咧,你们就叫俺出去透透气儿中不?”梅九仙央求道。
“出去透气儿中咧,俺可以陪夫人出去透气儿咧。夫人说去哪儿,俺跟着。”翠翠答。
“就是咧,小翠儿可以。”钱串儿立马附和。
“俺在县里转够咧,俺要出去转。”梅九仙任性起来。
“那也不能去范家县咧,那儿太远咧。”钱进道。
“范家县远去个近点儿的不就中咧?”钱来哈欠连天地走了出来,还不明白情况的他一句口无遮拦遭到了大家一致的怒视目光。
“你们这是做啥咧?俺说啥咧?你们一个个儿都要把俺吃咧似的?再说咧,俺说地不对咧?”钱来不明所以。
“你说地太对咧,咱们就去近点儿的,俺先不去瞧木料咧,咱们先去结银子。”梅九仙立马欢愉了起来。
“俺的个娘咧,是夫人要出去咧?俺可没说啥咧啊?俺啥也没说。”钱来捂着嘴仓皇逃开。
一众人的努力因为钱来的出现全都化成了泡影,执拗不过梅九仙,大家伙儿也只好答应了。
千般准备万般叮咛,在大家的齐齐注目之下,梅九仙谨小慎微的走出了钱记,小心安分地消失在大家伙儿视线当中。
“俺的个娘咧,可是松快咧!”梅九仙把围在身上的被子一脚踢开。
“俺的个娘咧,夫人,你要是这样儿俺可要把小黑花牵回去咧啊!”这一蹬脚的动作吓掉了钱进的半条命了。
“中咧,中咧,中咧,还丐帮帮主咧,就这点儿胆量,俺盖好,盖好还不中咧?”丐帮帮主,这几个曾经给钱进带来荣耀的头衔如今成了梅九仙“嗤笑”钱进的杀手锏,只要她提起,钱进每每就不做声了。
走出钱记的梅九仙像只欢快的小鸟儿,脸上的眼色也明朗了许多,看着开心的梅九仙,钱进揪着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结银子的地方的确没有范家县远,可也有十里的路程,要是放在钱进的身上,那来回也不过就是一个时辰左右的事儿,可加上梅九仙,走走停停,瞧瞧看看可就耽搁时候了。
去的时候是早上,到的时候快了晌午,很快地结了银子,钱进就拉着梅九仙急着往回赶。
“你这是急得啥咧?再把小黑花儿给累着咧。”梅九仙对钱进道。
“累它倒没啥咧,俺就怕把夫人给累着咧。”钱进的速度依旧不减。
第二百四十七章
雪已经由最初的小轻雪变成了鹅毛大雪,小微风也变成了刮脸的寒风,依稀可辩的车辙在风雪的作用下渐变模糊。
“夫人,你冷不冷咧?”钱进担心地问车上的梅九仙。
“冷啥子冷吗?这厚的被子都在身上围着咧,倒是你,穿得单咧。”的确,梅九仙已经裹得比粽子还要严实了,浑身上下只露着两只眼睛。
“这眼瞅着还有那长的路咧,俺还真是后悔带你出来咧,你瞧这雪越来越大,真有点儿啥闪失,俺可咋交代!”钱进虽然衣衫单薄,可仍旧冒着汗。
“能有啥闪失咧?出来也是坐着,在家也是坐着!再说咧,俺是夫人,俺用你啥交代?”梅九仙顶着风雪大声道。
钱进憋着焦躁拉着小黑花儿走得更快了。
阴沉得天气遮没了太阳,疯狂的雪花儿覆盖了原有的道路,强劲的小风儿吹得钱进有些迷糊,他心里一惊,“不会是迷路咧吧?”
迷路,这是风雪天儿最忌讳的事情,也是钱进最为担心的事情。
焦躁的内心,慌乱的脚步,漫无目的的东奔西撞,原本是丐帮看家本事的识路,在钱进这个丐帮帮主身上彻底失灵了。
当风越来越大,雪越来越密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不知道路在何方了。
“不知道了就不要瞎走咧,耗光咧体力就更不得了咧。”这是梅九仙的话。
“对不住夫人。”钱进满心的愧疚。
“跟你有啥关系咧?风是你叫刮得咧还是雪是你叫下得咧?赶快找个避风的地儿咱先待下咧!”梅九仙扯着脖子喊道。
上天对人还是仁慈的,天气虽然恶劣,但却给了梅九仙钱进一个遮风的地穴,那里没有风,没有雪,就是空气冷了一些。
“夫人,咱先在这儿躲躲咧。”钱进抓了些干草给梅九仙铺了一个临时的垫子叫她落座。
“咱是能躲咧,就可怜咧小黑花儿咧,大风雪的天儿还得在外面儿冻着。”望着穴口的方向,梅九仙叹了口气。
“夫人还是先不要惦记畜生咧,还是先想想咱自己个儿咧。”钱进搓着手还想捡拾更多的柴草。
“俺自己个儿有啥好想的咧,俺……好……哎呦……俺的个娘咧……你个小兔崽子……不会是……哎呦喂……”梅九仙一声尖过一声的叫了起来。
“夫人,你这是咋咧?咱动心就算咧咋还动气咧呢?夫人……夫人你这是咋咧?夫人……”看着梅九仙皱在一起的五官,看着她痛苦的表情,钱进彻底担心了起来。
“还丐帮帮主咧,这点儿事儿也至于大惊小怪的咧。”梅九仙还在极力地安抚钱进,可分娩的疼痛是谁都抵抗不了的。
“夫人,你不会真的是……”钱进有些呆住了。
“啥真的假的咧?快点儿咧,再给俺找点儿草咧,哎呦喂,俺这肚子……”梅九仙捂着肚子,脸上再也装不出什么轻松的表情了。
梅九仙生了,在这冰天雪地的地穴里生下了钱守旺盼了一辈子的孩子,是个男孩儿,钱进帮忙接的生,而且很快,梅九仙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钱路,因为孩子是在路上生的。
“俺觉得要是老爷在的话肯定不答应你给娃取这名字。”钱进看着梅九仙怀里抱着的孩子道。
“咋?俺这名字不好听咧?”梅九仙问道。
“好听是好听咧,可老爷肯定不希罕!俺觉得老爷要是在的话肯定叫他钱迷,因为是迷路的时候生的。”钱进一句话,梅九仙笑了。
“谢谢你咧。”梅九仙对钱进道。
“夫人可别折杀俺咧,还谢俺咧,待会儿回府上,那些个人不杀咧俺俺就已经阿弥驼佛咧。”钱进现在的确是很后怕。
“咋?一帮之主也有害怕的时候咧?”
“夫人,你就快别提啥帮主不帮主的取笑俺咧!”钱进往外面看了看,说也奇怪,诺大的风雪说停就停了。
“取笑?俺哪有资格取笑你咧。”梅九仙念叨着。
“夫人,风停咧雪也停咧,咱瞧瞧也该走咧。”钱进道。
“你先等会儿,俺有话儿说。”梅九仙像是下定了什么天大的决心。
“有啥话儿咱回府上说去,着急咱路上说也成咧,俺怕这风雪一会儿再来咧。”
“不成,俺怕回去,俺就没这个脸说咧。”梅九仙注视着钱进。
“这话儿是咋说咧?夫人想说啥咧?”钱进蹲在梅九仙的面前。
“俺不是要说啥,俺是想叫你原谅俺!你是可以原谅俺的是不?”
“夫人这是啥话儿咧?俺原谅夫人啥咧?”钱进迷糊道。
“你就先说你是可以原谅俺的是不?”梅九仙抓住了钱进的胳膊道,钱进含糊地点头。
“你还记得一包金银珠宝不?”梅九仙一开口,钱进彻底惊呆了。虽然钱来无数次地叨叨说那包银子肯定叫梅九仙给拿了,可钱进始终不愿意相信,现在,梅九仙自己亲口说了出来,这对钱进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你不想原谅俺咧是不?你刚才说你可以原谅俺的咧,你不能反悔的咧。”梅九仙难掩激动。
“俺不知道你说地是这咧。”钱进低沉道。
的确,这么多年,钱进,或者准确地说是霸一方从来没有和铁跟儿有过什么分歧,如果说有,那包银子绝对算得上其中最大的分歧!
“俺知道俺不该贪咧你的银子,可那个时候俺在乡下,俺无依无靠,俺还有个娃要养,就那么的,天上掉下来那么一大包银子,俺就动心咧!可俺一个子儿都没花,还原封不动地在那儿咧。”梅九仙赶紧解释。
“你为啥早不说咧?”钱进叹息道。
“早?俺不是张不开口咧!”
“那现在为啥就张开口咧?”钱进问。
“现在也张不开口,可俺的娃都叫你给接生咧,俺在你面前也没啥……”梅九仙窘迫极了,这个时候的钱进才觉得之前的冒失,他也立马窘迫了起来。
“你当初收留俺和铁跟儿是不是……”
“俺的确是因为心里有愧。”梅九仙赶忙承认。
“算是扯平咧吗?”钱进在心里问自己。
“应该是不平吧?俺还是欠着她咧。她占咧俺的银子,可俺的兄弟要咧她汉子的命咧。”钱进嘀咕着。
“钱进咧,俺知道这两年你对俺好,对钱府好,俺都知道咧,之前钱府的生意还好咧,你们留在钱府或许还有点儿出息,现在钱府也不咋中咧,你可以带着钱来,哦不,啥根儿来着,拿着银子你们自己去当老爷盖宅子,俺一点儿都不拦着。银子就埋在俺乡下的老屋咧,你去挖应该能挖到。”梅九仙道。
“你就把俺钱串儿瞧成这人咧?”钱进看着梅九仙。
“不是咧,俺知道你不是这人儿,可那些银子都是你的,是你的就该给你!叫你在府上做咧这么久的下人已经对不住咧。”梅九仙不敢直视钱进的眼睛了。
“对得住还是对不住那不是夫人说咧算的,得俺自己个儿说咧算的。外面风好像小点儿咧,咱们赶紧出去找路吧,耽搁久咧俺怕小少爷受不了。”钱进看了看洞口外面道。
“那你还能原谅俺不?”梅九仙的眼神迫切地迎上了钱进的目光。
“俺本来也没怪罪夫人。”钱进道。
“那就好,那就好!俺的个娘咧,这两年多咧,俺就被这大石头给压着,现在总算松快咧。等回府……”
“回府俺还好多事儿咧,夫人还是别耽搁咧。”钱进抱起了梅九仙怀里的孩子。
“不是,你不走?”梅九仙惊喜地问。
“咋?夫人要赶俺走?”钱进没好气儿地问。
“不赶!不赶!不赶!哎呀俺的个娘咧!”梅九仙脚下一飘栽在了钱进的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俺脚下滑咧。”梅九仙悻悻道。
“夫人还是要走好路。”
“是是是,俺一定走好,一定走好!”梅九仙这个时候完全没有了夫人的派头。
钱进扶着梅九仙上了牛车,赶着小黑花吱呀呀地往前走着。
“那个……钱进咧,回去以后……”梅九仙吞吐道。
“夫人放心,俺不会提的。”钱进很是严肃。
“还有咧,就这个娃……”
“娃是夫人自己个儿一个人生的,俺当时不在!”钱进冷冷道。
梅九仙的心头大事算是彻底有了交代,因为她知道,只要钱进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反悔,她还何必庸人自扰呢?
一路颠簸,钱进和梅九仙带着钱路回到了钱府。
“夫人,你可算回来咧,俺们都……夫人这是啥咧?”翠翠第一个迎了出去,还没说两句话就看到了梅九仙怀里抱着的孩子。
“这是咱们府上的小少爷,名儿叫钱路。”梅九仙乐呵呵道。
“俺的个娘咧!夫人!你这是……钱串儿!串儿!串儿!不好咧!快来咧!小少爷出来咧!”翠翠忙不迭地朝府里大声喊叫。
“这翠翠,小少爷出来咧咋还能叫不好咧呢?”钱进扶着梅九仙下了车。
出来的不光有钱串儿还有钱垛子钱来,众人急忙将梅九仙和小少爷搀扶进屋,沉寂的钱府可就一下子炸开了锅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张灯的,结彩的,烧水的,煮饭的,钱府的几个伙计围着梅九仙一个人可就忙活不过来了。
梅九仙的大名在全县再次雷动起来,大野地里梅九仙和一个伙计生孩子的事情传遍了全县。
“娘娘娘,俺有弟弟咧是吗?叫俺瞧瞧!叫俺瞧瞧!”墩儿和好儿一放学就冲进了梅九仙的卧房,争着抢着要看钱路。
“你们离远着点儿,身上都是凉气咧,别凉着小少爷!”翠翠一边伺候着一边道。
“哪儿有凉气咧?俺们跑咧一路都热咧。”钱好儿嘿嘿地笑着。
“娘,他是俺们的弟弟?”墩儿也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孩子。
“咋?这么小还不是弟弟咧?瞧你们弟弟俊不?”梅九仙侧卧着问道。
“一点儿也不俊,皱巴巴的,咋瞧着比俺爹还老咧。”钱好儿肆无忌惮道,惹得梅九仙喜伤参半。
“这小娃子刚生下来都这样儿咧,你们刚生下来的时候没准儿还不如他咧。”翠翠道。
“你咋知道咧?”墩儿问。
“翠翠不知道,可她说地对咧,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是不如俺们钱路俊咧。”梅九仙爱抚着钱路道。
“哥,瞧见咧吧?有咧弟咱娘就不疼咱咧。”钱好儿酸溜溜道。
“还用得着有咧弟啊?有你的时候俺就知道娘不疼俺咧。”墩儿撇着嘴巴道。
“你个怂娃子,娘啥时候不疼你咧?”梅九仙白了一眼,看着墩儿通红的脸蛋儿,她似乎有些心酸。
“墩儿哥,没事儿咧,以后俺疼你咧。”钱好儿笑嘻嘻道。
“算咧,俺是大老爷们儿咧,俺不用别人儿疼。”墩儿看了看觉得没什么意思走了。
“咋这么快就走咧?”翠翠问道。
“咋?不走俺娘还能给俺奶喝咋咧?”墩儿问道。
“去去去,赶紧带着好儿写作业去。”梅九仙憋着笑轰道。
“还不是咧!就你那奶咧,给俺喝俺也不喝。”墩儿愤愤地走了,后面儿当然跟着钱好儿。
“这墩儿少爷长大咧,像个爷们儿咧。”翠翠对梅九仙道。
“是咧,都十一岁咧!”梅九仙若有所思。
梅九仙喜得贵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另外一件事儿就叫她愧疚满心,钱进病了,而且是很严重的伤寒,梅九仙知道,这是为了她们母子冻的。
郎中来看过了,吃过了药,效果是有的,可是很不明显,更恼火的是,这个伤寒还传染给了照顾他的钱来,钱府一下子倒下了两个伙计,关键是钱进一个顶好几个。
梅九仙在坐月子,钱进倒下了,钱府刚刚有点儿起色的生意又要瘫痪了。
“哥,你难受不?”躺在床上的钱来问钱进。
“哼。”钱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俺也难受咧,俺这脑袋瓜子滚烫,俺这脑袋瓤子狠疼,俺这眼珠子都要崩出来咧,俺这嗓子就跟个刀子割的似的,俺这浑身还软绵绵的,啥力气也没有!哥,你说俺会不会死在这个病上啊?”钱来舔了舔嘴唇问道。
“哼。”
“哥,你别哼哼啊,你说句话儿咧,你不说话儿俺这心里没底咧。”钱来偏过脑袋看了看钱进,他知道,钱进现在比他还要难受了。
“哥,你说你也是咧,给夫人衣裳俺不说啥,可你也不能把自己个儿脱个精光……”
“俺……穿着衣裳……咧……”钱进费劲地说了几个字。
“俺的个娘咧,哥,你那还叫穿衣裳咧?能挡风地都给人家咧。”钱来抱怨着。
钱进似听非听地哼哈着,脑子里却飞快地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情。
钱来和钱进失踪了,这是钱串儿和钱垛子观察了一天以后得出的结果。鉴于钱进在梅九仙以及钱府中的重要地位,钱串儿和钱垛子还是决定有必要将这件事情报告给梅九仙听一听。
“啥?钱进和钱来一天不见人影儿咧?”虽然在和盘托出的当天梅九仙就已经做好了钱进会离开钱府的心里准备,可此刻听说这个人真的离开了,内心还是很失落的。
“可不是咧,俺早上吃饭时候就没见,晌午也没见,晚上也没见,刚才俺去咧他们房里咧,东西都归置地可好咧,没准儿俩人儿是走咧。”钱垛子推测道。
“走?好好儿地为啥要走?还回来不?”翠翠照顾着钱路插嘴问道。
“好好儿地?咱们觉得好好儿地人家可不这么想咧,保不齐人家也跟那吴婆子似的攀高枝儿去咧!”钱串儿阴阳怪气儿道。
“钱来还想攀高枝儿?他想攀是要他咧?不过那个钱进倒有点儿本事干活儿也利索咧。”翠翠的评价很是客官。
“快得咧吧!还他有本事?要不是咱夫人,谁知道他是谁咧?现在瞧咱们府上不如之前风光咧,说走就走咧!再说你走就走咧,俺们也不能强留你咧,还偷偷摸摸地走!不愧是讨饭的,到哪儿都不把哪儿当家!”看来钱串儿对这两年钱进抢尽他的“风光”很是不满。
“可不是咧,这外人儿咋说也是不中!不像咱们打小儿就在这钱府,这生是钱府的人,死是钱府的鬼咧。”钱垛子一句话说得翠翠和钱串儿眼睛都直了,他们看着梅九仙的脸色不住地给钱垛子使眼色。
“啊!那个,不是,夫人,俺不是说你咧,俺是说,就这些个后来钱府的……也不是……夫人,这钱府就是你的,你走不走这钱府都是你的!”钱垛子赶紧给自己解释。
“你想着俺也走?”梅九仙倒没生气。
“咋能咧?夫人是钱府的夫人,钱府都在咧,夫人能去哪儿咧?是吧?串儿?”钱垛子给钱串儿使眼色,叫他帮忙。
“是咧,夫人,垛子平时就不会说话,这咱大家伙儿都知道咧!他不是那个意思咧,他就是想说钱进和钱来那两个外来的人儿,夫人跟他们可不是一回事儿!”钱串儿道。
“对对对,俺说地就是这个意思。”钱垛子松了口气道。
“那俺这后来的人儿要走咧不是?”翠翠嘀咕道。
“瞎说啥咧?你可是俺的婆娘咧,俺都不走你往哪儿走?”钱串儿悄悄地扯着翠翠的手嘀咕了一句。
“听说之前钱进钱来病重的时候你和他们争吵咧几句?”梅九仙盯着钱串儿问道。
“夫人,可不是俺赶他们走得咧啊!这事儿你可不能冤枉俺!”钱串儿立马松开了翠翠的手急了。
“就是咧,夫人,这一个屋檐下住着咧,哪有舌头不碰牙的咧?吵咧两句就走,这也不是爷们儿所为咧是吧?”听着梅九仙似乎要怪罪钱串儿了,翠翠赶忙帮腔了。
“瞧瞧,瞧瞧,俺这还没说啥咧?这一家子就都不干咧!这往后啊,你们俩俺是谁也不敢说咧!!”梅九仙摇头道。
“夫人,你知道俺不是这个意思。”翠翠害臊道。
“就是咧,夫人,俺真没跟他们争啥咧!是那个钱来,咱花银子买的药,他不喝不说还说这药不管用!你说俺能不跟他计较吗?”钱串儿道。
“要俺说咧,他们就是嫌咱们府上不如从前咧,憋着想走咧!咱们府上谁也不能怪,怪就怪他们不是啥好鸟儿!”钱垛子愤慨了起来。
“俺呸!他们还配姓钱咧?鬼知道他们叫啥来着!”钱串儿狠狠地吐了一口。
“就是咧,夫人,就这样儿的人儿走咧更好,走咧咱们好招更好的咧。是不?夫人?”看着一言不发表情严肃的梅九仙,钱串儿有点儿没有底气了。
“夫人,你不能再心软咧,这人心隔肚皮咧,谁知道别人儿咋想咧?咱以后不做这善人咧中不?这做来做去的,受害的还是咱们?”翠翠像是在安慰梅九仙道。
“俺这说啥咧?俺就问咧一句,你瞧瞧你们,这你一句他一句的一大堆一大堆的牢骚。”梅九仙皱了皱眉头问道。
“不是,俺们不是牢骚!俺们就是瞧着夫人太心善咧,那样儿的人儿也收留,俺们是替夫人鸣不平咧!”钱串儿道。
“就是,俺们就是替夫人不平!想当初夫人对他们多好咧?那满府上下谁不嫉妒……不是,谁不羡慕来着?这现在倒好,大难临头自己个儿先走咧。”钱垛子严重同意钱串儿的看法。
“大难临头?咱们府上有啥难咧?还是大难?”梅九仙抬头问道。
“难……这个……不是……”钱串儿结巴了。
“夫人,他不是那个意思……”翠翠想要帮着钱串儿打圆场儿。
“中咧,这现在钱进和钱来是不是走咧咱还不知道咧就在背后说人家一大堆的坏话,俺觉得这样儿不好是不是?这现在人刚走咧一天,啥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咧!这之前钱进也不是没出去过,后来不也回来咧吗?就算这次没打招呼,可人家也没说要走咧?咱们就别在这儿唧唧歪歪的咧,都该干啥干啥去咧!来,翠翠,把俺的钱路儿给俺,说咧这么半晌,饿死俺的钱路咧!来,娘抱抱,给饭儿饭儿迟咧。”梅九仙说着就要给钱路喂奶,吓得钱串儿和钱垛子赶忙闪了出去。
“瞧着钱进和钱来,啥时候回来咧告诉俺一声儿。”梅九仙叮嘱道。
“那要是不回来咧?”钱垛子趴着门口儿问。
第二百四十九章
“哎呀!夫人说是啥时候回来咧告诉一声儿,没回来就是不告诉咧。”翠翠一关门差点儿没把钱垛子给夹住。
“喂!这不是你的汉子就这么狠心是吧?”钱垛子被吓了一大跳,钱串儿在一旁捡了个笑。
“哎!”梅九仙长久地叹息了一声。
“夫人别发愁咧,咱还得给咱的小少爷喂奶不是?咱现在咧啥也不想,见天儿咧,瞧着这小脸儿啊,咱就光想乐呵的事儿。”翠翠笑着对梅九仙道。
梅九仙能说什么?她唯有回以苦涩的微笑以示对翠翠的回答。钱进和钱来的离开,梅九仙似乎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可几日的耽搁后,梅九仙心里侥幸地认为他们不会离开了。可谁曾想……
“离开咧也好,省着在俺这儿跟俺这个寡妇受牵连!”这是梅九仙由衷的祝愿。
一连几日都没有见到钱进和钱来回来的身影,府上的人都知道,这下他们估计是真的走了,不会回来了。
所以,府上特别的安静,没有人再提钱进和钱来两个人的名字,就像这两个人从来没有来过府上一样!
“夫人,咱们这儿缺了个木匠,是不是还得再找一个咧?”趁着梅九仙走动的机会,钱串儿问道。
“夫人这还奶着娃咧,你就挑点儿那高兴地事儿给夫人说?”翠翠瞪了钱串儿一眼。
的确,这几日,梅九仙可能有些上火,钱路的饭有些不足了。这两天总能听到钱路少爷时不时地哭声,吵得墩儿和好儿总跑去和梅九仙告状,为什么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这么不懂事儿?他要再这么哭下去不要他了好不好?
童言当然是无忌的,可梅九仙知道,他对不起墩儿和好儿,更对不起襁褓中的钱路。着急上火自然是难免的,这也就形成了更加的恶性循环。
“俺是想说好听的咧?可这……不也是需要解决的咧?咱就招个木匠也不是啥难事儿,夫人你也不用上火啊?”钱串儿道。
“咱府上不还是有些囤货咧吗?先卖着。这马上也到咧年根儿底下咧,哪儿那么容易招人儿咧?等过咧年再说。”这个时候的梅九仙心里还是有一些念想的。
“那中,俺听夫人的。”钱串儿悻悻离开。
“夫人咧,咱都出来溜达一会儿咧,还是赶紧回去咧,这外面儿咋说也凉着咧。”翠翠赶忙搀着梅九仙往卧房走。
“娘!快去瞧瞧你的娃去吧,又在那儿张着嘴儿叫唤咧。”墩儿正好跑出来道。
“你弟哭咧你就不能哄哄?”梅九仙道。
“俺是爷们儿咧!那哄娃是爷们儿该干的活儿咧?钱好儿在那儿给你哄咧,俺劝你还是快咧点儿去咧,去晚咧俺怕你那娃哭得更凶咧。”墩儿道。
“这娃?啥时候成咧爷们儿咧?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梅九仙惊恶了半晌,直到真的听到钱路更加嘹亮的哭声后才赶紧回到了卧房。
的确,钱好儿在哄着钱路,就钱好儿那拧劲儿费力地抱法儿,谁都相信她还是不哄能好点儿。
“哎呦喂,小姐咧,你再抱会儿小少爷都被你勒死咧!”翠翠赶紧接过了孩子。
“知道俺不会哄还把他一个人儿扔房间,再有下次俺连理都不理!”钱好儿噘嘴儿生气了。
“谁说俺们好儿哄得不好咧?俺们好儿哄得……就是差咧那么一点点,要是以后能多哄几次,保准儿比俺哄得还好咧!”梅九仙夸赞钱好儿道。
“别跟俺这儿摸蜜咧,俺可不希罕还有下次。”钱好儿白了白眼珠子走开了。
“这现在这娃都是咋咧?”翠翠道。
“现在的娃都是越来越能折腾人咧!”梅九仙抱过孩子,叫他吃上自己也没什么奶水的奶头了。
“夫人说啥咧?”没得到啥结果的钱串儿回到了前厅,钱垛子迎着问道。
“还能说啥?说过咧年儿再说!保不齐还寻思那俩负心的玩意儿能回来咧!”钱串儿撇了撇嘴儿,钱垛子摇了摇头。
“能回来才见咧鬼咧!有谁像咱俩这么忠心的咧?”钱垛子道。
“这话儿你还真说对咧!你说说,咱们钱府,从老爷那阵儿到现在,咱俩谁动过离开的心思?”钱串儿大言不惭起来。
“那是因为你们离开咧没地儿去!”钱好儿离开了梅九仙的卧房来到前厅正好听个正着道。
“小姐!你要这么说话儿的话咱们还真得说道说道!俺和钱垛子就再没用,那给人家看个家护个院啥的还是有人儿用的吧?”钱串儿道。
“看家护院都有狗咧,还不用给银子,谁用你俩?”有钱好儿的地方就有墩儿,他的一句话把个钱好儿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哎?你……少爷小姐,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钱垛子委屈道。
“人?哪里?”墩儿和好儿相互笑着跑开了。
“俺是瞧出来咧,在这个府上,谁都能欺负咱俩。”钱垛子噘嘴道。
“中咧,都这么多年咧,你咋还没适应咧?”钱串儿叹息道。
“咋没适应?适应俺就不能叨咕叨咕咧?”钱垛子走到了自己的柜台后面算他那永远都有出入的帐去了。
日子距离钱进和钱来离开已经过去了七天,就算梅九仙再怎么心存侥幸,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了。
“哎呀!这要过年咧,人家别人儿家都是热热闹闹的咧,可咱们府上咧?哎!”靠着椅子斜坐着的钱串儿嘀咕道。
“咋不热闹?咱小少爷见天儿地哇哇哭,你还嫌不热闹?”钱垛子说话儿的空当儿,钱路嘹亮的嗓音再次从后院儿传来。
“能不热闹咧?俺们家翠儿都说咧,夫人那奶水是越来越少咧,咱那小少爷是饿得才哇哇哭咧!”钱串儿揣着袖子道。
“夫人也难咧。”钱垛子一声叹息。
“可不是难咧,听俺家翠儿说夫人那难劲儿咧……俺都替夫人委屈得荒,可夫人自己个儿咧,她倒好,一个字儿都不提!咱家夫人咧,总是好心没好报。哎?你说咱能夫人做点儿啥不?”钱串儿眼前一亮。
“咱能做啥咧?你能做啥咧?是能多卖出去棺材咧还是能把木匠的活儿给揽下咧?”钱垛子问道。。
“俺不能做棺材也不能揽下木匠的活儿,可俺可以给夫人招个木匠咧!”
“夫人不说等过咧年吗?”钱垛子看来不认为这是个多好的主意。
“夫人是说等过咧年咧,可年过咧那木匠就一定能来咧?咱提前准备着,等夫人说要招的时候,咱直接把现成儿地给送过去,你说解咧夫人的急咧,多好?”钱串儿拍手儿道。
“你说地也是个主意咧啊?”钱垛子也动了心思。
“啥叫是个主意咧?就是个主意!赶紧地,你能写,赶紧写!”
在钱串儿的鼓动下,一张招工启示很快就贴在了钱府的门外。
“这是谁要招木匠咧?”启示刚贴出去,还没等钱串儿钱垛子屁股坐热乎,外面就有人儿撕了启示进到府上来了。
“俺的个娘咧,这不会也太快咧吧?刚贴出去就有动静儿咧?”钱串儿手还没等捂热乎立马对着钱垛子道。
“俺的个娘咧!”钱垛子一抬头看到进来的人,这张了半晌的嘴就有点儿闭不上了。
“你这是做啥咧?人家是来做咱府上的木匠的,你这样再吓着人家,俺,是俺们!……哎呀俺的个娘咧!夫人!夫人!夫人咧!”钱串儿回头儿一看,踩了尾巴似的往后院儿跑去。
“这钱串儿一天到晚鬼叫鬼叫的,啥时候要真把俺的钱路儿给吓着咧,瞧俺咋收拾他!”梅九仙捂着钱路的耳朵抱怨道。
“夫人别急,俺出去说他!”翠翠起身向外,没等她出去,钱串儿闯了进来。
“夫人!夫人!不好咧!”钱串儿道。
“俺好得很咧,谁说俺不好咧?”梅九仙压低了声音道。
“你小点儿声,有小少爷咧。”翠翠提醒道。
“不是,是外面儿……”
“外面儿咋咧?外面有狼追你咧?”梅九仙道。
“夫人,不是狼,是俺们!”说话当儿,钱进和钱来站在了门口儿,梅九仙只那么一瞧,立马就热泪盈眶了起来。
“就是……就是他们!俺寻思着招个木匠咧,他们就回来咧。”钱串儿指着。
“夫人,俺们回来咧。”钱进面带微笑。
“这么多日,你们不辞而别去哪儿咧?”梅九仙忍着内心得波澜问道。
“就是!去哪儿咧?是不是外面儿混不下去咧又回来咧?俺可告诉你们,俺们这钱府可不是啥人儿都收咧!就你们这白眼儿狼收留一次也就够咧,甭想叫俺们再上当!”钱串儿喋喋不休,梅九仙没有理会,只是直直地盯了钱进一会儿,确定了眼神以后,她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原来,钱进和钱来的确是走了,但不是离家出走,他们是去了梅九仙的乡下的小草房去了,在那里,钱进把梅九仙埋在屋子里的金银珠宝给挖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章
当然,这笔金银珠宝的出现惹来了钱来好一顿的牢骚,可牢骚过后,钱进还是执意带着银子回钱府。
即便钱来不同意,可谁叫他叫铁跟儿了?所以,他也选择了跟回。
回来的路上,钱进顺便去了趟范家县,在那里走走停停耽搁了几日,可就那几日,他把梅九仙迫切需要的木料问题给彻底解决了,所以,回来的迟了些。
“夫人,俺哥是去瞧木料去咧,可不是跑咧!”钱来道。
“夫人,你可别听他们的,他们准保是混不下去咧才回来的!”钱串儿一口咬定。
“走得时候为啥不吭一声儿?”梅九仙没有理会钱串儿的抱怨问道。
“就是咧?还不是心里有鬼!俺可告诉你咧,俺们现在可是没啥银子咧,贪图俺们府上银子的算盘你肯定打不响咧。”还不知道有那么一包金银珠宝事情的钱垛子道。
“还你们府上……俺哥现在……”钱来实在听不得这样的讥讽想要辩驳。
“俺也没说要涨月银咧?夫人就按照原来的月银给就是咧。”钱进温和道。
“那也不中咧,之前府上生意那么好咧,做得也多咧,现在都不如从前咧,你倒是不傻咧啊?还按照之前的给?你这活儿少干咧,银子可是没少拿咧啊?”钱串儿道。
“俺听夫人的,夫人说给多少俺就拿多少!”钱进看着梅九仙。
“夫人,你可不能再便宜这小子咧!”钱垛子愤愤道。
“中咧,俺都知道咧,既然都回来咧……回来咧就好,就该干啥干啥咧!你们先都出去吧,俺娃饿咧,俺该喂奶咧。”梅九仙道。
“不是,夫人,你就这么便宜他们咧?咱们可不能……”还没等钱串儿唠叨完,识趣儿的翠翠就把他给推了出去。
“为啥推俺咧?”钱串儿看着翠翠问道。
“不推你还等着你在里面儿惹夫人生气咧?”钱垛子在旁边儿道。
“啥玩意儿?俺惹夫人生气?俺……”钱串儿还想争辩些什么。
“你就是个棒槌!”钱来白了一眼走开了。
“你……你说谁……”钱串儿刚想指着钱来发牢骚,不料钱来猛地回头,吓得钱串儿又把手给缩了回来。
“俺和俺哥睡得屋子是不是这么多天儿都没收拾咧?”钱来问道。
“是!是没收拾咧?……那个……别急,俺去,俺这就去给你们好好儿收拾收拾!”钱来的无赖钱串儿还是领教过的,此刻他立马灰溜溜地去给钱来打扫去了。
梅九仙的卧房里最后走的是钱进,他还没迈脚步的时候梅九仙轻声道,
“俺谢谢你还能回来!”
“这是俺应该做的!”只这么一句话,钱进就把梅九仙的房门儿从外面关好。
“你咋这么快就出来咧?俺还想……”钱来在门口儿似乎是在给钱进望风儿。
“你想!你这脑袋瓜子里面一天到晚能想出个啥来?”钱进给了钱来一个响脑瓜嘣,疼得钱来嗷嗷直叫。
“这是啥事儿咧?俺倒成咧他们的下人咧,还给他们收拾屋子?”钱串儿边打扫边抱怨着。
“俺瞧你就是活该!”翠翠站在门口看着钱串儿道。
“咋你也这说俺咧?”钱串儿不解道。
“还俺说你?俺都嫌俺说你说少咧!你说这到关键时候你总是比人家垛子脑瓜子缺根弦儿!”翠翠恨铁不成钢。
“俺咋还不如她咧?”
“咋不如自己个儿想去!赶紧地咧啊,这府上人又多咧俩咧,做饭的时候别忘咧来帮忙。”翠翠扭身儿走了。
“俺咋还比钱垛子那小子脑瓜子少根儿弦儿咧呢?”钱串儿开始扪心自问起来。
梅九仙的心情大好,给钱路的奶水也自然足了起来,小小少爷的小身子也是越来越胖乎了。
已经出了满月的梅九仙开始重新操持着钱府的上下,她每天不喂奶的时候照例都会在前厅坐上一坐。
铺子里没什么人,梅九仙的心里却格外地安静。
“夫人,俺去找过盖宅子的赵师傅咧,他也瞧过咧,咱们开春儿等土化化就可以开工咧。”钱进从外面进来,听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刚刚都确认过了。
“盖宅子?”梅九仙看着钱进道。
“对咧!夫人不一直说要盖宅子咧吗?”钱进道。
“开春儿?”梅九仙问。
“可不?木料都有咧,不盖做啥咧?”钱进掸掸身上的尘土道。
“开春儿恐怕是不成咧。”梅九仙道。
“成!”钱进把一张银票递到了梅九仙的手上。
“这是啥?”梅九仙看着上面的数字有点儿眼晕。
“这是夫人的银子,俺去给存上咧。”钱进不以为意。
“不是,这个……”
“这个就是夫人的,俺去给取咧回来,现在又给存上咧,没经过夫人允许俺自己个儿就给办咧。”钱进说得很是轻松。
“不中!这个俺绝对不能要咧。”梅九仙坚决推卸。
“不中!这个必需夫人拿着咧。”钱进也丝毫不退让。
“你这是何苦咧?”梅九仙很是尴尬。
“俺图个做个叫人待见的好人!”钱进一句话说得梅九仙差点儿没热泪纵横。
的确,能够堂堂正正做一个人是钱进这么多年盘算的事情,虽然丐帮帮主的日子很是自在,可在别人眼里,那始终不是一个正经人该过的生活。钱进想过很多种他解散弟兄们以后的生活方式,可唯有眼前的这种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这银子……俺不全用……等宅子盖完咧剩下多少俺还你,至于盖宅子欠下你的,俺慢慢儿还。”梅九仙忍泪说道。
“只要夫人高兴,咋着都中!”钱进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有了银子一切的困难都迎刃而解,梅九仙的新宅子也轰轰烈烈的在全县人们的翘首期盼中掘地而起。
新宅子比老宅子要更壮观,更气派,更宏伟!钱记成了全县名副其实的大户了。
给钱守旺上坟成了梅九仙在新宅落成后的第一件大事,喜报一下钱记的新宅,诉说一下钱路的长势,唠叨一下钱好儿的成长,说说自己的近况,虽然心情仍然沉重,可梅九仙已经没有了一年以前的那份悲恸。
春暖花开,春去春又来,转眼五年过去了,墩儿和好儿都已经是十多岁的大姑娘大小子了,最小的钱路也已经五岁满地跑了,钱府在钱进银子的支持下坚挺却硬实地走过了五年。
钱串儿和翠翠的房间里,还没有起床的串儿嘴里不住地哼着小调儿,尽管翠翠已经催促了好几遍。
“郎个里个郎里郎,郎个里个郎!心儿里美俺是美得荒啊!”
“俺都叫你别唱咧,时候也差不多咧,俺这厨房的饭都做得差不离咧,你赶紧去把铺子门儿开开咧,晚咧那个钱大爷又该数落你咧。”翠翠边拾掇屋子边催促道。
钱大爷,这是钱府这两年才出现的一个称呼,不是梅九仙改嫁的新夫,也不是已故钱守旺的什么兄弟,而是这么几年来大家对钱进的称呼,由来当然是基于他对钱府立下的卓越贡献。
当然,有人心悦诚服,觉得叫大爷都委屈了钱进的,譬如钱来;当然,也有人觉得心里不服,一个做棺材的,凭啥他能耽得起大爷的称呼?譬如钱串儿钱垛子。
人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做得多了得到的少了,可真真儿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能力还真不是靠不服气就能提升的。所以,尽管有人不服,可该叫还得叫!
“他还数落俺?他一个光棍儿有啥资格数落俺咧?要不是夫人待见他,他能在咱铺子上留下?还大爷?俺呸!也就在夫人面前这么叫他,给夫人点儿面子!”钱串儿一口唾沫星子吐在了地上,惹得翠翠满脸的嫌弃。
“咋?人家光棍儿就不能当大爷咧?俺说你咧也就嘴上痛快痛快,瞧见咧人家的面儿胆儿都没咧。”翠翠面带微笑,对这个钱府的大爷,她还是没有微词的。
“谁是你的爷们儿咧?谁是你的爷们儿?咋长别人儿的志气灭俺的威风咧?俺那是没胆儿咧?俺还上那句话儿,俺是给夫人的面儿咧!”钱串儿磨磨蹭蹭地翻找着衣衫,松松垮垮地套在了身上,一双半新不旧的免口儿布鞋蹬在了脚上,他可算是起床了。
“中中中,你是俺爷们儿,俺像着你中咧吧?你赶紧的,再不去开铺子的门夫人就要不给你留面子咧。”翠翠笑着往外推着钱串儿。
“夫人……夫人的话俺还是要听咧。你先别使劲推俺,俺就算再听夫人的话儿,也得先叫俺亲亲俺这大闺女咧。”说着,吧嗒一口,钱串儿在躺在床铺里面儿的小女孩儿脸上轻轻地来了一口。
“使那大劲儿做啥咧?给娃招惹醒咧俺饶不了你!”翠翠脸上的不悦一扫而过。
“俺哪儿使多大劲儿咧?俺有劲儿给你使咧!”落在翠翠脸上的这个吻可使用上了力气,当钱串儿的嘴巴离开的时候,翠翠的面颊上隐约都能看到泛红的痕迹。
“你个没正经的。”翠翠是又羞又气。
“俺亲自己个儿的婆娘有啥没正经咧?再说咧,娃都给俺生咧,脸皮儿咋还这薄咧?”钱串儿满脸的坏笑。
第二百五十一章
哼着小调儿,晃着八字步,钱串儿走出了自家的房门。现在的钱府,不仅是钱串儿觉得舒心扬眉吐气,估计县老爷都满心的羡慕。
走过游廊穿过庭院,经过铺子来到了前厅,钱串儿把横在大门上的门闩费力的拉开,清晨的阳光登时照射了进来,叫钱串儿不自觉地眯起了双眼。
看来,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儿。
“天儿好,心情好,啥都好!”钱串儿把门儿打开走到了路上,贪婪的吸允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扭动了两下腰肢,惺忪的眼睛漫无目的地转动了几下,台阶儿上面蜷缩的人影儿吓了钱串儿一大跳,晨起的庸懒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咋横俺们儿这儿咧?是死的还是活的咧?”钱串儿用脚尖儿碰了碰蜷缩的人。
“咋说话儿咧?你才死咧!”蜷缩的人受到了触碰也有了反应。
“俺的个娘咧!吓死俺咧!这人家都出门儿碰喜的,俺还寻思这出门儿就碰咧个死人咧。”钱串儿摩挲着前胸略有余悸。
“你会不会说话儿,俺说咧……”
“中咧中咧你别说咧!俺知道咧,俺都知道咧!不过俺告诉你咧,俺们夫人虽然心善设咧舍粥棚,可这粥棚不在俺们府上,在县东头儿咧,你咧,走到那儿一打听就知道咧。你今儿咧碰上俺算你有福气咧,你就跟那舍粥的人说,叫他给你点儿饽饽,谁叫俺心善咧!”钱串儿拍了拍手万事大吉。
“舍粥棚?还提你给俺点儿饽饽?俺还得谢谢你咧?”这个时候钱串儿才听得出来说话的人应该是个妇人。
“谢就不用咧……”
“俺卸你个大卸八块儿!”妇人上前就要动手。
“你做啥咧你?咋还要动手儿咧?俺告诉你咧,俺可不跟你斗!不是俺怕你,是俺不希罕跟你斗咧,你识相的话赶紧走,不然的话,俺可要报官咧!”钱串儿不住地后退。
“报官?俺刚从官府里出来还怕官不成?”妇人冷笑道。
“大清早儿地你要做啥?你想做啥?俺可告诉你咧,俺这府上可有能人咧,钱……”钱串儿越说越觉得脊背发凉,张嘴就要喊人,妇人上前一步一个敏捷伸手捂住了钱串儿的嘴巴。
“叫啥咧叫?你是钱串儿是吧?才分隔咧几年你就不认得俺咧?”妇人的话语虽是轻柔,可在钱串儿听来,无异于锋利的刀片从身体中划过,沁入骨髓的寒凉。
“你……你……你是谁咧?俺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找俺做啥?”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钱串儿的牙齿都在不住地打架。
“想不到都过咧这么多年咧,钱府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咧,你的胆量还是跟从前一样儿的小。”妇人松开钱串儿拍了拍手表示很不屑的样子。
“你……你说谁胆小儿咧你,俺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俺……”钱串儿拔腿就想往回跑。
“一枝花儿你没印象咧?”妇人在后面冷冷地问道。
“你是……她娘?不对咧,当初她说……”钱串儿皱着眉头子,瞪着眼珠子费劲地看了半晌道。
“你啥子眼神儿咧!谁是谁娘咧!当初要不是俺心有所属,没准儿都成咧你的婆娘咧,咋这么两年儿没见就不认得俺咧?俺就是一枝花儿咧!一枝花儿就是俺咧!”妇人的脸上带着猜出歌德巴赫猜想的喜悦,这个答案可叫钱串儿无异于遭遇了一场雷劈,脑袋一片空白地愣了半晌。
“一……枝……花……儿?俺的个娘咧!就你这模样儿是能瞧出来是一枝花儿咧!俺瞧你这是老干妈还差不多咧!”钱串儿围着一枝花儿转了好几圈儿差点儿没哭了出来。
“你说啥咧?俺咋就干巴咧?人家都说俺在里面儿这几年风吹不着日晒不着雨淋不着的,俺这脸蛋儿都白净咧不少咧。”一枝花儿咂摸着嘴儿摸着自己的脸蛋子。
“俺的个娘咧!谁那么不开眼咧?不过也是,您咧这也有花甲咧吧,这个德行也已经不错咧。”钱串儿缓过神来嘲讽道。
“说啥咧?说啥咧?说啥咧?谁花甲咧?俺才过咧而立咧。”一枝花儿道。
“啥玩意儿?而立?十年前就而立咧吧!”钱串儿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
“你说错咧,十五年前就而立咧。”一枝花儿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可惜好像还差了五根手指头。
“你不是蹲咧大牢咧吗?这是越咧狱咧?”钱串儿斜了一眼问。
“咋说话儿咧?俺可是正而八经地从牢狱的大门儿里出来的咧,管捕头还给俺送行咧呢!俺要见夫人咧,你叫俺进去。”一枝花儿说着就要往里闯。
一枝花儿的出现叫钱串儿惊大于喜,现在的他根本不想别的,只想着怎么能尽快把眼前这个老女人给打发走。
“站住咧!你给俺往哪儿去?你出不出来跟俺们有啥关系?”钱串儿用肩膀抵住了一枝花儿,两个人成了顶牛的架势。
“你这跟俺贴得这近做啥咧?难不成几年没见想俺咧?”一枝花儿的气息带着浓重的废气的味道。
“俺的个娘咧,你快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个儿吧!”钱串儿的抽身惹得一枝花儿直接来了个狗啃泥摔倒在了地上。
“这才几年的光景儿就对俺这么狠心咧?咋说俺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儿咧,你当初那心疼俺的劲儿哪儿去咧?”一枝花儿双手拄地慢慢起身。
“千万别跟俺提当初,俺当初是瞎咧眼蒙咧心咧才害咧夫人也连累咧自己个儿咧。现在,俺这眼睛也明咧,脑子也清咧,所以,还麻烦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咧,俺这府上不留你咧!”钱串儿横在了大门的中央,他下定了决心不能叫一枝花儿出现在钱府。
“呦嗬!这咋咧?这么几年的光景儿就把俺给忘得这么干净咧?不会是讨咧婆娘咧吧!怕俺在你婆娘面前乱说话儿?你放心……”
钱串儿的小心思被一枝花儿道破以后,故作镇定的钱串儿还是露出了马脚,尽管他极力地掩饰,可一枝花儿可是江湖老手,对他这点儿小伎俩一眼就能瞧出,哈哈大笑了半晌以示嘲笑,刚想得寸进尺地再挑逗钱串儿一番,没想到翠翠从府里走了出来。
“串儿咧,钱串儿,叫你开个门儿咋这半晌咧?饭都得咧,赶紧的咧!”
“呦嗬?串儿咧?这不会就是你的婆娘咧吧?”一枝花立马盯住了出来的翠翠,围上前去仔仔细细打量个没完。
“瞧啥咧瞧?翠儿,咱站远点儿,这是个疯婆子,可别咬着咱!”钱串儿把翠翠拉到了身后。
“呦嗬!啧啧啧啧!俺也不吃人,你护她做啥咧?”一枝花儿脸上的表情不可名状。
“这是谁咧?”翠翠在钱串儿的背后探出了脑袋问道。
“谁也不是咧,一个讨饭的!舍粥棚不在这儿,你该去哪儿去哪儿!”钱串儿不免有些发慌拉着翠翠就要往回走。
“慌啥咧?你婆娘问俺是谁咧?”一枝花儿拦在了钱串儿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别搭理她!跟你说过咧,舍粥棚不在这儿咧!”钱串儿护着翠翠。
“谁说俺要找舍粥棚咧,俺找夫人咧,钱夫人。”一枝花儿忍着坏笑一声接着一声喊起来没完。
“夫人不在府上!”钱串儿打断了一枝花儿的话。
“你说不在就不在咧,俺得进去瞧瞧!夫人!夫人!钱夫人!俺是一枝花儿咧。”一枝花儿隔着钱串儿向里面张望。
“一枝花儿?”此刻的翠翠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翠儿咧,别听她瞎说咧,她就是个疯婆子。”看这翠翠的脸色,钱串儿甚是紧张。
翠翠对这个一枝花儿是太有耳闻了,道听途说自然不能完全当真,可此刻看着紧张的钱串儿,翠翠的心里倒有些不自在了。
“一枝花儿!一枝花儿!”翠翠慢慢地叨咕着,眼神儿不住地在一枝花儿身上扫来扫去。
“你知道俺?”一枝花儿眼神放光,捋了捋散在耳边的头发,整了整衣衫。
“你已经轰动俺们全府咧,俺岂能有不知的道理。只不过……串儿咧,你确定这就是当年那个一枝花儿?”只那么稍稍一瞬间,翠翠的脸色就由委屈变得狡诈起来,看着钱串儿的表情不无嘲讽。
“可不是咋咧!俺就说俺认识婆娘你之前脑袋瓜子笨眼珠子瞎咧,你还老劝俺,现在瞧出来咧吧?俺说得是不是不错?”钱串儿转动的眼珠子立马闪出了金光。
“这么说的话儿俺还真是错怪你咧啊?”翠翠摸着钱串儿的头,钱串儿温顺地把脑袋靠在了翠翠的肩上。
“不是,不是,你们给俺打住!你个小丫头片子和你这个钱串子一唱一和地在逗老娘俺咧是吗?”听明白了话音儿的一枝花儿掐着腰身指着钱串儿道。
“要说俺这年纪也不算小咧,娃都满地跑咧,这别人儿不叫俺丫头的日子可是有咧年头儿咧!这冷不丁地听你这么叫俺还真是不太习惯,可没办法儿咧,和你相比俺这年纪确实还是小得很咧,俺也就勉为其难地听你这么叫咧吧。”翠翠摸着钱串儿脸颊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咱们就受点儿累听着吧。”钱串儿爱怜地拾起了翠翠的双手。
“她不是要找夫人咧?正好儿夫人也有帐要找她算咧。不过俺可提醒你咧,今儿早起小少爷惹得夫人有点儿心烦,俺劝你进去说话儿得时候最好小心点儿,万一惹咧夫人俺们谁也帮不了你!”翠翠和钱串儿侧身给一枝花儿闪出了一条道儿。
“能帮也不帮!”钱串儿补充了一句。
一枝花儿含糊地走进了钱府,她是东瞧瞧西望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她渴望而不可及的,挣扎的内心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两个嘴巴,当初为什么是个骗子,要不然……现在……没准儿和钱串儿住在这个大宅子的人就是她了!
梅九仙自从生了钱路以后几乎就把重心都放在了钱路的身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孩子会如此的重视,亏得墩儿和好儿没有太多的嫉妒心里,否则两个孩子一定会觉得自己是捡来的,只有钱路是梅九仙亲生的。
现在钱记棺材铺的生意已经都交给钱进来打理了,这么多年下来,钱进管理的也是井井有条,和梅九仙时期相比还稍有起色。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钱进在钱府上可以称为大爷的根基,只是钱进自己并不张扬,对大爷这个称呼也很是抵触。
钱守旺走了,可这个府上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有什么大的改变,梅九仙说了,没有当初的钱守旺就没有现在的梅九仙。
钱进说,没有当初的钱守旺梅九仙就没有现在的钱进,所以,他还是曾经的那个钱进,就算钱守旺已经过世,他也要叫钱进。
钱进也说了,进了钱府他有了真正的名姓,这是他这辈子的第一个名姓,他要好好珍惜,叫钱进,挺好的。
钱垛子的算账水平仍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可一颗对钱府的忠心始终未减。这个是难得的,所以,缺个几两银子少了几个铜板的,梅九仙不在乎,钱进也不计较,别人也就不说什么了。
对了,钱垛子也讨了婆娘了,只不过钱垛子这个婆娘和钱串儿这个婆娘的关系有点儿微妙,两个人时常为了两个汉子斗心眼儿,有时翠翠占了上风,有时春香得了点儿便宜。几年下来,两个人似乎也是旗鼓相当。
钱垛子比较烦心的事情就是春香一直没有孩子,这叫他有些着急,请过郎中拜过菩萨,可春香始终还是没有动静。
大家伙儿都劝过,钱垛子表面说没什么,可心里还是有芥蒂的。不过他的心里也算还有最后一分欣慰,那就是当年的钱守旺和好儿她娘也是拜了堂成了亲好几年以后才有了好儿的,或许他是随了他的老爷了。
当然,八杆子也随不着钱守旺的,可钱垛子只有这么想心里才舒坦,那就随他的便好了。
始终是光棍儿的就是钱进和钱来,钱来还好,是的常客,就是苦了钱进,清心寡欲的他似乎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铺子上面。
当然,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个人的位置的,只不过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愿意捅破。
还有一个单身汉就是墩儿,以前的墩儿是个娃娃,现在的墩儿可是个十五岁的大小伙子了,深得梅九仙的真传,那出落的是相当的英俊,再加上钱记少掌柜的头衔,那走到哪儿都是招风引蝶的人物,吸引一众少女的目光。
所以,他还是很享受光棍受人追捧的时光的。
钱好儿也有十四岁了,和墩儿一样,她也得到了她爹的真传,只不过,故去的钱守旺的相貌着实不怎么样,所以现在的钱好儿,长相一言难尽也就算了还有一副坏脾气,真是愁坏了钱府上下。
虽然钱好儿的模样一言难尽,可这丝毫不影响她已经豆蔻的少女心,从小就迷恋墩儿的钱好儿现在对墩儿更是一发的不可收拾。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她管叫娘的人的儿子能不能娶得了她!
一枝花儿七拐八拐的总算来到了梅九仙的面前,的确如翠翠所说,梅九仙的脸色不是很好。
“夫人,有个人儿要见你!”钱串儿进门通报道。
“这一大早上地谁来瞧俺咧?”梅九仙放下钱路满脸的不悦。
“夫人,钱夫人,是俺咧,一枝花儿。”一枝花儿故意把她的那个名字拉长了好多的音儿,满脸堆笑地蹿到梅九仙的近前,差点儿没把钱路给撞到。
“啥玩意儿?一枝……花儿?”梅九仙先是一个激灵继而抬头观望。
“这是一枝……花儿?”半晌过后梅九仙问钱串儿道。
“是俺咧,夫人,俺在这儿咧,问俺就中咧,俺就是一枝花儿咧!”一枝花儿露出几颗牙齿展现她的笑容。
“串儿咧,你认得出咧?这咋几年没瞧咧干瘪成这样儿咧?”梅九仙不忍直视一枝花儿的容颜。
“俺也没认出咧,是她自己个儿说咧,俺是费死咧劲儿也没瞧出来咧,她自己个儿说是就是咧!”钱串儿道。
“俺还真是瞧不出来一丁儿咧,就是这声儿咧……好像还有点儿耳熟。”梅九仙仔细地回忆着。
“俺也是咂摸声儿有点儿像咧。”钱串儿附和道。
一枝花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当初她刚来府上的时候,那模样儿和梅九仙可谓是不相上下,年纪更是无人猜透,这才几年的光景儿,再和梅九仙在一处,这明显有当她娘的痕迹,这事儿想起来都叫人窝火。
“不都说这大牢里头风吹不着日晒不找雨淋不着的咧?这咋这样儿咧呢?”梅九仙啧啧道。
“夫人,不是风雨儿的事儿咧,这上咧岁数咧也就该这样儿咧!”翠翠道。
“也是咧,当初好像就有不惑咧吧?”梅九仙火上浇油道。
“夫人的记性真好。”钱串儿立马眉飞色舞起来。
“不是咧,夫人,俺现在也四十多咧。俺今儿来不是想跟你们说俺多大咧的,俺是想……”一枝花儿觉得有些尴尬。
“翠翠咧,去把小少爷带走,别吓着咧娃。”梅九仙指使道,翠翠领着钱路走了出去。
“不是,夫人你这是啥意思咧?俺这没长那寒碜吧?咋就吓着小少爷咧?不是?等会儿?小少爷?钱老爷不是没咧吗?这儿哪儿来的小少爷咧?钱夫人!不会是你……俺的个娘咧!不是吧?”一枝花儿发现惊天秘密一样张着嘴巴。
“串儿咧,这儿有块儿抹布!”梅九仙一说,钱串儿立马心领神会,抄起抹布就塞进了一枝花儿的嘴里。
“不是,夫人,俺就说咧句实话儿你也不至于这样儿对俺咧!俺在大牢里都没受过这罪咧。这抹不是擦哪儿咧?咋这味儿咧?啊呸!”一枝花儿嫌弃地赶紧把抹布掏了出来。
“夫人!夫人!听说那个一枝花儿,啊,呸,一只鞋回来咧?”还没等梅九仙答话,外面风风火火地传来了钱进的声音,进门儿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没撞到一枝花儿的身上。
“对不住咧,大娘。”钱进一个鞠躬把梅九仙和钱串儿逗得哈哈大笑。
“啥大娘咧,呐,你说的一枝花儿还是一只鞋的。”钱串儿用手一指。
“啥玩意儿?俺的个娘咧!这是一枝花儿?”钱进目瞪口呆看着一枝花儿道。
“不是她还能是谁咧?”钱串儿明朗地一笑。
“俺就是一枝花儿,四十多咧,虽然大牢里头风吹不着日晒不找雨淋不着可俺还是长咧这样儿咧,老咧点儿,像老干妈是不?”一枝花儿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也顾不得什么里子面子的了。
“夫人,这一只鞋大牢蹲的还真是有长进咧啊!至少对自己个儿这么了解咧!真是难得!难得!”钱进围着一枝花儿端详个仔细。
“夫人,夫人,夫人!听说是一枝花儿来咧是吧?你别拉着俺咧,俺得去瞧瞧去咧!一枝花儿!一枝花儿!一枝花儿……在哪儿咧?”春香一路小跑着像瞧什么希罕物件儿似的来到了梅九仙的房间,后面还跟着钱垛子。
不用说,春香这么大呼小叫的肯定是来看热闹的,大家口中的那个把钱串儿迷得五迷三道的骗子一直是萦绕在她脑海的谜,现在,谜底就要揭开了,她略显紧张激动和兴奋。
“吵吵啥吵吵啥吵吵啥?”钱串儿不耐烦地训斥道。
“俺哪儿吵吵咧?俺不就是要瞧瞧一枝花儿咧吗?再说咧,夫人还没说俺啥咧你凭啥说俺咧?对咧,夫人,不说一枝花儿在你房间咧吗?”春香一问,梅九仙朝一枝花儿本尊努了努嘴儿。
“俺的个娘咧!这是啥年月儿的花儿咧?”春香吓了一大跳。
“垛子咧,好好儿管管你家的春香,这好事儿的毛病啥时候儿能改一改?”梅九仙佯装数落钱垛子道。
“是,夫人,俺一直都教训她咧!俺都跟你说咧多少遍咧,别老大惊小怪咧,别老大惊小怪咧,你咋就没个记性咧?再说咧,你啥眼神儿咧,啥年月的花儿也不长那样儿咧!”
“钱夫人,俺这离开府上没几年儿,咱们府上都这么夸人咧吗?”一枝花儿铁青了脸色看着梅九仙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就知足咧,府上从来都不夸人咧,你还真是头一遭!”钱串儿的话叫梅九仙冷冷一笑。
“大早上的都不吃饭在这儿做啥咧?”想必刚醒来的钱来被梅九仙这屋子里的热闹给吸引了,迷瞪着双眼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问道。
“不是,那个一枝花儿来咧。”春香第一个积极地告诉钱来。
“俺又不聋,她叫唤的时候俺听到咧。”很是意外,钱来一点儿也不震惊。
“你听到……听到咧你就不……”春香结巴道。
“俺咋咧?俺还得敲锣打鼓欢迎她咋咧?夫人,咱还是吃饭咧,俺昨儿晚上就没吃,现在都饿咧。”钱来道。
听到吃饭的一枝花儿眼睛登时瞪得闪亮,接过钱来的话茬儿道,“对对对,还是钱来兄弟说地对咧,咱们先……”
“你给俺远点儿,俺还没吃饭咧,你别叫俺吐出来!”钱来一甩手把个挂在胳膊上的一枝花儿甩得老远。
“你个死……这么多年咧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咧。”看着翻脸的钱来,一枝花儿也只得自认倒霉了。
“是咧,咱们是该吃饭咧!要不……你还是算咧吧,俺在县里有舍粥棚,那儿有饭咧,俺就不留你咧。”梅九仙起身,看看钱进。
“别咧,夫人,俺可是专门儿来找你咧,还麻烦夫人给俺找点儿活计咧。夫人你是知道的,俺可是啥都……”一枝花儿挣扎着就要扑向梅九仙,可她哪里抵得过钱进的阻拦。
“俺这现在可没有棺材叫你砸脚咧!再说咧,老爷已经去咧,那个最爱吃你做饭的人儿已经去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希望你再出现咧!”梅九仙一句话,钱进扯着一枝花儿就往外拽。
“夫人真是会说笑咧!俺……俺除咧会做饭俺还会打扫咧,只要夫人给俺个活儿就中!俺都这把年纪咧,还能有啥非分之想咧?俺就想留下来踏踏实实地伺候夫人咧!”一枝花儿挣扎着。
“夫人不都跟你说咧嘛,县里有夫人盖的舍粥棚,你老老实实去那儿咧!”钱串儿上前拽住了一枝花儿的另外一只胳膊,配合着钱进往外弄。
“这一大早上太闹腾咧,俺这脑袋瓜子咧。”梅九仙捂着头道。
钱来和钱垛子瞬间理会了梅九仙的意思,四个汉子像抓只小鸡儿一样把个一枝花儿抓了起来。
“夫人!钱夫人!这是咋咧?俺就是来讨口饭吃的!你不是县里的大善人咧?你不能这样儿对俺咧!俺之前也是给府上出过力的!”一枝花儿叫唤道。
“钱进钱来钱垛子咧,俺这早饭还能不能吃消停咧?”梅九仙边走边问道。
“夫人尽管放心,保准儿消消停停地吃!”四个汉子加快了脚底下的步伐。
“还真是啥人儿都有咧!这么多年咧,俺不去找她,她还有脸来找俺咧!”梅九仙叹息道。
“还不是怪你太善咧,别人儿都觉得你好欺负咧!”这时候梅九仙才发现倚在门框上的墩儿。
“你个怂娃子,这时候出来说话咧,刚才你在哪儿咧?”梅九仙瞪了一眼道。
“俺刚才躲着远咧。”墩儿嘿嘿一笑。
不得不说现在的墩儿的确是长大了,梅九仙平素关注惯了钱路,这冷不丁地再看墩儿,似乎都有点儿陌生了。
好多次,梅九仙自己都在琢磨,到底是自己变了还是墩儿变了?
“俺哥当时在咧你就能听俺哥的咧吗?”做为墩儿的忠实追随者,钱好儿始终是站在墩儿的那一边儿的。
“得!现在俺咧就多余张嘴,知道说不过你们俩!你们咧都长大咧,都有自己个儿的主意咧,也不听娘的话咧……”梅九仙无奈地摇晃着脑袋叹息起来。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钱好儿两手一摊望着陈墨。
“知道你还说。”陈墨撂下一句后走了。
“不是,哥,俺不还都是为咧你咧?要不然俺能惹娘不高兴咧?”钱好儿不服气地追着陈墨走了。
“俺是发现咧,现在俺在这个府里还是闭嘴算咧,谁也说不听咧。”梅九仙叹息着往厨房走去,再怎么样,也要把饭吃下去,饿着肚子闭嘴岂不会是更难受?
春香已经把饭桌摆好,几个男丁都出去送一枝花儿去了,饭桌上还没什么人,春香示意梅九仙后给她和孩子们上饭。
“盛饭!用饭堵住俺的嘴!”梅九仙一句话春香尴尬了,倒是翠翠和钱好儿陈墨乐了半晌,剩下两个小的钱路和妞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愣愣地往嘴里填饭。
对了,还忘了说上一句了,现在的墩儿自认为已经是个大人了,做为大人和小孩子界限之一就是他已经不愿意别人儿叫他的小名儿了。
他叫陈墨,倒不是为了和钱守旺划清界限,只是钱守旺活着的时候实在没给他起个姓钱的名姓,所以,他只能叫陈墨了。
钱进几个很快就把一枝花儿扔在了舍粥棚,只不过很不凑巧,今天不是舍粥的日子,一枝花儿也没吃上什么饭,不过叫几个人生气的是,几乎每次去那都能碰到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那就是出府几年的吴婆子!
“这还真是晦气了,一大早上就遇到两个扫把星!”钱进进来就开始抱怨。
要说府上抱怨最少的就是钱进,可能叫他都如梗在喉觉得不痛快的人,吴婆子还真是算上一个!要说吴婆子和他有什么仇恨吗?钱进自己想想也没有,只不过吴婆子对梅九仙不仁,所以,钱进就不可能对她有义!
这个因果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别人也都知道钱进的心思,大家伙不挑明,更何况,吴婆子这个人最大的能耐就是可以叫所有认识她的人由心生厌。
“俩?扫把兴?咋回事儿咧?”翠翠问。
“还能咋咧?刚在舍粥棚又遇到吴婆子咧!那婆娘见天儿长在那儿吃咧!”钱串儿逗了逗妞妞道。
“往后俺还真得找个人儿好好管管那粥棚咧,不是啥人儿都给饭吃咧,像她这样儿有手有脚还有汉子家的就不能叫她进。”钱进的气还没有消。
“叔,这个差事可以交给俺,俺保准儿能完成任务!”陈墨很是积极。
“家里这些个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就好好儿学你的功课,将来考个秀才举人状元啥的。”始终没有说话的梅九仙开口了,大家一听这个语气都没有人出声了。
“凭啥俺就非得考秀才咧?谁说非得秀才才能光宗耀祖咧?”陈墨嘴巴觉得老高。
“俺觉得有道理。”钱进小声一嘀咕,叫梅九仙狠狠地瞪了一眼,钱来差点儿没乐出来,多亏了钱垛子踢了他一脚。
“说别的都没用知道不?你是俺的娃儿咧,俺的娃就是考秀才的命,别的你也甭想咧!在俺这儿啥也不敌秀才光宗耀祖!”梅九仙的语气似乎不容反驳,连钱好儿都给陈墨使眼色了,可陈墨这头倔驴压根儿谁的眼色都不瞧。
“俺不乐意考……”陈墨的话还没说完梅九仙就发飙了。
“你不乐意考你早做啥去咧?供咧你这么多年咧你现在说不乐意考咧?”梅九仙“啪”地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吓得妞妞和钱路哭了起来,翠翠赶紧带走了两个孩子。
“这是做啥咧?吃饭就好好儿吃饭咧。”钱进小心地把梅九仙的筷子放好。
“就是咧,少爷也没说啥咧,这好好儿的还是先吃饭咧,考啥也不能饿着肚子咧。”钱串儿悻悻道。
“就是咧,生气不好。”钱垛子插了一句。
“一天到晚就知道拿俺哥出气咧!不考秀才还不活咧咋咧?守着这么大个铺子咧还能饿死咋咧?”看有人帮忙说话钱好儿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铺子?这个铺子是你爹留给你咧,还有钱路的份儿,俺告诉你陈墨,这里可没你啥事儿咧!”梅九仙声色俱厉起来。
“俺知道没俺啥事儿咧!俺也没说要要咧!俺要自己个儿干自己个儿的事儿咧,一个棺材铺子俺还不希罕咧!”陈墨生气甩袖子走了。
“哥!还没吃完饭咧。”钱好儿追随而去。
“俺说也是,这少爷……”说了半截话儿的钱进在望着梅九仙冷厉的眼神儿的时候竟也没敢把话说完。
这世道还真是一物降一物,谁能知道曾经大名鼎鼎的丐帮帮主竟被一个寡妇的眼神儿给吓住了!说出来还真是可笑。
“得!都走咧!咱还是吃咱的饭咧。”钱串儿问。
“吃啥吃?谁埃吃谁吃?”梅九仙也气饱了,好好的一顿早饭算是彻底给搅和了。
再说被轰出去的一枝花儿,在粥棚和吴婆子意外而又情理之中的相遇了,在吴婆子百般端详之后,两个天涯沦落人相拥而泣了许久许久。
可在哭泣之后,两个天涯沦落人不是互相取暖和安慰,反倒是互相伤害了起来。
“俺说吴嫂子咧,你这几年没见咋老成这样儿咧?”满眼含泪的一枝花儿捧着吴婆子的脸问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是咧,花儿咧,这才几年没见你这花儿咋干瘪成这样儿咧?当初你那脸……虽说也不咋水灵,可咋也比现在强咧吧?”吴婆子也是双眼含泪口出恶言。
“看来咱们都老咧。”一枝花儿叹息起来。
“不光是老咧,还更穷咧。”吴婆子也没了斗志。
说起吴婆子,那离开钱记的时候的确是风光过一阵子,毕竟金牌销售员得头衔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可日子久了才会叫人更容易发觉她身上的“闪光点”,什么私藏银两,欺瞒主顾,偷偷摸摸,态度恶劣占小便宜等等劣迹就逐一暴露了出来。
再加上离开了钱记这块招牌,吴婆子这个金牌销售员似乎也失去了光环,接二连三地卖不出去棺材不说,有的都已经卖出去的了,也因为她后期的原因而给退了回来。
生活似乎跟吴婆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厚着脸皮丢掉自尊找到梅九仙,想着靠说几句好话再回到钱记,可梅九仙已经不是当年的梅九仙,钱记也不是当年的钱记了,所以,自断财路的吴婆子只能在家里给栓柱儿和铁蛋儿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混混恶恶地过日子了。
自从梅九仙在县里盖了这个舍粥棚,她更是从来没有落下过一次舍粥的日子!
一枝花儿和吴婆子带来的闹心很快就会过去,可一向懂事听话的陈墨忤逆起来却是叫梅九仙久久都消化不了。
这不,就在梅九仙狠狠地数落陈墨的转天,一个晌午,府上都没有瞧见过陈墨的身影,想着是赌气出去了,可到了饭点儿还是没有回来。
梅九仙是府内到处找,可都没有任何发现,她只得来找钱好儿,毕竟,她是陈墨的跟班。
“啥事儿都知道问俺,他去哪儿咧俺咋知道!”钱好儿噘着个嘴黑着张脸倚在了门框上没有叫梅九仙进门儿的意思。
“你这娃,不知道就不知道咧,还堵着俺做啥咧?”梅九仙使劲儿地往钱好儿的房间里扒头儿,她希望陈墨会躲在钱好儿的房间里。
“不用瞧咧,俺哥没在俺屋儿。”钱好儿冷笑着让开了一条道儿。
梅九仙虽嘴上说相信钱好儿,可这脚还是不自觉地迈了进去,眼睛也在四处地扫寻。
“娘,哥不在咧。”钱路道。
“咋样儿俺弟都说咧吧。”钱好儿靠着门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你这娃咋就不信俺咧?俺都说咧不是进来瞧墩儿咧的,俺也有些日子没来你这屋儿咧,进来瞧瞧。这被子褥子啥的可都还暖咧?这床睡得可还都舒服咧?”梅九仙尴尬地在床上试坐了一下。
“你也都学会咧撒谎咧!”钱好儿嘲笑地坐到了梳妆镜前,里面那个她精心打扮的人儿虽说也有几分姿色,可这姿色,似乎不提也罢。
还没等梅九仙说些什么,“啪”地一声儿,钱路把钱好儿的胭脂盒给摔在了地上,里面的脂粉洒了出来。钱路胖乎的小手儿在脂粉上使劲一戳在往脸上一拍,简直像个唱戏的小丑儿,惹得梅九仙笑了起来。
“呀!谁叫你动俺的东西咧?你咋这招人烦咧!你们有没有事儿咧?没事儿能不能别到俺的房里来咧?”钱好儿急了,推了一把钱路,差点儿把他推倒,钱路吓得哭了。
“咦!你这是做啥咧?不就是盒儿胭脂咧,也摔不坏咧,这推你弟做啥咧?”梅九仙有些生气道。
“啥叫摔不坏咧?你们知道啥咧?没事儿赶紧出去咧!”钱好儿小心地把胭脂盒儿放在手上,还小心地把洒出来的胭脂收了起来。
“俺咋没事儿咧?俺不是来问你你哥去哪儿咧?这半晌都没瞧见咧?”梅九仙一边哄着钱路一边道。
其实梅九仙是知道的,为什么钱好儿那么在乎那盒胭脂,以至于都买回来半年多了还舍不得用,因为那是陈墨买给她的。
说是陈墨买的也不准确,确切说是梅九仙买的,只不过当时后知后觉的梅九仙没有觉得什么,直到现在她都后悔,为什么没有发现钱好儿对陈墨的异常。
“他去哪儿俺真真儿不知道!”钱好儿皱着眉头咬着嘴唇道,起身往外推着梅九仙和钱路。
“你这娃咧,不知道就不知道咧,你推俺做啥咧?那胭脂你得赶紧用咧,整天供着都撂坏咧。还有咧,你这脾气也该改改咧,别动不动就发火儿,没事儿绣个花儿纳个鞋弹个曲儿啥的,这嫁人的时候咱也好跟人家夸耀夸耀不是?那个……”咣当一声儿,梅九仙和钱路就被钱好儿给关在了门外。
“娘,你又碰咧一鼻子灰。”钱路眨着眼睛道。
“你们一个个本事都大咧,都知道数落你娘咧是不是?还俺碰咧一鼻子灰,刚才你咋不知道帮帮你娘咧?”梅九仙刮着钱路的小鼻子质问道。
“娘们儿的事儿,俺一个爷们儿咋好插嘴?还是闭嘴的好!”钱路咯咯地笑着,晃动着身子抛开了,留下了震惊的梅九仙呆在原地良久。
“嘿!你个钱路!你才多大咧就爷们儿娘们儿的咧?说,这些话儿都是谁教你的?”梅九仙指着已经没有钱路身影的方向喊了一句。
“有事儿就说事儿咧,老拿小少爷出气做啥?”钱进远远地斜靠在他的卧房门边,他早已将所有的事情听在耳里,看在眼里。
“嘿!啥叫俺拿他出气咧!是他拿俺出气咧!你知道他刚才咋说俺不?”梅九仙道。
“咋说俺不知道,反正俺知道惹你的不是小少爷。”钱进看着梅九仙道。
“是咧,俺觉得现在不是谁惹俺咧,是俺一不留伸就惹咧别人儿咧!你说这些个娃们,一眨么眼儿的功夫都长大咧,俺还觉得他们小咧,他们就等不及地想要挣脱俺咧!墩儿从前是多老实的一个娃咧,从来不叫俺操心咧,可你瞧现在,一上午都没瞧见人影儿咧!”梅九仙靠在了墙上,她觉得她还是那个娘,只是她的孩子们一夜之间都变了。
“心只要你乐意操肯定是操不完咧!少爷也好,小姐也罢,都大咧,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咧,咱总不能守着娃一辈子吧?”钱进的眼神望穿秋水,他的话却叫梅九仙一个激灵。
“多大也是娃咧?咋就不用娘操心咧呢?俺现在除咧操心娃俺还能操心啥咧?”梅九仙心里是这么想的,可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要不说俺这命苦咧。就想找个人儿过个日子,可这老天爷总是这么跟俺开玩笑。死咧一个短命的,又走咧一个命短的……你说俺这是不是真的是天生命硬啊?”梅九仙又开始了她的宿命论。
“不是,夫人……这个……”还没等钱进不厌其烦地跟她讲点儿什么,钱串儿走了过来。
“夫人!管捕头来咧,在前厅正等您咧。”
“这个时辰咧他不会又来蹭饭咧吧?”梅九仙嘀咕道。
“不是咧,管捕头自己个儿带着饭食儿咧,说一个人儿吃饭憋得慌,想在夫人这儿就活就活。”
“一个人儿吃饭还能憋得慌?俺巴不得一个人儿消停咧。”梅九仙此刻正在心烦。
的确,管一片儿剩下一个人儿了,他没了婆娘。不过管一片儿是有自己的娃的,不过娃都成了亲了,他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
上了年纪了,带出了包平和包安,衙门里的差事轮到他的也就越来越少了。
孤单寂寞的时候多,开心热闹的时候少了,没什么朋友也不遭什么待见的管一片儿时常来找梅九仙。
虽然梅九仙也不怎么待见管一片儿,可是管一片儿着实待见梅九仙。
“那就好咧,反正都是命硬的人儿咧,俺去瞧瞧。”梅九仙往前厅走去。
“这该死的,老来这儿!准没安好心!”钱进的警觉从管一片儿第一次自带食物登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不过也只限于在嘴上抱怨一下,偶有愤怒难平的时候想要好好教训一下管一片儿,可看在管一片儿略显衰老的份儿上,他的内心总有那么一丝不忍。
“哎呀呀!啧啧啧啧!”总是往钱进伤口上撒盐的就是钱来,钱进也奇怪了,干活儿需要帮衬的时候看不到他,可每每他失魂落魄的时候总能看到钱来的身影。
“你呀呀个啥咧你?叫你干的活儿你都干完咧吗?”钱进质问道。
“活儿是干不完地!”钱来摆出气人的架势摇头晃脑地从钱进身旁飘过。
“没一个好东西!”钱进的郁闷更多了。
“你说谁咧?”经过的钱好儿狠狠地瞪着钱进。
“呦嗬!小姐咧!俺……俺谁也没说咧,这到咧饭点儿咧小姐要去哪儿咧?”钱进问。
“俺去哪儿用你管?”钱好儿的气还是没有消。
“不是,管一片儿带来咧吃食儿叫你去吃咧!”钱进道。
“俺才不希罕!”看来今天的钱府注定是不能风平浪静了,因为裹挟着每个人的似乎都是怨气。
“还真是没一个好东西!”钱进哀声叹息起来。
“不是俺说你咧……”不知道咋弄的,钱来竟从钱进的身后蹦了出来,这一开口就把钱进吓了个半死,回头儿一个点穴手,钱来呆在那儿不能动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哥,是俺,你这是做啥咧?”钱来的表情略有痛苦。
“你不是出去咧吗?啥时候回来咧?”钱进惊悚之余给钱来解开了穴道。
“是你的魂儿出去咧好不好?俺压根儿也没走咧。”钱来揉搓着自己的肩膀。
“活该谁叫你走路没声儿咧。”钱进没好气儿地道。
“俺说哥咧,你咋说也曾经是一帮之主,现在又管着全县最大的一个棺材铺子,咱咋也不能叫一个过咧气儿的捕头给比下去吧?俺瞧着都觉得窝囊咧!”钱来吧唧着嘴巴刺激着钱进。
“谁说俺要跟他比咧?俺跟他比啥?”钱进躲闪着钱来的眼神,心里却也不住地问自己,自己到底差在了哪里?这也是他弄不明白的问题。
“别嘴犟!俺是谁咧?那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儿也差不多咧!别说你瞒不了俺咧,咱府上是个人你都瞒不住!那点儿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咧你说你还藏个啥劲儿咧?你就说说那个管一片儿,他哪点儿比得上你?可人家就有那脸皮厚的劲儿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这点儿你就不成!”钱来加大了刺激的力度。
“叫你胡说八道!谁是癞蛤蟆?谁说俺要吃天鹅肉咧!”反应过来的钱进抡起拳头就要打。
“别别别,哥,哥,哥,别打咧!俺知道你肯定不是癞蛤蟆,可人家天鹅肉到底想不想喂给癞蛤蟆俺就不知道咧。那个……俺饿咧,要吃饭去咧,你要不要一起?”钱来躲得老远道。
“俺不饿!谁要跟你一起?”钱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不跟俺一起就算咧,俺去瞧瞧,癞蛤蟆带啥好吃的咧,***蹭点儿!你还真别说,上次他拿来的鸭子就不错。”钱来故意道。
“等会儿!你这么一说,俺好像也饿咧,***瞧瞧。”一听钱来这话,钱进立马跟了过去。
“别咧,哥,你还是去瞧瞧翠翠和春香做啥咧?那癞蛤蟆的饭肯定没咱府上的好咧。”钱来故意打趣道。
“你给俺闭嘴!赶紧走!俺可告诉你咧,是你非要去吃的,俺可是拦你没拦住咧啊!”钱进叮嘱道。
“啧啧啧啧!哥咧,瞧你那个胆儿咧?你还是俺之前认识的哥咧吗?”钱来摇着头嘲笑着。
“俺不是你哥谁是?”钱进给了钱来一拳。
“放心,俺出卖谁也不能出卖俺哥咧。”钱来揉了揉脑袋道。
钱进一路薅着钱来快速地就来到了铺子,梅九仙和管一片儿已经开始了午饭,旁边还有钱路。管一片儿不住地往钱路的碗里夹着东西,梅九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钱路,三个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叫钱进登时火冒三丈。
“叔儿,快来咧,这个肉香得不行!”见到钱进钱路满嘴流油地招呼着。
“呀!瞧俺们这小少爷的样儿俺这嘴儿都谗咧?咋不让让你钱来叔儿咧?”钱来不请自坐,径直坐到了桌子旁,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米往嘴里放。
“那个……要不坐下吃点儿?”管一片儿咧着嘴儿道。
“早上吃得太好咧,俺这肚子现在还撑得荒咧!俺过来是来……对咧,夫人你昨儿不是说这桌子的腿儿有咧毛病咧吗?俺就是来修这桌子的!这桌子俺得给你好好儿修修,这桌子腿儿坏咧,这万一正吃着饭咧桌子塌咧伤着谁咧就不好咧。”钱进立马敲着桌子捣乱起来。
“这桌子?坏咧?吗?俺咋没觉得?挺好地咧!哪儿坏咧?”管一片儿忒实在地检查了起来。
“俺府上的物件儿当然俺最清楚咧,你别瞧它现在好好儿咧,那可是说坏就坏咧。别人儿倒没啥,伤着俺们小少爷可就罪过大咧。是吧?少爷,咱起来一下,叔把这桌子给修好咧咱再吃中不?”钱进把钱路抱在了一边,开始在桌子下面使劲地摇晃了起来。
“咋?你是现在就要修咧?”梅九仙静静地看着管一片儿。
“啊?啊!现在修吧,万一出咧事儿就不好咧。”钱进满脸的犯难。
“咋修咧?拿手啊?”看着没带任何工具的钱进梅九仙问。
“可不是得拿手咧。对咧,钱来,去把俺做活儿的家伙拿来,这桌子毛病大咧,俺得好好儿修修。”钱进咂摸着嘴似乎发现了大毛并一般。
“娘,俺还没吃完咧。”钱路有些不悦道。
“小少爷,没事儿,俺把这个好吃的给你拿到厨房去咧,咱去那儿好好儿吃,那儿的桌子没坏。”钱来立马把桌子上的两个菜给端走,顺便还牵走了钱路。
“那个……不是……俺……”管一片儿吧唧着嘴儿愣在那里傻了眼,那东西明明是他用来讨好钱路和梅九仙的,现在反倒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实在对不住,管捕头。今儿实在是不方便,要不改天,改天你再来?”钱进看着管一片儿有了赶客的意思。
“没……没……没事儿,反正这也是给娃吃咧,俺没事儿,俺就在这儿瞧着你修桌子。俺家桌子也坏咧,俺学学咋修咧,正好儿回去把俺家的桌子也给鼓捣鼓捣。”管一片儿也不是那么善罢甘休的。
梅九仙冷冷一笑换了座位看着两个人的表演。
“夫人,小翠儿把饭都做得咧,咱该开饭咧。”钱串儿奉命来请梅九仙。
“这么快就做好饭咧?夫人,咱还是先吃饭咧吧,这个桌子等俺吃过饭再来。”钱进终于有了个台阶儿可以下了。
“正好儿俺也……”管一片儿也连忙起身。
“实在对不住管捕头,你这来得太突然,翠翠肯定也没做多余的饭,今儿还就不留您咧。俺们这都去吃饭咧,你一个人儿坐这儿也实在不合适,要不您先回家歇着?等哪天俺们这桌子也修好咧您提前打个招呼,俺们多做点儿饭?”钱进满脸堆笑。
“不是,钱夫人,俺这不还拿咧点儿菜儿咧?”管一片儿看着梅九仙道。
“实在不好意思,您那点儿菜叫小少爷一个人儿都吃完咧。”钱串儿的话气死了管一片儿。
“要不改天,改天管捕头有空再过来?”梅九仙终于发话了,管一片儿也就不能再赖下去了。
“其实也用不着改天咧,俺……”管捕头贼心不死。
“管捕头慢走咧,小心脚底下。”钱进算是半推着管一片儿把他送出了府去。
“管捕头慢走啊!没事儿就不要来咧。”送走了情敌,钱进的心里别提有多美了,这脸上也挂笑了,脚下也生风了,嗓子里都哼出了调调来了。
“这下子美咧?”梅九仙站在原地抱看着钱进道。
“美……不是,夫人,俺美啥咧?俺一点儿也不美!”钱进收起了小人得志的嘴脸。
“这儿没俺事儿俺还是瞧瞧俺家翠翠去咧。”钱串儿立马溜之大吉。
“对咧,夫人,咱走着去吃饭咧,一晌午咧,俺还真有点儿饿咧。”钱进摸着肚子道。
“吃饭?俺瞧你的饭也先不用吃咧,这桌子不是坏咧吗?你还是先修好才行!”梅九仙使劲拍打着桌子道。
“呦嗬!夫人,轻点儿咧,这使劲儿拍着,咱手不疼咧咋?咱先吃饭,桌子吃完饭再修,没准儿倒时候不用修自己个儿就好咧呢!”钱进嬉皮笑脸起来。
“俺还真不知道这桌子坏地这么邪性咧啊?”梅九仙使劲忍着笑。
“夫人,饭都好咧,晚咧该凉咧,邪性不邪性的那是桌子的事儿咧,咱还是快咧点儿吃饭咧!”钱进乐呵呵地走开了。
“俺快点儿!俺快点儿!俺再快你跟那儿不动窝儿也凑不到一块儿去!”梅九仙心里抱怨了一句。
钱府的午饭已经准备停当。
“这咋少人儿咧?”梅九仙瞟了一眼问道。
“少爷一直没见咧,刚才小姐出去咧,俺问咧做啥没告诉俺咧。”翠翠规规矩矩地答道。
“那春香咧?”梅九仙问坐在旁边的垛子。
“春香……春香去庙里咧。”钱垛子低头道。
“去庙里做啥?”梅九仙不解地问。
“她去庙里能做啥咧?还不是求个子。”钱串儿刚想嗤笑就被梅九仙一个冷眼给杀了回去。
“这春香也是咧,都跟她说咧多少遍咧,叫她别急别急别急咧,她还就是不听!当初老爷在的时候,见天儿地要大儿子大儿子,可咋样儿咧?他一走这钱路就来咧。”梅九仙自顾地说着。
“夫人,你这说地是啥意思咧?照你的话儿俺们想要个娃还非得走一个不成?”钱垛子不高兴了起来。
“不……不是,俺不是那个意思咧!俺哪儿能是那个意思咧?俺得意思就是说,叫她,也叫你不要着急,这娃来不来的都有数儿咧。”梅九仙知道自己口无遮拦了,灰溜溜地不敢看钱垛子的眼睛了。
“夫人说地也在理儿咧,当初俺有妞妞的时候不也是没想到咧。这郎中也瞧过咧,啥事儿也没有咧,这娃是早晚的事儿咧。”翠翠小心地给钱垛子盛了一碗饭放在了他的手边儿。
“夫人这话儿还真是咧,就像当初俺和俺哥行走江湖的时候,那银子要是你咧,你躲都躲不开,那银子要是不是你咧,你就是往上撞都撞不到怀里来。”钱来也顺着宽慰起钱垛子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对对对,俺就是这个意思咧。”梅九仙悻悻地看着钱垛子,可他只顾低头不肯说话了,闹得梅九仙是相当的尴尬。
“俺吃饱咧。”一碗饭后钱垛子撤离了,众人互相给了个眼神儿不知道说什么了,梅九仙张了张嘴,可唯恐越描越黑,也只能任由钱垛子去了。
“钱路你就不能好好儿吃饭咧?”梅九仙还真是只知道拿钱路撒气。
“俺们小少爷又可怜咧。”钱进摇头道。
“小少爷,要不要和妞妞去玩儿?”翠翠赶紧把钱路支走。
一顿饭梅九仙吃得是灰头土脸,心里的怨气没解,又无故添了堵心。一天没怎么见的陈墨就成了她发泄的最后目标,大家伙儿都替陈墨捏了把汗。
稍晚的时候,陈墨回来了。比梅九仙更加心急如焚的是钱好儿,见到陈墨回来立马就扑了上去。
“哥咧,你咋才回来咧?这一天你都去哪儿咧?饿不饿咧?渴不渴咧?累不累咧?俺的个娘咧,这身上咋这大的药味儿咧?哥,你病咧吗?娘,哥可能是病咧!”钱好儿这么一咋呼梅九仙也有些荒了,丢掉了板了半晌的脸色围到了陈墨的身旁。
“有病咋不跟娘说咧?娘还能不叫你瞧病是咋咧?自己一个人儿多难咧!”梅九仙拉着陈墨这儿看那儿看。
“俺没病咧,俺就是在药铺待咧一天咧。”陈墨甩开了梅九仙的手道。
“在药铺待咧一天?没事儿去那儿做啥?”梅九仙脸面有些挂不住。
“哥咧,你咋还说你没病咧?谁没病在药铺待一天做啥咧?”钱好儿掉进这个圈儿里出不来了。
“俺说咧俺没病咧,俺在药铺待一天……是因为……俺想当学徒咧!”陈墨一句话犹如一声雷震动了在场所有的人。
屏住的呼吸,僵持的空气连带萦绕在全府上下一天的阴霾此刻都愈发的凝重,大家在担心陈墨的同时也在窥伺着梅九仙,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何反应。
“不是,少爷咧,这话儿咱可不是随便说咧的啊!咱家有现成儿的铺子你不学非要跑人家药铺去做啥咧?”钱进第一个冲出去想要缓和气氛。
“药铺咋咧?药铺也不比棺材铺低一等咧。”钱来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
“说地也是咧,少爷想学是个好事儿咧,夫人,这饭俺都热在锅里咧,要不叫少爷先吃饭咧?”翠翠小心地站在了梅九仙的旁边询问道。
“就是咧,要不先洗把脸也成。”上香的春香也回到了府中。
“翠翠春香,你们俩去把钱路和妞妞看好!”梅九仙铁青的脸上微微颤动。
“不是,夫人,这……还是叫少爷先吃饭咧。”翠翠觉察出了危险。
“知道俺是夫人就给俺去!”这事梅九仙进到钱府当了钱夫人以后第一次朝下人发脾气,而且还是无名的大火,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个样子的梅九仙他们从来没有看过。
翠翠被这无明火烧得有些承受不住,她忍着泪水牵着钱路和妞妞向后院儿走去,钱串儿赶忙跟了上去安慰。
“不是,夫人,咱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咧?这气大伤身不说……”
“你也给俺闭嘴!这娃都是你们惯坏咧的,一天到晚不叫俺说不叫俺骂更不叫俺打的,俺这宠着惯着的弄出啥来咧?”梅九仙眼神一扫,钱好儿立马低下了头去。
“你真是胆子大咧啊?不跟家里打个招呼就没咧一天?俺还没说你咧你先跟俺板着个脸,俺欠你咧?”梅九仙的怒火喷射在陈墨的身上,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看见梅九仙这样发脾气,有胆怯,有震惊,可倔强的内心驱使他还是挺直了头颅,只不过他自己知道,这倔强的躯体里面已经颤抖不已。
“俺不是不想说咧,俺就是怕俺说咧你就不叫俺去咧。”陈墨的话有些结巴。
“你以为你现在说咧俺就能叫你去咧吗?钱进,钱来,明儿……不,一会儿就把他给俺关屋子里,没俺的话儿哪儿也不准去!”梅九仙疯了一样发起了号令。
“不是,夫人,咱先息怒,咱少爷就是好奇想瞧瞧咧,过咧几天这新鲜劲儿过去咧就好咧。”钱进急忙劝解道。
“俺不是新鲜,俺就是想当郎中!”陈墨耿直道。
“俺的个娘咧。”钱垛子一捂脸。
“当郎中?谁准你当郎中咧?他说?你打小俺就告诉你,你以后要好好儿学习,好好儿学习,将来考秀才,考举人考状元,这才是他的道儿!”梅九仙食指指点着陈墨激动异常。
“谁说俺就非得乐意走这个道儿咧?”陈墨满心的不满。
“就是咧,娘,哥不乐意就别逼他咧。”钱好儿心疼起来。
“谁叫你走这个道儿?俺问你,你叫啥名儿?”梅九仙问。
“陈墨!”
“哪个墨儿咧?”梅九仙问。
“墨水儿的墨!”
“你还知道你是墨水儿的墨咧?”梅九仙的音调再次上扬。
“这是俺爹给俺起的名儿咧。”
“你还知道是你爹给起的名儿咧?那你知道你爹对你的要求不咧?”梅九仙已经升级成了咆哮,站她旁边的人都不自觉地捂起了耳朵。
“俺爹只是叫俺有点儿墨水儿咧,也没说非要叫俺考举人考状元咧!那都是你自己个儿想的咧。就像你盖宅子,扩铺子,你总说那是俺后爹的意思,可俺后爹活着的时候也没叫你盖咧!”陈墨搬出了死去的钱守旺。
“钱进!听见他说啥咧吧?”梅九仙从来没有想过陈墨有一天会和她顶嘴,而且还如此的坚决。十几年过往的坎坷一下涌现在了心头,她委屈,她痛心,她难过,她颤抖地指着陈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是,夫人,少爷不是这个意思!这完全不是少爷的本意。少爷咧,你咋这么跟夫人说话儿咧,快点儿认错咧。”钱进给陈墨使眼色。
“俺没错认啥错咧?”陈墨也是头倔驴。
“夫人你就别跟少爷一般见识咧,少爷咋说也是个娃咧!再说咧,学郎中也能有出息咧,保不齐将来当郎中还能当个大官儿咧!”钱垛子从中活泥。
“就是咧,娘,当郎中也是一样儿咧!”钱好儿也赶忙求情。
“是咧,郎中还有给皇上瞧病的咧。”钱来的一句无心之话化解了不少的冷场。
“俺再问你一遍,你就打定咧主意要学郎中咧?”梅九仙控制着不住抖动的嘴角质问道。
“俺就是想学郎中咧,马郎中也说咧,俺是学郎中的料。”陈墨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哼!还马郎中说咧!他马郎中是有多大的能耐咧?他说得话你就这么乐意听咧?俺还叫你考个秀才咧,俺咋没瞧见你那么听话咧?”梅九仙嗤之以鼻。
“俺不想当秀才咧,俺就乐意当郎中!”看来陈墨是铁了心的。
在这场较量中,虽然梅九仙盛气凌人,可她自己知道,她已经拜了,败给了她的儿子。
“夫人先消消气儿咧,咱都先坐下,少爷也坐下,当郎中还是当秀才的咱都得坐下慢慢儿说。”钱进试图缓和气氛。
“站着坐着俺都是要当郎中!”陈墨一点儿都不解风情。
“郎中好!夫人,郎中真的比秀才好咧。”钱来一句话一下子引来了梅九仙的眼神杀,他狡诈地一笑捂了捂嘴巴不吭声儿了。
“娘,哥要当郎中就叫他当咧,哥当郎中肚子里照样儿有墨水儿咧。”有一个陈墨还不算,现在又多了一个钱好儿,梅九仙更加确定地知道,她很快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陈墨不吭声,梅九仙不作答,钱进想说点儿什么又担心梅九仙再次生气,钱来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论陈墨学什么还是梅九仙决定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只要他的钱进还好好儿就行。
至于钱垛子,他最关心的就是他的春香啥时候能给他生个娃,至于其他的,反正都不影响他在钱府继续生存就行。
“你先吃饭,这个郎中不郎中的俺明儿再跟你计较。”梅九仙挣扎着说出了这句话。
“不成咧,马郎中说咧,要学郎中就得去他的铺子住下学咧,俺明儿一早就得走咧。”陈墨的这句话立马惊扰了钱好儿。
一道接着一道的惊雷把梅九仙劈得晕头转向,她真是想不明白,曾几何时,她的墩儿这么不把她这个娘放在眼里了!
“啥玩意儿?为啥不能住家咧?那铺子离咱府上也不远咧为啥不能回家咧?哥,你不回家不想家咧?”没等梅九仙发怒,钱好儿不干了。
“想啥咧想!少爷都多大的人儿咧!好好儿学咧,学好咧用自己个儿本事讨婆娘!”钱来不无讽刺道。
“你个钱来!俺不同意!俺不同意你学郎中!”钱好儿急赤白脸地朝陈墨喊道。
“小姐咧,你就别跟着捣乱咧!”钱进拉着钱好儿提醒道。
“俺咋捣乱咧?俺跟娘一样儿,也不答应哥学郎中咧!”
“你打定主意咧?”梅九仙失望地看了看墩儿,眼前的这个少年依稀还能辩出从前的模样。陈墨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可这个头点的异常的坚定。
“以后不后悔?”梅九仙问,陈墨笃定地摇摇头。
“你要想学郎中甭想从俺这儿拿一两银子!”梅九仙痛下决心。
“没事咧,夫人不给俺有!”钱进朝着陈墨嘀咕道。
“娘放心,俺自己凭自己的本事赚银子,不要钱府的一分一毫!”陈墨像是在发誓。
“说啥咧?……”钱进还想说些什么。
“那中!记住你今儿说地话,只要你不后悔,俺应咧你咧。”梅九仙一声厉吼挣扎着起身,摇晃着走回了后院儿,她的每一步都觉得异常沉重,她的每一步都觉得格外痛心!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不管怎样,这是陈墨这十几年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做出的第一次抉择,虽然违背了梅九仙的意愿,可陈墨似乎并不后悔,他心里暗自叫劲,要用自己的所学叫梅九仙为他今天的决定骄傲!
血气方刚,英雄正当年!陈墨此刻就是这样的意气风发,对梅九仙的愧疚短暂之后就消失不见,因为前方有他的梦想等着他去实现,更有他无法预测的姻缘。
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始。
陈墨的事情是解决了,现在府上闹心的当属钱好儿了。她的小心思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谁叫陈墨不喜欢她呢!
梅九仙在心痛之余还要担心一下钱好儿,再怎么着也不能叫她在陈墨这颗树上吊死,要不然,钱府可就又要称为全县的笑话了!
给钱好儿相亲,这是梅九仙所能想到的最为切实可行的办法。不计家室,不计相貌,不计才学,只要是个品行端正身体健康年纪相当的爷们儿就行。本以为这是最低的要求了,可在以后的日子里梅九仙才发现,那可能是对别人家的女孩子,对钱好儿,这个要求都太高了。
当然,梅九仙又没有后眼,这个情况她现在无从知晓。当然,为了不惹得钱好儿太大的反感,她着媒婆给钱好儿说亲这件事情是秘密进行的。
这个秘密,在府里也就是除了钱好儿不知道而已,就连钱路都知道他的姐姐要相亲了。
本以为这件事情落听之前不会有人告诉钱好儿,可谁也没成想,春香这个没长脑袋的长舌妇第一个透漏了消息。
事实上春香觉得府上的人都太过谨慎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哪个女子不盼着这一天。就像当初的她,那是盼星星盼月亮的才盼到了钱垛子,那出嫁时候雀跃的心情倒现在想想还能引起内心的悸恫。
可春香错在了钱好儿是希罕陈墨的这件事上。本想着卖给钱好儿一个好,没想到却捅了一个马蜂窝。就在她张嘴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原本就心气儿不顺的钱好儿更是当即就把手里拿着的胭脂给摔了个粉碎!
场面超出了春香的控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控制,只见她怯生生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胭脂盒,嘴里念叨道,
“小姐咧,咱不相亲说不相亲得咧,咋也不至于摔东西咧。这东西都是花银子来的,坏咧多心疼咧?”
“俺摔俺自己个儿的东西你心疼啥咧?俺花俺家的银子有你啥事儿咧?”钱好儿的邪火撒到了春香的身上。
“得!你说俺这嘴欠有啥好儿咧?你跟俺发火儿也没用咧,那要给你相亲的人也不是俺。”春香转溜着眼珠儿满脸都写着窘迫。
“你说是俺娘叫俺相亲的?”钱好儿质问道。
“那不是夫人还能是俺咧?就算是俺的话你能听咧?还不是……得,俺好像又得罪一个人儿?”看着钱好儿涨红得小脸儿,春香迟钝的大脑似乎才有所察觉。
“不是,夫人也没说一准儿相亲,夫人就是说……”春香慌乱的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梅九仙!”钱好儿咬牙切齿地往外冲。
“不是,小姐!俺错咧!都怪俺这张嘴!你别去找夫人,找咧夫人也别说是俺说地!”春香这大呼小叫的立马就惊动了相隔不远的梅九仙,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完!俺这回算是两头儿都给得罪咧。”春香低垂着脑袋向梅九仙挪去。
“夫人,俺……”
“滚一边儿去!”梅九仙骂了一句,春香立马得到了解脱站到了一边儿。
于梅九仙,只要她还肯骂你就证明你还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但凡她要不骂你了,当然也不跟你说话了,这才是真真儿需要害怕的事情。
“是你要给俺相亲的?”钱好儿横着脖子等着眼睛双手不自觉地还攥着拳头,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切齿的痛恨。
钱好儿爆发这是梅九仙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有事儿咱们进屋儿说。”梅九仙扭脸儿要走。
“进屋儿说?这事儿还用得着背着人儿咧?连春香都知道咧,恐怕这府里就俺自己个儿不知道咧吧?还用得着进屋儿说咧吗?”钱好儿扯着喉咙喊叫,惊扰了钱府的所有人,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儿朝着梅九仙的方向赶来,看到眼前的这个景象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呦嗬!大家伙儿还挺齐咧?是来给俺做主的吗?”钱好儿看着周围的人冷冷一笑。
“小姐说啥咧?有啥事儿咱们好儿好儿说咧,发这么大的火气对身子不好咧,再说咧,这么对夫人吼叫别人儿听咧去还以为小姐没教养咧。”钱进脸上堆着笑容心里却埋怨钱好儿不识好歹。
“钱进!你以为你是谁咧?敢说俺没教养?别以为平常俺叫你一声儿叔你就真是俺叔儿咧!俺们钱家从来就没你这么穷的亲戚!”一席话震惊了所有的人,当大家都在懵圈状态不知道钱进该如何自己走下台阶儿的时候,梅九仙一个巴掌响彻了整个钱府,那清晰的指印落在了钱好儿微黑的脸颊上,半晌,整个钱府寂静无声!
“你打俺?”这是钱好儿说得第一句话。
“俺打咧你咧!”梅九仙半梦半醒地回答。
“俺爹之前都没打过俺!”钱好儿含着热泪。
“错咧,小姐,夫人还没进府的时候老爷经常打你咧,比这还狠咧,只是你小,可能忘咧。”钱垛子直言不讳道。这下子,春香和钱垛子两个人是彻底把钱好儿给得罪了。
“垛子说地对咧,俺可以作证!”钱串儿也站了出来。
“好咧!你们都像着她是不是?你们别忘咧当初没有俺爹就没有你们!”钱好儿捂着脸颊呐喊。
“可小姐,俺们说地也都是实话儿咧。”钱串儿没有一点儿的同情。
“就是咧,俺们家垛子从来不撒谎!”春香小声儿嘀咕道。
这个场面就有点儿滑稽了,本想着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不同情钱好儿!
“好儿咧,俺……”梅九仙忏悔地伸出手。
“你还要打俺咧?给你打!你打!你打!”钱好儿发疯一样地伸出了脸蛋儿往梅九仙近前去凑。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你要打就打俺!祸是俺惹咧,你打俺!”钱进拦在了钱好儿的面前。
“你们都欺负俺!”钱好儿哭喊着跑回了房间。
“得!这回夫人可是惹下咧**烦咧!”钱来摇头叹息起来。
“这个马蜂窝早晚都得捅咧,晚捅还不如早捅咧。早死早托生。”钱垛子扶着钱串儿道。
“你老说啥实话咧?”春香捅了一下钱垛子道。
“就是可怜咧夫人咧,这还得给她寻下人家儿还得挨这马蜂的蛰。”钱串儿道。
“大家伙儿都散咧吧。”梅九仙无奈地摆摆手,人群散开。
“娘!”钱路叫道。
“翠儿咧,带小少爷出去溜达溜达。”梅九仙此刻后悔不已。
“夫人!”钱进留到了最后。
“你也走吧。”梅九仙凄凉道。
“俺还是留下来吧,咋说夫人刚才也是为咧俺……”
“俺可不是为咧你,俺啥时候为咧你咧?俺就是觉得有必要教训俺的娃咧!”梅九仙矢口否认。
“那俺为咧夫人中咧吧!人都散咧,你也进屋歇着吧,小姐还在气头儿上,这个时候说啥她也听不进去咧。”钱进扶起了梅九仙的胳膊。
“俺说咧,你也走咧。”梅九仙眼泪簌簌落下。
“俺去哪儿?赶紧听话回屋儿歇咧。”可以说钱进是半架着梅九仙把她扶到房间的。
“俺是不是错咧?俺打咧钱好儿?”关上门的一刹那,梅九仙无法抑制的眼泪倾泄而出,她看着钱进有着说不出的痛楚。
“夫人哪儿能错咧?都是俺错咧,俺不该那么对小姐说话儿,俺要不那么说咧小姐也不会发脾气,小姐不发脾气夫人也不会动手儿,这事儿说到地就是俺错咧!夫人放心,俺待会儿去***,俺去跟小姐认错儿,俺一准儿把小姐哄好。”钱进方寸打乱,除却钱守旺死,他第一次看到梅九仙这么脆弱。
钱进扶着梅九仙靠在了床上,还没等钱进离开,“咣当”一声门响,钱好儿破门而入,吓了梅九仙和钱进一大跳。
“小姐!”
“好儿!”
梅九仙和钱进异口同声。
“娘不好,娘刚才不该打你!娘错咧,娘给你赔不是,你原谅娘中不?”梅九仙从床上蹿了下来跟钱好儿苦苦哀求。
“是叔的错儿,不对,是俺的错儿,你是小姐,俺就是个下人,俺不该和小姐顶嘴,更不能数落小姐!”钱进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招揽。
“春香要是不告诉俺,你是不是打算就瞒着俺一辈子咧?”钱好儿憎恨地看着梅九仙问道。
“咋可能咧?俺要给你说媒咋可能瞒着你一辈子咧?就是眼下还没寻下合适的没来得及跟你说咧。你放心,有合适的娘一准儿告诉你!”梅九仙听出了缓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