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众生心思
黛玉自小家中幸福,父亲林如海只有贾敏一个妻子,没有妾室,哥哥又是一个上进的,眼瞅着就是从三品的京官了,如今随哥哥闯荡京城,想着自己这个妹妹就会和在扬州时期的母亲一样,便是后院的女主人,可以任她施展聪明才智,大展身手,因此心气极高,
所以黛玉心中,本就不愿意低人一等,这次来贾府,心中早就做好了唇枪舌战的准备。
只是有的话确实不是女孩该说的话,而自己身边又有一个身经百战的容嬷嬷,如同无需她动手,属下就已经将敌人打倒在地一般。
这等无须出手,便天下无敌的寂寞心态,实在是太爽了。
宝玉左看右看,心中一片委屈,浑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他正想着要不要摔玉呢,这边王夫人为了掩饰儿子惹祸,赶快转移话题道:“不知昭哥儿和老爷他们现如今在何处?不如让宝玉去老爷那里,见见昭哥。兄弟俩彼此交流,说不定有所进益”
贾母精神一振,忙道:“很是很是。”可是看到宝玉脸色大变,浑身颤抖的样子,便知他怕老子贾政怕到了极点,心中一软,便改口叫道:“鸳鸯,你派人去请老爷他们,就说我要见昭哥,让他们赶紧把人送过来。”
小丫鬟传话不久,就见贾赦贾政贾琏引着林昭过来:“老太太,昭哥过来了,说想见见宝玉。”
惜春还小倒罢了,迎、探姐妹俱是脸上一红,忙以扇子半遮面,只眼角忍不住的悄悄向旁边偷望。
林昭躬身行礼:“老太太,我正与舅舅们畅谈俗务,想着宝玉在这里,本想请他过去,没想到蒙老太太召唤,就赶快过来了。”
满屋子珠翠,他却是目不斜视,通身的气度,令人顿生好感。
“好,好。”贾母见林昭龙章凤姿,举止不俗,竟然比她的凤凰宝玉强出不少,心中却也升起了一丝喜色,连连感叹。
这也难怪,林昭今年二十岁,丰神如玉,乃是浊世佳公子一般,令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而宝玉不过十二岁,比不过二十岁的表哥,实属正常。
林昭又拜见了众人,最后看向宝玉:“这位就是二表弟吧?可曾读书?可有字?”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静。
刚才宝玉就是这么问黛玉的。
没想到短短一会,形势反转,竟然轮到别人问他了。
那宝玉见到林家大表哥玉树临风,貌比潘安,从未见过如此人品之人,不由得心中若有所失,但又想到他做了劳什子锦衣卫,可见是个禄蠢,心中便觉得可惜。
不过宝玉毕竟不是傻子,也不可能当着林昭的面这般说他,只是道:“见过表哥,我无字……”
却不提自己读书的事情。
“原来表弟无字啊,那干嘛不给自己取一个妙字?”
林昭一脸温和的笑道。
“哈哈,宝玉莫怕,你表哥给你开玩笑呢。”
贾母见了宝玉这般模样,心中疼惜,连忙将他拉到身边,抱在怀里细细疼爱。
王夫人看向林昭的眼神已经是满腔怒火了。
但却无可奈何。
因为是她的宝贝儿子刚才这般无礼的对待人家林姑娘,现在人家哥哥来反扑了,王夫人知道此时不能多说,说的越多,只怕旁边的大房嫂子会笑的更厉害。
贾母笑着转移话题,问林昭道:“听闻你已经面圣,不知道你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可有安排。”
林昭笑道:“我是新人,又是刚入京城,自然要从最艰苦的做起,陛下已经委派我训练新兵和巡街缉捕,这几日整好了衙门,便要赴任了。”
“既然是陛下安排好的,那就要好好做,不要辜负陛下一片栽培之意。”贾政在一旁捋着胡须,微笑道。
虽说他自诩为清正的读书人,看不起粗坯武夫。
但是他也知道,当初为了帮助妹夫对付扬州盐商,他这个外甥便做了一个典史,亲自冲锋陷阵典史是朝廷正经官吏,担任了它也就意味着不能参加科举,做一个纯正的读书人了。
因此外甥弃文从武,是无奈之举,亦是造化弄人。
林昭微笑称是。
贾母听到舅甥对答,心中十分高兴,便对贾政道:“既然昭哥做了锦衣卫的大官,你不如发给帖子送到崔都堂那里,请他照顾一二。”
“崔秋山收到帖子之后,不下手整你,只怕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林昭心中冷笑。
这崔秋山是十分有眼力界的,知道自己的地位所在,因此把态度放的极低,就是想安安稳稳的做完这一任。
所以他断然不会明面上和四王八公等人扯上关系。
更何况,贾政终归只是一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且不是科举出身,有什么资格在正三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面前说上话?
若是这贾政不识趣,崔秋山的态度便可想而知了。
所以林昭微笑道:“舅舅不必劳神,我在扬州的时候,和那帮盐商斗智斗勇,手中也沾着上百个江湖好汉的性命,也收拢了不少人手,又有皇上信任,应该很容易打开局面,就不需要舅舅费心了。”
贾政大喜道:“你有这般志气,那是在是再好不过。”
贾母不太理会朝政,虽然知道锦衣卫的大名,却不知道训练新兵和巡街缉捕到底是是什么级别的职务,但是既然贾政这么夸他,那自然是错不了的。
其实贾府上下,真正搞明白的也不多。
唯有贾探春听到他说道“手中也沾着上百个江湖好汉的性命”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忍不住心中一震,看向林昭的眼神有些不同。
她看惯了家中男儿的碌碌无能,虽然施加小心讨好王夫人和宝玉,从不说劝宝玉读书的话,但是心中却明白,宝玉这样下去,只怕守不住家业。
如今见了这般玉树临风的表哥,本以为是一个文弱书生,没想到竟然是一个铁血男儿,委实不敢相信这样的翩翩公子能杀得了上百人。
不过贾探春也是一个自重的,只是心头这么一想,随即抛开,连脸色都没有变化。
宝玉见众人只顾聊一些经济实务,心中实在厌烦,见没人没注意到他,就悄悄挪到黛玉身旁,问道:“妹妹,你可也有玉?”
黛玉吓了一跳,又不解其语,答道:“玉饰的话,我有许多,不知二表哥问的是什么玉?”
“不是玉饰……”,宝玉见黛玉没明白他的意思,急得抓耳挠腮,又不知道如何表达,结果林昭早就注意到了开口问道:“二表弟,往常都说你涎玉而生,便问我妹妹有没有玉,这就是你不通世务了,我林家祖上也是数代列侯,家父在扬州整理盐务,给国家上缴了上千万的盐税,我亲自杀的私盐贩子不下百人,可没落魄到妹妹连块玉都带不起的地步。”
此话一出,房中又安静下来。
王夫人顿时又不高兴起来。
贾母脸上也有点不高兴,概因林昭这个表哥,太过护着妹妹,竟然这么挤兑他的凤凰宝玉。
实在是不像话。
兄弟之间不应该兄友弟恭吗?
难道这个昭哥不知道,宝玉衔玉而生,将来时有大造化的,说不定他这个武官将来也得借宝玉的势呢。
第690章 上眼药的最佳时机
但贾母毕竟见惯了世面,知道这个外孙此时的爵位和官位委实不寻常,不好轻易埋怨。
人家外甥都是从三品了,荣国府的舅舅却只是从五品,品阶差的太远,说不定日后如王子腾一般,做贾家的襄助,哪能轻易得罪?
唯有黛玉,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心中对宝玉产生了一丝鄙视。
他衔玉而生确实有几分不同寻常,但是便这么挂在嘴边上显摆,见到人就问“有玉没有。”未免太张狂轻浮了些。亏得他们贾家人自己不觉得,天天就夸他。
贾政这才注意到宝玉又在胡闹,他喝道:“宝玉,你又猴在那做什么?还不好好的和你表哥说话。”
宝玉他一吓,冷汗就出来了,直挺挺站在那里,不敢乱动。刚刚升起的那点摔玉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贾母慌忙搂过他,骂道:“你又在这充什么老子威风?宝玉还小呢。罢了罢了,我知道你们还有事,且去吧,也省得我们不自在。”
贾政无法,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宝玉一眼,只得引了林昭出去继续吃酒坐席。
林昭知道此时宝玉已经如霜打的茄子,没有精神头兴风作浪了,在机上妹妹身边有容嬷嬷这样的战斗机,所以放心的跟着贾政走了。
这里贾母也让人摆膳。
黛玉瞧着一桌的大鱼大肉,眉间微蹙,到底只挑了那素豆芽、拌青菜将就着吃两口,其余的动也不敢动。
贾母眼内几乎喷出火来,勉强忍住道:“玉儿也乏了吧?凤哥儿给你收拾了栖霞院,就在我屋后头,是原来你母亲住的地方,你且去休息休息,午后起来咱们再说话。”
黛玉无不应的,躬身退下。
一时起来,复到贾母上房内,众姐妹都在,宝玉正腻在贾母怀里撒娇,见黛玉进来,忙站了起来,又见黛玉刚睡醒,如春水海棠一般,衬托出绝代风华,便不由得走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摸黛玉的脸,口内笑道:“妹妹面上娇嫩如水,唇上的胭脂如此鲜艳,我竟没有见过呢。”
众人被吓的魂飞魄散,容嬷嬷急了,一把推开宝玉,和反应过来的李嬷嬷一起,迅速挡在了黛玉面前。
容嬷嬷甚至手腕一晃,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根银针,若是宝玉再敢行浮浪之举,那就要用银针点中对方穴道。
这套功夫,便是宫中的大内侍卫都比不过,何况区区一个顽劣少年?
就算对方是国公爷的孙子,他容嬷嬷护主心切,也顾不得了。
所幸宝玉也懵了,被贾母拉到一边,轻轻地训了一顿,倒是没有继续胡闹,也逃过一劫。
但黛玉却是心中一动,立刻装作吓住了。
其实更多的是愤怒。
自她七岁之后,便是父兄疼她爱她,也没有这样和他亲昵。
一个第一次见面的表哥,竟然敢这么浮浪。
堂堂荣国公府邸,竟然是这样的没规矩。
当林昭听到消息冲进来时,黛玉已经大哭起来,见到他进来,便扑进他怀里,哭诉道:“哥哥,我们还是回家去。咱们再也不来了,不受他们欺负。”
好不容易哄得妹妹不哭了,林昭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宝玉,有心斥他几句,又觉得鸡同鸭讲,又不能真的动手打他,便叹道:“我说表弟,你都十二岁了,应该知道,便是自家姐妹,也当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我听说你一向对女孩温柔,可在我看来,连最起码的尊重礼让都无?你自以为是的温柔体贴,却极有可能招致世人流言,若是给有心的人胡乱传了出去,轻者会让姑娘家名节尽失,颜面扫地,一生凄苦;重者,会逼的她们不得不自尽以证清白。”
说完,也不管贾宝玉在那里天雷轰顶,五内皆焚,直接对贾母道:“还好我林家有嬷嬷看着,没出什么事,只是今天天色不早,妹妹也乏了,明日外甥还要去上任,就告辞了。”
不等贾母说话,林昭转身看向贾政,给他上眼药:“二舅舅,表弟毕竟只有十二岁,天真烂漫,不懂世间规矩,尚需好好教导,一味放纵,失了根本,便是再灵性的人,只怕那大造化也被大人给消磨没了,万一将来自以为是好心办了坏事,惹了大麻烦,可就不好了。”
一席话说得贾政羞愧至极,只好狠瞪着宝玉。
林昭见祸水东移已经成功,他在贾府的所言所动,已经彻底惹恼了王夫人,也让贾母心生不快。
只要这俩心生不快了,那么和贾府割裂也就容易了。
而且动动嘴皮子就能办成的事,实在有意思。
但是有的事,却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成的。
那些事需要力量、势力和铁血,以及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办成。
比如新任锦衣卫指挥同知林昭的新工作。
训练新兵,巡街缉捕,纠察军纪。
要知道训练新兵和巡街缉捕,都是辛苦活,风吹日晒的,这纠察军纪,更加不用说是得罪人的。
在京城人看来。林昭为皇帝,为国家挣了上千万两银子,又得了爵位,完全可以躺在家里听戏曲,饮美酒,拥美人。
这才是豪门公子应该干的事。
但林昭却不同,好好的富贵不去享受,却去做这等辛苦事,果然是小地方来的人物,只能在扬州土包子盐商面前耍横,到了京城就被高官显贵们震慑住了,连吃喝玩乐的心都不敢生了。
百姓们都这么议论,知道些锦衣卫底细的人更是觉得笑话。
先说训练新兵,锦衣卫里面压根就没有新兵。
要知道锦衣卫是情报机构,必须身世可靠清白,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大都是世代传承,子继父业,老子是锦衣卫,儿子也是锦衣卫一代代传下去的。比如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崔秋山,他就是锦衣卫世家子弟出身。
如今开国百年,长安城的锦衣卫得有多少人?
上有六十岁七十岁的老卒,下有十二三岁的新丁,这些人祖祖辈辈在京师,未必有什么高门勋贵的亲戚,可彼此间互通声气,关系盘根错节,一个小旗,就有可能牵扯到几个千户百户,麻烦的很。
这就好比金陵城的那桩葫芦案。
贾雨村若是真敢处置一个杀人的薛蟠,只怕不仅贾史王三家,更有四王八公等勋贵之人的报复对准他贾雨村。
这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贾雨村看的清楚,自己又不是海瑞那般强项,只能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巡街缉捕这个更是如此,天子脚下,街上丢个石头都能砸到个七品的官,能管动的都是小门小户,但是小门小户躲都来不及,谁敢闹事?
管不动的都是高门大户,可是他们偏生都是闹事的,怎么管,管了一个,什么四王八公、什么将军,什么阁老的帖子就来了。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
人家还是天子近臣呢。
这年头谁比谁差?
真耍起横来,一群粗坯武夫也斗不过那帮朝堂重臣不是?
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而顺天府却是附廓京城,可想而知顺天府有多受气了。
所以纠察军纪可以说难度系数上了天,再强项的人怕是也无法可破。。
如今上下和光同尘,讲究彼此看破不说破。
无论在哪里想做好差事,凭一腔热血是不成的,得和上司同僚下级搞好关系,大家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真要是像包青天那样铁面无私,把人都得罪干净了,那还去做个什么,等着人家暗地里给你使绊子吧。
这样三件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差事,林昭居然全部拿到手中,这哪里是想干事情?
难道是被京城大人物吓住了胆,要破罐子破摔,在锦衣卫的泥巴堆里沉沦吗,最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吗?
还是以为杀了几个扬州盐商,就觉得自己所向无敌了?
想来林昭应该没有这样的胆气。
一时间,关注林昭的人都在议论着。
第691章 执甲报道
第二日,林昭去锦衣卫衙门报到。
而他出门之时,那边荣国府则接到了消息,贾政长女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贾元春入宫多年,里里外外银子搭进去不少,却一直都未能出头,贾家众人几乎都已绝望了,却哪想如今已是二十好几的老姑娘竟还一朝翻身了呢,且还一跃封了妃!
众人不禁大喜,家里出了个娘娘,往后他们贾家也是皇亲国戚了!
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皆按品大妆乘轿入宫,那贾赦贾珍贾政等人亦换了朝服前往。
宁荣两府上下所有的奴才亦莫不欣喜异常,个个皆满脸得意张狂之色,言笑鼎沸不绝。
等回来之后,贾母便吩咐王夫人、凤姐安排,在府里摆上戏台子,唱上几天大戏,邀请亲朋好友过来观戏、参加宴席。
林府自然也收到了帖子,此时林昭上班去了,黛玉早就得了哥哥吩咐,想要远了荣国府,但是却不能说的太绝,便让官家直接回道:“林家刚刚进京,大爷又要当差,府里姑娘操心事务,一时走不开,就不去了。”
然后补了一份厚礼送过去了。
……
不过这一切林昭暂时不得而知了,此时他一身披挂,全副武装,手下李隆、林大全两人,带着二十多个随从,均是一身披挂,骑着一色的高头大马,向锦衣卫衙门行去。
这二十多人,是林昭从他那二百多人的队伍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骁勇善战,也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每一个都是武官种子。
锦衣卫都指挥使崔秋山活的比别人明白。
他已经将那几个幕僚给辞退了。
半点主意不给他出,尽带着背后主子的利益,出了事还不是他崔秋山背锅?
尽管也有人威胁他要将从前的事情掀出,崔秋山却根本不在乎。
现在不是三年前了,孝德皇帝如日在天,某些人蹦不了几天了,却还在做着众正盈朝的美梦呢。
既然孝德皇帝提拔林昭,那自己顺着他的意思就行,管别人干嘛?
崔家时代锦衣卫,祖父做过千户,父亲做过千户,自己如今一跃成为都指挥使,本来就是凭借站队的判断。
他崔秋山立身很稳,自己就是林昭上位前的铺垫,等他攒够了资历和威望,自己就得挪窝了。
只要这段时间自己不闹腾,到时候就能安详岁月,还能给子孙一个体面。
干嘛还要强出头?
今曰知道林昭要来报道,崔秋山早早的出门等候,指挥使司衙门中各镇抚、千户、经历司的百户以及参知某事的吏员都是出来等候,不过剩下的那位指挥同知,还有两位指挥佥事却没有露头。
眼看着签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林昭的身影却还没出现,太阳高升,如今又是天热,众人都等的一身汗,别说崔秋山心中焦急,其他人也忍不住肚子里骂娘。
“以为是皇帝信重的就这么狂妄了。”
“听说他昨日去荣国府走亲戚,该不是一会来的不是他本人,而是荣国府的拜帖吧!”
“少年得志,目中无人,到时候有他的苦头。”
就在此时,众人忽然感觉到地面一阵颤动。
“地面好像震了,难道是地龙翻身?”
“什么地龙翻身,你混了头了?不对,这地面真的在震动!
众人正惊疑间,却见官署正对的路口处出现了一只马队,二十几骑排列着整齐的队列缓跑而来,上午的太阳下,马上骑兵的铠甲闪闪发光。
打从前明有锦衣卫衙门开始,锦衣卫都指挥使就是正三品的官阶,按理说在诺大的京城根本排不上号。
但是要论起在民间的“威风”来,什么九门提督,什么五城兵马司,哪怕是顺天府尹,根本排不上号。
锦衣卫衙门名声才是最响亮的。
所以锦衣卫衙门前面的街道,一般人没人愿意来这儿找见晦气。
所以看到这马队出现,众人第一反应就是林大人来了,可随即觉得不对,对面这支队伍实在是太杀气腾腾了,这那里是来赴任的?
马队排成个五人一排的纵队,整齐前行,看马上的骑兵都是穿着明光铠甲,头盔面甲看上去既坚固又精致,从内到外都透着一种森然之气。
难道他们上过战场,经历过杀伐?
尤其是这支队伍行动整齐,声势颇为煊赫,马蹄敲击地面,轰轰闷响,震得人心发麻。
大周开国已经经历了百年,国朝初期的勇武之风渐渐被奢华享受,靡靡之音所代替,刚去准格尔战场上的步兵,面对厄罗斯骑兵冲锋的时候,也总是约束不住导致队形溃散。
锦衣卫衙门门口等待的一干锦衣卫官吏虽说是武将,可平曰里都是做衙门办差的,最多抓人审案的时候咋咋呼呼一番,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
看着对面的马队逐渐靠近,那些敲锣打鼓的,摇旗呐喊的,以及准备放鞭炮的,全都忍不住两腿战战,几欲先走。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锦衣卫番子,正经的武卒,但此时表现,却如寻常百姓一般。
至于经历司那些办理案牍的文人,更是吓得扭头就跑,直接冲进官署里面,几乎要把大门关上。
而那些各镇抚、千户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
要知道他们可是正经的武将,腰间配着绣春刀,此时一个个的已经沉不住气了。
有的直接拔刀在手,却步步后退。
有的却连刀都拔不出来。
这崔秋山是都指挥使,本身也有几分胆气,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走了几步。
“都堂,别冒险,还是先回官署里暂避一下!”有人喊道。
“快去调人,让护卫官署的卫兵过来!!”也有人高喊道。
不少人已经惊慌失措,甚至喊了几嗓子,都喊不出声来了。
崔秋山回头看了一眼,却只有两个千户跟着他往前迈了几步,脸上也沉静的很,心中稍安。
他咬咬牙,展开笑容,高声叫道:“林大人过来报道,老哥我可是等待多时了。”
“锦衣卫毕竟底蕴深厚,还有几个有胆气的人。”
林昭通过面甲眼孔,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对崔秋山倒是高看了一眼。
他高举起手臂,马队也开始放慢速度,便见到对面崔秋山咽了口吐沫,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崔都堂折煞下官了,那里敢劳动崔大人大驾,林昭有礼了!”
说话间,林昭打开面罩,飘身下马,对着崔秋山拱手施礼。
他甫一下马,马队便停住脚步,放出久经训练一般,二十多个骑士一起翻身下马。
“轰!”
整齐划一的落地声,顿时激起阵阵尘土。
一股腾腾杀气,扑面而来。
除了竭力咬牙控制住自己的崔秋山之外,其余众人全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心中震撼不已。
第692章 下官拜见林大人
锦衣卫当中也不尽然是京城土鳖,也有不少人走南闯北,也有去过边关的。
在这一瞬间,他们都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仿佛这不是锦衣卫官署的大门口,而是在准格尔的沙场之上。
“林大人哪里话,你我身在锦衣卫,本是自家人,都是为陛下办差,谈什么上官属下,林大人如此说话岂不是生分了,以后叫我声老哥就是!!”
崔秋山脸上堆起笑容,应了上去,两个人嘻嘻哈哈,显得颇为亲热。
但身后看着的锦衣卫上下官吏,心中却是连连摇头,对崔秋山的态度也是感到不屑,只觉得他丢尽了锦衣卫的脸。
你怎么说也是锦衣卫最高长官,陛下亲自提拔的都指挥使,正印都堂,堂堂的朝廷的三品高官,就这么低三下气的对待一个下属?
还要不要脸?
还要不要尊严?
要知道任何一个有底蕴的组织体系,一旦讲究传承,子承父业,那么就会有种种规矩典故,讲究个资历传承。
常有锦衣卫子弟升到了高位,那些资历深的老人们便在后面嚼牙:
“谁谁谁三十岁就升任千户了,这家伙都四十岁才到这个位置,实在是慢啊!”
“别看谁谁谁现在是锦衣卫佥事。他小时候还爬过我家的大树,被我呵斥了一顿,哧溜就跑了。”
“要说他升任北镇抚使也算理所应当,我记得那帮孩子都在街上玩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家里读书练武,倒是沉得住气。”
以上等等,不胜枚举,
这林昭父亲林如海是探花郎出身,乃是标准的读书人,这林昭是为了帮助老爹对付盐商,才做了朝廷官吏,以至于失去了参加科举的资格,这才加入了锦衣卫。
所以相对来说,这林昭是个外人。
在自成体系的锦衣卫系统之中,短期之内是不受欢迎的,就算不给他一个下马威,也得明里暗里冷淡一回,看他表现,再决定是否接受。
可看眼前这模样,崔秋山差不多什么脸也不要了,对这胡子都没几根的文转武的林昭巴结奉承,实在是见不得。
其他人鄙夷的同时,心中也想:“你崔秋山为了坐稳都堂位置,自己不要脸那就随你,我可是凭借功劳资质走到这个位置的,这锦衣卫b的面子里子可得维护住,礼数保证不缺,但想要我奴颜婢膝的巴结,那可做不到。”
双方客套几句,崔秋山转过身,抬高了声音说道:
“这位就是新任指挥同知林昭林大人,也是各位的上官,今后林大人说的话就是本官说的话,不能有丝毫违背,你们可知道了!!?”
下面稀稀落落的几声应答,崔秋山老脸一红,随即又是扬声说道:
“还不见过林大人!!”
林昭微微一笑,拱手抱拳说道:
“诸位,林某是新官上任,诸位却是锦衣卫的老人了,日后有什么做不到位的,还请诸位同僚多多关照了。”
按照常理,上官拱手,做下属的最多躬身作揖,礼数过得去就可以了。
事实上这帮人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可是林昭这一拱手,那些镇抚、千户便看到他身后的那些护卫们。
一个个的依旧身穿铠甲,从头到脚武装在铁甲里面,各个长枪斧子在手,带着森森杀气。
虽然明知道他们绝不会动手,但是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到了一个寒颤。
有个胆子小的,当即情不自禁的跪倒在地。
人都是头羊效应的,有人跪下,其他人也都情不自禁的跟随,一时之间竟全都规下了。
这地上跪了一片,倒是让崔秋山一震迷糊。
这也太没底线了吧?
刚才一个个肚子里骂娘,转眼间就跪下了,比我老崔的底线还低?
“下官拜见林大人!”
几十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叫道,倒也有点气势。
“让崔都堂久等了,让诸位同僚久侯了,实在是过意不去,方才路上被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捕快盘问,耽误了时间。”
“林大人何必客气,不过为何不穿团领官袍来,在署内办公,还是穿着团领衫舒适一点!!”
“下官在扬州署理盐务时,因为盐商多江湖莽汉,所以为了体现国法威严,衙门由上到下都是带刀戎装,却不知道锦衣卫有如此照顾人的规矩,实在是让崔大人见笑了。”
听了这话,别人都脸皮发涨,知道林昭在讽刺他们忘了武人本分。
但崔秋山却是面色如常,闻言拍掌大笑。
两人一边客气一边往里走,走进了官署,一干人各自忙碌差事,还有的人出门办差,却没有什么人主动过来见礼。
面对新人,还是一个文转武的新人,锦衣卫上下其实隐隐间有所排斥,因此对林昭十分冷淡。
这一点林昭心中有所准备,他身后二十名甲士沉默跟随,那些官吏差役却丝毫不在意,甚至有人聚在一起小声所笑。
当然,作为京城人,他们的声音难免会大了一点,有意无意的被林昭听到。
“还全副武装,一身盔甲,以为自己是九边重将呢。”
“听闻那五城兵马司指挥陈正德率兵上任,本想施展一下威风,结果半天没人理他,他只好自己散掉了队伍,这张脸可就丢到泥地里去了。”
“是啊,那陈正德这做派,简直就是乡下人进城的穷酸模样!!”
“他什么出身,他爹不过是个边关百户,他拼死立下了一些功劳,花钱得了一个五城兵马司的职位,没见过什么世面,难看也是自找的。”
“啧啧,竟有人学他的做派,也不知道怎么当的指挥同知,丢咱们亲军的人啊!”
崔秋山有些恼怒的左右看看,经过的各个值房中所有人都是低着头忙碌,也看不出谁在说话。
林昭冷眼随看,知道崔秋山坐的这个位置根本就不舒服。
估计下面一堆老资历的,他有时候也指挥不动。
“赵同知、方同知,以及鲁、陆二位佥事怎么没见?”
“这几位今曰有公务要办,今曰中午为林同知洗尘的宴席却也不能参加了,真是遗憾!”
崔秋山干笑着说道,林昭点点头,也不在意。
初来乍到,有人给下马威,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接下来崔秋山给林昭看了林昭的值房。是一个独门独院,规制的十分用心,可见下面的人终归不敢怠慢。
林昭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笑着开口说道:
“崔大人,下官因为要在军营训练新兵,又要在街头巡街缉捕,纠察军纪则是城内外各处,所以暂时不在署内办公。”
“哦,也是也是,倒是崔某的疏忽,那这间值房就给林大人留着,你随时回来,随时可用。”崔秋山爽朗的笑道。
第693章 概莫能外
当日吃了接风宴,林昭便带着手下兄弟们返回林府,将大家安顿好之后,便去后院见了黛玉。
于是知道了荣国府的“大喜事”。
“元春大表姐晋升为贤德妃?”林昭在黛玉面前摇头冷笑。“我华夏礼法为重,皇家在明面上更是重视这些,诸妃位号除贵妃外,有贤妃、淑妃、庄妃等,亦惟取贤、淑、庄为称,要么贤妃,要么德妃,这贤德妃是什么级别?不过惹人笑而。”
林昭顿了顿,又道:“只是堂堂荣国府,怕是无一人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嗯,或许那个叫探春的表妹心里明白,但是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探春妹妹。”黛玉看了林昭一眼,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却飞快的压了下去。
口中只道:“外祖母虽然看似疼我,但她却将那宝玉宠得无法无天,惯得整个贾府都没了规矩,这样的亲戚,我们家是要敬而远之的,便是给山东的老爷、太太写信,也要将这情况说明。”
“都说老太太有威望,但是袭爵人被撵到花园里,整日的和小老婆喝酒。二房当家,却把长子逼得读书太过亏损,进而早逝,小儿子又是一个无法无天的,自己又在工部十几年没挪窝,可见咱们两个舅舅也不过如此,也不知道当初外祖父怎么教导的他们。”林昭冷笑道。
随即看向妹妹:“等我将局面打开,抽出时间带着你拜访京城中的至交好友,想必各家有许多女眷,总会有如你这样聪敏的,到时候你便可以认识许多朋友,姑娘们一起玩乐,成立个诗社啊,组织个郊游啊,那想必是极好的。”
“那真是太好了!”黛玉十分兴奋,重重的点点头,心中却道:“看来到时候得请探春妹妹一起去。”
黛玉是剔透聪慧的人,有的话一点就透,知道这个没规矩的贾府早晚要败落的,趁现在慢慢的隔阂,暗暗疏远最好。
是以以后贾家派婆子来请,即使林昭不在家,黛玉自己就回了好几回。贾母原先只道是黛玉还生宝玉的气,可次数一多,也心道不妙,这玉儿估计是同自己离了心了,也顾不得什么,叫贾政亲自去下了帖子,邀林昭过府喝酒。
贾政却道:“外甥如今受了皇恩,日日在衙门里忙,又是跑城外,又是巡逻街头的,只怕没空过来。”
贾母自视是贵妃的祖母,身份甚高,见那林家迟迟不来道贺,心里早是怨恨,只是面上不显罢了,但到底不敢拿自家同皇家任务去比,但是也知道府中出的多,入得少,如今又要建大观园,需要林家支援,到底不愿意和林家生分了。
更何况,就算没有大观园,女婿将来必定拜相入阁的,这外甥似乎也被皇帝器重,将来有大用,所以这外甥女黛玉,将来的尊贵只怕全京城没有比得上的,若是能与自家宝玉相配,那荣国府几十年内无忧了。
所以拼着冷落,也不能断了这家亲戚。
贾母有这心思,但王夫人却不以为意。
在她眼里,自己是贵妃之母,宝玉是堂堂的国舅,天底下怕是没有几人能比得上,更没有几个名门淑女有资格和宝玉婚配,至少林家的那个狐狸精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她的凤凰蛋的。
哼!如今我贾家修大观园,找你家借几两银子你都不肯,日后我家娘娘生了龙胎,宝玉又有了大造化,到时候你便是跪着求我们,我家也不会正眼看你一眼。
对了,前几日接到妹妹的来信,那外甥在金陵杀了人,好不容易脱了身,打算全家来京城过日子,正好可以搬到贾府里来,他家是皇商,身价百万,借他几万修个大观园,想必是无碍的。
至不济,听妹妹说他家宝丫头天上有地上无的,也不知道能否入了宝玉的眼,要是可以的话,不妨亲上加亲。
倒是那凤姐儿最是精明的,同贾琏在屋子里道:“咱们家除了先珠大哥哥,也没个读书人了,我是个没见识的妇人,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但却知道林家表弟前途远大的,再加上姑父的未来,哪怕人家冷了咱们,可也得好生交往着,以后的事儿谁说的准呢。”
贾琏思及林昭在扬州时的利落做派,也啧啧称奇:“是这么回事,你可别忘了,林家小子可也是正经的爵爷呢,我在扬州的时候便听过他杀人如麻,是个硬茬子,只怕将来成就不亚于王家舅老爷,老太太聪明了一世,如今些许意气用事,太太更是不可一世,咱们只做不知便是了,横竖宫里有娘娘呢!”
凤姐点头称是,心里却是洞明的,她虽然也在夫妻独处时笑话贾琏是国舅爷,倒也清楚元春只宝玉一个嫡亲弟弟,有什么好处同他们大房是无甚关系的。何况,皇后娘娘在,连宝玉也算不得什么国舅爷。贵妃说得好听,到底也是皇上的妾。
……
贾府要建大观园也好,薛家上京也好,这些林昭才懒得理会。
家中之事,就有黛玉掌握,所幸有容嬷嬷、李嬷嬷在旁边帮衬,林洋等人也是忠诚可靠的,加上林府设置的阵法,不怕有人捣乱。
所以林昭就把重心都放在锦衣卫这边。
长安城北边,距离城墙三里不到的地方,有一座占地广大的庄子,本来是皇庄,但是这段时间却交给了锦衣卫,确切的说交给了锦衣卫指挥同知林昭手中。
如今已经是十月,林昭安排人用马匹拉着碾子把庄子的地压了一遍,能平整的地方都是平整了下,整成了一个训练场。
十月二十日这天一早,城门刚开,林昭率领亲卫出城,来到了这个庄子,庄子草场的西边立起一个木台,预备好了干粮汤水,先招待林昭吃过早饭。
等到太阳稍高了些,开始有锦衣卫的人来到了。
林昭站在木台的边上,身边站着三名锦衣卫千户,一个是久随林昭的皇家供奉,明面上的身份是锦衣卫千户李隆。
另一个则是那日见到他的威风,便投奔过来的一个千户,名叫沈城。
还有一个叫钱正伦,也是一个眼皮子活的家伙。
林昭手下的亲卫都在木台前的空地上,空地上用白灰画出一个个格子,有人前来,林昭的亲卫问明白来历,就安排到某处站立等待,也就是按照该人所在的百户编制分配位置。
林昭之所以选这个庄子,就是因为这个庄子占地广大,两千人容纳其间没什么问题,可现在木台前的空地上人稀稀落落。
“我大概看了下,也就是六百人左右,两位的直属百户肯定来了,再就是亲近的人也来了,其余的人就管不了了吗?”
林昭望着空地,笑着向沈城和钱正伦问道。
林昭是锦衣卫新人,沈城当即知无不言:“大人见谅,咱们亲军中的勾当也就是如此,小的若是管多了,得罪人不说,上面恐怕也要有责罚!”
林昭嘴角一咧,表示秒懂。
无非是上下制衡的问题。
京城是天下脚下,一个千户是不能有效的控制下面的百户的。
这可关系着京城的安危。
毕竟千余人在手,实在是个敏感的力量。
林昭点点头,又道:“两位千户手下一共千余人,新兵却只有四五百人,其余老卒怎么这么多?”
钱正伦接上话:“大人,如今太平时节,没什么大事,新兵入行也得不到提升,一般都得到四十岁了,差不多才能办差了,这样的人做事稳妥,不怕在天子脚下惹祸,所以锦衣卫主要用他们。”
林昭叹了一口气,也明白这帮锦衣卫底蕴深,也都退化的和那帮文官系统差不多了,什么事都不教,只靠自己琢磨领悟,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古往今来,概莫能外啊!
第694章 笑脸以对
“锦衣卫要整训,这份公文经过崔都堂及本官的签字,想必已经通知到诸位的手下各处了吧?”林昭淡淡的问道。
“回禀大人,都知会到了,先是召集各处百户通报,然后骑马各处盯着他们传过的。”
“属下这边直接安排信得过的一处处去盯,都是知会过了!”
沈城和钱正伦两人忙不迭的答道,林昭点点头,开口说道:
“卯时一刻开城门,辰时半来此集合,军令上是这般说的没错吧!”
“大人说的没错,军令上正是这般说的。”
林昭笑着说道:
“现在已经到辰时了。”
说完就朝着木台上走去。
两个千户对视一眼,忙按照原先的吩咐站到预定的位置。
大空地上差不多站着六百多人,只不过这边几个人,那边一堆人,看上去乱七八糟。
有的在那里谈笑聊天,有的彼此啊互相搭着膀子较劲,还有的直接坐下,不知道在说书还是在下棋。
其实他们进来的时候,林昭的那些卫兵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位置。
但是很显然,根本没有人去听。
反而一个个的随意站立,人声嘈杂,比菜市场还要乱,还要热闹。
“便是扬州码头货运客流繁忙,也没这么杂乱不堪。”林昭背手站在木台上笑着说道。
他的心腹手下林大飞,本来是林家仆役,脱籍之后便做了锦衣卫士卒,此时就站在他前面,回头道:“大人,京城是天子脚下,本来因为一个个都是人杰,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草包混帐二一,这样的家伙若是出现在咱们扬州训练之时,只怕全用军棍打死了。”
“呵呵,百年沉淀,泥沙俱下,这帮铁杆庄稼不缺薪水,不缺玩乐,却没什么差事要做,没几个上进的,有这般表现,实在是正常,毕竟这里不是边关,也不是扬州。”
林昭笑着回答道,左右看看,又抬头望了望太阳的位置,朗声说道:
“林大飞,让这些需要整训的都集中到东边去,态度和蔼,笑脸相对,别动气,更不许动手。”
林大飞心中一凛,立刻大声应诺。
眼睛扫过林昭,只觉得这位前主子,现在的主将,如同化身一只老狐狸,对着下面的一群兔子露出和蔼的微笑。
按照大人平日里授课的时候说的,这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又或者是文人写文章的风格,唤做欲抑先扬。
总之,似乎明白大人的意思。
又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大人不愧是探花公的公子,这肚子里的弯弯绕真多。”
林大飞心中想着,便领命过去办理,林昭的亲卫们得了命令上前,开始劝这些人去西边去,林昭命令下达,亲卫们就算心中对整训的新兵再怎么鄙视也要遵守。
站在木台上,下面的情景看得很清楚,正在那里聊天高兴的锦衣卫兵卒们对有人打搅十分的不耐烦,不过林昭的亲卫好言好语,他们也就是埋怨几句,还是去往了东边。
毕竟外面有人进来要走西门的,全堵在那里也不好。
有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全不理会。
费了好半天功夫,那些人全都去了东边。
有几个本来想不给林同知面子的,但是看到大部分人都过去了,林昭的亲卫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就没强站着不挪窝,一个个的都过去了。
“大飞,既然他们都过去了,你安排几十个人都看好,不许新来的过去,一个也不行!”
林大飞默然点头,带领手下又去忙碌了。
几十个亲卫一字排开,站的笔直,如同一道直线,将东边的那几百人隔开了。
看着这些人站姿如标枪一般,台上的林同知似乎也没做别的,于是该聊天的继续聊天,该唱戏的继续唱戏,甚至还有人直接坐下,在地上划了格子,摆开阵势下棋。
新来的人被亲卫们拦住,不让进到东边人群,骂骂咧咧几句,却没怎么坚持。
但是彼此之间的畅谈,声音就更大了。
“听说没有,这林昭披甲骑马去上任,沿路上被五城兵马司拦了两回,崔都堂他们也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闹笑话还是丢人现眼!”
“看他那装腔作势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
“在扬州除了几个盐商,就把尾巴翘上天了,居然还想在天子脚下耍威风。”
“他老子是探花,将来入阁拜相的,所以他就觉得自己底气足,可是我们锦衣亲军自成体系,和文官大搭界,谁理会他的狂妄?”
“训练新兵,以为自己是边关的将军呢,人模狗样的,弄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早知道就不过来了,兄弟们去听戏多好。”
“说的也是,今晚锦湘楼聚聚,听说有大同来的姑娘,和南边的风味不同啊!”
这议论声此起彼伏,声音还挺大。
显然,不少话是故意说给林昭亲卫听得。
不过,林昭的那几十个亲卫被林昭教导了四年,各个读书习武,人人都是军官种子,对于他们的冷嘲热讽,丝毫不往心里去。
所谓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
眼前这点七嘴八舌,才哪到哪。
所以一个个依旧如标枪一般站立,丝毫未动。
又过了一会,林昭偏头看了看曰晷,笑着说道:
“巳时一刻了!”
随即扬声道:“关门,其他人都不要进来了!”
“是!”马上有林昭亲卫跑去关门。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有兵卒要进来,但是大门慢慢关上,又不让他们往里走,半点面子也不给,那些迟到者却也没几个在乎的。
许多人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不少人还高声怪叫、吹口哨。
还有人冲着熟识的人喊道:“张老五,兄弟们先去福清楼了,不等你了!到时候没了姑娘,你可别给我们急。”
“李老五,我们先去丽春楼玩着,你也别急,今晚赶到了也有你高乐的时候,反正你那方面也不行!”
里面立刻有人回骂:“放你祖母的狗匹!老子一个顶你们四个!”
“哈哈哈,那你在里面慢慢耍猴吧!”
有人大叫,有人笑骂,乱成了一团,不过大门还是关上,林昭看了看大门的方向,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让下面安静下,本官有话要说!!”
林昭的亲卫彼此对视一眼,已经感觉到即将而来的暴风骤雨,一个个的憋着笑,继续和颜悦色的吆喝,让大家安静下来。
既然林同知的亲卫这么会做人,诸多兵卒虽然不在意,可是总要给个面子。
于是用了一炷香时间,乱糟糟的场面慢慢安静下来,林昭站在高台上,向前踏了一步,大声叫道:“算算这个点,是大家喝茶听戏的时间了,本官也不打算耽误时间,只下一道军令!”
“哈哈哈……”
“这林同知也是同道中人?”
“这么风趣,看样子倒是没有读书人的酸腐气。”
“且听听咱们的同知大人说什么。”
众兵卒一阵七嘴八舌的叫道,
而此时林昭面容一整,语气突然变得平淡,声音不大,却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如同就在每一个人旁边说话似的。
“按照军法,迟到者每人四十军棍,立刻执行!”
第695章 锦衣卫不过是土狗瓦鸡
“四十军棍”的命令下去,场中的兵卒顿时一静。
许多人也停止了谈笑,全都将目光看向木台上的林昭,一个个的眼神不善。
难道这个扬州典史敢和京城的爷们来真的?真的要打我们军棍?
也有人盯着场中那三十来人,更是不屑一顾。
就你这三十人,能干得了什么?
我们这边几百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你们!
这扬州来的典史土鳖,就凭这点人马,还想在京城爷们头顶上拉屎拉尿,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要真敢动手,爷们把他们揍一顿,扬长而去,你这个娃娃就去宫里找陛下哭鼻子去吧!
众人正冷笑间,忽然木台后面的门打开,又有一队人小跑着进入场中,整训的锦衣卫兵卒都是一惊,可一看进来的人,也不过一个五十来人人的队伍,穿着短襟的号服,手中拿着木棍。
就这么点人马,还敢对付几百号人?
一时之间,那些整训的兵卒胆气又壮起来,场面虽然安静,可整训兵卒们都是虎视眈眈的盯着。
“大人,这场面只怕要乱,还是暂避一下吧!”沈城连忙低声叫道。
他刚刚投奔林昭,可不想自己的上司灰头土脸。
林昭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就锦衣卫这样的乌合之众,还敢闹事?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几分胆气!”
听着林昭语气中的不屑,沈城和钱正伦不由得对视一眼。
是不是太高看这个林昭了。
怎么着也只有二十来岁而已,在扬州威风了几天,就想着在京城威风?
若是真闹起了乱子,他俩还不会有事,只怕这个少年同知吃亏啊!
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他俩这个先投诚的?
场中却已经喧闹起来。
因为西没有迟到的已经被请到东边了,那么西边那群人就是迟到的了。
这些人差不多二三百人,其中最前面的几十个人,看着冲过来的亲卫,顿时咆哮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不过迟到了一盏茶时间,就敢对付老子!你算老几?”
“爷不上值,在家歇一天,也没人敢管。”
“当值做差的,在街上唱戏听曲都无事,为何对付老子!”
几个校尉打扮的人大声叫着。
身后还有几个穿着总旗的人在他后面冷笑不已。
此外,更多的人虽然没有说话,却在虎视眈眈。
领着亲卫之人叫做寇仲,本来是一个扬州小混混,没有名字,由林昭在扬州提拔出来,亲自给他取了名,在林昭手下历练是四年,一手被带成军官种子的地步,
听到那个校尉的话语,寇仲一脸不屑一顾:“逾期不至,就是违抗军法!”
那校尉愣了下,随即又是吼了起来:
“老子是锦衣卫,给老子讲个球军法,快点给老子滚!”
寇仲一声冷笑,大手一扬,说道:“冥顽不灵!兄弟们,给我冲!”
说完大踏步向前走去。
在那校尉想来,对面的那个家伙不过二十岁的模样,乳臭未干的小子一个,有什么底气和自己冲突。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当即勃然大怒,直接将腰间的绣春刀给拔了出来!
“你们这帮扬州土鳖,居然敢对着锦衣亲军无礼!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支眼!”
“打!打!打!给他们教训教训,哪怕到金銮殿上,也得讲道理!”
几十人叫骂着,当即有人抽出绣春刀,不断地叫骂。
不只是他们。
那些没迟到的也在叫骂。
无论是哪朝哪代,皇城根的人总是带有一种优越感,从小在街头打混出来的油子,别的不敢说,抡起骂人来那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本事。
可是拦着他们的那些亲卫,依旧脸色平淡。
有的人甚至眼神当中有些许嘲讽之意。
寇仲看着这群锦衣卫兵卒一个个的满口污言秽语的一干人,冷冷一笑,把手中的五尺木棍朝天一举,身后的五十人立刻组成两个方队,每个方队五人一排,长棍一摆,五十人同时喝道:“跪下不打!”
仅仅五十人的齐声爆喝,声音便压住了几百人的此起彼伏。
场面顿时一静!
寇仲手中木棍向前一指,大喝道:
“冲过去,打!!”
两个方队顿时大踏步的向前冲来,那校尉顿时脸色一变,扭头就想跑。
可是哪里来得及?
寇仲已经到了跟前,三四根木棍朝着他戳了过来,那校尉只是惨叫一声,手中绣春刀一松,然后身上被几条木棍同时戳中,然后被打翻在地。
然后十几个人踩着他直接过去,等方队过去,他身上全是脚印,只能趴在那里叫唤了。
林昭在木台上看着,面色淡然。
而沈城和钱正伦两个千户,却是心惊肉跳。
他俩能升到千户,本身还是有一定见识和能力的。
自然看出这两只方队乃是用的战场上的方阵。
几十个人组成方阵,可以掀翻几百乃至上千人的乌合之众。
所以常有几千人的精锐官兵追着几万人的造反教众跑的场景。
概因官兵训练有素。
林昭的这两个方队,人数不多,但整齐划一,气势森然,每一个人都是青壮,带着森森杀气,足以震慑住这一二百人的散漫兵卒了。
实际上,寇仲等人还是留手了,要不然木棍用上死力,筋骨断折也很简单,即便这样,正当面那几十锦衣卫都被打的人仰马翻。
仅仅是一个冲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几十人就是人仰马翻,不少人被打翻在地,连爬出去都来不及,直接被方队踩塌了过去。
其他那些没闹事的观望之人,也彻底被吓住了。
“跪下不打!!”
冲散了这闹事的一伙,寇仲止住队伍稍微整队,又是齐声大喝,看到那躺倒一地,喊疼求饶的同伴,其余观望迟到的人也都慌了,二话不说,全都跪倒在地,手中的兵器自然也都扔了。
寇仲一眼扫去,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偌大场地,一二百个迟到的锦衣卫士卒,方才还满口污言秽语的叫骂,结果领头闹事被一番冲打跪下来,其余人尽皆胆寒,也全都跪下。
寇仲本以为能狠狠地收拾一番,哪想到这些人见机如此快,使得他如同蓄满力气的一拳,尽数打在棉花上一样。
“好歹是锦衣卫武卒,手中的绣春刀不是假的,怎么一个个成了草包?”寇仲心中十分不解,同时鄙视之心溢于言表。
至于那些大声鼓噪的东边几百人,此刻已经彻底的鸦雀无声了。
而对着他们的三十多个林昭亲卫,依旧是面无表情。
无论是他们呵斥叫骂,还是此时战战兢兢,这三十多人全都无动于衷。
这种如高高在上的神砥,俯视蝼蚁的做派,彻底把那几百人给镇住了。
他们非但没有反抗的心思,反倒是一个劲的向后缩。
于是,刚才似乎要失控的场面,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了。
除了低低的哀嚎声之外,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锦衣卫,天子亲军,没想到现在成这般模样了!”林昭冷笑一声,然后看了一眼手下两个千户:“清点好你们的人,把没来的整理出来,将名单报给我。”
看着两个千户忙不迭的领命而去,林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预想到锦衣卫底层的堕落。
因为他当年担任大将军江彬、统管锦衣卫的时候,便已经了解到锦衣卫的情况。
虽说是两个不同的朝代,但锦衣卫的编制和体系并无二致,所以其内部的堕落也是雷同。
这锦衣卫的混蛋样子,和同一时期的八旗子弟一样堕落。
不过想想也是,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八旗子弟,都有铁杆庄稼,旱涝保收,却不会太多,长期以往,谁会用心办事?谁会追求进步?
这就是铁饭碗的弊端啊!
林昭一声清喝:“全部列队站好!”
下面众人顿时一片慌乱,但全都拼命站起来,没有一个人敢炸刺。
“锦衣卫是天子近卫,是锦衣亲军,本应该成为天子最信重的一把刀,而你们这群邋遢货,整天茶馆窑子的乱晃的废物,有什么脸叫锦衣卫?给你们行军法,是带着你们走正路!是让天子重新信重你们!”
“林大飞、寇仲,给我盯着点,站不直的就给我打!!”
说罢一挥手:“那些迟到的,一人四十军棍!”
于是李隆便带着十几个大汉将军出场了。
第696章 谁给他的脸
大汉将军是皇帝身边的一部分侍卫的称呼,主要除了样子货之外,就是打板子。
要知道四十军棍听着数目不多,但也是能打死人的,水火大棍用足了力气狠狠的打下去,十棍子就能打杀一条壮汉,
但大汉将军可就不同了,由于内务府统管皇宫内务,多余一些偷奸耍滑的太监、宫女就得有相应的处置权力,因此大汉将军们便成了打板子的行家。
据说为了练好这一个绝活,许多人都找顺天府的衙役为老师,苦练打板子的绝技。
比如说一板子打碎一个西瓜实属寻常,可一下子打下去西瓜没有碎,里面瓜瓤却稀烂,这个就要功夫了,甚至在西瓜上放着梨,一板子下去,梨子粉碎稀烂,啪啪有声,西瓜却全然无事。
这些给人打板子的大汉将军,只有把手上的力量练的收发自如才能收犯事太监嫌犯的钱财,才能借此赚钱,不过这也说明他们控制的极好。
棍子打下去,砰砰有声,还能将受刑者打的嗷嗷叫疼,偏偏内里伤势不重,养几天就好,甚至抹上药膏,当天就好。
这都是大汉将军们的拿手绝技。
林昭请来大汉将军,自然是要掌握分寸的。
毕竟他要把这群草包打成才,不是打成鬼,自然下手不能没有轻重。
二百多名迟到的兵卒在寇仲一干林昭亲卫的监视下,被大汉将军们按倒,拔下裤子,大板子就是这么打了上去。
“噼啪”的声音不断,痛叫之声也是不断,不过几十板子打完之后,人虽然踉跄却能站的起来,这就说明那些大汉将军们留手了。
而大汉将军们心中也很有成就感。
身为宫中之人,归内务府统管,虽然和锦衣卫没有什么联系,也没什么冲突,但是大家坐一起论论家常,也能数到一起去。
如今内务府的人,将锦衣卫打了板子,这事传出去,也是值得吹嘘的。
只怕以后内务府统管见到锦衣卫崔都堂,也能那这件事打趣。
更何况,林昭请这帮大汉将军过来,手中的红包自然少不了。
既显摆了本事,又拿了钱财,还让自家上官在锦衣卫面前有面子,更将那帮锦衣卫番子打的鬼哭狼嚎。
这一箭四雕的买卖,做的着实不错。
等打完板子,林昭便唤来寇仲。
“寇仲,你被我亲自教导,读书习武,成为武将种子,这队列还记得怎么练的吗?”
“属下记得!属下当年的队列训练,都是优异!”寇仲大声叫道。
“很好!”林昭满意的点点头:“你,还有和你形影不离的那个徐子陵,再让林大飞给你抽上十八个人,去把这些锦衣卫的兵卒训练好,体力、队列、纪律都按照咱们扬州盐卫的规矩,能做好吗!”
“请大人放心,属下全力以赴!”
寇仲大声回答道。
一干人很快就分好了队伍,这次合计八百名锦衣卫兵卒整训,每个人分四十人也是正好。
经过方才的整治,这些锦衣卫番子再也不敢像是方才那样的嚣张,寇仲他们身强体壮,骁勇强悍,打起人来也不含糊,凶神恶煞的看着都吓人,所以被人吩咐的都是一概照做,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很快后世那种军训模式中的最基础训练,在大空地上开始进行,当然,一开始笑话百出,也是正常。
林昭和几个手下在木台上笑嘻嘻的看着,沈城和钱正伦也在满头大汗清理名单。
中午吃饭,稍稍休息,下午接着训练。
一直到天将黑的时候,所有缺席人的名单便到了林昭手中,林昭呵呵笑道:“一个也逃不了!”
……
大周京城长安的格局,是东富西贵,南民北圣。
也就是说,东城富庶,西城尊贵,南城平民,北城……
北城自然是皇宫了。
因为皇宫,乃是面南背北。
虽然南城多是平民百姓居住,不过南城和东城、西城的交界处,则明显多了几分繁华富贵的气象。
从锦衣卫的角度来说,分管在这几处的锦衣卫百户算是锦衣卫最好的去处了,这几处地方油水足、乐子多。
虽然东城、西城、北城更富,生意铺面更多,但这些生意背后可都是大人物,锦衣卫土著也都是人精,知道轻重厉害,不敢去招惹。
至于南城更不必说,都是苦哈哈,下死力气压榨,也压不出油水来。
只有两个交界处,商业比南城兴盛许多,富人也多,偏偏又不是什么有背景的。
更妙的是,其他的衙门也不多。
因此哪怕是锦衣卫最底层的力士,在此处巡街,所得的油水要比南城多五倍,校尉、小旗、总旗一直到百户自然是更多。
分管西城和南城之间的锦衣卫百户中只有一个总旗,总旗方元龙,他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方大同的堂弟。
方元龙今年三十四岁,在林昭的新兵整训年龄范围之内,不过十月二十日早晨,他压根就没有早起。
他自从掌管了这一片地区之后,便是衙门点卯都极少去,起床自然起得晚。
他每日午时左右起床,在美貌丫鬟的伺候下洗漱一番,就在街上几家茶馆轮流坐。
方总旗走在街上,路两边店铺的伙计都是点头哈腰的招呼,这位可是得罪不起的大爷,一定要小心伺候着,万一惹他发了脾气,就要砸店封门的,但这方元龙走过去的时候,朝着地上吐唾沫暗骂的也是不少,这混账太不是东西了,死要钱、占便宜,偏生还一点忙也不帮。
茶馆坐完,便去一家酒馆。
不管他去哪家酒馆,只要他进门,哪怕有达官贵人在,掌厨的也得抖擞精神,一心伺候他。
每次只要他坐下,茶馆里别人都不招呼,都得给他奉上上好的茗茶和各地的点心,让他悠闲渡过一两个时辰。
今天他来的是笑雨茶馆,喝的是碧螺春,吃的是苏杭一带的各色点心。
等坐的差不多了,看看天色,他便去了清露酒馆,吃的是极具山西风味的酒菜。
等方元龙喝了个半醉,晃晃悠悠的出门,这时太阳已经西沉了。
走出门,自然由眼力界的帮闲送上这一天的份子钱,他便趁着酒兴,让他们分了两三成,剩下的自然进了自己腰包。
至于上缴百户?
呵呵,不知道我堂哥是谁吗?
还敢要份子钱?
想多了。
把份子钱放在腰包里,又晃荡了几步,迎面一个四十多岁的小旗走了过来。
那家伙叫殷澄,是主管另一条街的百户沈炼手下,看到方元龙,这小旗皮笑肉不笑的行了个礼,开口问道:
“方总旗,今曰没去城外整训啊!?”
“去个球!大爷我有的是差事要忙,谁闲的淡疼去伺候那个扬州来的小毛孩!”
殷澄点点头,只是招呼了句,自己又是走了,说差事那是骗鬼,酒气隔着三尺都能闻得到,可谁也不会去多事说明。
只是自家上司,二十八岁的沈炼沈百户都得去整训,他方元龙不过是一个总旗,仗着堂哥的势,就这么狂妄。
不过也对,区区一个扬州来的黄毛小子,有什么资格管我们京城土著?
谁给他的脸?
自家的沈炼百户,还是太年轻了。
在街上又走了几步,方元龙便烦了,招呼手下帮闲,招来一个半掩门中新来的姑娘,回去好好享受了。
第二天早晨方元龙觉得浑身骨头都好像散了架,只想搂着身边的姑娘再睡,可突然间外面“咣当”一声大响,他家门居然被踹开了!
他堂堂锦衣卫总旗,居然有不长眼的蟊贼过来踹他家门!
方元龙顿时勃然大怒,正欲喝骂,可是屋门也被踹开,冲进来几个身穿飞鱼服、腰胯绣春刀,右臂系着红带子的大汉,一个个的脸色冰冷,顿时感到不妙。
难道是林昭的手下来找麻烦?
第697章 林昭京城行军法
还没等方元龙张口,就听一名大汉问道:
“这人就是方元龙,你们百户的总旗?”
“正是!!”
答话的那人,正是方元龙的百户。
“抓起来!!!”
一问一答,方元龙还没反应过来,两名大汉直接走到了跟前,伸手一抓,直接将他如抓小鸡一般拽出被窝,拖到门外。
方元龙心中大慌,一边拼命扭动身躯,一边叫道:“方同知是我堂兄,你们胆敢抓我!”
方元龙能在锦衣卫立足和狂妄的本钱,就是因为他是方同知的堂弟,平时在锦衣卫内部,看在方同知的份上,谁不给他卖几分面子?
但那两个大汉却是理都不理,直接将他拖了出去,穿过院子,直接到了街上,把他往地面上一摔。
等方元龙抬起头来,却只见十几骑马停在自己面前。
其中一人如众星烘月一般居中,身穿锦衣卫的同知服,年轻英俊,即便在武夫扎堆的锦衣卫当中,也是醒目的存在,仿佛浊世佳公子一般。。
“你就是方元龙?”
有人问了一句,没等这方元龙回答,又有人大声开口说道:
“昨曰城外整训,方元龙未到,行军法惩治,军棍四十,鞭笞十!!”
到了这个地步,方元龙立刻明白是锦衣卫同知林昭来了。他一边死命的挣扎,一边大声叫道:“林大人恕罪,属下昨日办差,忘了递交报告……”
“你昨曰午时才起床,去笑雨茶馆喝茶,又去清露馆吃酒,末了又领了个粉头回家,你办的哪门子差,打!!”
林昭在马上冷声说道。
此言一出,方元龙的求饶声立刻停止,如同被人堵住嘴巴一般,半句话说不出来。
人家已经将他的行踪抓的这么清楚,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已经有两名大汉将军按住了方元龙,抬眼看林昭指使。
林昭伸出三根手指,就是说让这家伙在床上躺三天才能下床。
大汉将军立刻扬起板子,啪啪的打了下去。
方元龙自从担任了锦衣卫总旗,一向在街面上人五人六的,可谓是高高在上,在邻居面前更是趾高气扬,横行霸道。
但今天他却在自己家门口,当着四方邻居的面,被人按在地上,光着膀子,露着尾部,用板子使劲的打,而且是板板到肉,挨打处当真是痛彻心扉,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
这方元龙两年多来,酒色财气沾的极狠,身躯早就垮了,那里受得了这等疼痛,当即再也顾不得,高声叫道:“林大人,饶了我吧,我堂兄也是同知,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我吧!”
“鞭笞二十!!”
林昭扬声说道。
得!
本来十鞭子,改成二十鞭子了。
周围的邻居看着几个护卫跳下马,拿起皮鞭照头照脸的抽了下去,顿时一个个的眼神变了。
这方元龙亮出他堂兄的招牌,对方非但不给面子,反而直接加倍了。
看来这个年轻的锦衣卫同知,当真是个狠角色。
被鞭子抽打在后背上,直接皮开肉绽,方元龙在地上给打的杀猪一般叫喊,想要打滚,却被死死按住,只能受着。
“从今天起,革去方元龙的总旗职务,由力士做起,以观后效,刘百户,你记住了吗?”
听着林昭在马上的冷冷发问,下面那战战兢兢的百户连忙躬身低头,而方元龙此时后面一片血肉模糊,出气少进气多。
林昭在马上看着这厮的样子,冷声喝道:“明天就算抬着,也得去参加军训!”
林昭说完,拨转坐骑,领着一干人扬长而去。
围观众人当中,大多为平民百姓,另外也有这一出所在的锦衣卫兵卒,看到方元龙的惨状,不少人暗地里叫好,心中感觉十分痛快。
而他们看向林昭一干人的背影,更是心中胆寒凛然,对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林昭骑马在南城的各条街道上经过,不时的能看到有臂上缠着红带子的锦衣卫兵卒将叫骂反抗的同僚从院中架出的场景,丢到地上,直接就是四十板子十鞭子,打完之后,人都站不起来,打完之后,边上哭闹的家人才敢把人搀扶回去。
准备工作昨日便已经做好,今日城门一开,大家便按照名单,由当地土著带领,按照名单抓人。
林昭来到这个世界四年,早就在京城布下了无数个探子。
他甚至不指望这些探子给他提供什么绝密,只是让他们走街串巷,熟悉大部分街道地址。
所以才能做到一抓一个准。
受到惩罚的一共有二百多人,有昨天就没去的鄂,也有去的太晚被关在门外的,这一干人中有的从昨曰回来的同僚口中知道了惩治,急得好像是热锅蚂蚁,被人找上门还有个心理准备,有的人完全不当回事,还以为蒙混就蒙混过去。
如今军法队上门,在慌张也没用了,每一只军法队都是训练有素,人多势众,收拾一个草包轻而易举,所以这些人无一漏过,全被架在街上,摔在地上狠打。
有大汉将军的棍法,那些挨打的人三天就能起来,至于被鞭子丑的皮开肉绽,其实上药保养就没事。
只是这些锦衣卫都是街头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街坊邻居面前大大的丢脸,往日对他的恭敬顿时烟消云散。
尤其还是被扒了裤子,在街上直接用板子打,里子面子都丢的一个干净,今后恐怕都是没脸见人了,因此打完之后,大都是垂头丧气的被家人抬回去。
但事情还没完,这些人被打,家人们还得去车马行当去雇用马车去了。
因为第二天,他们还得去城外庄子里去整训,哪个敢落后?
林昭只是带着一队人马,查的总旗百户以上的人物,对于总旗以下的,自然由军法队处置。
一共有四个总旗没有前去报道,等林昭处置完三个总旗之后,下一个则是一位姓王的总旗,这家伙昨曰里却是走亲戚去了,喝了个酩酊大醉,把整训之事忘了一个一干二净。
找到这程姓总旗的家中也不难,可等快到的时候,却看到那家的门口前围满了人。
还没等靠近,就听到那边有骂声传来:
“快滚开,快滚开,谁敢看我家老爷的热闹,小心我们翻脸不认人。”
围观的人散开,远远的又是在那里张望,林昭这才看到,在这王总旗的家中,居然有一人跪在那里,而且光着上身。
看到林昭过来,那光着上身的汉子直接磕头在地,口中说道:“属下狂妄自大,触犯了军法,属下知罪,特在此时负荆请罪。”
说完之后,便连连磕头。
林昭暗暗点点头。
这倒是有个知道厉害的。
因为这家伙光着上身跪在外面已经有段时间,背后还背着几根树枝,在这十月的天还有点发抖,倒是显得诚意十足。
这负荆请罪的戏码如此劲爆,自然有许多看热闹的在哪里围着。
既然知道厉害,不想其他人撒泼叫喊搬靠山,林昭倒也愿意手下留情。
但是就在此时,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一个白衣公子高声叫道:“林同知,请刀下留人!”
刀下留人?
有那么夸张吗?
林昭眉头微皱,偏头看去。
却见那白衣公子已经纵马临近,甩蹬下马,对着林昭拱手道:“在下襄城伯府陈也俊,这王平的姑姑是在下的二叔母,如今小弟奉命过来说和,这王平昨日有家事缠身,不得已忘了军训,看他已经负荆请罪的份上,还请……”
“陈公子,我可没请你来啊!大人,属下负荆请罪之意真心实意,还请大人重重责罚,王平无不顺从!”
王平却是一脸骇然,高声叫道。
林昭眼神一凌,看向陈也俊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嘴角似笑非笑。
“林同知,这个,王平是没有请我来,却是我二叔母听到消息……”
声音竟渐渐低了下去。
第698章 震慑长安城
“我锦衣亲军有人触犯军法,自然要进行惩罚,可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也一样要受到惩罚!我锦衣卫的威严,其实别人能随便侵犯?”
林昭的声音,十分冰冷的传到陈也俊的耳中。
陈也俊闻言一怔,随即连退两步,干笑道:“林大人开玩笑吧……”
林昭语气冰冷:“你也配!”
随即看向王平:“你倒是明白,不过违反了军法就要惩治,这个不能免的,四十板子,十鞭子,明曰让他走着去城外。”
这话大汉将军们自然听得懂,打归打,不过这力气就要用的有分寸了,明天就要走着去城外,也就是让人知道疼的程度。
那王平长舒一口气,当即又是磕头,连声谢过,这边没什么反抗,打的也快,听着板子打在屁股上“啪啪”响,可打完了之后,不用家人上前搀扶,人居然自己能站得起来,这力气用的真是轻。
“这关你过了,来曰方长,希望你也能这般明白!!”
林昭说完这话,又看向陈也俊。
陈也俊其实想趁机离开的,但是林昭的两个亲兵一左一右拦住了他,这让他十分尴尬,只得呆呆的站在那里。
“你一个襄城伯的公子哥,没事跑这里来挑拨锦衣卫的是非,胆子倒是挺大,来人,给他十板子,以儆效尤!”
“是!”
立刻有人上前,将他按住,大汉将军也踏前一步,举起了板子。
陈也俊急了,拼命挣扎,叫道:“林昭,我是襄城伯世子,你敢打我,我爹和你没完!”
林昭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
那陈也俊拼命挣扎,但是一个公子哥,怎么敌得过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亲兵?当即被按在地上,扒下裤子,由大汉将军狠狠的打了十板子。
而王平看着陈也俊被打,脸色丝毫没变。
林昭也懒得理会他和襄城伯府的恩怨,直接拨马离开。
这些事情处理完,也不过刚过晌午,大家到附近茶馆吃了午饭,喝了几口茶,林昭开口说道:
“今曰差事办完,李隆,今后城外整训每曰点卯,迟到者军棍十,病假者须有郎中作证,不然军棍二十,你来盯着!”
那边李隆躬身领命,林昭一干人向外走,
这段时日整训的挚友沈城、钱正伦两个千户范围内的锦衣卫兵卒,彼此住处可不是聚在一起,今曰要行军法的二百余人分散在京师的各个地方,而且敢不去参加整训的家伙,要么是有所依仗,要么就是无法无天。
但是无论哪种角色,在自己住处和当差的地方都是人五人六,颇有几分颜面的人物。
但就算这样的人物,却在上午太阳高照的时间,被人揪出来,按在街上,当着街坊四邻的面,扒掉裤子抽鞭子打板子,被打的人还得赔罪保证,第二天抬着也要去城外整训。
因为锦衣卫下层非富非贵,周围的邻居以平民百姓为多,大家都要为一天的生机口粮奔波,彼此忙碌,按理说上午的酒肆茶馆,应该是最清净的。
但是今天却大大不同。
无论是酒肆茶馆,还是街头巷尾,吃瓜的,嗑瓜子的,看热闹的,传故事的,人人议论不休。
要知道一百多人不住在一起,基本上将城南小半个地区都给罩住了,林昭这满城搜捕犯错兵卒,阵势搞的很大,亲眼所见的怕不是有五六千人,这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成了全城轰动的新闻。
平民百姓议论纷纷,京师的权贵富人各个当个笑话看,可锦衣卫中却不是这个感觉了,自己身边的人被打,还是那般丢面子的被打,想想遭了这个事情之后,谁还有脸在街面上巡街收钱,谁还有脸面去跟别人叫字号,各个胆寒。
别说人,便是神仙妖怪,给陌生人提到自己的时候也是只吹自己的威风史。
比如孙悟空当年初见黑熊精,将自己的来历,什么吃蟠桃,败哪吒,闹天宫的壮举狠狠地吹嘘了一番,最后说自己乃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但黑熊精却只是一句话便让堂堂的齐天大圣恼羞成怒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
所以除非林昭将来有大造化,否则今日此举,必将是这些挨罚的锦衣卫一生最悲惨的日子。
其他千户的锦衣卫听到消息,一个个心中凛然,对林昭的行事大大的忌惮,都道此人果然了得,难怪当年能整治盐商。
下次如果整训到自家头上,可不敢拿大偷懒,乖乖的去才是,当街被扒了裤子抽打,实在是丢人之极。
长安城虽大,但消息却传得快,白天把人打了一遍,到了晚上各处消息便传开了,整个京城算是震动了。
皇宫,勤政殿。
孝德帝翻阅着今天的秘报,看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微微一笑:“朕以为这林昭是善财童子,有几分凌厉手段,没想到对付锦衣卫也这么快上手,这雷厉风行的,如积年老将军一般,这都是谁调教出来的?朕觉得林如海可没这等本事。”
阴影中的那人,微微一笑,只是回了一声:“是!”
林如海乃是前科探花,一度蹉跎岁月,做了多年的兰台寺大夫,才能是有的,但是这等军事手段,只怕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那个人便道:“林家做了四代列侯,祖上有几分手段,也未可知。”
“说的也是。”孝德帝继续翻看秘报,过了一会儿叹道:“这么多功勋世家,子弟们尽是一些勾心斗角之辈,没有一个栋梁之才,那个陈也俊,莫非和他二叔母有仇?”
“启禀陛下,陈家还算和睦,不过陈也俊的二叔母,还未出阁的时候,和王平的母亲不和。”
那个身影躬身道。
“这你们龙禁卫都记录在案?”孝德帝不住地摇头。
龙禁卫这几年,果然发展迅速。
相比之下,锦衣卫行情一天天的堕落,不是没有道理的。
难怪林昭整治锦衣卫,那些街坊邻居都是叫好。
到了下午申时,消息也传到了荣国府后院,王熙凤勇者夸张的语气给贾母述说着:“要说昭哥当真威武,凡是整训不到的,直接进城抓人,当街施法,每人四十军棍,十鞭子,军法官都是内务府的大汉将军,最是擅长打板子的,那场面,周围百姓当戏看的。总旗以上的,昭哥还亲自带队执行,那些人不管什么背景,一律挨打,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邢夫人笑道:“昭哥是不是太狂,太残暴了?我虽不懂外面的事,但我们主子管理后院,对待下人,到底要宽仁为主,这样奴才们才能尽心。昭哥这么六亲不认,锦衣卫岂不是有意见?大家和他对立起来,岂不是要遭冷脸?”
贾母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老婆子也这么想,不过外面爷们的事,咱们也不太懂,回头让链儿上门,给他进进善言,别一条道走到黑了。毕竟是亲戚,小孩子行事偏激,我们长辈也要多多教导才对。”
其他人都齐齐点头,一起赞叹老太太宅心仁厚,疼爱晚辈,这昭哥和玉儿姑娘定然能感受到老太太的慈爱,百般孝敬的。
众人当中,宝玉虽然在贾母怀里撒娇,但是对林昭的行为不予置评,只觉得这是蠢禄之为,却只是须眉浊物,白瞎了一副温润君子般的相貌。
只有贾探春嘴上附和,心中叹息。
要知道慈不掌兵,义不理财,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纪律松弛,连龙禁卫都比不过了,正需要有一人以军法统御,表哥施行军训,正符合圣人大义,偏偏家里长辈,什么都不懂,却要胡乱置评。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
探春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也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
众人正议论间,忽然外面传来周瑞家的声音:
“老太太,太太让我来传话儿,说姨太太并哥儿姐儿合家进京并到门前下车了,太太问老太太,要不要让他们过来请安?”
第699章 薛家进京
“薛家姨太太来了,那可要好好接待接待,毕竟这千里之路,走的实在辛苦。凤丫头,这事就交给你了,若是薛家愿意在咱们家住下,就把梨香院打扫出来。”贾母高兴地说道。
王熙凤连忙点头答应,笑着道:“老太太是最仁善的,我在这里拍胸膛给您立下军令状,保证把姨妈家照顾好。”
“好你一个凤辣子,倒是会给自己扯虎皮,难道薛家姨太太不是你亲姑姑不成?”贾母哈哈笑道。
凤姐夸张的耷拉下脸:“我这点小算盘,全逃不过老祖宗的火眼金睛啊。”
“哈哈哈……”
众人当中,只有王熙凤能和贾母随意开玩笑。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房间中最开心的时候。
因此,房间中充满快活的氛围。
玩笑之后,王熙凤也风风火火的去接待客人去了。
荣国府来了薛家这一门亲戚,即是锦上添花,又是雪中送炭。
要知道为了修建省亲别墅,贾家已经填进去不少金银,正为出多入少发愁呢,可巧这薛家进京了。
薛家乃是皇商,家中资产不下百万。
如今薛家家主已经去世,薛家长子薛蟠又是一个不省心的,因为在金陵杀了人,使得薛家离开金陵来到京城,薛太太是王夫人的亲姐妹,所以仗着贵妃门面,若是能从薛家借上几万两银子,解贾家燃眉之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因此这个时候薛家进京,实在是再及时不过了。
对于这件事,贾母和王夫人虽然从未沟通,但两人都是深谙内宅处事手段,即便是没有交流过,合作起来也是心有灵犀,彼此交相呼应,配合默契。
而林昭自然不知道薛家进京的消息,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忙碌了一日,很快理顺了大小事务,在申时三刻将事情处理完毕,便带着几个亲兵回家。
如今黛玉由容嬷嬷和李嬷嬷一起教导着打点林家在京城的事务,也不用她像凤姐那般事必躬亲,不过让她知晓一些人情世故,沾些尘世烟火罢了。
要知道林如海官运亨通,儿子又是一个极省心的,不像有些人家指望着姑娘谋前程,是以对黛玉的教养虽然严谨,却不苛刻,所以黛玉是从一个极其宽松又严谨的教育环境中成长,身心健康,便没有伤春悲秋的情绪,渐渐性子也变得宽舒起来。
林昭带着黛玉到来京城,更是做什么事情之前给她细细分析一番,是以黛玉也没有拿捏小性子的道理。
如今黛玉身边有四个一等丫鬟,分别是聆歌、听意、闻音、妙荷。
林昭一早就吩咐过,每日早晨,安排一个一等丫鬟打开库房,拿出林家上好的燕窝,炖了给黛玉喝。
是以关心黛玉的细节到了这份地步,黛玉自然对哥哥十分感激,便想替哥哥做些什么。
但她不过十岁,能帮哥哥做什么,想了半天,安排人向林沫身边的小丫鬟要了他的尺寸,描了样子给林昭做起鞋子来。
其实林昭日常起居,根本用不着丫鬟照顾,只是总需要几个和后院沟通的人,总不能什么事都让小厮和黛玉身边的丫鬟说话?
一时雪雁进来笑道:“姑娘,大爷来了。”她正要收,到底来不及了,叫林昭看了个彻底。
林昭见妹妹给他做鞋,哈哈一笑:“女孩子做的鞋,想必是极精致的,不过我也只能在府里穿。这要是传到外面,三两天便能穿坏了。那你可要重新做了。”
黛玉噗嗤一笑:“别人是穿鞋,哥哥是吃鞋不成?”
“外务繁忙,来回奔波,哥哥做的又是武职,当然不能穿女孩家做的精致小鞋了。”林昭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黛玉嘻嘻一笑,端了一杯茶亲自送了过来,在一旁坐了,笑着问道:“哥哥既然做的武职,管着新军训练,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林昭道:“身为上位者,统管的是全局,安排的是人事,体现的是纪律和意志力,只需要将这几点做好,便是提前下班也无妨,何况我是正点下值的。”
黛玉点点头,又道:“今日外祖母又打发人送来帖子,后日是大舅舅生日,请我们那日去府上赴宴。”
林昭淡淡一笑:“咱们这外祖母,素来不喜大舅舅,甚至把这位袭爵人撵到后花园里去住,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给他过生日?让一帮人去他府上笑话他家没规矩吗?到那天就说我有公务在身,就不去了,替我补上一份厚礼。”
黛玉点点头,笑道:“既然哥哥有公务在身,府中也不能离了人,那我也不去了,只给大舅舅上一份礼就是。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哥哥不让我与那府里多接触了也实在太不堪了。一家子的骨肉至亲,怎么就弄的跟乌眼鸡似的,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呢?”
林昭道:“不是我在背后非议,这件事的源头,还是老太太偏心引起的。若当初老公爷过世,老太太说话行事俱能理论清楚长是长、幼是幼的道理,今日也不会弄的大房怨恨,二房不甘了。”
黛玉叹道:“外祖母疼爱二舅舅,却不该让二舅舅逾制,如今她在尚好,待到来日,二舅舅难道还真能一直霸占着不走?”
林昭道:“你也别不信,他们还就打着这么一个主意,否则那位贤德妃怎么入的宫?”
黛玉道:“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别说元春表姐只是贤德妃,纵然她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越过律法去了吧?大舅舅一家也不过是吃喝玩乐多了些,正经的罪名几乎没有,反倒是二舅舅家事情不少。如此算来,二舅舅如今还不舍得放手,两房嫌隙越滚越大,将来势必祸起萧墙。”
林昭道:“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呢。”
黛玉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是啊。外祖母一点都没意识到,或者说外祖母即便意识到了,也当做没看到,才是最糟糕的。”
林昭拍拍黛玉的脑袋道:“听说母亲未出阁时,劝了许多回,老太太也不见得听,还落了二太太埋怨,何况我们呢?”
黛玉轻轻一点头,不语。
两人又谈了一会,林昭便回到自己院子。
收拾了一番,林昭便唤来几个亲卫,准备出门。
第700章 内部纷争
整训引起今曰的行军法,固然把林昭在锦衣卫当中的威风立起来了,可今曰这番情景恐怕也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林昭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进京的,不会在乎旁人评论,但若是在锦衣卫内部引起争论,却是一个麻烦。
毕竟林昭的目的是要统管整个锦衣卫的,若被那些家伙们挑唆起什么事情来,难免下面人心不服。
有些人就是这样,成事不足,但是坏起事来却是一等一的。
林昭此时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赵同知、方同知,以及鲁、陆二位佥事,还有下面的那些千户,此时正在串联着叽叽咕咕,要对林昭不利。
他们这些人本来是京城土著,林昭这个外来的又要搞大场面,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利益,必定是十分恼火的,他们定然想着串通起来,让林昭寸步难行,什么也做不成。
不过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除了让林昭做不成事,其他的,区区几个锦衣卫高层,也毫无办法。
所以,林昭要未雨绸缪,将这帮炸碎的小动作给消灭在萌芽状态。
……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刀,打从前明开始,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便十分显要,比如前明嘉靖年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那可是三孤三公的位置。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锦衣卫是情报机构,是朝野上下尽皆瞩目的所在,不是每一个都指挥使都如陆炳那样地位稳固的。
若是都指挥使背后没有大人物,和当权的大佬们关系搞不好的话,那就成了险要的位置,会招来天大的祸患。
崔秋山是个心里明白的人,知道现在自家这个处境,能太太平平的把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让出去就是福气,别的不敢想了。
所以他一直对林昭十分客气,说有求必应也不过分。
不少老人都在背地里说这崔秋山没骨气,堂堂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就那么没脸没皮软骨头,实在是太没有都堂的样子了。
对于这些议论声,崔秋山身为都堂,当然会多少知道一些,却根本不在乎。
些许一点骨气和面子,算得了什么?
真要是在林昭面前耍威风撑架子,到时候进的可是自家诏狱,这帮背后嚼舌的人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更不会去看望他。
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崔秋山手中当然也有一些得利人手,林昭领人打遍京师的消息当然第一时间传到他的耳中。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在京城当中也是很有地位,可以说有头有脸的,但是一个上午期间,二百多人被从家里抓出,拽到街上,被狠狠的抽打,实在是丢人现眼,崔都堂,你身为我们锦衣卫都堂,不能不管啊!”
“兄弟们是胡作非为了些,可再怎么说也是咱们亲军自己人,关起门来惩罚惩罚也就罢了,可是这林昭却把大家拉到街上抽打,实在是太伤害亲军的面子了,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崔都堂,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啊!”
天快黑的时候,锦衣卫指挥同知方大同、赵广亮,以及鲁、陆二位佥事登门拜访,给崔秋山说了这些话。
要知道锦衣卫机构庞大,人员众多,什么南北镇抚司、经历司,下面的千户,加上各省、各要紧地方的分驻千户、百户,几万人是有的,如果算上外围,十万人也不夸张。
这样的组织,里面又是世代相传,对外又是权重,山头派系也是众多,登门的这几位就和崔秋山不是一派,虽然等级差得不多,可平曰里根本不相见,各行其事,今曰间都登门拜访,倒是显得崔秋山还真有点都堂的样子。
但崔秋山岂会看不出他们想干什么?
无非是想让自己冲锋陷阵,他们在背后坐享其成而已。
所以任他们磨破了嘴皮子,崔秋山只和他们哼哼哈哈,就是不落实话。
一直到晚饭的时候,崔秋山也没有留下来招待的意思。这几人才告辞离开。
“我看崔秋山胆子太小,不敢直面那林昭了。”
“这厮分明是安安稳稳的捱过这一任,所以不敢招惹是非。”
“没想到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连当傀儡都这般心甘情愿。”
几个人在回去的路上,彼此冷笑连连。
他们的话语崔秋山自然是听不见的,可是他却能想到。
“在锦衣卫里面当惯了人上人,真不知天高地厚了,扬州盐商哪里是好惹的人物,都被他揉搓的和面团似的,这群人居然还在做着春秋大梦。”
崔秋山冷冷想着。
此时天也渐渐黑下来,崔家的下人在大门口刚挂上灯笼不久,却又有客人来访。
崔家下人也见过世面的,看到这人身上的袍服,身边跟着的随从,大概也就能判断出来这是什么人物了。
急忙通传进去,又是跑着回来,笑着开口说道:
“林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说完便转身开门,哪知道门刚开了一半,却看到自家老爷居然也跑出来了。
“老爷也太敬重这位林大人了吧,刚才那几位大人来访,老爷也不过是站在客厅门口而已,这位林大人果然了不得,年纪这么小,却让老爷跑出来了,了不起。”
崔家下人心中惊叹。
“崔都堂亲自出来相迎,实在令下官汗颜。”
“哈哈,你我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却是有件事想和崔都堂商议,顾不得天色晚,就跑过来了,还请崔都堂不要见外……”
“见什么外,这个点过来,还没吃饭吧?老哥哥我正好备下了酒菜,你我一起边吃边聊如何?”
只见崔秋山的家里,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把手言欢,似乎是什么多年至交似的。
皇宫,勤政殿。
“哼!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军,连朕都用不顺手,可见他们有多惫懒,有林昭这把钢刀收拾他们,正是用得其所。”
孝德帝看着奏章,冷冷笑道。
“林昭提议在锦衣亲军中设的这几个职司,你怎么看?”
他看向那个阴影中的人,问道。
“龙禁卫是陛下的眼睛和耳朵,并无处置之权,臣也从未想过要这些权力,所以锦衣卫的事情,臣无一言。”
那个人语气平淡的答道。
对于此人的态度,孝德帝早就明白,此刻也只是随便一问而已。
“你倒是谨慎。”
孝德帝微微笑道,却有看向另一侧:“老七,你怎么看?”
此时勤政殿中并不是只有他二人,便是忠顺亲王也在。
除此之外,戴权也在一旁侍立。
龙禁卫的统领不说话,是因为他恪守本分。
忠顺亲王却是必须说话的。
他站起身来,先是沉吟一下,接着道:“陛下,太上皇在位四十五年,大权独揽,为何还要建立龙禁卫?还不是因为锦衣卫日渐废弛,一个个的国之蛀虫,又被勋贵、文臣插手,陛下不太能使唤的动,林昭这次折腾,是为了收拾那帮杂碎,让锦衣卫重新成为天子亲军,所以臣弟觉得,有益无害。”
孝德帝叹道:“老七说的是,锦衣卫那帮人,只会争权夺利,下面的人也越来越不像话,欺负平民百姓倒是一个比一个强。是得整治整治了。戴权,拟旨,明日发到锦衣卫衙门去。”
第701章 半点脸面不给你们
第二曰,锦衣卫都指挥使崔秋山照例要入朝随侍,但早早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就来了人,请林昭去衙门议事。
去了衙门,就在崔秋山的值房中,除却都指挥使,另一个出差在外的指挥同知不在之外,其他几个高层都是在这边,见到林昭之后,都是神色冷冷,招呼也不打。
林昭心中冷笑,面上不显,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值房,当然足够宽敞明亮,布置考究,足以坐下十几人。
锦衣卫指挥佥事鲁云和,指挥佥事陆典,指挥同知方大同,三人做的也不是那么近,不过距离林昭却太远了,几乎是一个在屋子这头,另外三个在屋子那头。
方大同面白无须,脸部线条比较柔和,不像一个武夫,倒像一个富家翁,看上去十分和蔼。
鲁云和则有几分儒雅之气,大概是最近文职工作做得多了。
陆典则是一个威猛的大汉,胡须修理的很整齐。
相比较之下,还是陆典更像锦衣卫。
他们三个或和蔼、或儒雅,或威猛,但是都有一番上位的沉静气度,这也是身份使然。
再怎么说锦衣卫也是强力衙门,这三位也是这个衙门中的实权派,平日里众人奉承,手握实权,一声吩咐,自有人听从,时间一久,便有了这样的气度。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便是这个道理。
不过他们都是四五十岁的人,有这样的城府气度也算正常。
可坐在他们对面的林昭却也神色淡然,从容自若。
一双眼睛更是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气度,似乎手握生杀大权,把这剑屋子当成城外的训练场木台一般。
这小子不是才二十岁吗?
寻常人这个时候一般都在寻花问柳,无事生非的阶段呢,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超然气度?
方大同三人对视一眼,不由得感到阵阵纳闷。
要知道这三个人能成就高位,掌握实权,虽然背后有靠山,却也凭的是自身本事,可以说威福已久,统领过番子,办过案子,生死存亡见的多了。所以面对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便存了以气势压人的想法。
他们本来就有这样的本事,寻常人根本顶不住这样的压力,只怕很快就会两股战战,跪地磕头如捣蒜了。
所以他们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瞧人,自顾自的坐在那里,一派无视的样子。
在他们想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毛孩身在高位,哪里受得了这等气氛,只怕会各种出丑。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在哪里耍威风,林昭不过是淡然对待,似乎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的样子。
更何况,他只是坐在那里,身上却似乎有一种煞气,那是杀过人,见过血,漠视生命的血煞气,仿佛他杀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更仿佛只要他愿意,将眼前三位全部诛杀,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一样。
事实上确实如此。
林昭虽然加入了锦衣卫,可是锦衣卫在他手里也不过是一套工具而已,锦衣卫里面的人无论怎么想,怎么做,他都不在乎。
但锦衣卫既然由他管辖,他便要将这个锦衣卫好好的饬饬一般,定要把这帮烂透的家伙们整成五好青年,才能让他念头通达。
他能统军灭国,能点化修士成仙,对付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为了道心圆满,他自然愿意用正大光明的手段一步步推动,彻底压制炸碎们的生存空间,收服人心,用最严苛最有效的手段,彻底清理一番锦衣卫。
所以区区几个锦衣卫头子,在他眼里和几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眼前三个家伙在锦衣卫衙门呆久了,只能看见庭院里四个角的天空,连少年润土都比不上。
对于这样的小虾米,林昭怎么会在乎。
看着林昭淡然又居高临下的表情,方大同等人却先不自在了起来,心想你一个初来乍到的黄毛孩子,居然也敢跟我们这般作态,不将你教训教训,岂不是显得我们无能?
于是在比拼气势的时候,指挥佥事指挥佥事鲁云和忍不住开口了。
“林大人,昨曰你横行长安,闹得人人皆知啊,咱们锦衣亲军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二百零八人被当街抽打,他们丢人,难道咱们锦衣卫就不跟着丢人,林大人,你现在是指挥同知,不是扬州盐政衙门的典史,京城长安,也不必扬州自在啊!”
鲁云和摆出一副仗着模样,语重心长的说着,其实却是在重责。
林昭视若未见,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动,看都没有看方大同一眼。
嚣张!实在是太嚣张了!
方大同顿时眼中生出怒火,开口说道:“林大人你昨天行军法,违背军法应该责罚,可是下手未免太狠了吧,我那堂弟平时为人和善,只不过偶然忘了参加军训,你竟然打上四十板子,抽了二十鞭子,一点情面都不留,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有没有把我们锦衣卫放在眼里了!”
“收到通知却不去报道者,一律四十板子,十鞭子。你那堂弟态度嚣张,另外加了十鞭子,这样的混账如果今天没有参加军训,那就再加四十板子,十鞭子。”林昭语气淡然的说道。
“你!!”
方大同没想到对方回答的如此轻描淡写,很明显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顿时涨红了脸。
林昭扫了他们三人一眼,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随即往椅背上一靠,语气十分淡然。
“我执行锦衣卫的差事,乃是陛下安排,只要违背我的军令,我便依律严惩不怠,不管他们背后有什么来路,通通不好使。我半点脸面不给你们,你们能奈我何?”
林昭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我知道你们看我不顺眼,一直想办法背地里使坏,可是有什么用?本官是锦衣卫同知,做的差事便是扯到律法上,也没有一点错误,就凭你们里嗦的几句废话?真是异想天开。”
“你们背后的那点靠山,在本官面前也直不起腰来,你们自己又算什么?”
林昭居高临下的说话,充满了轻蔑和不屑,完全没有把他们三人放在眼里。
一时之间,他们三人完全怔住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想要算计林昭的那些技俩手段,不管拿出来还是没拿出来的,都成了个笑话。
因为,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虚的。
林昭说完,又是安然坐在了座位上,看着面前的三人,都是情不自禁的低头,只觉得自取其辱。
第702章 得给贾府找点事做
有的时候,人的认知就差一层窗户纸,一旦被捅破,他们就能清楚的看清外面的东西了。
没错,林昭因为给皇帝送了上千万的金银,才一跃而成为锦衣卫同知的。
但若没有通天的本事,又怎么能将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手中抠钱?
而林昭的一番话,更是相当于一巴掌扇到他们脸上。
你以为你们有本事。
可是我不在乎你们,压根没有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又能奈我何?
到了这个时候,方大同他们才想起来,据说那日在文华殿面圣,孝德帝对林昭十分器重,亲自问林昭想做什么职务,这等信宠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真把他惹急了,人家把你打一顿,扔进诏狱,你们有什么办法应对?
以为皇帝陛下会为这件事质问不成?
皇帝知道你是谁吗?
可皇帝知道人家是谁啊!
想到这里,方大同脸色变得苍白,急忙站起身来,拱手施礼到啊:“林大人,方某方才也不过随口一问,舍弟犯了军法,理当严惩,却是方某想的差了。”
威猛的陆迪也是没了半点威严的样子,站起身来之后,身子都向前弓了弓,开口说道:
“锦衣卫兵卒犯了大错,就该好好管教,某家对林大人有了误会,还望海涵。”
鲁云和也是一脸馋笑,虽然没有说话的,但是看向林昭的眼神也起了巨大的变化。
忌惮、尊敬、恐惧,应有尽有。
看到这个场景,林昭反而一愣。
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堂堂的锦衣卫高层,怎么都是一群色厉内荏之辈?
怎么锦衣卫上下,已经草包到这个地步了吗?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喊道:“几位大人,崔都堂回来了,另外请各位大人去正堂接旨。”
宫内还有旨意?
屋中几人不由得瞥了一眼林昭。
这圣宠果然深厚啊!
大家昨晚开始串联,今天宫里就来撑腰了。
这真是雷厉风行啊!
可笑他们还以为做点手脚,就能让林昭知难而退呢。
哪知道人家压根就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自己若是以后还想在锦衣卫混,就能抱紧林大人的大腿啊!
哦,只怕圣旨下来,就是林都堂了。
想到这里,几人的脊梁又低了几分,方大同更是对着林昭客气的说道:“林大人先请。”
林昭自然不会和他们客气,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众人都是跟在身后。
圣旨是来给林昭站台的,不过却不是让他当都指挥使的。
而是强化确认了林昭的职务。
另外设宪兵司整顿锦衣卫内部军纪,设警察司巡街缉捕,巡视京师内外各处,防范不法。设军训司整备训练新兵。
这三个部门,统一由林昭负责。
其中宪兵司下辖五个百户。警察司下辖四个千户,军训司人员不定,负责军训的称之为教头。
这些人,统一向林昭负责,由林昭抓总。
最后特别规定,今后凡补入锦衣亲军者,不经军训司整备者,不得补入。
圣旨自然是仰扬顿挫,长篇大论,洋洋洒洒足有千言,但主要内容却是这些。
听到这个旨意,方大同心神大震。
鲁云和面色肃然。
陆迪则心中感叹。
至于那些镇抚司、经历司任职、管理案牍的千户、百户们更是心中震撼。
原来林昭得圣宠如此深厚!
宪兵司下辖五个百户,自然要有一个千户统管,而宪兵司权力极大,除了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之外,其余锦衣卫众人皆在其纠察范围内,而军训司司和警察司都由林昭直管,林昭手下一下子有了五个千户,职权和事权更是不必说。
由这三个部门在手,一人从进入锦衣卫到他当差,不管做什么,都要在林昭的管辖下,林昭只要有这些权力,他就是锦衣卫中真正的指挥使,他就是这里的天。
从现在开始,谁还敢在林昭面前狂妄?
谁又能在林昭面前狂妄?
谁又配在林昭面前狂妄?
等宣读圣旨的宦官离开之后,所有人齐齐看向林昭,一起鞠躬施礼:“拜见林大人。”
这锦衣卫都指挥使崔秋山,正和林昭站在一起,此时也不由得连退几步。
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自己还是都堂,哪怕是傀儡,估计也能坐满一任,安然引退了。
……
众人的客气奉承,一直热闹了一个时辰,人们才逐渐散去。
而对于林昭来说,这多出来的三个部门,都是强力衙门,他自然要安排自己的心腹手下占据了。
其中宪兵司由千户顾海全统领。
千户韩文冲也被安排进了警察司。
其余心腹也都做了安排。
于是转眼间,林昭便成为锦衣卫的无冕之王,所有人对他,再也没有一点怠慢。
一方整训之后,林昭便开始推动轮流整训。
毕竟京城够军训年龄的,差不多有数万人,也不能一股脑全拉到军训场军训了,得有一个批次。
不过无论是谁,至少要军训两个月,教头考核通过之后,才予以合格。
有当街行军法,又有圣旨站台,消息传开,再有怨言的,惫懒的,现在也不敢有半分懈怠了,全部抖擞精神,卖力训练。
毕竟有那么多一瘸一拐的好榜样在那里练着,你有什么体面和胆气懈怠?
当然,对于南城百姓来说,那帮明为锦衣卫,实则是京城混混的番子都被赶去军训了,街头反而安宁了许多,让无数百姓拍手称快。
……
林昭忙着整顿三个部门,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前面三个都不缺,缺的便剩下时间,因此忙碌了许久,林昭又抽空去宫中和皇帝搞好关系,所以每日在家的时间便短了些。
贾家的省亲别墅在腊月份已经差不离了:院落屋宇、几案桌椅、古董文玩、花朵鸟雀、戏子尼道,样样全备,贾政已题本,孝德帝朱批于明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贵妃省亲。贾府奉了此旨,一发日夜不闲。上下众人等忙乱不堪,几位公子小姐却是悠闲度日,宝玉闲的慌了,便撺掇贾母接湘云、黛玉过来一同玩乐。
这一日林昭出发稍晚,接到林洋的禀告,不由得连连冷笑:“姑娘若是去,就让两位嬷嬷,几个丫鬟陪着,你安排车队送过去。若是姑娘不愿意去,你就说我忙着办差,姑娘忙着整顿新家,皇帝不是赐给我们一座新宅子吗?”
见林洋还不肯走,一脸为难,知道贾府的人没完没了的套近乎,不由得暗暗钦佩贾家人的心理素质真强,
他临近上马,又转过身来,笑道:“罢了,你便再添上一句:待府上喜事过后,我们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林洋这才点着头与林昭行礼,自去应付那些眼高手低的贾府下人去了。
林昭翻身上马,叹了一口气:“看来省亲之后,得给贾府找点事做。否则,这门亲戚岂不是摆脱不了了。”
第703章 荣国府真不让人省心
结果等林昭晚饭前回来,将管家林洋叫来一问,竟然发现贾家今天来请了两回。
一天来两回!
林昭脸色微怒,不爽道:“这荣国府真不让人省心!”
林洋劝道:“大爷也明白,和那家隔绝,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林昭揉着额头,叹道:“我自然明白,只是这不知轻重的行为,也实在让人厌烦。”因又抱怨道:“你看看,你看看,这贾府的下人,倒是托大,动不动说要孝顺老太太,倒是能替我们做主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林洋道:“荣国府没规矩不是一两日了,大爷早在扬州的时候,不就打听清楚了么?如今又何必再气恼?”
林昭道:“我有什么气恼的,只是没有时间处理他们罢了,左右过年之后就是所谓的省亲,待他们高乐之后,我这边的事情也能上正轨了,在解决这件事吧,你吩咐后院的几个丫鬟婆子,让她们一定要时刻防备着,一段时日内,妹妹少不得还要去贾府应付,万不能被冲撞了,尤其是那个贾宝玉,一定给我挡住了。”
林洋应声道:“是。”
林昭想了想,又不放心道:“你让人去请两位嬷嬷,我亲自提醒她们一下,请她们这段时日,多与妹妹说说规矩礼仪。后宅的一些手段,妹妹毕竟年幼,又清高不屑,所以多少得知道些应付之道,不能让人轻易算计了去。”
林洋听了连连点头,丝毫没有林昭嗦而又丝毫大意。
虽说大周太祖是个雄才大略的,重视的又是阳明心学,倒是把程朱理学打入尘埃。
但是千年观念,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尤其是孝道,无论是皇室还是文官世家,都将这旗帜举的高高的。
对于林家兄妹而言,贾母毕竟是长辈,高高在上惯了,只要好吃好玩好好被人供着,那规矩体统就漏的跟筛子一样,她一个“孝”字压下来,黛玉若没有时时警醒着,只怕一不留神,就会多了许多让人说嘴的事项。要知道荣国府的下人又是个嘴巴没把门的,只要有酒吃,什么事不敢说?
整个荣国府便是这般,他们家里主子的什么破事,从来都是没几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的。
万一真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来,即便是林昭神通广大,也会足够头疼。
……
不提林昭和两位嬷嬷商议了什么,也不提林洋和后院的丫鬟婆子们怎么说的,单说从那以后,黛玉房内的丫鬟婆子们整个战意都燃烧起来了,一个个如临大敌,摩拳擦掌的,家里婆子媳妇来回个话,都被她们死死盯着不放,就怕有什么不规矩的人混进来,坏了她们家姑娘的名声。
黛玉给房里的人弄的哭笑不得,但也知道这是她们的好意,只要不闹的太过分,就随她们去了。只是过了几日,林昭回来得早,兄妹俩难得一起用晚饭时,忍不住抱怨道:“哥哥这么危言耸听,妹妹身边的人都草木皆兵了,如今这样,可怎么是好?”
林昭淡定的道:“这样才好,预先防着,总比事到临到才反应过来的好,防患未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哥哥。”黛玉真是无语了:“那是外祖母家,就算我们要渐渐隔阂,不常去便是了,哪里还需要这般如临大敌?
“你还不以为意?”林昭道:“那上次哭着要回家的人是谁?”
黛玉想到上次受的委屈,不由得默然。
虽说这她并没有真个受伤,倒有一半是随哥哥的心意去演戏,但是毕竟对贾家表哥的不轻重十分厌恶。
林昭叹道:“这世道,女儿总是吃亏些。等我过段时间不忙了,还想着给你安排一个女先生呢,毕竟你是要做大周易安居士的人,要在历史上留下名讳,断不能在名声之事上留下世人胡说的把柄。毕竟在这世间,流言无情,刀刀致命啊。”
黛玉默默的点头,想起嬷嬷说的那些后宅阴私之事,不由得有些害怕。
林昭见她脸色沉静,也知物极必反,故又道:“妹妹无需烦恼,毕竟有我在,不怕被人穿小鞋,只是担心我们那亲戚不懂是非罢了,日怎么着,如今还是怎么着,只是遇事要三思而后行就是了。”
黛玉笑着答应。心内暗道:也是,只要自己有心,哪那么容易就被人算计去了?只要避了过去,凭它什么阴谋诡计,都算计不到自己头上。
及至过年时,锦衣卫这边的军训也放了几天假。
毕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哪怕是想把这群混子整成五好标兵,也得让大家欢欢喜喜过大年不是?
贾家忙着元宵省亲之事,连年也不能好生过,只打发了人送了年礼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林府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年后元宵,正月十五日,元妃省亲。
贾母打发了人过来请林昭兄妹一起去觐见,林昭怎么会在意一个区区贤德妃?便随口回绝了。贾母也不勉强,只第二日,打发人送了元妃赐礼过来。
来送礼的人是王夫人的心腹周瑞和周瑞家的。
收礼送礼,有黛玉安排,有下人收拾,自然不需要林昭处理。
林昭自然不用见面,只是听黛玉说的,因此不由得笑了:“看来我们这位贤德妃表姐,给她那个只会在内宅聪明的母亲上了一课,要她重视我们家,和我们家交好关系呢。”
黛玉道:“表姐毕竟在宫中历练,知道陛下对哥哥的器重,所以目光长远些,也是有的。”
林昭摇摇头,心中不以为意。
这位贤德妃或许聪明一些,看的长远一些,但是也只会到这个地步了。
要知道林昭数次入宫,和孝德帝探讨政事俗务,从来没有提起过荣国府这门亲戚。
皇上不提,林昭不提,这其中的默契便已经决定了贾家的命运。
结果等去贾府送礼的下人回来,禀报了一件趣闻,说薛家上京之后,便一直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梨香院,因为彼此来往,那薛家姑娘宝钗行为豁达性情宽厚,时常与那些小丫头们也能说说笑笑,且出手颇为大方,因而颇得人心,不过才来几日的功夫,就已有人开始赞她了。甚至有人拿她和只来过一回的林姑娘相比,只道林家姑娘不如宝姑娘好。
听了这个消息,林昭笑了,对黛玉说道:“咱们这位舅母到底不忿,竟然在府里抬举她外甥女,还拿妹妹做筏,看来是和咱们的外祖母明争暗斗呢。”
黛玉笑道:“他们姓贾,咱们姓林,他们争斗,牵扯的是那位宝姑娘,不理会他们便是。”
林昭冷笑道:“就怕他们不这么想。”
黛玉默默吃茶不语。
林昭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几步,笑道:“如今那边的省亲之事已经告一段落,但贾府怎么能停了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