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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奋斗在新明朝txt下载     奋斗在新明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赢得青楼红袖招

    虽然李佑和李环不是很对付,心里还记着李环当初鄙视自己的事情,关键是她到现在也没来示好道歉过,人家姚兴儿和谢老鸨还知道上门求饶。

    但挨不住同一个被窝里的李媚姐软语央求,只得答应下来。心里思量道,这抄什么词才好?纳兰词里写女人的都是悼亡词,不合适。那就找几个写花花草草的,也能当做典故往女人身上套。

    忽而想起有两三首写梅花的,心念一动,冒出个主意来道:“我有个好法子,使得环儿成为名家也未为可知。”

    李媚姐喜得抱住李佑“叭”的亲了一口。

    李佑苦笑道:“为了这个法子,明日我要去会一会姚兴儿了。佛家曰舍身饲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人在奴家这里,又想着她作甚?奴家还不够好么。”李媚姐装作醋意大发模样,遂又翻身上马,搂着李佑抵死缠绵。

    天亮时刻,李媚姐又故意死缠着李佑弄了一回,搞得李佑腰酸腿软,脚步虚浮,扶墙而出。

    整整一天,李佑在县衙里都是无精打采半死不活样子,引发流言若干,有说李佑火力不中用的,有说敌军太强的。

    好容易熬到黄昏,李佑略略打起几分精神,却见那谢老鸨果然候在县衙门口等待了。

    “什么也不必讲了,我与你走。”李佑摆摆手道。

    穿街走巷,进门过户,谢老鸨一路把李佑领到姚兴儿居处。她这里独居一座花楼,李佑首次进来,见房中雅静清幽,植有盆景,罗列些字画,摆设些棋琴。帐幕错落有致,小轩窗外几缕风竹。跟李媚姐那儿堆金砌玉大不相同。

    照例是一桌酒菜,谢老鸨说了几句笑话就退出去,留着姚兴儿和李佑面面相对。那姚兴儿不复昔日那绮颜玉貌的神采,呆呆的看着眼前人,不禁又流出两行眼泪。

    两人实在不熟,李佑懒得费什么心思找话。也是饿了,点点头混不在意的独自吃喝起来。待到吃的八成饱,抬眼见姚兴儿那眼泪不要钱一般涌个没完,不禁感慨一番她被自己打击的够严重的。

    又喝两口酒,李佑抹抹嘴,便起身走人。昨晚被榨的精力全无,今夜实在对眼前美人儿没有什么想法。若不是为了心中谋划,也许来都不会来的。

    姚兴儿默默流泪到伤心处,斜身倚在榻上出声大哭起来。

    显得我像是个恶霸似的,李佑叹道,脚步没停朝外走去。

    谢老鸨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跳了出来,在走廊上仓皇的拉住李佑道:“如何了?如何了?李先生不要着恼…”她不得不紧张,现在姚兴儿只剩半条命了,若李佑再去编首歪诗传出来,那剩下这半条命也要折进去了。

    看着谢老鸨这等做派,李佑索然无味,自己跟这等小人物计较个什么。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能把别人看做是小人物了。

    “你不要慌,拿笔墨来,我要题壁赋词。”李佑尽可能的以平静语气说。

    谢老鸨面如土色,脸上脂粉颤抖着像渣子一样往下掉。

    李佑心里暗暗好笑,安慰说:“你且安心,我这可是可怜姚兴儿赠词一首,你若不要那就罢了。”

    “要得要得!”谢老鸨恢复人色飞也似地指派一个婢女捧来笔墨。

    天上月色甚明,李佑就着灯笼和月光,在姚兴儿家院门外墙上奋笔疾书,状甚潇洒。写道:西水李佑,见姚兴儿寂寞萧索,悔昔日之无赖,有感而作。咏梅之一,浣溪沙。欲问江梅瘦几分,只看愁损翠罗裙。麝篝衾冷惜余熏。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枇杷花底校书人。之二…

    也不论字好字坏,先抄了这一首,再写个之二,下面便没了。

    其实这首词写尽女子消瘦哀愁、寂寞无聊的姿态,又兼有校书人字样,用在现今的姚兴儿身上有个七八分应景,李佑倒也不是胡乱选词剽窃。

    写完甩笔走了。

    却没走多远,来到元生桥头李媚姐家,喊李媚姐也拿出笔墨。

    便在此家外墙继续写道:西水李佑,偶历此处,有女倚窗,清幽似照雪梅,有感而作。咏梅之二,眼儿媚。莫把琼花比澹妆,谁似白霓裳。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月华如洗,翩翩高大青衫少年疏影阑珊,袍袖舞动,几行丑字呵气而成,李媚姐和李环姐妹看的都有些呆了,不过一个看的人一个看的词。

    李佑今夜题写的这两首词有景有情,以花喻人以人比花,真是一桩风流趣事。他的想法说出来也简单,不过凑两首词,冠与咏梅一、咏梅二的名头,一首写给姚兴儿一首写给李环,造成两家并列的模样。姚兴儿名头响亮,那李环也就趁此机会借了势。

    经此一遭事,在谢老鸨和李媚姐各怀鬼胎的鼓噪下,固然姚兴儿恢复了些元气,李环也得了些好处。但让李佑始料未及的是,自己在虚江县青楼楚馆这个行当里的名声几日内直上云霄,江湖人赠号月下郎君,也叫点梅先生。

    本县所有妓家无论认不认字,懂不懂诗词,无不盼望李先生夜宿本家,顺便再来个月下题词,那样自己身价必然要大涨的。这名声和词作甚至传到了苏州府城里,有某名妓声称愿意免费招待李佑三天。要是字再写的好些,只怕就是十天了。

    什么叫“典史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就是了。

    本城一干自诩风流的才子们很是不服气李佑的名声,但一来写的词实在比不过李佑也没奈何,跟他比别的更是扯淡,李佑毕竟不是读书人,凭什么要会棋琴书画;二来在市井人民包括妓家的心目中,秀才士子毕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但这李佑使人感到亲近多了,代入感强啊,八卦起来也更加热烈,名声自然就更大。

    李典史忽然想起一个情况,顿时泪流满面。当初谢老鸨要以每首三两银子买他的词,为了这三两银子的价格,闹的很不愉快,差点差事都丢了。而这李媚姐陪了他一晚上,自己就送了一首词出去,而这李媚姐的一夜行情也只是三两…亏了,亏了,心太软。

    古语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反过来说,就是塞翁得马,安知非祸?

    得意了几天,李佑很快就悔之不及了。人品,总是守恒的。

第十三章 多情典史招人怨

    却说这日,李佑回到住所时,发现家里的小厮义哥在等候,道是父亲喊他回家。李佑没有多想,与小竹说一声,又去衙门告了假,便往西水镇而来。

    进了家门,看父亲端坐正堂,脸色冰冷,横眉怒目,哥哥站立一旁噤若寒蝉。

    这又是谁惹了父亲?李佑上前磕头拜见,开口准备安慰父亲。

    谁知李父见了李佑,怒气更甚,破口大骂道:“你个没长进的畜生,还有脸回家!”

    李佑大惊,“儿子犯了何事?”

    “你堂堂县衙典史,将清白有用之身,终日眠花宿柳,浪荡无耻,败坏门风!”

    李佑无语,当初您老人家当捕头时候,也不是那么清白罢,儿子也是有耳闻的…再说哥哥那客店里还养着几个妓女…装什么清白好人家,平时弄些说辞哄一哄母亲罢了。今天真是反常了,李佑想道,必有妖孽啊。

    李父看李佑满不在乎神色,气的说不全囫囵话,指着哥哥李佐道:“你与他分说明白!”

    经过哥哥述说,李佑才明白过来。原来父亲这些日子在忙着给他找一桩好婚事,找来找去,选定了本镇一户关姓殷实人家,双方家庭各方面条件勉强般配,正好关家也不希望女儿远嫁他乡。所以倒也一拍即合,眼瞅着快下聘了。

    那关家小姐却是个有主见有主意的,要先看看未来夫君什么品貌,遂坐轿去县衙门口观看李佑言行,又打听了几次李佑名声。回家后评价说:“此人轻薄无行,不求上进。虽会写几首好词,徒惹争风卖俏。除此仅会眠花宿柳,投机取巧而已。嫁与此人,终要受苦,女儿是不同意的。”

    今日早晨,关家就对李父表示,不往下谈了。

    李佑眼前闪过那天小轿内的令他心颤的御姐容颜,训斥他不求上进的美人儿就是关家小姐么?后悔万分,这样的可人儿竟然就错过了!这年头经常是盲婚哑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碰个大美女的概率有多大?以后还有这好运气么…

    勉强打起精神,李佑安慰父亲道:“天下好女子多得是,何必为此一家生气,还怕儿子找不到好娘子么。”

    哥哥李佐想起什么,补充道:“那关家虽不是万贯家财,但家中也有良田五十亩、合伙店铺三间的,价值约三千两。听说都是她家独生小姐总掌账目,足不出门却能井井有条。”

    彻底呆滞,李佑都不为自己辩解了。有钱、美丽、能干、贤良的妻子,在他名声横扫全县青楼的几日内错过了…其实他就在李媚姐家睡了一晚上啊!为何众人都认为他天天睡花街、宿柳巷…

    惜哉、惜哉,李佑郁郁。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回到县衙李佑便被陈知县叫过去狠狠训斥一顿。

    原来他被严秀才上书告了。没错,就是那个老婆的身段被李佑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又与与李佑在公堂上当众搂抱打滚的本县著名生员严秀才。

    话从前日说起,严秀才去府城与一些士子会文,研究一下科考套路,得空拜访一下学政老师。

    认真上进的秀才很辛苦啊,并非是个秀才就有资格去省会撞大运中举的。只有过了县学科考的秀才才有这个资格去参加省试,不然全省几万生员一窝蜂都去参加那岂不要乱套。虚江县便只有四十个名额,县学生员也就是秀才却有二三百人。

    虽然苏州府里藏龙卧虎,但那严秀才倒也不弱于人。却说严秀才有次与府学生员辩论,对方讽刺道:“吾尝闻虚江县之才一石,八斗在胥吏之中,故能写得人生若只如初见。严同学且回去占了那剩下二斗再来辩讨罢!”

    只这一句话,噎住了的心高气傲的严秀才。

    想那严秀才,向来傲气自矜,以此为风骨。不过倒也称得上满腹才华,人称当今虚江县第一才子。眼瞅着某些市井小人弄些个淫词艳曲,便骗得满城的才名,勾得青楼女子争风吃醋(这点很重要),心中本就是很不爽利。

    前番因为自家娘子留下的芥蒂尚在,今次又被别人借李佑来讽刺导致吃了大憋,是可忍孰不可忍。回县后便发挥了书生们吵群架的特点,伙同几个同学,联名投一纸文书将李佑投诉了。

    曰:“既为吏目,不思国恩,轻废公事,游手市井。终日招摇于花街,徜徉于柳巷,百姓竖目,舆情汹汹。县政所施,皆赖于吏,如此薄行,以何率民…”

    知县官房内,李典史一头大汗顾不得擦,匆匆看了一遍,抬起头很麻利的倒打一耙道:“大老爷!国朝太祖有制:生员不许言事。严秀才等人妄言县政,当予惩戒!”

    其实国朝制度荒废不行的多了去了,例如一应官吏不许**,也没见多少人做到了,不说别人,李佑自己就没做到,虽然不花钱的,算不算嫖还要认证认证。

    陈知县不理李佑的偏题,厉声道:“本官念你有一二分小才,擢升重用。但你何为?终日闲游,百事束手,正所谓尸位素餐耳!严生可曾说错一分?”

    李佑心里大叫冤屈,提拔成了典史,又没说分到“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中的哪一房,那就只好在黄师爷的承发房(办理公文往来的部门)闲混了。但承发房有黄师爷坐镇,他哪里敢和黄师爷并立理事。

    想了想只好厚着脸皮说:“禀告大老爷,属下不擅文牍公案…所长在于谋议赞划、临机处事…吾乃天生郭奉孝,实非种田荀文若也。”

    陈知县本意是敲打李佑不要太得意忘形,毕竟是黄师爷力荐、自己提拔的人,怕他小人得志出了丑,那样自己也没脸面。见李佑给自己脸上贴金,便冷冷一笑,“好个谋议赞划!本官有桩无头绪的事情,你且谋划一番。”

    出难题了,李佑硬着头皮请道:“请大老爷明示。”

    “本官欲造福一方,重修虚河塘堰,所算需费银八万两。赖朝中诸公相扶,减免今秋钱粮三万,尚缺五万,看小子你如何给本官谋划?”

    这虚河是虚江县境内一条主要河流,从太湖发源流入吴淞江,乃是水航要道。甲申之变以来,水利年久失修,时常洪涝。但逢雨季,太湖水漫延而下,淤积堵塞,水灌诸乡。陈知县上任以来,和黄师爷谋划兴修水利,若成了这将是一项大政绩,上司考核很是有利。

    治理的办法有二,疏通淤积河道或者建造堤坝护住河岸。但疏通淤积河道涉及到百姓豪绅在历年洪水退后所圈占的圩田,吃进去的肉谁肯吐出来?清退圩田是一桩天大的吃力事情,所以在黄师爷建议下,选择了花费更大的修石塘堤坝这个办法。

    若二十里石塘堤坝能修下来,保几十年平安,陈知县的大名在这虚江县不千古流芳也得百年不朽了。

    上月陈知县便上奏,要求减免本县钱粮以兴水利。近日户部批复回来,只许减免今秋钱粮三万两,这样预计还缺五万两白银。

    这不是小数目,陈知县为自己的政绩工程前景发愁了。正好此时李佑撞上枪口,便顺手拿来为难李佑。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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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照猫画虎筹银策

    李佑一听,就明白了为何黄师爷殷勤招待那户部的王郎中了。

    王郎中又吃又拿又嫖的,才给减免三万?李佑想着什么随便说道:“塘堰兴修,辅以沟渠,沿河土地既免洪涝之害,又增灌溉之利,每亩可收助工银五分修水利。”

    陈知县正气凛然说:“你就这等见识耶?另立名目,苛捐杂税,虐害于民,此所不取也!”心里算计道,每亩五分就算收个几万亩也才二三千两,杯水车薪,徒坏官声,还不如不收。

    “可有慈善大户捐银助工?”李佑问道。

    “应者寥寥,区区数千银。”

    李佑咬牙,使出后世人人所知的终极武器,对曰:“虚河西通太湖、东联姑苏,北达常熟,每日过往舟楫何止千数。如今水流肆意,河道不畅,通行多有不便,怨声载于道也。靡费银两兴修水利,湖水顺流而下,事后来往货船、航船皆能省时省力,尽受其便。得此好处,岂能白饶?修好河道,县尊可在河内建港设关,凡货船、航船皆收修河钱。”

    陈知县心头大亮,这倒是个办法,这李佑倒也不是除了诗词一无是处,有几分偏才。

    “以每大船收五十文例,一日二百船计,一年可得三千贯。其中货船货物动辄数百两,若多收货船过河钱,每年当至五千贯以上。有此出息,县府之内应有富户乐出此银,合股兴修,每年按股分钱,县衙或许也可分得千贯。”

    “诸大户投银钱四五万,一年得二三千贯,获利不足一成,怕这商家瞧不上。”

    李佑继续分析道:“设水关而坐地收银,既无江湖之险又无奔波之苦,安心坐等银钱,即便有六七分利也必有人愿意!我县田地,一亩买价十几两。租给佃户种植,一年收入不过一两,尚且趋之若鹜。若仍嫌少,可把县衙得利让出去,凑一成利之数,招徕富户。”

    “你且下去,待我与黄先生计议此事。”陈知县早忘了敲打李佑的目的了,摆摆手让李佑出去。

    李佑出得门来长喘一口气,再次擦汗,侥幸过关了。贷款修路、坚持收费一百年不动摇的办法,在后世那可是人人皆知,照猫画虎而已。幸亏虚江县这段河道乃是十分繁忙的航道,不然他也无法可想了。

    又感慨真是风头太盛遭人忌,也不知无冤无仇的,这严秀才寻他的不是作甚?严秀才不但有功名在身,家里更是佃户成千田亩过万的超级大地主,有财有势,端的吓人。但愿他这次上书只是一时愤激,不要没完没了。

    黄师爷听闻后对陈知县道:“妙哉,以此数月集款,秋收后征发全县民役,人数不足募集邻县游工,来年即可完工。设河关收钱,朝野或有是非争议,当无大碍,毕竟不耗民力修的二十里石塘,保县境数十年平安,善莫大焉。”

    黄昏时刻,李佑回住所。为什么又是黄昏…当小吏坐班,规矩就是太阳出来上班,太阳落下下班,没事不得随便出县衙,这点比不得衙役快活,只是没有风吹日晒的苦处而已。虽然枯燥无聊到一份邸报能看五十遍,但为了每个月二两银子一石大米养小姑娘,未来还得养娘子,李佑忍了。

    门口有个人影探头探脑,李佑大喝:“何人在此!”

    却是一个十六七岁,带着几分稚嫩气的清秀少年,他迎上来便要给李佑磕头:“叔爷爷安好!”

    原来是你…李佑认出了来人,是他同族之人,名唤李正。这李正虽然只比李佑小一岁,但却足足低了两辈,管李佑叫叔爷爷的。平常说说笑笑,关系融洽。

    按礼节,许久不见得爷字级别长辈,要磕头行礼。李正异常缓慢的弯腰屈膝下去,充分给了李佑扶住的时机。

    李佑笑眯眯的不动。

    李正仰着头苦脸道:“小叔爷!我今日穿了新衣,脏了可惜,不如寄下这一跪罢。”

    李佑哈哈一笑,“你已经欠我二十三个了,有朝一日让你跪个痛快。”

    领了李正进家门,婢女小竹迎上来在李佑耳边嘀嘀咕咕:“这人好无赖,胡说八道说他是你孙子,谎话都说不周全。他在门外鬼鬼祟祟,呆了一个下午都不走,奴家可紧张呢,都不敢出门了,把门拴得紧紧的…”

    李正无奈对小姑娘道:“我真的是你家老爷的孙子…不,侄孙…”

    李佑道:“饿了,一起先吃晚饭。”

    小竹呀的叫起来,多了一张嘴,饭菜做得不够,又跑进厨房煮饭去了。

    趁这功夫,李佑问李正道:“乖孙儿所为何来?”

    李正神色一肃,“我父亲近年贩运纱绢,积攒了一份家业,不需我辛苦营生。便让我读书进学,挣一份功名光宗耀祖。这几年我自觉读书有成,想着要参加今年县试。你看如何?”

    “不妨去试试看罢。”李佑说。

    李正忽然有点讨好的说:“这个,听得众人议论纷纷,皆道你乃是知县大老爷的亲信。而这县试是知县主考的,那个,啊哈…”

    李佑瞪了一眼,语重心长的说:“想取得秀才功名,要连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关才能进学,投机取巧只能侥幸一时,待到府试、院试又能有何作为?勤习课业方是正道!”——爽气,上辈子这辈子总被各种教训,原来正气凛然的训人感觉是这样舒坦。

    说是这样说,这个忙还是要帮的。这可是帮亲不帮理、国有国法族有族规的时代,考功名这种大事情,李佑若是真甩手不管,回头就要被族亲们戳脊梁骨、捅菊花门,严重了叫回去关在宗祠反省不给饭吃也是有的。

    正说话间,忽然又有客来访。门外有人怪声怪气的高声道:“月下李郎君在家么!孙及来访!”

    李佑迎客,见了孙帮闲,说笑一番。

    孙及从怀中掏出一张描金硬纸请帖递给李佑,道:“李环要出阁了,定在明日晚上,请你去观礼。”

    不就是妓女第一次从业么…还整个纪念仪式,弄得跟嫁娶似的,李佑推辞道:“我便不去了。”近日他在青楼楚馆里名声太响亮,又被父亲骂又被秀才们投诉,还是低调些修身养性罢!

    “这环儿是你一手捧起来的,你算是娘家贵客,怎可不去?”孙及没想到李佑会拒绝,惊讶地说。

    旁边李正凑过来一脸兴奋地说:“可是本县两枝梅中的雪梅李环么!近日纷纷听人议论的,道是本县两枝并蒂梅,江梅姚兴儿雪梅李环。听说那李环出阁费已经抬到八十两银子天价了!”又对李佑说:“听说小叔爷乃是她们床上之宾,领我去观礼如何。”

    李佑推开李正,对孙及道:“分明是李媚姐和那谢老鸨一齐闹大发的,我只拗不过写了两首词而已,小弟我真的是多有不便。”

    孙及诱惑道:“你可知是谁拔得李环头筹?那可是本县有名才子,到时会有众多读书人捧场,你也是有才名的,难道不想他们交游?入了这个圈子,你也能成为本城名士了。”

    交游个屁!李佑没好气道:“那群秀才能给我什么?给我官做?不去!不去!”

    孙及一张脸苦的皱巴巴,他奉了李媚姐之委托,必要邀请到李佑的,就冲着李佑这名声,去了绝对给李环长脸,所以只管缠着李佑不放。

    李佑没奈何说:“请帖留下,我再思量思量。”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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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老爷纳妾小吏犯愁

    一夜无话,次日李佑带着侄孙子李正去找黄师爷说情。他不敢直接去找陈知县,虽然陈知县多半不会拒绝,但必然也会比他更义正言辞的教训一通人生大道理,所以还是让黄师爷传话吧。

    黄师爷手捋长须,点点头道:“此是小事耳。功名之路,若非天赋异禀,当真是艰困异常,十年寒窗、披肝沥胆之苦并非虚话。”

    李佑给了李正一个眼色,李正上前道:“小子我晓得,必勤学苦读不负所望。”

    黄师爷笑道:“且考一考你。你为何读书?说真心所想。”

    李正昂然朗声道:“昔有大贤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黄师爷摇摇头。

    李正声音低了几分,又道:“效圣人言,法圣人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黄师爷又摇摇头。

    李正声音又小了几分:“退可减赋税、免徭役,进可做官牧民,不负生平志?”

    “孺子可教也。”黄师爷大笑。

    真是庸俗…李佑心里叹道,但这个世道就是这般庸俗,反正他是不想当屈原的。也不希望李正去当屈原,那样对宗族未必是好事情。

    举世皆浊我独清就算了,努力做到众人皆醉我独醒就好。

    打发走了李正,黄师爷抿一口茶,悠悠道:“昨日闻得治水策,吾真小看了李典史,不曾想到你竟然身负经济之才。难怪古人云市井之中常有大贤,商伊周姜莫不如是…”

    李佑冷汗狂飙,心头冒过上辈子无数电视剧里的办公室政治斗争场面,越发的感到黄师爷话里有话,有这么比较的吗?拿伊尹和姜太公类比他这个没品级的小典史?诸葛亮也才敢自比管仲乐毅。

    这老先生向来以陈知县谋士自居,这下不会是嫉妒了罢?李佑赶紧陪笑说:“老先生言重了,我这情急之下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哪里有什么本事。”

    黄师爷像是突然发现李佑的紧张,哑然失笑说:“你这混账小子都想什么?我岂是妒贤嫉能的人?实话不相瞒,洞察世道人心,我尚敢说略懂一二。但这经济实务,其实非我所长,尔若是有此才能,不必遮掩。”

    “没有没有,这个真没有。”李佑说。

    黄师爷紧盯李佑好一会儿才道:“县尊很是看重你,他欲在衙内设河工所,以你我为正副使,你既然不堪重用,那就我就代你辞了罢。”

    河工所副使?!好差使啊!

    李佑大惊道:“其实我还是有一点点才能的…”大工程里能挣钱三岁小儿皆知,这又是从上到下的人治的封建社会。就算从中赚点好处,只要不耽误修水利、树名望的大业,陈知县也是根本不会管的。

    想想那李媚姐陪客一晚就有三两银子收入…在虚江县,他的职位典史名义上只在县衙四大老爷、两大九品巡检、若干县学教官之下(共有**个典史),但收入有没有李媚姐的十分之一?虽然人家是当红的名妓。

    再想那老父亲当了十几年捕头,挣回来三间三进的房产、二十亩上等好田的地产、一家客店的物产。他如今职务更上一层楼,还去当啃老族?若要妻妾成群,一年三十六石俸禄养得起?这都是最现实的问题。

    当衙役时他的性格也干不了对小民百姓敲骨吸髓横征暴敛的事情,当吏目后一直没有负责具体事务,什么经手的好处钱也挣不到,苦逼啊!好容易这次有个不错的差使,岂能轻易放过。

    黄师爷仔细叮嘱道:“承蒙县尊提拔,你必要实心任事。我等担此重任,务必使得堤坝牢固,不可出现几年就毁掉的丑事。”

    貌似明白的李佑用眼神回答,我懂得…

    本朝地方官制度六年两考,陈知县这任期最多也就是六年。但陈知县进士第五名的牌子太硬(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负气出京,按说该能留京为官),似乎也有点小背景,估计三年一小考就要辗转升迁了。

    难道黄师爷的意思是这三年不出事就可以了?这样不太好吧…如此短寿的工程,有点过分了,李佑良心感到很为难。

    黄师爷看透了李佑想法,骂道:“你这混账!又在乱想什么?此次动用巨额银两,又是你那招惹争议的筹银办法,必然致使朝野注目,岂能胡乱应付了事?不敢说百年基业,但至少要保二三十年罢!”

    李佑大喜,跟着有底线有节制的上司,比那没底线没节制的上司好,不会出事,良心也交待的过去。

    “不过肥水不流外人田。”黄师爷话音一转,“县尊应酬往来花费巨大,俸禄一年九十石远不敷用。上次险些因为手里无钱闹了五两程仪的笑话,你也是知道的。又不好再动用家中资产,毕竟已经做父母官了,还用家里的钱说不过去。你我要为县尊分忧啊。”

    “老先生怎么说,属下就怎么做。”李佑很干脆的说。

    黄师爷“呵呵”一笑,也不与李佑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却吩咐道:“县尊还有一桩私事,托付与你。”

    私事那倒要更认真的去办,李佑竖起耳朵听。

    “陈县尊单身上任,家眷留在原籍侍候父母。独居后衙,屋内无人照料起居,多有不便,这个**也是…嗯。”

    看来是想纳妾了,“包与我身上。”李佑干脆利落的答应说,“不晓得中意什么样的?”

    “愚女蠢妇不行,不求有才,但总要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清白些的。你可细细寻访一二。”黄师爷答道。

    李佑又问:“究竟是一还是二…”

    黄师爷嘿然道:“有一就一,有二么…”

    原来您老人家也发春了,还这般扭扭捏捏…李佑告辞了黄师爷。其实也很好理解,以这时代风尚,作为进士出身的知县大老爷,不纳美妾简直没脸子在士林混。俗语道,中了进士就是娶个小起个号。

    下来仔细一想,李佑对这个条件有些头疼,很明显,大老爷想找个略微有共同语言的侧室,但有文化的女子的多是大户中户人家小姐,谁肯来当妾?当然,青楼之中也有不少雅妓,譬如姚兴儿这样的。

    虽然士大夫纳妓为妾很常见,但不晓得陈知县具体是什么心思,黄师爷说的也很含糊。以这世情,下属给上官办私事,总要办的尽善尽美才好,有一点不中意,恐怕上官就不会念你的好了。

    想的头疼,李佑不禁抱怨道,大老爷你就该在京城娶了,大把大把的犯官家眷充入教坊司,符合条件的多的是。

    这个事情,李佑直到晚上也没想出头绪,晚饭吃的心不在焉,眉头微皱。婢女小竹只道是今天的饭菜十分不合老爷的意,难过的想哭,还得让李佑哄一哄。

    有了!李佑突然拍桌大叫,又叫一声糟糕,快来不及了。

第十六章 李典史仗势抢人

    却说今夜李媚姐家张灯扎花,披红挂彩,热闹非凡,连李媚姐都穿的正统严实喜气洋洋。这一切正式宣告李环的生意要开张…出阁了,摆过这场仪式,从今往后虚江县青楼行业又多了一支能与姚兴儿并称的强军。

    虽然称不上宾客如云,但二十个总是有的。厅内左右两溜儿长椅,摆放些鲜果点心茶水。一边是李媚姐这方请来的,谓之娘家,多是妓家里的姐妹前来道喜;另一边是今天的客户,或者叫恩客这方请来的朋友,谓之夫家,多是文人士子,看来这恩客也是读书人。这两边对坐,目光几个来回,颇有几个看对眼了,回头少不得做一场勾当。

    快开始时候,姚兴儿忽然不请自到,引起了一番骚动。秉着来者是客的想法,李媚姐很虚伪的笑迎进来,请到了娘家上座,虽然李媚姐心里很想把姚兴儿收拾一顿轰出去。

    其实李媚姐对姚兴儿不顺眼不单单是流派之争,更与三年前的一桩争斗有关。当时有位大名人,欲乘船游览太湖,从虚江县登舟。名士游湖必然要携妓尽兴的,这才是风流美谈。于是姚兴儿与李媚姐争相随从,使尽手段争斗,最后文化水平优势极大的姚兴儿胜出。

    从此之后,姚兴儿从名声到身价都压住了李媚姐,这次争斗也成为李媚姐活到今天以来的生平最大恨事。况且李媚姐自认外形要比姚兴儿强半分的,活计也强的多,所以更不服气。

    姚兴儿环视全场,微微叹气,使她失望的是那李佑竟然没有来。

    今晚唱礼的傧相居然是孙及孙大帮闲,真可谓技多不压身。

    赠诗送礼拜大神之类的流程就不赘述,其中姚兴儿也出面祝福了李环这个近日快与自己并称的小美人,显出宽容大度样儿。

    一直到了最关键一步,孙帮闲高喊:“送入洞…”

    最后这个“房”字尚未出口,厅内众人只听得门口有人大叫“慢着!”拿眼看去,却见一高大潇洒的青衫少年立定在厅门。

    惊愕几个刹那,左边的娘家姐妹无不红潮上脸、神色兴奋激动,恨不得把这少年绑回家去好好蹂躏一番;右边的夫家书生们交头接耳后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这人传闻中是本县花街霸主、柳巷魁元,所向无不披靡,今夜要来诚心闹场子怕是不好收拾,不过倒也无需太担忧,毕竟己方有八十两银子的价钱做底气。

    来者正是李佑。

    遭到厅内二三十人含义丰富的目光齐射,李佑发觉自己有些唐突了,搅场子搅的不合时宜。他还是年轻毛躁了点。

    下意识看前方大红烛下,凤冠霞帔大红绸衣面无表情的是李环;她旁边站立的书生好生眼熟,仔细分辨,却是严秀才!

    本是喜气洋洋的严秀才此刻脸如冰霜一般,狠狠盯着李佑。他家娘子失了身,严秀才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在意的,总觉人前失了颜面。花了八十两巨资买下李环的初夜,一是炫耀,二来未尝没有在朋友中找回面子的心思。值此良辰,令他厌烦的李佑突然冒出来搅事,虽然不惧,但也有吃了苍蝇的感觉。

    李佑心里也颇意外,怎的又和严秀才对上了?时也,命也?

    这话要从何说起啊…李佑头疼了。怕赶不及来得匆忙,连说辞都没琢磨好,此时总不能当着数十人嚷嚷,知县大老爷要纳妾,闲杂人等回避!

    若陈知县是个横行霸道、不在乎民望的人,他倒是敢如此做。但上梁想要正,他这下梁也不能太歪了。

    不错,李环就是李佑所能想到的最符合标准的人选,年纪轻、长相美、出身低、有文化、还是个处子之身,堪称完美,实是良配,叫谁都挑不出错儿。

    不足便是花费多点,甲申之后本朝新制,从事风尘贱业,须得到官府登记,名列娼籍而后才能从业。身在娼籍的人想要脱籍,需向官府缴纳脱籍银一百两,年过三十减半、过四十再减半。李环没有卖身契在老鸨手里,身价只需一百两脱籍银,但知县大老爷再穷也不会缺这百八十两银子罢。

    李佑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但在场的别人不知道。李典史横刀夺爱?严秀才二龙抢珠?李环嫌贫爱富?李媚姐恩怨情仇?姚兴儿横插一杠?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有。

    见得仪式被搅乱,李媚姐身为主人,那必须要出面的,她心里暗怪这死冤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冒出头来,是个什么意思?你要对环儿有兴趣,早说呀,姐姐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少收你点银子也不是不可以。

    李媚姐待要上前质问一番,却见身旁人影一晃,姚兴儿抢出列,在她前头娉娉袅袅行到李佑身前,屈身拜见道:“数日不见,李先生万福。”

    李佑其实就没认真和姚兴儿打过交道,见过两次不是斗鸡一样就是泥偶木像一般,反正没正经见过本县头牌的风采。今夜见得姚兴儿神采焕发,姿容清丽,烛影下掩不住的肌肤如玉,暗叹不愧是头牌人物。又听得姚兴儿娇声对他问安,心肝不由得软了三分,还带有些男人应有的小得意。

    李媚姐冷哼一声,改了主意,拿出风流做派要与姚兴儿别苗头,扭着身子亲热的贴上李佑问:“李小哥哥所为何来?”

    还是正事要紧,李佑对姚兴儿歉意一笑,便对李媚姐道:“姐姐借一步说话。”扯着李媚姐来到外廊,低声道:“知县大老爷要纳妾,托我寻人,我欲将小环送去,你看如何?”

    李媚姐闻之满心欢喜道:“有这等好事?你千万不要哄骗奴家。”

    那陈知县来的时日虽短,但名声甚佳,衙里暂无其他女人争宠,去给他当侧室比在娼门厮混强太多了。乍一听到,李媚姐简直不敢相信这等好事情,别是李佑来逗她开心的罢。

    “你且放心,准有此事的,我何曾骗过你么。黄师爷已经托了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老爷前途无量,你家环儿可要把住这个机遇,说不得以后我见了她也得称一声姨太太、陈夫人了。”李佑打消李媚姐的疑虑道,又很为难的说:“就是现在环儿要出了阁,怕这事情就难办了。”

    李媚姐呆了一呆,暗咬银牙拿出几份果断,“多谢李先生惦记我家环儿,奴家必有重谢。”说罢回房去取了两个大元宝出来。

    李佑只道这是给他的谢礼,看样子一个五十两。一边嘴里道着“姐姐太客气了”,一边拿手去接,却接了一团空气。

    李媚姐小腰一扭晃过了李佑,递了几个媚眼道:“先生稍安,谢礼在后头呢,长夜漫漫急得什么。”又走进了厅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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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主角送女人是终极扑街大杀器,可这李环和主角没有什么关系无所谓吧再说也送不出去啊,靠,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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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长夜漫漫……

    李媚姐双手捧着元宝,转身到厅里找严秀才说:“严相公,有贵人看上我家环儿,今晚要对不住了。这是一百两,算是奴家赔礼。”

    扫了兴的严秀才十分恼火,问道:“是陈父台么?”开始他以为李佑是来故意捣乱,现在听得李媚姐这样一说,原来还别有内情。想来能指使李佑办事的,怕是也只有知县了,谅那李佑也没有胆量借着知县的名头招摇撞骗。

    李媚姐陪笑道:“这个奴家可不敢说。”

    严秀才自拊惹不起陈知县,常言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他们家虽是本地大户,但没有出过高官,最多也是举人。虽能横行乡里,但与陈知县碰撞,份量还是轻了些,他那当学政的老师都不一定支持他。

    想了又想,严秀才也不敢当场发作,遂忍气吞声,朝着李佑拱一拱手道:“李先生多有恩惠,小生必有厚报。”

    李佑还礼道:“严相公,不要误会,在下…”

    严秀才哪里听得进去,招呼朋友们一齐离开。他这次又失了脸面,心里算是真记恨上李佑了。

    李佑无奈地摇头叹口气,虽然他有知县撑腰,暂时不太惧怕。但奇妙莫名的招惹了这么一个人物,总不是好事情。归根结底也不是深仇大恨,回头看能不能找人做中化解了罢。

    李媚姐又拿出伶俐手段,将还觊觎李佑的妓家姐妹们都哄走了。

    莺莺燕燕之中,姚兴儿觅个空儿对李佑道:“奴家扫榻相待,愿与李先生多多走动,请李先生赏光。”

    在李媚姐冷冷有若实质的目光注视下,有求于人的李佑纵有什么话,也只好敷衍道:“得空,得空。”

    待人走的清光,夜深人静时分,李佑和李氏姐妹围桌而坐。李佑把情形一说,李媚姐喜得眉开眼笑,暗念神佛保佑,嘴上不住的感谢李佑给妹妹找一个好归宿,并暗示李佑今夜可以留宿,并且不用付款的。

    宾主言谈尽欢、其乐融融之际,一直沉寂了半晌没吭气的李环却突然冷冷一笑道:“敢情我就是个货物,任你们买来卖去、送来送去的。”

    “好妹子,姐姐我哪桩不是为你好?”李媚姐连忙道。

    李环这些年来心内始终带着郁结之气,大约有些流落娼籍自伤身世的不甘。李媚姐和李佑其实都能感觉到一点,只是没有想得太严重。李佑只道这是青春期的叛逆罢了。

    今夜要出阁,李环这股子不安定的情绪也快要到了顶点,但不得不面对现实强压下去。可事情一再变换,眼前两人把她谈来谈去,却对她本人不闻不问,顿时把这股气燥了出来。

    “是么,都是为我好。又是写词捧我又是八十两银子卖了又是送人当侧房,那真是好,好得很。”李环执拗起来连连冷笑道:“恭喜姐姐以后不必为我发愁了。”

    李佑第一次见李媚姐发急了,她高声说:“你这说的什么糊涂话!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能怎么样?我为了你费了多少心!”

    “是啊,还能怎样,左右只是随你的意罢了,我真真是无关紧要的。”

    李佑忍不住出口劝道:“环儿太偏激了,媚姐操持这些真是为你着想…”

    不开口还好,李环顿时又把矛头指向李佑:“你将我介绍与知县当妾,不也是图的巴结上知县么,奢谈什么为我着想,奴家可当不起。”

    “此事于你并非坏事啊。”李佑说。

    李环泪水流了出来,“原来你们都以为这样算是对我好,合该我这么下贱。”用手绢用力擦了一擦,“我今儿就偏不随你们愿,你们也别想拿我去讨好县官。”

    李佑被说破心事,脸上也挂不住。拍案而起道:“简直不可理喻!李环你自幼受你姐养护,不知世事艰难。看的两本书便一味尖酸撒泼,只道天下人都负你么?罢了罢了,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小女子,我也不敢沾惹,就此告辞。”

    李媚姐也着恼道:“你想怎样?”

    李环还嘴:“我不想怎样,你想怎样。”

    姐妹两人拌起嘴来。

    李佑现在可不敢把李环介绍给陈知县当妾了。以她这样的性子,陈知县也不是唯唯诺诺的懦弱人,结果可想而知。若在衙里闹出些纠纷,陈知县又是个爱面子要名声的人,必要将罪责怪到他头上来。

    还是去别处寻些温柔体贴些的好女子罢。早知道李环如此有性格,那就不来这趟了,都是以前接触不深的过。

    李媚姐眼看着竹篮打水两头都要落空,又被妹妹那不近人情的言辞逼的满怀郁郁无处发泄,再想到自己这几年的费心费力,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李环毕竟只是个二八少女,见向来坚强自若的姐姐大哭,自己也不禁慌了手脚,又被李佑骂的难听,当下也哭出声来。

    还没有走出房间的李佑看着两个各有千秋的大小美人各自哭做一团,头大如斗,今天本意是给知县老爷找小妾来了,怎么莫名其妙的掺进了一场家庭伦理肥皂剧?

    李佑一边悲哀的想道,我真是没法子当一个心冷如铁的坏人(如果那是两个丑女这个世界会怎样),一边又转回身来坐下。

    父亲教导心硬手黑,知易行难啊!

    他上辈子是个乐天派,这辈子是个底层胥役出身,两辈子加起来,调戏说笑非礼是有的,看动作片经验丰富也是有的,但都没哄过又哭又闹的女人,真是不知道怎么张嘴。

    “咳,长夜漫漫,我有个女儿家的故事说与你们听。”李佑深思熟虑后开口道。

    恰好李氏姐妹冲动完毕哭得累了,外人面前又有些尴尬,便做出凝神听李佑胡诌的样子遮掩遮掩。

    “话说苏州府有个官宦人家小姐,名字叫…林黛玉,父母双亡,惨啊,和你们一样,就去投奔舅舅家。他舅舅贾家世代国公,乃是金阶玉堂的大世家,这林黛玉进了贾府呢,心里头就有些个自卑,人前就偏要显出自尊来,养成刁钻傲性儿…”

    说得兴起,只见李佑灵感迸发,口吐莲花、唾沫横飞,时不时插一句心里还能记住的,例如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抑或红消香谢有谁怜之类的诗词。

    一部红楼,写了多少人物,李佑自然无法记得周全,只拣那金玉良缘木石前盟的主线说去,顺便主题先行,夹塞私货,进行了再加工再创作,拼命诋毁林黛玉。

    就这样也说到了蜡烛尽灭、东方天明,李佑讲完林黛玉挂掉,故事到此告一段落。李媚姐和李环听得入神,浑然忘了身前事,完全沉迷到李佑的故事里去了。

    最后李佑总结道:“可叹那林黛玉,虽是天生丽质我见犹怜的大才女,与宝玉好好的一桩姻缘。奈何性情刁钻古怪,每每自傲,总惹得人人不喜,最终落个不敌金玉良缘、香消玉散的结局,可叹可叹!世人当以此为戒啊!太装了没有好下场的!尤其是某些读书读的昏头的女子…”

    陪着林黛玉掉了几滴眼泪的李家姐妹总算听出来了,这李佑分明是故意借林黛玉讽刺李环,顿时那李环的脸色又有些不善,眼睛隐隐要飘出火来。

    李佑也觉得过分了,打个哈哈道:“天明也,我该着去衙门了,两位告辞了。”

    说罢一溜烟的走了。

    此后便有传闻,本县两枝梅之一的李环出阁当夜,李典史仗势欺人横刀夺爱,严秀才不敌败退,此夜那李典史霸占了姐妹二人,一龙二凤快活到天明。这传闻一直传到了严秀才耳朵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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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流言蜚语的杀伤力

    自从李佑献上那筹资治水策后,陈知县这几日反复推想斟酌,发现要想在三年一次的考核前完成这项政绩,只有李佑的这个办法可行,至于带来的政治风险也是有很大可能化解的。

    最终他做出决断,就按李佑的主意实施,同时上报朝廷工部。

    五月三十日,陈知县召集周县丞、王主簿、黄师爷、李典史四人到他官房中商议水利之事。

    在官房花厅内,陈知县坐定于上首,八品的周县丞和九品的王主薄对面而坐,黄师爷居于末座,李典史只能在黄师爷背后侍立了。

    首先讨论预算,黄师爷捏着个算盘拨弄,竟然也是个技多不压身的人。听他口中念念有词:“若底阔二丈、高一丈半,顶阔五尺,每丈堤用料…”

    李佑看黄师爷扒拉扒拉算的辛苦,等候的也不耐烦,心里默默计算了一遍道:“一点八七五方,不,是一又八分之七方。”

    众人只道李佑信口胡说,过得半响,黄师爷算完猛的抬头,满脸骇然,“果是。”

    满座皆惊,李佑顿时陶醉于二十一世纪初中数学高手的虚荣,从此他的名声不但有诗词、经济之才,还有数算专才。

    黄师爷继续算道:“每丈用料一又八分之七方,河岸全长三千一百五十丈,共需用料…”

    李佑思索一分钟多,又在黄师爷前头算出结果待要开口回答,却听有人抢答道:“一万一千八百方!。”

    李佑大惊,这室内还有初中水准的速算高手?顺着声音看去,竟是陈知县。

    陈知县朝李佑篾然一视道:“些许雕虫小技,不须卖弄。”

    待黄师爷算完,果然是一万一千八百方。

    李佑立刻变脸道:“大老爷威武!”

    一时间周县丞和王主簿谀词如潮,唯有那黄师爷淡定的打着算盘继续往下计算,一点也不受影响,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似的。

    李佑心里便冒出孟亚圣的一句名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科举之路也是考过算学的,陈知县能中进士第五名(排位随高但也是相当令人悲愤的名次),称得上绝顶聪明,能速算也不奇怪。但他不屑去计算,正所谓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又等了片刻黄师爷估算出了一个用料总成本数:八万三千两白银。

    陈知县皱眉道:“有些多了。”仅这个用料成本就超出了原先的全部造价估算。

    黄师爷无奈道:“本县不产石材,需从周边府县购入,物料故贵。”

    虚江县是地势低下易洪涝的平原水乡地形,陈知县、黄师爷、周县丞、王主簿都是外乡人,想了想印象里本县只有几个小土丘,似无石材资源。

    周县丞发话说:“不若多修土堰,紧要处用石塘?如此或可减少石材用度。”

    若放弃全建石堤的方案,陈知县心下不舍,他想要修成纵贯二十里的石塘长堤,声名至少数十年不朽。君不见,苏堤至今已经数百年仍在传诵,焉知数百年后不会流传陈公堤?

    陈知县不甘心,转头问在座唯一的本地人李佑道:“本县当真无石材么?”

    李佑犹疑着说:“回大老爷,有似是有的,只是…”

    “有便是有,无便是无,尔吞吞吐吐是何意思?”

    李佑道:“县北临近太湖偏僻处,有飞燕矶,其高二十丈,方圆二三里,多有石材…”

    陈知县大喜道:“此足用也!”

    黄师爷也道:“如此一项,便可省银数万。”

    这在后世是旅游胜地啊,李佑心中想道,又禀道:“乡间愚民多有传言,飞燕矶下镇压妖邪,开山取石怕要惹非议。”

    “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不足为虑也。炸山取石,造福苍生,此乃万家生佛的大善事,妖邪何惧之有?”陈知县做出决断:“下月雇劳工役夫,采石制成石条储备,待秋后全县征发民役开工建造。”吩咐王主簿道:“汝去点检户薄丁口,计量人数,令每里秋后务必出役三十人,抗命者里长甲首枷号示众,全里连坐充发徭役!”

    又吩咐周县丞道:“我朝甲申后虽开矿禁,此次炸山取石需火药量大,仍不易购得,汝速赴南京采买,七月前要办成此事。”

    最后吩咐黄师爷:“汝与李典史张榜发文,遍邀富户出资助银,至少集得五万两。今后过河钱,县里分文不取,尽与出资者按股分利。”

    李佑看着陈知县发号施令,心里为未来的旅游胜地默哀一番,取石万方,怕是这整个飞燕矶要炸没了。就是后世最凶残的县官,也没听说谁敢拍板下令将整个山陵夷为平地的。不过…心里倒是有点点羡慕什么。

    周县丞和王主薄心里不满也无奈,陈知县把前期工作中的辛苦事都交与他俩,黄师爷和李佑负责的仅是收钱…

    一场公事谈完,人人口干舌燥。便有门子上茶,众人品茶闲聊一番,说一说风花雪月,乡里民情。

    周县丞瞥着李佑,似乎很漫不经心的笑谈道:“近日坊间传言,那眼高于天的严大秀才吃了个闷头亏。”

    周县丞一开口,李佑暗道不妙,这老贼驴定没有好话。

    王主簿很感兴趣的问道:“谁敢让他吃亏?”

    “话说几日前,本县有娼家李环者,欲出阁,严秀才出银八十两拔得头筹,一只脚进了洞房却又被人撵了出来。”

    “此是何人?”王主薄好似相声捧哏一般。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李典史。”

    “哦?李典史有何大能?能叫严秀才吃亏?”王主薄有点不信。

    周县丞皮肉不笑道:“李典史聪颖得很,只道是上官选妾,吓走了那严秀才!”

    那黄师爷听到这里给了李佑一个赞赏的眼神,嗯,这李佑办事果然用力,甚至不惜得罪严秀才。

    但又听周县丞接着说道:“听闻当夜李典史便艳福无边,赶走严秀才后,与姐妹二人三宿三飞**到天明了。哈哈!想那严秀才出八十两而不得,却被李典史随意用个借口拔得头筹,可笑可笑。”

    这话就是给李佑上眼药了…你给大老爷选妾不惜得罪人尚算是勤于任事,但选了后自己先给睡了这算什么?

    王主薄不老,才三十余岁,平素喜欢听这些桃色蜚言。此时也惊讶的无语,以“佩服佩服”的目光看了一眼李佑,心道贤弟你真乃猛士也。

    李佑心中大骂周县丞和严秀才。他不是蠢人,稍一思索便猜得出前因后果,周县丞显然是知道一些内情的。那李媚姐为了赶走严秀才,必然透了些口风让严秀才猜得到什么,这下知道内情的只有自己、李媚姐、严秀才等数人。除了严秀才,周县丞还能从哪里得到情况?

    定是严秀才找周县丞合伙整治自己!其实也是李佑年轻毛躁总有不周全,像买妾这种事情,找几个帮闲传话就好,他这个被大家认为是知县亲信的人亲自出面,岂不让人猜想到知县身上么。

    自己不能漏了气,李佑面上做出坦然样子,眼角偷偷看了陈知县一眼,未曾发现什么情绪,颇有喜怒不形于色的范儿;又看黄师爷变了脸色皱眉有所思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王主薄也觉察出室内气氛诡异,打个哈哈道:“还有公事要办。”便告辞了。

    随后众人纷纷告辞,离开了陈知县官房。

    这事李佑很难解释清楚,说一句那女子和大老爷性格不合所以不撮合了?谁都以为这是狡辩了,还不如不提。该死,还是低估了流言的威力。

    陈知县是个爱面子的人,嘴上不会说什么,但

    当日大老爷发了告牌,新立河工所,任黄师爷为河工所大使,但没提到李佑一个字,更没有像传言的那样任命李佑为副使。

    在一干明白人眼中,李佑的行情急剧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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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八十两银子赔不起

    正午时分,职场失意的李佑怏怏不乐的回住所,心里暗想,每次去了李媚姐家都要倒一回霉,真真是命里相克。

    进得房中,却见侄孙子李正正在等候,脚下搁置着书箱,身边放着行李包裹。婢女小竹又来耳边告状说:“老爷,您这便宜孙子耍赖不走了,非要住个十天半月的,奴家力气小赶不动他。”

    李正上前辩解道:“小叔爷!县试后日开考,一共五场,隔日一场共考十天。曾叔爷教我在你这里住下,安心考试,省去奔波之苦。”这曾叔爷自然指的李佑的父亲,同宗同族互相关照也是应有之意。

    “住下不妨,我这里和县学近,来去方便。”李佑自是答应下来,但看李正轻松如意模样,不禁问道:“你学的如何?可有把握?”

    李正不在意道:“托你的福,咱这不是上面有人么,县试必是没问题的。”

    登时李佑垮下脸说:“与你说一件事,今日我恶了那大老爷,他已经有芥蒂在心,怕是没这份情面了。”

    李正如遭雷劈,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我已经在家里夸了口,此次若县试不中,如何有脸面回去见江东父老?”

    见李正垂头丧气的样子,李佑打气说:“我闻得你自小聪颖,读书时先生常有赞赏,不可如此自轻自卑。要立起信心,没了人情,靠本事考得就是。”

    “我饱读诗书,自然有这个本事,不消说得。”李正偏头斜眼傲然道:“怎奈小叔爷你不争气,恶了县官。我便是考得第一,怕那县官老爷也不放过。”又痛心疾首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晓得有今日,前番就不来寻小叔爷通门路了。这下可好,通未通得,反而堵住。可叹我李家功名之路,第一关便毁在自己人手中,可怜可惜!”

    李佑瞪了李正半晌,无力挥手道:“摆饭!”

    小竹过来上了茶水后,便去摆饭。

    李正又挤眉弄眼的对李佑说:“你真是好福气,有这样水灵的小娘居家侍候。”

    水灵么…李佑望了一眼小竹,天天看倒没感觉出什么。今日听得李正一提,才发现小竹已经不是买来时那面黄肌瘦眼大无神的模样了。

    许是这段时间小竹在他这里吃的饱睡得好,活计比以前在家时轻省了许多,又无人打骂管教,李佑待她也和气,邻里吏员家眷们都对她十分爱怜,过的甚是舒心,逐渐出落得娇俏动人起来,小花骨朵一样。

    这才一个多月就十八变啊…要是一个月前这模样,别说六两,十六两还差不多。

    “听说只花了你六两银子?”李正啧啧称羡道:“身在公门真是有这么多便利的美事。今后我若科举不顺,跟你来讨点差使。”

    李佑摆出长辈架子责骂道:“你青春年少,正是发奋苦学时候。当埋首经义,求的上进,上可光宗耀祖下可荫及子孙。怎能轻佻无行,注目外道,面临大考尚且心神不定,对得起全族托付否?”

    “谨受老先生教。”李正装模作样的的行一个长揖道。

    不知道小竹听到了什么,在李正那碗米里相当不小心的撒了一把盐,吃的李正龇牙咧嘴。

    “不像话…”李佑刚说了三个字,那小竹的大眼瞬间出现红圈圈了,眼瞅着豆瓣大的泪珠子就要往下掉,继续保持老爷一不满意就哭鼻子自责的光荣传统。

    “不妨事不妨事。”李正反而替小竹求情道。

    待吃过饭,忽然见李媚姐家的婢女月香慌里慌张来敲门。见到李佑急忙道:“我家环姑娘这几天疯魔了,不停的写字,媚姐儿实在没法子,请李先生去瞧瞧吧。”

    李佑愤愤道:“疯魔了就去找医生!或去找和尚道士作法!寻我作甚?我又不欠得你们什么!真当我是你们的家奴不成!”

    三番两次的,去了那总要遇到些倒霉事情,他能不愤么。尤其是这次丢了差使,他全迁怒于李媚姐家了。

    月香跪地不起,苦苦哀求李佑。

    原来这李环这段日子不吃不喝,只管挥笔码字,日更没一万也有八千。虽然李媚姐认不了几个字,但也依稀看得几个人名字仿佛就是那天李佑讲的林黛玉故事。只道是李环被李佑这个故事弄疯魔了,心下六神无主,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月香来请李佑。

    然而好说歹说李佑总是不肯去,月香无奈只得回去复命。

    李媚姐看李佑不帮忙,下午还真撒钱请了医生、和尚、道士,转马灯般来了一圈,结果谁也没解决问题,李环依旧不眠不休奋笔疾书,只急的李媚姐无计可施。

    到了黄昏时刻,李媚姐乘了轿儿,亲自往李佑住所而来。

    散衙后李佑在住所院门外碰到了李媚姐,袖手道:“你来也无用!趁天还亮早些回去罢!”

    李媚姐冷笑几声,说:“奴家不是请李先生去做法的,是讨一笔账来了。”

    李佑吃惊道:“莫非你也疯魔了不成?我欠的什么账?”

    李媚姐板着脸摊开手掌伸到李佑眼前道:“我家环儿出阁本可得八十两银子,被先生你从中搅乱,这笔银子便没了。之后你在我家流连不去,如今城内传言纷纷,都道李环那夜被你拔得头筹,已经无人再肯出八十两了。这笔损失该在你身上,奴家特地来要账。不给奴家就去告官,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李佑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这都赖他头上了。

    细想还真是赖他,谁让他打断了李环出阁礼又犯贱留在她家房里一夜没走,所以敬告没有主角光环的看官们,红颜祸水这个词一定要记在心头。

    八十两银子赔不起、赔不起啊!李佑横眉怒目就要发作起来。

    忽然间,李媚姐莞尔一笑,抛个媚眼儿伸手抱住了李佑的胳膊,娇滴滴的说:“哎呀,奴家错了,不该乱开先生的玩笑,求求李小哥哥饶过奴家这一遭罢,有不对之处,回去随意小哥哥教训,奴家无不应承的。”

    这是**裸的暗示,李媚姐真是深得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精髓。

    “光天化日之下不要拉拉扯扯!”李佑甩手道,“你且先回,我随后就到!”一边骂自己经不起美色诱惑,一边想着万一她真去告状似乎也是挺有理的,但最关键是知县大老爷现在不会偏袒自己啊…罢罢罢,且是再去一回罢。

第二十章 大明前卫女作家

    李佑来到李媚姐家里,先遭了月香两个大大的白眼。这丫头太伤自尊了,她跪地苦苦哀求,李佑都不肯来,李媚姐走了一趟就把李佑叫来了,虽然她不如主人美丽迷人,但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于是乎茶也不上一杯,水也不端一碗。

    李媚姐哪还有心情顾得这些,急拉着李佑往后面李环闺房走去。

    到了房前,李佑掀开门帘进去,只见屋内点两支蜡烛,那李环倚在外间桌上发呆苦思,手捏细头小笔,叉横鬓乱,衣衫不整,烛光下面容几分憔悴,眉间几分落寞,但偏偏气色亢奋神采生动,说不出的诡异。

    李环陷入沉思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环儿,李小哥哥来瞧你了。”李媚姐对妹妹喊道。

    这一叫唤醒了李环,她微微抬起头,拿手掠了掠耳边乱发,咧开小嘴冲着李佑妩媚一笑。

    李佑倒吸一口凉气,蹬蹬蹬连退三大步,险些退出门外摔在台阶上,“这、这、这果然疯魔了!”见了这么几次,李环啥时候对他笑过啊

    李媚姐看着李佑气也打不出一处,嗔怒道:“这都是什么时候,李先生不要作怪了,去看看环儿写的什么,怎么个状况。”

    李佑走过去,见李环没有阻拦自己,便把边上写好的一摞文稿拿到手里,在蜡烛下翻看起来。

    这字写的妩媚婉丽,水平比李佑那几手只能称作不是白字的书法强多了。

    内容么…

    第一页赫然写着黛玉观园记,这就是标题了。李佑叹道,看这样子李环打算把他那晚讲的红楼梦故事写下来,不过她有曹大大那笔力吗。

    往下翻去,李佑越看越心惊,大嘴巴就没合起来过。

    ——江南才女林黛玉,父母双亡,投奔舅舅。贾家嫡系四大贵公子分别叫宝玉、探玉、惜玉、迎玉,争相追捧才高气傲的林妹妹,任她打来任她骂,被打了就高兴被骂了就开心。另有长辈贾赦、贾政等人视若己出,任林妹妹怎么刁钻刻薄都待之比亲女儿强十倍,连修道的贾敬都还了俗,专门讨好林妹妹。美好的时光里,可叹恶毒的腹黑女薛姐姐横空出世,毒计百出,林妹妹被各种误会整的死去活来,一不开心就离家出走了。路边无助,偶遇纯情郡王一名,跟着回了王府,清清白白的一住三个月…下面待续。

    看完李佑还能说什么…扭曲狗血眼熟成这样子。放到二十一世纪,这是俗滥无比,可是在这个时代,堪称前卫派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啊。

    李环略带紧张的问道:“李先生?写的如何?”无论如何,这李佑的文才渐渐被她承认了,当然希望得一个好评。

    还能如何…你就是被现实生活刺激的陷入疯狂意淫了罢。李佑组织了好半晌语言,才道:“这个,我看不准。”

    “难道奴家写的不好么?”

    “桥段很新颖,题材很新鲜,构思很特别,文笔很流畅…”说着说着,李佑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个主意,这文稿对他大有妙用,又改口道:“甚佳,待我拿回去仔细斟酌修订。”

    “奴家多谢先生了。”得到肯定的李环喜上眉梢。

    李媚姐站一边拼命对李佑挤眼色,奴家请你过来不是让你讨论文学来了。

    “那个,小环你这几日暂且修养,好文章不急于一时。我先拿回去仔细看看,回来修订修订,你再继续写。”

    “好的。”李环答应了,放松下来也感到困顿萎靡,张开小嘴打了一个呵欠。

    李媚姐连忙指挥月香把李环扶走休息。

    李佑摇摇头,把这叠文稿小心收进怀里,对李媚姐说:“好姐姐!晚饭没吃便到你这里来,现下饿了。”

    略略放下心来的李媚姐笑道:“且随奴家来,管把你喂饱。”

    一夜无话,到了天明李佑又扶墙而出,在那个对男人不公平的战场上被报复的精疲力尽。

    今日李佑上县衙,吏员同僚们看着失势的他,目光有同情的、有鄙视的、有幸灾乐祸的,种种不一而足。这世道人心哪…

    心里有了底的李佑毫不在意,只是偷眼看知县大老爷的官房,窥得一个知县空闲的当儿,溜进了官房。门子事先贿赂好了,倒没有拦着他。

    “拜见大老爷。”李佑行礼道。

    陈知县皱眉道:“何事?”

    李佑早斟酌好词句,迅速说:“那夜本想把李环说与大老爷为偏房,只是叙话时候看了那女子写的小说之言,便果断了结此等念头。绝非属下有意拿大老爷名头招摇撞骗。”

    陈知县注视李佑不语。

    李佑赶紧从怀中掏出李环文稿,道“此等内情,大老爷一看便知。”

    此时陈知县左右也是无事闲坐,便接过来翻看。他看书的速度极快,几乎一目十行而下,不多时,便翻看了一小半。

    陈知县将文稿向案几一掷,他虽博览群书,但何曾见得如此风格的小说,这个时代深入骨髓的大男子主义也接受不了那些桥段。评论道:“荒谬绝伦!这女子是失心疯了么,作出如此癫狂的文字,简直不堪入目,她是什么居心!”

    李佑心里暗暗高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上前一步道:“大老爷!所以属下冤屈得很。那李环名声里是个知书达理的美貌小女子,年仅二八尚未出阁,想来也是房中良配,所以属下拼着自己的名声搅乱了她出阁之礼。但谁想得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了这文字,属下当真惊出一身冷汗,这样心思的女子,如何能说合与大老爷?故后面属下就不敢继续谈了,不曾想闹出好多莫须有的误会。这让属下有口难辩。”

    陈知县当然明白,这李佑饶了好大一个圈子明显是给自己分辨来了。谅你也不敢这样不知死活,陈知县心里想。嘴上却没说什么,只道:“速速将这文稿收走,简直污了本官的眼睛。”

    李佑揣起文稿,继续喊冤道:“那严秀才与周老爷内外勾结,两个卑鄙小人听的市井闲言碎语,便蓄意中伤属下,请大老爷要做主。”

    陈知县挥挥手道:“无他事你且下去。”李佑骂了一通县丞没被训斥,这已经很说明知县大老爷的态度了。

    出得知县官房,李佑轻松许多,却又见黄师爷站在道旁正打量他。

    “老先生好!”李佑殷勤上前见礼。

    黄师爷狐疑问道:“你这是寻县尊办事?”

    这多疑老先生可别是误会我背着他找知县做什么勾当!

    李佑赶紧解释道:“并非在下有事,只是前番蒙受了周老爷胡言乱语的不白之冤,特地向大老爷辩解来了。”

    黄师爷朝官房里面看了一眼,嘿嘿的笑了两声道:“你这混账东西又想出什么幺蛾子糊弄县尊?”

    李佑道:“说的口渴,去老先生房中讨两杯茶,喝了再讲。”

    两人便一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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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初入名利场

    听李佑说了一番,黄师爷笑道:“你当县尊是糊涂鬼么,任是谁也看得出县丞故意夸大其词,蓄意要借机整治你,首先其心不良,然后才说得其他。”

    “对的对的,在下有错,也是大老爷和师爷来教训,哪里轮得到别人来闲言碎语!”李佑异常坚定的说,心里恶心的吐了十八遍。无奈,能有今日位置,态度务必要端正,大腿必须要抱紧。

    李佑费了好大心力才摆平了这遭事故,不日就见知县又发了告牌,任他为河工所副使,心里美滋滋的,开始算计有了银子以后干什么。另外,在陈知县照拂下,李佑的侄孙子李正过了县试一关,欢天喜地回家准备下半年的府试了。

    此后还一首小诗在虚江县县衙里流传起来:“姑妄言之姑听之,说得口水细如丝。周公厌作为官语,爱学姑婆弄是非。”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谁编的,周姑婆的外号就传了起来,把个周县丞臊的几日不出官房见人,大发雷霆令胥吏们纠察此事,结果谁也不肯卖力气。

    想想都知道,周县丞干几年就走人了,而李佑可是几代在公门了,何苦得罪。况且李佑有大老爷看重,比较起来周县丞也奈何不了人家。

    周县丞不由得大骂胥吏之徒果然奸鄙无赖,后来就干脆借口公干,去南京了。

    时间一晃已到六月中,这日天气炎热,然而李佑不得不一大早出城十里站立发呆去。

    因为当朝正二品的资政大夫、兵部尚书卢老大人回故乡虚江县省亲了。说起来这卢尚书乃是本县近些年出过的品级最高的官员,虽称不上位极人臣,但也是文官阶层的顶峰了,他那位于县北的老家人人皆称尚书乡。

    县城东关外十里的渡口岸边,全县有品级的官员都来迎接了,另外还有典史、县学教官等杂职,以及士子和父老代表,差不多有三十人。包括三个李佑当了典史后从未见过面的九品巡检,巡检是武官,这回来了主管巡检司的兵部尚书,当然也要出面远迎。

    据报,前天那老大人在苏州府宴饮,昨天宿于兰洲水驿,预计今日上午可到虚江县城。

    众人一边闲聊一边等候,忽然有眼力好的壮丁叫一声:“来了!”

    一齐引颈远眺,果见河上远处影影绰绰出现两艘大船,待到近些,清楚明白的看见前头船上打着尚书的牌号,果然这就是了。

    官船停于岸边,岸上众人纳头便拜。

    须发雪白的卢尚书从船舱出来,一身大红朱袍立于甲板十分醒目,他遥遥虚扶道:“吾回乡省亲,惊得父老不宁,诸位不必多礼。”

    陈知县答道:“老大人归家,本县官民无不翘首以盼。下官敢请老大人至公馆休憩,略备薄酒以解风尘之苦。”

    短短片刻就对答完毕,卢老大人回到船舱,官船继续开往县城方向,预计到北关码头下船乘轿。

    岸上一干人等又原路返回,无人敢有怨言。李佑叹道,这种时候连这向来矜持的陈知县也像条狗一样,大丈夫当如是也…可惜。

    回到县衙,李佑大口大口喝了一壶茶才解了渴。却见有个门子进来,递给李佑一张帖子,羡慕道:“李先生晚上可有口福了,大老爷特地点了名字叫你去的,衙内人人称羡,皆道老大爷恩遇李先生无以复加。”

    原来这是今晚给卢老大人洗尘宴会的帖子,持此贴方能入得县公馆。陈知县点名的目的李佑明白的很,要赶紧预先弄几首应景的诗词备用,宴上多半会有这些应酬。这是他首次参加官宴,两个月前朱侍郎那次不能算,只是被参加了。

    虚江县公馆内建有一处和园,是全苏州府都有名的园林,园内引水成湖,各处建造备极精工,卢尚书便下榻于和园。园中有榭,建于湖边水上,冠名流花榭,十分宽阔,今晚的筵席就摆在这里。

    黄昏时分李佑进了和园,倒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相似。被人引到水榭内里,却猛的打了个寒颤,只觉凉气逼人,仿佛置身深秋。

    拿眼看去,四边放置了十几个浅口大冰盆,内置冰块,如果融化,便有仆役撤走换新盆。不仅如此,冰盆后面还有几架一人高圆轮样式的物品,圆轮中各有几片扇叶,后有把柄,每个圆轮在两人操纵下转动扇风,将冰块凉气都扇到中间的宴席上。此外,还看到阶下二三十个女乐伎,各自手持琵琶、琴瑟、笛箫、牙板等诸般乐器列队候着。

    这还仅仅是未入席时候的场面,把李佑看的是目瞪口呆。这年头居然有人工空调?花费必然不菲,真不晓得这大夏天的冰块从哪里来的。还有几十人的乐队助兴,什么叫奢侈,据此可见一斑了,自己这些日子一直算计着如果能赚几百两银子怎么花销,但跟这种场面一比那简直就是银渣子。

    陪客们渐渐来到,多是本地官绅名流,李佑大都不认得,只跟黄师爷、王主薄在那里闲聊。请来陪酒的妓家也都到了,围着头牌人物姚兴儿凑做一堆说着闲话,时不时有几个拿眼去挑风流名声满青楼的李佑李典史。

    正说话间,却有人主动找到李佑这群人结识道:“当面的可是黄老先生和人生若只如初见李先生?”可怜的王主薄,被自动忽略了。

    这是个长相温雅明朗很有亲和力的中年人。

    黄师爷是要拿架子的,李佑便代为回复说:“正是我二人,不知阁下是?”

    那人拱手道:“在下薛元庆,这半年漂泊外乡,没有福缘结识二位先生,改日我作一好东道,请二位先生赏光。”

    听得这个名字,外来的黄师爷可能不知道,李佑却是知道的。薛元庆当年也是考中过举人,但会试两次失利,便弃学从商,生意做得极好,赚的数万家私,是虚江县有名的大儒商。

    “能结识薛老爷,固所愿尔。”李佑还礼答应道。

    抽空给黄师爷介绍了这薛元庆的来历,黄师爷点头道:“这等大商家只寻你我二人,绝非偶然,必是闻到味了。”

    薛元庆之后又有两三个人前来结识交际,李佑一一应酬。甚至于有人明目张胆的说:“听闻李先生风雅多情,吾家中蓄养艳妓若干,愿请先生鉴赏品评一二。”

    李佑心里直骂这人不会说话,讲的这么**裸,小爷我就是这色鬼名声么。

    王主薄揶揄道:“李典史的好色是君子好色发于情乎?还是小人好色不止于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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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这章写得不太好,写的很没没感觉,又不知道如何改

第二十二章 宴席间的褒与贬

    一直到陈知县和三个巡检陪同卢尚书从偏厅走出,众人停了寒暄。

    见得那尚书老大人走了几步,指着圆轮扇叶立定道:“这物事咯吱作响,闻之甚不惬意。”

    陈知县一挥手,便有仆役撤下了这几架圆轮木扇。随即没多久,馆吏又找来二十余人,每人手持一柄大扇,屏声静气立在冰盆后扇动起来,既保持宴席凉爽又没了木构响动。

    宾主遂各自入席,众陪客也随之纷纷落座,每人身前都有一张桌儿,旁边一个妓女。

    老大人点了几首曲子后,在管弦丝竹声中开席了。

    李佑这位置可真称得上敬陪末座,身边把酒的妓家殷勤侍候,低眉顺眼道声万福。李佑看她娇小玲珑,眉目如画,拿话问道:“姐姐是哪一位?”

    妓家答道:“奴家是鱼鳞巷的元宝儿,今日能服侍陈先生真是修来的福气。”

    这个名字李佑仿佛听说过,大约也是个在本城有名气的。今晚这场,不可能找一些歪瓜裂枣来凑数的。嘴上称赞一句道:“名如其人,真像那白花花的小银元宝,教人恨不得捧在手里亲热。”

    元宝儿掩口笑道:“先生谬赞了。奴家想做个东道,请先生不要嫌弃。”

    又是一个要做东道的…看那元宝儿小巧可爱,李佑倒也没完全拒绝,只说有空便去。

    主桌接连上了几道大菜、羹汤,什么烧鹅、鹿肉、烤鸭、全羊、蒸五花之类,仆役给众人分食之;酒也敬过几巡,又给各桌上了十来道精制的清口小菜。

    开场主要还是陈知县和卢尚书在叙话,卢尚书问了些本县近年来的风土民情,手扶须发慨然道:“吾自皇榜提名,蒙受天恩,宦游三十余年。如今须发全白,年已花甲,物是人非矣。犹记得昔年离家之日,双亲及好友送至渡口,皆潸然泪下,哽咽不能语,而吾年少轻狂不以为意,至今双亲已去故旧飘零,悔之莫及。”

    底下凡是够资格说得上话的官绅们包括请来的几个尚书老友一齐抚慰恭维,只道老大人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可以告慰。

    然而卢尚书话题一转,道:“吾常有倦鸟思巢、落叶归根之思,明后年将上书乞骸骨休养天年。记得飞燕矶景色异丽,吾欲建宅于飞燕矶下,老来有嬉游山林之乐。可惜此处多是官田,欲烦劳陈父台筹谋一二,能使我悠游晚年。”

    李佑没有资格随便插话,正乐得清闲正与元宝儿调笑,偶尔偷偷吃点豆腐。突然耳朵里听到卢尚书想要在飞燕矶下建住所,心里十分吃惊。

    卢尚书意图侵占官田这都不算什么,干这种事的多了。但那飞燕矶已经预定为炸山取石之地,如何能住人?就算完成了石塘工程再建宅院,那时候已经是满目疮痍,乱石遍地了,卢尚书肯住这样的地方?

    陈知县起身揖拜道:“下官委实当不起父台二字,此事待宴后仔细计议,定要使老大人高兴。”这种欢庆祥和时刻,陈知县当然不会大煞风景直接拒绝,唯有先含糊应付,事后再作打算。

    黄师爷与李佑对视一眼,均道不妙。卢尚书乃历仕三朝的元老,虽没入得内阁,说话也是极有份量,不好得罪的。但这不是议事的地方,只得按下不提。

    宴饮继续,各桌上的菜品都换了一遍。此时已经过了礼仪应对为主的开席阶段,众人去了拘束,场面欢畅起来。

    卢尚书喝的半醉兴起吟诗道:“万里风尘际,迢迢游子行。故园春草满,客署晚云凉。梦破三更月,花开两地觞。致仕无定日,空感鬓边霜。”

    众人早有准备,一一和之。

    李佑抄了一首和道:“总是宦游人,飘零未有涯。客愁连雁影,乡梦落镫花。晓月宁留夜,孤云何处家。茫茫隔烟水,秋色上蒹葭。”

    虽不是什么极品诗词,但在在此宴上,唱和卢尚书那首诗已经是席间最佳了,倒也能赢得别人几声喝彩。都道不愧是李典史,果然能诗善词。

    卢尚书对李佑注目良久,问陈知县道:“吾在苏州府,人人会唱谁翻乐府凄凉曲和人生若只如初见,还听得点梅二首词,都道是同乡雅吏名李佑者所作,可是此人?”

    “正是此人。”陈知县答道。

    卢尚书赞道:“我虚江虽号称为小姑苏,但府城中人常轻视我乡文教,李典史倒是大涨了脸面,教满姑苏城都传唱虚江人的词曲,真乃我县一大快事!”说着举起手中杯,遥遥对李佑示意。

    尚书敬酒,李佑怎敢拿大,立刻起身躬腰,端起自己酒杯一口饮尽。

    众人又顺着卢尚书的话题讨论起李佑剽窃的那几首好词来,自然是个个夸赞,人人叫好,阶下女乐伎也助兴唱起李佑词来。

    有位中年文人点评道:“前两首木兰花令和采桑子,均是绝品好词,我听了再看时人所写词句,索然无味矣!唯有前朝宋词中寻的一些差可比拟。”

    李佑却是不认识这位,旁边元宝儿在李佑耳边提醒说:“奴家识得,这位是严举人严老爷,与你不对付的那个严秀才的父亲,先生可要当心呢。”这样一看,这严举人果然和严秀才有几分相似。

    那严举人话音一转,又道:“至于后两首眼儿媚和浣溪沙,写的虽然也称得上好,但与前两首相较,未免差了些。”

    李佑听着,这严老爷说的到目前为止还算客观。

    严老爷继续说:“今日听得李典史新作诗,比之后两首词又是差了一等。”

    他到底想说什么,李佑隐隐猜出几分。

    果然,严老爷最后摇头叹息,总结道:“李典史莫非技止于此,江郎才尽乎?可惜,可惜,读书少毕竟缺了底气根基,偶有灵光一现的妙作却不能恒久。愿李典史当以仲永为戒。抑或,是随意应付卢老大人?”

    这话又是贬低又是挑拨的意思,席间众人一时都在斟酌怎么接话才好。坐在卢尚书身边的姚兴儿突然开口反驳:“严老爷之意奴家是不敢苟同的,人生一世,任是谁也不能首首佳篇,但有一二千古流芳便不枉此生了。”

    众人谁也想不到,和李典史有过仇怨的姚兴儿居然第一个出头,上次李佑写歪诗骂姚兴儿时,也是有几个在场亲眼看到的。有暧昧…欲问江梅瘦几分果然不是白写的…

    卢尚书似笑非笑,斗嘴在他眼中不过是宴会游戏罢了,这年头文人不斗气不争论不吵架的真不多,只道是严举人不服李佑的才气找场子。此时他饶有兴趣的望向李佑,看这个小有名气的雅吏如何应对。

第二十三章 醉里方知身是客

    对于讨论文才这样话题,李佑实在不感兴趣啊!心虚的他捏着酒杯想,我只欲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抄几首合适的诗词,以此图得出名得利罢了。

    拿眼瞧周围,多是看热闹的目光,没有厚道人出来打圆场,原来席间众人皆是抱着游戏的心态。这个时候宴席已经是酒酣耳热找乐子的阶段了,即使弄出点出格的事情也不为过。

    小爷我闯出点名声容易么,不能轻易坠了,你们要看表演,我就给你们表演!记得明代后期文人许多都是狂放怪诞,自己稍微放浪形骸一点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骇异吧…

    想到这里,李佑忽然将酒杯往地上一掷,没碎,原来是银杯。之后,从元宝儿手里接过酒壶,打开盖子,鲸饮长吸,又将酒壶更加用力一摔,还是没有碎。

    万众期待瞩目之下,李佑走到严举人桌前。那严老爷冷笑扭过头去,不理不睬,心道任你千般算计,我总是不理,看你能如何。

    李佑哈哈一笑说:“严老爷,我真不是寻你来的,不必躲。”又对着严举人身边的妓家拱手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学戏词道:“这位姐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这位妓女名唤楼心月,也是有名的雅妓,连忙起身见礼道个万福,却不知李佑找她干什么。

    李佑笑嘻嘻的说:“在下方才坐于对面,偷眼看到姐姐,心中慕爱。此处污浊嘈乱的很,姐姐不妨去我那里坐,图一个清静。”回头又大声招呼仆役:“给我那席位添张椅儿!”

    楼心月为难的看了一眼李佑,又看看严举人,拒绝道:“多谢先生抬爱,奴家这里很好,有劳先生记挂。”

    严老爷只是哼哼,倒要看看李佑究竟耍什么花样。

    李佑伸手捉住了楼心月一只小手,深情注视道:“见得姐姐,心神不宁,谁知姐姐不肯接近。既然不赏光,便有首诗赠与姐姐罢。”

    楼心月虽然是妓女,但在这众目睽睽下,被李佑抓着不自在得很,缩手挣脱又不如李佑力大,只得无奈被他握着。

    李佑以迷离的眼神望着美人儿,忧伤低哑的念道:“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壶酒不曾消。”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这是李先生写给她的么?英俊少年配上绝美情诗,楼心月的心瞬间迷失了,一时间不辨东南西北,不知身在何处,只管痴了。跨越了时间长河,待到醒过神来,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坐到了李佑的席位上…

    厅内只要是有文才的人,无不一边回味此诗妙处,暗叹此诗又要传唱江南了,这年头人心不古,什么正经诗词也不如情诗传得快;一边又十分好笑的看着晕晕迷迷的楼心月不省人事般被李佑牵着手拐走了。

    李佑狂笑,顿时大雅转为大俗,叫道:“好姐姐!还是我这里年轻包你满意罢,不似那边人老珠黄不中用了。”

    被奚落的严老爷孤零零坐在原处,气的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这是双重打脸啊。

    众人只觉看了一场好杂剧,不约而同的哄堂大笑,李典史真是个有趣的风流妙人儿!

    饶是楼心月久历欢场,此时也不禁红晕满面,羞的低下头来,不敢见人。暗啐自己怎么就失了魂,成了笑料。却不知在场所有妓家,谁不艳羡,明日流传起来又是一件好趣闻。

    此时便有人取笑说:“李典史难道出不起几两银子会佳人么!偏偏要风露立中宵作甚,想必是为博得佳人可怜罢。”

    李佑拱拱手道:“惭愧,俸禄太微薄,只能心里想想。”

    隔了几个席位的薛元庆开口道:“李先生有意,我便出钱赎出来赠与先生如何?也免得夜夜风露冻坏了先生,我县可就少了一个名人。”

    李佑连连摆手说:“惭愧,俸禄太微薄,养不起。”

    卢尚书此时也笑骂:“好个刻薄小儿,左一句俸禄微薄右一句俸禄微薄,旁人只道是县官委屈了你。”

    陈知县却斥责李佑道:“国家自有制度,小子不得妄议!”

    楼心月心情逐渐缓过来,尽管心里知道李佑方才只是逢场作戏,借她戏弄那严老爷的,但仍是有点失落。不过也很快调整了心态,拿出惯用手段打情骂俏,和元宝儿一左一右齐灌李佑吃酒。

    这场宴饮一直持续到午夜,卢尚书叹道:“耳里乡音,口中家酒,座上有故交,席间有新友,笑谈百无忌,醉意畅胸怀。似此星辰非昨夜,吾数年未有今夜之乐也。兴尽散矣!”当下起身,自有人扶持而去。

    李佑也被灌得大醉,摇晃站起来,元宝儿和楼心月都热切的看着他,想法不言而喻。李佑哑然失笑道:“醉里方知身是客,不如归去兮!式微式微!胡不归!”

    留下两个猜来猜去的美人一头雾水,原句不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么?李先生改为“方知”是何意思?

    花费不知几百两的盛宴曲终人散,众人彼此作别。

    出得公馆,别人不是乘马车就是坐轿子,还有仆人侍候着。也只有李佑独自步行而来,单身走道而归,醒目的很。

    只见他摇摇晃晃,一路沿河扶柳而行,边踉跄边高呼道:“笑舞狂歌四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论腰间缺酒钱!”

    归去同路的车轿众这回终于都发现李佑抄袭诗词了,唐寅就是苏州人啊,他的诗本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此时众人只会称赞一声,抄的好,抄出了水平,抄出了境界,恰如其人、恰如其境、恰如其景。

    李典史抄袭能叫抄么,那叫借鉴!想来若是换做三个月前,李佑只怕会被讥讽为马不知脸长、人不知己丑罢。

    只是这李典史真是喝多了,信口说一个四十年,众人皆不能解释,只道李典史这样念着顺口。

    只有他自己知道,两辈子加起来正好四十年啊。而且,今天是上辈子的生日,不禁感慨一句醉里方知身是客。

    今晚的影帝入戏太深,酒疯发作的正爽快,忽而一脚踩空,刚模仿完唐伯虎的李佑掉到河里,又很被动的模仿李白捞月亮去了。

    昏过去之前听见有附庸风雅的家奴大喊:“快看!李典史又要学李青莲踏浪升仙了!”

    又听见一声大喝:“快!下水救人!”

    这才放心的昏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东风吹战鼓擂

    待李佑再张开眼睛时,天光大亮,明显已经昏过了一夜。映入眼中的没有美丽小姐,也没有俏丫鬟,只看见一个挂着鼻涕的十来岁小厮。

    “李先生醒啦!”小厮奔出去报告。

    李佑头痛欲裂坐起来,打量所处,只是一间陈设简单的卧室。

    进来三个人,前面一对中年男女,男的相貌高大威武,女的只是平常模样。似乎是夫妇二人,后面一个婢女端着一盆汤羹。

    “李典史安好?”中年男子道。

    看着面熟,李佑略一思索便记起来了。是昨日见过的,本县三个巡检之一,应该是姓刘。

    好歹人家是个九品官儿,李佑挣扎下床行礼拜见,又因为才是最低级武官,磕头就不必了。“昨晚小吏可是被刘大人救了?”

    “正是。”刘巡检抚须道。

    原来这刘巡检负责的地盘是县里西部太湖沿岸和太湖水面,名字叫西水巡检司,驻所就在西水镇上。所以他手底下使唤的兵丁多是熟悉水性的,昨晚便一马当先救了李佑,之后刘巡检将昏迷的李佑带回自己在县城内的家中。

    “小吏多谢,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李佑客气的谢道。

    刘巡检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令尊可是李班头?我也是认识的,当视你为晚辈,这样举手之劳不需言谢。”

    如此亲切?有种攀亲叙旧的感觉,李佑很是奇怪,人家一个九品官,手下成百的兵丁,在虚江县地面上也是真正有势力的人物,根本没什么求得到自己自己这个小吏的地方,为何这样平易近人?稀奇古怪的很。

    说着话,旁边婢女把羹汤摆上,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婢女个头极高,几乎与李佑等量齐观了,要知道,李佑在男子中也算高的了。

    身量如此高,长相只算平常耐看,怎么有点后世模特的感觉,李佑心里嘀咕道,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见那婢女脸色一红,躲出去了,也不知她羞个什么。

    忍着头痛,李佑匆匆喝了碗羹汤,就拜别刘巡检,再三道谢后径自去县衙了。

    在衙门里转了一圈,大老爷和黄师爷都没出来理事,李佑又告假回西水镇。

    为何回家?还用说么!李佑先后把严秀才和严老爷父子二人都大大折辱了,虽然不怕,但是还是找父亲拿个主意罢,毕竟老父亲多年捕头,世情熟惯。况且羞辱了严老爷就把问题涉及到家族层面了,回去告知一声比较好。

    其实李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很被动的,严秀才前后两次在知县那给他上眼药,严老爷宴上当着卢尚书和全城名流的面挑衅。实在是自恃功名缙绅,眼中瞧不起他这个胥吏,才做出的举动。

    李佑进的家门,在前庭撞见哥哥李佐。李佐一把拉住李佑道:“小二来得好!哥哥正有事寻你!”

    “哥哥有话但讲。”

    李佐道:“小二不是会写诗词么,给我们自家客店写一首挂墙上如何?哥哥我长一长脸,招徕生意”

    兄弟关系好,李佑也不客气道:“你那野店,盖几间十文钱一夜的大通铺子房,养几个二十文一次的劣质粉头,再弄些粗糙饭食,来来往往的不是苦力就是仆役。哥哥觉得挂弟弟诗词能长脸?弟弟还嫌丢脸!”

    李佐絮絮叨叨抱怨道:“小二你在城里混得偌大名声,哥哥我高兴得很,便想借一借光。可看来看去,于家里生意全无用处,你又不是读书人,也不晓得拿这名声能不能当饭吃。”

    “你个没脑子的懂什么!还不滚去看店!”李父突然出现在正堂门口,骂的李佐抱头而逃。不过李父对李佑倒是很和颜悦色:“小二回来有事?”

    李佑赶紧上前拜见父亲,把父亲扶进堂内坐定。随后将自己和严家父子的恩怨说了一遍道:“儿子惹下了这严家,下面要如何才好?”

    李父紧皱双眉,手指头有节奏的敲打椅子扶手,显是在苦思。良久,才开口道:“这些事…虽你有莽撞之处,但也不怪我儿。那严家也欺人太甚,竟然在卢尚书眼前贬你。如今才名是你的立身之本,虽不能换的功名,但也能与官绅老爷们交际应酬,好处甚多。倘若坠了名声,以后更难以弥补。我家历代徒役,唯你略显清名,当珍惜不易,造福子孙。”

    听得历代徒役、造福子孙等语,李佑感受到父亲对自己寄予的厚望。

    李父又道:“至于严家,虽然两代功名,但家中无人做官,你又有知县看重,倒也不必太惧怕了。你母舅家那村庄旁边就是严家的庄子。这些豪绅,老爷们轻易动不得,但家奴必有不法之事,只看有没有心去寻找。待我遣人去访,找些好文章做一做。”

    李佑有些谨慎说:“严家虽无人做官,但那父子也是有同年同学许多,读书人成群结党的也是不好应付。”

    “且试试看,读书人固然势大,但容易被拿捏的短处也多。”李父说定便吩咐小厮义哥道:“去店子里,将王家兄弟请来。”

    这王家兄弟,李佑也是隐隐约约了解的。当年父亲做快班捕头时候,手底下养了这么两个凶徒打手,专做一些见不得光的狠毒事情,甚至都是出过人命的。

    父亲年老归家休养后,这兄弟俩没人庇护也跟着退出了县城。平常闲来无事,坐在哥哥店里看场,父亲将客店的股份分给了兄弟俩四成,并给他们各买了五亩口粮田地,俩人对父亲那是死心塌地的。

    不多时,王家兄弟进的屋来,这二人俱是脸大嘴阔,身量中等,粗壮有力。二人见过李父和李佑,便立定听吩咐。

    李父将事情交待一番,王家兄弟也不多话,应承告辞。

    李家这边先不提,却说那严秀才,听到这番父亲又被李佑打了脸子,心下愈发的愤恨不畅。暗道这李佑有知县撑腰,实在不好摆弄,三番两次都失了手,反而弄得自家父子颜面尽失。明面手段难以成效,必得另想个办法才好。

    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严秀才只是个会读书会考试的,哪里想得出什么害人主意,捕风捉影的两次递闲话已经是他的智商极限了。一时没有头绪,看得房中娘子就想起李佑,又堵心的很,便坐到堂上,长吁短叹。

    严家在外也是有些个生意铺子,用几个管事看顾。其中一个方管事今日恰好到家中来对账,看到大少爷坐在堂上愁眉不展,有意逢迎,便问起事情。严秀才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小贼可恶之极!”那方管事久在市井行走,自然比严秀才有心思,想了想又道:“如今他有知县和师爷庇护,其人也奸猾,靠着些嘴皮子东西轻易是奈何不得了,必须要寻得实实在在的短处才好办。”

    严秀才为难道:“他终日在县衙中,如何拿得住短处?”

    “所以需将他引出来,制造些把柄。”方管事点头道:“我有个同乡里的在衙门里做公事,待我笼络后计议一番,定要拿出个主意。”

    严秀才有点怀疑的说:“那李佑也是世代衙役出身,李家与那些衙役小吏都相熟,此事怕是不成。”

    “我这个同乡,那是表面豪爽仗义,内心极爱钱的,二三十两就能打发的他六亲不认了。”方管事很有把握的肯定。

    就这般,胥吏李家和乡绅严家几乎同时开展了行动,不晓得要产生怎样的碰撞。

第二十五章 事事有蹊跷

    话说在卢尚书洗尘宴上李佑大出风头,又经过尚书老大人亲口嘉许,李佑的才名算是确确实实的被“官方”承认了。虽然他本身不是读书士子,但也被本县人当半个名士看待了,声名几日之间从市井青楼扩散到了士绅名流里。

    幸亏时日还短,不然有哪个认识的大户人家出了红白事,盛情邀请李名士到场,可李名士能有多少钱随礼?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体面,李名士总不能十几文钱包一盒点心作礼品罢,无异于羞辱人…

    时人风俗奢靡,早不是君子之交淡若水的年代了。

    李佑暂时还顾不上沾沾自喜,想起那晚宴席上,卢尚书提出要在飞燕矶下修宅院的念头,这对开山取石是个极大的障碍,甚至影响到二十里石塘工程的成败。李佑原以为陈知县这几日必要找他和师爷商量此事的,谁想陈知县一连数日也不提此事,颇是沉得住气。

    对此李佑奇怪得很,他倒先沉不住气了,这水利可关系到他赚钱事宜。

    说实话,穿越前,以一个现代人意识,李佑总觉得古人赚大钱没什么用,有几碗饱饭吃的话,穷人和富人能差多少?毕竟没有什么现代化享受,买不了电器买不了飞机买不了豪车…

    可是穿越过来发现不是这样,钱还是钱!钱就是钱!没有电器空调但能用钱堆出人工空调,没有音响可以用钱养几十人班子想听什么就给你唱什么…

    这日清晨起床去县衙,他心里想着要找黄师爷议论议论这个事情,探一探风声。

    不想刚出院门,就碰上了孙及孙帮闲。李佑很是惊奇道:“今天吹的什么风,孙大相公竟未高卧不起,早早至此有何贵干?”

    孙及随意拱拱手见礼道:“为兄我哪里睡得着,昨日只家中闲坐,便有十来家妓户寻上门来,求我牵线给她们做东道。”

    李佑大笑道:“于你岂非好事?恭喜孙兄帮闲生意兴隆。”

    “你我自小熟识,便不要装傻了吧?”

    李佑顾左右而言他道:“老兄说的哪里话,小弟听不明白。”

    孙及嗤声道:“你定要我挑明了说?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她们都是瞄着你来的。不晓得谁传出去的话,道是我和你熟识,结果有交情的都找上了,想做东道请你光顾。”

    “小弟县衙有公事,先走一步,此事得空再议。”李佑拱手告别就要走人。

    “不要走!”孙及扯住李佑道:“看为兄这情面,多少定下一两家,不然为兄做这一行不好交待。”

    李佑依然拒绝。一是他如今不需要这个扬名渠道了,去那些地方除了能免费打炮没有别的好处,对方得到好处反而更大;二是自己也是有名声的人了,该有架子还是的摆,几个妓家想见他就见么?三是自己底细自己清楚,诗词都是抄来的,数量有限,省着点用好,如果人家求诗词,答应不答应?

    孙及求了两求,见李佑左右推脱,面子挂不住,便愤然道:“我知道你如今发达了,心里瞧不起昔日兄弟。罢了罢了!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你当你的名士,我作我的帮闲,只当素不相识罢!”

    李佑不想孙及会这般言语,当场也大怒道:“我是这样人么!看你是昏头了!为何以前没有这些事情,偏偏昨日恰巧这么多家齐刷刷找上你了?分明背后有人弄事,你连这都看不出来么!”

    孙及不信,“那时你哪有今日名声?”

    “小爷我写点梅二首词时,在妓女中名气不响耶?那时可有很多妓家寻你牵线搭桥?怎么到了此时一夜之间出现许多?这背后必然多出什么缘故!”李佑忽悠道。

    孙及面露疑色呆住想了一想。

    你慢慢想…李佑趁机转身要走,却又被扯住,无奈道:“孙老兄,你还想怎地?”

    “我又不傻,这不管是谁,总不是害你。谁也不会蠢到用如此拙劣费力、又易泄露的办法去害人,所以你大可放心。”孙及坚定的说:“难得为兄这些年被人看重了一次,老弟你一定要给为兄在这行里涨一回脸面!”

    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个又敏感又死心眼的朋友,你一个破帮闲还管别人看重不看重…李佑终于无可奈何道:“好好好,都有谁家。”

    孙及大喜道:“有元宝儿,还有…”

    “停!就她了!”李佑道。做生不如做熟,找个熟人算了。他不知道,就这一点头,日后多出好大一个包袱。

    “那就说定,明夜鱼鳞巷里见!”目的达到的孙及挥挥手道:“你走罢,我回去睡一睡。”

    到底是谁在背后鼓动?短短几日间,大家对他态度似乎又有了变化,各种蹊跷事也多了起来。

    不过好容易才甩掉孙帮闲这个牛皮糖,李佑没时间多想,急急去找黄师爷了。

    却说县衙公房里,黄师爷正拿一张单子翻看,抬头见李佑进来,招手道:“来的甚好,吾正寻你。”将手里单子递给李佑道:“县尊命我二人筹集修河银,我教户房将本县的钱粮大户列了出来,此次筹银要着落在这些大户上面,你有何意见?”

    李佑接过来翻了翻,便用毛笔沾墨,刷刷的划掉了一多半的人名,还给黄师爷道:“这些才是有着落的,被划掉的那些是没可能出银钱的。”

    黄师爷又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问道:“这是为何?”

    李佑答道:“好教老先生得知,唯有累世官宦有势力的人家才敢出这份银钱,那些有财无势的谅也不敢。老先生你不熟悉本地这些人家,属下帮着辨识一二。”

    黄师爷恍然道:“有理,有理。收过河银还债,没有先例,无势的必然畏惧官府朝令夕改,最终血本无归,只有有财有势的大族人家吃得住官府才敢冒险。”

    “为今先将榜文发出去,许以一成之利,每乡每里都要贴到。然后,可让书吏给单子上这些大户去信告知消息,盖县衙大印。最后若县内银钱不足用,亦可将榜文张贴到苏州府里,府城里财主多。”李佑说。

    “善!”黄师爷道。

    谈完此事,李佑试探道:“飞燕矶取石的事情,大老爷可有定计?”

    黄师爷疑惑道:“吾也不知,不过依我看来,大老爷似是成竹在胸一般,怪哉,莫不是别处有什么好主意?”

    “连老先生也不清楚?”李佑不信。

    黄师爷很诚恳的说:“委实不知,确实不晓得这次县尊抱了什么念头。”不过安慰李佑道:“你也不必担心,县尊为官有体面,不涉俗务。不论如何终要靠你我来操办,少不得你的好处。”

    二人也没议论出什么结果来,便分头去安排张贴榜文的事。

    及到日上三竿时刻,李佑准备去吃饭,走到院门,却有那赵捕快来寻李佑,叫道:“李先生中午得空么?哥哥我请你吃酒。”

    李佑笑道:“有什么好事情,不年不节怎的想起请我吃酒。”

    赵捕快压低了声音说:“不瞒先生,实是有事相求,务必要赏脸。”

    李佑见那赵捕快言辞恳切,像是有什么为难事情,就没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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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罢,我承认这两章有注水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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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这是良家妇女?

    随着赵捕快一路走来,行至北关,见巷内一个酒家招子。

    “不是常去的那几家么?”李佑随口问道。

    赵捕快回头说:“这里卤肉十分好味道,酒水也是自酿的地道好酒,新近才开的,请李先生来尝个鲜。”又解释道:“也怕被人看到你我吃饭,于我这事情不利。”

    二人进了酒店,赵捕快早订了雅阁,便有店家殷勤问候招待,上了酒菜。赵捕头与李佑连喝几盅,吃了几口肉,就开口道:“委实有一件事求到先生,请务必要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不会是老兄你想当捕头罢。”李佑其实心里早有猜测。

    赵捕快连声道:“正是、正是,老弟你与知县求个情,我必有你的好处,不会教你失望。”

    有好处么…

    虚江县的这上一任捕头也就是李佑的父亲年老归家后,正好同时碰上换了知县,几个月来县里快班没有任命捕头,十几个捕快自行其事,每日轮值而已。例如前番那严娘子走失案子,恰好是李佑当班轮值,所以落到他头上限期破案。

    在这些捕快里,赵捕快算是资历较老的了,因此动了当捕头的心思。

    面对请托,李佑沉吟道:“实不相瞒,你这事情我只能向黄师爷关说一二,最后成与不成做不的准。”

    赵捕快喜道:“那便好,我与师爷不甚熟悉,改日还要找个当红妓家,摆上席面请师爷赏脸,到时还得请老弟帮着请出师爷来。”

    “这个包我身上。”李佑答应下来,有酒有色的场面,黄师爷这个闷骚老色鬼应当不会拒绝…

    因下午各有公事,二人不敢喝得大醉,有个六七分酒意,就停了杯。

    走到门口,赵捕快告别道:“我有桩公事从这边走,就此别过了。”

    李佑回县衙从另一边走,和赵捕快的确不同路。他沿着路边才走了七八步,忽然感觉头皮一湿,不知道哪里来的水珠子流到脸上了,拿手摸去,也摸得一手水。

    李佑将帽子摘下来,抬头向上看,只见头顶上临街小楼的二层窗户开着,露出位美貌小妇人,手里提着茶壶,惊慌失措的隔着栏杆对李佑说:“对不住,对不住,小官人勿恼,奴家就下来。”

    潘金莲砸了西门庆,小妇人泼了李典史?

    没等李佑回过神来,那小妇人匆匆从一楼门面里走了出来,屈膝见礼道:“小官人万福,奴家一时眼瞎,不曾看到街面行人,泼茶泼了官人,当真罪过,求得小官人勿要着恼,奴家这厢赔礼了。”

    这妇人穿戴朴素,不施脂粉,只是布衣长裙,用一顶方帕裹住了秀发,正是个良家妇女。然而齿白唇红柳眉杏眼,天生遮不住的姿色。

    虽然她美貌,但李佑见惯本城名妓美色,并没有失神,很淡然道:“没有什么事,我不与你计较,今后小心就是。”

    这时又出来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同样道歉一番道:“我家娘子污了官人帽子,还请官人入内饮茶,让我家娘子把帽子洗刷干净还给官人。”

    李佑方才喝酒喝得口干,正想找茶解酒,恰好出了这档子事,也就不推辞,进得楼内坐定堂上。那夫妻二人给李佑上了茶,丈夫陪着李佑说话,娘子将帽子拿到后院洗刷去了。

    李佑与那丈夫闲谈,他自称范姓,排行第五,人称范五,准备在此门面开个油铺的买卖。

    等了半晌,还不见那范娘子出来,李佑有些不耐烦。

    范五也奇怪道:“这懒婆娘,今日中了什么邪,手脚也忒慢,我且去催催。”

    然而范五一去半晌也不回来,李佑心中起疑,这必是有什么缘故了。若是经验老成的人,这个蹊跷时刻定要拔腿就走的,免得陷进什么麻烦事情。

    这李佑衙役世家,自己也干过两个月捕快,有点见识的,一开始也想着要先离开这里。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吏员帽是官府发放的插翅四方平定巾,内里绣有他的名字,丢失了始终是不妥当。万一有人将这帽子丢到某具尸体上,被当做了证物,那真是有嘴也理不清。

    身为公门中人难道还怕被这些小人物翻了船?想到这里,自恃身份的李佑立起身来朝后院走去。

    却见院中空无一人。

    又走了两步,听得院里东厢房水流响动,心中暗道莫非多虑了,真是在洗刷帽子?他来到东面,推开房门,登时后退一步,只见那范娘子脱得只剩件小肚兜儿,大片白花花的肌肤十分显目。

    这绝对不是艳遇!李佑瞬间就做出判断。

    穿越小说中大把古代良家妇女被看光光然后上了主角的桥段,这个现实中确实也可能有,但前提都是丈夫长期不在家,或者丈夫弱的和武大郎一样的。眼前这儿哪有这般巧合。

    果然那范娘子扯着嗓子拼命尖叫一声,大喊:“来人哪!救救奴家!”一边叫着,一边张牙舞爪要在李佑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当证据。

    很配合的,院子里出现了三四个人,傻子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李佑这辈子自小跟着父亲混迹公门,见多了诸般猫腻事情,此时倒也不惊慌失措,自有处理的法子。

    心念电转,眼疾手快,迅速抄起墙角的条凳,先辣手摧花,甩手两凳子就劈头盖脸的狠狠将范娘子砸倒,也省的她再叫唤不停,若是惊动了邻里其他不明真相的人来围观,到时就麻烦大发了。见那诱人的白条条身子爬在地上疼得直哼哼,撅着肥腚一颤一颤,小李佑可耻的微硬了。

    暗骂自己一句,李佑冲出东厢房,他好歹也是当过几天捕快的,不单纯是文弱吏员。仗着自己身高力大,将条凳挥舞的风车一样,指东打西杀出一条路,也不多纠缠,转眼出了后门找没人的路飞奔而去,绝对不可留在现场。

    几个人都没想到李佑如此悍勇,他们本想把李佑吓住后逼进屋内抓做现行,再多喊些左邻右里为人证,然后一齐绑了李佑去告官。这些套路他们也是做过的,没有失手过。孰料李佑反应极其迅速,生猛的更是超出想象,硬是被他从后门冲了出去,追之不及了。

    没有堵住李佑制造现场,也没来得及呼唤其他人证,范娘子更没有在李佑身上留下抓痕,他们之前的打算全落了空。

    “这样强人真是文弱小吏么?忒能打了。”其中一人心有余悸道。

    “没有做死了证据,这可如何是好?告官怕是弄不住那人。”另一人问那范五。

    范五摸着被李佑打伤的肩膀道恨恨说:“有帽为物证,无论如何也得去告官,拼死把官司弄一弄,不然不好交待,领不到银子。”

    可怜的小人物,范五不详细公堂里面的内情,还妄想靠着死缠烂打的功夫去告李佑,好邀功请赏。就像他经常放刁撒赖,混不要脸,缠的别人无奈相让一样。

    李佑拣那人少的路回到县衙后便静心思索,今天这事情是纯属巧合,遇到了市井无赖的仙人跳诈财,还是有人预谋要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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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介绍:
宅男文科生穿越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大明朝,
身为粗鄙小衙役,科举之路是没指望了,
面对这个全新的真实的生活环境,
且看主角如何欢欢乐乐从市井之间走出一条另类风格青云之路。
静极思动,码字娱人娱己,努力每天有更,自认质量还可以,风格独特,我的口号是欢乐逼真不小白不脑残不悲剧。
欢迎各种捧场!没人捧就真悲催了奋斗在新明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新明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新明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