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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妾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宁为妾txt下载     宁为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薄玉乔恢复意识之时,只觉腕间酸胀不已,略微带着几分刺痛,眼下腕间缠着纱布,也不知到底是何情景,不过想必以莫叔叔的医术,定然不会出岔子。

    大抵是麻沸丸的药效并未全然过去,薄玉乔眼下起身都费力,不过黄莺这丫鬟伺候的倒是极为细心,此刻瞧见薄玉乔缓缓睁开双眸,登时眼眶便红了,有些埋怨的道。

    “小姐您又何必如此?眼下失了精血,也不知多少时日方才能将养回来,若是您身子亏空了的话,您让奴婢们该如何是好?”

    此刻主卧中并无旁人,望着黄莺那有些涨红的小脸儿,薄玉乔心下倒是感到一阵妥帖。这丫鬟虽说有些莽撞,但却好歹能称得上算是忠仆,自然是要比伶俐却有心思之人好上许多。

    薄玉乔此刻也并未愠怒,只是苍白着小脸儿,轻笑了一声。

    “你这丫鬟便不必如此挂心了,莫大夫医术无双,他亲自将我的精血从腕间取出,自然是不会有何问题。此刻我倒是觉得干渴的很,你帮我去泡盏铁观音罢!”

    听得薄玉乔吩咐,黄莺这丫鬟登时便紧抿红唇,好似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小足狠狠的跺地,而后便出去了。

    薄玉乔将养身子的这些时日,杏林馆的事物都由素墨这丫鬟打理,且管事陈福素来便是个心细如发的,即便自己眼下并不得空,想必也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老太太在昏迷三日之后,也便清醒了。莫大夫真真不负那神医之名,老太太清醒之后,身子骨好似比病榻缠绵之前还要好上不少,三日即可下地走动。

    薄玉乔取出精血救老太太之事,旁人自然是不欲知会老太太的,但程氏原本便想借此时机,使得薄玉乔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一些,如此之好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日在伴着老太太在院中走动时,便好似漫不经心的道。

    “婆母,这乔姐儿真真是个纯孝的,那日您已然昏迷不醒,如要诊治的话,定然需要取用与您血脉相连女童的精血,乔姐儿知悉此消息,也未用旁人吩咐,登时便自请取血,因着失血过多,气血两虚,如今还躺在床榻上将养呢!”

    听得此言,老太太面上倒是现出一丝异色。她心下明了手底下那些人的心思,无非便是收了旁人的好处,所以便没有主动提及此事。因着程氏素来是个本分的,所以老太太也并未怀疑其言是否为真,登时便信了。

    “如此的话,还真是苦了她了。”

    老太太虽说有些信奉鬼神之说,但却也是明事理的,此刻程氏不过将将提及那日之事,老太太便能猜出其中情景。毕竟府中的女童如今不过五个,阿宁产下的颜姐儿如今还不满周岁,自然是不能取用精血的。

    而容姐儿禾姐儿又是二房三房的嫡女,其母自然是极为看护,不忍其伤着半分。而剩下的琼姐儿,她母亲安琴素来便是脾性泼辣的,若是从琼姐儿身上取出精血,恐怕惹出的乱子便大了。

    只有乔姐儿,因着阿赵已然逝去,并无亲母庇护,所以在府中的位置也是有些尴尬,日子自然是不算好过。不过乔姐儿有这份孝心,也是难得的很,倒是让老太太心下升起一丝庇护之意。

    程氏瞧见老太太面上显出一丝慈和之意,便能猜到老太太的想法,也便不多言什么了。

    待到老太太回到正堂之中,便朝着站在一旁的何嬷嬷道。

    “如今乔姐儿的身子如何了?”

    方才何嬷嬷并未与程氏一齐伺候老太太,所以也不知老太太到底与程氏商谈什么,此刻听得老太太提及乔小姐,何嬷嬷心下便明了了,登时便跪在了地上,算是请罪。

    “老太太,是老奴错了,因着二夫人的恳求,便未曾将此事知会与您。”

    何嬷嬷心下明白,素日老太太虽说将她看做心腹,但却总归是有一个限度的,若是自己僭越了,恐怕便会惹得老太太不虞,如此为之,终有一日老太太便会将自己除去。所以,何嬷嬷真真是不敢放松半分。

    老太太面上显出一丝冷意,望着跪在地上的何嬷嬷,也并未多言。如若何嬷嬷此刻抬头的话,心下定然会震颤不已。

    “罢了,此刻你便去给琼枝阁送去长白山产出的百年老参罢!如今也好补气补血,让乔姐儿的身子好些快些。”

    闻言,何嬷嬷恭敬的称是,随即便躬身离去了。

    老太太望着何嬷嬷离去的背影,凤眸中闪过一丝寒光。看来阿何真真是有些异心了,如若再有下次,休怪她不顾主仆之情!

    何嬷嬷亲自到琼枝阁时,薄玉乔并未睡下,但却不好亲自将何嬷嬷迎进来,便吩咐青衣这小厮机灵些,莫要怠慢了何嬷嬷。

    待何嬷嬷离去之后,黄莺这丫鬟面上便显出一丝喜色,脚步匆忙的入了主卧之中,倒显得有些没有规矩。

    “你这是作甚?”

    薄玉乔微微蹙眉,横了黄莺一眼,不过这丫鬟正在兴头上,也并未在意这些,当即便道。

    “小姐,何嬷嬷送来四支极好的百年老参,据说是长白山所产出的,药效自然极好。”

    听得此言,薄玉乔便明了黄莺为何是这般模样了。近些时日,琼枝阁原本的日子便有些窘迫,若非素墨从杏林馆中取了一支老参,薄玉乔也不会清醒的如此之快,但薄玉乔原本便不欲再以此事牵连杏林馆,所以除了这一支老参之外,便再也没有取用杏林馆的药材。

    不过此刻何嬷嬷送来了这四支长白山老参,也算是救了急,黄莺这丫鬟自是欢喜不已。

    薄玉乔也并未管这些旁的,瞧见何嬷嬷这态度,便可知老太太已然知晓此事,想必日后琼枝阁的日子定会好过许多。

    薄玉乔养身耗费了约莫一月左右,如今她除了面色略微有些苍白之外,旁的也未曾有何大碍,所以便想要彻查一番老太太中毒之事。那日瞧见封宁的表现,显然是与老太太中毒之事脱不了干系。

    如今封宁手上的掌家权,早便落到了大夫人程氏手中,且阳哥儿也有乳母看顾,封氏日日倒也是有些空闲。

    此刻,封氏便躺在之侨院主卧的贵妃榻上,品着上好的大红袍,紫檀木桌旁,站着一道娉娉袅袅的身影,那妇人看着不过二十左右,身上透着一股子少妇才有的唯美风情,一颦一笑之间,仿佛都要将人的心魄给勾走了。

    这般绝色的妇人,自然是烟夫人宁氏无疑。按理来说,封氏身为二房的嫡夫人,应当是极为厌弃这一起子有名分的媵妾的,但今日宁氏却出现在之侨院的主卧,且看那副熟稔的模样,显然是来到此处多次了。

    宁氏幽幽落座于一旁的八仙椅上,绝美的面上显出一丝讽色,菱唇轻启,道。

    “夫人可是怕了?”

    宁氏那略带嘲讽的言语,登时便让封氏端庄的眉眼上染了一丝怒意,轻叱一声。

    “本夫人可不知何为怕?不过若是你怕了的话,也要将嘴给闭紧了,莫要牵连本夫人!”

    说着,封氏凤眸中便显出一丝冷色,好似如若宁氏不应此事的话,她便不会善罢甘休了一般。

    宁氏全然不在意封氏的态度,如今她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若自己生了事的话,那封氏亦不会好过,她可不会为此自毁长城之事。

    “如今老太太已然清醒了,以老太太那副缜密的心思,可会猜到那事是你我二人为之?”

    闻言,封氏娥眉微蹙,显然也在忧心此事,她本以为先前的谋划定然不会生出什么旁的纰漏,毕竟独活不过是辅料罢了,真正的药引可是她以重金自西域买来,中土的医者想必也不会识得,却未曾想到那毒竟然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大夫给解了,真真是气煞人也!

    “自是不会,只消你那处不出纰漏的话。”

    封氏微微坐起身子,玉手轻抚掌下以上好的蜀锦制成的贵妃榻,红唇微勾,面上显出一丝冷笑。

    “如今咱们二人与此事全然无关,替咱们出主意之人也没有胆子将这事儿吐口,所以即便老太太心下有了怀疑,也不会动你我。眼下你也并非那身份鄙贱的通房,也是有名有份媵妾,自是不会有事。”

    闻言,宁氏也未曾多言什么,只是凤眸紧紧注视着封氏那张端和的面庞,心下倒是讽刺的很。

    “我现下倒是清楚了,高门大院的女子,没有一个手上是干净的,即便是那位亦是如此。”

    听得此言,封氏轻笑一声。

    “何止是手上不干净,就似薄娆那般不要面皮的狐狸精,身子早也不干净了,真真是腌至极!”

    瞧见封氏眼中流露出的那丝狠意,宁氏缓缓垂首,掩住心下的那丝讽色,也并未接口,毕竟此事可属薄府最大的秘密了,若是披露出去,恐怕便会引发一阵震荡。

第92章

    薄玉乔能下榻之后,头一件事儿便是去寿吾院中,给老太太请安。毕竟先前取出精血已然成了,此刻不过是面上功夫,自然是做得的。

    薄玉乔到了寿吾院时,发觉薄玉禾那小娘子也在此处,坐在老太太下手,瞧着也是玉雪可爱,让人生怜。不知何时,这个怯弱的小娘子瞧着倒是比旁人更为讨喜,如此一点一滴的使旁人改变心思,真真是极难的,看来安筝将女儿教的极为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在七岁稚龄,显现出如此心机。

    薄玉乔冲着老太太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顺从的低着头,轻声的道。

    “乔儿给祖母请安了。”

    瞧见薄玉乔,老太太眼下也升起一股子略微复杂之感,按理来说,她应当是极为厌恶面前的小娘子的,毕竟其母赵氏不仅产下死胎,且一头撞死在之侨院,真真是晦气的很。恨屋及乌,老太太自然也是不欲理会薄玉乔这个庶出的孙女。

    但自从那日薄玉乔将自己的精血取了出来,老太太得知此事,心下便不由对薄玉乔多多挂心起来,毕竟乔姐儿素来便是个纯孝的,若非母亲出身鄙贱且太过疯癫,这小娘子也不至处于这般境地。

    “起身罢!坐到祖母身边即可。”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并未显出太过明显的欣喜之色,只是微微抬首,怯怯的望了老太太一眼,那模样好似怕老太太对她厌恶一般,小心至极。

    老太太见状,心下低叹一声,待到薄玉乔落座后,便径直抓住薄玉乔的小手,轻轻拍了几下,道。

    “我知你们姊妹几个,素来便都是极好的,如今祖母我身子有恙,你们便跑这寿吾院跑的极勤,也莫要太过劳累,使得身子都熬坏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并未言语,但一旁的薄玉禾却轻笑出声,那模样仿佛以玉雕成的花朵一般,真真精致至极。

    “祖母,您的身子自然是要比我们姊妹几个重要许多,怎的能如此言语?若是让父亲母亲知晓您如此说道,恐怕又会心伤了。”

    话落,薄玉禾便抿起红唇,好不娇俏的模样,使得老太太登时便开怀不已,不住的摇头,也不知禾姐儿怎的会这般嘴甜,真是个甜姐儿。

    薄玉乔不欲开口,毕竟在她眼中,少开口,多做事,如此的话,日子才能安生许多。

    老太太瞧见笑的娇俏的禾姐儿,与一旁但笑不语的乔姐儿,心下倒是更为高看了乔姐儿几分,毕竟即便薄玉禾口中说的天花乱坠,需要精血之时,也寻不着人影了,此刻倒是乖觉的很,又有何用?

    薄玉乔不知老太太的心思,但从寿吾院离去之时,身旁伺候的黄莺手中又捧着满满当当的红木托盘儿,其中尽是雪蛤燕窝之类的好物什,想必是老太太取来给自己将养身子的。

    薄玉乔日日去寿吾院请安,这日倒是有些巧了,寿吾院正堂之中,并未有其他的小娘子,也算是安生许多。且老太太方才差使何嬷嬷入私库中,将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给取来,所以此刻正堂之中,便只剩下几个站的远些的丫鬟。

    瞧着白芍碧荷并未看向此处,薄玉乔轻抿红唇,犹疑的望着老太太,欲言又止的模样拿捏的着实适度。

    老太太见着薄玉乔这般模样,还以为这妮子受了什么委屈,心下略微有些心疼,登时便问道。

    “乔姐儿到底是怎的了?便径直与祖母说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这时面上却现出一丝急色,眼眶也红了三分,配上形状精致的杏眸,看着真真是让人心疼不已,然其声音却仿佛蚊蝇一般,微弱的很,好似怕被旁人发觉。

    “祖母,为何咱们薄府现下都未有动静?”

    “动静?什么动静?”

    老太太面上登时显出一丝疑惑,她是真真不知此事,毕竟那段时日老太太处于昏迷之中,府中余下的主子也欲要将此事给瞒住,自然是藏得极紧,没有透出半点风声。

    薄玉乔细细打量着老太太,发觉其面上的神色不似作假,这才轻声道。

    “祖母,那日乔儿请来的莫大夫,乃是难得的神医,因此才能得幸将祖母的身子给诊治好。莫大夫当时便提及到,说祖母并非偶感急症,而是因着被人下毒,这才至于这般。乔儿也并未听得分明,好似祖母的膳食中放着独活,常服对身子并无好处。”

    言及此处,薄玉乔低眉敛目,身子微微颤抖,面上也显出一丝惊悸不已的模样,抽哽着轻声问道。

    “祖母,乔儿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言语?”

    老太太此刻面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寒霜一般,凤眸中好似半点情绪也不沾染,一双洁白如玉的手紧紧握着绿釉茶盏,指节处都现出青白之色,想必用的力道也不会小,正是如此模样,才是老太太气怒至极的表现。

    “无妨,乔姐儿只需记得,今日之事须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要让旁人知晓了,这便是乔姐儿与祖母的秘密,可好?”

    老太太如今也并未发觉薄玉乔身具‘宿慧’,如若她发觉此事的话,此刻便会怀疑薄玉乔的动机,毕竟这事所指向之人,可是整个薄府的主子。

    薄玉乔乖顺的颔首,如此的话,老太太面上才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过了一会子,何嬷嬷便取来一个墨色小匣,想必其中装着的便是那极为名贵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了。薄玉乔恭敬的接过那小匣,心下倒是在暗自估量这物什该如何用,毕竟老太太赐下的罕物儿,可不好白白辜负了。

    薄玉乔谢过老太太之后,便径直出了寿吾院的正堂。到了此刻,薄玉乔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上,才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如若她尚未猜错的话,下毒一事应当与封氏脱不了干系,且老太太如要彻查此事的话,封氏即便是不脱层皮,恐怕也不会好过。

    不过薄玉乔现下也不是那般天真的小娘子了,不会真以为仅凭此事,便能扳倒封氏,如今她方才七岁,而封氏已然三十有一,自然是没多少时候了,不是吗?

    薄玉乔回到琼枝阁,便将那墨色小匣给打了开,瞧见其中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白玉是取自和田的上好羊脂玉,仿佛凝脂一般,光润非常,而那红珊瑚珠,红艳似血,亦是难得的好物儿。

    薄玉乔以手把玩着这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心下倒是活络开了,如若将此物儿放到薄玉容手中,那会如何?其中掺上莫叔叔配置的药粉,恐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薄玉容的容貌给毁了,如此的话,想必封氏也会有些受不住了罢!

    轻叹一声,薄玉乔还是拿不定主意,毕竟封氏虽说让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但薄玉容的的确确是一个品性不错的小娘子,若非性子有些高傲,想必自己也会极为欢喜与她。因此,薄玉乔着实是下不了狠心,将薄玉容给牵扯进来。

    “薄玉容,薄玉容。”

    薄玉乔轻蹙着眉头,倚靠在软榻上,口中不住喃喃道。

    要说对薄玉容动手,真真是有些为难,这可该如何是好?陡然,薄玉乔杏眸一亮,封氏又不知薄玉容一个孩儿,即便自己无法对一个八岁的娃儿下手,但如今,封氏的长子已然一十有五,要是对付薄清程的话,那便无妨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禁笑弯了眼,那副眉目如画的模样,瞧着真真是像极了已然逝去的赵月如,如若被封氏发觉,也不知其是否会心中惊惧呢?

    这日素墨又取来杏林馆的账目,其实出诊的账目自然是无需记录的,毕竟杏林馆坐诊的大夫,都是瑞王手下之人,当真是极为可信。所以薄玉乔此刻对的账目,便是自去年起,买回的土地以及购置药种的花销。杏林馆买回的那片山地,便可以种些药材,如此的话,杏林馆的收益便真真可观了。

    其实薄玉乔如今虽说算是在瑞王手下办事,但却之见过瑞王两次,一次便是瑞王将娃儿抱走的那次,而另一次,便是因着自己欲要开杏林馆。想必瑞王之所以应下此事,便是为了一报还一报罢!毕竟自己救了娃儿。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禁苦笑一声,如今她到底还是有些卑鄙了,娃儿那般还不知事的孩子,却被她利用起来。其实娃儿名唤楚符崖,但薄玉乔仍是喜欢以娃儿称之,好似如此的话,便好似不是那般分明的利益关系。

    薄玉乔轻叹一声,继续瞧着手中的账目,如今杏林馆气候未成,收益不过就相当于几个庄子并在一处罢了,瑞王自然是瞧不上眼儿的。

    不过薄玉乔也不欲欠旁人人情,自然是想要将杏林馆以致于其后的药材生意给发展起来,但她却不懂种药,所以此事便只能靠着莫叔叔指点,而她所做的,便是寻着药材的销路,以及开垦药田。

    若是能将俞家善宝阁手下的药田给夺来,想必之于娃儿而言,也是一份极好的大礼罢!

第93章

    薄玉乔素来便不喜铺张浪费,所以这杏林馆中,瞧着真真是素雅至极。杏林馆正堂并未似旁的地界儿,动不动便是一人多高的珊瑚树,华贵逼人,是摆放了极快颇有趣味的奇石。

    且在院中的墙角随意撒了不少兰花的种子,并非那类似玉沉大贡,银边大贡,龙岩十八开,十六罗汉,十三太保,巍山朱砂一般的贡品兰花,而是从山间寻来的野兰花种子,倒是随意的很。

    如今已然入春,墙角处便是一片葱绿色的小芽儿,虽说并未开花,但瞧着那长势,也是喜人的很。

    杏林馆堂中素白的墙面上摆放了几幅画作,也并非什么名士之作,不过差使素墨从书院中那些才华横溢学子手中讨要的,便寻了一幅雪里江山图、一副岷江图、一副雪夜归人,瞧着还真真有几分雅致的意味儿。

    此刻,薄玉乔莲步轻移,径直入了杏林馆里间,现下莫如青正在捣药,咚咚一声接一声,真真好不规律。听得脚步声,莫如青便缓缓抬眸,轻声开口道。

    “你来了,身子可有不适?”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现出一丝笑意,鼻尖嗅着里间的药香,倒是精神的很,她径直坐在莫如青身旁的褐色小杌子上,答道。

    “莫叔叔不必挂心,这都快二月了,我的身子自然已经好全,您便将此事给忘了罢!”

    瞧见薄玉乔那般撒娇的模样,莫如青也拿她没有法子,便继续手上的活计,想着以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脾性,来杏林馆也不知所为何事。

    “乔姐儿莫不是有事相求于我?”

    莫如青俊秀的面庞略带一丝笑意,那模样真真好似翩翩浊世佳公子一般,配上身上那股子似有若无的药香,称之为谪仙人也不为过。且虽说莫如青如今已然年过而立,但瞧着还好似将将加冠一般,真是难得至极。

    薄玉乔此刻小脸儿上也挂着一丝谄媚的笑意,杏眸有些躲闪,颊边也显出一丝红晕,显然是即将出口的言语不太好道来。

    见状,莫如青眉心一蹙,厉声道。

    “如此吞吐,成什么样子?”

    被莫如青一喝,薄玉乔当即也不敢吞吞吐吐,眨了眨晶亮的杏眸,瞧着此处亦是四周无人,才敢开口。

    “莫叔叔,不知你这可有使得男子不育的药粉?最好是不必服食,只消嗅上一嗅,便能起效的物什,那自然是极好的。”

    听得此言,莫如青面色未变,也并未多问薄玉乔到底是为何问起使得男子绝育的药粉,只淡淡的道。

    “使男子不育的药材是有一些,但却必须服食,且若是停药之后,过些时日,便又能使女子受孕,未免太过麻烦了,倒是可选用麝香一类的香料,使得女子绝育,当真更为方便。”

    闻言,薄玉乔面色登时便垮了下来,如今她便是想毁了薄清程,从而使得封氏也尝尝心痛如刀绞的滋味儿,且如若阳哥儿真真是姨娘所生的话,那能让封氏抱孙儿的人,便只有薄清程一人。

    如此,只消能使薄清程绝嗣,那薄正定然会将薄府传给阳哥儿,到了那时,便不费吹灰之力,且能将她与姨娘曾经失去的物什给夺回来了!

    “真真没法子吗?”

    薄玉乔确实是有些不死心,若是不能废了薄清程,即便自己先前如何谋划,都真真是白费力气,她怎能甘心?

    “使男子不易有子嗣的药材,雷公藤、地龙、七叶一枝花、土贝母、蛇床子等都极为有效,但却必须服用,如此的话,真真是得不偿失,如若你真是想要那人废了的话,叔叔这便去寻人手,将其做掉可好?”

    听得莫如青口中吐出这般杀气四溢的言语,薄玉乔倒是有些默然,随即便淡淡摇头。毕竟径直废掉薄清程的话,虽说结果差不离,但却难免使得薄府上下生出猜疑,之后自己还要对付薄正、对付封氏,若是打草惊蛇的话,那便得不偿失了。

    “无需如此。”

    薄玉乔杏眸微转,将欲拒绝,突然又想到薄清程的脾性。这厮大抵是被封氏宠坏了,如今不过才将将一十有五,房中便早就放了两个貌美如花的通房丫鬟。饶是如此,薄清程贪花好色的毛病却越演越烈,成日里流连于青楼楚馆,倒应了那句‘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莫叔叔,那助兴的药,您这儿可有?如若能伤了身子,使得风邪入体的话,便更好了。”

    听得此言,莫如青俊颜上显出一丝无奈之色,虽说她知道乔姐儿素来是个极为聪慧的,且因着薄府的苛责,如今内里的心机也是不少。但他早已将乔姐儿当做自己的孩儿,所以无论乔姐儿到底是好是坏,是黑是白,她想要作甚,只消与瑞王无碍,莫如青也不会反对。

    且莫如青本就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言,毕竟如今乔姐儿的生母已逝,即便他是乔姐儿的长辈,也不能冠冕堂皇的说什么以德报怨。毕竟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思及此处,莫如青便径直站起身,动作之快,倒是使得薄玉乔吃了一惊。莫如青也不顾手上落着的灰尘,登时便在薄玉乔的细白的小脸儿上捏了一捏,轻声叹息。

    “我便一直拿你没法子!”

    言语中透着几分无奈的意味儿,莫如青不禁摇头,随即便寻着一旁的几味药材,而后分别将其碾成粉末,按照适度的比例调和,不多时,便取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儿,将药粉尽数放入其中。

    莫如青略微带着一层薄茧的大手紧紧攥着瓷瓶儿,面上显出一丝凝重之色,倒是让薄玉乔心虚的很。她是知晓自己要这助兴的药便是为了害人的,但瞧着似莫叔叔这般眉目疏朗,清俊逼人的男子调出此种药物,真真是罪过。

    “乔姐儿,莫叔叔知晓你素来是个聪慧的,但这瓷瓶儿中的药粉药效极强,且入水即溶,无色无味,对女子也全然无效,若是半个时辰之内并未服食的话,便会失去效力,旁人也查探不出。你日后若是用着这药物的话,定然要差使素墨那丫鬟为之,你可知晓?”

    薄玉乔自然是知晓莫如青为她挂心,登时便郑重的颔首,随即这才欲要上前将瓷瓶儿拿在手中。不过莫如青此刻却并未松手,薄玉乔稍稍加了几分气力,还是尚未将瓷瓶儿给夺过来。

    如此,薄玉乔便委屈的抬眸,眼巴巴的望着莫如青,这幅模样,当真是让莫如青有些受不住,便径直将瓷瓶儿交到薄玉乔软嫩的小手中,随即便又坐到小杌子上,继续捣药。

    见状,薄玉乔既得了好处,也不敢妄言,便乖巧的帮着莫如青捣药,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离开了杏林馆。

    将将出了杏林馆的门子,便瞧见对面善宝阁中现出一位年约二十的男子。薄玉乔注意此人,倒并非是因为这人生的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而是这人眼眶下的青黑,一瞧便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青衣那小厮此刻见着薄玉乔眸光投注在善宝阁前头的男子身上,面色登时便有些异样,薄玉乔瞧见了,便问道。

    “那人有何不妥?”

    听得小姐发问,青衣虽说有些为难,但却丝毫不敢隐瞒,在跟着薄玉乔的这段时日中,青衣算是彻底清楚了小姐的本事,乔小姐虽说在薄府不过是个庶女,但却能与瑞王有些关系,真真是极难得的。思量明了之后,青衣便小声道。

    “小姐有所不知,那人便是当今皇贵妃俞氏的亲弟,不过却并非嫡长子,只是嫡次子罢了。且据传这俞家的二少爷,好似是个好龙阳的。”

    瞧见青衣这小厮难看的面色,薄玉乔也知这小厮此刻真真为难了,登时便收回眸光,也不言语。

    薄玉乔回到琼枝阁后,心下倒也有了思量,便将素墨这丫鬟给唤了过来。

    素墨如今倒不复将来琼枝阁那副冷漠的模样,面上也能显出几分笑容。薄玉乔知晓这丫鬟武功极好,所以这才将她给叫了过来。

    “素墨,如今你便去查查那俞家二少爷的消息,我倒是想知晓有关那二少爷的事情。”

    听得此言,素墨也并未多问,毕竟她原本便是被瑞王府当做死士培养的,自然是清楚,不该问的事,便不必知晓,否则便是惹祸上身。

    “是。”

    素墨应了一声,便缓步离去了,到了晚间,薄玉乔将将沐浴过后,便听得素墨回来的消息。

    薄玉乔将素墨给唤了进来,而后这丫鬟便径直开口道。

    “小姐,先前仆查探到,那俞家二少爷名为俞林之,便是善宝阁的主子,所有善宝阁的事项,都会经由他手。此人虽说不是绝顶聪明,但身旁倒是有一个惯会出谋划策的小倌儿,因此善宝阁倒是被俞林之打理的不错。

    想必小姐也知晓这俞林之好男风一事,毕竟此事在京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不过虽说俞林之有些荒唐,但俞家嫡长子俞卿之倒是个有手段的,年纪轻轻,便已然是正三品的大员,虽说其中借了皇贵妃俞蕴之的力,但也确确实实是个有本事的。”

第94章

    提及皇贵妃俞蕴之,薄玉乔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娃儿,心下也对这素未谋面的尊贵妇人升起一丝厌恶,毕竟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就连将将出生没有几月的娃儿都忍心下手,未免也太过恶毒了。

    “那俞林之素日都出现在何处?”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素墨眉眼处一片恭谨,清瘦的身子微微前倾,轻声道。

    “俞林之因着好男风,所以便会流连在南风馆之中。且他身旁那个出谋划策的小倌儿,便是南风馆的花魁,松琴公子。”

    闻言,薄玉乔神色未变,只是轻轻颔首,心下却也有了思量,如若要想利用起这俞林之的话,想必那所谓的松琴公子,便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那松琴公子可有家人留在京中?”

    “并无。”

    素墨淡淡摇头,松琴公子与俞林之的关系,几乎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以往也有人打松琴公子家中人的主意,但却未曾有得逞的。因着那松琴公子自小便是流落京中的乞儿,所以自然是不会寻着家人,也便无从要挟了。

    素墨将其中因由告知薄玉乔,但后者原本便是个倔强的,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先前定下的主意。即便那松琴公子并无亲人,但却定然会有喜好,投其所好虽说不能使得松琴公子上钩,但也是一个法子。

    “俞林之也是对松琴公子情根深种?”

    薄玉乔将将开口,随即脑海中又浮现出俞林之那副好似酒囊饭袋的模样,如若那般面向之人都会情比金坚,说不准薄正那厮都是世间难得的有情郎了。

    素墨好似并未察觉薄玉乔面上的讽笑一般,沉吟了一会子,而后又道。

    “俞林之对松琴公子似有情分,但却并非情根深种,因着俞林之身旁的小倌儿,除了松琴公子之外,还有几个相好的,都是面容俊秀,身量消瘦的少年郎。俞林之与那些小倌儿终日胡闹,但却并未带着松琴公子,只是伴在身边罢了。”

    闻言,薄玉乔还真真摸不准这松琴公子到底适合人物,如若不过是以普通小倌儿的话,那以其才智,却可让善宝阁生意蒸蒸日上,定然不会简单。但这般聪慧之人,又怎会甘于被俞林之玩弄?如此一来,薄玉乔还真真想不明了。

    “罢了,近些时日旁的事情你便不必插手了,便日日去盯着这松琴公子也好,若是能发觉他有何异样,便即刻回来禀报。”

    话落,薄玉乔便略微抬了抬袖襟,示意素墨这丫鬟下去。素墨下去之后,主卧中便又只剩下薄玉乔一人。她将身上披着的外衫褪下,随即便躺倒在床榻之上,心下仍在思索俞林之之事。

    陡然,薄玉乔心底灵光一现,这俞林之不是好男色吗?若是让他与薄清程扯上关系的话,想必事情便会热闹的很,到了那时,即便封氏有通天的本事,想必也堵不住京中百姓悠悠之口,如此一来,薄清程定然不会接掌薄家!

    只不过俞林之到底也是俞家的少爷,自然是不好下手的。且俞林之流连在南风馆中,而薄清程则将红袖招视作好去处,如此的话,倒也是不好相聚。

    薄玉乔小脸儿上显出一丝思索之色,总觉得这个法子能让封氏痛不欲生,当真是不好舍弃了。

    翌日,薄玉乔尚未寻着好时机对薄清程下手,却发觉薄府陡然升起一阵风波!

    却是老太太要彻查府中主子的经手的药材!

    那一味独活,眼下便是老太太心中的一根刺,如若不将此事给查探清楚,恐怕这阵子是不会平静了。不过薄玉乔眼下可是行得正,站得直,自然是不会显出什么马脚。

    薄玉乔心下并未惊惧,但之侨院的那位如今可有些坐不住了。封氏虽说面上不显,但心下却急躁的很,那一味独活,是她从府外买回的,不过却未曾经她手,而是经由姚黄这通房手中。

    封氏如今也明了,她现下如果有异动的话,便会登时被老太太给盯上,莫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姚黄的母亲小弟现下都在封氏手中看管着,这妇人如若想要自己活命的话,那便成了天煞孤星,家中人的性命,恐怕是一条都留不下!

    不过要是姚黄那妇人识趣的话,封氏倒是可以发发慈悲,给姚黄母亲小弟留下一条性命,不过要断了手筋,拔了舌头,使得二人苟延残喘,也再无开口的机会。

    心下转换了这般多的念头,封氏面色却未曾变化,即便老太太怀疑于她又能如何?她是二房的嫡夫人,身后还站着封家,老太太若没有十足的证据,也奈何不了自己。且当日诱发独活药性的药引,可是秦大夫从西域取来,旁人自是不知,又能奈她何?

    老太太现下虽说年岁有些大了,但手段却比年轻之时仍要雷厉风行许多,不多时,便将姚黄这有些不安分的通房给五花大绑的起来。

    此刻寿吾院当真热闹的很。姚黄这通房此刻也没了平日的娇艳模样,鬓间的青丝散乱,垂落在双肩之前。面上不知为何,显出一片青紫,唇角间还带着一片血迹,凤眸红肿,瞧着真真是好不凄惨。

    堂中坐着的都是薄府的主子,各房夫人如今都到了寿吾院正堂之中,依次坐在老太太下手,封氏此刻望着跪在堂中的姚黄,凤眸中不带半分波动,让人寻不着半点破绽。

    “姚黄,老身再问你一次,那味独活到底是何人指使你放入老身膳食之中的?你若是再不松口的话,便休怪我出手狠辣了!”

    说着,老太太眸中便闪过一丝杀意,毕竟面前跪着的妇人,不过是个鄙贱至极的通房罢了,即便打杀了,旁人也不敢言道半个不字。

    姚黄这通房原本便是从老太太的寿吾院中出来的,自是最为清楚老太太的手段。且她现下虽说是个通房,但往日却是老太太手下的丫鬟,自己的身契还在老太太手中,恐怕今日想要活命,真真是有些难了。

    姚黄颤巍巍的低头,那模样好似在向老太太叩首一般。此刻,姚黄红肿的面上尽是泪痕,这妇人抽哽着道。

    “老太太,那味独活,真真与妾身无干,还望老太太明察!”

    见着姚黄这幅嘴硬的模样,老太太心下更为气怒,一张略显老态的面庞,此刻也溢出一丝冷笑,这便是她**出来的好丫鬟!这个背主的腌东西,真是嘴硬的很!

    老太太心下气急,登时便将手中的青花瓷盏给掷了出去。甭看老太太如今年岁不小,但年轻之时,也是君子六艺也是有所涉猎,骑射真真不弱,准头也是极好。这一青花瓷盏,登时便掷在姚黄额角,殷红的血迹便顺着姚黄姣好的容貌流了下来,最后滴在了青石板的地上。

    青花瓷盏碎成几片,但姚黄却并未惊着,其眼眸中极为空洞,好似失了神魂一般,如此模样,一瞧便是心存死志。

    “姚黄,你现下这般嘴硬又有何用?终归是要丢了命的,但如若你现下吐口,老身可以保证,饶你一命,如何?”

    姚黄是知晓老太太脾性的,自然是清楚这老妇人说一不二的性子。因此,姚黄那双凤眸中,登时显出一丝亮色,直直的望着老太太,红唇不断开合,欲要开口,却仍是有些顾忌。

    一旁的封氏瞧见姚黄这般模样,心下冷嗤一声,这贱妇真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即便其母亲小弟在自己手中,也未曾顾忌半分,幸好自己先前有了防备。

    封氏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但却并不十分明显,便这般瞧着堂下的姚黄。

    在姚黄这通房将要开口之时,不知到底是怎的了,口中突然涌出一口黑血,面色登时涨的紫红,涌血之后模样更是凄惨,七窍中也未能幸免,一齐涌出殷红的血迹,滴在正堂的地上。

    姚黄瞪大眼眸,身子软倒在正堂的地上,不时抽搐几分,却再也开不了口。她知晓自己现下这般模样,定然是与二夫人脱不了干系,但即便她现下想要抬手指认二夫人,也无力为之,便只得死死瞪着封氏,随即便断了气息。

    封氏对上姚黄那死不瞑目的面庞,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随即面色也不由自主的变得有些苍白。她出身高门,虽说打杀了丫鬟婆妇不知几许,但却未曾瞧见这起子鄙贱的妇人死在面前,当即便有些惊着了。

    身后的婢女瞧见封氏那略微震颤的肩头,便将手中燃着的香给熄了,随即抬手,并不如何明显的轻抚封氏的脊背,这才使得封氏的情绪平静下来。

    老太太瞧见姚黄这幅死不瞑目的模样,也真真被其给吓着了,但惊吓过后,心下却更为气怒。毕竟先前谋害自己之人,此刻便在这堂中,要不然也不会在姚黄意动之时,将这妇人的生机断绝。虽说老太太并不知那人用的是何手段,但想必也是一种毒药罢!

第95章

    此刻,姚黄的生机已然断绝,眼下她的身子却不似一般已死之人那般僵硬,反而开始弥散了一股淡淡的腥气,闻之让人作呕。老太太抿唇不语,眸中的怒意旁人自是看的分明,也不敢妄自开口。但封氏如今是不欲再瞧见姚黄的尸身了,省的在午夜梦回之际,自己受着了惊吓。

    “罢了,如此这贱蹄子已然逝去,你们便将尸身从寿吾院中带出去,随意处置了便是。”

    听得此言,寿吾院的丫鬟下意识的望了望端坐于主位的老太太,见其并不言语,也不敢妄动。待老太太淡淡的摆手之后,这才来了几个小厮,三下两下的将姚黄的尸身给带走了,随后几个粗使婆子将巾子沾湿,而后绞的半干,仔细的将地上拭净,这才作罢。

    瞧见老太太还不言语,封氏也知晓这老太太是在怀疑堂中的三人,登时也便轻笑一声,出言安慰道。

    “老太太,姚黄那背主的通房现下已然去了,您便莫要再为此事心忧,儿媳定然会仔细彻查,寻出那背后之人!如今您身子将将痊愈,可莫要为这起子小事儿劳心劳力了!”

    封氏在众人面前,素来是端和稳重的模样,如今这般信誓旦旦,让老太太瞧着,也并未感慨封氏的孝心,反倒升起了一股子怀疑,不过此刻当着众人的面,老太太也不好多问,省的打了二房的脸面,使得封氏心下生出嫌隙,那便不好了。

    “罢了,今日之事你们也莫要吐口,便先下去罢!”

    瞧见老太太并未应承自己所求,封氏面上也有些不好看,不过大夫人程氏与三夫人安氏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自然是不会当面使得封氏难堪,便恭顺的退下了。

    待到正堂中只剩下端坐在主位的老太太,与一旁伺候着的何嬷嬷时,老太太眸中闪过一丝寒意,手指轻叩紫檀木桌光润的桌面,好似漫不经心的道。

    “我记得姚黄这丫鬟当年是你带入府中的,那她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听得老太太如此言语,何嬷嬷的心登时便提了起来,不过面上却并未显出半点异样,只轻声道。

    “姚黄这通房的的确确是老奴带入府中的,老奴记得,她家中好似还有老母以及将过十岁的幼弟,除此之外,应当再无旁的血亲了。”

    闻言,老太太微微颔首,凤眸瞧着外头的绿意,又道。

    “你现下便去将姚黄的母亲小弟带到此处。”

    听得老太太吩咐,何嬷嬷登时也不敢多言,恭敬的应了一声之后,便自行退去了。待到何嬷嬷走出寿吾院,方才还只剩下老太太一人的正堂,又现出一道身影。这人瞧着打扮便是个粗使婆子,不过年岁好似比何嬷嬷要年轻几分,模样甚是普通,身着粗布衣裳,即便上街打探,也不会让旁人发觉。

    “阿岑,你现下便去盯着阿何罢!如今连这个婆子我也不能全信,相处三十余年,真真是悲哀至极。”

    瞧见老太太端庄的面庞上显出一丝落寞,阿岑亦是心下忧虑的很。在老太太年轻之时,她与何嬷嬷便是一齐在老太太身旁伺候着的,后来因着老太太将老爷子所生下的庶子尽数给处理了,惹得老爷子震怒,老太太便佯作将岑嬷嬷给打杀了,自此,岑嬷嬷便藏在这寿吾院中,暗自为老太太办事。

    比起何嬷嬷,老太太更为信任的便是面前这能将性命置之度外的岑嬷嬷。

    “老太太,您也莫要忧心,若是阿何真真生了异心的话,那便除掉即可。”

    岑嬷嬷这般狠辣的言语,老太太似是见怪不怪了一般,抬手轻轻按压着略微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而后便道。

    “如若阿何现下并未去将姚黄家人带来,你便去瞧瞧她到底是见何人了,如此,再决定如何处置于她。”

    得了老太太吩咐,岑嬷嬷也并未耽搁多少时候。她如今年岁也并不很大,比之老太太还要小了近十岁,因着是何家自小培养的丫鬟,身上也是会些功夫,办起事情真真方便的很。

    待到岑嬷嬷也离去了,老太太这才意兴阑珊的手中茶盏放下,而后将腕间带着的十八子给取了下来,放于掌心摩挲。

    日落西山,薄玉乔今日倒是没甚胃口,且也不是初一十五,自然是不必去寿吾院膳堂之中用晚膳的,所以她便草草的尝了两块栗子糕,而后便在房中做起了女红。虽说以薄府的门第,她自然是不必在女工上下太多心思,毕竟如今钻研菜谱,之于薄玉乔而言,便是极重的功课了,但老太太生辰便在五月,她自然也是要略微表现一二,省的惹得老太太不欢喜。

    薄玉乔这幅绣图,便是照着《九寿图》一并做的,这大乾王朝可没有九寿图,所以此种图样若是绣出来,想必也是极为讨喜。

    《九寿图》图绘折枝桃树一棵,枝间集结鲜桃九枚,喻九寿,尖圆丰满,硕果粉红,绿叶相衬,分外娇娆,一种富贵吉祥之气充溢图中,真真是祝寿之上品。不过《九寿图》上提祝嘏诗的李文田,便是清朝光绪年间的礼部侍郎,薄玉乔如今才七岁,这祝嘏诗倒是没那般重要了。

    此刻,《九寿图》薄玉乔将将绣出了轮廓,瞧着并不分明,不过据老太太生辰,还有一月有余,时候自然是充裕的,所以薄玉乔也并不急躁。

    这段时日薄玉乔一直派素墨去盯着松琴公子,不过却未曾得着些蛛丝马迹,显然是松琴公子也早有防备,自然是不好得手的。不过薄玉乔倒是并不急躁,毕竟松琴公子在明,而她在暗,总是能寻着机会的。

    又过了小半个月,素墨这丫头终于寻着些有用的消息,这便前来琼枝阁禀报薄玉乔。

    “你说松琴公子见了一位少年郎,那少年郎生的是何模样?可是松琴公子的亲人?”

    薄玉乔此刻倒是有些心急,也不知与松琴公子会面之人,是否为其血亲,如若是的话,那倒是可以要挟一番。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素墨蹙着眉,微微摇头,轻声道。

    “仆瞧着倒是不像,那少年郎面向有些倨傲,且生的阴柔清秀,身量颀长,但看着与松琴公子并不亲昵,也没有相似之处,反倒有些趾高气扬,好似瞧不上松琴公子的模样。”

    闻言,薄玉乔眉头微蹙,少年郎?难道与松琴公子相同,也是个小倌儿?

    “那人可是小倌儿?”

    “不是,但那少年郎却没有喉结,说不准是个小娘子假扮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杏眸微眯,倒是有些吃不准了。一个小娘子即便女扮男装,但入了那南风馆之中,恐怕名声也便败坏了,如若那人真真是松琴公子的血亲,想必松琴公子也不欲在南风馆之中见其亲人。

    “如若是女子的话,南风馆的龟公岂会看不分明?”

    “并非是在南风馆中,而是在正阳门后头的巷子里,虽说那巷子毗连宫门,但摄于龙威,所以寻常百姓自然是不敢在那处频繁出没的。但那日松琴公子只是草草换了衣衫,扮作寻常百姓的模样,便小心翼翼的前往小巷之中,不多时,便等来了那人。”

    素墨现下也有些看不分明,这些时日她日日监视着松琴公子,发觉此人身上的秘密真是不少,除了是俞林之的男宠之外,暗地里还与旁人有牵扯,真真是混乱至极。

    薄玉乔蹙着眉头,心下想起了正阳门外头的那条巷子,频繁出入巷子中的人,到底是少年郎,抑或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陡然,薄玉乔心神一震!

    正阳门!正阳门!

    在宫门之外,出现的人说不准便是个去势的宫人!如此的话倒是应了素墨将才的言语,那少年郎生的面向阴柔,身量颀长,且没有喉结,那便不是宫人吗?京中的小娘子身量都并不高挑,且以清瘦窈窕为美,所以一般身量高挑的小娘子,亦会让人耻笑,如此的话,想要养成倨傲的脾性,倒是并不容易。

    但如若那人是去势的宫人,那便说得通了。宫人即便是自幼去势,仍旧是男子之身,身量自然是会比寻常女子高挑许多。且宫中之人,素来便瞧不上宫外之人,如此的话,说是倨傲也不为过。

    薄玉乔贝齿轻咬红唇,杏眸微微阖起,一时间心下转过思量,好一会子才睁开眼眸,冲着素墨开口道。

    “罢了,如今你还是看着松琴公子,如若再见着那少年郎的话,便跟在那少年郎身后,瞧瞧那人的去处,素墨你可要小心一些,莫要被旁人发觉。”

    听得此言,素墨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

    “仆省的。”

    素墨这丫鬟退下之后,薄玉乔心下略微有些烦乱,也不知那宫人到底是谁人手下,不过十之**应当与皇贵妃无关,毕竟皇贵妃乃是极为尊贵的妇人,骨子里自然是有些傲气,定然是瞧不上与其弟弟一齐胡闹的小倌儿!

第96章

    岑嬷嬷不是个简单的,自得了老太太的令后,便一直跟着何嬷嬷,监视后者的一举一动。在何嬷嬷心中,岑嬷嬷早便是个已死之人,所以她自是想不到会有人监视于她,在去了姚黄家中之后,瞧着里间儿极为散乱的模样,那些歪倒的桌椅,墙面上沾染的血迹,便知小院儿的主子想必已然不在这世上了。

    何嬷嬷并非蠢笨之人,瞧见此情此景后,便也片刻不耽搁,径直回了老太太的寿吾院中。入了正堂,何嬷嬷瞧见老太太正在用参茶,紫檀木桌上头放着镏金鹤擎博山炉,上头升起袅袅青烟,一股子清雅的檀香在正堂中弥散开来。

    何嬷嬷缓步上前,恭谨的低垂着头,瞧见老太太正在饮茶,便小声开口道。

    “老太太,老奴回来了。”

    堂中此刻只有老太太与何嬷嬷二人,二者一坐一站,老太太面上平静至极,看不出喜怒。而何嬷嬷不知为何,此刻却突然升起了一股子心虚之感,粗糙的掌心此刻也渗出一丝虚汗,让她心有不安。

    老太太并未应声,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便这般淡淡的瞧着底下的何嬷嬷。此刻,何嬷嬷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略微有些浑浊的眸子,此刻不断闪躲着,这幅模样,可真真是不该出现在何嬷嬷身上,毕竟在整个薄府,谁人都知晓何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旁人自是不敢怠慢的。

    过了一会子,老太太这才好似缓过神来,抿了抿唇角,淡淡的开口道。

    “阿何可曾将姚黄家人给带到咱们寿吾院中?”

    老太太言语亦是极为平静,平静的仿佛与素日无异。何嬷嬷此刻鼻尖渗出一些冷汗,她从怀中取出帕子,草草的擦拭两下,随后便将帕子死死攥在掌心,颤声道。

    “回老太太的话,老奴未曾将姚黄那通房的家人给带来。方才老奴去到她家中的小院儿之时,敲了许多次门,里头却未曾有人应声,而后住在一旁的邻人闻声而出,才告知老奴,说他们母子二人,早些日子便搬到乡下去了,自是寻不着。”

    何嬷嬷将先前已然编排好的言语吐口,若是放在平日,老太太自然是不会有所怀疑,但眼下瞧见阿何这幅心虚之极的模样,她身为阿何三十多年的主子,若是再瞧不出什么猫腻儿,那便太不济了!

    “阿何,你现下所言,可是真的?”

    老太太一开口,语调微微上扬,一张端和的面庞,仍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精致,此刻这幅似笑非笑的模样,使得何嬷嬷吞了吞唾液,而后身子不住的轻颤,轻声道。

    “回老太太的话,老奴自然是没有半句虚言,如若老奴现下对老太太您有半点欺瞒的话,便不得好死!”

    何嬷嬷心一横,眼眸中现出一丝狠意,随即便发了毒誓。

    老太太听得此言,唇角微勾,面上的笑意更浓,轻哼一声,略微眯起双眸,而后道。

    “阿何,我已然给过你机会,但你却未曾握住。”

    话落,老太太便提高声调,唤了一声。

    “来人啊!”

    听得老太太的声音,外头的粗使婆子便纷纷入了正堂,恭敬的低垂着头,八人一齐站在何嬷嬷身后。

    眼见这这幅排场,何嬷嬷心下慌乱的更是厉害,登时便径直跪在了地上,而后便不住的冲着老太太叩首,嘴巴要是咬死了,厉声道。

    “老太太,您这是何意?老奴伺候您三十余年,您现下难不成是要将老奴打杀了?”

    瞧见何嬷嬷面上沾着的泪痕,老太太心下仍是有些难耐,毕竟相处的三十余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老太太也是个有决断的,既然何嬷嬷不喜眼下的舒坦日子,那从寿吾院中搬离,去了柴房也是极好。

    “阿何,我现下也不欲多言,我为何如此为之,你也是心如明镜一般,便无需再狡辩了。你们现下便带着何嬷嬷,入咱们府上的柴房,好生看管,谁人也不许入内探望。如若生了什么岔子,你们八人便不必再留在薄府之中了!”

    言道后来,老太太话中已然带着几分狠色,那副严厉的模样,寿吾院的粗使婆子也未曾见过几次,登时心便提起,万万不敢怠慢。

    “奴婢省的,自是会好生看管。”

    八个婆子年岁都要比何嬷嬷略小些,且又是做惯粗活儿的,身子自然是不缺个把子气力,两人一齐便将不断挣扎的何嬷嬷给制住。一个婆子嫌何嬷嬷叫喊声刺耳,生怕惊扰了老太太,随即便将不止从何处得来的巾子团成一团,而后便塞进何嬷嬷口中,使得那素日嚣张至极的老嬷嬷,如今只能呜呜出声。

    何嬷嬷被绑着带走之后,白芍碧荷这两个丫鬟,心下也是惊慌不已。她二人虽说一直伺候在老太太身边,便却远远称之不上是老太太的心腹,所以此刻也不知何嬷嬷到底是因何才惹得老太太发怒,现下被关入柴房之中。

    白芍心下踹踹,小心翼翼的站在老太太身后,抬手轻轻按压这老太太的额角,手上力道极为合适,使得老太太精神舒缓了几分。

    老太太发怒将何嬷嬷处置一事,薄玉乔也是翌日才得着消息。她心下明白,老太太即便处置了何嬷嬷,心头也不会舒坦,毕竟被身边最为信任之人给背叛了,自然比旁人谋害是要难过许多。

    薄玉乔原本便欲要讨好老太太,所以自然是不会错过此刻趁虚而入的机会。此举虽说有些不大磊落,但却胜在好用。只需老太太觉得自己这个孙女儿最为贴心,她在府中的位置便会高上不少。倒是打探消息,也更方便几分。

    薄玉乔换上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今日倒是并未梳双丫髻,反而以老太太前些日子赏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给绾上,耳间挂着翡翠耳铛,腕间带着一个不算太过出彩的绞丝银镯,收拾妥当之后,这才带着翠芙这丫鬟,朝向寿吾院行去。

    过了好一会子,薄玉乔便进到寿吾院中,此刻老太太大抵是心气儿不算,并未待在正堂,反而还在主卧中歇息着。寿吾院的奴仆自然是知晓乔小姐现下是得老太太心的,自然也不敢阻拦,登时便入内通报一声。

    “乔姐儿进来罢!”

    老太太的声音略带着一丝沙哑,薄玉乔入内之后,面上便刻意显出几分忧心之色,慌忙道。

    “祖母,乔儿方才听得您说话,好似有些沙哑,您是否是染上风寒了?”

    瞧见薄玉乔面上显露出的挂心,老太太心下倒是舒坦不少,毕竟眼前的女娃是个纯孝的,比之余下的那些狼心狗肺的腌东西,自然极好。

    “乔姐儿近日功课如何?”

    听得老太太询问功课,薄玉乔也照实答了。

    “近日吴先生所传授的文章倒是不难,不过其中意味深远,若想要吃透的话,自然是不易的,所幸已然领略了其中五六分,现下还需些时日,才能得知其中精要。”

    薄玉乔如此言道,自然是有些谦虚了,毕竟她芯子里是个已然成年的女人,习一些简单的经史,也并非多难。更何况,老太太其实早便从吴元那处知晓众位小娘子的功课如何,如今询问一番,不过是格外挂心自己罢了。

    “乔姐儿自是不错的,何必如此自谦?”

    听得此言,薄玉乔好似羞窘一般,颊边也显出一丝红晕,一直红到了而后。薄玉乔敛了敛心神,随即咬了咬唇,轻声道。

    “祖母,乔儿虽说并非聪慧之人,但也曾听先生提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是需要好生珍惜。祖母您可是咱们薄府的主心骨儿,且前些日子还身子虚弱,若是再因着何嬷嬷,而劳心劳神,那便不好了。”

    薄玉乔如今这幅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真与那日日诵读八股的书呆子一个模样,瞧着真真分外讨喜。老太太听得薄玉乔口中那妥帖的言语,当即凤眸中便显出一丝笑意,随即便轻拍了拍薄玉乔细嫩的小手,道。

    “祖母的身子,自然是心中有数,但你小小年纪,便是个操心命,日后若是及笄了,可该如何是好?”

    瞧见老太太眼中那调侃之色,薄玉乔登时也应景儿的显出一丝羞窘,随即便不依的轻轻挣扎一番,面上也刻意表现出小女儿的娇态。

    “祖母莫要打趣儿人家,过些时日便是您的寿辰,乔儿早便备好了一份大礼,届时姑母也会带着凌哥儿回来,咱们便一家团聚了!”

    老太太如今因着何嬷嬷的事情,心下原本便好似空荡荡的,但现下一听得薄玉乔提及寿辰之事,想着薄娆也会带着孩儿赶回,到时家中众人一齐聚在寿吾院中,团聚在一处,真真是极好的。

    看着老太太神色比之方才温和几分,薄玉乔便知晓先前的言语说到了老太太心坎儿上,心下略微有些欣喜,但面上却一派天真懵懂的模样,真真极为娇俏。

第97章

    薄玉乔这些时日便讨好着老太太,且一边做着《九寿图》,而素墨这丫鬟倒清闲的很,因着杏林馆的缘故,俞林之身为善宝阁的主子,自然越发忙乱,日日待在善宝阁中,轻易得不着空子去烟花之地。因着如此,松琴公子便得了闲,除那人传来消息之外,便终日留在南风馆中,并不出门子半步。

    素墨便日日监视着松琴公子,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有一日,松琴公子又出了门子,且并未带半个伺候的小厮,孤身一人便往正阳门后头的小巷处行进。素墨瞧着松琴公子的动静,亦是不动声色,小心翼翼的跟在其后。

    待入了小巷之中时,松琴公子俊秀的容貌显出一丝戒备,细细的打量着,发觉四周并无旁人,这才好似放下心来。不多时,前些时日出现过的那人,此刻便缓步来到松琴公子身前,面上仍是一副倨傲的模样,但松琴公子却似习以为常了一般,半点也不着恼。

    “你寻我到底有何事?可是玉儿又受了委屈?”

    松琴公子凤眸中藏着一丝忧色,配上其俊秀精致的容貌,真真是极好的。不过那少年郎瞧见松琴公子这般模样,唇角微勾,面上的讽色更浓,略显单薄的身子径直上前一步,抬手轻拍了拍松琴公子的肩头,这才开口道。

    “若非主子吩咐,你以为我愿见你这等腌之人吗?你雌伏于男子身下,且那人还是俞家的俞林之,如此是要将主子置于何地?你明知他们俞家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为何还不忍下手!”

    那少年郎面上露出一丝狠色,藏在后头的素墨陡然察觉出一阵冷意,素墨毕竟是死士出身,对这些所谓的杀意,自然是极其清楚的。素墨原本一直以为,这松琴公子依附在俞林之身边,任其玩弄,不过是因着财帛动人心罢了。但眼下看来,之前她与小姐的猜测都有些偏差,这松琴公子明摆着便是被人当做棋子安插在俞林之身边,伺机而动。

    听得此言,松琴公子面上现出一丝狼狈之色,随即有些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缓缓阖上双眸,好似受不住少年郎这般侮辱一般。

    “你又何必如此激我?我说过,俞林之不能动!你便回去知会玉儿一声,该探听的消息,我自会纤毫不差的告知于她,余下旁的,松琴便无能为力了!”

    松琴公子看着倒好似一个倔强的,明明面色苍白如纸,却仍咬死了不动俞林之。这段时日素墨一直跟着松琴公子,也知俞林之素来便是个欢喜寻欢作乐的,且最是无情。如此的话,松琴公子为何不忍伤他?

    “你!”

    那少年郎面上浮起一丝绯色,瞧着好似气怒的模样,抬手指着松琴,眼眸瞪大,一张阴柔的面庞,此刻因为气怒而显得有些狰狞。

    少年郎一甩袖襟,抿紧薄唇,好一会子才似平复了怒意,随即又道。

    “既然你一定要留下俞林之那条命,便也要想法子,坏了俞林之的名声!他不是最为喜爱似你这般的少年郎吗?如此的话,你便去寻一勋贵之子,想法子让二人成了好事,再将此事闹大的话,想必主子在宫中也能有所作为了。”

    说着,少年郎面上便显出一丝阴狠的笑意,素墨瞧着,真真是心生厌恶。

    听得那少年郎的言语,松琴公子面色忽青忽白,随即便苦笑一声,不禁摇摇头,道。

    “日后你便莫要再寻我了,我能得着的消息,自然是会知会玉儿,但除此之外。我便不再做谋害俞林之之事,你也莫要逼我。”

    话落,松琴公子便好似耗尽了周身气力一般,寡淡的一震袖襟,随即便径直迈步离去,无论身后少年郎如何叫喊,他也不管不顾。待到松琴公子的身影出了小巷,少年郎面露狠色,朝着松琴公子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怒骂一声。

    “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雌伏在人身下的小倌儿罢了,连主子都不在意你这个兄长,又何必拿腔作调?我呸!”

    那少年郎一阵怒骂之后,随即便离去了,素墨并未忘记薄玉乔先前的吩咐,便径直跟在那少年郎的身后,发觉这人入了小巷中的一个院子,随即便传来一阵的声音。过了一会子,方才那少年郎便换上内侍的衣裳,往正阳门的方向去了。

    见此,素墨还有什么不明了的?怪不得那少年郎瞧着面向阴柔,也没有喉结。自小净身的男子,便是如此。看清了那少年郎的身份之后,素墨也不欲耽搁时间,便径直往薄府赶去,回到琼枝阁后,便见着了薄玉乔。

    瞧见素墨回来了,薄玉乔心下便知这丫鬟大抵是得着了什么消息,登时面上便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屏退左右,拉着素墨的手,二人一齐进了主卧。

    “素墨,你可是瞧见了那少年郎?”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当即便微微颔首,她现下倒是觉得小姐极为聪慧,她派自己监视着松琴公子,且趁机跟随那少年郎,恐怕早便是心下有所猜测,现下便等着自己证实了那猜测罢。

    “小姐,那少年郎换上了宫中内侍的服制,显然是一个被净了身的宫人。且那宫人身后的主子,应当才是与松琴公子有牵连的,因着方才仆听得那宫人怒斥,提及他主子都并未将松琴公子当做兄长,想来是血亲罢。”

    闻言,薄玉乔也不禁怔楞了片刻,在她看来,松琴公子不过是南风馆的小倌儿罢了,京中自是有不少达官显贵好男色,也并不稀奇。但如若松琴公子与宫中贵人有关的话,那为何还要委屈自己,雌伏于他人之下?

    素墨又将她方才听闻的言语都告知了薄玉乔,薄玉乔此刻倒是断定,那所谓的玉儿,应当便是松琴公子的妹妹,宫中贵人,名姓中有玉字的,好似只有娃儿的生母,现下进位为婕妤的玉婕妤,如此的话,到底有何阴谋?

    难不成是玉婕妤欲要为娃儿报仇?所以才使得松琴公子日日待在俞林之身畔,伺机而动。但算算时间,松琴公子待在俞林之身畔,少说也有三年了,那时娃儿尚未出世,那里谈得上报仇?如此的话,难不成是玉贵人将俞家给算计了?

    “素墨,你便先退下罢,待我思量一番,在吩咐于你。”

    听得此言,素墨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便退出了主卧之中,薄玉乔径直落座与窗棂处,望着外头大好的春光,心下着实是有些烦乱。

    薄玉乔自然是知晓,宫中的妇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但眼下素墨查着的东西,桩桩件件都指向了符崖的生母。薄玉乔想到自己当日遇到符崖之时,娃儿不过是被仍在溪边,除此之外,并无旁的危险。

    当日看来,薄玉乔是以为皇贵妃是打着让娃儿自生自灭的主意,但此刻想想,若是玉婕妤自己将皇子给送出宫,放在南山的溪边,便是为了使得松琴公子将娃儿带走呢?如此的话,娃儿也不会出事,且即便是瑞王派人搜查,也定然不会料到娃儿会在南风馆之中。

    如此为之,圣人自然是可怜玉贵人将将产子,便失了孩儿。一个男人在对一个女子心生怜悯之时,自然是会想方设法的补偿于她。这也是玉贵人产下龙子未曾进了位分,但孩子一旦失去了,便成了玉婕妤的缘故!

    且玉贵人不止得了圣人的怜悯,还顺带着踩了皇贵妃一脚。毕竟圣人素来不欢喜俞家已久,再加上皇贵妃谋害皇子,这一笔一笔的债累积下来,圣人却升了俞蕴之的位分,显然便是捧杀的手段!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一惊,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如若松琴公子的妹妹真是玉婕妤的话,那此事十之**便如同自己推断的一般。符崖被人送出宫,想必便是玉婕妤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为的便是更得圣人之心。

    古有武则天扼死安定公主,今有玉贵人送子出宫,这皇宫还真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地界儿。

    罢了,即便自己知晓此事又如何?余下旁的也不好为之,莫不如将此事告知瑞王,由他做决断,也是极好。

    且松琴公子如今不是要寻一个勋贵之子吗?那薄清程可真真是符合了条件,如此的话,莫不如让素墨是提点提点那松琴公子,也好一举两得。

    便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黄莺翠芙两个丫头在外头轻唤几声,叫薄玉乔去膳堂用晚膳,如此的话,她这才自主卧中出来。

    用完晚膳之后,薄玉乔便取来纸笔,将薄清程的名字提笔落于宣纸之上,而后又添了勋贵之子四字,想必以松琴公子的聪慧,自然是清楚薄玉乔的意思。薄玉乔将字条写好,便用蜡丸将字条封好,而后才交给素墨这丫鬟。

    “素墨,带你见着松琴公子之时,便提及玉儿,且将这个瓷瓶儿交予他,告知可以助兴即可。”

第98章

    听得此言,素墨登时便明白了薄玉乔的心思,随即应了一声,而后便恭敬的退了下去,显然去往南风馆去了。待素墨离去之后,薄玉乔也并未再胡思乱想,径直差使翠芙这丫鬟备水,沐浴过后也便歇下了。

    翌日,薄玉乔便径直往杏林馆行去,她自然是不好亲自去见瑞王,毕竟那楚峥真真倨傲的很,且很是瞧不上自己。薄玉乔虽说是依附着瑞王的而过活,但若是无非必要的话,便也不必自找麻烦。

    入了杏林馆之内,薄玉乔好歹也算是熟客了,当即便有小厮迎了上来,而后便带着薄玉乔径直入了里间儿,一眼便瞧见了正在捣药的莫如青。

    “莫叔叔。”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莫如青登时回过身子,眉眼间也现出一丝笑意,随即便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厮,道。

    “你快些将上好的大红袍也送上来。”

    “是!”

    那小厮自然是答应的极快,莫如青现下虽说是在杏林馆坐诊,但旁人都清楚,莫大夫不过是名义上坐诊,但却起到了震慑旁的医者的作用。且莫大夫的医术真真是高深莫测,即便一开始杏林馆余下的大夫对其心存不满,但现下也便成了心服口服。

    莫如青自顾自在铜盆中净了净手,随即便搬来一个小杌子,示意薄玉乔坐在上头。

    待薄玉乔坐在小杌子之上时,莫如青又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个琉璃八宝盒,瞧着亦是晶莹剔透,紫韵流转,触手滑润非常,照比现世的琉璃也丝毫不差,可想其技艺之精巧。

    薄玉乔自然清楚这琉璃八宝盒是难得的好物儿,便以两手捧着,在莫如青眸光示意下,将这琉璃八宝盒给打了开,便瞧见了里头浅红色、玲珑剔透的小块儿。

    鼻尖嗅到一丝淡淡的甜香,薄玉乔心下陡然升起了一股子诧异,随即便轻声问道。

    “莫叔叔,这不会是姜糖罢?”

    瞧见薄玉乔那瞪圆的杏眸,真真仿佛猫儿一样,少了素日那般深沉的心思,更是让人心生怜意。莫如青抬起略带薄茧的大手,轻抚了抚薄玉乔的鬓发,随即便略微颔首,俊秀的面上带着一丝笑意,道。

    “正是姜糖无疑,如今春寒料峭,你本就年幼,且前些日子还失了不少精血,亦是受不得寒的,若是无事的话,便含服一块姜糖,去去寒气也是好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小手捧着那琉璃八宝盒,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莫叔叔待她是真真极好,素日也记挂着她。薄玉乔虽说身负大仇,却并未不是那般不识抬举之人,自然是看的分明。手指摩挲着琉璃八宝盒上头精致的纹路,而后嗫嚅着道。

    “这姜糖可是莫叔叔亲自做的?”

    薄玉乔这瓮声瓮气的言语,透着几分稚嫩,莫如青听入耳中,登时便哑然失笑,道。

    “便是我亲自做的又如何?”

    “莫叔叔对乔儿这般好,乔儿无以为报,可该如何是好?”

    莫如青一直便知晓,乔姐儿素来是个心思重的,此刻面前的小娘子眼眶微红,就连鼻尖也现出一丝红晕,真真可怜可爱的紧。如此模样,让莫如青轻笑一声,道。

    “何必说所谓报答的言语,这姜糖也并非什么好物儿,不过是去去寒气罢了。”

    话落,莫如青轻声叹息,而后俊秀的面上现出一丝惆怅之色,又开口道。

    “若是乔姐儿真真愧疚的话,便多来瞧瞧莫叔叔,可好?”

    莫如青自幼便一直学医,学成后跟在瑞王身畔,也并未娶妻生子,这一点薄玉乔自然是清楚的。如今看着莫如青面色的惆怅之色,便知莫如青亦算是个孤独之人,薄玉乔现下不由的升起一股子心疼之感,登时便有些莽撞的开口道。

    “莫叔叔,您可否当乔儿的义父?莫叔叔也知,乔儿根本并未将薄正当做父亲,且姨娘早前便已然去了,偌大的薄府之中,除了婶娘心思良善,能对乔儿好些,旁人惯是捧高踩低的。如此看来,乔儿还真真是一个亲人也没有,莫叔叔若是不嫌弃乔儿的话,便应了乔儿的请求罢!”

    听得此言,莫如青也半晌无言,瞧着面前小娘子杏眸中原本含着的几分期许之色,也渐渐消散开了,莫如青当下便心疼的很,而后便应道。

    “莫叔叔应了便是!日后乔姐儿莫叔叔的干女儿了可好?”

    闻言,薄玉乔小脸儿上现出一丝笑容,手中的琉璃八宝盒也握的更紧些。她现下自然是极为欢喜的,莫叔叔从现下起,便是自己的义父,如此的话,她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正在此刻,方才那前去泡茶的小厮入了里间儿,手中端着一托盘儿,上头摆上青花茶壶,以及两个茶盏。沁人心脾的茶香弥散在里间儿中,真是极好。

    小厮退下之后,薄玉乔情绪已然平复了几分,便想起了今日的正事儿,登时便开口了。

    “义父,你可知宫中妇人,哪个名姓中有玉字?”

    听得此言,莫如青眉头微蹙,清俊的面庞登时也现出一丝严厉之色,问道。

    “乔姐儿为何问禁宫之事?难不成你欲要入宫吗?”

    莫如青现下极为忧心,若是乔姐儿生了入宫的主意,那便万万不好了。宫中女子没有一人是简单的,安家俞家狼狈为奸,使得宫中仿佛浑水一般。且帝心难测,乔姐儿的出身又并非极好,入宫之后,想必日子也不好过。

    瞧见莫如青凤眸中的忧虑之色,薄玉乔不禁微微摇头,解释道。

    “义父您可莫要多想,乔儿虽说想要报仇,但却不止入宫这一条路子。乔儿先前得着一些消息,所以才有此一问。”

    闻言,莫如青仔细想了一番,好一会子才答道。

    “若是名姓中带玉字的,好似眼下只有一个玉婕妤,便是大皇子楚符崖的生母,毕竟崇文帝现下不过将将加冠,后宫也并未充盈,待到一年之后的大选,想必后宫中人便多了。”

    虽说一早便想到了此种可能,但如今证实了,薄玉乔心下仍是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娃儿先前被弃之南山之时,不过才出生两个多月罢了,万一其中出了什么岔子的话,小小的孩子定然不能活命。玉婕妤好歹也是娃儿的生母,怎能因为争宠,不顾娃儿的生死?

    薄玉乔闭了闭眼,但面色却仍是难堪的很,坐在一旁的莫如青见了,当即便问道。

    “乔姐儿,你这是怎的了?为何面色如此难看?”

    薄玉乔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琉璃八宝盒给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随即便望着莫如青,淡淡的开口道。

    “义父可信乔儿?”

    莫如青眉头一簇,登时言语中便带着几分怒意,厉声道。

    “乔姐儿,你又何必如此言道?你是我的干女儿,义父若不信你,还能信任何人?”

    闻言,薄玉乔也知莫如青大抵是心下气怒,当即也不敢耽搁,便将先前素墨跟踪松琴公子所得知的消息,径直吐了口。

    “一直待在俞林之身旁的小倌儿松琴公子,他好似有一妹妹,便是宫中的玉婕妤。那松琴公子与玉婕妤的人联系甚密,且玉婕妤现下生了谋害俞林之的心思,如此看来,她真真不是一好相与之辈,说不准大皇子当时被弃之南山,便是玉婕妤的手笔。”

    话落,薄玉乔面上也带着一丝忧色,提起小几上的茶壶,倒入茶盏之中,而后送到了莫如青面前。莫如青将瓷盏接过,低眉敛目,显然也是有些想法。

    “若真是如此的话,还需禀报瑞王殿下,毕竟被一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真真是让人郁卒,且那玉婕妤一瞧便不是个简单的,自然是需要防备。”

    薄玉乔亦是颔首。

    而后薄玉乔与莫如青便也一齐闭口不言,毕竟此事他二人也做不得主,只能看瑞王如何决断了。

    过了半盏茶功夫,薄玉乔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问了一句。

    “义父,这姜糖老太太可能服食?若是能的话,乔儿可要习着法子,随后回到薄府讨好于她。”

    闻言,莫如青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乔姐儿虽说是个心思重的,但面对她信任之人,却着实坦承。

    “自然是可以服食的,我现下便将法子给你抄录下去,待到你回府之时,带着我先前备好的红糖,如此制出的姜糖,方才极好。”

    待莫如青将制姜糖的法子抄录在宣纸之上,薄玉乔又取了上好的红糖,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薄府。入了薄府之后,薄玉乔也并未闲着,当即便朝向小厨房赶去。

    薄玉乔差使婆子备好的上好的嫩姜,随即将嫩姜的皮给刮去,而后将其放入瓷瓮中,以杵将嫩姜捣碎。因着嫩姜为数不少,所以小厨房的这些婆子,亦是没有闲着,过了好一会子,再以纱布将嫩姜包住,挤出轧好的姜汁儿。

    此刻灶上的山泉早便沸了,薄玉乔将从杏林馆内取出的红糖倒入锅中,细细熬煮,而后又加入方才已然差使丫鬟制好的糕粉姜汁儿,以文火熬制,不断搅拌着。随即加入淀粉,待到其内的汤汁粘稠之后,配上已然炒香的芝麻香料,真真是极好。

第99章

    薄玉乔随即又吩咐身上有一把子气力的婆子将锅内熬煮的汤汁倒出,如今汤汁已然结块儿,还需反复捶打,如此又忙乱了约莫三个时辰,方才将制好的姜糖上案切块儿。

    将制好的姜糖装入红木匣子里头,薄玉乔也并未耽搁,只是取了绞干的巾子擦了擦汗,随即便带着黄莺这丫鬟往寿吾院走去。

    薄玉乔将这姜糖制好,便是为了老太太准备的,老太太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且在后宅之中勾心斗角,自然防心极重。薄玉乔原本便不将这般冷情的老太太看做祖母,所以便只能多做做孝行了。

    果不其然,薄玉乔倒是没有白费功夫,老太太甚是欢喜她所做姜糖,平日便含服一块儿,虽说并未有何明显的效果,但好似也未感风寒,显然也是有些效用的。

    入了五月,便是老太太的生辰了。

    在距老太太的生辰还有三日之时,薄玉乔便将《九寿图》已然完工了。将《九寿图》好生收起,放在床榻之下的暗格中。如今薄玉乔在薄府风头正盛,毕竟她现下得了老太太的欢心,旁人明面上自然是不会现出旁的心思,但暗地里使出什么手段,恐怕便不得而知了。

    薄玉乔在欲要入睡之前,便吩咐黄莺这丫鬟将其先前备好的《寿星图》给卷起,放在雕花木盒之中,随即便放到了八仙桌上头。

    黄莺出了主卧之后,薄玉乔便拔了一根头发,缠在雕花木盒上头的小扣儿之上,如若有人欲要打开这雕花木盒,也瞒不住她。

    做完此举之后,薄玉乔便歇下了。翌日,临出门子之前,薄玉乔特地吩咐琼枝阁中的丫鬟,提及这雕花木盒极为重要,旁人万万不可妄动。

    今日远在太原郡的薄娆携子甄凌回京,母子二人为老太太祝寿。薄玉乔身为薄娆的侄女,自然也是要到前门儿迎上一迎的。

    薄娆的车驾在午时之前便到了薄府门前,老太太是长辈,自然不好出门子,否则怕是会生出闲话。薄玉乔瞧着薄娆踩着小厮背上,随即便下了马车。而甄凌却并未与其母乘同一辆马车,反而是坐在后头的那辆蓝色的车驾之上。

    瞧见甄凌这小娃下了马车,薄玉乔心下升起了一丝奇异之感,却难以寻着头绪。待她拜见完薄娆之后,便跟在薄娆身后,一齐往寿吾院行去。

    薄玉乔身旁还站着三个姐儿,便是薄玉容她们姊妹三人,眼下烟夫人所生的薄玉颜也有两生日了,烟夫人身旁跟着一容貌清秀的乳母,将穿着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的颜姐儿给抱了起来,跟在烟夫人后头。颜姐儿柔软的发丝梳成双丫髻,配上那张肖似其母的娇艳容貌,真真是分外可人儿。

    众人入了寿吾院正堂之后,便瞧见端坐在正堂的老太太。老太太看见面容清丽身量窈窕的薄娆,身子一震,即便面色隐藏的极好,但眸中欣喜的波动却是瞒不过旁人的。众人也是识趣,给老太太请完安后,便各自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寿吾院,省的因着太不识趣,使得老太太生厌。

    薄玉乔回到琼枝阁后,便率先查探一番。果不出她所料,那雕花木盒果然是被人动过,上头缠绕着的发丝此刻早已断裂。

    薄玉乔眸中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径直落座在红木凳子上,而后取出雕花木盒中放置的《寿星图》取出,放于八仙桌上,缓缓展开。

    乍一看,这寿星图并无旁的不妥之处,但薄玉乔也算是小心之人,自然是不会被表象所惑。抬手轻抚寿星的面容,发觉指腹上头略微有一些黏腻之感。将指腹放在鼻端轻嗅,便闻到一股子辛辣的味道,如若她并未猜错的话,这上面应当是被人涂了皂角水。

    用来刺绣的彩线,本便是极为容易褪色的,便像大家闺秀素日所用的锦帕,用着不过三五日,便弃之不顾了。毕竟锦帕上的绣样虽说精致,但一旦过水之后,便稍稍褪了颜色,难看的紧。且高门大户自然是差不了锦帕的银钱,索性便更换的极勤了。

    之于绣图,若是好生收着还好,但一旦沾染了皂角水的话,不多时便会褪色。若是明日清晨自己以已然褪色的寿星图给老太太贺寿,恐怕便是极大的不孝了!

    薄玉乔轻笑一声,也不知是何人如此费心,便欲要让自己开罪了老太太,从而让她再回到前些时日,那仿佛孤魂野鬼一般的日子。

    “素墨!”

    薄玉乔轻唤一声,因着素墨那丫鬟今日一直在外间儿候着,所以听得薄玉乔的声音,即刻便径直入了里间儿。

    “小姐,您唤仆何事?”

    “今日可有人进过主卧之中,且动了我这绣图?”

    闻言,素墨思索了一会子,这才有些犹疑的开口道。

    “今日进入小姐主卧的丫鬟,不过三人,除了奴婢与黄莺之外,便只有一个名为敏清的二等丫鬟。”

    黄莺与素墨薄玉乔自然是极为信任的,黄莺一直便跟在她身边,而素墨则是瑞王之人,除了瑞王之外,恐怕也没有旁人能吩咐这丫鬟背叛自己。且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黄莺素墨是自己的心腹,那便不会轻易生疑。

    不过与黄莺素墨二人不同,此刻素墨提及的这名为敏清的丫鬟,薄玉乔也便没有那般信任了。

    敏清?

    薄玉乔对这个名儿还真真是有些陌生,毕竟往日姨娘还在之时,薄玉乔倒是极为肯定,琼枝阁是定然没有名为敏清的二等丫鬟的,也不知这丫鬟到底是谁人的手下。

    “敏清是何时来到咱们琼枝阁的?”

    瞧见小姐问起敏清,素墨便知薄玉乔这是对这个年岁不大的二等丫鬟升起了怀疑,登时也不敢怠慢,便道。

    “敏清是前些时日,小姐因着取了精血,且昏迷了三日,二夫人派来照看小姐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的疑惑更甚。封氏虽说极为恼恨自己,但却并不会使出如此低劣的手段,毕竟敏清便是从之侨院中过来的,若是生出什么事端,恐怕头一个牵连的便是封氏。在薄玉乔看来,封氏也没有如此蠢笨。

    那如若敏清不是封氏之人,又会是何人派来的呢?

    “素墨,你现下便去将敏清那丫鬟给带过来,我要好生审问一番,不过只是个二等丫鬟罢了,即便我今日将其发卖了,恐怕旁人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

    素墨得了薄玉乔的吩咐,便径直离了里间儿,不多时,便将一个看着约莫将将及笄的小丫鬟给带了进来。

    “你可是敏清?”

    听得此言,站在堂下的敏清身子略微颤了颤,一张俏丽的面庞此刻也显得有些苍白。瞧着敏清这模样,便可知是心中有鬼。

    薄玉乔眼下有了计较,手指摩挲着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默然不语,也并不瞧敏清半眼。但饶是如此,敏清这丫鬟仍好似惊吓着了的模样,眸光闪躲,额间不断渗出冷汗。

    薄玉乔看着时候也差不离了,便略微抬眼,唇角轻勾,杏眸中现出一丝冷意,那模样半点不似个七岁女童,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是谁让你动寿图的?”

    薄玉乔一张小脸儿上现出难见的厉色,如此质问,让敏清这丫鬟登时便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径直跪倒在地,不断的摇头道。

    “奴婢不知什么寿图啊?小姐您可莫要信了旁人的胡言乱语,冤枉了奴婢啊!”

    敏清虽说生了一副兔子胆儿,但好歹也并未蠢笨至极,自然清楚此刻若是承认了,恐怕那后果她更是受之不起,所以便只得紧咬牙关,咬死此事了。

    瞧见面前跪倒在地的这丫鬟,只见她好似突然硬气了几分,看起来还真是准备考验自己的耐性了。薄玉乔微微摇头,而后嗤笑一声,轻声道。

    “敏清,我现下给你一个机会,如若你再不将指使你的人给吐口,那便休怪本小姐翻脸无情了!”

    说着,薄玉乔面上的冷色更甚,径直从红木凳子上起身,缓步行至敏清这丫鬟面前,略微躬身,抬手拍了拍敏清煞白的小脸儿。

    “小姐,您莫要冤枉奴婢了!奴婢真真不知您所言何意啊!”

    敏清这丫鬟一张清秀的面上泪痕满布,此刻不住的朝向薄玉乔叩首,不多时,额间被显出一块红痕,显然这丫鬟并未吝惜气力。

    “你倒是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既然如此,我也便不客气了。”

    薄玉乔略微抬手,笑意盈盈的望着素墨,手指轻叩这八仙桌,轻笑着道。

    “素墨,我记得你好似会不少刑罚,咱们这儿也并不如何方便,你现下便将敏清的嘴给堵上,带到柴房之中,好生看管着。等到咱们好生准备一番,在细细招待于她。”

    话落,薄玉乔一转头,面上笑意不减半分,冲着敏清道。

    “你可知请君入瓮是何意?”

    听得此言,敏清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木然的摇头。薄玉乔也并未管她,径直开口道。

    “用一个大瓮,四面堆满烧红的炭火,再将嘴硬之人放进去。那般将皮肉生生炙烤的滋味儿,即便是骨头再硬的人,恐怕也受不住。敏清,你怎么看?”

第100章

    敏清望着蹲在她面前的小娘子,瞧见其玉雪可爱的面容,身子不住的轻颤着,这哪里是个七岁的女童,真真是自阿鼻地狱中爬出的厉鬼,如若不然的话,怎会如此狠辣?竟欲要将自己生生烹煮了!

    “乔小姐,您莫要诬赖奴婢,奴婢今日真真没有入过主卧,也并未动那雕花木盒!”

    敏清此刻涕泗横流,眼眸瞪得极大,其中满布鲜红的血丝,单薄的身子上汗如雨下,不多时便将身上藕粉的下人所穿的裙衫给打湿了,一瞧便是惊吓至极的模样。

    听得敏清这丫鬟的讨饶,薄玉乔心下讽色更浓,轻声道。

    “敏清,你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本小姐从未提及,那寿图是装在雕花木盒之中的,你不过是个二等丫鬟罢了,素日里也不必伺候于我,又怎的会清楚此事?”

    瞧见薄玉乔眯了眯眼,敏清心下咯噔一声,暗骂自己居然如此蠢钝,将此事径直给吐露了,若是主子知晓的话,恐怕也不会饶过自己。

    敏清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忽青忽白,薄玉乔眼下却并不急躁,瞧着这丫鬟也是个惜命的,想必自是不会为了旁人,将自己的性命给搭上,只消自己再多些耐性,想必便能得知她背后之人了。

    “你的主子有多大能耐,是否能将你从我手中救出,若是不能的话,你这丫鬟便须得仔细思量了,毕竟自己的性命,才最为重要。”

    话落,薄玉乔便望了素墨这丫鬟一眼,后者意会,登时便以手做刀,狠狠的袭向了敏清纤细的脖颈。素墨本就力道不小,如此一击,登时便使得敏清这身娇体柔的小丫鬟昏迷了过去。

    “素墨,你便将敏清给带到柴房中罢,也不必给她饭食,让她好生清醒清醒即可。”

    素墨带着已然昏迷不醒的敏清退下,薄玉乔便将床榻暗格中的《九寿图》给取了出来,仔细查探一番,发觉并无旁的不妥,这才又将其给收起了。

    薄玉乔将才还以为这名唤敏清的丫鬟骨头能有多硬,翌日辰时,薄玉乔尚未用过早膳,素墨这丫鬟便疾步走入膳堂,俯身在薄玉乔耳畔轻声道。

    “小姐,敏清那丫鬟有些受不住了,现下在柴房之中不断叫喊着,吵闹着要出来,若非先前仆一直在柴房外头看守,也并未让旁人接近,恐怕这消息也便藏不住了。您看该如何是好?”

    薄玉乔眉头微蹙,抬眼望着面前八仙桌上头摆满的饭食,四溢出浓郁的香气,让人不禁口舌生津。此刻膳堂中还候着几个丫鬟婆子,薄玉乔不欲敏清之事被旁人知晓,便开口道。

    “这不必你们伺候了,便先退下罢。”

    待到膳堂之中只剩薄玉乔与素墨之时,薄玉乔这才开口了。

    “你现下便将敏清给带来罢!趁着此刻空闲,好生审问一番,这才好谋定后动,且后日便是老太太的寿辰,若是今日问不出结果来,便生生的错过了时机,如此的话,敏清也不必留下了。”

    薄玉乔微微垂眸,听得素墨动了脚步,便知这丫鬟是退下了,面上仍无半分波动。自来到这大乾王朝之日起,她便不是以往的薄玉乔了。这薄府便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如若自己还是一副和善性子,恐怕早便虽姨娘一并去了,哪里还能等到今日?

    正因如此,薄玉乔才并未打算并敏清这丫鬟心软,毕竟这丫鬟原本便并非她手下之人,且方才生了谋害的心思,若是让敏清得逞的话。往轻里去,是自己个儿太过粗心,才生出这般不吉之事,但若是往重里说,那便是生生的不孝啊!

    她薄玉乔如今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娘子,若是背上了不孝的恶名,除非日后绞了头发进山作姑子去,余下恐怕也没旁的出路了。毕竟议亲之事,小娘子的名声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即便是小门小户,也不会要一个不孝不悌的小娘子!

    不多时,敏清便被素墨给带进了琼枝阁的膳堂。

    薄玉乔微微抬了抬眼皮,唇角微抬,面上显出一丝讥讽的眸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丫鬟。相较之昨日那姿容秀丽的丫鬟,敏清现下可谓狼狈的很。一头乌黑似墨的鬓发早已散乱不堪,垂落在面前,清秀的小脸儿上除了额间那红肿的创口,眼眶下的青黑之色也极为明显,配着苍白如纸的面上,便可知这丫鬟大抵是心惊胆战了一整夜。

    此刻敏清小口被锦帕给堵住,只能呜呜出声,身上还捆缚着麻绳,想来也是难耐的很。素墨毕竟是有些手段的,她将人捆缚起来之时,若是不挣扎还好些,但要是稍稍一动,绳索便会越勒越紧,直直磨破了细嫩的皮肉,见了血也不罢休!

    素墨知晓薄玉乔此刻是要审问敏清,便微微躬身,径直将堵住敏清嘴上的锦帕给取了出来。大抵是因着叫喊了一夜,除了锦帕之后,敏清不断喘息着,好似干渴的鱼儿一般。

    薄玉乔低眸扫着八仙桌上精致的菜色,也并未动筷。薄玉乔素来便欢喜燕窝,但却并非太过将就,白燕血燕均可,不算太过挑剔。今日小厨房备下的早膳,便是雪蛤官燕,以上好的蜂蜜熬煮,滋味儿倒是甜香的很。

    一旁摆放着两个巴掌大的瓷碟儿,其中一个上面码放着如同手指粗细的小嫩黄瓜,早前便取了上好的香料,腌制好了。小嫩黄瓜被切成薄如蝉翼的小片儿,现下因着摆放整齐,才看不出里头的精妙,只消微微以银箸一碰,那小嫩黄瓜便会似多米诺骨牌一般,径直片片分明,透出一股子素淡爽口的滋味儿。

    另一个瓷盘儿中装着的倒算是一道荤菜,不过应当称之为冷荤。取了将将一斤的芦花鸡,只用鸡爪,寻个力气不小手艺不错的婆子,将鸡爪给红烧了,而后待鸡爪冷却之后,再将爪背上最为细薄的一处皮肉给片下来,才装满了这一小瓷盘儿。

    薄玉乔最爱的便是鸡爪爪背的这一处皮肉,偏生少的很,她又不喜旁的部分,所以红烧鸡爪也不常用。前些日子便在小厨房中将红烧鸡爪给改了刀,每只之只取那么一小块儿皮肉,幸而小厨房的婆子也并非什么讲究之人,便将余下的鸡爪给包了起来,带回家中给孩儿吃也是极好。

    便是瞧着极为简单且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菜,便费了许多功夫,让人不禁胃口大开。敏清那丫鬟已然腹中空空,此刻嗅着雪蛤官燕的滋味儿,心下更是仿佛猫抓一般,难耐的很。

    “敏清,你现下可想好了?若是仍不欲吐口的话,那小姐我便费费心思,给你备上一个大瓮可好?”

    瞧见面前跪在地上的敏清抖成筛糠一般的模样,薄玉乔口中威胁的话儿仍是不停。

    “你放心,我自然是不会要了你的性命,毕竟你也是爹生娘养的,待到一会子将你入了瓮中之后,我即可便派人将你捞出,而后便给你家中送上些银钱,让你老父老母养着你,听说你家似是有一成婚的长兄,也不知到了那般时候,你那长嫂可能容得下你?”

    听得薄玉乔威胁的言语,敏清真真确信了自己的想法,面前的小姐便仿佛恶鬼一般,便是朝她索命来的!若是自己再与乔小姐作对的话,恐怕这条性命便保不住了!

    敏清越想越怕,不住的冲着薄玉乔叩首,随即便叫喊道。

    “小姐您便放了奴婢罢!寿图之事奴婢也是被逼无奈,若是不听禾小姐的话,奴婢的性命恐怕便难保了!”

    禾小姐?

    竟然是薄玉禾?

    听得敏清吐露的言语,薄玉乔真真是有些诧异了,毕竟她与薄玉禾素日也并无什么接触,此刻竟然是薄玉禾欲要陷害于她,真真是出人意料。薄玉乔原本还想着,说不准便是薄玉琼那个鲁莽冲动的小娘子,因着嫉恨老太太现下对自己青眼有加,所以才做出此举。

    但现下看来,率先沉不住气之人并非薄玉琼,而是薄玉禾。看来三房真真是有些大胆了。

    “罢了,禾小姐到底吩咐了你什么,从实道来即可,若是有半句虚言的话,后果你应当清楚。”

    敏清此刻两手撑地,身子即便跪在地上,仍是颤抖不已。

    “小姐放心,奴婢万万不敢有半句虚言。先前奴婢虽说是二夫人手下之人,但奴婢的妹妹眼下正是西院儿中伺候禾小姐的,禾小姐知晓了奴婢与敏英的关系,便要挟奴婢,让奴婢查探您为老太太准备的寿礼到底是何物儿。

    因着奴婢不过是二等丫鬟罢了,素日里也不得入主卧之中,所以只能远远的瞧着,知晓小姐您是在做绣图,便去禀明了禾小姐。自禾小姐得知小姐您备下的是绣图之后,便差使奴婢寻着机会,在绣图上涂上皂角水,如此也并非极为明显的大事,奴婢先前心存侥幸,以为不会被小姐发觉,这才鬼迷了心窍。”

第101章

    薄玉乔摩挲着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的,好半晌才微微抬头,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于你,你说你那妹子敏英是在禾小姐身畔伺候着的,可得禾小姐信任?”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跪在地上的敏清心下一颤,知晓乔小姐怕是打算借着自己那妹子扳回一成了,饶是如此,敏清除了硬着头皮应下此事,也无旁的法子了。

    “回小姐的话,我哪妹子倒是个伶俐的,在禾小姐身边儿,也是个一等丫鬟。”

    薄玉乔不住颔首,既是个一等丫鬟的话,那事情便好办多了,毕竟一等丫鬟几乎可以随意出入小姐们的主卧之中,若是动些手脚的话,也并不容易被旁人发觉。

    “你可知禾小姐给老太太备下的是何好物儿?”

    闻言,敏清这丫鬟不住摇头,只觉现下便是完了,如若自己再背叛了禾小姐的话,恐怕真真是没有好日子,这可如何是好?

    “奴婢不知。”

    “不知也无妨,你那妹子既然是禾小姐身畔的一等丫鬟,想必她也是清楚的,你现下便去问问你那妹子,得知消息之后,即刻便知会于我,如此的话,本小姐倒是可以保下你们一家子的性命。”

    听得此言,敏清登时便作了决断,因着敏英在禾小姐身畔伺候着,所以她也知晓禾小姐面上看着和善,但私下性子却极为狠辣,若是眼下自己背叛她的事情被禾小姐知晓,恐怕姊妹两个发卖给人牙子都是轻的。

    “那奴婢现下便去见敏英?”

    薄玉乔摆摆手,也不看敏清这丫鬟,便道。

    “去罢。”

    敏清这丫鬟恭敬的应了声,随后素墨为其松绑,这才出了膳堂。待膳堂之中只剩下她与素墨之时,薄玉乔又道。

    “你便去看着这丫鬟,若是她胆敢生出异心的话,便径直打昏,送往人牙子那处,发卖了便是。”

    待素墨也悄无声息的退下之后,薄玉乔这才倒出功夫,细细的用了面前的雪蛤官燕。如今瓷碗儿中的雪蛤官燕已然有些冷了,不过薄玉乔倒是并不在意,她现下倒想瞧瞧,薄玉禾到底能备下什么好物儿,使得老太太眼前一亮。

    薄玉乔将将用过早膳,正用略微温过的泉水漱口之时,敏清这丫鬟便步履匆忙的回到琼枝阁中。

    一见着薄玉乔,敏清心下便不住的发憷,登时便恭谨的跪下了,有些忐忑的瞧了一眼站在一旁伺候着的翠芙与黄莺,也并不开口。薄玉乔转了转眸光,才道。

    “你便说罢,她二人不是外人。”

    听得此言,敏清这丫鬟登时也没了顾忌,便将她先前得着的消息径直吐了口。

    “小姐,奴婢的妹子告知奴婢,提及禾小姐为老太太准备的寿礼,是极为难得的白玉观音像,那白玉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玉,素日里得着两个巴掌大小的玉料,便是不错的了,毕竟也能打一副上好的头面,但现下禾小姐备下的白玉观音像,可足足有半人多高,如此实乃难得至极。”

    敏清将将说完,薄玉乔便不禁微微摇头,心下不免感慨,虽说她是杏林馆的主子,但若论起财大气粗,将将起步的杏林馆,手中银钱可比不上三房。老太太不过是过个生辰罢了,也不是整寿,便如此大手笔,若是自己不出手的话,还真是心有不甘呢!

    薄玉乔面上显出一丝娇俏的笑意,跪在地上的敏清瞧了,心下更是惊惧。这姑奶奶素日那般冷厉,便让人心惊胆战,如今现出笑模样,更似笑里藏刀,让人不禁通体胜寒。

    “黄莺,你便去给敏清这丫鬟包上两百两雪花银,给她当了盘缠即可。”

    薄玉乔微微转头,望了一眼敏清,笑道。

    “两百两银钱可够了?如若够了的话,那便去知会你那妹子,让她在老太太寿宴之时,便寻个由头,与你们一家子一齐搬离京中罢!”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敏清不住的点头,面上显出一丝惶恐,道。

    “自是够了,多谢小姐怜悯,多谢小姐怜悯!奴婢这便回去禀了长兄老母,待到后日老太太寿宴之时,便寻了妹子一齐离京,断不会给小姐再添麻烦。”

    闻言,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更浓,略微抬了抬眼皮,便也并不言语。

    待到敏清那丫鬟退下之后,薄玉乔心下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便唤来素墨这丫鬟,让她附耳过来。薄玉乔交代一番,声音也并未让旁人听得,不过瞧着素墨面上有些诧异的神色,便可知薄玉乔的主意定然不会简单。

    一转眼又是两日光景,便是老太太的寿辰。

    老太太现下四十有八,并非是整寿,所以也并未宴请旁的宾客,不过是一家子聚在一处,好生热闹一番罢了。

    如今薄玉乔虽说得了老太太的欢喜,但薄娆到底是老太太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旁人自然是及不上的,因着分男席、女席,所以薄娆自然是坐了老太太下手的位置。按理来说,那位置上原本应当坐着的人,应是大夫人程氏,但程氏也是个脾性软和的,不过因着这点小事,便与薄娆计较。

    只见程氏那张柔和秀丽的面庞,此刻也现出几分喜意,笑意盈盈的望着薄娆,丝毫看不出半点不虞。

    不过程氏如此大度,二夫人封氏心下便难受的紧,原本她本想着让程氏教训薄娆那贱蹄子一番,却并未想到,这程氏多年如一日,一棍子给打不出半个响声,竟然连呛声也无。

    饶是如此,封氏面上也并未表现出半分,毕竟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谁人若是不给老太太颜面,便是自找麻烦。

    薄玉乔的位置安排在较为后头的位置,距门外廊下近了些,不过薄玉乔也丝毫不在意,毕竟在此处,瞧着待会子的闹剧,想必更为方便。

    因着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也正是赶巧儿了,薄府的长房长孙薄清远今日竟得了空,从军中归来。如此更使得老太太满面笑意,毕竟老太太最为得意的便是这个长孙,如今薄清远已然坐到副将的位置,假以时日,定时出息的很。

    薄玉乔因着在薄府五个小娘子之中行四,所以身畔坐着的是三房的薄玉琼。薄玉琼那小娘子眼下也有八岁了,大抵是因着恼恨薄玉乔得了老太太的欢喜,所以现下连眸光都并未往薄玉乔这处瞧上一眼,显然是无视了她。

    薄玉乔也并不在意这些,如今人都尽数到齐了,自然是要为老太太贺寿。

    府中除了过寿的老太太,最为尊贵之人便是中书令薄正了。薄正今日着了一件宝蓝锦缎滚红边儿的外衫,配上那张俊雅至极的面容,看着倒好似世家公子一般。不过薄玉乔自然不是那般以貌取人的小娘子,亦是清楚薄正那阴私冷漠的心肠。

    此刻薄正面上挂着笑意,双手抱拳,便径直跨步上前,冲着老太太躬身一拜,这才道。

    “母亲,今日是您老的寿辰,不孝儿恭贺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复拜,又道。

    “贺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再拜。

    “祝您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薄正肚腹中也是有些学识,吉祥话儿自然是说的极好,老太太今日原本便欢喜不已,此刻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薄正此刻轻拍了拍手,小厮倒也识趣儿,当即两人一齐抬着一个巨大的红木箱子上来了。瞧着那小厮汗如雨下的模样,便可知这红木箱子分量不轻,显然薄正为老太太备下的寿礼,并非是什么轻巧物什。

    两个小厮将箱子抬到堂中,而后便小心翼翼的将红木箱子放在了地上。薄正此刻上前一步,将箱子的盖子一把打开,露出了其中一株分量不小的翡翠青松。

    那翡翠青松枝叶便是以绿意逼人的上好翡翠制成,而枝干则是以上好的乌木雕琢而成,透出一股子清淡且馥郁的芬芳,让人不禁精神一震。如此惟妙惟肖的不老松,真真是合了老太太的心思。

    薄正的贺礼便是图了个喜气儿,也确实不错。不过余下旁人的倒是普通的很,但挑不出错处,也便罢了。

    薄玉乔现下等着的,便是薄玉禾的寿礼,那尊上好的白玉观音像,此刻恐怕不能入目了罢?

    待长辈们贺完寿后,便轮到了小辈儿。薄清远、薄清程以及薄清书这些嫡出的子嗣暂且不提,因着父母的看顾,备下的物什自是不差。轮到薄玉容之时,倒是让薄玉乔略微吃了一惊,因着薄玉容身为薄家嫡长女,一举一动必定带着大家之风。

    此刻,薄玉容恭谨上前,冲着老太太拜了一拜,这才将手中的木匣子给打了开,显出其中的物什。

    原来,薄玉容备下的寿礼并非旁的,不过一册书本罢了。但以薄玉容的妥帖,她备下的定然不会是普通的书册,而是当年何家先祖修订的氏族志。因着这一册氏族志,何家才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如今百年已过,便成了极为鼎盛的大族。

第102章

    此刻老太太接过薄玉容献上的氏族志,保养得宜的手小心翼翼的捧着氏族志,因着这本书册已然有些年头了,纸页都微微泛黄。老太太以指腹轻轻拂过书页,凤眸登时便红了三分,随即老太太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取了帕子轻轻拭泪,才笑道。

    “这氏族志也是有些年头了,难得容姐儿有心,这才将氏族志给寻着,真是不错。”

    见着老太太出言夸赞,众人便知她老人家极为欢喜这氏族志。但即便如此,薄玉容一张秀丽的面上亦并未喜形于色,瞧着真真是个沉稳的,让此刻堂中坐着的众人,不由对这个小娘子高看一眼。

    薄玉容献上寿礼之后,薄玉乔便低眉敛目,掩住杏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光。今日之事显然是不能善了了,但薄玉禾也莫要怪她心狠,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加倍奉还!她薄玉乔从来便不是以德报怨的善人!

    此刻薄玉禾走上堂中,身后的小厮便也抬着了蒙了红绸的物什入了正堂。众人瞧得分明,那红绸之下约莫便是雕像一类的物什,原本这类物什应当并不如何出彩,但瞧着这半人多高的大小,显然也是有些分量。

    “祖母,禾儿贺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着,薄玉禾便莲步轻移,行至那雕像左侧,细白如瓷的小手扯着红绸,薄玉禾小脸儿上现下寻不着半点怯弱,端的是一派喜气盈然的笑模样。

    薄玉乔不欲错过此刻的好戏,半点也舍不得眨眼,仔仔细细的盯着那雕像,唇角的笑意好歹也掩住了,也并未让旁人察觉出异样。

    在薄玉禾小手将覆盖在白玉观音像上的红绸给扯下之时,这小娘子直直的望着老太太,也并未转头看看身后的白玉观音像。

    老太太瞧着那红绸之下的物什,登时便瞪大了凤眸,一张洋溢这喜气的面庞,霎时变得苍白如纸。老太太猛地从八仙椅上站起身子,伸手指着站在堂中的薄玉禾,手指震颤不已,嘴唇嗡动,到底也没有说出话来。

    “你大胆!”

    倒是薄正先开口了。薄玉乔虽说瞧不上薄正那般虚伪至极的模样,但也知薄正算得上是个纯孝的,此刻瞧见薄玉禾竟然将一尊染血的观音像奉上,不正是存着诅咒之心吗?如此大逆不道之举,真真是气煞人也!

    薄玉禾也不是个傻的,此刻自然察觉出不对,一转头,便瞧见,那尊与她差不多高的白玉观音像,此刻变的血红血红的,原本慈和的白玉观音面上,现下已然被血迹覆盖,血迹之中还沾染着些许凝块儿,配上晶莹剔透仿佛凝脂一般的白玉,瞧着真真是惊悚至极!

    “啊!!!”

    薄玉禾惊叫一声,面色登时便变得苍白如纸,瞧见老太太那副气怒的模样,以及薄正厌恶的眸光,薄玉禾登时眼眶中便溢出了泪,径直跪倒在地,冲着老太太道。

    “祖母,禾儿真真不知到底是为何啊?明明先前备好的白玉观音像,禾儿也是查探过了,却未曾想到会…….会满面血迹,祖母,莫不是有人在陷害禾儿啊!”

    此刻堂中除了坐在封宁下手的三夫人安筝之外,旁人心下想必也是幸灾乐祸的。毕竟事不关己,又何必太过上心呢?

    瞧着自己女儿受罪,三夫人安筝自然也是坐不住了,登时便提着裙裾,跪在薄玉禾身畔,冲着老太太不住的求情。

    “婆母,您便饶了禾儿罢,眼下禾儿备下的寿礼变成了此般模样,定然是为歹人所害,否则何至如此啊!”

    老太太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妇人,此刻回过神来,自然也清楚薄玉禾是被人算计了,可那又如何?若非这小娘子自己不小心,怎的偏生她一人的寿礼被旁人动了手脚?好好的寿宴便被薄玉禾给毁了,真真是晦气至极。

    老太太厌恶的横了跪在地上的安氏与薄玉禾母女。此事明摆着是薄玉禾被人算计了,所以老太太也不可重罚禾姐儿,毕竟那是她嫡亲的孙女儿。不过老太太胸臆之中憋闷着一口恶气,若是不发泄出来,恐怕会憋出病症来。

    因着媵妾也算是薄府的正经主子,虽说身份没有嫡夫人高贵,但到底也是可以来寿吾院给老太太贺寿的。眼下三房的琴夫人也在此处,瞧着堂中的闹剧,这位素来与嫡亲姐姐不对付的媵妾,登时便开了尊口。

    “姐姐,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如今禾姐儿备下的寿礼生了岔子也便算了,但您与禾姐儿可不好在此刻泣泪,否则、否则若是让旁人瞧见了,说不准以为姐姐您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呢!”

    琴夫人如此一开口,安氏便知这是个落井下石的,即便是跪倒在地,登时也转过头,通红的凤眸死死盯着她那庶出的妹妹,而后一字一顿的道。

    “是不是你陷害于我?”

    听得安氏的言语,琴夫人登时下了一跳,虽说眼前的闹剧看着极为爽快,但她也不想惹祸上身,登时便尖声叫道。

    “姐姐可莫要诬赖好人,妹妹我可不知禾姐儿到底为老太太备下什么寿礼,毕竟那寿礼可是您亲自操办的,妾身份低微,哪里能插得上手呢?”

    此刻,薄玉禾已然被吓得有些呆了,只得默默泣泪。无论如何她也未曾想到,好生准备的贺礼,为何会变成此般模样,不止并未讨得老太太的欢心,反而使得她老人家对自己与母亲心生厌恶,这可如何是好?

    “闭嘴!你们一个个闹够了没有!都给我滚出去,省的在此处丢人现眼!”

    陡然传来一声怒斥,薄玉乔还被惊了一下,细细一瞧,原来是坐在男席上的三老爷薄衡起身怒骂。

    薄衡是生意人,亦是个聪明的,自然知晓今日之事已然是不能善了了,毕竟屎盆子早便扣到了三房头上,即便他再如何辩驳,那股子屎臭味儿恐怕一时三刻也去不尽了。还不如让这几个成日只知拈酸吃醋的蠢笨妇人退下,省的仍丢了三房所剩不多的颜面。

    薄衡这一声怒吼,更是使得安氏心中委屈。今日寿礼之事被就是她被人算计,薄衡不止不为她们母女二人讨回公道,反而弃如敝履,大声呵斥,如此是真真不将她这个嫡妻放入眼中了,真真是狼心狗肺!

    安氏此刻怒瞪着薄衡,使得薄衡胸臆间的怒火更盛。只见三老爷登时便大步迈入堂中,死死攥住安氏的藕臂,便径直拉扯着她与薄玉禾,将她二人径直给拖出了寿吾院的正堂。待到薄衡回来之时,瞧见琴夫人那瞪大的水眸,心下的厌烦更盛,早便没有了素日的怜惜之意,怒声道。

    “还不快滚!”

    琴夫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瞧见薄衡是动了真怒,素来笑意盈盈的面上,此刻涨成了紫棠色,剑眉倒竖,真真是人至极。琴夫人心中惊惧,登时便快步奔出了正堂。

    待到堂中的喧闹中止了,老太太便颓然的软下身子,倚靠在八仙椅上,胸膛仿佛破旧的风箱一般,不住的喘着粗气。

    一旁的薄娆见了,旁上前轻抚着老太太的脊背,口中轻声软语的安慰着。

    “母亲莫气,今日本是个好日子,您可不要因着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便坏了极好的兴致!”

    闻言,老太太叹息一声,铅灰色的面上显出一抹苦笑,道。

    “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这血染观音像,哪里还是什么小事情?这是有人恨不得我死啊!”

    “母亲莫要如此言道,今日是您的寿辰,您可不要吐出这般不吉的言语。”

    薄娆此刻叠着秀眉,面色也难看的紧。不过饶是如此,她也要好生安慰老太太,毕竟好好的寿宴,此刻居然变成了这般,该如何是好啊?

    即便薄娆如此劝慰,老太太此刻也没有什么兴致继续过寿辰了,登时便无力的摆摆手,也并不看堂中诸人,便淡淡的道。

    “你们先散了罢。”

    瞧见老太太这般模样,众人即便心下不管是何种想法,但面上却仍是一派忧心至极的模样。薄玉乔此刻小脸儿煞白,提着裙裾,径直走上前,搀扶着老太太的手,口中轻声道。

    “祖母,乔儿扶您回房休息。”

    老太太听得薄玉乔略带稚嫩的言语,再微一低头,便瞧见了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儿上显出的忧虑之色,登时心下一阵妥帖。抬手轻拍了拍薄玉乔的肩膀,老太太这才开口道。

    “乔姐儿便先回去休息罢,今日说不准你也有些惊着了,回去让婆子给你熬一碗安神汤,可莫要嫌弃药苦啊。”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极为乖顺的颔首。

    如此,老太太便由薄娆扶着,回到了主卧之中歇息。而薄玉乔则是径直回了琼枝阁。到了琼枝阁中的主卧之后,薄玉乔这才放松了心神,娇俏的小脸儿上现出一丝讽笑。

    “薄玉禾,是你先出手的,便莫要怪我无情了。”

第103章

    老太太寿辰上的闹剧自是乱的很,引起闹剧的源头,那尊白玉观音像此刻也被擦洗干净,送还了西院儿。因着观音大士不好怠慢,所以即便这观音像上染了血,也不能随意处置。

    眼下那两个将白玉观音像给抬入寿吾院中的小厮真真是极为委屈,即便借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白玉观音像上涂上血迹啊!但现下因着此事,他二人被主子罚了二十大板,虽说小命儿是保住了,但身子却火辣辣的疼的厉害,心中也是一头雾水。

    明明在离开西院儿之前,那白玉观音像上并无半分不妥,但只是抬着过去的一路,怎会染上了血迹?在路上他二人也丝毫未觉不妥之处,难不成真真是观音大士显灵?

    那两个平白挨了板子的小厮自然是不会知晓薄玉乔的法子。观音像上自然是不好动手脚的,毕竟薄玉禾也是小心之人,所以她细心准备之物,便是覆盖在白玉观音像上的红绸。

    那红绸的正中,被薄玉乔小心翼翼的沾了一些糖脂,而后又备了一层薄薄的宣纸,在红绸与宣纸之间,灌入了一些大红的染料,而后以糖脂贴合即可。红绸将将拿到西院儿时自然无事,加之敏英那厮也是个谨慎的,也并未让旁人触碰动过手脚的红绸。

    而后在抬着白玉观音像去到寿吾院的路上,薄薄一层宣纸被染料浸润,且被白玉反复摩擦,自然是碎裂了,且因着外头有红绸的遮盖,旁人也瞧不出什么异样。待到薄玉禾将红绸扯下之时,那宣纸早被染成了血红之色,即便碎裂了,也会被旁人视作血块儿之类的物什,自然是能够瞒天过海。

    可怜薄玉禾太过自信,最终还是跌了自己的颜面!不过这些,薄玉禾想必是猜不着了。

    此刻,那尊白玉观音像被随意摆放在西院儿主卧中的一角,眼下薄玉禾一双凤眸红肿的厉害,显然是哭了许久,一旁坐在八仙椅上的安氏见了,幽幽叹息一声,才道。

    “禾姐儿,此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毕竟过去之事也没有转圜的余地。现如今,最为重要的便是讨得老太太谅解,如若不然的话,以你父亲那个混账性子,恐怕咱们在薄府的日子也便不好过了。”

    安氏所言自然是极为有理的,但薄玉禾心下却是意难平,毕竟她耗费重金备下的白玉观音像,此刻便仿佛烫手山芋一般,不禁没有讨得老太太的欢心,且将自己与母亲都给折了进去,如此,让她怎能不恨?

    自小时起,父亲便偏宠薄玉琼那个贱种,且宠妾灭妻。明明她薄玉禾才是三房的嫡女,但在西院儿之中,日子过得反而比不上薄玉琼那个贱蹄子,这般差距,薄玉禾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辈,焉能不恨?

    安氏告知薄玉禾要忍让,捧杀了薄玉琼那个不知礼数的也是极好。但现如今,薄玉琼刁蛮的脾性是养成了,但自己却因着不知何人的陷害,将前头数年一直维系着的乖顺模样给一举击溃,让她堂堂三房的嫡女,沦为众人的笑柄,此仇怎能不报?

    “母亲,禾儿现下倒是想知晓,这白玉观音像到底是何人动了手脚。因着事前欲要将此事瞒的紧些,所以咱们三房知晓这白玉观音像之人也并不算多,除了我身边的敏英银霜之外,旁人也并不知晓。”

    说着,薄玉禾原本已然平复过来的面色突然变了一变,她现下想起,自今晨用过饭食之后,她便再也未曾见过敏英那丫鬟,难不成泄密之人,便是敏英那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

    瞧见薄玉禾面色难看的紧,一旁端坐着的安氏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问道。

    “可是想出何处不对了?”

    闻言,薄玉禾缓缓颔首,一举一动都仿佛有些僵硬了一般,原本便有些红肿的双眸,此刻更是似欲要喷火一样,将原本薄玉禾姣好的容貌,登时变得极为扭曲。

    “母亲,如若我并未猜错的话,泄密之人便应当是敏英那丫鬟。”

    薄玉禾抿了抿唇,凤眸中杀意一闪而逝,她微微转头,与安氏对视一眼,才道。

    “现下去寻寻敏英那丫鬟罢,若是寻不着踪迹的话,事情便清楚了。”

    话落,薄玉禾也并未耽搁,径直便起了身子,大抵因着心下气怒至极,所以起身时也没有太过小心,将做工精致的裙裾给扯破了。不过此刻也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时候,薄玉禾脚步未停,便径直出了主卧,站到院中,唤来了守在前头的银霜。

    “银霜!”

    银霜的年岁与敏英相近,如今都是一十有四。银霜的容貌生的很是清秀,这丫鬟也是个生嫩的,眼下瞧着薄玉禾面带怒火的唤她的名儿,登时便吓得身子一颤。

    即便是心下惊惧不已,银霜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瞧着主子冷若冰霜的模样,她也不敢多看半眼,只恭谨的道。

    “小姐唤奴婢有何事?”

    薄玉禾此刻发觉银霜的面色有些不对,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左不过一个伺候人的奴婢罢了,若是这丫鬟同样生了异心,径直发卖给人牙子,差使其将不听话的丫鬟送入青楼楚馆之中,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你可瞧见敏英了?”

    听得薄玉禾的问话,银霜这小丫鬟怯怯抬眼,颤颤摇头道。

    “回小姐的话,自咱们去寿吾院之时,敏英姐姐便肚腹抽疼的厉害,大抵是来了月事,中途便回房歇息着了,到现下奴婢也未曾在见到敏英姐姐。”

    薄玉禾此刻已然证实了她的猜测,素白的小手死死攥着那纹绣牡丹的锦帕,略微有些尖锐的指甲,此刻将锦帕勾出其中的丝线,瞧着已然是破旧的厉害。

    “你现下便是敏英房中瞧瞧,如若她在的话,便将这丫鬟带来问话,如若她不在的话,便将安嬷嬷唤来即可。”

    银霜这丫鬟虽说心性单纯,但也并非是个蠢笨的,自今日寿吾院生事之后,小姐瞧着便有些不对,如今欲要寻敏英姐姐,想必是打算找出那个在白玉观音像上动手脚的叛徒!

    思及此处,银霜这丫鬟小脸儿登时苍白如纸,也不敢再耽搁下去,便匆匆的冲着薄玉禾福了福身子,随即便疾步往敏英所居的厢房赶去了。到了厢房外头,银霜使劲儿的敲着那扇雕花木门,偏生雕花木门合的紧紧,不留一丝缝隙,真真是让人恼恨非常。

    “敏英姐姐,小姐寻你问话,你快出来罢!”

    “敏英姐姐!”

    银霜这丫鬟唤了许久,敏英房内仍是半点动静也无。见状,银霜这丫鬟咬了咬牙,便略微退后了一步,抬脚踹向那扇雕花木门。

    只听哐当一声,紧紧闭合着的雕花木门便径直打了开,银霜这丫鬟赶忙入了厢房之中,却并未瞧见敏英的人影儿。银霜迈步到了妆台之前,瞧见素日盛满了主子赏赐钗饰的妆匣,此刻空无一物。银霜登时便明了了小姐方才的言语,敏英姐姐这是真不在了!

    急忙的奔出了厢房,银霜这小丫鬟也不敢歇息,便又去寻了三夫人安氏的陪嫁嬷嬷。安嬷嬷是三夫人的奶娘,身份自然与旁的嬷嬷不同,且因着安嬷嬷手段素来是个厉害的,将那起子丫鬟治的服服帖帖,以至于整个儿西院儿,也没几人胆敢招惹安嬷嬷。

    安嬷嬷得了银霜的信儿,不多时便赶到了主卧。此刻薄玉禾也并未步入房中,便一直在外头等着。***气微凉,微风拂面,原本应当是极为惬意之事,但此刻薄玉禾的胸臆之间,却溢满了怒火,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给焚尽一般。

    “安嬷嬷,敏英那贱蹄子背叛于我,眼下便劳烦您老一趟,出府去那贱蹄子家中,瞧瞧能否得着什么消息,若是捉住了那个不知好歹的贱人,便径直打杀了便是,只消处置的干净些即可!”

    薄玉禾凤眸瞪着,略显稚嫩的面庞上杀意毫不掩饰,与素日里那副怯弱模样,真真是相去甚远。不过瞧见此般模样的薄玉禾,安嬷嬷却并无半分诧异,毕竟自家小姐的脾性,她这个日日在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自然是最为清楚。

    ******

    琼枝阁,主卧。

    薄玉乔此刻也并未得闲,毕竟先前她便准备对薄清程动手了,如今自然是要好生谋划一番。薄清程身边一直跟着两个小厮,一唤云出,二唤云起。名儿真真是不错,不过跟着的主子却并不如何。

    云出云起这两个小厮并非是家生子,而是封氏径直从封府要来的小厮,毕竟薄清程当时可是她唯一的嫡子,若是被旁人给教坏了,那可便得不偿失了。

    薄玉乔自然知晓那两个小厮的身契都在封氏手中,不过饶是如此,也并不妨碍她的谋划。

    将青衣这小厮给唤过来,因着这小厮身为男子,也性子灵巧,办事自然是极为方便的,所以薄玉乔这才打算将此事交予青衣。

第104章

    青衣这小厮来的倒是不慢,因着是入了薄玉乔的卧房之中,即便薄玉乔如今不过七岁,青衣也半点不敢有半点逾越,两眼直直的望着地上的青石板,好似那上头开了花儿一般。

    瞧见青衣这小厮如此规矩,薄玉乔心下倒是满意的很,当即也不欲耽搁时间,便兀自将自己的想法也说了。

    “青衣,你可有法子使得云出云起这二人染上赌瘾?”

    听得薄玉乔极为平静的口气,青衣这小厮身子不由一震,他素日便是个伶俐的,如今见着小姐提及二少爷身边之人,心下便能猜着一二,想必小姐这是要对清程少爷动手了。此般想法若是让旁人知晓的话,小姐恐怕便难逃责罚了。

    即便心下惊惧不已,但青衣仍是恭谨的答话。

    “回小姐的话,云出云起这两个小厮,素来也不是干净的,因着清程少爷日日流连在青楼楚馆之中,所以这二人也不复往日的规矩,早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了。”

    闻言,薄玉乔倒是没有料到。毕竟云出云起这两个小厮可是封氏千挑万选的,现下生出岔子,真真让人心头大悦。

    薄玉乔面上笑意越浓,转了转眼眸,又道。

    “即使如此的话,你可有法子使得云出云起欠下大笔赌债?如此的话,捏住他二人的把柄,办事自然方便许多。”

    得了薄玉乔的吩咐,即便青衣知晓此事有些麻烦,也是须得应了,毕竟他若是事事都无法办成的话,那也便不必在主子身边留着了。

    “小姐您便放心罢,奴才定然能将此事办妥。”

    听得青衣这小厮信誓旦旦的语气,薄玉乔也不禁微微勾唇,随即便让黄莺给青衣包下三百两银钱,让其退下了。

    过了三日,薄玉乔正待去小厨房熬煮姜糖之时,青衣这小厮登时便奔入琼枝阁院中。瞧见青衣面上的涨红之色,以及仿佛风箱一般不断起伏的胸膛,便知这小厮大抵是有些急了。

    薄玉乔站定身子,此刻也不急着往小厨房去了,毕竟那姜糖老太太的寿吾院中还有些存货,也不急于片刻,还是先瞧瞧青衣事情办得如何了。

    “你随我入正堂。”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青衣虽说有些气喘也并未落后,便径直入了正堂之中。待到进了正堂,薄玉乔摒退左右,才道。

    “事情办得如何了?”

    青衣这小厮此刻正低头冲着薄玉乔行礼,恭谨的答道。

    “回小姐的话,如今云出云起那二人已然欠下赌坊三百两银,因着是奴才先前与赌坊之人有约,一齐设下了此局,如今赌坊之人已然将云出云起二人给扣下了,所以事情还可从长计议。”

    闻言,薄玉乔面色未变,微微颔首道。

    “云出云起二人应当尚未识破你的身份罢?”

    “奴才一直未曾露面,那二人自然是不会知晓的。”

    此刻,薄玉乔也觉得青衣这小厮事情办得不错,毕竟三百两银两个小厮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出的。现下这个世道,即便是姿容绝艳的小娘子,在人牙子手中也不过五十两银。如今云出云起欠了赌坊三百两,便是赔了性命,也填补不起这个窟窿!

    “他二人是否忠心?能否为我所用?”

    薄玉乔眼下自然是要小心些的,毕竟先前因着那尊白玉观音像,恐怕已然将安氏母女给开罪了,若是眼下之事落下把柄,那事情便有些难办了。

    “云出这小厮瞧着倒是个忠心的,应当不好处理。不过云起那人则与云出不同,虽说生了一副清秀相貌,但骨子里却是个唯利是图的,以那赌债相要挟,想必云起定然会为小姐所用。”

    听得此言,薄玉乔这才算满意了,毕竟已然筹划了一番,若是一个可用之人都无,那便不好了。

    “如此的话,你便托人寻一些工笔细腻的龙阳之图,使人交予云起,差使他将那龙阳之图放在薄清程能瞧见的地界儿。”

    “奴才省的。”

    青衣应了一声,而后复又抬眼望着薄玉乔问道。

    “小姐,那云出该如何是好?”

    听得青衣的问话,薄玉乔嗤笑一声,细嫩如葱白的小手轻叩着八仙桌,轻声道。

    “你不是说云出是个忠心的吗?如此便让他尝尝被赌场追债的滋味儿。”

    薄玉乔那云淡风轻的语气,让青衣这小厮单薄的身子不禁一颤,暗想小姐真真是个有手段的。云出那小厮若是不肯应下此事的话,恐怕日子便不好过了,不禁他欠下赌债之事,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否则若是传入了二夫人耳中,那便更是没有活路了!

    思及此处,青衣也知晓了主子的能耐,心中也是警醒不已,暗道万万不可生出异心,否则不知何时便要提前去见了阎王。

    待青衣退下之后,薄玉乔也并未闲着,便径直去了小厨房制姜糖了。眼下老太太倒是用好了薄玉乔亲手所制的姜糖,因此,她身为老太太的孙女儿,自然是要尽尽孝的。

    在薄玉乔谋划之时,身在南风馆的那一位也并未闲着。前些日子夜里,不知何人房中放了一密封好的蜡丸。松琴公子将那蜡丸撵开之后,发现纸团儿上提及了玉儿的名儿。当是时,松琴公子便有些惊了,毕竟玉儿与他的关系,旁人是万万也不会晓得的,如今不知是何人知晓了自己的秘密,且以此作为要挟,他却是不敢不应。

    那薄清程是何人,松琴公子也是有所耳闻,不过便是一个靠着家族庇荫,日日不思进取的浪荡子罢了。先前玉儿还让他选一勋贵之子出手,让其与俞林之的关系不清不楚,从而使得俞家丢尽脸面。

    松琴公子尚未挑好人选,便有人送来了蜡丸,想必是那日自己与宫人商谈之时,被有心人将谈话内容收入耳中罢了。

    思及此处,松琴公子虽说是不欲受人胁迫,但却不欲玉儿牵连其中。毕竟旁人并不知晓自己与玉儿的关系,若是让俞林之发现其中端倪的话,以俞林之那般的狠辣脾性。想必他的性命也难保了。

    此刻卧房中并无一人,松琴公子一张俊美无铸的面庞上现出一丝苦笑,微微叹息一声。如今他也是没有法子,既然那薄清程开罪了旁人,便莫要怪自己将其牵连其中了。

    又过了三月,京中暑气正浓,幸而薄府前些年便将冰窖修好了,否则这日子真真是难耐。

    如今因着老太太对薄玉乔青眼有加,所以即便薄玉乔不过是个没了生母的庶女罢了,但琼枝阁的冰盆子却是源源不断的送来。如此,即便是现下暑热的厉害,薄玉乔的日子也并未太难过。

    此刻,琼枝阁院中的榕树下,早便被小厮支起了一张软榻,榕树枝叶繁茂,正好将炙热的阳光遮挡大半,此刻倚靠在榕树下纳凉,真真是惬意的很。黄莺这丫鬟现下将已然放入冰中浸过的荔枝仔细的去了皮,而后放在一旁的青釉小碗中,供薄玉乔取用。

    薄玉乔拿了调羹,将欲把那仿佛白玉雕琢的荔枝送入口中之时,翠芙这丫鬟步履匆匆的进入院中。

    “小姐,之侨院出事了!”

    听得翠芙口中吐露的言语,薄玉乔拿着调羹的手微微一颤,那颗盈润的荔枝便又落回了青釉小碗之中。

    即便心下早有预料,薄玉乔仍是有些欢喜,毕竟事情谋划了数月有余,此刻才得知消息,真真是有些慢了。径直起身,薄玉乔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襟,便淡淡道。

    “随我进房罢。”

    翠芙听得此言,便恭谨的跟在薄玉乔身后,一主一仆径直入了正堂,见着正堂之中现下并无外人,翠芙这丫鬟方才开了口。

    “小姐,方才奴婢经过之侨院时,便瞧见了二老爷正与二夫人起了争执,吵闹之声不绝于耳,好似是因着二少爷的缘故。而后奴婢便又去打听一番,问了前院儿伺候二老爷的小厮,这才得知了二少爷犯下的事儿。

    原来二少爷居然与俞家的二少爷俞林之有了首尾,在京中,谁人不知俞家二少爷是个好男色的,如今咱们府上的嫡子被俞家少爷给轻薄了,二老爷自然是怒火冲天。”

    瞧见翠芙小脸儿上藏不住的惊色,薄玉乔面色未变,毕竟此事便是她一手谋划的,有何结果,她也能料想一二。

    “罢了,你便先下去罢,记得此事可莫要拿来说嘴,否则以二夫人的脾性,说不准还要好生整治府中下人一番呢!”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翠芙也知小姐是在提点于她,当即也不敢怠慢,恭敬的应了声之后,随即福了福身子,而后便离开了正堂。

    待翠芙这丫鬟下去之后,薄玉乔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儿上才现出一丝冷笑。封宁那狠毒妇人不是夺了阳哥儿吗?那自己便毁了她的儿子,让她也知晓什么叫心如刀绞之痛!

    薄玉乔径直起身,也并未唤来奴婢,自己个儿往厢房处走去。如今她败了薄清程的名声,也是时候开给姨娘上柱香了。

第105章

    薄玉乔缓缓进入厢房之中,便将早先备好的香给燃了,随即便径直跪到摆放在牌位之前的蒲团上,口中喃喃道。

    “姨娘,你瞧瞧,封宁那个狠毒的妇人如今也遭了报应!女儿处心积虑,谋划了数月之久,为的便是今日。眼下以薄清程的名声,想必即便是有薄正的举荐,也不可入朝为官。且薄清程不过便是个浪荡子罢了,根本便不能走科举一途,如此的话,这薄清程的前程也算是毁了。”

    厢房中此刻并无旁人,若是有旁人在此的话,薄玉乔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将心中话吐露出来。薄玉乔一张小脸儿上显出冷笑,真真是有些人,而后又道。

    “薄清程,薄轻程,真是如此,女儿已然将薄清程的前程给彻底毁了,呵呵。”

    薄玉乔微微闭了闭眼,遮住眸中的水光。如今姨娘已然去了,她就连流泪,在这个薄府又能有何人在乎?老太太?自己之于老太太而言,不过便是闲来无事时可以逗弄的宠物罢了,若是自己行为稍稍越了界,恐怕第一个整治自己的,便是那慈爱的祖母!

    径直将燃着的香插进了青花缠枝香炉中,随即又冲着那牌位叩了三叩首,便缓缓起身,也并未回头,如此离开了厢房之中。

    如今二少爷薄清程在京中也算是出了名儿。谁人不知俞林之的新欢,便是薄府的这位嫡少爷,要说这位嫡少爷,身份真真不是个简单的,父亲是正二品的大员,且出身勋贵,为何便如此糊涂,与那俞林之厮混在一处呢?

    薄府算是也能称得上算是勋贵,但比之俞家,差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且不论现下在宫中位同副后的皇贵妃俞蕴之,便说这百年之中,俞家出了两代皇后,就连现下坐上后位的安太后,亦是俞家的外孙女儿。如此,俞家在京中的势力,还有谁人能撼动?

    俞林之是俞家的嫡子,也是皇贵妃的同胞兄弟,他无论有多荒唐,旁人见了,都不敢说半个不字。但薄清程却不同,先前因着家中的关系,好不容易进了太学,未曾看他在童生试中斩获什么名次,却传出了此等香艳的事儿来。

    此刻,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中也离不开这薄府二少爷。

    御林军的除了今日在宫中当值的军士,余下之人都聚在京郊。崇文帝将将登基之时,便在京郊为御林军修建了军营,以供军士操练之用。

    薄清远如今年仅十七,便已然坐上了副将的位置,真真可称得上是年少有为。再加之薄清远皮相生的极好,说是面如冠玉也不为过。素日里褪去军装,便似一个文弱少年郎一般,半点看不出他的身手。

    此刻,便有一不长眼的上前来调笑。

    “呦,我当这是谁人呢?原来便是咱们的薄副将,玉面少年郎,这模样也真是不错,说不准他那个弟弟,便是因着如此模样,才得了俞林之的宠爱。”

    听得这人讥讽的言语,周遭的军士神态各异,与薄清远关系好些的,此刻便对着开口之人怒目而视。若是关系稍差的,此刻便含笑不语。

    瞧见周围人神色各异的模样,薄清远此刻只觉得身上布满了污秽,让他羞愤欲死!薄清远原本面皮便生的仿佛白玉一般,此刻涨的通红,便仿佛美人儿含羞似的,真真极为好看。

    因着如此,方才讥讽薄清远之人,此刻笑声更浓。

    薄清远瞪大凤眸,猛地便将腰间系着的宝剑给拔了出来,动作仿佛疾风一般,旁人只觉眼前一花,便瞧见那宝剑正抵在最先开口之人的脖颈处。

    “王赐,你可莫要胡言乱语!否则休怪我无情!”

    那名为王赐的军士,与薄清远一般,也是御林军的副将。不过王赐与薄清远不同,他是因着长兄为御林军的副统领,如此方才坐上了副将的位置。

    因此,王赐一直便瞧着薄清远不顺眼,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不过御林军中不许私斗,他也未曾寻着机会,这才忍了下来。此刻薄清远手中宝剑便加在王赐脖颈之上,那冰凉之意便仿佛刺骨一般,让王赐原本有些黝黑的面庞,霎时间苍白如纸。

    “薄清远,你快些住手!难不成要违抗军规吗?”

    听得此言,薄清远剑眉一簇,也未曾言语,不过手上却是一抖,剑锋登时又向前了三分。不过薄清远手中的劲道拿捏的适度,所以此刻那王赐身上也并未留下伤口。

    “违抗军规?若非你先挑衅,我岂会违抗军规?王赐,你莫要太过分了,否则我今日即便是违抗了军规,也要给你一个教训!”

    薄清远凤眸中杀意根本未曾遮掩,让王赐身子不禁一抖,当即便有些心虚,色厉内荏的道。

    “我便是过分又如何?原本便是你们薄家出了个小倌儿,怎的还不允许我吐露实言了?”

    即便身子抖的好似筛糠一般,但仍是极为嘴硬。薄清远此刻气怒至极,毕竟不过是个少年郎罢了,也不知隐忍为何物,登时便欲要一剑斩杀了那王赐。

    在薄清远出剑之时,又是一道寒光,一把将薄清远的给斩开,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出手之人仿佛天生神力一般,便只是一招,就将薄清远手中宝剑给击出三丈开外。薄玉乔此刻也有些愣住了,略一抬眼,便瞧见了面前面容刚硬的中年人。

    薄唇嗡动,薄清远心下着实委屈的很,道。

    “师傅!”

    这中年人并非旁人,便是自幼教导薄清远的老师尉迟青,亦是这御林军的统领。

    “薄副将,你可知在军中私斗乃是重罪?”

    听得老师唤自己为薄副将,薄清远此刻也知自己方才是极为冲动,若不是老师及时赶到,恐怕定会酿成大祸。

    思及此处,薄清远便低眉敛目,朗声道。

    “统领,清远知错了,还望统领责罚。”

    瞧见薄清远这幅知错就改的模样,尉迟青心下仍是有些欣慰,但他身为御林军统领,自然是不好徇私的,面色亦是未变,冷声道。

    “如此,今日你便吊在军营营门之前,不进食水,好生反省一下罢!”

    听得此言,一旁惊魂未定的王赐自是心有不复,登时便道。

    “尉迟统领,你这般责罚,未免有些偏袒薄清远罢?”

    王赐的言辞刻薄,当即又让薄清远面色冷了下来。不过薄清远尚未出手,尉迟青便兀自上前一步,身为统领的气势登时便爆发开来,使得王赐这般年岁不大的少年郎,便仿佛无根的浮萍一般,面色苍白如纸。

    “你是觉得我偏袒薄清远?”

    王赐抬眸,瞧见尉迟青微微眯起双眸,登时心下一跳,也不敢妄动。先前他曾听长兄提过,言道尉迟青真真是个手段极为狠辣之人,如若与他对上,定然讨不得好。因此,王赐登时便讪讪摇头,皮笑肉不笑的道。

    “王赐不敢,统领自是极为公正,王赐这便退下。”

    瞧见周遭人尽数散了,尉迟青蹙眉望着一旁站着的薄清远,厉声道。

    “还不快去营门吊着,难不成还需师傅我帮你一把?”

    听得此言,薄清远也知尉迟青这是并未怪罪他的意思,登时便放下心来,冲着尉迟青行礼过后,便疾步朝向营门行去。

    薄清远在军中受到的刁难,其实也算不得有多苦。但此刻的薄清程,日子真真是不好过,薄正已然将家法请出,擎等着收拾着不孝子呢!

    之侨院内。

    此刻薄清程面色惨白的跪在院中的青石板上,一张俊秀的面庞此刻也红肿不堪,上头留下了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儿。薄清程在薄府的地位极高,除了薄正之外,几乎没有敢动他半下。如今二老爷已然将家法给请出来,即便现下封宁又哭又闹,也是息不了薄正心下的火气。

    “你给我放开,今日我便要好生教训这个逆子,他已然将我们薄家的脸面尽数给丢尽了!”

    薄正现下全然没有了素日那般的儒雅姿态,一张俊秀的面庞涨的通红,手中鞭子高高扬起,好似要将薄清程生生打死一般。

    “老爷,您莫要如此,咱们程哥儿已然知错了!”

    封宁此刻心痛如刀绞,若是放在平日,她也恨不得好生教训薄清程一番。但此刻薄正要清楚家法,若是真真以家法责罚程哥儿的话,那孩子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的,哪里能受得住啊?

    “你放开!”

    薄正怒斥一声,手上猛一使力,便将封氏径直给推到在地。

    “慈母多败儿,若非你如此娇惯与他,怎会酿成今日大祸?”

    薄清程瞧见封氏被薄正推到在地,苍白如纸的面庞登时显出一丝愠怒,薄清程虽说混账,但也知薄府只有封宁是真真为他好之人,于是薄清程便昂首望着薄正,怒道。

    “父亲要教训我教训便是,何必为难母亲?”

    听得薄清程言语中的忤逆之意,薄正心下怒火更盛,三步两步便迈到了薄清程身旁,而后手下丝毫未曾留情,登时便是狠狠一鞭子落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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