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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妾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宁为妾txt下载     宁为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话说这小厨房的管事婆子不是旁人,便是现下里伺候薄玉乔那丫鬟玉翠的生母,先前薄正膳食中被掺了精血散,也与这魏婆子不无相关。

    因着心下对封宁极为畏惧,所以烟柳烟霞的动作倒是麻利的很,没过一会子便到了小厨房之中。近些日子,魏婆子可谓是喜上眉梢,毕竟她唯一的女儿如今进了老太太的寿吾院,日后即便是婚配,也能相看个好人家。

    烟柳烟霞入小厨房之中时,便见着那魏婆子正对着案台发笑,手中菜刀也直愣愣举着,并不落下。

    见魏婆子这幅蠢相,烟霞心下气怒的很,当即便上前猛拍了魏婆子的脊背,斥道。

    “你倒是悠闲的很,二夫人现下召你去之侨院,还不快些跟着!”

    原本魏婆子便被烟霞的举动给惊着了,可她也知,以烟霞的身份,自然是她一个小小管事开罪不起的,当即便预备赔笑说道几句。

    但魏婆子一听得二夫人要召见她去之侨院,即刻便慌了神儿。她现下可真真是心中有鬼,本想着托岑青兰出手,将玉翠给提拔到寿吾院中,她都舍了珐琅银钗,但却未曾想到,岑青兰那个妇人胆大包天,给她一个纸包儿,让魏婆子将其中物什加到赵月如所做的膳食之中。

    魏婆子自然是不欲答应的,但岑青兰当即便要挟于她,如若不陷害赵月如的话,她们一家三口的性命也不必要了。因着如此,魏婆子只得助纣为虐。

    好在那精血散的事情也并未牵扯多大,只不过是将赵月如给拘在琼枝阁罢了。且如今赵月如怀有身孕,想必此事也不会追究了。可魏婆子将将放下心来,便听闻烟霞要带她去之侨院,这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二夫人已然查明此事,现下便要处置于她?

    魏婆子心下极为慌乱,她也曾听闻过二夫人的手段。甭看二夫人出身大家,但打杀下人的法子可谓极为狠辣,去年便有一个丫鬟开罪了二夫人,而后便被生生的拔了舌头,寻了人牙子发卖了。

    她可不想自己一把年纪也落得如此下场!

    对!她还有玉翠!玉翠现下伺候乔小姐,魏婆子先前听闻,说是乔小姐在老太太面前也分外得脸,若是有乔小姐帮忙求情,想必自己也不会被赶出府去!

    此刻魏婆子已然慌乱无度,猛地一把推开烟霞,便朝外头奔去。

    “你停下!二夫人还要召见你,跑什么?难道不怕二夫人责罚吗?”

    烟柳这般一喊叫,让魏婆子心下更为惊惧,好险栽倒在地,稳住身子之后,左拐右拐,一会子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烟柳烟霞乃是二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平日里也未曾做过什么粗使活计,如今自然是追不上五大三粗的管事婆子,只得在原处气怒不已。

    那魏婆子逃离之后,便直奔老太太的寿吾院中,到了寿吾院,她便取了一块散碎银子,交予守院的小厮,使得那人去寻玉翠了。

第62章

    不多时,一抹瘦弱的身影便从朱红的大门中走出。

    玉翠见着魏婆子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若非有这样不争气的爹娘,她现下也不必为人奴仆,真真是令人气怒不已。不过眼下倒是好了,她已然是寿吾院的二等丫鬟,在薄府之中,谁人不知寿吾院的丫鬟是最最体面的?日后若是配个有能耐的管事,当成管家娘子亦是极好的。

    因着这份差事是魏婆子给谋划的,所以玉翠如今也算是对她娘高看一眼,便缓缓走到魏婆子面前。

    魏婆子倒是并未发觉自家女儿眼中的厌恶,当即便有些慌乱的上前,死死的抓住玉翠的手,小声的道。

    “玉翠,为娘该如何是好?当日为了将你送入寿吾院,为娘便应了兰夫人,而后便在如夫人亲手烹制的羹汤中放了精血散,如今二夫人已然查明此事,想要派人将为娘带走,玉翠,这!这!”

    听得魏婆子的言语,玉翠当即大惊失色,反手便一把堵住魏婆子那张嘴,将她拖到一旁的榕树下,这才将手松开。方才魏婆子所言之事,若是被旁人听得,她们母女两个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你闭嘴!”

    玉翠一张清秀的面庞此刻涨的通红,她这个母亲当真是个不经事的,居然胆敢做出此等恶事,且二夫人还发现了,现下该如何是好?

    二夫人得知此事,定然是要处置母亲的,但她好歹是寿吾院伺候的丫鬟,想必二夫人也不会不给老太太面子。

    思及此处,玉翠心情倒是微微平复了些,当即便一把挣脱开魏婆子的钳制,强笑着道。

    “娘,此事女儿也没个主意啊!二老爷可是堂堂二品大员,那精血散一事闹得有多大您也是清楚的,若是二夫人稍稍一心狠,恐怕咱们一家子的性命便要葬送于今日了!”

    话落,玉翠眸中还溢出一丝泪来,让魏婆子极为心疼,当即便道。

    “玉翠莫怕,大不了为娘便主动向老太太认罪,老太太虽说有些严厉,但手段怎的也比二夫人强上不少,想必也能保住你与你爹的性命!”

    听得此言,玉翠心下倒是安稳不少,老太太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只消母亲将所有的罪过都给顶了,那她自然是无事的。

    玉翠取了怀中的帕子,轻轻拭了拭泪,当即便抽哽着道。

    “娘,还是让女儿去向老太太认罪罢!毕竟那精血散一事也是因为女儿想入寿吾院才生出的,女儿怎能连累您呢?”

    见着玉翠如此纯孝,魏婆子也不禁老泪纵横,有些粗糙的手掌轻轻抚上玉翠那白皙的面庞,轻声道。

    “玉翠,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如今你年岁还小,为娘怎会忍心断了你的生路?”

    母女二人在树下泪流满面,而薄玉乔此刻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这玉翠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保命,连自己生母都不在乎了,着实狠辣。

    早在那小厮进来寻玉翠的时候,薄玉乔便注意着了,毕竟她早便知晓玉翠与魏婆子的关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如今倒好,证据主动送上门来。

第63章

    薄玉乔如今还是个小娃儿,自然身量娇小,隐藏在树后也无人发觉。过了一会子,待到那母女二人哭声渐小,她这才从树后走出。

    一见着薄玉乔,玉翠当即有些惊了,若是先前之事被乔小姐收入耳中,那该如何是好?乔小姐是否会告知于老太太?

    玉翠一双凤眼不断闪烁,薄玉乔见着,心下讥讽愈浓。此刻她处于寿吾院外头的墙根儿底下,玉翠心下即便生出什么阴暗的法子,也无法得逞,薄玉乔自是不惧。

    “玉翠,我倒是不知你是这般才来的寿吾院。”

    薄玉乔一张娇嫩的小脸儿上挂着一丝浅笑,看着亦是玉雪可爱,但不知为何,玉翠却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自己的心思都被面前的娃儿给识破了一般。

    “小姐莫怪,精血散一事着实是无奈之举啊!”

    一旁的魏婆子见着薄玉乔,更是大惊失色,两股战战,脸色忽青忽白,思量了一会子,便噗通一声跪倒在薄玉乔面前。

    “乔小姐,此事与玉翠无关,全然是老婆子我被鬼迷了心窍,这才使得如夫人落罪!还望小姐莫要迁怒玉翠!您若是气怒的话,便收了老奴我的性命罢!”

    听得魏婆子将精血散一事全都揽在自己身上,玉翠微微低头,眸中的喜色一闪而逝。她这般模样,自以为做的隐蔽,却并未瞒过薄玉乔的眼。薄玉乔原本便身量极小,此刻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并未显露出来,毕竟玉翠与魏婆子可是真真有用的棋子,若是现下便把她二人给逼急了,反而不美。

    薄玉乔轻叹一声,小脸儿上显出一丝气怒与愁绪。

    “魏婆子你真心爱护玉翠,玉翠也极为敬重与你,但你可知,姨娘与我亦是如此?你陷我姨娘于不义,难道便没有半分愧疚吗?”

    闻言,魏婆子并未答话,反而不住的朝向薄玉乔叩首,那副老泪纵横的模样,让薄玉乔都微微有些不忍。魏婆子倒是一腔慈母情,可惜她的女儿,却永远不会在意她的心意。

    “也罢,只消你今日将精血散一事原原本本的与老太太坦承了,我自会保下玉翠,如此可好?”

    “多谢乔小姐!多谢乔小姐!”

    魏婆子大抵是过分激动,额间都渗出了血丝,血泪相和,真真是极为凄惨。

    见状,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一股子不忍之感,不过稍一升起,这感觉便被她强行给压制了。须知,魏婆子害姨娘之时,可并未有半点手软,现下如此,不过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

    “你现下便去寻老太太罢!将你与兰夫人之事原原本本的吐口,只消瞒住玉翠的名姓儿即可。”

    闻言,魏婆子不住颔首,抬起袖襟,将面上的血泪胡乱擦了,而后深深的望了玉翠一眼,便往寿吾院的大门处走去。

    见着那略有些蹒跚的背影,薄玉乔小手紧握成拳,只觉这薄府后宅,便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一般,逼着她不得不心狠手辣。

第64章

    魏婆子进了寿吾院之后,薄玉乔也并未跟上,毕竟她现下最好置身事外,否则使得老太太以为她居心不良,那便不好了。

    薄玉乔径直回了厢房之中,玉翠一直跟在她身后,也不言语。入了房中,这丫鬟倒也乖觉,当即便沏好了雨前龙井,将蒙了一层翠釉的茶盏递到薄玉乔面前。

    薄玉乔面上含笑,接过玉翠手中的茶盏,而后则是轻声开口道。

    “玉翠,今日之事,实属无奈之举,毕竟我也不希望姨娘白白被人冤枉,你可懂?”

    玉翠这丫鬟如今将将及笄的年岁,看着面相也是生嫩,若非今日之事,薄玉乔恐怕也不会认为她是这样一个冷心冷情之人。她连生母魏婆子都能舍弃,更何况自己这个只跟了一月左右的主子?

    薄玉乔也不是个蠢笨的,自然知晓这样的丫鬟不可放在身边,否则定然会生出纰漏。

    “玉翠明白,此事是奴婢母亲的错,若非奴婢母亲为了将奴婢送到寿吾院,也便不会受到兰夫人的要挟,从而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说着,玉翠便泪流满面,哀戚的望着薄玉乔,那副模样,着实无辜的很。

    见状,薄玉乔心下冷笑不已,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半分不妥,当即便微微颔首道。

    “我自然是知晓魏婆子的苦衷,不过眼下我也没有法子,只得看祖母决断了。”

    薄玉乔又与玉翠虚与委蛇一阵,而后便让这丫鬟退下。她现下倒是应当想想法子,如何能将这丫鬟处理掉,否则必成大患。

    魏婆子去老太太那厢将精血散之事全然吐口,使得老太太大怒,当即便让何嬷嬷将兰夫人带到寿吾院中,她老人家准备亲自审问。

    听得这个消息,薄玉乔面上笑意更浓,现出浅浅的梨涡,当真极为娇俏。岑青兰虽说受宠,但只不过是个媵妾罢了,且并无子嗣。如今岑青兰触及老太太的底线,恐怕便不是禁足能了事的了。

    薄玉乔并未去正堂凑那热闹,倒是在她用晚膳之际,玉翠主动开口道。

    “小姐,方才老太太将奴婢母亲赶出府去,不过好在并未责罚,已然是极好的结果了。”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如此结果也并未出她所料,毕竟老太太原本便不是狠辣之人,精血散一事罪魁祸首是岑青兰,而非魏婆子,所以这才只是赶出府去罢!

    薄玉乔抬眸,望着玉翠那通红的眼眶,面上佯装一副愧疚之色,而后便将皓腕间的绞丝银镯给褪了下来,交到玉翠手上。

    “如今魏婆子已然离府,想必你家中的日子应当有些难过,我也没几件儿能拿得出手的物什,这绞丝银镯你便收下罢!”

    玉翠见着那做工极为精致的绞丝银镯,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不过面上却刻意推拒一番。

    “小姐,这物件儿着实是太过贵重,奴婢万万要不得!”

    薄玉乔到底看不上她那副装模作样的表现,便径直将绞丝银镯塞在了玉翠手中,而后便把人打发出了厢房。

第65章

    寿吾院,正堂。

    因着魏婆子吐露实情,岑青兰此刻倒是惊惧非常,毕竟给薄正的吃食中掺入精血散,此番举动已然触及老太太的底线。因着如此,岑青兰便跪在寿吾院正堂之中,一动也不敢动。

    老太太端坐在紫檀木制的八仙椅上,一张略显老态的面上此刻不带半分表情,让人无法分辨她的心思。

    望着跪在地上的岑青兰,老太太凤眸中划过一丝厌恶之色,不过却一闪而逝,并未使得旁人发觉。她微微勾起菱唇,缓缓开口道。

    “你倒是个有胆量的,居然敢谋害正儿。”

    老太太这平静的言语让岑青兰心脏猛地一缩,只觉浑身发冷,怕是今日讨不得好了。不过即便如此,岑青兰自然可不会乖乖俯首认罪,当即便泪盈于睫,泣声道。

    “老太太,妾身冤枉啊!您怎能因着那魏婆子一面之词,便定了妾身之罪?老爷之于妾身而言,仿佛苍天一般,妾怎会谋害于他?”

    先前老太太便查探到一些蛛丝马迹,只不过并未有几分确凿的证据,所以才未曾发难。如今魏婆子主动吐口,她便理清了整件事,所以自然是不耐再听岑青兰的狡辩之词。

    “这么说,你是觉得老身老眼昏花,冤枉了你?”

    老太太神色未变,甚至出口的言语中还带着几分温和,但岑青兰却猛地瞪大眸子,一个劲儿的摇头,颤声道。

    “妾身并非这个意思,老太太莫要误会了。”

    岑青兰素日艳丽的面上,此刻倒是热闹的厉害,其上的脂粉融了,五颜六色,好不斑斓,看着便仿佛戏子一般,真真上不得台面,使得老太太对她更添了三分厌恶。

    “罢了,我也不欲听你辩解。先前将阿赵禁足一月,如今查明此事与阿赵无关,倒也是冤枉了她,眼下你便好生在佛堂思过一年,扣除半年月例罢。”

    听得此言,岑青兰面上显出一丝不可置信,她无论如何也并未想到,老太太居然会如此心狠,将她拘于佛堂一年。

    须知,这与赵月如留在琼枝阁中禁足可全然不同,佛堂那般地界儿,可是万万不能将丫鬟婆子带入其中,否则如何诚心礼佛?

    思过说着好听,不过是为了磋磨她一年时光罢了!

    若是在佛堂中待上一年,且无旁人伺候,她那娇艳的容貌还能留得住吗?她那芊芊玉手还能提笔作画吗?粗笨的手足岂不与粗使婆子别无二致?

    岑青兰现下是全然明白了,这一年佛堂的思过,便是为了让自己失了薄正的宠爱,老太太当真好狠辣的心肠!

    岑青兰深吸一口气,凤眸中盈满水雾,一滴泪顺着那姣好的肌肤缓缓流下,落在地上,沾湿了石板,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由心生怜意。

    “老太太,您能让妾身见见二老爷吗?”

    岑青兰心下明白,如今能救她之人,便只有薄正了!薄正好歹也是正二品的大员,如果他存心要留住自己,老太太定然不会闹的太过难看!

    薄正便是她岑青兰唯一的机会!

第66章

    见着岑青兰凤眸中闪过的光亮,老太太心下讥讽更浓。甭看老太太是大姓何家出身,但后宅中的阴私事儿可并未少见,如今薄府连一个庶出的老爷都没有,由此便可瞧出一二了。

    偏生这岑青兰还不知死活,妄图在老太太面前蒙混过关。老太太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望着跪在地上的岑青兰道。

    “你以为向正儿求情便有用了?一个小小媵妾罢了,难不成还能使得正儿违逆老身的意思?”

    老太太言语中透着一股子无法言喻的寒意,让岑青兰心惊,她心下的想法此刻半点也瞒不住老太太,如此的话,还怎的脱身?

    “老太太,您为何不放过我?为何不放过我!真真是因为赵月如那个贱人吗?我哪里比那个贱妇差?”

    岑青兰不甘的叫喊,便仿佛坊市中争论的粗鄙妇人一般,吵闹不休,老太太年岁大了,更是喜静,最最厌烦这等撒泼放赖的妇人,当即便眉头一蹙,冷声道。

    “你哪里及不上阿赵?在我看来,你何处都及不上阿赵!性子嚣张,阴狠毒辣,不知收敛,不过一个小小的媵妾,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我寿吾院可是你能放肆的地界儿?做人还是要识时务才好。”

    话落,老太太便再一次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其中的铁观音,而后冲着一旁候着的何嬷嬷道。

    “阿何,你便将阿岑送入佛堂罢,派两个粗使婆子看守着,也好还咱们薄府一个清净。”

    “是。”

    何嬷嬷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后便推开雕花木门,唤来了两个粗使婆子。而后便冷淡的开口说道。

    “你二人便扶着咱们兰夫人走罢!省的搅扰了老太太休憩。”

    见着那两个虎背熊腰的粗使婆子,跪在地上的岑青兰只觉一阵天昏地暗,她不要去佛堂那种鬼地方!她不要去佛堂那种鬼地方!

    “滚!你们滚开,不要碰本夫人!”

    岑青兰猛地站起身子,不住的挣扎开来,尖锐的指尖狠狠的刮着那两个粗使婆子的面皮,上头即刻便显出一丝血痕。受着疼痛,那两个婆子出手也没了怜惜,狠狠的扭住岑青兰的手臂,撕扯了好一会子,这才将岑青兰给制住。

    经过先前那番挣扎,岑青兰一张艳丽的芙面上头留下了一片红肿,唇角溢出血丝,绾着墨发的空雕花芙蓉玉环也坠落在地,登时便四分五裂,看着好不狼狈。

    何嬷嬷见此情形,一张苍老的面庞上也显出厌烦之色,当即便挥挥手,道。

    “还不拉她下去?”

    听着何嬷嬷言语,那两个粗使婆子也不敢怠慢,便麻利的将岑青兰给带走了。待到岑青兰离开,这寿吾院的正堂之中才恢复了素日的宁静之态。

    老太太望着地上碎裂的空雕花芙蓉玉环,面上透出一丝悲悯之色,微微摇头,将腕上的金丝楠木十八子褪下,放入手中细细摩挲。过了一会子,老太太微阖双目,口中喃喃道。

    “阿弥陀佛。”

第67章

    如今岑青兰之事已然解决,薄玉乔自然是要安安生生的,省的惹了老太太的厌,那便不好了。

    眼下每日用过早膳,便会赶到华雅阁,与旁的小娘子一齐读书习字,下午亦是由季先生教导琴棋书画,薄玉乔即便得着了赵月如交予的菜谱,也只能在夜间研读,根本抽不出亲自下厨的空子。

    日子倒是过的仿佛流水一般,薄玉乔并未感觉什么,转眼又是半年时候过去,这薄府的荷塘中莲花便开的极为繁盛,当真煞是好看。如今薄玉乔已然满六岁了,她是清明时节的生辰,不过那时薄家上下都忙着祭祖,自然无人在意一个小小庶女的生辰。

    不过薄玉乔倒是对生辰并不如何在意,她现下挂心之人便只有赵月如一个。如今岑青兰被老太太关到佛堂中思过,那二房的媵妾除了赵月如之外,还有一妇人名为宁烟,府中人称烟夫人,先前因着宁烟的胎象不稳,所以一直便待在锁重楼中,并未出门子,所以薄玉乔也未曾相见。

    就在前些日子,宁烟产下一女,不过大抵是孕中亏损了身子,那女娃儿给娇贵的很,如今已然满月,却不敢见风,生怕害了风寒。

    薄玉乔虽说并未见过烟夫人,但也曾听闻过这么**人物。眼下伺候在她身边的玉翠是个伶俐的,她这丫鬟先前说道,这烟夫人是个脾性泼辣的,据闻连薄正有时也要让她三分,若非先前胎象不稳,恐怕薄府的日子便不会如此安宁了。

    宁烟产下的女娃儿,是薄正亲自取得名儿,名为玉颜。这薄玉颜便是薄府的五小姐了。

    这些日子薄府甚是热闹,不只是因着宁烟腹中的姐儿出生,毕竟薄玉颜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娘子罢了,眼下封宁还怀有身孕,老太太自然不会如此落儿媳的面子。

    府上众人忙碌的原因无他,而是随夫君远赴太原郡的姑奶奶要回府了。这姑奶奶名为薄娆,是老太太所生的幺女,如今不过二十有三,嫁与太原郡郡守甄宓已然八年,他二人育有一子,名为甄凌,现下都七岁了。

    太原郡距京都也是好一阵子脚程,薄娆自从出嫁以后,除回门外便从未回过薄府,如今第一次回娘家,于情于理自然是要好好张罗一番。

    眼下薄府掌家之人并非封宁,毕竟如今她腹中的孩儿已然七月有余,即将临盆,自然是经不起折腾。因着如此,虽说大夫人程氏性子有些懦弱,又极为和顺,但与三房的安氏一齐主事,也未曾生出乱子。

    又过了三日,窗外还是一片乌黑的暗色,薄玉乔也尚未清醒,躺在床榻上休憩着。突然,她只感觉面上一阵刺骨的冰凉,仿佛坠入冰天雪地一般,激的她一个寒战,动作麻利的从床上起身。

    睁眼一看,便是玉翠那丫鬟手中拿着一个微鼓的布团子,覆于她自个儿面上。那布团子里头并非旁的物什,而是冰窖中藏得冰块儿,自然沁凉的很。

第68章

    玉翠一个小小的二等丫鬟,若是在平日里,自然是不会如此大胆的。不过她此般举动,是薄玉乔昨夜特地吩咐一番,生怕今日误了时辰,这才出此下策的。

    今日便是薄娆回府的日子,由着这阵子府中的热闹景象来看,便可知薄府的这位姑奶奶在老太太心中有多少分量。她薄玉乔如今不过是个小娘子罢了,自然是应当乖乖的依照规矩办事,省的落下一个不敬长辈之名。

    薄玉乔起身后,便选了一件鹅黄的琵琶襟上衣,下身陪着淡粉的纯面百褶裙,如此俏丽的颜色,陪着那张玉雪可爱的面孔,更是显得薄玉乔分外乖巧。

    草草用过一碗燕窝粥,薄玉乔便带着玉翠一齐往寿吾院的正堂中赶去。到了正堂之中,薄玉乔便见着不少婀娜的身影。她仔细寻了一番,发觉赵月如便坐在靠着窗棂一侧的八仙椅上,那高高耸起的腹部,让人也不好太过明显的为难于她。

    大抵是因着怀有身孕的缘故,赵月如原本秀丽的面容,此刻变得有些丰盈起来,不过因着眉目疏朗,所以看着倒是一副丰腴模样,妩媚非常。如今赵月如腹中的孩儿也有约莫七个月了,她与封宁的身孕大约差出小半个月的空子,想必产期也会极为相近。

    赵月如此刻也见着薄玉乔了,当即便身子一颤,眼眶红了三分,挣扎着想要从八仙椅上起身,还是一旁的黄莺按住了赵月如的手臂,这才未让她妄动。

    薄玉乔先是规规矩矩的冲着面前众人请安,行完礼后,这才不动声色的缓步迈步到赵月如身畔。她已然多日未见赵月如,如今发觉姨娘一切都极好,这才安心了。

    以往站在封宁身畔的妇人,十有**会是岑青兰,但此刻岑青兰拘于佛堂之中,封宁身旁的妇人便换了面孔。

    那妇人生的一副极为艳丽的容貌,细长妩媚的凤眸,好似时时蕴着波光一般,让人心生怜意,小巧的琼鼻极为挺翘,下方的檀口涂了大红的胭脂,更是夺人眼球,配上这妇人身上妃色的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环佩叮当,当真可称得上是艳压群芳。

    想必这便是宁烟烟夫人罢!

    先前薄玉乔还有些困惑,以薄正的脾性,怎的会容忍脾性泼辣的女子,但如今见着这宁烟的容貌,她便明了了。

    佳人易得,绝色难得,便是如此。

    薄玉乔也并未对宁烟多做打量,毕竟那般举动着实太过失礼。此刻她见着对面站着的两个少年郎,心下不由暗讽一声。

    为首的少年郎并非薄玉乔先前见着过的薄清远,而是一个略显文弱俊秀的少年,这少年皮相生的当真不错,不过眉眼处含着的那股子淫邪之意,却让人不禁蹙眉。

    此人便是薄正与封宁所生的嫡长子,薄清程。

    在薄玉乔看来,她这同父异母的兄长,比起先前名为薄清远的堂兄,当真是远远不如,如若薄家交到这样的人手中,恐怕要不了几时,便会败落了罢!

第69章

    薄清远此刻正在军中,自然是不会因着薄娆回府之事便轻易现身,毕竟即便是勋贵之子,罔顾军规仍是重罪,眼下崇文帝将将登位三年,这些士族门阀自然是需要小心的,省的一个不好,便要给那些寒门子让了位置,如此的话,置祖宗基业于何地?

    因此,薄清远自然是要事事小心,莫要让人抓住了把柄。所以今日即便他并未回府,有老太太这尊大佛在前头顶着,旁人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眼下站在薄清程身后之人,其实还称不上什么少年,不过算是个小童罢了,如今约莫**岁的模样,与三夫人安筝极为相似,这便是三房的嫡子,薄清书。薄清书年岁不大,但却日日与薄清程厮混在一处,之于功课也是懈怠,想来也不是个有大出息的。

    薄玉乔此刻也并未对府上的男丁多做打量,在她看来,现下府上的三个男丁,最最成器的便是大房的薄清远,即便是不预备走科举这条路子,积攒军功一样是个年少有为的,余下二房三房的薄清程、薄清书,全是登不上台面的阿斗罢,除了蒙受祖宗庇荫,想来也不堪大用。

    此刻,老太太端坐于主位,嘴唇微抿,一张保养得宜的面孔带着罕见的笑意,向来有些凌厉的凤眸,微微弯了几分,虽说眼下这这笑意并不明显,但也够处于堂中众人揣测她老人家心思的了。

    看来,这薄娆姑奶奶,真真是得老太太心之人,万万不可怠慢了。因着老太太那欣喜的模样,眼下堂中人心思各异,但饶是如此,众人面上都是喜色,不敢当面违拗老太太的意思。

    未过几时,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有些粗哑的声音,想来是寿吾院的婆子。

    “姑奶奶回府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身子一震,眸光转向精致的雕花木门处,她倒是想看看这极为讨得老太太欢心的薄娆到底生的是一副什么模样。

    不多时,从雕花木门外传来两道轻巧的脚步声,随后便步入一个面容清丽的妇人,左手边还牵着一个年岁并不很大的男娃娃,大抵五六岁,那副粉雕玉琢的模样,一瞧便是细细将养着的,想必这便是薄娆的独子甄凌了。

    薄娆现下不过二十有三,正是女子极好的年岁,只见她墨发以上好的和田白玉簪挽起,现出纤细的颈项,耳间的翡翠玉铛在日光下透着盈盈的粉,看着极为温润。她身着轻银软罗百合裙,腕间的翡翠镯子成色极好,想必亦是难得的好物儿。

    在薄玉乔看来,这薄娆容貌并非生的有多精致,但这通身的气派却让人移不开眼。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恬淡,仿佛山泉一般,让人不由升起一阵欢喜。

    薄娆凤眸微转,一股子大家闺秀的矜贵便显露而出,让人不由升起一丝自惭形秽之感。

    “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开口之人是老太太,只见这先前还蕴着喜色的老夫人,顷刻之间便换上一副刻薄面孔,手掌狠狠的落在紫檀木的八仙桌上,啪的一声,让堂中人尽数惊着了,全都噤声,不敢言语。

    见着老太太这幅模样,薄娆仿佛早便预料到了一般,面上反而显出一丝略显无奈的笑意,她缓步上前,冲着老太太径直跪下,不顾老太太眼中划过的心疼之意,三叩首之后,才开口道。

    “女儿不孝,让母亲挂心了!”

    薄娆如此举动,让老太太一副慈母心肠,哪里还忍心责罚于她?当即便从八仙椅上起身,亲自将跪在地上的薄娆给搀扶起来。老太太素日里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此刻却眼眶通红,让人不禁唏嘘。

    “唉,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太太抬手紧握住薄娆的玉手,好一会子才恢复平静。一转眼,她便见着了跟在薄娆身旁的小童,当即一张略显苍老的面上便显出慈和的笑意。

    “这便是凌哥儿罢!如今也已然七岁,真真是个不错的哥儿,快来外祖母身旁坐着。”

    大抵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老太太对这甄凌的态度,倒好似比嫡亲的孙儿更为亲近,真真是让堂中众人开了眼界儿。

    一旁的封氏见着老太太如此举动,眉眼低垂,面上闪过一丝不虞之色,却转瞬即逝。此刻封氏气怒的很,素日端庄秀丽的面庞,也显出一丝苍白,眼眶下泛着点点青黑,想必是近日心绪有些不宁所致。

    见状,薄玉乔倒是升起了一股子疑惑,按说封宁这般虚伪作态的妇人,不论心下如何厌恶薄娆,面上也不会表现出纰漏,眼下如此模样,当真是让人不得不多多思量。

    饶是如此,薄玉乔面色也未曾有丝毫改变,毕竟她身份低微,若是显露出不妥,使得封宁察觉,恐怕日后便更难过活。薄玉乔虽说不算绝顶聪明,也不会做出这般自掘坟墓之举。

    迎了薄娆与其子甄凌,薄府便恢复了素日的宁静。因着薄娆夫婿甄宓身为太原郡郡守,所以亦是不能擅自离开辖制之地,眼下薄府的客人,便只有回母家省亲的薄娆母子了。

    到了晚间,薄正下朝之后,一家子便又要赶去老太太的寿吾院中,一齐进行家宴。思及家宴,薄玉乔心下升起一股子讽刺,却仍是让玉翠这丫鬟细细收拾一番,莫要失了礼数让人挑出不妥来,这才往膳堂方向赶去。

    到了膳堂,老太太尚未来此,薄玉乔一眼见着的便是唇畔挂着温和笑意的大夫人程氏。程氏如今不过三十有余的年岁,但装扮确实素净的很,倒是与她寡居的身份极为相和。

    程氏一见着薄玉乔,那双凤眸便微微泛起了亮色,面上显出一丝笑意,轻声道。

    “乔姐儿,快到婶娘这儿来。”

    薄玉乔原本便极为感念程氏当日的援手,所以当下便很是欢喜,缓步走到程氏身畔。薄玉乔冲着程氏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便开口道。

    “乔儿给婶娘请安了。”

    瞧见薄玉乔这幅乖巧的模样,程氏面上的笑意更浓,当即便一把握住薄玉乔的小手,笑着道。

    “乔姐儿这般乖巧,若是婶娘的女儿该有多好?莫不如婶娘求了你姨娘,将你舍了与我,也好陪婶娘在行健居作伴。”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有些愕然,随即便不住摇头,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当即便让程氏不住发笑。

    “唉,乔姐儿莫要吓着了,婶娘不过说笑罢了。”

    程氏说着,姣好的面上便现出一丝落寞,在薄玉乔看来,想必是思念于军中的薄清远了。不过饶是薄玉乔猜到程氏的心思,也无法劝慰,毕竟程氏这一片慈母心肠,谁人也阻不了的。

    正在此时,宁烟烟夫人娉娉袅袅的步入膳堂,着了一身绯红的裙衫,称之为艳光四射也不为过。宁烟见着薄玉乔处于程氏身畔,艳红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言语,默默的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程氏见着宁烟的眸光,不禁暗自微微摇头,她倒是觉得宁烟自产下薄玉颜之后,行为举止着实是有些张扬,如此的话,恐怕不日便会触及封宁的底线罢!毕竟她这模样,恐怕哪个主母,都会嫉恨不已。

    待到薄娆搀扶着老太太步入膳堂之时,此刻薄府一家子早便聚齐了,男席居于左,妇人小姐居于右,也是泾渭分明。

    薄娆与薄正分别落座于老太太的两侧,薄娆亦是细心非常,用晚膳之时一度给老太太布菜,所选的菜色尽是老太太欢喜的,如此举动,让老太太欢喜不已。

    薄正见着薄娆如此为之,微眯凤眼,其中含着些许不明的意味,将象牙银箸放下,也未曾言语。对面的封宁见着薄正如此,心下恨极,气的银牙紧咬,却也不能表现出不妥之处,只觉心下郁燥不已,肚腹之间亦是升起一股子难耐的胀痛之感。

    用过晚膳之后,薄娆便被老太**排在她未出嫁之时的居所凝翠阁,而其子甄凌则是住在经略居中,与旁的男丁一齐读书习字。

    夜路难走,薄娆行进的步子也是有些缓慢,未过几时,便听得后头传来略显急躁的脚步声,那步子不若妇人那般轻盈,便说明了来人的身份。

    薄娆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一名为冬怜,一名为夏语,如今都是二十出头的年岁,亦是打小儿跟在薄娆身边的家生子,自然能称得上心腹二字。薄娆也并未避讳冬怜夏语,当即便笑意盈盈的开口道。

    “既然来了,怎的还不言语,莫不是瞧不上我了?七八年未曾相见,难不成都不欲与娆儿笑谈一番了?”

    薄娆这略带娇嗔的言语,若是旁人听了,恐怕觉得有些诡异,毕竟其中带着的娇蛮意味儿,好似与夫君耳语一般,当真是亲密非常。但薄府人此刻心下清楚的很,薄娆的夫君甄宓,如今还好生待在太原郡,那此刻跟在其后的又是何人?

第70章

    跟在薄娆身旁的冬怜夏语对其主子如此模样,两张同样秀丽的面上不见一丝变化,仿佛对此情景置若未见一般,一瞧这模样便可知薄娆此般作态显然并非头次了,所以这才能做到熟视无睹。

    薄娆顿住脚步,微微转头,露出纤细如玉的脖颈,她望着后头榕树下没有藏住的那一抹天青色的袍脚,锦线纹绣的细密边角,以及边角上不甚明显的竹叶儿,都显示出来人的身份。

    薄娆眉眼低垂,以素白的帕子掩住淡粉的唇,菱唇微勾,凤眸中泄出点点笑意,看着着实有几分难掩的妩媚模样,倒与这妇人的清丽姿容不甚相符,不过这两种全然相违的感觉,合在一处,更是让人心痒难耐。

    听得薄娆的言语,那穿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也从树影中缓步走出。此人气度卓然,相貌俊秀,面白若敷粉,剑眉朗目,薄唇微勾,带着一股子轻佻的笑意,手执折扇,身上属于文人的风雅之气,更是让人多看几眼,不是薄正还能有哪个?

    “现下仍是与当年一般,果然还是瞒不过娆儿,此举真真过分愚钝了,还望娆儿莫要嫌弃为兄。”

    薄正手上轻敲折扇,一双与薄娆极为相似的凤眸似笑非笑,好似燃着火光一般,直直的注射着面前的窈窕佳人。只见薄正缓步上前,身上透出的一股子淡淡的檀香,让人不禁有些迷惑,若是情窦初开的小娘子见了,恐怕登时便会被其此般浪荡模样给臊红了面颊。

    不过薄娆可是早便为人妇的女子,自然不会与青涩的小娘子似的那般不济,当下便轻抬玉手,示意冬怜夏语退下。那两个大丫鬟见着主子如此吩咐,当下也不敢怠慢,便径直离去了。此刻在临近小园的地界儿,便徒留薄娆薄正兄妹二人罢了。

    “正哥哥。”

    薄娆轻唤一声,那娇软的声音彷如针尖儿一般,听得让人从骨子里渗出一丝丝酥麻,真真勾魂。她馥郁的身子亦是上前,往薄正方向迈步,姿态婀娜,素日清冷的面庞显出丝丝红晕,媚眼如丝,看着好似二八佳人一番,褪去了那般冰冷如谪仙的壳子,薄娆这大家小姐竟然会如此妩媚动人!

    怪不得薄正会深夜来此,薄娆这般佳人,身上模样并非绝色,但骨子里那难掩的妩媚,却是难得至极,这一点,连容貌最为精致的宁烟烟夫人也比之不上,自然是让薄正这爱美之人难以割舍。

    “娆儿。”

    薄正身量颀长,而薄娆却是显得很是娇小,使得面前的男子一把便能将她整个人都拥入怀中,二人紧抱着,将所谓礼教都弃之不顾,薄娆柔软的身子便紧紧贴合在薄正胸膛之上,不留一丝缝隙。

    “你可算舍得回来了,你怎的忍心舍了哥哥而不顾?”

    薄正低叹一声,情绪略微显得有些激动,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划过薄娆清丽的面容,最后定格在那抹娇艳的红唇之上,微微使了些劲道,细细摩挲起来,那缓慢的动作着实暧昧,不论从何处看,这二人的举止都不似兄妹,着实是有些越矩了。

    “哪里是娆儿不愿回来,着实是当时咱们家的情形太过艰难,大哥将将去世,家中风雨飘摇,若是二嫂察觉出不妥的话,恐怕封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使出什么手段,那该当如何是好?且夹在我与二嫂之间,那般的话,正哥哥你定然会为难至极,娆儿怎能舍得了?”

    说着,薄娆眸中便好似蒙了一层轻纱般,透着盈盈的水光,让人看着便升起怜意。薄娆吐气如兰,极为柔顺的倚靠在薄正胸膛之上,红唇娇艳,轻轻吮吻着薄正的手指,舌尖灵巧,仿佛小蛇一般,姿态暧昧,让人不忍直视。

    “娆儿你!”

    薄正眼中微暗,声音也略微提了几分,眸中的火光燃的更烈,身上的气息也陡然变得有些危险,不顾此刻他二人正处于小园儿之外,便猛地覆住了薄娆娇艳的唇瓣,细细研磨。

    薄娆玉手仿佛欲拒还迎一般,轻轻推搡着薄正宽广的胸襟,摩挲着细滑的锦缎,含糊不清的开口道。

    “正哥哥,咱们回凝翠阁罢,不要在此处胡闹,若是让人发觉,娆儿以何面目见人啊!”

    闻声,薄正伸出右手,微微用了些劲道,反制住薄娆细致的皓腕,随即将怀中娇软的人儿给打横抱起,而后便大阔步的往凝翠阁的方向走去,好似已然迫不及待了。

    待到二人身影消失在小园儿附近,先前薄正藏身的榕树下便又显露出一抹纤细且窈窕的身影,那妇人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娇艳的面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轻笑出声,喃喃道。

    “二老爷,您与姑奶奶还真是帮了妾身一个大忙呢!”

    翌日,华雅阁中。

    即便是久未还家的姑奶奶回来了,薄玉乔这帮小娘子的日子仍是与以往无异,日日去往季先生授业的华雅阁。也不知是否是薄玉乔的错觉,她总是觉得季先生对她好似比往日冷淡不少,难不成是因着上次自己告了假,这才惹得季先生不悦?

    薄玉乔轻笑着摇头,即便季先生对自己心有成见又如何?她也不过是个先生罢了,待过上三年,她也不必继续授课了。不过三年时光,薄玉乔自然是忍得的。

    此刻,季先生一身素色的簪花玉露裙,墨发也檀木簪轻轻绾上,手持书卷,配上那清丽的面庞,真真是别有一番墨香。

    “不知你们几个是否知晓此事,近日便是童生试了,咱们女子虽说不能如男子一般,借着科举入朝为官,但也不能似无知妇人一般,将大好时光蹉跎在后宅之中。当今太后借着举办童生试之机,便亦是准备了一场女童试,便是甄选了官员家中,所有九岁以下的女童,请了专人考校之,以选出名次。

    在我看来,咱们薄府的姐儿自然是极好的,想来也能在太后举办的女童试中夺得名次不是?”

    季先生说着,便望向了跪坐在案几前的薄玉容,期许之意不言而喻。此刻,薄玉容不愧她嫡女的身份,不大的身子极为端正,配上姣好的小脸儿,秀丽的气度,让人心下也觉欢喜。

    在季先生传道授业的这半年多时日中,若说哪个在诗词文章上最有造诣,非薄玉容莫属。所以,之于季先生如此偏颇之举动,薄玉乔早便习惯了。

    且薄玉容确实聪慧,如今不过七岁,那股子高门贵女的气度越发明显,显然封氏也是用心**过得。若说半年前的薄玉容还有些稚嫩,会与薄玉琼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争个高低,如今的她倒是显得太过沉稳了。即便薄玉琼如何过分,薄玉容都好似熟视无睹一般,任她胡闹去了。

    “先生,不知那女童试考校的是何门类,咱们也好早作准备不是?”

    开口之人是薄玉禾,这个一向极为安静的小娘子。不过自从那日见过薄玉禾极为狠戾的眸光之后,薄玉乔一直对此人心存防范,毕竟俗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比起过分骄纵的薄玉琼,这个极能隐忍的三房嫡女不论是心思,疑惑身份,都显然更为可怕。

    听得薄玉禾的言语,季先生微微一笑道。

    “如今你们年岁尚幼,太后娘娘自然不会以古时典籍来考校你们,毕竟如此为之的话,恐怕有些难了。但诗词歌赋的话,若是需得引经据典,想来也很见功底。”

    跪坐在华雅阁的四个小娘子也不是蠢笨如猪的,听得此言哪里还会不明白季先生的意思?无非便是要她们四个在诗词歌赋上下功夫罢了。

    若是考校诗词歌赋的话,薄玉乔显然是最有优势的,泱泱中华上下五千载,使人惊才绝艳的诗词不知有多少,随便选出一首朗朗上口的,想来也会夺得魁首。

    即便如此,薄玉乔仍是不欲出此风头,毕竟她现下也才六岁,不过总角小儿罢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太过引人注目,之于她而言,恐非幸事。

    毕竟大乾王朝先前在童生试上大放异彩的孩童,都被旁人猜度是否身具宿慧,若是宿慧之名儿一经证实,恐怕便不会有好下场了。鬼神之说,着实是太过莫测,皇室恐怕也不会容忍,不是吗?

    薄玉乔微微垂首,也未曾言语,眼见着一旁的薄玉琼跃跃欲试,她心下突然升起一个主意。伸手细细摩挲着细致的狼毫笔,薄玉乔唇畔终于勾起一抹笑容。

    “你们现下便好生准备一番,女童试时间定在七月十三,距今还有一个月时间,想来也足够你们准备了。”

    “是。”

    四个小娘子一齐应了一声,那副乖巧的模样让季先生心下满意的很,不禁暗自颔首。若是容姐儿能在女童试中夺得魁首,自己身为魁首的先生,想必亦是为人崇敬。思及此处,季先生心下不禁对女童试更为期待起来。

第71章

    日月轮转,转眼又是半月有余,这日在季先生授课之后,便自顾自先行去取古史典籍了,徒留下四个小娘子,跪坐在华雅阁之中。现下,薄玉乔身旁挨着的并非旁人,便是那个比她长了一岁的薄玉琼。

    此刻,薄玉乔并未将眸光放在旁人身上,径自提笔落字,行云流水一般,将一首李太白的《古朗月行》书于宣纸之上。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薄玉乔不过便将前半段给写出来,之于后半段的话,对于一个六岁的稚童而言,着实是有些难了。不过仅凭《古朗月行》的前两句,薄玉乔仍是有信心此诗会夺得三甲,毕竟李太白诗仙之称可并非作假。

    薄玉乔将《古朗月行》写下,并非是为了自己,她一个庶出的小娘子,亦是有自知之明的,若是在女童试中得了魁首,想必日子也不会好过。这首《古朗月行》,她是给薄玉琼准备的,毕竟在薄玉乔眼中,薄玉琼着实是一个没甚文采的草包,真真是应了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凭这样的学识,想要在女童试中出彩,怕是极难。但如若有了李太白的《古朗月行》,想必出彩便会容易的很了。

    除了这首《古朗月行》,薄玉乔还在之上写了一首打油诗。便是她自己预备下来,准备在女童试上所用的。

    月中月儿圆,江水连江天。芙蓉开两岸,遥望一水间。

    这首打油诗名为《月夜》,自然是与《古朗月行》相去甚远,只要她薄玉琼不是个傻子,想必都知晓该如何选择。

    两首诗写完之后,薄玉乔小手一抖,握着的狼毫笔没有捏稳,径直掉在了鹅黄的襦裙上头,真真是毁了一件好衣衫。那污黑的墨渍,看着便与鹅黄的裙衫相差极大,不甚明显。

    见状,薄玉乔稚嫩的面庞佯作懊恼之色,有些羞窘的微微抬头,冲着薄玉容三人道。

    “三位姐姐继续写诗罢,妹妹如今污了衣衫,便先行回去更换了,稍后再回,若是先生问起的话,还望姐姐们能帮妹妹告个罪。”

    闻言,薄玉容当即便微微颔首,凤眸轻扫了一眼薄玉乔,好似对此刻发生的情景全然不在意了一般,便道。

    “妹妹先行去罢,姐姐自会与先生言道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冲着薄玉容微微笑了一声,这才离开,走到雕花木门处,身子微微一顿,想着那留在案几上的宣纸,面上显出一丝笑意,随即便离开了华雅阁的书房之中。

    待薄玉乔离开之后,薄玉容与薄玉禾兀自翻着古籍,希望能寻着一些残章断句,将其演变为自己的东西。而薄玉琼看着薄玉容那案几上的宣纸,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身子,眼见着那宣纸之上的诗句,晶亮的眼瞳转了转,好似狡黠的猫儿一般,倒是显出一丝笑意。

    转眼之间,便到了女童试之日。这女童试虽说与功名无关,但因着是由太后发起的,无论是否有着治国安邦的意义,谁人也不敢怠慢。

    当今太后母家姓安,与三夫人安筝也是同族,不过太后那一支并非是安家嫡脉,太后入宫之时,也不过一个小小的采女罢了,一步步爬上来,在宫闱之中勾心斗角,等到当今圣上称帝之时,这才尊为太后。所以,安家的支脉眼下反而有力压嫡脉之势,真真是世事难料。

    今日一早,薄玉乔便收拾好了,草草用了些桂花玫瑰饼,垫了垫肚腹,这才换上了老太太在前日特地为家中参与女童试的几个小娘子备好的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几个小娘子除了袖襟领口的边角颜色不同之外,衣衫装扮便全然一致了。

    四个小娘子清早便一齐聚到寿吾院,而非季先生所居的华雅阁,且由老太太与封氏带着家中的几个姐儿入宫。毕竟季先生没有品级,除非宫中的贵人召见,是不得入宫的。

    如今封氏腹中孩儿的月份也不算小了,自然是经不得折腾,不过封氏如今是正二品诰命夫人,自然也是要入宫拜谢太后的,毕竟即便身子不爽利,也不能失了礼数。

    此刻,府中的马车早便备下了,入宫的车辆不宜过分华丽,否则逾制,惹得宫中贵人不虞的话,那后果便是不可估量的了。

    薄府的车驾上头纹绣着仙鹤,宝蓝色的顶幔,看着倒也是鲜亮的很。也幸而这马车足够宽敞,这才能够坐下六人。至于伺候主子的下人,则坐在后头的那辆暗青色的车驾之中,跟在宝蓝车驾后头,一路前行。

    薄玉乔给并未管旁的,跟在老太太身边,入了马车之中。之于薄府的四个姐儿,老太太心下最为欢喜的便是薄玉容,毕竟薄玉容可是嫡出的小姐,且最为端和大气,现下便是如此,日后定然也是极好的。

    “待会儿入宫之后,你们四人好生跟在祖母与阿封身边,也莫要言语,省的生出事端,祖母也无力相救。”

    老太太面色极为严肃,让四个小娘子不敢怠慢,当即小声称是,老太太这才满意了,与封氏相视而笑。

    马车停在正阳门之前,便不得而入。老太太踩在一个太监脊背上,下了马车。随后封氏也是如此。待到四个小娘子一齐下车之后,老太太这便走在前头,领着众人一齐入了巍峨的正阳门之中。

    朱红的宫门前停了不少车驾,望着那华丽远胜薄家车驾的马车,薄玉乔随即收回眸光,虽说薄正如今是正二品的中书令,但在京城之中,远胜薄家的家族并不在少数,所以薄玉乔韬光养晦的想法,如今看来,实乃明智之举。

    太后举办女童试的地界儿是在鸣凤楼之中。

    走入正阳门之后,便迎来了一个身着藕粉色服制的宫人,那宫人相貌秀丽,行为举止极为老练,看着也是个有身份的。

    “这便是薄府的小娘子罢?奴婢是慈安宫的花瑶,几位小娘子快快随奴婢过来,薄老夫人与薄夫人且在此处等上一等,一会子便会有人接二位入偏殿之中休息。”

    闻言,老太太面上倒是显出一丝笑意,冲着花瑶微微颔首,道。

    “我家这几个小娘子顽劣,便劳烦花瑶姑娘了。”

    “老夫人不必多礼。”

    花瑶笑着回了一声。

    薄玉乔等四人随着花瑶一起往鸣凤楼那处赶去,鸣凤楼原本是前朝皇族夜赏歌舞之处,但到了大乾王朝,此处便闲置下来,若非太后心血来潮,欲要举办这么一场女童试,恐怕鸣凤楼这处华丽的楼阁,还会一直搁置着。

    随着那名为花瑶的宫人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望着那极为华美的亭台楼阁、舞榭歌台,真真仿佛置身于水墨画中。巍峨的宫室好似明清时期的建筑,极为大气恢弘。但宫人的服制却与唐朝宫人极为相似,艳丽非常。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穿行与雕梁画柱之中,真真是美不胜收。

    到了鸣凤楼,脚下踩着光可鉴人的汉白玉,越往里走,越是金碧辉煌,廊道的尽头便是宫室,殿中主位之处,有一暗褐色的巨大木椅,上头铺着黑红交织的锦缎。当今的安太后便端坐于木椅之上。

    只见那已然显出一丝老态的妇人,身着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墨发以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梳起,更添十分尊贵。太后凤目望着下头站着的一众小娘子,涂了胭脂的红唇露出一丝并不明显的笑意,耳间的东珠甚是饱满润泽,一见便可知不是凡物。

    见着太后,众位小娘子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即便跪在地上,冲着那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妇人行跪拜礼。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望着底下跪着的小娘子,太后眉眼中显出一丝笑意,微微抬手,朗声道。

    “平身罢!”

    听得此言,众人这才起身。薄玉乔恭谨的低头,也不敢抬头打量凤颜,生怕触怒了太后。说实话,见着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妇人,薄玉乔心绪也是有些波动,不过她却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毕竟坐在主位的妇人,只消一句话,便可要了自己的性命,万万不可轻慢。

    “今日由哀家举办女童试,但却并非考校你们做文章,咱们如今便简单些,一人且作首短诗,题材不限,如何?”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微微诧异,没想到季先生先前的猜测还真真准了,不过正是如此才好,毕竟薄玉琼见着了那首《古朗月行》,想必今日的风头她是出定了!

    薄家的嫡女庶女若是都极为优秀的话,想必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引得旁人瞩目,如此的话,倒也安稳的很。更何况,只要薄玉琼凭借《古朗月行》胜了薄玉容的话,想必薄玉容,甚至是薄玉容身后的封宁,都会将眸光放在三房的庶女身上,那般自己姨娘的处境也便能安全几分,待到姨娘将腹中孩儿产下,那便万事大吉了。

第72章

    众人自然是没有胆量违拗太后的意思,当即便由宫人带到了案几前头,望着案几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薄玉乔提起狼毫笔,佯作思量的模样,余光扫见众人都开始落笔,这才将那首《月夜》落于纸上。

    说实话,这首《月夜》在薄玉乔看来,不过算是一首打油诗罢了,当真是没有什么所谓的文采,但若是一个六岁的女娃写出此诗,也不算是太过不堪。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宫人手执马鞭,抽在地上的石阶儿上。听得那一道清晰的鞭声,所有人将毛笔放在笔架之上,也不得再动笔了。一旁候着的粉衫宫人将微干宣纸放在红木托盘之上,一页页的梳理整齐,这才送到主位之上。

    坐在太后下手的并非皇后,毕竟当今崇文帝登基也不过三年,眼下并未立后。那位置坐的是以青衫男子,那男子蓄着长髯,看着年岁不大,约莫而立之年,略有些清瘦,身上透着一股子文人的风骨。

    薄玉乔并不知那男子的身份,但见太后将看完的诗词递交给那男子,男子在宣纸上以朱笔勾画,显然是在挑选。由此举动,薄玉乔便知那人的身份定然不会简单。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先前经过太后与那男子手中的诗词,尽数摆放在红木托盘之上。此刻,太后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庞并未显出丝毫疲态,仍是尊贵逼人。她扫了一眼度跪坐在地上的众位小娘子,淡淡开口道。

    “你们所做的诗词哀家已然过目,大抵都是极好的,其中有三首听着不错,是哀家与和亲王一齐甄选出来的。”

    听得和亲王三字,薄玉乔这才算明了。和亲王楚亦和是先帝的同母弟弟,且为辅佐当今陛下登基的功臣,自然是地位尊崇。饶是如此,和亲王也不痴恋权位,日日纵情于山水之中,写的一篇《游颍川词》,当年可称得上是洛阳纸贵。

    “一首《古朗月行》真真是极好,称为魁首也不为过,薄家的小娘子不错。”

    太后唇畔挂着一丝笑意,眸光往薄玉琼那处看来,让薄玉琼这个只有七岁的女娃身子微微颤抖,当即便冲着太后恭谨的道。

    “多谢太后娘娘夸赞,臣女愧不敢当。”

    见着薄玉琼这般恭谨的模样,太后微微颔首,又道。

    “你很不错,无需妄自菲薄。”

    话落,太后又从托盘中取出另外两张宣纸,连同先前的那首《古朗月行》一齐交给一旁候着的宫人。那宫人接过三张宣纸,当即便朗声道。

    “今日夺得魁首的便是由薄家玉琼小姐所作的《古朗月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夺得第二的诗作为《寒梅》,由安阳侯府的孙青芙孙小姐所作,风起雪轻扬,寒梅兀自香。寻香知何处?竟在雪中芳。

    夺得第三的诗作为《春雨》,由忠勇伯府上的王鸾王小姐所作,春雨落无声,细柳自留情。草色如点翠,盈盈正当生。

    除此之外,安阳侯府的清荷小姐、薄府的玉容小姐所做的诗作亦是极好,咱们大乾王朝的小娘子极有才学,太后娘娘亦是欢喜至极。”

    听得那宫人口中宣读的名次,薄玉乔虽说有些愕然,但却未曾表现出来,毕竟她先前便知晓李太白的那首《古朗月行》真真是极好,意蕴上可是这些小娘子拍马难及的,所以有此名次真真算不得奇怪。

    但薄玉乔心如明镜,并非代表旁人也知晓其中因由,所以此刻跪坐于薄玉琼身旁的几个小娘子,纷纷将眸光投注在一旁的薄玉容身上,她们往日也是有些消息,说是薄家嫡小姐的文采极好,却不知为何,今日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拔得头筹。

    薄玉容素日涵养极好,但此刻她也有些受不住了,毕竟眼下她不止连三甲都未曾入内,还让薄玉琼那个嚣张至极的小娘子压了一头,这让她日后还如何在府中立足?

    三房!薄玉琼!

    薄玉容气的银牙紧咬,面色青白不定,但此刻正于鸣凤楼中,她亦是强忍着没有失态,省的丢了薄家的颜面,使得母亲更为气怒。

    薄玉容那厢气怒不已,但跪坐在其身旁的薄玉乔心下却暗自发笑,如今薄玉容的眸光定然被薄玉琼给吸引的,此刻考校的结果,便仿佛是狠狠击打在大房脸上的耳光,如此的话,她与姨娘也能有一段安生日子了。

    方才那名为花瑶的宫人,此刻更躬身于太后面前,听得太后娘娘的吩咐。只见那花瑶起身之后,便从一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内侍手中接过了覆着黄绸的托盘,也不知托盘上到底摆放了何种物什。

    花瑶走上前,先是站到了薄玉琼面前,在后者分外闪亮的眸光中,将托盘上头覆盖着分外柔滑的黄绸撤下,而后便现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檀木匣子,一缕幽香四散开来。

    花瑶将匣子轻轻掀开,露出其中做工精巧的翡翠雕花牡丹步摇,薄玉琼见着那上好的步摇,凤眸中晶亮更甚,忙不迭的双手接过那檀木匣子接了过来,仔细的紧,生怕摔着了太后赏赐的罕物儿。

    花瑶见着薄玉琼这幅模样,只当是小娘子天性可爱,当即便轻笑一声道。

    “玉琼小姐,这便是太后娘娘赏的,您且收下罢!”

    闻言,薄玉琼也并未失了礼数,当即便站起身子,冲着花瑶道谢。

    而赏给孙青芙与王鸾的物什,也是不错的首饰。孙青芙得着了一个红玉镯,王鸾则是得着了一个和田白玉佩,上头雕成了一个精致的如意,看着亦是不错。

    之于先前提到名字的孙清荷与薄玉容,则是一人赏了一支碧玉簪,比之先前的三人自是不如,但内制的物件自然是极好的,挑不出半点瑕疵,只不过孙清荷与薄玉容心下不甘罢了。

    薄玉乔微微一扫,瞧见薄玉容那攥的紧紧的小手,其中的锦帕都已然被汗水浸湿,想来薄玉容的心绪真真是难以平静了。

    不过薄玉容心下到底如何想法,自然是与她薄玉乔无关,眼下只消等到姨娘顺利生产,便是极好。

    已然考校完毕,先前领着这些小娘子入内的宫人,便又顺着原路将这些小娘子给带了回去。待到殿中已无旁人之时,太后轻笑着摇了摇头,眸含深意的望着一旁的和亲王,道。

    “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薄家的小娘子文采当真是极好的,和亲王觉得如何?”

    听得此言,一旁端坐着的和亲王不禁轻笑一声,微微摇头,对着太后那意味深长的眸光,这才开口道。

    “《古朗月行》自是不错,臣弟觉得极好。”

    言罢,和亲王便再无开口的意思,这幅淡定自若的模样,让太后心下有些不虞,却也并未说些什么。

    太后原本不过是安家分支的小娘子罢了,从一个小小采女走到了母仪天下的位置,说是最擅长识得人心,也不为过了。这般妇人,岂会看不出薄家的小娘子是否是个品性好的?那首《古朗月行》正如和亲王所说,自是极好,但是否是那薄玉琼亲自所做,还有待商榷,不是吗?

    太后此刻并未点明,不过是想要给薄家留给颜面罢了,虽说这女童试,其中暗含了相看众位闺中佳丽的意思,各大臣亦是心知肚明,其中藏这些阴私打算的也不在少数,但想要瞒过太后,真真是有些难了。

    如今太后便是借此机会,试探和亲王的想法,不过和亲王虽说不欲摄政,也不是个蠢笨的,毕竟此事关乎端王的亲事,自然不是他能够插手。省的惹得太后不悦,那便不好了。

    话说这些参与女童试的小娘子,由宫人从鸣凤楼中给带了出来之后,便见着守在偏殿之中的家中长辈了。

    薄玉容一见着老太太与封氏,登时眼眶便红了,想要与封氏倾诉心下的委屈之感,但却未曾想到,薄玉琼这小娘子极为过分,一见着老太太,便疾步走了过去,面上笑意盈盈,一看便是取了个好名次。

    见着薄玉琼面上的笑意,薄玉容心下更为抑郁,躬身给老太太与封氏行了行礼,便默然无语了。见着薄玉容这幅沉郁模样,身为母亲,封氏还有什么看不出的?

    封氏上前拉住薄玉容的小手,紧了一紧,也并未出言安慰,毕竟薄玉琼亦是老太太的孙女,此刻得了好成绩,若是自己触了老太太的眉头,可并非好事。

    “祖母,琼儿夺得魁首了!您看,这便是太后娘娘赏赐的翡翠雕花牡丹步摇!”

    薄玉琼小心翼翼的将袖笼中的檀木匣子给取了出来,递交到老太太手上,老太太看着那步摇,心下倒也舒服的紧,毕竟无论如何,魁首都是被她们薄府的小娘子给夺着了,总归是喜事一件。

    不过老太太心下欢喜不已,一旁的封氏只觉心下更为抑郁,那三房的薄玉琼真真是个不懂事的,只是夺了个魁首罢了,何必如此炫耀,难不成是特地给容姐儿下马威?

第73章

    思及此处,封氏的面色也越发难堪,拉着薄玉容的小手,便一齐上了车驾。因着封氏与薄玉容心下不虞,所以老太太也并未对薄玉琼多做夸赞。

    一路无话,等到了薄府门前,薄玉容便好似再也无法忍耐了一般,当即便冲着老太太告了罪,先行离去了。

    薄玉乔下了马车,瞧见前头薄玉容极为僵硬的背影,唇畔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而后也并未动弹,等到老太太也下了马车之后, 便扶着她老人家缓步往寿吾院的方向赶去了。

    如此便又是一月有余,算算日子,秦氏也快要临盆了,不过不知到底为甚,秦氏现下仍未有发动之感,老太太心下也是着急,请来了不少大夫,亦是没有法子。

    赵月如腹中的孩儿与封氏不过相差了小半个月,如今赵月如都已然要生产了,但封氏腹中仍是毫无动静,薄府上下的丫鬟婆子心下都暗自有了猜测,说不准二夫人腹中的胎儿便是出了问题,恐怕是生不下来了。

    之侨院,卧房。

    此刻,封氏正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极为苍白,好似白纸一般,鬓角间已然汗湿,显然是难受的紧。而一向不离封宁身旁的封嬷嬷,此刻站在床榻旁,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一旁的紫檀木桌那处,坐着一个年岁并不很大的男子,看着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面貌普通,与常人无异,不过那双眸子,却晶亮的很。

    那男子穿着一身墨袍,上头并无繁复的纹路,看着极为简单。那男子望着床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才开口道。

    “二夫人,您眼下的处境很是危机,即使在下再为您熏艾,恐怕也维持不住妊娠了,还是要早些谋划才好。”

    闻言,一旁的封嬷嬷抿紧了唇,瞧着床榻上封宁那副虚弱至极的模样,眸光中闪过一丝心痛之色,这才轻声问道。

    “夫人,您怎么看?”

    封宁闭了闭眼,往日娇艳的红唇,现下没了一丝血色,瞧这模样,便知此刻情景已然不好了。封嬷嬷取了帕子,轻轻为封宁拭了拭鬓角间的湿意。

    “罢,便按着、咱们先前的打算即可。”

    这一句话,说的封宁气喘不已,但封嬷嬷身为封宁的心腹,自然明了,当即便恭顺的微微颔首,这才转身冲着紫檀木桌旁的男子,开口道。

    “秦大夫,如今便麻烦你指点奴婢为夫人接生了。”

    听得此言,那名为秦大夫的男子缓缓点头,显然也是早便想如此为之了。

    这日,因着封宁身子不适,所以之侨院中的丫鬟婆子都被赶了出去,待到了晚间,丫鬟婆子们才被准许回到之侨院中。

    而薄府另一角的琼枝阁,今夜也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不知为何,赵月如将才用过晚膳,便突然腹痛不已,想要去请李大夫诊脉,却传来之侨院也发动了的消息,因着封宁的身份到底比赵月如尊贵许多,所以李大夫便去了之侨院中。

    无奈之下,赵月如只得强忍疼痛,吩咐黄莺这小丫头,出府请来旁的大夫。但大夫尚未请回来,赵月如所躺着的床榻之上已然一片濡湿,羊水居然破了!

    见状,翠芙自然是坐不住了,赶忙跑去请住在偏院儿中的产婆,哪料还未走到偏院儿,便见着产婆提来一个食盒,往琼枝阁的方向走来。

    翠芙如今也不过八岁,见着产婆便喜不自胜,哪里还能注意到产婆手中的食盒儿?那产婆此刻也有些惊惧,但却不敢言语,毕竟为了他们一家子的性命,即便是违背的良心,也必须如此。

    此刻卧房中血腥气极重,黄莺翠芙不过还是两个孩子罢了,自然是不能入内的,所以里头留下的便只有三人,荷月荷星这两个丫鬟,以及薄府请来的产婆。

    赵月如生产的时候并不很长,但却颇为惊险,等到接生完后,赵月如也已然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径直昏迷了过去。

    产婆将那胎儿的脐带剪断,那小娃娃此刻哭的小脸儿涨红,但哭声却并不很大,呜呜咽咽的好似小猫儿一般,外头的人根本听不分明,如此的话,产婆也算放心了。她将小娃娃身上的血污擦洗一番,而后伸出粗糙的大手,往下一抹,当即便又惊又喜的开口道。

    “是个男娃娃!”

    听得此言,荷月荷星那两张全然相似的面庞,也显出得意的笑容。想不到这赵月如还真是好命,先前给二老爷剩下了一个小姐还不算,这一胎居然是个哥儿。

    不过是个哥儿又如何,赵月如眼下怕是与这个哥儿无缘了,不是吗?

    荷月荷星原本便对赵月如极为记恨,毕竟赵月如同她们一样,出身并不很好,商户子与家生子又有何区别?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赵月如不过如此鄙贱的身份,便成了二老爷的媵妾,而她们姊妹两个,却只是一个伺候媵妾的丫鬟罢了,怎能不恨?

    如今有了这般顺利的机会,又能向二夫人是好,何乐而不为呢?荷月荷星当即便帮助产婆,三人一齐将存在食盒儿中的死胎放在了赵月如两腿之间,且把赵月如产下的男丁,替换在了食盒儿之中,交到了荷月手中。

    “你快些将这哥儿送到之侨院中,记得要小心些,莫要让旁人发觉了,如若不然的话,咱们几个莫要提什么荣华富贵,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听得刺眼,荷月当即也不敢怠慢,便带着那藏着男孩儿的食盒儿,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旁人的眸光,走出了琼枝阁中,一路往之侨院的方向赶去。

    产婆与荷星望着荷月的身影,见着她已然走出了琼枝阁的范围之内,这才惊叫一声,道。

    “快来人啊!如夫人生了个死胎,这该如何是好?”

    听得此言,那厢出府请大夫将才回来的黄莺,登时两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小姐临走之前,便差使自己好生照顾如夫人,如今如夫人产下了死胎,她该如何向小姐交代啊!

    此刻,不止是黄莺一个人愣住了,就连将将得着老太**准,来到琼枝阁的薄玉乔,也经受不住这个消息,当即便感觉自己是听岔了。姨娘往日便好好的,怎的会产下一个死胎呢?

    她不信!

    薄玉乔无声的流出泪珠儿,小手掩着唇,不住的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

    薄玉乔此刻便好似疯癫了一般,不住的喃喃自语。她现下不敢相信赵月如居然产下死胎的事实,毕竟一个媵妾,若是产下了死胎,便是不详之兆,如此的话,姨娘还如何在这薄府立足?

    姨娘曾经说过要为自己生个弟弟,这还不到一年,她们母女两个,怎的便落得如此境地呢?

    姨娘的身子一向极好,先前李大夫也为姨娘诊过脉,说是好生将养,即便是有些气血不足,一样是不碍事儿的,李大夫可是京中医术最为高超的大夫,他的话定然不会有假!

    薄玉乔瞪大杏眸,身上突然升起了一股子力气,不要性命一般的便往卧房冲去。见状,黄莺与翠芙这两个丫鬟登时便吓着了,赶忙拉住薄玉乔的手臂,不让她进到主卧之中。毕竟如夫人将将产下死胎,着实晦气,若是冲撞了小姐,那即便她二人有十条性命也不够赔的!

    “小姐!您莫要如此,如夫人的身子想来并无大碍,您眼下思虑过甚,若是如夫人清醒了,恐怕也会心伤至极!小姐您莫要冲动啊!”

    听得黄莺的劝说,薄玉乔只感觉心如刀绞一般。此刻,姨娘一个人待在这主卧之中,其中还有她的弟弟或是妹妹,那个死胎!不!不对!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她不信!

    薄玉乔此刻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挣脱了黄莺翠芙的钳制,登时便一鼓作气的往那扇雕花木门处冲去。

    吱嘎一声,薄玉乔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向来宁静的主卧,此刻却安静的有些诡异。

    身后的黄莺翠芙见着薄玉乔小小的身影冲入主卧之中,心下升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酸涩,也没有再阻拦薄玉乔,索性便由着她了。

    薄玉乔一眼便望见了躺在床榻上的妇人,素日鹅黄的床帐,此刻沾染着血迹,而赵月如面色则是苍白如纸,一动也不动。

    此刻产婆与荷星还未离开主卧,望见薄玉乔进来此处,登时便身子一震,眸光也不断闪躲,不敢与薄玉乔对视。毕竟她二人做了亏心事,自然是不敢直视薄玉乔的。

    见着荷星与产婆那有些青白的面色,薄玉乔心下升起了一股子疑惑,不过却转瞬即逝,毕竟赵月如今日产下了死胎,大抵是使得这二人惊吓着了,方至如此。薄玉乔也并未多想,当即便苍白着小脸儿,走到了床榻之前。

    赵月如此刻躺在床榻之上,身上覆盖着锦被,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儿挥之不散。不过薄玉乔眼下却并不在意这些。

    “我姨娘如何了?”

    听得此言,那产婆身子抖了一抖,登时便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如夫人眼下并无大碍,不过是因着将才生产过后,有些体力不济,这才昏迷过去,将养一阵子便不碍事了。”

第74章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也算是放心了,毕竟事已至此,她又回天之术,还能如何?

    “那......那孩子呢?”

    薄玉乔轻声开口,但因着卧房之中十分安静,所以产婆听入耳中,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子诡异之感,但她却不敢怠慢,当即便指了指放在床畔里头的那个襁褓。

    “是个哥儿。”

    荷星轻声回了一句。

    见着那雪缎制成的襁褓,薄玉乔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微微躬身,将盖住那孩子小脸的布料给掀了开。

    望着那孩子依然青黑的面庞,显然是早便失去了生机。还是一个那般小的娃儿,为何上天便不给这孩子留一条活路?也不给她们母女留一条活路呢?

    薄玉乔将那小小的、仿佛没有分量的襁褓抱在怀中,也顾不上所谓吉凶,紧紧闭上了双眼,泪水顺着细白的颊边,缓缓滑下,滴在了素白的雪缎之上,随即便失了痕迹,再也寻不着踪影。

    “你们便好生照看着姨娘,我先回寿吾院了。”

    薄玉乔说着,便将怀中的襁褓放下。如今,她是时候与老太太知会一声,毕竟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礼数。她一个小小庶女,连想要守在母亲身畔尽孝,都怕老太太不虞,这真的是活路吗?

    薄玉乔银牙紧咬,在荷星与产婆应了声是后,便有些踉跄的退出了主卧。门前站着的黄莺翠芙,见着薄玉乔出了门子,这便赶忙应了上来。

    两个丫鬟眼眶通红,一看也是可怜见的,薄玉乔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自然不会为难她二人,当即便轻声道。

    “你二人便帮我好生照看姨娘罢,若是她问起了孩子,也莫要告知于她,毕竟此刻她身子虚弱,经不得刺激。”

    “是,小姐您便放心罢,奴婢自然会好生照顾如夫人。”

    黄莺翠芙这两个不大的丫鬟,一齐重重的点头,那肃穆的模样好似起誓一般,让薄玉乔也算是放心了。她将将欲要离开琼枝阁,便发觉好似少了点什么,当即便问了一句。

    “你二人可见着荷月了?”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黄莺翠芙疑惑的眨眨眼,思量了一会子,这才答道。

    “先前荷月荷星两位姐姐与产婆一齐入了主卧,但方才荷月姐姐却一个人出来了,现下也并未再见着她的身影。”

    闻言,薄玉乔心下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好似抓住了什么一般,却摸不着头绪,便只得作罢了。

    薄玉乔回到寿吾院之时,整个院中都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毕竟二夫人封氏又为二老爷产下了一个嫡出的哥儿,这可真是全府的大喜事!

    “你可知道之侨院那位产下了一个极俊俏的哥儿?”

    “怎会不知?我不仅知晓之侨院的那位产下了哥儿,还听闻琼枝阁的那位产下了一个死胎!一嫡妻一媵妾,真真是命数不同啊!”

    “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无疑!”

    院中的丫鬟婆子三三两两的议论着,薄玉乔小手紧握成拳,她却并未想到,封宁亦会在今日生产,且还产下一个哥儿。

    不过饶是心下极为酸涩,薄玉乔也强忍着那股子痛楚,与平日无异的走入了院中。那些婆子见着了面色苍白如纸的薄玉乔,原本面上的笑意登时便收了三分,口中的闲言碎语也尽数消失了。

    先前赵月如产下死胎一事,自然是瞒不住人的,消息早便传到了寿吾院中。这些丫鬟婆子素日里也是欢喜薄玉乔的,也不愿在其伤口上撒盐。

    薄玉乔此刻并无旁的心思关注其他,登时便入了正堂之中。

    此刻,老太太真真是极为欢喜,毕竟又得着了一个金孙,且那个孙儿还是嫡出,自然是极好的。

    薄玉乔见着老太太那副欢喜的模样,心下只觉得极为讽刺,当即便轻轻唤了一声,道。

    “祖母,乔儿给您请安了。”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老太太这才算从欢喜中回过神来。老太太见着薄玉乔那副苍白瘦弱的模样,面上的笑意便浅了三分。赵月如产下死胎一事,连府上的丫鬟婆子都已然知晓,老太太又怎会不知?

    此刻,薄玉乔在老太太眼中,便是同赵月如一般,不过是个极为晦气之人罢了。

    “乔儿回来了,你姨娘如何了?”

    见着老太太面上毫不掩饰的冷淡之意,薄玉乔心下暗笑一声,当即便恭敬的答道。

    “多谢祖母关心,姨娘已并无大碍了,不过此刻姨娘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所以乔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祖母应允。”

    话落,薄玉乔便登时跪在了老太太面前,好似老太太若不应下薄玉乔所求之事,她便长跪不起了一般。

    见状,老太太心下虽说微微有些不虞,感觉自己身为长辈的威严被一个小辈儿给冒犯了,但不得不说,薄玉乔此举倒是合了老太太的心意,毕竟琼枝阁此刻在老太太眼中,便称得上是污秽之所了,自然是不好沾染的。

    “乔姐儿有何事,便直言罢!”

    老太太淡淡开口。

    闻言,薄玉乔也并未虚与委蛇,当即便径直开口道。

    “祖母,如今姨娘的身子仍是有些虚弱,所以乔儿希望能搬回琼枝阁,陪陪姨娘,希望祖母应允。”

    听得此言,老太太微微颔首,道。

    “既然如此,你便先收拾收拾东西,回到琼枝阁中罢!至于那个叫玉翠的丫鬟,你也一并带走。”

    感受到老太太言语中的冷淡之意,薄玉乔低眉敛目,也应了一声,而后便离开了寿吾院中。

    薄玉乔回到厢房中,便见着了玉翠那丫鬟,眼下玉翠那丫鬟还不知薄玉乔要从寿吾院中搬出去,当即便笑意盈盈的上前,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是否需要奴婢给您沐浴更衣?”

    闻言,薄玉乔淡淡摇头,望着面前清秀面庞的丫鬟,这丫鬟面上的那丝谄媚的笑意,使得薄玉乔心下一阵厌烦,当即便道。

    “如今我已然要从寿吾院中搬出去,祖母把你赏给我了。”

    听得此言,玉翠当即便大惊失色,手中端着的茶壶登时便摔落在地,上好的紫砂壶便碎成几片,真真是有些可惜了。

    薄玉乔微微抬眼,望着面色苍白的玉翠,轻声规劝道。

    “我也知你是个好的,但如今祖母已然厌了我,所以自然也不好让你这丫鬟与我一齐去琼枝阁中受苦,所以你莫不如去寻了旁的主子,毕竟咱们府中的小姐,可不止我一个。”

    话落,薄玉乔便看清了玉翠那波动的眸光,显然这丫鬟是有些意动了。但面上却故作一派犹疑之色,在薄玉乔眸光注视下,好一会子才缓缓开口。

    “小姐,如若奴婢离去了,还有谁人伺候小姐啊?”

    玉翠杏眸含泪,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看着倒是一派忠仆模样。但薄玉乔早便将这丫鬟的心思给看了个清楚,自然不会被此女这般作态给蒙蔽,所以当下便轻笑一声。

    “你这丫鬟,便不必为我挂心了,我好歹也是祖母的孙女,她老人家自然是不会为难于我的,你便放心罢!只消奔个好前程,魏嬷嬷自然也会欢喜的很。”

    薄玉乔又是一顿规劝,玉翠这才‘勉为其难’的准备离开了薄玉乔这主子。待到这丫鬟将薄玉乔的衣衫物什收拾好后,便将其送到了琼枝阁外,也未曾进去。

    薄玉乔冲了玉翠微微笑了一下,随即便转过身子,径直入了院门。而玉翠则是望着薄玉乔那单薄清瘦的小小身影,心下说不出到底是一股子什么感觉。

    诚如乔小姐所言,府中的小姐自是极多,余下的四位小姐,好似都比乔小姐得宠,所以,若是跟在旁的小姐身边,说不准她的前程便更是添彩。

    因着薄玉乔是背对着玉翠,所以这丫鬟也未曾见着薄玉乔面上的那一丝冷笑。玉翠这丫鬟着实是有些简单了,心气儿高不说,且还是个蠢笨的。她也不仔细想想,一个从自己身边儿出来的丫鬟,哪个小姐还会重用于她?旁人又不都是个傻的。

    玉翠这丫鬟如此便算是解决了,薄玉乔也不预备再将心思放在旁的地界儿,眼下好生照顾姨娘才是正事。

    赵月如醒来之时,已然是三日之后了。

    薄玉乔守在床榻前,望着眼睫微微颤动的赵月如,心下难以抑制的难受起来。

    “姨娘,您醒了。”

    赵月如听见薄玉乔的声音,眼眶当即便有些红了,颤声唤道。

    “乔姐儿,你怎的回来了?”

    见着赵月如此番虚弱的模样,薄玉乔自然是不欲让她挂心,当即便笑着道。

    “姨娘,这不是来看看您吗?您眼下都昏迷三日了,乔儿着实挂心不已。”

    说着,薄玉乔便将那纹绣藤蔓的锦被往上头拉了一拉,仔细的盖住赵月如纤细的身子,不欲让她受风,省的更伤了身子。

    “乔姐儿,孩子呢?是哥儿还是姐儿?”

    听得赵月如提及孩子,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有些僵住了,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说那孩子只是一个死胎?

    瞧见乔姐儿这幅模样,赵月如似有所感,虽说心下忧虑不已,但面上却强笑一声,抬手抚了抚薄玉乔的双丫髻,道。

    “如今还是好生将养身子,否则咱们乔姐儿又该挂心了,姨娘怎的舍得?”

第75章

    赵月如这幅模样,当真是让薄玉乔心下酸涩不已,饶是如此,薄玉乔也不忍将死胎一事告知赵月如,省的姨娘为之心伤。

    眼下薄玉乔有些庆幸,幸而赵月如并非那般天真妇人,将薄正的宠爱看的极重,否则以薄正的冷清性子,方一知晓赵月如生下的是个死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琼枝阁之中,真真是让人心寒。

    此刻,薄玉乔的日子并不好过,毕竟在高门大院之中,是最最藏不住事儿的,且老太太年岁大了,本就相信鬼神之说,如此的话,赵月如便是那不详之人。因着如此,她们琼枝阁的份例都被削减不少,赵月如还在坐月子,可惜却并无好吃食调养身子,这该如何是好?

    薄玉乔此刻正处于卧房之中,着实是没了主意。一旁伺候着的黄莺,见着主子蹙着眉头,不由的有些心疼,当即便试探着开口道。

    “小姐,您可是在为如夫人忧心?”

    听得黄莺的问话,薄玉乔微微颔首,轻声叹道。

    “如今咱们琼枝阁的份例削减了大半儿,所剩的白燕也不过可再用一日,如若白燕也告罄了,我不知还能以何吃食给姨娘调养身子。”

    闻言,黄莺一张小脸儿上也现出犹疑之色,这丫鬟与翠芙一样,都是心眼儿实的,即便琼枝阁比较之往日情景还有所不如,也并未捧高踩低,伺候薄玉乔一样尽心周到。但与黄莺翠芙相比,荷月荷星那两个蹄子近日着实是有些过分了,不止伺候姨娘十分懈怠,便连自己的吩咐也视作耳旁风,真真是胆大包天!

    “小姐,莫不如去行健居问上一问?您往日也曾提及,说大夫人程氏是个心肠好的,且眼下大夫人手中握着掌家权,恰逢咱们落难,想必您若是上门相求,大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应当也能帮上一帮。”

    听得此言,薄玉乔缓缓点头。事到如今,她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薄玉容登时便站起身子,冲着黄莺道。

    “此刻我便带着翠芙那丫鬟去往行健居,翠芙那丫鬟性子软和,如若让她照看姨娘,恐怕会是姨娘受了委屈,所以你便好生留在姨娘身边,可好?”

    薄玉乔一张小脸儿挂着几分严厉之色,明明是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娃儿,却带着一股子让人难以推拒的气势,这大抵便是高门贵女的气度罢!黄莺心下如是想道。

    “是,奴婢定然会好生照料如夫人,您且放心的去罢!”

    听得黄莺的答话,薄玉乔这才放下心来,转身便出了门子,唤来翠芙那小丫鬟,二人便一齐往行健居的方向走去。

    待到了行健居门前,薄玉乔倒是见着了一道窈窕的身影,那身影极为熟悉,不是大夫人手下的卓琴还有哪个?

    只见卓琴手中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头盖着一层红绸,里头到底是何物什,薄玉乔便不清楚了。

    “卓琴姐姐!”

    薄玉乔面上泛起一丝笑意,便冲着那站在石阶儿上的卓琴开口唤道。

    听得薄玉乔略有些稚嫩的喊声,卓琴身子一震,好似未曾料到薄玉乔竟会出现在此处一般,当即便面带浅笑,向前走了几步。

    “乔小姐怎的来行健居了?方才大夫人还吩咐奴婢,说前日里得了一支上好的红参,正要往琼枝阁送去呢!”

    听得此言,薄玉乔只觉心下一阵妥帖,这偌大的薄府,真正挂心自己之人,便只有程氏一个婶娘。如此情景,让薄玉乔心下升起一股子悲凉,同时又带着几分欣慰,毕竟她并非孤家寡人。

    “劳烦卓琴姐姐了。”

    薄玉乔哽咽着开口,眼眶也微微红了三分,那副可怜见的模样,让卓琴心下升起了一股子不忍,忙单手捧着托盘,取了怀中的锦帕,轻轻为薄玉乔拭泪。

    见着卓琴凤眸中的忧虑之色,薄玉乔强挤出一抹笑意,道。

    “卓琴姐姐,实不相瞒,今日乔儿来行健居,着实是有事相求,希望婶娘能出手相助。”

    言罢,薄玉乔低眉敛目,也是有些羞愧,臊的薄薄的面皮都有些红了。毕竟人家程氏一心记挂着她,她却是因着有事相求,这才登上行健居的大门,如此为之,不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吗?

    闻言,卓琴一张秀丽的面上登时便露出和善的笑意,冲着翠芙道。

    “翠芙,你便先将这红参接过去,等回了琼枝阁,便以文火煎药,三碗水熬成一碗,那便成了。以此来为如夫人调养身子,想必也能尽快回些元气。”

    见状,翠芙赶忙双手接过那红木托盘,而后恭敬的站在薄玉乔身后,万万不敢怠慢。

    随即薄玉乔便跟着卓琴,一齐往行健居里头走去。待到入了行健居正堂之时,便见着程氏端坐在八仙椅上,手上端着青花茶盏,一见着薄玉乔入内,清丽的面上登时便显出一抹笑意。

    “原来是乔姐儿来了,先前我还差使卓琴这丫鬟去上琼枝阁那儿看看,却未曾想到你先过来了。眼下你姨娘的身子如何?”

    程氏面上带着难掩的关切之色,让薄玉乔心下划过一阵暖流,喉间也升起一股子酸涩之感。

    “姨娘的身子仍是有些虚弱,且我们琼枝阁的份例又削减不少,也没甚好物什给姨娘补补身子。”

    闻言,程氏也微微叹息一声,道。

    “唉,那......事情我已然听闻了,老太太如今年岁有些大了,自然是信奉鬼神之说,所以她老人家想要削减琼枝阁的份例,婶娘也没有办法。”

    即便是早就料到的结果,薄玉乔心下仍是有些难耐,毕竟姨娘的身子若没有好生调养的话,恐怕也会落下病根儿,到了那时,便更是无力挽回了。

    见着薄玉乔小脸儿挂着的一丝苦笑,真真是惹人生怜,程氏轻轻抬手,抚了抚薄玉乔柔软的发丝,靠在前者耳边,轻声开口道。

    “婶娘前些日子得着了一些上好的血燕,调养身子最是不错。且这血燕是你清远大哥送回来的,并不走府上的份例,老太太是不会发觉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杏眸微亮,血燕自然是极好的物什,且以赵月如的身份,自然是用不上这等好吃食的。如今听闻程氏之意,便是要将薄清远孝敬的血燕给拿出手。如此为之,岂不是辜负了薄清远的一番孝心?

    “婶娘,那血燕是清远哥哥特地送来的,您若是将血燕给了我,若是伤了清远哥哥的心,那该如何是好?且血燕如此贵重,原本也是要给婶娘您调养身子的,这可万万使不得!”

    薄玉乔虽说是欲要为赵月如寻着了滋养身子的好物儿,却也不能过分,否则失了分寸的话,便不是纯孝之举,反而惹人生厌,自然是不好的。

    见着面前小小女娃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程氏心下也为乔姐儿感到心疼。明明都是薄府的小姐,但余下的姐儿过的好似神仙般的日子,但乔姐儿眼下却要为了赵月如的身子四处求人,此般差距,不可谓不大。

    “乔姐儿,你所言极是,血燕确确实实是难得的好物儿,但婶娘往日也曾用过,自然是没了那股子新鲜劲儿了。你姨娘坐月子,最是重要,婶娘即便是少用一月的血燕,也并不妨事,你小小年纪,便不必操心这般多了!”

    话落,程氏眼中溢出一丝笑意,伸手轻轻捏了捏薄玉乔的琼鼻,也并未松手,而后便道。

    “乔姐儿,你若是不应了婶娘的话,婶娘便不放你回琼枝阁了!这般乖巧的姐儿,给婶娘当女儿也是使得的!”

    见着程氏这幅模样,薄玉乔也没了旁的法子,连忙讨饶,而后便喘了几声,这才盈盈俯身,冲着程氏道了谢。

    拿着程氏给准备的血燕与红参,薄玉乔贝齿轻咬红唇,心下对程氏亦是无比感念。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日程氏的大恩,她薄玉乔没齿难忘!

    薄玉乔带着翠芙一齐回了琼枝阁,尚未走进院中,便听得一阵喧闹之声。

    “荷星姐姐,那白燕是要给如夫人服用的,你若是用了,难道不怕小姐怪罪?”

    黄莺素来不是个软弱的,且因着薄玉乔临出门子前的吩咐,自然是不敢怠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荷月荷星将燕窝给夺了去。

    “给如夫人?哼!”

    荷月嗤笑一声,将撕扯着荷星袖襟的黄莺狠狠一推,柳眉倒竖,随即声音倒是更大了几分。

    “咱们薄府之中,谁人不知如夫人生下了死胎,老太太都因此削减了咱们琼枝阁的月例,一个不详之人,哪里还能用得上白燕,也莫要糟蹋好物儿了!还是给我们姊妹补补身子罢!”

    如此喧闹,薄玉乔在外听得分明。

    “荷月荷星!”

    薄玉乔银牙紧咬,恨恨的吐露出这二人的名字,小手死死握拳,尖锐的指甲嵌进柔嫩的掌心,生生的将血肉剜破。此刻,饶是琼枝阁正处落魄之时,她亦是不会对荷月荷星这两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多加容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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