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湖卷 357章 打老朱家主意
357章打老朱家主意
相府千金张紫萱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庞,此时红得嫣然可爱,深邃如渊海的双眸,蒙上了一层迷离、惶急的水雾,精巧漂亮的鼻翼还有光洁的额角都挂着细密的香汗,紧紧抿着嘴唇想要压抑那种难以忍受的刺激,可急促喘息带动胸口处的剧烈起伏,表明她的忍耐已达到了极限……
“呼,好辣,好辣!”
张紫萱终于张开嘴唇,用手不停的扇风,发丝散乱、满脸通红,模样儿有点小小的狼狈,比起平时的出尘绝世,又多了三分可爱。
相府花园的阁楼之中,摆起了一只围炉,秦林和张家兄弟围坐,大冷天的吃上又热又辣的火锅,热得满头大汗,辣得直喘粗气,实在爽爆啦!
“这两个贪吃的家伙,居然又和秦林谈笑风生了!”张紫萱恨恨的撇了撇小嘴,全然不想想刚才她自己吃的并不比两位哥哥少。
今天秦林再次拜访相府,随身带着一包东西,不过不光是缅铃,而且也不是来见已经上朝去了的首辅帝师张居正,而是指明要见他的两子一女,说有西洋来的宝贝。
张紫萱本来就在见与不见之间犹豫,可张懋修听说有什么稀奇东西,哪里还忍得住?前两天是他闹着要和秦林打架,这会儿又翻转来劝妹妹,说见上一见,把西洋来的稀罕玩意儿看了,再把秦林撵走也不迟。
这一见面嘛,哪里还撵得走?
先是那望远镜惹得张家三位你争我夺的抢着看,登上府中阁楼,一会儿照照西边宫城中最大的皇极殿,一会儿又眺望南面远处的天坛,闹了个不亦乐乎。
接下来秦林又说有种味道前所未有的调料,用来做围炉火锅美味无可比拟,早已被挑起好奇心的张懋修立刻命仆人备下围炉,除了原本的调料之外,秦林带来的那种红艳艳的、带着刺鼻味道的东西也加了进去,不一会儿,整个锅里都变得通红,翻滚着诱人的香味。
张懋修伸出筷子夹了块羊肉烫熟,吹了两口,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只嚼了两下就哇的一声叫起来:“好、好辣啊,不过,很好吃!”
张敬修、张紫萱将信将疑的如法炮制,只觉加了叫做辣椒的调料之后,火锅的味道完全发生了质的变化,初入口中,满口生香,稍一咀嚼,火辣辣的感觉就从口腔向胃里蔓延,如饮烈酒,如吞烈火,大冷的天竟然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脑门上汗珠直冒。
于是三位公子小姐一边喊辣,一边不停的伸出筷子……
秦林也好久没吃到**辣的火锅了,他的反应不像初次吃到辣椒的张家三位那么大,悠闲自得的涮着食物,趁着两位便宜大舅哥不注意,贼忒兮兮的目光就直朝张紫萱妙曼的身姿和绝美无伦的面庞上溜,肆无忌惮的饱览秀色。
“脸皮真厚!”张紫萱把秦林鄙视了一番,脸蛋儿却越发红了。
其实从得知青黛是正妻、而互相看不惯的徐大小姐是平妻之后,这位相府千金的芳心就有所松动,前一次秦林替朝廷解决治河民工所需粮食和新军枪械两件事,更叫她对这“负心薄幸、贪花好色”的家伙恨不起来。
或许不见他,只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某些想法吧,可一旦秦林主动打破了僵持,张紫萱并不会继续别扭下去,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以往……
“秦林,你来找老夫这两个不孝子做什么?”
一声断喝惊得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赶紧诚惶诚恐的站起来,五彩碎石铺成的花径上,首辅帝师张居正连上朝穿的坐蟒袍都没脱,在仆人带领下气冲冲的走来。
张相爷的面色很是不善,他欣赏秦林的才华,但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人做平妻,尤其是秦林的新政理念和他还有很大不同,相互间的关系相当微妙。
秦林也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前趋几步又要俯身下拜。
得得得,这厚脸皮的家伙一拜下去又不晓得要胡说什么,张居正赶紧没好气的喊免礼。
“秦林,你这几天可是臣门若市啊!”张居正哼了一声,冷冷的道:
“京师各级官员都说锦衣卫衙门新来的秦佥事仗义疏财,把折俸的贡物都收购了去,真是救贫济难的及时雨呢——哼哼,各府库所存历年贡物、月港提督市舶太监所征实物,总价有八十多万两银子,折俸都要好几年才能出清,你既然是及时雨,干脆替老夫都买下来,如何?”
张敬修、张懋修对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爹爹这可是蛮不讲理了,秦林收购一次折俸贡物,就算是尽忠报国了,哪有叫他全部买下来的道理?
秦林再有钱,也犯不着拿自己荷包里的银子来贴补国库嘛。
这一次是他正好低价弄到了缅铃,这才大赚了一笔,实际上折俸的大部分东西,要是按照登记的价值买下来,那是要亏得血本无归的。
比如胡椒吧,总有个保质期,结果承运库发下来折俸的胡椒,有的还是嘉靖年间入库的,早就受潮走气了,完全是过期产品,市场价最多只有承运库登记核算价格的三分之一,要按原价买,就亏得太厉害了。
这个道理,张居正懂、秦林懂、领取折俸的官员们也懂,所以吃了亏的官员,自然要怨声载道了。
可秦林有别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吗?
张敬修兄弟俩替他想着办法,隐隐约约觉得这家伙今天带来的望远镜和辣椒似乎别有深意,而张紫萱美丽的眸子华彩一闪,已猜到了几分头绪。
秦林虽没有拜下去,终究笑盈盈的做了个长揖,嬉皮笑脸的回道:“好叫世叔知道,小侄虽薄有浮财,还没到富可敌国的程度,要替国库赔补亏空,就算扒了小侄的皮也做不到。只是小侄对此事有些别的想法,还请世叔尝尝这里煮着的火锅,就晓得原委了。”
张居正上朝回来,肚子也有些饿了,走到阁楼上,闻到火锅热腾腾的香味不禁食指大动,听秦林邀他吃火锅,嘴里冷哼一声,终究命仆人拿来碗筷,捡了些吃下。
“呃,这个不是茱萸的味道……好辣!”张居正抿着嘴,皱着眉,脸色越发的红润。
中国古代调味,要吃辣就是放茱萸,张居正是湖北江陵人,当然热衷此道,他一尝就知道味道不对头,火锅调味比茱萸的辣味更加纯正鲜香。
秦林笑道:“此物名为辣椒,是佛郎机人从美洲带来的东西,冬日食用不仅暖身,犹能发汗祛寒、通畅经络,唯其性猛烈刺激,不可多食。国中无人知道干辣椒的用途,就算折俸,官员们领了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尝尝味道极辣,说不定直接就扔到垃圾堆去了。”
张居正何等聪明,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你是说,府库贡物折俸,因为往往领取者非需用之人,所以才会造成浪费,而人人怨声载道的局面?”
秦林点点头,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启禀世叔,另外冒开贡物价值乃是各藩属使团的通病,其贡物价值往往虚浮,按登记价格来冲抵俸禄,官员们就要吃亏;另一方面,许多药材之类的东西,长久堆在府库,价值已经大幅度下降,这时候还要按照原价来折俸,也是极不妥当的。”
秦林说完,就看着张居正。
听秦林所说,就是要降低府库贡物折俸的价值,张居正闻言不禁有些不乐,因为这样一来就会削弱节约钱粮支出的本意。
秦林嘿嘿一笑:“世叔且不要忧虑,若是肯全盘清理府库贡物,以市价八折的价格卖给漕帮和五峰海商,由他们处理销售,那么小侄还有个主意可以弥补亏空,甚至增加府库收入。”
哦?张居正长长的眉毛斜斜一挑,叫秦林说来听听。
“皇宫之中,以及内承运库,不是还有许多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弄到的奇珍异宝,还有历代名家的书画,以及各色珍宝吗?”秦林笑眯眯,扳着手指头算账:
“这些珍宝本来就是历代奇珍,市面上不容易买到的,价格比起当年绝对升值了不少,再加上曾在皇宫收藏的经历,就更增加了其价值,反正放在深宫也从来没有人动过,与其放着发霉,不如弄出来贩卖,以小侄猜测,绝对有很多达官显贵愿意高价购买。”
好哇,原来秦林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
张居正捋着黑黝黝的胡须沉吟思忖,而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都朝秦林一竖大拇指:你牛,把主意打到老朱家啦。
不过,官员们喜欢皇宫里面的某件珍宝,主动要求用这件宝贝来折抵俸禄的事情,也是有很多先例的,比如隆庆帝不喜欢书画,当时主管锦衣卫的朱希忠就要求拿《清明上河图》折抵他的俸禄,而皇帝也应允了。
张居正深知自己宝贝学生的艺术修养,恐怕赶他老爹隆庆帝都还差着一大截,那些历代名家字画、田黄石鸡血石珍玩之类的东西,绝对是连瞧一眼都不愿意的,拿来卖掉,一部分银子进太仓库,一部分送到内库,小皇帝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绝对没得话说。
“算你诡计多端,连皇宫的主意都打上了!”张居正朝着秦林一指,虽然黑着脸,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张紫萱更是嘻嘻的笑,一向端庄自持的相府千金,也朝着秦林做了个鬼脸儿。RO!~!
荆湖卷 358章 可怜的长公主
358章可怜的长公主
秦林的建议很快得以落实,张居正兼总内外,各项工作执行得雷厉风行,先叫停官员折俸,宣布将来一律按实数发放俸禄钱粮,然后将国库累年存积的番邦贡物和海贸所征收的实物,全都按市场价八折卖给漕帮和五峰海商——实际上就是卖给了秦林。
五峰海商和漕帮都在京师派驻着掌柜,设有货栈,当即派遣经验最丰富的老掌柜前来整理、估价,完成收购。
这些贡物如果堆在国库里面,只是等着发霉;冲抵俸禄发给官员,往往领到的人并不需要这东西,而价值也和记载不符,所以怨声载道。
现在完全按普通交易方式卖给漕帮和五峰海商组建的商业帝国,他们有专业的运输网络和商业渠道,按照流程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运到各地分销,藏红花在两广走俏,青瓷运到西北出售,云南土司进贡的茶砖在中原士大夫看来粗涩难以入口,却是塞北蒙古牧民的最爱……
这样一来,所有的贡物只要找对了合适的销路,就顿时变废为宝,从官员手中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变成了白花花的现银子。
秦林不仅再一次展示了他的能力,从财政上大力支持了张居正的改革新政,而且能从这次贸易当中得到不少利润。
并没有对外宣布秦林在这件事中发挥的作用,但总有小道消息传开,京师各级官员尤其是那些辛苦度日的穷给事、都老爷,无不盛赞秦佥事仗义疏财,实是甘霖普降的及时雨
——无论发什么福利,都没有直接发现金给力呀!
另一方面,张居正要求将宫中累年积存的闲置物品整理出售,在小皇帝和李太后那里也没遇到任何阻力。
李太后出身低微,娘家本是个泥瓦匠,她身上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万历皇帝同样不喜欢书画,张居正答应卖的银子由户部和内库五五分账,这母子俩大喜,立刻下令搜求皇宫内的传世书画,一概卖出去。
张居正极会办事,晓得皇宫里头冯保要做一半的主,私下又许他半成贿赂,冯保为人最是贪财,当即命宫中太监将珍贵的书画通通收集起来,交给户部拿去售卖。
宫中之物的销售反响极好,虽然不是御赐,毕竟也在紫禁城里面呆过,沾着几分天家气息,富商显贵都争相购买,就是前一段时间领了点折俸就叫苦连天的那些勋臣贵戚,这时候又都一掷千金起来,抢着买心仪的传世书画,尤其是带着前代皇帝题跋的书画更是供不应求。
白花花的银子流入户部银库和皇家内库,张居正肩头的财政压力得以减轻,李太后和万历帝也是爱银子不爱艺术的主儿,看见内库银子充盈,一切都好说。
冯保的荷包也充实了不少,越发卖力的在宫中搜求字画,仗着权势熏天、背后有皇帝和太后两位主子撑腰,竟连嫔妃公主的主意也打了起来……
紫禁城东半部分属于皇子、公主所居的殿宇,比起皇极殿、中极殿、乾清宫的规模不可同日而语,也就比京师民间的四合院稍大一点儿,而且没有什么小桥流水、绿树花木点缀,满眼都是红彤彤的宫墙,高得把天空都遮住大半,实是枯燥无聊之极。
长公主朱尧媖所居的宫殿之中,传来了徐辛夷怒气冲冲的声音:“他们怎么能这样?表妹你也太懦弱了,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把心爱之物拿走,连吭一声都不敢,你这个公主是怎么做的?”
徐大小姐双手叉着腰,圆睁杏核眼、倒竖柳叶眉,迈着大长腿气冲冲的走来走去,还不停的挥舞着手臂,看样子简直要冲出去和人打架了。
一位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坐在床头,身材有点少女的消瘦,模样生得十分漂亮,尖尖的下巴、小巧的鼻梁,白皙的皮肤显得缺了点血色,睁着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徐辛夷,对这位敢作敢为的表姐既羡慕又崇拜
——她就是十四岁的长公主朱尧媖,当今万历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
李太后娘家根基浅薄,明朝制度也从不许外戚干政,所以武清伯李皇亲家也就只能在太后活着时坐享一世荣华富贵,却不能永保显爵。
像孝宗皇帝张皇后也就是武宗时的张太后,张家何等嚣张跋扈,可嘉靖皇帝一登基,张太后弟弟犯了点罪过就被嘉靖小题大做的处死了,先例足以叫李太后心寒。
而英国公张家、黔国公沐家这种世袭罔替的武勋国公,则代代掌兵,真正与国同休,其中又以中山王徐达的子孙最为显耀,明朝唯一获封两家国公世系,徐达长子徐辉祖封魏国公,世镇南京,次子徐增寿封定国公,累世在京师为朝廷羽翼,执掌兵权。
所以为了娘家在将来能永保荣华富贵,李太后授意娘家和徐家结亲,从而将皇亲外戚和武功勋贵结合起来。
武清伯李伟的一个儿子也即是李太后的弟弟,娶了定国公旁系的女儿,李太后哥哥的女儿,则嫁给了徐辛夷的一位堂兄,论其姻亲关系徐辛夷正是朱尧媖的表姐。
八年前万历帝登基,功勋显贵和命妇入宫朝觐,十岁的徐辛夷也随父母到京师,这位大小姐的女人缘比秦林还要厉害,一进宫就把六岁的表妹朱尧媖唬得团团转,像跟屁虫似的跟在她后面跑。
慈圣李太后或许是重男轻女,或许是知道一切荣华富贵都来自于儿子,她作为母亲的所有爱心都放在了万历帝朱翊钧和二儿子潞王朱翊鏐身上,几乎对唯一的女儿朱尧媖不闻不问,任她孤单寂寞的在深宫中长大。
所以,满世界疯跑的徐辛夷,对朱尧媖来说就是外面鲜活世界给她打开的一扇窗口,只有在这位表姐到来的时候,她才有几天短暂的快乐。
李太后三十岁寿辰、李家女儿和徐辛夷堂兄结亲,徐辛夷又随母亲两次到京,每次表姐的到来,都是朱尧媖最高兴的日子。RO!~!
荆湖卷 359章 意想不到
359章意想不到
最近一次徐辛夷的来访,朱尧媖的快乐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持久,因为她所崇拜的表姐已经嫁人了,夫婿仅仅是个“粗鄙不文”的锦衣武官,如此英姿飒爽、霁月光风的表姐,竟然还屈居平妻!
“那个叫做秦林的武官,一定是个很凶恶、毒辣的家伙吧,”长公主这样想着,她曾经从宫女口中听说很多可怕的传说——东厂、锦衣卫虽是维护皇权和朝廷统治的特务机关,普通小宫女小太监却没有这么崇高的认识,于是她听到的故事就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所以年轻的长公主甚至认为秦林多半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逼迫表姐不得不嫁给他做平妻,偏偏徐辛夷被她追问时又红着脸儿语焉不详,越发增加了这种猜疑的可能性。
在为表姐的命运而哀叹的同时,不幸也降临到朱尧媖自己头上。
枯燥无聊的深宫之中,整天面对单调的禇红色高墙,所居院落连花草树木都见不到几株,又得不到母亲和兄长的关怀,长公主的出境就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囚犯。
幸好,还有琴棋书画可以排遣寂寞的生活,朱尧媖寄情于此间,取得了相当高妙的造诣,并且有四件珍宝陪伴:
一架宋代古琴,叫做“海月清辉”,音质细腻温婉、清越动人,为世间不可多得的名琴;
两篓用羊脂白玉和墨玉雕琢的围棋,一张檀香木镶象牙的棋秤,是当年宋徽宗与李师师对弈之物;
四幅字帖,是江南四大才子祝允明、唐伯虎、文徵明和徐祯卿各自所作的吟桃花诗;
一幅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画着江南富春江一带秋初景色,丘陵起伏,峰回路转,江流沃土,沙町平畴。云烟掩映村舍,水波出没鱼舟。
身在北地皇宫之中的朱尧媖,对风流潇洒的才子充满了各种幻想,在她寂寞的心中,梦想着未来的驸马就像祝允明、唐伯虎一样,是个风度翩翩、满腹锦绣文章的青年才俊,带着她离开这枯燥冰冷的深宫,在开满桃花的江南,对坐弈棋,弹琴赋诗……
当然,这只能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因为大明朝的公主即使出嫁之后,每月也只在京师的公主府待上几天,和驸马有过短暂的团聚,就又要回到宫中居处,夫妻间连长相厮守都无从谈起,想去莺飞草长的江南,只能在梦中罢了。
但是现在,可怜的长公主连做梦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昨天冯保派了几名太监过来,说内外库银钱短缺,母后和皇兄下令搜求宫中字画文玩出售,所以要将她的琴棋诗画四样珍宝通通拿走!
朱尧媖从小在深宫之中循规蹈矩的生活,母后和皇兄的关怀很少落到这个可怜的公主头上,尽管身为大明朝的长公主,她却连申辩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承载了少女梦想的四件珍宝被带走,当夜泪水就沾湿了枕巾……
第二天徐辛夷入宫,粗枝大叶的徐大小姐还没看出表妹的异样,朱尧媖也不肯叫表姐替自己担心,隐忍着不提这件事。
说说笑笑半天,等到徐辛夷呼唤宫女取那副玉石围棋来和表妹对弈的时候,才知道表妹视若珍宝的四件心爱之物竟然已被夺走,登时就把大小姐气炸了。
“你看看你这屋子,别说是个公主了,就算江南富商人家小姐的闺房,都比这里要好些!冯保再凶横,也不过是个下人,你连他派来的小太监都不敢顶两句,难道就一辈子做个木头人吗?”徐辛夷叉着腰气愤难平,指指点点不停的数落着朱尧媖,说她太懦弱无能,不该任人欺负。
清秀瘦削的瓜子脸上,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滚落,朱尧媖伤心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既自怨自艾不被母后皇兄宠爱,又怨恨自己没有表姐的敢作敢为。
见表妹被说得哭了起来,徐辛夷反而着慌,手忙脚乱的取手帕替她擦拭眼泪,心又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真是个好哭精……来,咱们这就去找冯保,凭什么就欺负你?连最后一点儿压箱底的玩意儿都要抢了走,哼,冯保多了不起么!”
旁边几个服侍公主的宫女、老嬷嬷脸都吓得白了,又连半句话都不敢乱插嘴,几乎吓得晕过去。
冯保职任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与张居正同为顾命大臣,可谓权倾朝野,尤其在宫中横行霸道,连万历小皇帝都怕他,称他为“大伴”而不直呼其名,对于这些宫女、老嬷嬷来说,那就是头顶上的天老爷,稍有得罪,还不被抓到东厂里,落得个尸骨无存?
唯独徐大小姐不怕冯保——冯保的地位再高、权势再大,比正德年间的“立皇帝”刘瑾如何?可刘瑾都拿英国公张家、魏国公徐家没有丝毫办法呢!再说了,连慈圣李太后对徐家也还刻意笼络,又何惧家奴冯保?
她把表妹纤细的手腕捉住,转身踏踏踏的就往门外走,要去司礼监找冯保讨个公道。
“表姐,表姐!还是不要去了吧……”朱尧媖虽身为公主,却怕极了凶横狡诈的冯保,极力挣扎着不愿去,最后脱口而出:“好像、好像他们说卖皇宫里的东西,是姐夫秦长官主持的呢!”
啊?徐辛夷回头,疑惑的看了看表妹,长公主可怜兮兮的眨巴眨巴眼睛,怯怯的道:“你不知道啊?”
徐辛夷还真不知道。
她到京之后就住在武清伯李伟家里,李家晓得自己这个皇亲只是趁着太后小皇帝当朝有个一世富贵,徐家沐家这些武功勋贵才是代代掌兵、与国同休,故而加意厚待,还派仆从跟着这位魏国公的掌上明珠。
徐辛夷要么盯着相府,对张紫萱严防死守,要么进宫和朱尧媖相会,她倒是知道秦林撮合漕帮和五峰海商收购了不少贡物,缓解了折俸一事,却不晓得后面出售宫中珍宝的事情也是秦林撺掇的。
“原来是那家伙搞出的古怪啊,哼哼,”徐辛夷咧着嘴嘿嘿直乐,越发笃定的把表妹肩膀一拍:“那就更容易了,咱们直接找他,那小子别的不好,这点一定肯帮忙的。”
朱尧媖困惑的看了看徐辛夷:咦,怎么听表姐的意思,好像秦长官还对她还很大方,对她很不错?貌似传说中那些粗鄙的武夫,娶了妻妾之后都是非打即骂,身为平妻就更没有地位……
不过,公主非特许照例不得出宫,她说去找秦林,怎么可能呢?
徐辛夷开始东张西望,最后在服侍朱尧媖的宫女中间抓了个身材和公主最接近的,大小姐嘿嘿坏笑起来,举手一指:“快脱衣服!”
啊?宫女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她的意思,朱尧媖也奇道:“表姐,这是做什么?冬天挺冷哩。”
孰料徐辛夷上下打量打量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也脱!”
……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哇咔咔咔……”秦林哼着歌儿从张居正的相府走出来,瞧他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脸,简直就是典型的小人得志啊。
难怪咱们秦长官开心,办理河工粮食、新式枪械和折俸这三件事,一来在张学颜、李幼滋、曾省吾等朝廷大员面前大大的露了脸,而京师品级较低的那些穷京官,则称他为仗义疏财的及时雨,替大伙儿把折俸这件倒霉事扛了过去;
二来嘛,获利也不少,虽然这是带着很强政治色彩的交易,利润率定得相当低,但总额极大,算下来利润也就不少了;
名利双收之外,张相爷对秦林的观感也触底反弹,固然是咬定牙关不放松,几次三番的暗示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做平妻的意思,可也不禁止秦林去和两位张公子会面——十次当中,倒有次张紫萱在旁相陪。
每次会面,秦林都和张紫萱唇枪舌剑的纵论天下时务,两人观点时而相左、有时又所见略同,秦林多了后世几百年的见识,张紫萱得了乃父真传、深谙官场之道,这两位斗起来旗鼓相当,反而是外头颇负盛名的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总是听的多、说的少,大部分时间充当热心观众。
秦林又贯彻左右逢源、不偏不倚、固本培元、自成一派的宗旨,去和张小阳老朋友见面。
张小阳极其热忱,这做太监的底下虽没有了,爱憎恩怨却比常人越发强烈,见了秦林非常要好,秦林便通过他给张诚送了厚厚一份重礼。
都察院佥都御史耿定力,秦林直接发帖子招他来会,耿定力和老哥耿定向的把柄都握在他手里,那真是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外头一副刚直不阿嘴脸的清流名宿,在秦林这里真是卑躬屈节到了极点,还说都察院的都老爷们都赞秦林仗义疏财,他在清流中间的名声也极好呢。
商场、官场、情场,场场得意,秦林只觉得阳光如此灿烂。
不过他的心情也有不好的时候,譬如说从相府出来往皇城东华门溜达,突然间就看到一个男装的背影分外眼熟:那窈窕的小蛮腰、丰满的臀瓣和笔直修长的大长腿,不是徐辛夷还是哪个?尤其是这个粗枝大叶的大小姐,每次改扮男装都把头发挽在脑后,再明显不过了!
可这位大小姐身边还跟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头上扣着顶风帽,穿着件极其肥大的棉衣,看样子两人神情还十分亲昵。
咱们秦长官登时怒火中烧,喊了声徐辛夷,等笨头笨脑的大小姐回头张望,秦林确认目标之后,立刻大吼一声,冲着那个头上扣着风帽的男子扑了上去……RO!~!
荆湖卷 360章 初见小姨子
360章初见小姨子
朱尧媖绝对没有想到,头一次在表姐怂恿下偷偷出宫,竟然会在大街上有一个愤怒得像要吃人的青年男子,恶狠狠的扑向自己!
知道表姐要偷偷带自己出宫,朱尧媖又害怕又隐隐有些憧憬,当徐辛夷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又叫侍剑等女把服侍长公主的宫女们通通看住、不许她们去报信之后,她也就半推半就的被徐大小姐拖上了贼船,换上宫女的衣服,随着徐辛夷大摇大摆的溜出了紫禁城。
穿着宫女的衣服仍然不方便,她们去沽衣铺买了男子的衣服,然后在客栈改了男装,这才大摇大摆的在街上逛起来。
自幼面对深宫高墙的朱尧媖,一出宫就像出了笼的小鸟,高兴的心都快要飞了,看看吹糖人、捏面人的摊子,稀奇无比,街道两边的商铺,十分有趣,哪样都是从没见过的,瞧着新鲜有趣得很。
乐极生悲,头次出宫的朱尧媖终究不敢像徐大小姐那么嚣张,一袭胖大的棉袄把少女本来就偏瘦的身体套得严严实实,头上还扣着顶风帽,拉下来把脸都遮住了半边,于是秦林从背后看起来,长公主完全就是个身材瘦削、穿着不合身棉袄的男人。
偏偏她生性胆小,初出宫来又新鲜又害怕,紧紧拉着表姐的手,两人簇拥在一块,生怕和表姐分开。
于是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秦林左手黑虎掏心,右手猴子偷桃,脚踩八仙赶云步,以猛虎下山之势朝着朱尧媖猛扑过去!
长公主刚刚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朝着自己虎扑而来,脸上凶得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她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当即吓得心脏都离了位,全身僵住连眼睛都转不动了,如小鹿般潮湿的双眼可怜巴巴的望着秦林,眸子里写满了惊惧和惶恐。
竟是个女子!
朱尧媖除了风帽之外并没有刻意化妆,转过身来之后秦林立刻就发觉不对,赶紧把下流龌龊的猴子偷桃和黑虎掏心收了回来,猛扑的势头却是收不住了。
“你搞什么?”徐大小姐被秦林弄得懵了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侧身想拦在朱尧媖前面。
来不及了,秦林就像一头笨手笨脚的狗熊,张牙舞爪的撞了上来,而徐辛夷的阻拦非但没有起到任何有益的作用,反倒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并且令正在努力改变方向的秦林彻底失去了平衡……
彗星撞地球。
天地大冲撞。
天旋地转之后,三个人纠缠着跌成一团。
徐辛夷浑圆丰腴的大腿不知怎的伸到了秦林双腿之间,一只手扶着表妹脑后,一只手被压在秦林屁股底下,清醒过来之后赶紧问:“喂,秦林你搞什么!表妹,你没事吧?”
朱尧媖枕着表姐的手臂,早已吓得呆住了,半天才回过神,带着哭腔弱弱的道:“快、快挪开呀……”
挪开?是说我吗?刚才秦林太阳穴正巧撞在徐辛夷额角,这时候脑袋是晕晕乎乎的,只觉小兄弟枕在徐辛夷弹性惊人的大腿上面,右手按着她丰满挺拔的胸口,左手所搭之处温软如棉,狼嘴却啃着一张嫩生生香喷喷的脸蛋,睁眼一看,正好和朱尧媖小兔子一样躲躲闪闪的眸子四目相对。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秦林嘴里呃的一声,而长公主殿下已经快要抓狂了——好嘛,这家伙左手按着少女的小腹私密处,嘴巴正啃在她脸蛋上,你说人家着急不着急?
街道两边的行人已经注意到三人的异状,不少人朝这边围拢过来。
徐辛夷两条大长腿撑在地上一用力,把秦林掀到了旁边,扶起朱尧媖就朝胡同里面躲,秦林赶紧跟在后面,跑了几步,甩开那些好奇心过于旺盛的闲人。
“秦林你怎么搞的!”背街偏僻无人的胡同之中,徐辛夷双手叉着小蛮腰,蜜色的脸蛋上挂着怒意:“朱尧媖是本小姐的表妹,也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妹妹,大明朝的长公主,你个色狼,干嘛欺负她?!”
长、长公主?秦林唬了一跳,本以为是徐辛夷身边的女兵,没想到这个清瘦秀丽,看上去怯生生的小姑娘居然是大明朝的长公主,叫他完全出乎意料,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可朱尧媖根本就没有身为长公主的气场,缩到徐辛夷怀里,小脸儿磨蹭着她的肩头,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呜呜……他就是姐夫吗?好凶好恶啊,表姐咱们快回宫吧,外面好可怕……”
“好了好了,一场误会,多半是这家伙以为你是男孩子,吃起醋来了呢!”徐辛夷轻轻抚摸着表妹的后背,丰润如果冻的嘴唇坏笑着翘了起来,颇为得意的瞧了瞧秦林:哼,你也会为本小姐吃醋吗?
秦林无奈的苦笑,摸了摸下巴,心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老婆耶,大姐!
然后两个闯祸精看了看抽噎着的好哭精,同时有了共识:这件事,绝对不能泄漏出去。
可怜的长公主根本不知道已经被算计了,还哭哭啼啼的说要去告秦林,叫皇帝哥哥处罚这个坏人。
忽然秦林面色一肃,厉声问着徐辛夷:“徐氏,你身为本官平妻,如何私自到京,不和为夫商量?又为何带着长公主私自出宫,该当何罪?”
徐辛夷乖得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呃,好像她本来就是刚过门的小媳妇,手指头揉搓着衣角,畏畏缩缩的道:“夫君别这么凶嘛,妾身到京师也就是看看表妹,没有敢到处乱跑哦,还有什么私自出宫,人家还不是看表妹呆在宫里无聊,才带她出来逛逛的嘛。”
“真是不守妇道,气死为夫了!你干犯国法,知不知道?”秦林怒气冲冲的走来走去,好像下一刻就要打人似的。
好凶、好凶啊!朱尧媖咬着手指头,吓得快要晕过去了,瞧着秦林的目光就像大灰狼爪子底下的小白兔,躲躲闪闪的盈满了惊悸,胆战心惊的道:“姐、姐夫,都是我不好,不该跟着表姐出宫,您、您千万别生气,我、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哇塞,原来小姨子这么好骗啊!秦林这坏家伙立刻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嘿嘿的奸笑起来。
喂、喂,徐辛夷眯着眼睛,在朱尧媖背后用口型无声的说:“你、可、别、乱、打、主、意!”
秦林撇撇嘴,心说我至于吗,长公主虽然清秀漂亮,但她年纪才多大?干咳两声,对着朱尧媖正色道:“好吧,既然长公主这么说,本官就不把你们私自出宫的事情说出去,你们也千万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到处乱说!至于徐氏你嘛,哼哼,等今晚为夫好生责罚吧!”
说罢,秦林坏坏的笑起来,色迷迷的瞧着徐辛夷丰满的胸脯,口水直流啊!
情知所谓的责罚必定是秦林要使坏,想到种种往事,徐大小姐脸蛋霎那间就红了,本来英姿飒爽的花木兰,立马就生出了几许忸怩的小儿女态。
朱尧媖却不懂姐姐姐夫之间的玩笑话,见徐辛夷这个样子,还以为秦林的惩罚一定十分可怕,刚才说要告秦林什么的,其实是小孩子的一时气话,这会儿晓得自己不该私自出宫,被秦林和徐辛夷吓唬一番,心头比谁都害怕,闻言赶紧道: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不会说出去,姐夫你也别责罚表姐了呀,如果你生气,就、就责罚我吧!”
清清秀秀的长公主,略显苍白的瓜子脸上泪痕未干,像小动物一样潮湿的眼睛就算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心生怜意,一听说徐辛夷要被自己连累,就不管自己受了多么大的委屈,也要替她把惩罚承担下来。
秦林喉咙口咯的一声,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徐大小姐更是又好气又好笑,圆睁着杏核眼,朝秦林挥了挥拳头:色狼,不准乱想!
“这种惩罚是不能用在小姑娘身上的哦,所以,还是让你表姐亲自领受吧!”秦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朱尧媖的头顶,就像大哥哥对小妹妹那样。
朱尧媖本来想躲开,害怕秦林生气就没敢躲,被他抚摸着头顶,初时觉得有些异样,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小时候慈爱的父亲和两位兄长,也曾这么抚弄着她的头顶,自从父亲去世,长兄登基,二哥也渐渐年长,母亲和兄长好久没有来看过她了,这样被人抚弄头顶,大概还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吧……
三人找了间生意冷清的茶楼坐下,徐辛夷一五一十的把四样珍宝的事情说了,秦林当即大包大揽:“那算个什么事儿?包在哥哥我身上,最多几天就给表妹找回来。”
初次见面,姐夫总要给小姨子几分薄面嘛,何况今天的事情,饶是秦长官脸皮厚,也忍不住有些儿心虚。
朱尧媖立刻高兴起来,在回宫的路上,她这样和徐辛夷说:“姐夫果然是个又凶又霸道的武夫,不过他说的话总觉着叫人心头笃定呢,气魄也和张公公、黄伴伴他们完全不一样。”
徐辛夷以手加额,有种喷血的感觉,秦林知道长公主拿他和太监们相比,不知该有何种感想?RO!~!
荆湖卷 361章 开始挖坑
361章开始挖坑
长公主朱尧媖失去四件心爱的珍宝,感觉直如天塌地陷一般,秦林答应替她找回来,却没当多大回事儿。
售卖宫中宝物以充实府库的具体工作,内廷征集是内官监操办,外廷售卖是户部负责,掌内官监张诚和户部尚书张学颜都是老熟人了,办这点事儿还不简单?
户部衙门就在棋盘街东边,秦林从东华门往南走,到长安街再朝西拐,转弯就到。
看门的小吏、兵卒认出是他,立马点头哈腰:“哟呵,秦长官来啦?稀客,稀客!”
前段时间秦林办理垫支河工粮食和收购贡物两件事,往户部衙门多跑了两趟,部里从司官郎中到书办小吏,通通晓得这位爷爷就是仗义疏财的及时雨秦长官,本部尚书张学颜的座上宾,所以见了他态度都是恭恭敬敬的,再热情不过了。
张学颜听得通报,自己就走到了户部大堂门口,笑呵呵的和秦林见礼:“秦小友,是什么风把你这场及时雨又刮到咱户部来了?每次只要小友上门,老夫肩头的重担都要轻快好几斤哩!”
秦林也满脸堆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小侄有事要来求老伯办理。”
两人走到签押房坐下,仆役端上茶水,秦林说受人之托,想拿回原属朱尧媖的四件珍宝,问问是不是送到户部来了,或者给退回宫里去,或者交给他直接去还了就是。
事涉宫禁,又是张居正雷厉风行督促的事项,别人来办这件事,多大的面子也不管用,唯独秦林一说,张学颜丝毫也没有犹豫,就把具体操办的一位员外郎、一位主事叫了来,问现在户部库里有没有这几件东西。
员外郎叫程许,三十多岁,一口川音:“启禀张部院,卑职负责清点查验,记得昨晚咱们收到的宫中宝物并没有这些东西。”
主事叫郭遂成,年纪有四十多了,也跟着道:“卑职也记得并没有这四件东西,要是怕记错了,卑职这就去把交接的清单拿来验看。”
这两个都是张学颜最得力的下属,他当然信得过,便抱歉的对秦林道:“小友,看来东西还在宫中,你就多等几天,他们送来了,咱们就说东西不好、卖不出去,给他退回去,自然又回到长公主手里了。”
秦林致谢之后告辞离开,却没有径直回家,又往宫外张诚的外宅跑了一趟。
姐夫答应小姨子的事儿,总是尽快办成的好,否则就太没面子啦!
太监们都住在宫里,但有权势的大太监都会在宫外置办外宅,乃至娶妻纳妾——当然都是摆设。
张诚养在外宅的仆人晓得怎样通知宫中的主人,秦林坐着等了没多久,张小阳就骑着马飞快的跑了来,把马鞭扔给仆役,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连声道:“秦大哥,你可闯大祸啦!”
秦林腾的一下站起来,饶是他胆大心黑,这时候也准备夺路而逃了。
“耶,只要你别胡乱追查就行了,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张小阳莫名其妙的看了看秦林:“我是说宫中搜求珍宝这件事水深得很,咱们能不碰就尽量别碰,免得招灾惹祸。”
呼~~秦林长出了口气,简直想把张小阳抓起来揍一顿:奶奶的,刚才那句话老子还以为是长公主私自出宫,又被我扑倒欺负的事情发了呢!
大明朝的长公主,可不是能随便乱扑的。
“说话清楚点,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秦林“幽怨”的瞪了张小阳一眼,“老子差点被吓出毛病来了。”
张小阳嘿嘿的笑,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和秦林在蕲州并肩战斗,可是真正的生死之交,那时候要是黄连祖一伙得势,秦林要倒霉是不消说了,他这个世子朱由樊身边的心腹小太监,恐怕连尸骨都不晓得在哪里去了吧!
现而今和做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叔父张诚相认,在皇宫里面有了体面,他很替秦林在张诚面前吹嘘了几次,张诚也知道秦林有审阴断阳、洞彻幽冥的本事,着意结交起来,以便互通声气。
这次听秦林要替长公主索回四件宝物,张诚却是一下子脸色都白了,立刻派侄儿出宫来告诉秦林:
就此收手,千万别深入查探,一着不慎便有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秦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俄而笑了起来。
本来以为很简单,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接下来几天秦林照常上衙门办公,冯邦宁和曹兴旺两个家伙看见他就把脸一拉,好像秦林欠了他们几万两银子没还似的。
可不是嘛,工部把秦林的衙署修得富丽堂皇,屋顶镶嵌了许多玻璃亮瓦,虽是朝北的房间,却也采光良好,倒是正牌的掌南镇抚司冯邦宁,他办公的衙署只是普普通通的修了修,和诸位属官的一个规格,屋顶连半片亮瓦都没用,你说他生气不生气?
秦林装得什么都不知道,老老实实上班,平平安安回家,冯邦宁的脸色再臭,他也笑脸相迎,几乎装得比洪指挥还要懦弱可欺。
不熟悉他的,还以为秦长官转了性子,晓得他秉性的陆胖子和牛大力则暗自寻思,估摸着秦长官又要使坏,给人挖坑了。
徐辛夷来会仙客栈问珍宝的事情,秦林总推说快了快了,趁没人就朝女儿家害羞的几个地方乱摸,还嬉皮笑脸的问她什么时候圆房。
每到这时徐大小姐就红了脸儿,跺一跺脚,赶紧跑回武清伯府的暂居处。
最后一次,徐大小姐终于被秦林搞毛了,圆睁着杏核眼,怒道:“你这家伙一点不靠谱,表妹还说你笃定呢,到现在还找不回宝物,姐夫无能,连累我做姐姐的也没面子!哼,什么圆房,等你找回宝物再说吧!”
等的就是这句呀,秦林嘿嘿的坏笑起来,他思忖片刻,对徐辛夷道:“要找回宝物,不难,只是我听说宫里的《清明上河图》、碧玉西瓜等几件宝物价值连城,你对武清伯李伟说,外面有人愿意花万两黄金购买这些宝物,但切不可提为夫我的名字。”RO!~!
荆湖卷 362章 国宝窃案
接下来几天,随着武清伯李伟的入宫,出售宫中艺术珍品以充实国库的事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京师之中竟因此掀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
武清伯李伟出身低微,全仗着有个女儿成为了大明朝的慈圣李太后,这才飞黄腾达起来,他平时胆子很小,见了文官士大夫和武功勋贵都格外的客气”唯一的毛病就是贪财,看上什么好东西就入宫找女儿讨要,先获赐海淀皇庄,起造了著名的清华园(后世清华大学所在地),后来又将玉渊潭钓鱼台这处名胜变成了他的私人财产。
徐家和李家是姻亲,徐辛夷住在武清伯府,找个机会说起出售宫中之物的事情,她就有意无意的提到南京有人愿意huā万两黄金买《清明上河图》、碧玉西瓜等几件珍宝。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李伟出身本来贫寒,听到徐辛夷说到万两黄金四字,他差点没被一口饭噎住,当下就打起了小算盘。
当夜,服侍李伟的丫环下人都被吓了一跳:老爷子躺在床上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整晚上不睡觉”时不时还哈哈的自己笑起来,敢是发了母猪疯?
第二天一大早,李老爷子顶着双黑眼圈”急如星火的坐上轿子”进宫找女儿去了,见面没说上几句话,开口就讨要清明上河图为首的几样宝物。
李太后知道老爹没什么苦术修养,以前要的都是皇庄、土地、金子银子,突然要起字画珍宝,她心头不禁有几分奇怪。
但李太后对家人相当不错,尤其是老爹李伟,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她都会满足,而且艺术修养不足”在她心目中这些宝物的价值也很有限”于是立刻传懿旨,把宝物赏给贪心不足的老爹。
没曾想什么碧玉西瓜都好找,偏偏《清明上河图》拿不出来!
李伟立刻不依不饶,勒逼着太监去替他找画只因昨天徐辛夷说过,愿意出万两黄金买这几件宝物的富翁,实是赵宋的一位后裔”什么碧玉西瓜、玉石围棋都是当年宋朝皇宫御用之物”人家借此凭吊祖光所以才愿意重价购买。
其中《清明上河图》绘着赵宋时汴京风物、皇宫殿宇,恰恰是诸般宝物里面的总揽纲目之首要,缺了这幅图”人家就不肯买了。
李伟为了传说中的万两黄金,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将这幅图弄到手”在宫中大叫大嚷,可闹了一整天,张诚、张鲸都出来赔小心,到底还是没有找到。老爷子竟跑到女儿面前指手画脚的告状,说宫中太监连太后的懿旨都敢违背,把名画藏起来不肯给他。
李太后被老爹吵得不耐烦”给别的画儿替代吧,无论多么珍贵的名画,李伟都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就只要《清明上河图》。
到后来连李太后也起了疑心:那副画儿到底去哪儿了呢?她吩咐老爹先回去”等宫中秘密查访”找到之后一定给他,李伟这才败兴而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伟在宫中闹的声势不小,自然传到了宫外有心人的耳朵里。
张居正的反对派在这两年贬的贬、罢的罢”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且出售字画充盈国库一事”终究是符合外朝文官“把内库的钱都掏到户部”的思维方式,背后又有李太后和万历帝支持,倒也无话可说。
突然爆出宫中珍宝失踪的事情,这些人真是喜出望外,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刑部主事沈思孝、监察御史赵应元、太仆寺少卿张友龙等人纷纷上书,弹劾户部尚书张学颜纵容属官,中饱私囊,与内廷宦官勾结”借出售宫禁之物的机会,贪墨《清明上河图》为首的众多珍宝。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矛头虽然暂时对准直接操办的张学颜,实际上则直指力推此事的首辅帝师张居正,连带着司礼监冯保。
现在跳出来的沈思孝等人只是冲锋陷阵的过河卒子,他们背后还站着车马炮和老帅,前任首辅高拱留在京中的余党,以及前次在丁忧夺情事件中和张居正发生冲突的朝廷大员,对于刑部主事沈思孝的行为”刑部尚书严清的态度就相当暧昧。
从内廷到外朝都酝酿着暴风骤雨,那些对新政不满的官员都在观望着局势”带着隐藏不住的兴茶……,…
谁都不会知道,扇动翅膀形成风暴的那只蝴蝶,只是小小的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秦林。
这几天他依然老老实实的每天去锦衣卫衙门点卯,装得和没事人似的,就连最亲信的陆远志和牛大力每天议论宫中名画失窃一案的时候,也绝对没想到自家长官在这场风波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终于,刘守有把所有的堂上官都召集到了本衙白虎大堂。
陪在刘守有身边的还有两个人,其一相貌平平,笑容格外的奸猾,褐衫皂靴尖帽,却与往日所见符东厂官员不同,胸口有千户武官补服一这就是东厂除厂公之外的第二号人物,现任掌刑千户,冯保的心腹徐爵。
另外一人神色桀骜不驯,满脸横肉,胡子一狠狠扎在下巴上,凶相毕露”也是褐衫皂靴尖帽,胸前有百户武官补服,乃是东厂理刑百户陈应凤。
厂卫一体,大部分时候东厂的权势还要盖过锦衣卫,东厂掌刑千户的地位和锦衣都督刘守有差不多,而理刑百户比除了掌北镇抚司之外的所有锦衣堂上官都要略胜一筹。
所以诸多堂上官都朝这两位点头哈腰,唯独冯邦宁神态悠然自得,隐隐傲视同僚徐爵、陈应凤都是他伯父冯保的下属。
互相之间都是认识的,刘守有略为介绍”便开门见山的道:“想必诸位都晓得了”慈圣太后赐给武清伯的《清明上河图》,居然在宫中遍寻不得”外边说什么的都有,且不管它,为着太后震怒,东厂和咱们锦衣卫联手办案,哪两位老兄愿意出把力,侦办此案?”
刷的一下,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秦林身上,谁不知道这位年轻的指挥佥事屡破大案要案,乃是本衙破案的第一号能员?
“下官愿往!”
出乎意料的是,抢先应诺的不是秦林,而是冯邦宁,他得意洋洋的走出班列,还挑衅的看了看秦林。!~!
荆湖卷 363章 怕你不倒霉
被冯邦宁来了个突然袭击,秦林只是无所谓的笑笑,老奸巨猾的刘守有则脸上怒意一闪即逝。
张居正和冯保两位虽然立场并不完全一致,但基本同盟关系还是稳固的,仅仅是站稳司礼监和东厂的冯保不甘于从属者的地位,想取得同盟的主导权,张、冯之间并没有太大的矛盾。
这次出售宫中书画以充实国库的事情是他们两位共同推动的,而弹劾的奏章表面上指向户部尚书张学颜,实际上矛头已对准了这个联盟,幕后站着的是新政的反对派。
面对共同的敌人,张居正和冯保是一定会精诚团结的。
现在东厂已经出了一位掌刑牟户、一位理刑百户,都是冯保的亲信,那么按照不成文的规矩,轮到锦衣卫这边就该出张居正信得过的人了。
冯邦宁突然跳出来自告奋勇要参与办案,就破坏了潜规则,无异于不给张居正面子,也不给刘守有这个锦衣都督面子。
所以刘守有眼珠一转,就准备不咸不淡的来几句,叫冯邦宁下不了台。
结果倒是东厂来的两位抢了先,徐爵是冯保心腹,对主人这个侄儿也不必太过客气:,“冯长官,这件事外官隐隐约约把矛头指向冯司礼,东厂那边有咱和陈理刑也就够了,你看是不是暂且回避?”,陈应凤在冯保一系的地位低得多,口气就客气多了,生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偏要假作斯文,咬文嚼字的道:“以卑职愚见,冯长官在南镇抚司事务繁杂,同样是尽忠王事,南镇抚司一刻也缺不得冯长官,所以查案的差事”还是交给别人来办罢!”
说罢,两位都朝着冯邦宁使眼色一他们也不想查案的都是冯保嫡系啊,查出来好说,查不出理想的结果,到时候谁来负责任?万一结果对张居正不利,相府方面又没个见证的”两边怎么好交待?
冯邦宁不是傻瓜,立马听出了味道”好在陈应凤替他把台阶都搭好了,只要说南镇抚司事务庞杂无法分身,就趁机缩回来吧。
没想到这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秦林,突然从鼻子里哧的一声笑,那笑声非常轻微,别人都听不见,唯有距离最近的冯邦宁耳朵里面是清清楚楚:又鄙夷,又轻蔑,简直把他鄙视到了极点!
冯邦宁少年得志,仗着伯父这尊靠山,从来没有遇过挫折,想和秦林别别苗头吧却走出师不利,整修衙署一事被秦林把风头都占完了,叫他好生没面子,又妒又恨,始终盘算着怎么狠狠的整秦林一把”才能消得心头之恨。
听得秦林充满不屑意味的笑声”冯邦宁肺都快气炸了,再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拱手对刘守有道:“刘都督”下官愿立军令状,必破此案!”,刘守有眼中寒芒一闪”心道你自己作死,须怨不得我。
徐爵、陈应凤还要再劝,刘守有忽然堆起满面笑容,极其热情的冲着冯邦宁拱手:“冯指挥肯戮力王事,真乃国家大幸哪!咱们锦衣卫衙门、白虎大堂之上,一时瑜亮之选也就只有冯指挥和秦指挥两位少年英雄啦,来来来,秦指挥也来,这次你们两位携手效力,一定能破获案件,追回国宝!”
这是刘守有第二次说瑜亮之选了,秦林却不像第一次那么打太极拳,在冯邦宁嫉恨的目光中,当仁不让的走上去和他并肩而立,冲着刘守有作揖:“刘都督谬赞,下官不敢领受。破案嘛,下官还有那么点毫末道行,就陪着冯指挥走一趟,万一他有什么闪失,也好从旁帮扶,免得失了我锦衣卫天子亲军的颜面。”
秦林这话说的有意思,好像他不去,冯邦宁就要大丢其脸似的,登时白虎大堂上的众位堂上官就互相挤眉弄眼,只是碍着面子没笑出声来。
“你!”冯邦宁气得脸色青黑,指着秦林就井破口大骂。
“好啦好啦”刘守有不等他发作,先把脸色一板:“两位少年英杰,总要以精诚团结为上,秦指挥也是一片好心,冯指挥不要太计较嘛。”,刘守有总是掌锦衣卫事、领左都督太子太傅衔,冯邦宁再跋扈也不敢和他当庭吵起来,只好忍气吞声,鼓着两只眼睛盯住秦林,气鼓气胀的活像只大癞蛤蟆。
……哼!办案时东厂两位都是我伯父的家奴,怕不整死你个乡巴佬!”,冯邦宁盘算着怎么报复秦林。
秦林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老子不是没给你机会,倒是姓冯的从老子到任南镇抚司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不晓得马王爷有三只眼,这次叫丫的不死也脱层皮!
冯邦宁意外的加入了进来,叫徐爵和陈应凤也非常无奈,但他俩终究只是冯保的下人,至少在冯保面前和冯邦宁这个侄少爷的身边要差上一截,所以也没得办半,只好和新加入的两位锦衣堂上官寒暄几句,又朝刘守有道谢告辞之后,四人一块到南镇抚司衙署坐下商议案情。
秦林笑眯眯的和两位东厂大佬谈笑寒暄,冯邦宁颇为不屑的指使曹兴旺端茶倒水,摆出副主人的架子,却对秦林不理不睬。
徐爵和陈应凤则深知在办案的四个人当中秦林事实上代表着江陵相府,所以不敢不据实回答,并没有摆东厂大佬的架子。
李伟大吵大闹索要《清明上河图》,宫中进行了拉网查点,文牍记录上这幅画是还在宫中的,偏偏怎么找就是找不到。
这时候内官监有位姓胡的太监突然回忆起来,说是隆庆年间这幅画就已经给了成国公朱希忠,经他提醒,冯保和另外几位当年在场的大太监都回忆起这件事了,说多半是画已赏人,只是文牒上缺失了移交记录。
本来司礼监掌印太喜、东厂督公冯保都发话了,这件事完全可以到此为止,谁还敢说个不字?
偏偏武清伯李伟眼见到手的一万两黄金又飞走了,那感觉真是百抓挠心,憋不住又跑到成国公府去问这件事,意思是想把清明上河图买回来,转手就赚一大笔。
朱希忠万历元年就死了,儿子也死的早,现在国公府的主人是他削,子朱应桢,还没有袭爵。
听说李伟的来意,朱应桢当即大惊,说我爷爷当年求得名画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去领,隆庆皇爷就突然驾崩了,不久之后新皇登基,忙忙乱乱到七月份,结果我爷爷也病死了,自始至终就没拿到过这幅画呀!
李伟一下子蹦起八丈高,又去找女儿哭闹求索。
慈圣李太后被这件事闹得很心烦,加上外朝反对新政的文官纷纷上书弹劾户部尚书张学颜,一时间大有风雨欲来之势,于是她赶紧下了懿旨,叫东厂和锦衣卫彻查此事。
“秦长官,你瞧现在就是这么个局面”,”徐爵思付着,把手一摊:“以本官看来,只怕事情还要追溯到隆庆皇爷驾崩那眸子的宫中要人。”,陈应凤也压低了声音:“陈洪、孟冲,屁股底下都不干净!”,那陈洪、孟冲分别是冯保上位之前的司礼监大太监,乃前任首辅高拱一党,徐爵、陈应凤的意思便是把盗宝罪案栽到他两个身上,就把冯保和张居正洗干净了。
“这两位权宦已经去职很久了,说是他们偷的,怕是难以服众吧?”,秦林皱着眉头,沉吟不决。
徐爵和陈应凤面面相觑,暗说秦林不知趣,现在也就这个办法最方便把首辅帝师和冯司礼解脱出来嘛!
“秦指挥,要是你怕不能服众,嘿嘿嘿嘿,我东厂总有办法叫案子铁证如山的”,陈应凤把手指头捏得劈啪作响,脸上凶相毕露。
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秦林笑着摇摇头:“那样的话,画儿还是没找回来,咱们怎么交待呢?”
呃~陈应凤被噎了一下,知道秦林说的有道理,无法反驳。
失窃案不像杀人案,比如杀人案吧,屈打成招,随便栽个凶器给疑犯,是勒死的给条绳子,是刀杀的给把菜刀,再好力不过了;
拿贼拿赃,这失窃案就得把赃物找到,要硬打得两个过气老太监招认盗宝,容易,可往哪儿去找《清明上河图》这件国宝来交差呢?
徐爵心下极其不乐意,却没像陈应凤那么浅白,毕竟这个四人专案组里面秦林在事实上代表张居正,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他便朝冯邦宁打个眼色,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这幅图价值颇高,陈洪、孟冲不见得是自己收藏,也许转卖别人,那也是有的,要走出了海外,自然没处追查……”,没想到,冯邦宁竟没帮着东厂两位说话,而是阴阳怪气的道:,“秦指挥既有泼天大的本事,要办理此案有何难哉?咱们这次一定要彻查案情,叫旁人见了心服口服!”,原来冯邦宁生怕案子照徐爵、陈应凤的办法,噼噼啪啪一顿毒刑,快刀斩乱麻,就算找不到图也可以说是卖到海外去了,来个死无对证,那秦林反而轻易破获案件,平白得了功劳,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秦林看着冯邦宁的神色,就像瞧这一头愚蠢不堪的猪,还是自以为聪明绝顶实际上愚笨无比的那种,他肚子都快笑疼了,脸上却不动声色,义正词严的道:“冯指挥说的是,咱们正该秉公执法,不仅要抓住窃贼,而且要起获赃物,这才叫大获全胜!”,!~!
荆湖卷 364章 胆小的成国公
364章胆小的成国公
冯邦宁是冯保的嫡亲侄儿,秦林则代表着张居正,他俩都说要秉公彻查,徐爵和陈应凤无可奈何,便提议先从户部经办官员和宫中的交接流程查起。
哪知秦林把手一摆,老神在在的道:“案子究竟如何,画儿到底赏没赏给成国公,咱们还是细致一点的好,先去成国公府仔细查查,至少先确定画的去向。”
徐爵和陈应凤对视一眼,颇有些莫名其妙,都说这位秦长官有审阴断阳之能,怎么这会儿如此昏聩糊涂?
成国公嫡孙亲口说画没有给他,宫中御用监也没有相应的交接手续记录、按存档记录画儿还应在宫内,包括冯保在内几个大太监后来也回忆起,当年确实只是隆庆皇爷口头答应,并没有完成手续交割。
这样就是三面对证,人证物证都全了,还查它做什么?饶是东厂两位大佬办过的案子万万千千,手底下冤魂千千万万,这时候也晓不得秦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冯邦宁则是嘴角都快翘到鼻子上面去了,觉得秦林破案不过如此,冷哼一声:“既然秦指挥不辞辛劳,咱们就陪着跑一趟又如何?都是戮力王事嘛!”
秦林带上陆远志、牛大力,冯邦宁屁股后面跟着曹兴旺,徐爵和陈应凤则带了东厂的大批档头、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奔成国公府。
初代成国公朱能是朱棣靖难之役夺取皇位的大功臣,算是极其显赫的国公,上一代朱时泰受封几个月就死了,没什么作为,但爷爷辈的朱希忠历掌后、右两府,总神机营,提督十二团营及五军营,尽统京师诸军,官拜太师之位,死后追封定襄王,显赫无比,其弟朱希孝也曾为锦衣都督,官至太保。
秦林本以为这一代的朱应桢要么像徐维志纨绔不羁,要么就像常胤绪粗鲁蛮横,总之,该有几分将门虎子的气魄吧。
孰料出来迎接的是个比他还要年轻一两岁的少年公子,生得斯斯文文,眉宇间有几分阴沉郁结之气,眼见大群东厂番子和锦衣校尉,骇得浑身打哆嗦,脚步错乱,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迎上来前言不搭后语的道:
“诸位老叔老伯,又是什么事要找小侄?小侄谨守门户,并不曾干犯国法呀!”
朱应桢父亲曾做过几天锦衣官儿,刚袭爵、还没当上都督就早早死了,所以他称徐爵、冯邦宁等为叔伯。
徐爵晓得这位是个胆子小的,也不管人家是将来的国公爷,仗着东厂的威风,大模大样的道:“小公爷勿怪咱们得罪,还是为着《清明上河图》的事儿,这位断案如神的秦林秦指挥有话要问你呢!”
朱应桢哭丧着脸,连连朝秦林打躬作揖:“秦大叔,那画儿实不在我家里呀,当初家祖虽蒙隆庆皇爷赏赐,却根本没有交接,李皇亲已经来问过了,我都告诉他了嘛。”
一样米养百样人,秦林这才晓得朱应桢堂堂未来成国公,有那么威风了得的爷爷和叔爷,自个儿却是个脓包软蛋。
“小公爷勿忧,”秦林笑眯眯的,态度比徐爵客气多了,温言安慰道:“咱们只是来问问情况,这件事和小公爷关系不大,并不会对你不利的。”
一堆凶神恶煞的厂卫鹰犬之中,只有秦林态度最为和蔼,朱应桢极为感激,热情的邀他们进府中坐坐,慢慢谈这件事。
众人进到府中,秦林东扯西拉的问当年的情况,其实都在扯淡,朱应桢却怕了凶巴巴的徐爵、陈应凤,倒是宁愿和这位和蔼可亲的秦指挥多谈谈
——他那副样子简直可笑至极,身为即将袭爵的成国公,居然连看都不敢看徐爵、陈应凤几个,眼神飘飘忽忽的,显然惶恐到了极点。
秦林心头好笑,脸上自是十分亲切,像拉家常一样和朱应桢说个不休,渐渐的朱应桢没那么害怕了,一五一十的把当年情况又说了一遍,无非是爷爷朱希忠怎么和隆庆皇爷说的,在场见证的有司礼监冯保、张诚和张鲸三位大太监,其余宫女、小太监又有几个,爷爷回来又是怎么告诉家里人的,唠唠叨叨说了半天。
其实也没什么新情况,当年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文档记载和当事人回忆都确凿无误,朱应桢并没能提供任何新的线索——实际上当年他才七八岁,能知道什么?
东厂两位听得秦林啰嗦个不休,实是耳朵都听起了茧子,冯邦宁则冷笑连连,对徐爵道:“秦指挥果然断案如神,瞧这问的详细啊,只恨不得把当年谁眨了几下都问一遍呢!”
徐爵和陈应凤也暗笑不迭,心道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外面把秦某人吹得如何厉害,原来是这般一个银样蜡枪头!
“扯他妈的蛋,”陈应凤咬着钢钉样的牙齿,压低了声音从嘴唇里憋出句:“姓秦的干嘛不把朱老国公在宫里咳嗽几声,撒了几泡尿都问一遍?”
徐爵涵养好些,笑着道:“秦指挥问得详细,想必有他的原委,只是小公爷当年年纪很小,怕是很多记不得了,就记错也免不了的……”
朱应桢还以为是他们针对自己呢,吓得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惶恐的道:“小侄年纪虽轻,所幸记事还早,这些都记得很清楚的。”
“好啦好啦,”徐爵笑起来,很为自己能把堂堂国公爷吓唬住而得意,大模大样的挥手示意他坐下。
秦林却和颜悦色的安慰朱应桢:“多谢小公爷提供了当年的情况,下官心头越发笃定了,这件事实与小公爷没什么关系,下官等打扰多时,这就告辞了,若案情有什么疑难,再来请教。”
说罢,秦林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朝朱应桢行礼,他也忙不迭的回礼。
徐爵、陈应凤、冯邦宁这三位就不同了,明晓得朱应桢是个脓包软蛋没用的货,便也不拿他当国公爷尊重,极其傲慢的抬抬手就算是行过礼了,倒是身为国公的朱应桢嘴里说着老叔老伯,一个个长揖做下去。
目送秦林等人离开成国公府,朱应桢长出一口气,拿袖子擦脑门——就这一会儿,他脑门上汗珠子都出了不少。IO!~!
荆湖卷 365章 四处走访
从成国公府里出来,秦林又提议去户部查访,半道看见杏黄色酒招子分外可喜,时候也到晌牛了,身后便传来咕噜一声响。
回头一看,陆胖子不好意思的揉揉他那圆滚滚的小肚子,低声讪笑道:“秦哥,您看咱们是不是?”
这时候已交晌午,路边店小二把白手巾往胳膊肘一搭,京腔京韵的吆喝声格外亲切:“酱肘子香啧啧、当麻火烧满天星,白条肉直流油勒,热腾腾的肉馅大包子,老白干不辣不要钱,各位客官里边儿请”
众人整整跑了午两个整时辰,个个饿得肚子里咕咕叫,听到这声音都哗啦啦口水直淌。
“胖子,这些馆子都不好吗吗嘛……”秦林哈哈一笑,冲徐爵等人团团作个揖,手指前方:“相见就是缘分,咱们今日并肩办案,本官请大家伙儿便宜坊吃顿便饭,各位务必赏脸啊!”
便宜坊乃是永乐年间就有的老字号,以焖炉烤鸭闻名干世,不过名字叫做便宜坊,价格却一点儿不便宜,食客以京中朝官为主,这里锦衣校尉、东厂番子,加起来二三十号人,一顿便宵坊的酒饭总得好几十两银子。
不过秦林哪儿在乎这点?漕帮和五峰海商加起来,说富可敌国绝不是吹牛,秦林有它们两成的份子,就算把京师驻军都请来吃便宜坊。也是吃得起的。
徐爵哈哈一笑,东厂的人都是白吃白喝占便宜占惯了的,自是乐意花秦林的钱,便笑道:“京师都晓得秦指挥仗义疏财,有及时雨之名,今天咱们也……”
众番子也都搓着手嘿嘿的笑,满拟今天撑开肚皮猛吟,把秦林吃破产才叫爽快。
突然冯邦宁从中插嘴:“秦指挥,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戮力王事,当以公务为要,怎么就先想着吃吃喝喝?宫中慈圣李娘娘和冯司礼都对咱们办案的结果翘首以盼,你却要舍下案子不办,去吃什么便宜坊,未免太过辜负皇恩。徐掌刑、陈理刑,您二位说是不是这道理呀?”
呃徐爵和陈应凤喉咙里咯的一声,实没想到冯邦宁突然借此发难,毕竟他是主人的嫡亲侄儿,必须顺着他说话,但秦林请客他们本来也是答应了的,一时间这弯子不容易转过来。
曹兴旺则站在冯邦宁身后,冲着秦林嘿嘿冷笑,把陆志远、牛大力两个气得不轻,却又被拿对方大帽子扣住,不好反驳。
冯邦宁是分外得意,当初秦林分了北向的山房,说是望着北面紫禁城太和殿的屋顶,顿起忠君报国之心,把他噎得够呤,所以等到现在才来好好报这一箭之仇呢。
出乎众人意料,秦林并没有反唇相讥,而是打着哈哈道,“冯长官说的是,下官考虑不周。既然如此,咱们买此芝麻烧饼,边啃边去户部衙门。”
秦林这么容易就“服软。”冯邦宁反而吃了一惊,仔细想想觉得这姓秦的破案也没传说中神奇,便思忖以前是不是太高看他了,其实这人并没什么大本事?
众人便在路边买了些酱肘子、芝麻烧饼填肚子,徐爵陈应凤两位无所谓,只觉得冯邦宁太过执拗:那些普涌校尉和东厂番子则大失所望,一顿丰盛的酒席变成了焦干难咽的烧饼,寒冬腊月的,吹着冷风在街边走边啃,知道的说是厂卫亲军,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哪儿来的苦力呢!
顶着寒风,啃着烧饼一路走到户部衙门,看门的小吏都吓了一大跳,不晓得来了伙什么人,待看清是群厂卫官员,才忙不迭的讲去通报,然后把他们请进了签押房。
户部尚张学颜满脸怒容的走出来,神声颇为不善,也不和众人见礼,就问道:“你们到本官这户部大堂来做什么?”
徐爵和陈应凤早知道这位大司徒不是好惹的,可不像刚才朱应祯那么容易说话,便把嘴巴一缩,眼睛看着秦林。
秦林拱拱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学颜就把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咱们秦长官立刻泄了气,苦笑着冲徐、陈两位摊摊年,意思是我也奈不何老尚。
冯邦宁横行惯了,又仗着有伯父挥腰,连大明朝的尚公也没放在眼里,见秦林退缩他越发得意,打着官腔道,“张尚下官奉太后懿旨查办《清明河图》失窃一案,要查前段时间内外交接的环节,因此到贵衙门来查查,还请张尚叫两位具体操办的部曹出来,咱们好问案。
张学颜听着冷笑连连,一言不发,等冯邦宁说完等了半天,才眯着眼睛问他:“就这些,说完了?”
冯邦宁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一、派、胡、言!”张学颜一字一顿声色俱厉,忽然之间就翻转了面皮,抓起茶碗砰的一下摔了个粉碎,气冲斗牛的道:
“六部乃朝廷重地、国家之公器,要参奏、要查访,自有都察院、六科给事中,汝等厂卫是皇家私器,岁能以私侵公?老夫这户部大堂,又岂容汝等亵读?呀呀个呸,便是廷杖打死老夫,也断断不能废了国家法度!”
我靠,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这还是头一次贝到大明朝的文官发威,果然厉害,齐齐把舌头一吐,暗暗替自家长官道侥幸,刚才幸好不是秦林逞强去说,否则被老尚一顿狂骂,这脸皮就丢到姥姥家去啦。
大明朝到了中后期,文官集团的权势就足以和皇权抗衡,其至凌压皇权,所谓廷杖也就打打那些喜欢胡说八道的都老爷、给事中,像张学颜身任户部尚,六部当中除了吏部就是他,再往就只有几位内阁大学士了,要是连尚都挨廷杖,那满朝文官不论派系,是一定要通通炸窝的。
冯保亲自来,张学颜要让他三分,徐爵、冯邦宁这种身份,老尚还真不放在眼里。
冯邦宁被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整个人都木了半晌才回讨神来,待要和张学颜争论,又说不过人家,一时间彷徨无地,脸色涨得像猪肝,只恨不得有道地缝好钻进去。
秦林始终低着头,像是不敢抬头看弥学颜似的,唯独肩膀一耸一耸的——熟知秦长官秉性的胖子这才恍然大悟,拿手指头捅了捅牛大力。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爵和陈应凤再凶,在老尚面前也不敢放肆,赶紧替他赔不是,说并非来查张尚管领的户部,只是找两位部曹司官问问情况。
秦林等冯邦宁把洋相出够了,这才慢慢站起来,作好作歹的劝:“张尚,这件事实与户部干系不大,咱们查查,也好公诸天下,还您一个清白,洗清那些弹劾你的不实之词嘛!”
“这么说还差不多。”张学颜这番是笑颜逐开了,捋着胡子哼了一声:“哼,若是这冯某人肯像你这般说话,老夫何必动这番肝火?非是秦指挥解劝,老夫明天就告病折子,不奉陪了!”
我的妈呀,徐爵、陈应凤和曹兴旺几个都快要哭了,要是张学颜这样一位极富人望、儒林名宿的尚公被他们气得告病,这一次可就把厂卫的名头弄太“响亮”了,哥几个等着被满朝文官的奏折压死。
徐爵朝秦林拱拱手:老兄,这次多亏你啦!
冯邦宁嫉恨之极,又羞愧之极,站在一动实存喜万分尴尬。
秦林话说得好听,张学颜接下来就肯配合了,找来程许、郭道成两员部曹,把整理好的交接清单给他们看,确实面没有《清明河图》,也就是说户部根本没有从宫里接手这件国宝,贪污截留也就无从谈起了。
秦林吩咐将单据抄录一份去和宫中内官监的记录核对,便率众人告辞离开,张学颜笑嘻嘻的送到了大门口,只是一直对冯邦宁冷着个脸,明着给他气受,众人见了尽皆窃笑不已。
从户部出来,天色就有些儿暗了,算算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节,冯邦宁在户部受了一肚子的气,也不敢再装大了,心说这次秦林要请客咱就再不拦他,叫众位把他吃穷才好呢!
殊不知这次秦林不提吃饭的事儿了,说要一鼓作气带着众人一直往武清伯府走。
徐爵、陈应凤肚子都饿得不行,直瞧冯邦中的眼色,因为这位侄少爷中午说的话,谁也不敢先提去吃饭……户部张老儿已经给他吃饱了气,弄不好被他撤到旁人头,却不是自讨没趣?
冯邦宁更不好意思主动提,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没奈何忍饥挨饿跟着秦林一路走到武清伯府。
哎呀妈呀,武清伯府里面欢歌盛宴,热闹得很哩!
通报之后,李伟可不会出来迎接,他儿子也就是李太后只弟、国舅爷李高出来相迎,把众人请了进去,说老爷子正在和亲戚宴饮,请各位稍等一会儿。
突然堂一阵风似的跑下来一位红装素裹的高挑丽人,两条大长腿晃得人眼花,众人不认识,还说是武清伯府哪位侍妾呢。
却见她笑眯眯的把秦林一拉,也不避异外人亲亲热热的道:“哈哈,你也来了?稀客稀客!”未完待续。
荆湖卷 366章 朱门酒肉臭,厅上饿死鬼
此时礼教盛行,京师的风气又比江南更加古板,夫人小姐们是断不会出来当着生客抛头露面的,因这女半是从武清伯后堂走出,众人便猜测是家伎、侍妾之类,见她和秦林亲厚,不禁暗笑这位秦长官处处留情,连武清伯府也有旧相识。
冯邦宁吞了。唾沫,挤眉弄眼颇为揶揄的道:“秦指挥果然少年风流啊”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
那蜂腰翘臀的红妆女子正挽起秦林胳膊准备往里走,她不怎么懂诗词,还道冯邦宁说的好话,睁着大大的杏核眼,好奇的道:“哈”你怎么知道本小姐和秦林是江南旧相识?你是天桥算命打卦的?”
徐爵、陈应凤等人登时哑然失笑,那天桥算命打卦的都是些穷瞎子,乃极贫极贱之人,冯邦宁身为锦衣堂上官,荣华富贵,竟被这女子认作算命瞎子,真叫人闻之喷饭。
冯邦宁也被闹了个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望着嘿嘿冷笑:“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指挥,贵相识真是有趣得很哪!只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秦指挥还记不记得?”
国丈李高忙着招呼家仆奉茶,一时没来得及介绍,闻言就不乐意了一他富贵之后常往八大胡同钻,虽不懂姜夔的词句,却晓得冯邦宁那句“鹅黄嫩绿”是烟huā柳巷常拿来打趣的”便狠狠瞪了冯邦宁一眼,然后满脸堆笑的问着秦林:“这位就是秦姑爷么,久仰久仰!侄女也真是的,既然姑爷在京,怎么也不说一声?咱们亲戚之间”连个东道都没做好,岂不叫令尊魏国公笑话?”
听得这话”徐爵喉咙口咕噜作响陈应凤正含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噗的一下喷了出来。
冯邦宁呢?红着脸措手无地,尴尬得无以复加,众人都像看猴戏似的把他看着,尤其是秦林可恶,那戏谑的笑容格外叫人无地自容。
此时众位厂卫官员都晓得了眼前这位红妆丽人便是南京魏国公的嫡亲女儿,武清伯李伟正在宴请的亲戚也是秦林明媒正娶的妻子!冯邦宁还问什么授受不亲”岂不是自打耳光?众人耳中仿佛听见了噼里啪啦的巴掌声陆胖子、牛大力嘻嘻直乐”两人齐齐一竖大拇哥:瞧咱们冯指挥这玩笑开的,啧啧笑话都闹到李太后娘家来了,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秦林朝着李高深深作揖,同样笑容满面:“国舅客气了,小侄在会仙客栈寓居,为着公事繁忙,还没来得及到府上拜谒,惭愧惭愧。
倒是拙荆先到贵府”她素性粗疏,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国舅恕罪。”
说着秦林故意把徐辛夷瞪了一眼,开玩笑似的道:“你不守妇道连累为夫都被人笑话呢!”
哈你这家伙……徐辛夷就待和他争起来,却见秦林悄悄眨了眨眼睛”她不明所以,但也晓得必有机巧便难得的装了回小媳妇,撅着嘴不说话。
李高明白秦林的意思冯邦宁当着主人面乱开客人玩笑,难道他这个国舅爷脸上很光彩么?便把袖子一拂,大声道:“骂客即是责主”敢是笑话咱们李家出身低微,不懂礼数?哼,咱们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学不来那些大户人家的礼节,到底该如何,下次等咱进宫去问妹妹吧”她做太后娘娘的,总比咱懂得多!”
李高的妹妹就是当今李太后,她并不纵容家人,李伟、李高两爷子也没有做过太横行霸道的事情”但这两爷子是市井小生意人出身,最喜欢进宫要这要那,或者就是给李太后打小报告。
李太后宽厚,宫中呼为观音李娘娘,本是当年裕王府的使唤丫头,因为生下了两个儿子才母凭子贵,裕王登基为隆庆帝,封为贵妃,隆庆驾崩亲儿子万历即位,尊为太后。
当今太后出身低微,此事尽人皆知,冯邦宁笑话其他的倒也罢了,在太后娘家笑话客人不懂礼数,还说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旦被李高进宫打了小报告,这很容易引起别的联想啊……
谁倒是猜猜,李太后听了会不会生气?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徐爵、陈应凤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这趟差使办下来呀,真是皮都要扒一层,两位东厂大佬还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处处吃瘪”不禁心头直发苦,暗道冯司礼这个亲侄儿,他妈的是咱活祖宗!
冯邦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恰似开了染坊般热闹,冷汗把后背都给浸湿了”几乎瘫在了椅子上,好不容易才撑起来,咬咬牙,双膝一软就跪着赔罪:“国舅爷,下官猪油蒙了心,不该胡说八道,下官实不知道这位徐大小姐是秦指挥妻子”是贵府的尊客,一时失言,该死,下官该死!”
说着冯邦宁就抬起手,朝自己脸上啪啪的打耳光“冯指挥何必如此呢?咱们同衙为官,处处讲同僚之谊,只要你谨言慎行”何至有今日之事?”秦林笑眯眯的走到冯邦宁身前,生生受了他一跪”像教训儿子似的发落几句,这才假惺惺的双手扶他起来。
……哼,若不看秦姑爷面上”一定要问着冯保讨个说法!”,李高愤愤的说着”又换了满脸笑容,将秦林一拉:“来来来,秦姑爷请上坐”咱们通家世好,且吃酒去。”
秦林和徐辛夷并肩走了进去。
里头一进院子”正吹吹打打的演戏,堂上老大一张圆桌面,当中主位坐着位红袍老者,小圆脸儿透着属于市侩的精明,便是当今慈圣李太后的父亲,武清伯李伟。
一般儒林人家宴饮”男女都是分开坐的,武清伯出身市井、徐辛夷也不讲究这套,又是家宴”席上便有几位或老或少的妇女相陪,想必都是家里的亲戚。
席上众人见徐辛夷挽弃一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官儿进来,都觉得诧异,李高上前说明,才晓得是新姑爷到了。
李伟从位置上站起来,笑呵呵的朝着秦林拱拱手,秦林因对方是长辈,便要磕头,还没磕下去,李伟身手矫捷”一把就把他捉住,声如洪钟:“秦姑爷敢是把老夫当做老泰山了么?你就是再磕几个头,老夫也没别女好嫁给你了!哈哈,还是留着回南京给你岳丈魏国公磕去吧!”
一众亲戚都哈哈大笑,李伟为人风趣,富贵不脱市井本色,到老也喜欢插科打诨。
徐辛夷却把秦林狠狠瞪了一眼,咱们秦长官半天摸不着头脑,慢慢才品出味儿:敢情李老爷子虽没得孙女了”还有位外剁女呢,可怜的长公主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李伟把自己坐的上席让出来,秦林连声谦虚道不敢不敢,老头子笑眯眯的一把将他摁在上席,又是呵呵大笑:“姑爷回门都要坐上席的,我这里虽不是魏国公府,也要算徐家侄孙女的半个娘家,姑爷就当做陪老婆回娘家吧!”
秦林无可奈何只好坐在上席,心头却是窃笑不已:你家的姑爷怕是不容易做的,上一个是隆庆老皇爷呢!只不知将来你那外孙女婿,又是哪位?
徐辛夷使劲儿掐了他一下,见这家伙贼忒兮兮的坏笑,就知他没安好心”又在乱打鬼主意了。
两人的恩爱却是摆明了的”柔情蜜意。
几个妇女都捂着嘴直笑,还有人低低的道:“这位姑爷脾气真好,配徐大小姐再合适不过了,本还可惜她只做个平妻,现在看来,实比嫁给别人做正妻还要好些。”
李伟、李高有心和魏国公府攀亲,晓得秦林破案本事很大、很得老丈人徐邦瑞的欢心,便流水价和他推杯换盏。
徐辛夷本是海量,这会儿却装起乖宝宝了,一会儿给秦林夹菜”一会儿替他斟酒”表现得比什么时候都恩爱,叫他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席面极其丰盛,葱烧海参、蜜汁蹄膀、红焖驻蹄、冰糖燕窝,山珍海味只管上,开玩笑,太后娘娘的娘家,天底下什么东西没有?
秦林跑了一天,腹中早已饿了,吃了一阵想起外头还有两位弟兄,又对管家吩咐两句,叫替陆远志、牛大力安排饭食。
里头享受宴席,外面厅上坐着的人可就呜呼哀哉。
秦林带来的陆远志、牛大力两个,自有管家喊进去安排饭食,冯邦宁、徐爵、陈应凤和他们带来的一干人等”全都傻坐在厅上,老半天没人理会,中午只啃了几个烧饼,这会儿肚子饿的呱呱直叫。
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每人一碗清茶,没奈何只好一碗一碗的喝,总有点热气儿不是吗?
仆役来把开水添了无数遍”众人直喝得茶味儿都没有了,这清茶下肚,饿得越发厉害,只觉肠子肚子都快翻转过来,一个二个眼睛发红,赛如一群饿狼。
众人等得那叫个望眼欲穿哪,偏偏里头的宴席久久不散,鸡啊鱼的香味随风飘了出来,传入鼻端”勾得人口水流出三尺,直如受刑般难过。
想要拂袖而去吧,李伟、李高两个虽无大权势”却最喜欢进宫给李太后打小报告,得罪这两个四六不着调的皇亲,今后可有得小鞋穿,谁也不敢就此离开呀!
于是自徐爵、陈应凤以下”所有厂卫官员都喝着冷风,吸溜着鼻涕,端着茶碗抖抖索索,肚子咕咕直叫的同时,暗骂冯邦宁是个灾星:不是丫的惹了主人,咱们至于吗?再说了,中午秦林本要请客,是你硬生生拦了下来,大家伙儿只啃了几个烧饼,要不现在也不会饿得这么厉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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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367章 你伤害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秦林才惬意的打着饱嗝和武清伯李伟一头走出来,此时厅上等责的厂卫官员,从冯邦宁、徐爵到东厂番子,人人胃里头翻江倒海,看着他的目光那叫个羡慕嫉妒恨哪!
徐爵硬着头皮说了查办《清明上河图》窃案的公事,李伟因久久没有把画弄到手,心里面也不痛快,狠狠把他发落了一顿,是秦林在旁边作好作歹的劝,这才慢慢说到正题。
李伟也希望尽快把画找到,便不再埋怨,秦林慢条斯理的询问案情,是什么时候进宫要的画儿,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画儿不在宫中,等等情况一一问来,东扯西拉不着要点。
冯邦宁、徐爵等人前几次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好整以暇的坐看秦林“出丑”,同时暗笑他浪得虚名,破案的本事其实稀松平常;可这次就不一样了,人人腹中有如雷鸣,偏偏又不敢打断李伟和秦林的对话,难受至极。
徐爵、陈应凤两个凶徒在东厂不知打死多少冤魂,这次就轮到他两个受刑了,嗓子眼直冒酸水,屁股底下像长了钉子一样磨来磨去,满天神佛菩萨的求了个遍,只求秦林快些儿谈完,又暗骂冯邦宁不是个东西,连累大伙儿。
秦林将诸人难受的样子尽收眼底,坏坏的一笑,心头直乐,终究不把事做得太绝,算算众人心头已把冯邦宁祖宗十八辈儿都骂遍了,才笑眯眯的和李伟告辞。
我的妈呀,总算可以走了!冯邦宁、徐爵顿时如蒙大赦,站起来朝着李伟行礼,然后像火烧屁股似的跑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晚,街道转角还有个*头摊子,那卖馊头的看见一群饿痨饿相的东厂番子直冲过来,吓得手脚冰凉”跪在地上直叫:“各位爷爷,小的并不曾谋反悖逆………
哪知这群厂卫鹰犬却不是要抓人的,个个伸手抢那热气腾腾的大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塞,一群人活像是刚从饿鬼道放出来的,连什么汤水都不要只管吞馊头,噎得脖子都直了还在不顾一切的往嘴里塞。
打、打劫?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打劫*头?街坊四邻看见他们这幅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两个顺天府的捕快听到这边响动”闻声过来看看,见这一幕不禁揉了揉眼睛:“耶,没看错吧?东厂的人当街抢馊头,你掐我一下?”“妈呀”连徐掌刑和陈理刑都在,还朝嘴里猛塞馊头呢!走、走,咱们别惹祸!”
徐爵、陈应凤、冯邦宁硬生生塞了整只大馊头进肚里,这才饥火稍减,几人互相看看,谁都是手里拿着馊头、嘴里塞着馊头,那副狼狈样儿简直叫人哭笑不得,再听两个捕快的对话,更是羞得面红耳赤。
东厂一个掌刑千户、一个理刑百户,锦衣卫一个掌南镇抚司的堂上官,竟然落到如此凄凉的田地,要当街抢*头来吃了”真是叫人情何以堪哪!
这三位干脆举起大袖子把脸一遮”脚底板抹油溜之乎也。始作俑者秦林秦长官却是酒足饭饱,本要和众位同僚一块出去,被李伟扯住了,老国丈冲他眨巴眨巴眼睛:“秦姑爷就一个人走?”
秦林不明所以。
一群丫环仆妇三姑六婆围着徐辛夷一拥而出”徐大小姐脸色绯红,不停的道:“这是怎么说?原来京师的规矩是兴把客人往外赶…………”
李伟笑呵呵的:“侄孙女啊”不知道秦姑爷在京,咱留你多住两年也没关系,可现而今你们新婚燕尔,叫秦姑爷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客栈,我再留你在府上,那可就被人背后指着脊粱骨骂啦!老头子我啊,还没老糊涂!”
秦林大喜,冲着李伟深深一揖:老爷子,您没糊涂,您老圣明!
徐辛夷脸儿红彤彤的,也晓得李伟说的有道理,既知道新婚夫婿在京,谁还会留她一个人住?那不是给人家小两口添堵山这道理说到天边都是一样的。
没奈何,徐大小姐只好半推半就的被拥到了秦林身边。
秦林这家伙也是做得出来,贼笑着一把捏住她手儿,笑眯眯的道:“贤妻,打搅李老伯爷也有这么久了,既然主人已下了逐客令,咱怎好总赖在人家府上?”
徐辛夷恨恨的盯了他一眼,朝他扬了扬拳头,无可奈何,只好笑着和李伟、李高告辞,率侍剑等女随秦林离开。
离开武清伯府,秦林一直贼忒兮兮的笑个不休,叫徐辛夷心头毛毛的,忍不住跺了跺脚:“你笑什么?讨厌得很!”
“小别胜新婚哪”,秦林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像引诱小朋友的狼外婆:“咱们今晚应该是……”
“哈,你想得美!”徐辛夷嘟了嘟嘴巴。
武清伯府和会仙客栈相距不远,很快就走到子客栈,孙掌柜看见这一群娘子军,立刻笑眯眯的迎出来。
“孙掌柜,我记得这里没有多余的上房了吧?”秦林冲着老别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起……,孙掌柜迟疑不决。
徐辛夷也不废话,将一链马蹄金放在手心上下抛。
“哼哼有,还有一间大跨院空着呢,都是极好极干净的上房”别”掌柜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眼睛只盯着那键马蹄金,至于秦林秦长官的臭脸色,他是全当看不见的。
奶奶个熊!秦林揉着太阳弃,孙掌柜这种见钱眼开的家伙果然靠不住啊,亏得老子还替徐文长结清了你这儿的欠账……
瞧着秦林那副沮丧的样子,徐辛夷调皮的朝他吐了吐舌头,吆喝道:“侍剑,带姐妹们收拾房间!”
侍剑和姐妹们想笑又不敢笑,对小姐和秦长官这对儿欢喜冤家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说是无情吧,小姐对姑爷可紧张得很哩,说是柔情蜜意吧,好像和普通的夫妻又大不相同。
“都愣着干什么!”,徐大小姐又喊了一遍。
没奈何,女兵们一起动手,把从武清伯府搬出来的行李物件从车上卸下来,安放到会仙客栈的那座跨院里面去。
秦林臭着张脸,对徐辛夷实是无话可说,其实他并不知道徐辛夷只是因为无法解释落红的问题而逃避,大小姐自己也很矛盾啊。
陆胖子、牛大力几个早已背地里笑翻,就连徐文长徐老头子也幸灾乐祸的举着杯即墨老酒:“为秦长官贺!小别胜新婚,当浮一大白!”,“关门,请李老神医!”,秦林刚把大招喊出口,才发觉这是京师,李时珍不在,老疯子没了天敌,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就越发欠揍了。
看来得亲自动手了,秦林连连冷笑,“胖子,把我验尸的工具包拿出来!”
干嘛?陆胖子摸不着头脑。
“我试试学华佗,看能不能开颅找疯涎”秦林说着,不怀好意的盯住徐文长。
妈呀不得了,秦长官要杀人!老疯子把酒杯一扔,手脚并用,落荒而逃。
治不了你!秦林嘿嘿的笑,吓唬走了老疯子,却没奈何徐辛夷,挥了挥手,颇有些郁闷的走回自己房间。
徐辛夷瞧着秦林那副失落的样子,本来有几分得意的,忽然又不安起来,跟着走进他房间,搓着衣角柔声道:“难道、难道你非要那样吗?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只是觉得怪怪的,还有一件事……”
“唉nn”,秦林背对着徐辛夷,垂着头十分落寞,声音带着几许唏嘘、几许沧桑,充满了无限的伤感:“身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竟然一而再再而三被老婆拒绝,你知不知道这已经伤害了我纯洁善良的心灵…………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你爱的贪婪、我爱的懦弱!”
徐辛夷起初还以为秦林真的空虚寂寞冷,可熟知这厮秉性,渐渐就觉出不对味儿,杏核眼半眯起来,撇了撇嘴:“那、那我今晚就不走了,免得你孤单寂寞难耐。”
“欧耶,大功告成!”秦林欢呼着转身一个熊抱,整张脸就埋在了徐大小姐丰满挺拔的双峰之间,双手老实不客气的就去解她的腰滟“去死好啦!”,徐辛夷早就蓄力的大长腿一个弹腿,把秦林踢出去三尺远,然后竖起两根中指坚决鄙视:“早知道你这家伙就会来这一招!居然装可怜?哼,太可恶了!”
唉,又被识破了!秦林单手撑着额头摆了个思想者的姿势,“其实,我也猜到你会来这一招的,咱们彼此彼此啊。”
“那我走了”,徐辛夷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秦林支撑着站起来,伸手搭在了徐辛夷的肩头,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老婆,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寒冷,月色又如此的温柔,不如咱们,嘿耶嘿耶……”,毕竟已是人家的妻子,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徐大小姐便蛮横的道:“谁叫你迟迟找不到尧媒表妹的那四样珍宝?哼,我这个表姐都替你夸下海口了,这几天害得我好没面子!等、等你找到,咱们再、再说吧!”,“那贤妻要做好准备了哦”秦林桀桀奸笑着,趁徐辛夷不注意在她蜜色的脸蛋上狠狠啃了一口:“就这一两天,哇哈哈哈……”
就这一两天?徐辛夷大眼睛忽闪忽闪,不明白秦林何以如此自信,好像今天他什么都没做,就带着人到处扯淡嘛!!~!
荆湖卷 368章 完璧归赵
368章完璧归赵
是的,秦林查案好像什么也没做,搅得满城风雨,查出来的线索却有限得很,甚至根本什么都没查到:成国公朱应桢那里,当年没有拿到《清明上河图》是确凿无疑的;武清伯李伟的说法,是“忽然觉得缺幅画儿挂在中堂”才进宫向李太后讨要,并不存在别的情弊;户部的交接清单上,根本没有这件国宝。
方方面面都没有着落,难道秦林趟趟白跑?
很多时候办案,没有线索本身就是线索,宫外各种流失的渠道都被证明不可能,那么唯一的可能性……
秦林在宫外查得热火朝天,宫内却是一片冷清,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强烈反差很快就引发了朝野各方的怀疑,从风闻言事的都察院到执掌刑名的三法司,从宫内的小太监到市井百姓,各种流言蜚语漫天乱飞。
种种谣言,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宫内。
徐辛夷再次进宫去见表妹的时候,明显发觉了气氛的异常,以前和她说说笑笑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缩着嘴巴,唯恐多说一句话就惹了杀身之祸,负责教养长公主的老嬷嬷更是老远就冲着她连连打躬作揖:
“徐大小姐,老身求您给条活路,今儿宫里头风声紧得很,万万不可再把长公主私带出宫——上次老身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没敢把这事儿说出去呀!”
徐辛夷笑呵呵的点点头:“这次不会了,嗯,多谢你们没说出去。”
我的姑奶奶也,老嬷嬷暗叫侥幸。
上次徐辛夷令侍剑等女把这些嬷嬷宫女制住,将朱尧媖私带出宫,从长公主跨出紫禁城门槛的那一刻起,这些宫女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事情曝光,谁都逃不掉,所以不会有谁去告发,自寻死路。
徐辛夷走进朱尧媖所在的宫室,却见这位长公主满面愁容,细细弯弯的眉毛拧了起来,一双妙目笼着愁绪,怔怔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疯了、痴了、傻了?”徐辛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朱尧媖吃了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见是最信任崇拜的表姐来了,慢慢定下心,看看周围,欲言又止,那神情就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表妹啊,你能不能干脆点?”徐大小姐柳眉打皱,双手按在朱尧媖肩膀上:“再怎么说,你也是万历皇爷的嫡亲妹妹,大明朝的长公主啊!”
“我、我想,是不是,那个,秦姐夫那边……”
朱尧媖红着脸儿结结巴巴半天,弄得徐辛夷心上心下,暗想莫不是李伟老爷子一语成谶,他这个外孙女也看上秦林了?不对呀,好像她一直喜欢那种文质彬彬、出口成章的江南才子吧!
朱尧媖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不好意思的道:“我、我那四件宝贝,就让秦姐夫那边不查了吧,现在《清明上河图》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又加上我这几件,好害怕……”
徐辛夷松了口气,看看表妹那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忍不住有几分生气了:“我的长公主啊,你究竟怕个什么呀!秦林说了,就这一两天你的东西就能回来,那家伙别的地方靠不住,这话表姐我倒是可以打包票的。”
朱尧媖绞着手指,声音低低的:“我也觉得姐夫虽然又凶又恶,倒是像个大将军,不作兴骗人的,只是担心他为了找我那四样东西,惹出了别的麻烦,害他贬官什么的,那可就太对不住人了。”
饶是徐大小姐为大咧咧的,闻言也不禁有丝丝感动,这位心地善良的长公主从来都只为别人考虑,有什么委屈都自己忍受,情愿不要心爱的宝物,也不要秦林惹下麻烦。
这么些年的深宫寂寞,不晓得她怎么熬过来的……
“没关系,秦林那家伙,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不会掉根寒毛的,”徐辛夷颇为自信的挥了挥手,那个鬼家伙,什么时候吃过亏?
朱尧媖看了看表姐,似信非信的。固然看到秦林又凶又恶很厉害的样子,可宫里见过的冯保、张鲸,宫外传说的东厂徐爵、陈应凤,哪一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秦林周旋其间,真能毫发无伤?
房中供着一尊细白瓷的观音像,长公主走过去跪下,双手合什虔诚的祷告:“观音娘娘保佑秦姐夫别惹出祸事,保佑表姐和姐夫百年好合,菩萨勿怪贪心不足,信女情愿不要几件身外之物……”
这个胆小鬼!徐辛夷双手揉着太阳穴,七分无可奈何之外又有三分感动。
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朱尧媖吃惊的站起来,徐辛夷倒是无所谓,抢先跑出门看怎么回事。
七八个小太监捧着各色珍宝进到院子里,为首的朝朱尧媖跪下禀道:“因追查《清明上河图》一事,出售宫中珍宝充实国库的事情暂时停了,冯公公吩咐把还没交到户部的东西全都奉还原主。”
海月清辉琴、黑白玉石棋子、江南四大才子的诗贴和富春山居图,一件不少,完璧归赵。
朱尧媖如坠云雾之中,与其说是欢喜,倒不如说惊疑更多。
等那些小太监走后,她一把抓住徐辛夷的胳膊:“表姐,我、我没做梦吧?”
“要不要我掐你一下?”徐辛夷撇了撇嘴,然后饶有兴趣的围着四件宝物看来看去:“奇怪了,秦林究竟用什么办法,叫冯保把这些东西还回来的?怎么又不拿出去卖了?”
朱尧媖更是睁大了眼睛,听得徐辛夷的话,要不信吧,四件宝贝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摆在这里,要信吧,就更叫人匪夷所思:
冯保职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督公,权倾一时,骄横跋扈,在宫中他只认李太后一个人,连她皇兄万历帝都不怎么放在眼里——长公主知道皇兄称这位权阉为“冯大伴”,甚至隐隐有几分怕他呢!
秦林竟然可以叫冯保乖乖把东西还回来,这也太厉害了吧,怪不得能让表姐做他的平妻……
就在徐辛夷和朱尧媖猜测秦林用什么方法迫使冯保交回四件珍宝的同时,秦长官也接到了入宫查案的通知。RO!~!
荆湖卷 369章 千万别叫爷跪
彤云低垂,月色晦暗,会仙客栈一间上房之中烛光摇曳,映在窗户上的两道黑影扭曲变形,时不时传来桀桀的笑声:“哇咔咔咔,徐老疯子,你这手造假功夫果真厉害,明天拿进宫,可要把众人都骗过了呀!”
“老头子的手艺,长官只管放心,不过长官这欺君罔上的胆量嘛,老头子就自愧不如了!”
说话的自是秦林和徐文长。
难不成他们想伪造一幅《清明上河图》交差?
那清明上河图不是一幅简单的山水画,而是极长的横排条幅风俗画,宽仅八寸,长度则达十六尺之多,画幅极其浩大,绘有五百五十多个各色人物,牛、马、骡、驴等牲畜五、六十匹,车、轿二十多辆,大小船只二十多艘,外加从宋微宗开始历代收藏者的玺、印、题、跋…………
即便是徐文长妙手无双,短短数日又怎能伪造一幅可以骗过众人眼目的假画?旁人且不说,宫中司礼监掌印冯保本人,就是一位声名远播的艺术鉴赏名家,精通音乐、绘画和书法,假画要想瞒过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房〗中秦林又笑道:“果然破家的知县、灭门的令尹、绍兴师爷阎王敌,徐先生造假印鉴的本事,在绍兴师爷里头也要算数一数二了,当年在胡帅幕府,没少干坏事吧?”
徐文长伪造的并不是篇幅浩繁的清明上河图,而是一枚木头戳子,沾上印泥往纸面上轻轻一摁,“江山如画”四字篆书印迹鲜红,字体颇具雍容华贵之气。
看了看纸面和印迹,太过新鲜了,徐文长摇摇头并不满意,含起满口茶水往纸面上噗的一口喷过去”又在蜡烛边上慢慢烤干,嘿,颜色泛黄,便和七八年前的旧印鉴一模一样。
秦林笑嘻嘻的拱拱手:“还要借重先生的如橼大笔。”
“抄家灭族的都做了,也不差最后这桩”,徐文长左手边放着一本秦林从江陵相府借来的隆庆帝御笔朱批”揣摩良久,忽然抓起紫宸狼毫”在纸面上笔走龙蛇,数行字一气呵成。
秦林仔细看看,徐文长所写与朱批相比,分毫不曾走样”即使是以他专业笔迹鉴定的眼光来看,也极不容易发现差异。
秦长官忽然将桌子轻轻一拍”厉声道:“好一个私刻玺印、伪造御笔的绍兴师爷!”
徐文长也将桌子一敲,针锋相对的道:“你也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锦衣佥事!”
片刻之后,两个家伙相硕大笑。
徐文长继续用绍兴师爷祖传的秘法将文件做旧,秦林则走到徐辛夷居住的那座跨院里面去。
下午从宫里回来之后,徐辛夷就追着秦林问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迫使冯保把四件珍宝还给了朱尧嫫,无奈秦长官顾左右而言他,晚饭后就和徐文长躲在〖房〗中忙这忙那,可把她憋得够呛。
“秦林,这事儿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本小姐和你没完!”徐辛夷把房门一关”将秦林堵在房间里面。
秦林却一反常态的正经起来”老老实实的作了个揖:“老婆,前因后果等明天回来再和你说,只是这番先要请小姨子替我帮个忙了…………”
徐辛夷听着听着,圆溜溜的杏核眼就睁得越来越大。
第二天一大早”冯邦宁、徐爵、陈应凤三人就锦衣卫衙门白虎大堂上了,等秦林一来”秉过刘守有,然后径直去司礼监衙门。
司礼监并不在帝后公主所居的紫禁城内,而是在万岁山(煤山)东北角,紫禁城宫墙与皇城城墙之间。
秦林一行人从东安门走进皇城,这皇城里面有腊匕监、御马监等太监衙门,有光禄寺和内承运库,虽然更里面一重紫禁城才是警卫最森严的,这皇城之内的景象也极其肃穆了。
到处都是青衣、蓝衣的太监匆匆而行,密度比京师任何地方都高,各道城门没有岗哨,重要的衙门还有佩着绣春刀的锦衣亲军值守,戒备森严。
秦林“前世”在北京进修期间也曾到故宫参观,此时故地重游,气象却截然不同,未免有恍若隔世之的……,…
比起秦林,冯邦宁、徐爵等人更为尴尬,因为昨天冯保大发雷霆,把他们全都痛骂了一顿秦林在宫外看起来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却成功的把怀疑的视线引向了风平浪静的宫内,作为司礼监掌印的冯保自然首当其冲,他的恼火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行人并不和旁人答话,就算是相熟的锦衣武官或者太监,也只是笑着略点点头,匆匆走到了司礼监,通报入内。
别的官员垂着头大气儿不敢喘一下,心怀鬼胎的秦林偏偏饶有兴致的四下大量。
这座权势几乎与内阁分庭抗礼、某些阶段甚至成为整个大明帝国实质上的执政核心的衙门,外表并不多么煊赫显耀,就是一座规模较大的四合院及配套房舍,并且以占地规模而论,甚至远不如它西边负责皇帝袍服的尚衣监和掌管帐幔、雨具等物的司设监。
但门前过往太监那种羡慕与敬畏交织的神情,同行官员大气不敢喘一口的紧张,都在无形中提醒着秦林:这里就是执掌内廷最高权力、大明朝权阉的终极目标,前有误国王振、立皇帝刘瑾,后有九千岁魏忠贤,于此发号施令,在某种程度上决定着大明朝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这年轻小哥儿就是秦指挥了?”,有人站在台阶上,声音带着几分宦官专属的尖利刺耳。
秦林见此人生得方面大耳、面皮白净颌下无须,一对吊梢眉带着阴煞之气,身穿大红色织金蟒袍,连认识的司礼监秉笔张诚都只能站在旁边,便知道是现任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冯保了。
“下官参见母司礼!”,秦林不亢不卑的朝着他作了一揖。
徐爵、陈应凤职任东厂,实则冯保家奴,冯邦宁则是他嫡亲侄儿,三个人都已经跪下去磕头见礼,唯独秦林站着作揖,分外显眼。
冯保见状不禁笑了起来,环顾左右道:“咱家本以为当朝只有个海瑞海笔架,没想到秦指挥也不遑多让嘛!”,大清官海瑞做县学教谕时,在学堂之中照例不给知府行跪礼,左右两位同僚却膝盖头软,跪下去了,于是两边矮中间高,像这时候读书人搁笔的笔架,世人便呼为“海笔架”。
冯保这话带着几分调侃,但不待见秦林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张鲸阴恻恻的有些幸灾乐祸,他侄儿张尊尧在南京可没少被秦林整治:张诚则一个劲儿的朝秦林使眼色,意思是叫他赶紧跪下赔礼。
秦林却嘿嘿直乐,冲着冯保拱拱手,嬉皮笑脸的道:“好叫冯司礼知道,下官虽然年轻,膝盖头却有些不大会打弯儿,到现在也只跪过崭州李老神医、南京魏国公和江陵张相,要不要跪冯司礼,下官未免有些拿不定主意。”
张鲸、冯邦宁等想看怪物似的盯着秦林,心道莫非这人脑筋有病?想拿魏国公和张居正来压冯保?这是京师皇城,司礼监衙门里边,恐怕魏国公保不住你,张相爷也来不及保你!
谁也没想到,冯保睁大了眼睛,嘴里哧的一声,立马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半天才没好气的挥挥手:“得得得,咱家可不敢叫你这泼皮下跪,咱家也犯不着被你赖上!”,旁人不晓得秦林来历,执掌东厂的冯保则早就清清楚楚,秦林说跪过的三位,那可是他太岳丈、岳丈和准岳丈,拜过之后人家就有女儿、削女嫁给他,你冯公公也要嫁女么?
冯保自己当然没有儿女,虽有几个侄女也犯不着被秦林赖上,明晓得这厮是个顽皮赖骨,连老朋友张居正都拿他没办法的,便也不和他计较,一笑了之。
旁人见了却是万分诧异,不知道秦林有什么本事能叫冯保都无可奈何,抬头看看天空,太阳还在东面没从西边出来呀?
张诚倒是越发佩服秦林,暗地里朝他一竖大拇指,决心将来借着侄儿张小阳和他的交情,多拉拢拉拢这今年轻人。
“起来吧,都起来吧”,冯保极其矜持的双手笼在袖中往上抬了抬。
冯邦宁、徐爵等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冯邦宁颇为诧异的看看伯父,又看看秦林,实在不明所以。
“进来,都不要拘礼”冯保招呼秦林等人走进肪匕监大堂。
大堂正中以及四面墙上,挂着不少名家字画,格调相当高雅,而每一幅画儿的空白处都有题跋或者诗词,看落款都是“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兼掌御用监事司礼监太监双林冯保”字体端庄大责,书法相当不错。
众人落座,冯保还没来得及开口,秦林就失惊打怪的指着一副山水画上的题跋:“咦,这是冯司礼写的吗?字真是不错,比下官写的好多啦!”
何以前倨而后恭?冯邦宁等人嘿嘿冷笑,心道你这厮开始装腔作势,这会儿才晓得害怕,忙着讨好冯保么?只怕晚了!
再说,如果这是拍马屁的话,水平好像也太拙劣了一点。
殊不知冯保闻言脸上肌肉不由自主的轻轻抽搐了两下,神色霎时变了几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秦林。!~!
荆湖卷 370章 叩见太后
看到司礼监书画上的题跋和点破之后冯保到反应,秦林心头越发笃定,先前的推测至此已经天衣无缝。
为什么最初找不到长公主朱尧媒的四件宝物”问到张诚、张小阳的时候,这两位要三缄其口;
为什么在宫外查访《清明上河图》的案情,朱尧媒的四件宝物却完璧归赵:为什么盗走《清明上河图》的窃贼,宁愿顶着内外各种压力,也不肯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把这件国宝“突然找到”从而平息这场风波”反而坐视愈演愈烈……
一切疑问,至此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么,接平来就该轮到秦林表演了……
冯保先粗略介绍了宫内查访的结果,总而言之就是宫中也进行了挖地三尺的检查”并没有那幅图,请秦林等官前来再查一遍,主要是为了塞住悠悠众口,杜绝那些指向宫内的不实传言。
“原来是这样啊”秦林摸着下巴,一边想一边说:“据下官分析,这画儿多半还藏在宫中某处,皇城这么大,单是宫殿就有什么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又有乾清宫、坤宁宫、养心殿,指不定就落在哪儿了,找上好几年也找不到呢!”,秦林扳着手指头,把宫中有名的殿宇一本正经的数了一遍。
众官暗笑他呆得很”就连张诚都觉得这几句说得大失水准,连连摇头,那冯邦宁更是头一个反驳:“秦指挥,你别是有意包庇吧?哼哼,我瞧你有些居心叵测呢!”
秦林摇摇头,皱着眉头道:“以下官之见,这《清明上河图》多半是失落在哪儿了,并不是有心盗宝,而且这么些年了市面上也没有出售的消息可见不是为了钱财,就算真的被盗也是醉心书画之人一时糊涂,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放屁,放屁!”冯邦宁一下子跳起来”自以为抓到了秦林话柄,又仗着伯父冯保在场他连司礼监衙门里头的规矩都不顾了,喷着唾沫星子乱骂:“秦指挥这么说话还是我大明朝的臣子吗?那贱贼连皇家的珍宝都敢盗走,实乃我大明朝的乱臣贼子,咱们做着皇上家的锦衣亲卫,正该视之为贼寇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饮其血!秦指挥竟出此言,实乃大逆不道……”
旁人闻言自是连连点头虽觉得冯邦宁夸张了点,说的倒是义正词严,唯独张鲸、张诚两个,听到冯邦宁骂什么“寝其皮”、“饮其血……”他俩的神色就变得非常古怪。
秦林只把脑袋一缩,并不反驳,看起来就像是被冯邦宁骂得不敢还嘴似的。
冯邦宁骂得那叫个开心哪,只觉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痛快,指桑骂槐,借着骂偷国宝的贼痛骂秦林实在得意无比。
啪!
乐极生悲老大一记耳刮子甩在冯邦宁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手捂着脸”冯邦宁不敢置信的看着伯父冯保,这位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的脸色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嘴角抽搐着,显然已经怒气值爆棚。
“伯、伯父?”冯邦宁吓得几乎要尿出来了这位伯父涵养极好,轻易不动怒,这么些年来”亲自动手打人还是头一次呢。
他又委屈得不行:我骂秦林和盗宝的贼”就算声音大了点,怎么伯父就气成这个样子?
冯保二话不说”抡圆了巴掌,又是啪啪两下狠狠甩在侄儿脸上”厉声骂道“孽畜!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司礼监也能任你咆哮?皇城之中也敢如此嚣张跋扈,冯邦宁啊冯邦宁,看来在外面你没少打我的旗号胡作非为!”
打得好!秦林在旁边假作惊惶,实际上肚子都快笑痛了,冯邦宁仗着伯父横行霸道,就让冯保亲自来教训他,这才叫报应不爽嘛。
徐爵和陈应凤赶紧跪着磕头,假意替冯邦宁解劝,心头却巴不得主人多教社教训这个惹是生非、净给大家找不自在的侄儿。
张鲸、张诚两个也走上来”左右扯住冯保:“冯公公息怒,息怒。令侄一时失言,瞧咱们面上,饶他一次吧。”
冯保没好气的看了看二张”又瞧了瞧被打懵了的冯邦宁,气不打一处来:“,哼哼,老伯今儿不教社教训你,只怕你还以为满天下都任你横行一来人呐”把这孽畜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冯邦宁吓得浑身哆嗦,跪在地上朝冯保连连磕头:“伯父饶命”饶命哪!小侄再不敢了……”
司礼监当值的番子、校尉还在犹豫,冯保又重重哼了一声,番子校尉们便不再犹*,当场把冯邦宁横拖倒拽的拉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记记到肉的打板子声,和冯邦宁带着哭腔的惨叫。
嘶一秦林装出副害怕的样子,缩头缩脑的站在旁边,稍一抬眼就正好撞上冯保森冷的目光。
方才秦林的挑唆,冯保自是心知肚明,那复杂的眼神似乎在说:“小子,你那点道行最好别在咱家面前卖弄!让我抓住你的小辫子”你就死定了!”
秦长官报以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老贼”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不一会儿外面板子打完,冯邦宁一瘸一拐的进来告罪,那副凄惶狼狈的样儿,人人见了肚子里都要笑翻。
这还是行刑的番子、校尉们手下留情了”宫中负责打人的校尉手上都有二十年的苦功夫,既能一板子轻飘飘的打下去,受刑之人立马就内脏破裂死于非命,亦能噼噼啪啪声势喧天的打上七八十大板,其实被打的人连油皮都不伤分毫。
冯邦宁是冯保嫡亲侄儿,自然不能用前一种打法,真的把他打死了;但看冯保生气的样子又不是假的,那么第二种太过轻描淡写也不行,于是行刑的校尉们便按不轻不重的力道打了三十大板。
即便是不轻不重,可也不那么好受,冯邦宁屁股被打得肿起老高,疼得呲牙咧嘴”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走路都一瘸一拐了。
秦林假惺惺的上去搀扶:“哎呀冯长官这是何苦来哉?下官今日才知道令伯父竟这般大公无私,啧啧,看来冯长官今后须得谨言慎行了。”
冯邦宁当然不会要秦林搀扶,忍着剧痛站到一边,可怜他被打得屁股开huā”还至始至终不知道究竟是被谁整了。
张诚晓得几分内情,微笑着朝秦林点点头:秦长官,你牛!
这一出“伯父曾侄”刚刚演完,众人还没拾起先前的话头,有个小太监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冲着冯保跪下禀道:“启禀冯祖公,李皇亲进宫了”娘娘召您过去。”
冯保听到李皇亲就一个头三个大,揉了揉太阳穴,环顾左右,无可奈何的道:“诸位,李皇亲定是为了《清明上河图》才进宫的,咱们干脆一块儿过去,也好回娘娘的话。”
听到李伟也来了,秦林摸了摸下巴: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不过,越来越有趣了呢。
慈宁宫,慈圣李太后端坐于宝座之上,长公主朱尧媒一旁侍立”武清伯李伟是太后之父,坐在一只铺陈锦绣的墩子上面。
众位内外官员进到宫中,冯保带头跪下山呼:“臣等叩见慈圣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行礼之时”冯保特意扭头看了看秦林,瞧见这家伙也跪着行礼”不禁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嗤”我还以为你真的只跪岳丈呢,这不见了太后娘娘,你还是跪了行礼嘛。
秦林晓得冯保的意思,无所谓的笑笑。
“众卿平身!”李太后声音平和舒缓。
这位太后年纪不大,她青年丧夫、幼子早早登基为帝,二十八岁就做到太后,此时也不过三十多岁,面容清瘦白皙、相貌颇为秀丽,并没有什么雍容华贵的气色,倒是小家碧玉的风韵犹存,穿的服装也很简朴。
侍立一旁的长公主朱尧漠看见秦林,眼神躲躲闪闪的,面孔微微红了一红,轻轻咬了英嘴唇。
李伟则大声道:“娘娘,这位秦林秦指挥就是咱们徐亲家府上的姑爷,他是厂卫之中的少年英雄”破案缉凶,好生了得!”,“哦?”李太后注意到秦林,见他年纪轻轻,站得身形挺拔、腰背溜直”在一群控背躬身的太监、官员中间如同鹤立鸡群,便先有了三分欢喜”缓缓启口道:“秦林,这名字哀家很熟啊,对了,崭州荆王府的案子,是不是你破的?”
秦林大战白莲教、海外招纳土司、追回被劫漕银,种种功劳都极大,但对李太后来说,还是他妥善办理荆王府案,替天家挽回颜面一事,记忆中最为清楚。
“回娘娘的话,正是下官所破,全赖皇上家洪福齐天、列祖列宗威灵庇估”下官并不敢妄自居功!”秦林拱手回答,声音清朗洪亮,虽然面对大明朝的太后,态度也没有丝毫的卑微猥琐。
“果然是厂卫中的一员虎将”,”李太后连连点头,微笑着对身旁的朱尧媒道:“你表姐徐辛夷那野妮子,也亏得这位秦长官才配得上哩。”!~!
荆湖卷 371章 撒谎的长公主
秦林朝着朱尧*嘿嘿的坏笑,虽无亵渎之意,逗弄小姨子也挺有趣的。
可怜的长公主想到那日街上叫人尴尬无比的相撞,就忍不住红了脸儿,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李太后早已习惯了女儿的羞怯,作为母亲,她给予朱尧媒的爱心还及不上给两个儿子的零头,此时根本不会发觉任何异样。
“众位卿家”李太后面色转为肃然,朝着众官道:“《清明上河图》失窃一案,在外间传得沸沸扬扬,这小门小户走亲戚还讲个礼尚往来呢,哀家送点东西给自己父亲,又算得什么?怎么就弄到这般田地呢?”,太后娘娘这话里就带着几分责备之意了,冯保身为大内总管便首当其冲,连连请罪:“老奴御下不严,宫禁失于检点,致使国宝被盗走,老奴有罪、老奴死罪!”,冯保是李太后最信任的大管家,甚至有时候太后对万历帝的管教都是通过他进行,所以冯保这么一说,太后的神色就稍好了些,“冯伴伴,哀家不是责备你,但宫禁之中,毕竟与别处不同,今日失了国宝,焉知他日不连玉玺都失落了?”,正当冯保措置无地之时,秦林突然回到:“启禀太后娘娘,微臣查点宫外各处并无此物,以宫内记录而论,亦从先皇隆庆爷答应赐给朱老国公开始就没了下文,以微臣愚见,恐怕是失落在宫中某处,一时查点不出罢了。”
李伟极想得到价值万两黄金的这幅画,秦林说到了他心坎上,太后尚在沉吟,他已经一叠声的称是:“对、对,肯定还在宫中哪儿躺着,这紫禁城房子成千上万,一时找不到,也是有的,冯公公,你再替我找找?”,冯保唯有摇头苦笑,个中缘由却不能为外人道。
太后也赞同父亲的意见,对秦林嘉许的点点头:“哀家就说嘛,宫禁之中戒备森严”哪有这么容易就被人盗走国宝的?既然《清明上河图》可盗,何不连哀家的凤冠、珠宝一起盗了?”,秦林连声称是”心头却暗道果然太后于书画上没什么见识,《清明上河图》的价值,可比你的珠宝高太多了!
冯邦宁、徐爵等人瞧着秦林那叫个羡慕嫉妒恨哪,慈圣太后虽然心地慈悲”但自丧夫之后常年都是冷着张脸,轻易不肯笑笑”倒是今天对秦林态度实在和蔼得过分,两个像拉家常似的说话,几时曾有臣子如此受宠?便是冯保冯公公也到不了这步呀!
殊不知李太后出身本来低微,身在太后位置上不得不讲那些繁文缛节,其实心里头并不自在,倒是秦林以后生小辈的身份和她东拉西扯,一如自家亲戚在家里说话般随便,反而叫李太后格外高兴。
朱尧媒低头看着脚尖暗自思付,一时间又是替表姐徐辛夷欢喜,又是担心自己。
历来驸马能得太后欢心的极少”朱尧媒前面还有个异母的姐姐朱尧娥还没出嫁”姐妹俩见面说起就担心这件事呢。
姐妹一辈都还没出嫁,却有位姑姑的殷鉴不远:爷爷嘉靖帝的女儿,隆庆皇爷的妹妹宁安公主朱禄妓所嫁驸马没什么本事,又不大得帝、后欢心”所以这位公主和驸马婚后没少受太监和老宫女的欺负,如果驸马不给老嬷嬷行贿”甚至连公主的面前见不到!
“要是我将来那位驸马,能像秦姐夫这么有本事,又得母后欢心,那可就好了”长公主痴痴的想着,忽然又心头一惊:“哎呀,我想到哪儿去了?朱尧媒啊朱尧赎,你不是一直要嫁个精通琴棋诗画的江南才子吗?秦姐夫这样的锦衣武官,虽然不受别人欺负,可未免太凶恶了些……”,且不提长公主如何胡思乱想,秦林又禀道:“娘娘,以微臣愚见,那画儿定是收藏在某个隐秘之处,所以这么久都找不到,还请查访先帝隆庆皇爷在位时,左右随侍亲信之人,想必会有所获。
说完,秦林就看着朱尧媒,可这位小姨子一个劲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浑然没有注意到。
“先帝随侍之人?”李太后困惑不解,看着冯保问道:“冯伴伴,你可问过那些近侍太监了?”,“老奴都问过七八遍啦,只差拉到东厂拷问了”冯保回着太后的话,眼睛却偷偷看秦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咳咳,咳咳”,”秦林连声干咳,见朱尧媒多久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干脆大声道:“不光是太监,先皇身边亲近之人,说不定也有晓得原委的!”
“秦林!”冯保把袖子一甩,呵斥道:“太后娘娘慈驾之前,不准这般高声大气,你道是街市上吆喝卖大力丸么?”
不过秦林这般大声,朱尧媒终于回过神来,掩口呀的一声叫。
众人不知怎么回事,都把她看着。
“乖女,你要说什么?”李太后见女儿这般怕生,也暗自心疼,知道自己给予这个女儿的关怀实在太少,心中未免有些惭愧,语调便放得格外轻缓。
长公主脸儿红红,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母亲:“女儿、女儿忽然想起来,当日在御书房父皇抱着我写字,看见、看见他把一卷这么长、这么粗的东西,放进御案旁边的暗格里面……”,哎哟我的长公主诶!秦林看着直摇头,这撤谎的样子,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幸好,长公主从来怕生、畏怯,说话就是这般红着脸儿吞吞吐吐的,别人觉得奇怪,李太后、冯保等人却是习以为常,并没有察觉异样。
她比的大小长短,却不正好是个卷起来的卷轴?而且一尺余长短,《清明上河图》宽八寸,加上空白的边幅,恰恰便是!
众人齐齐点头,“走了!定是先帝爷放在御书房御案旁边的暗格,当今皇爷年幼,这些年都不是在御书房读书,而是和张先生在西暖阁和养心殿,御书房一直空着无人使用,所以至今没有发现!”,唯独张诚、张鲸两个的神色极为古怪,颇为怀疑的看了看朱尧媒,又看了看秦林;而冯保更是满头雾水,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犹豫着道:“,长公主看见的东西,或许不是《清明上河图》吧?先皇爷多半是将别的什么东西……”,“到底是不是,看一看就知道了嘛”李太后颇为急切的吩咐摆驾御书房,然后携着女儿的手:“尧媒,咱们看看你大行的父皇,究竟在御书房暗格里面放了什么。”
作为丈夫去世多年的寡妇,李太后显然比任何人都急于知道暗格中到底放的何物,她也想到了当年丈夫对这个女儿的喜爱,常常抱着年幼的朱尧媒在御书房处理奏章,再想到自己这些年对朱尧媒的淡漠,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愧疚,紧紧抓着她的手,竟比平时亲热得多。
可怜的长公主垂着头不敢看母亲,撤谎的愧疚让她心如鹿撞,但从表姐徐辛夷口中得知秦林为了找到自己的四件宝物,费了许多心力、惹出了这么多麻烦,她又不得不强压着心底的畏怯,为他在母亲面前撤了平生说的第一个说……
御书房距离慈宁宫不远,李太后为首的众人一会儿就到了,御书房值殿的太监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贵人到这边来了,惊得慌忙跪迎。
虽然很多年没有使用,宫中自有制度,御书房并没有房屋空置很久的那种蛛网密布、灰尘遍地的情形,不过房屋长期无人使用的那种生硬气息,仍然非常明显。
物是人非,此时此刻,李太后和朱尧媒都从心底生出了一声喟叹。
冯保是知道那处暗格的,抢在前头就要去开了拿东西。
“且慢!”李太后突然出声止住冯保,正当后者不知所谓时,她笑了笑:“先皇所遗之物,哀家自己来拿。”,正中下怀!秦林奸笑一声。
朱尧媒本来集著头,这时集罐集儿瞪子他一眼十竟敢设计骗娄母后,好生可恶!
秦林无所谓的摊摊手:为了找到国宝,咱们联手演出戏吧,你母后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说不定,旧地重游还叫她想起当年美好的回忆呢!
确实如此,李太后站在御书〖房〗中,却又没有急着去取暗格中的东西,而是站着环顾四周,想着亡夫在这间〖房〗中的情形,不知触动了什么美好的记忆,嘴角微微弯了起来,略显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两分久违的红晕。
终于,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下定决心,李太后亲手打开了御案旁边的暗格,捧出里面的东西之后只看了一眼,就惊喜交集的道:“江山如画,果真是先帝的闲章,这字过……也是先帝的御笔!”,但见黄绫包裹的卷轴,上面贴着御笔朱标的封条,宫中老人更是非常清楚,“江山如画”,四字闲章乃是隆庆帝在世时日常所用!
李太后一字一句的读那封条上御笔亲批的文字:“今成国公朱希忠老成谋国,功勋卓著,特以国宝《清明上河图》赐之。”
旁人倒也罢了,冯保听到这句话,眉头拧成了川字,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李太后,又看看朱尧媒,最后看看那黄绫包裹的卷轴,就像见了活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