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湖卷 271章 徐辛夷的猜测
271章徐辛夷的猜测
“……该员懈怠玩忽难辞其咎,着令革职留任,戴罪立功!”
大功坊的魏国公府偏殿书房,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的超品大员徐邦瑞,拿着份抄录的兵部公文摇头晃脑的念,世子小公爷徐维志坐在下首相陪,两爷子的笑容是一模一样的既猥琐又jiān诈。
是什么让这两爷子这么高兴?
当然就是秦林革职留任的消息了。
“张老儿一生狡猾、惯常将人玩nòng于掌心,可他这次失算了!”徐邦瑞伸指将公文弹了两下,嘿嘿jiān笑道:“秦林为人内圆内方,必定不会就此向张老儿服软,到时候咱们瞅准了机会就——”
“先下手为强!”徐维志竖起单掌,狠狠往下一切。
父子俩相顾大笑,忽然又不约而同的叹口气:这年头,剩nv不容易嫁呀!
徐辛夷戎装掼带,带着侍剑等几名nv兵,抬着猎到的野猪、野羊从外边路过,听得父兄笑声,好奇的问道:“爹爹,哥,有什么好笑的?拿的什么呢?”
“没什么,抄的兵部和锦衣卫公文。”徐维志抬头看了看妹子,身段高挑婀娜,双腿笔直修长,眉眼英气勃勃,分明就是个美nv嘛,怎么就嫁不出去呢?
除了鼻子稍显高挺,不是细眉弯眼,身材比寻常nv子高了半个头,蜂蜜一样的肤sè当然不怎么白,两只脚比三寸金莲大了一倍,说话做事风风火火,像个野小子一样到处luàn跑之外,也没别的什么缺点,额,不过好像已经很多缺点了……徐维志汗了一把。
徐邦瑞则笑眯眯的招呼nv儿:“辛夷啊,你运气不错,秦林被革职啦,你去劝他调到南京京卫大营来……”
比起替秦林nòng保举,国公爷更想把秦林nòng到京卫大营,做个正三品指挥使什么的,官位既高、又不受别人的气,将来要是有了外孙,还可以想办法nòng恩荫什么的,搞成世袭指挥使
——如果说张居正对张紫萱充满信心,一点儿也不愁嫁,对抢走nv儿芳心的秦林还隐隐带着点老丈人对nv婿的敌意,那么徐邦瑞就截然相反,看着nv儿像野马似的luàn跑,高不成低不就,至今还没人上mén提亲,国公爷就脑mén儿犯堵胸口发闷太阳xùe直跳,简直恨不得搞一出拉郎配啊!
孰料徐辛夷刚听到革职两个字,就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抓起抄录公文看了几行,脸刷的一下垮了下来,道声nv儿告辞,转身踩着小皮靴踏踏踏的就跑得没影儿了。
父子俩面面相觑,半晌徐维志才挠挠头:“革职有什么了不起?保举起复不就行了——妹妹连这个都不知道,爹,你没告诉过她?咦,看这样子,妹妹是真有心于秦林呀。”
徐邦瑞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半眯起眼睛“yīn恻恻”的道:“看来,咱们得抓紧了,嗯哼哼哼……”
徐辛夷跳上照夜yù狮子,风驰电掣般赶往秦林家,她是常来常往的,也不必通报,问了仆役秦林在哪儿,就迈开两条大长腿,风风火火往后院走。
进了花园四下找找,没看见那位,她管不得许多,拉着嗓子就喊:“秦林,姓秦的在哪儿?”
“在、在这儿!”秦林从一排花丛后面站起来,他正攫取着少nv芬芳的唇瓣,就被徐大小姐的大嗓mén打断了,只好无可奈何的苦笑。
瞧在徐辛夷眼中,更是确定秦林已被革职了,否则这嬉皮笑脸的家伙几时会有现在这种表情?
三步两步的走过去,徐辛夷满怀不忿的挥着手臂:“太、太欺负人了,凭什么把你的官革掉?谁这么坏,咱们上mén打他去!”
刚转过两株盛开的曼荼罗花,徐辛夷就吃惊的瞪圆了杏核眼,ròu嘟嘟的嘴巴张得老大:“青黛妹妹,你、你怎么?”
青黛小脸儿红红的,坐在石凳上整理着被nòng皱的衣裳,光洁的额头披了几缕散luàn的发丝,被徐辛夷发现,她怪不好意思的站起来,甜甜的叫了声徐姐姐。
“你们、你们?”徐辛夷大惊小怪的瞧着这两位,一会儿看看秦林,一会儿又看看青黛,惊讶得无以复加。
虽然早知道秦林和青黛订了亲,但在徐大小姐心目中青黛可是个纯洁老实的乖宝宝呀,何况她自己也半懂不懂的,只当秦林也在青黛身上做了那坏事,心思都不知歪到哪儿去了:“天哪,那家伙可大得很哪,青黛那么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
想着徐辛夷就一把将青黛拉到身后,像防狼似的护在她和秦林之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丰硕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先狠狠瞪了秦林一眼,又回头低声问:“青黛妹妹,那狠心的家伙,可把你nòng疼了吧?”
我倒!秦林两只手抱头,实在无语至极,真想狂吼一句:这是哪儿来的啊,天地良心,我只亲了她一口哇!
如果说徐辛夷是半懂不懂,青黛就是完全不懂了,水晶石般清澈透明的眼睛眨了眨,趴在徐辛夷背上柔柔的说:“不疼啊,只是亲亲嘛。”
嗯?徐辛夷柳眉一挑。
“真的不疼,”青黛摇摇头,真心实意的道:“只是秦哥哥挠着痒痒得很,不信你也试试啊。”
哼哼……秦林和徐辛夷同时哭笑不得。
“我才不试呢,”徐辛夷撇撇嘴,扶着下巴暗自思忖:“为什么青黛只是痒痒,本小姐却疼得厉害?要不是强忍着,路都快走不动了。”
秦林真心想试试,看了看徐辛夷轮廓完美的丰胸、经常运动而柔韧惊人的小蛮腰、圆滑挺翘如一轮明月的tún瓣和把衬裤绷得紧紧就就的浑圆大腿,喉头就有些发干。
“苍天啊,大地啊,我倒想试试,”秦林挠了电脑访问ωw]ω。2*58O挠头;“不过,那样做的话,会不会被打成三级残废?”
被秦林富有侵略xìng的目光看着,徐辛夷不自在起来,每次被他这么看着,感觉就像回到了那天夜里,浑身上下什么也没穿似的,肌肤都变得有些发烫。
“讨厌,本小姐听说你被革职了,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这家伙还没个正形!”徐大小姐跺着脚,心头有点委屈。
好像是你突然闯进来的吧?秦林摸摸下巴,不过他听某位伟人说过“和nv人讲道理的男人都是傻瓜”,所以也不计较这件事了,寒暄几句把话题岔开,又问南京各大营里面有没有jīng于制造火器的工匠。
“哈,鸟枪吗?本小姐使起来是百步穿杨啊!”徐辛夷说到兵器就开始眉飞sè舞了,把刚才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城外浙兵大营就有个姓李的军匠,做鸟枪最好了,本小姐有三把他做的鸟枪,野猪皮那么厚,咚的一枪就打死!”
秦林大喜,他要改制适合锦衣卫校尉使用的火器,毕懋康长于设计,但他是文人,并不会动手打铁制造,还得有技术高超的工匠给予配合。
青黛对火器不感兴趣,留在家中,秦林把毕懋康,准备和徐辛夷一块儿去郊外浙兵大营。
毕懋康在南京很过了几天舒服日子,韩飞廉给他找了座漂亮的小院居住,每月在秦林账上支二十两的薪水,成天带着老婆孩子逛莫愁湖、雨花台,当真快活似神仙,觉得再过几年,等功成名就了再回家乡也没什么。
刚才听到秦林被革职留任,他心里面也犯嘀咕:这位长官不是直通中枢张相爷吗,怎么也被革职了呢?将来替自己引荐,好在科场上占据先机的事情,还靠不靠得住?
见一个戎装掼带的妙龄小姐笑嘻嘻的站在秦林身边,毕懋康是外地人,也不知道是南京有名的混世nv魔头,就别着脸木头木脑的作揖:“长官好,敢问这位小姐是?”
徐辛夷瞧他这畏畏缩缩呆头呆脑的样子就没好脸sè,也不要秦林介绍,自己抢着说:“本小姐姓徐,住在大功坊魏国公府,看你这脓包样子就是被人欺负惯的,不过在南京谁要敢欺负你,报徐大小姐的名号就行!”
秦林肚子里好笑,毕懋康确实比较脓包,否则徐文长怎么把他bī上梁山的呢?
殊不知徐辛夷这番话倒说进了毕懋康心坎里,他一个土头土脑的乡下读书人,又没别的锦衣校尉陪着,在南京这几天委实被地痞流氓吓了几场,听徐辛夷这么说自是高兴:“晚生多谢徐大小姐了,改日到小姐府上来拜谢,是大功坊魏国公府……呃!”
毕懋康喉咙口被卡住了,嘴巴张得极大,诚惶诚恐的望着徐辛夷:“您、您,小姐,哦不,姑nǎinǎi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徐辛夷莫名其妙,伸出手指头在他眼睛前面晃了两下,冲秦林撇撇嘴:“你找的什么人啊,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秦林哈哈一笑,拉着徐辛夷走出去,一个骑踏雪乌骓,一个骑照夜yù狮子,鞭花儿轻甩,两匹马泼拉拉冲向了远方。
“等等、等等晚生,”毕懋康骑着máo驴在后面紧赶慢赶,这次他可是下定决心要跟紧了:革职了都还和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平等相处,这位长官的能耐,还用问吗?
荆湖卷 272章 一军皆惊
272章一军皆惊
浙兵驻在南京城南面二十里,是当年戚继光在卫所军制之外编练的新军,曾于十年抗倭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后来一部分随戚爷爷北上蓟镇,剩下的则驻扎于此,拱卫留都南京。
秦林和徐辛夷并骑疾驰,踏雪乌骓和照夜玉狮子都是千里马,你追我赶跑发了性,秦林只听得耳边风响,眼前景物飞速后退,不消一刻钟就到了浙兵大营。
四处旗帜飘扬,演武场上成百上千的士兵,有的拿团牌,有的使长矛,有的用鸟枪,或者捉对厮杀训练,或者由军官带领着演练大队人马的攻守。
从远处看去,无论旗帜还是衣甲,这些浙兵都不如天策、鹰扬等京卫的鲜明——或者说华丽,但进了才发现浙兵脸上的质朴、坚韧,以及演武时不经意间流露的杀气,都表明他们才是经历过血火磨炼的百战之师。
戚继光为人圆通深谙官场之道,他带出来的精锐浙兵,也就不玩周亚夫细柳营叫天子在门外等候那套,离营盘还有好几里,那巡哨的把总看到徐大小姐来了,立刻打马跑在前面带路,到大营门口,一群游击、千总、把总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道旁列队相迎。
三声炮响,营门大开,一名银盔铁甲约莫四十多岁的将军在众多兵将簇拥下大步流星的走出来,锅底黑脸、身材魁梧,看上去好生威武。
老远他就啪的一下躬身抱拳,声如洪钟的报起了履历:“标下马德宝,嘉靖四十四年御倭立功加指挥同知,隆庆五年迁都指挥佥事、浙兵大营参将,率营中官将在此恭迎大小姐!恕标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哗啦啦一阵甲胄兵器碰响声,上百官将齐齐躬身抱拳,乌压压一大片。
徐辛夷点点头,朗声道:“起去!”
又是一阵哗啦啦的金属碰撞摩擦,众官将同时挺直了腰杆,一个个站得像旗杆似的,叉手而立。
徐大小姐是来惯了的,秦林却是从来没见识过这阵势,即使习惯和徐辛夷开玩笑,也暗自惊讶魏国公府权势之大,这许多能征惯战的官将都以拜见上官的礼节来见她
——魏国公一系与国同休,历代在南京管军前后已有二百年,积威十分深重,即使明知大小姐性喜胡闹,自参将马德宝以下众官将都不敢怠慢。
殊不知秦林左顾右盼,那些个官将也在悄悄打量他。
徐大小姐是常来的,这位却从来没见过,什么人能和她并骑而来,看样子两人还言笑自若?
马德宝也有同样的疑问,他上前几步,亲手替徐辛夷带住缰绳,服侍她下马之后才朝秦林拱拱手:“不知这位公子是?”
“秦林,已革留任的锦衣卫副千户,”秦林自己跳下马来,冲着马德宝拱拱手。
听到秦林这个名字,马德宝就是一惊,待听说革职留任,他越发吃惊,初次见面又有徐辛夷,他也不好细问,就满脸堆笑的问徐辛夷的来意。
徐辛夷手一挥,大大咧咧的道:“准备几支好鸟枪,本小姐和秦林比比枪法。”
“大小姐是神枪手,百步穿杨的本事,”马德宝吹捧几句,觉得冷落了秦林,又陪笑道:“当然,秦长官青年才俊,想必也是行家里手。”
秦林笑笑,他在后世接受过射击训练,不过鸟枪嘛还真没碰过。
很快就从营中取来了几杆精度最好的鸟枪,又在八十步外竖起了石灰靶子,秦林将长长的鸟枪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吃不准这玩意儿,就示意徐辛夷先来。
“枪来!”只见徐辛夷大长腿前后一跨,抄起鸟枪对准靶子瞄了瞄,一搂扳机,龙头夹着燃烧的火绳落下,只听砰的一声响,火光闪烁、白烟升腾,八十步外的靶子应声而破,石灰撒了满地。
“再来!”徐辛夷换了第二杆鸟枪,又是一枪便把靶子打中。
她接连不断的换枪,枪响靶落,例不虚发,砰砰砰连珠枪响,八十步外摆着的一溜儿十块靶子都被打倒。
“啊哈哈哈~~”将最后一块靶子打落,徐辛夷将鸟枪抛给了旁边的士兵,双手叉着小蛮腰得意的笑。
秦林摸了摸下巴无言以对,不是因为徐辛夷百发百中,而是她连续发射,生生把鸟枪打出了自动步枪的效果
——单看徐大小姐一个人,自是威风凛凛,可后面站着一小队的千总、把总呢!五杆精品鸟枪轮番更替,众军官手脚不停的替她灌火药、装铅弹、安火绳,徐大小姐就只管放枪,倒是方便快速又爽利。
果然是大小姐作风啊……
秦林仰天长叹,终于明白这家伙的枪法是怎么练出来的了,别人完成全套动作,半天打个几十枪就累得像狗,她有一群军官帮忙装弹,自己只管瞄准射击,一个时辰打上几百枪,都是轻轻松松啊,枪法能不好吗?
马德宝先张大嘴巴做出不可思议的样子,半晌才高高竖起大拇指,不停的点头:“大小姐枪法如神,末将等大开眼界,真是将门虎女,名不虚传呀!若是小姐早生二十年,恐怕咱们戚大帅都得把抗倭御寇的首功拱手相让啦!”
一众游击、千总、把总立刻紧随主将,异口同声的称赞,顿时谀词如潮,牛皮漫天乱飞,脸是一点都不红的。
秦林暗笑,看来韦爵爷的经验也作不得准,既有本事又会拍马屁的官儿,还是挺多的。
当然,这是他还没遇到一代神人戚大帅……
徐辛夷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瞅着秦林,柳眉一扬:“怎么样,本小姐的枪法还过得去吧?”
“枪法的确很厉害,”秦林这段时间看过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八十步的靶子三枪中一算合格,十枪中七是优良,十发十中绝对是神枪手了。
可接着他又挠了挠头,明知故问道:“不知道大军打仗的时候,那些鸟枪手也有人替他装子弹吗?”
“那有什么难的?”徐辛夷好不容易找到能压过秦林的,一定要叫他心服口服,就拿过一杆鸟枪亲自动手装弹。
没想到看着容易做着难,徐大小姐生性粗疏,毛手毛脚的,不是忘了关药池盖儿,就是老半天没点燃火绳,最后先往枪管里面灌了铅子后灌了火药,把顺序弄反了,想把铅子弄出来,不知怎么又卡在枪管里头,气得她直跳脚,赌气把鸟枪扔了。
徐大小姐嘴巴嘟得可以挂油瓶,众将官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着劲儿强忍。
马德宝还要打圆场:“戚帅曾说为将之道有将将和将兵两途,末将以为装弹之术,譬如那将兵的小道,不学也罢,大小姐能百发百中,则犹如将将的大道……”
徐辛夷却不听他的聒噪,挑衅的瞪了秦林一眼:“你来?”
秦林笑笑,从地上捡起她丢掉的鸟枪和弹药,把引药倒进药池、关上药池盖儿,双手呼的一下抡起枪身让枪口倒转朝上,先灌了火药再灌了铅子,用通条压实,最后敲火镰点燃了火绳,夹在龙头上,一串动作娴熟得如同行云流水。
不但徐辛夷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众官将也暗暗吃惊:这位锦衣卫的秦长官年纪不大,装弹的娴熟动作可不比二十年的老兵差呀!
“行家里手!”马德宝也出言称赞,不过就没对徐辛夷那么谄媚了。
秦林拥有一双拿解剖刀的手,动作自然稳定、迅速而细腻,更何况他在后世受过枪械训练,蒙上眼睛都能拆装比鸟枪复杂得多的现代枪械,区区装弹算得了什么?
冲着错愕的徐辛夷微微一笑,秦林举起鸟枪就朝靶子打去。
没中。
这次连马德宝都吓了一大跳,揉揉眼睛,靶子好好的,秦林居然没打中,简直比正中靶心都还叫人难以置信。
“秦林,你、你太搞笑了……”徐辛夷拍着大腿,乐得合不拢嘴。
秦林却不在意,略刷了刷枪膛,又装上第二发。
手起枪响,依然没中,但这一次马德宝和几名擅长鸟枪的将官神色微变。
不出所料,第三枪,正中靶心!
第四枪、第五枪……秦林不紧不慢的装弹、射击,连续放了二十枪,除了开始两枪之外,枪枪正中靶心!
秦林放下枪之后,良久的安静,突然演武场上欢声雷动,整个浙兵大营都沸腾了!
马德宝和麾下将官们看得目瞪口呆,营中神枪手要做到八十步外枪枪上靶并不难,但像秦林这样总是命中靶心,就叫人匪夷所思了。
徐辛夷杏核眼瞪得溜溜圆,一把扳过秦林的肩膀:“你、你别告诉我这是第一次打枪啊?”
“确实是头一次用鸟枪呢,”秦林笑着露出整齐的门牙,笑容异常的老实:“所以头两枪打飞了嘛。”
“姓秦的,你不是人!”徐辛夷咬牙切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一次用鸟枪……马德宝和他的将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种虚弱无力的感觉。
秦林咧嘴坏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曾在后世组织的军训中,打过了多少发子弹。
耽搁这一阵,毕懋康骑着毛驴也晃啊晃的赶来了,秦林就准备问马德宝,那位善于制造鸟枪的军匠在哪儿。
忽然远处营中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连地面都在剧烈的震颤,浓烟滚滚,升腾而起的巨大火团,映照着马德宝惨白如纸的脸。RO!~!
荆湖卷 273章 火药库爆炸案
273章火yào库爆炸案
火yào库爆炸了!
马德宝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跨着箭步护在徐辛夷身前,大声喝道:“保护大小姐!”
不愧为百战之师,众游击、千总、把总立刻排成四面人墙,把徐辛夷和秦林护在中间。
等徐辛夷被严严实实的人盾保护起来,马德宝才稍微松了口气——炸了火yào库是革职查办的罪过,可要伤了徐大小姐,魏国公铁定把他这身骨头给拆了。
秦林想看爆炸现场吧,被一道密密实实的铁甲人墙挡住,暗笑自己也跟着徐辛夷享受了一次国宝级待遇。
大营中的jīng锐浙兵都久历战火,火yào库刚炸的时候被巨大的声响和震动所慑,但眨眼就明白过来,一个个站在原地、紧握武器,并不luàn跑luàn叫。
马德宝即刻下达命令,叫众官将勒束兵丁谨防敌袭,中军扎稳营盘不得挫动,前营飞骑一路前往哨探,另分两路左右包抄,若有jiān细务必生擒,又放连珠号炮叫营外各处路口的巡哨把总立刻设卡,不论军民人等一律不得离开。
秦林听到马德宝的处置,便就不着急了,侦查现场、封锁搜捕,这些套路放到后世也是一样的,看来这位马参将颇有大将之风嘛。
感觉掌心被人挠了挠,秦林回过头。
徐辛夷正神神秘秘的往这边凑过来,又遇到秦林回头,这下好了,两人嘴对嘴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口。
唔、唔,徐辛夷蜜sè的脸蛋泛起了姹红,赶紧退开两步,狠狠瞪了瞪秦林。
秦林讪笑着挠挠头,嗯,刚才的感觉不错,柔软丰润的唇瓣,带着火辣辣的热情。
徐辛夷心虚的四下看看,幸好四面都被密密匝匝的人墙挡住,这些人又都是手持兵器面朝外做出防御姿态,倒也没人瞧见刚才羞人的一幕。
定了定神,瞧着秦林那副惫懒样子她就来气,低声道:“喂,别是你刚才打飞的两枪,把火yào库打爆了吧?”
“如果是我打中的,那么这两杆鸟枪就比大炮还厉害——能打到两三里远,”秦林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很想把徐辛夷脑袋敲两下。
徐辛夷倒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唱出口气,拍了拍胸口:“不是就好喽,如果是你nòng炸的,要帮你瞒下来可不容易哩,”
秦林笑着,也挠了挠她的掌心,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个傻瓜也挺可爱的呢?
不一会儿派过去的飞骑回来报告,并没有抓住jiān细,爆炸现场整个火yào库都被炸飞了,连挨着的兵营都成片垮塌,伤亡情况不详,已留了大半弟兄在那边抢救受伤的同袍。
并没有发现混进营中的jiān细,说明至少没有大股敌人趁luàn来袭,火yào库几乎炸飞,就不会有二次爆炸。
马德宝稍稍定下了心,转身朝徐辛夷拱手:“末将职责在身还要去指挥布置,恐这里不安全,不知大小姐是否起驾回府?末将即派兵丁护送。”
徐大小姐从来都是唯恐天下不luàn,哪里肯走?拉着秦林就朝爆炸现场跑:“走,咱们看看去——秦林你不是会破案吗?看你能不能破火yào库爆炸的案子!”
秦林见猎心喜,早就心痒痒了,当然乐意去看看现场。
马德宝无奈,只好率兵将跟在后面,他平时就对徐大小姐毕恭毕敬,此时更不敢丝毫违拗,火yào库炸了已是玩忽职守的重罪,再得罪徐大小姐,不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屎)吗?
跑过极大的演武场,便是火yào库了,为了安全起见火yào库附近没有任何建筑,离得稍远点才有各类军匠的工坊,种类极多,单单铁匠有专钉马掌的、重炼兵刃的、打磨开锋的、修治火器的,皮匠则分替战马制造马鞍挽具的、做行军牛皮帐篷的、做兵丁皮靴的……
虽然和火yào库离得远了,爆炸的威力仍然波及到这里,好几座房子垮塌,把正在里面干活儿的军匠埋住,也有从火yào库飞过来的砖石,将倒霉蛋砸得头破血流、筋断骨折。
已有不少兵丁投入救援,将死伤者抬过一边,他们原本的工作岗位上,皮匠的牛耳尖刀、máo刮子、皮绷子,铁匠的锤子、火钳,木匠的斧头、锛子、大锯散落一地,不少家伙什物沾着鲜血,看上去好生凄惨。
马德宝立刻命官兵投入抢救,看着这幅惨景又气又愧,这时候一名把总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那把总说话时直朝秦林和徐辛夷看。
“怎么,嫌咱们麻烦,不该来?”徐辛夷不乐意了。
马德宝连连摇手,朝徐辛夷、秦林深深一躬,叫那把总自己说。
把总单膝跪下,大声道:“军匠弟兄们白天都在工坊做活计,炸的这般厉害,怕不要多死几倍,现在死伤并不算多,只因大小姐和秦长官在演武场比枪,轰动这些军匠到演武场边上观看,因此不少人死里逃生,实是沾了大小姐和秦长官的福气。”
原来如此,秦林和徐辛夷点点头,听说无意之中救了人,心情自是好得多。
被爆炸波及的工坊都坍塌不少,爆炸现场的火yào库就别提了,一座大仓库变成了瓦砾堆,中间一个老大的坑,便是爆炸的中心位置,泥土被掀得翻起来,木头的房梁椽子柱子,青砖头红砖头,顶上盖的瓦片,luàn糟糟的向四面散开,好多被爆炸浓烟熏得乌漆麻黑。
热làng袭人,空气中烟雾弥漫,呛人的硝烟味道久久不散。
看这样子应该不会有存活的人了,马德宝也就不急着去扒这堆垃圾,叫兵丁拿水泼洒,待烟雾散去、温度降低,再用挠钩、铁叉扒开。
像这种重大军情是隐瞒不了的,二十里外的南京城里头都能听到爆炸声,所以马德宝在组织抢险的同时,就命人快马向南京中军都督府和兵部急报,自请处分。
忙忙碌碌一通,忽然不见了徐大小姐和秦林,马德宝惊得后背冷汗淋漓,四下看了看,却见这两位蹲在废墟上一寸一寸的翻找,活像两个玩蚂蚁的小孩。
荆湖卷 274章 徐邦瑞的许诺
274章徐邦瑞的许诺
洒了水降温,废墟附近仍然热1袭人,灰尘漫天飞舞,呛人的硝烟味道像调皮的小妖精,一个劲儿的往人鼻子里钻。
秦林顾不得许多,扯下衣襟蒙住口鼻,蹲在废墟上翻翻找找,时不时眉头深锁思忖着什么。
徐辛夷同样蒙了口鼻,像个好奇宝宝蹲在旁边,也学秦林的样子在废墟中翻找,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要找什么,百无聊奈,想问秦林吧,看到他那种专注的样子,又不想打断他的思路。
蹲在地上,浑圆的大腿把裤子绷得紧紧的,徐大小姐双手撑着大腿,偷偷瞧工作中的秦林:“咦,还真别说,这家伙专心做事的时候,看上去还挺帅的……”
终于憋不住闷葫芦,徐辛夷把秦林的腰眼捅了捅:“喂,你找什么呢?”
“一些有趣的东西,”说着秦林就像疯了似的,一个劲儿的扒拉瓦砾堆,把砖头、瓦片和别的东西往两边刨开。
“什么嘛,还保密呀?切!”徐辛夷不满的嘟哝着,但仍动手帮着秦林刨砖瓦。
我的姑诶!马德宝正好看到这一幕,登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尽统南京诸军魏国公的大小姐,在瓦砾堆里面爬得一身都是灰,还帮着那姓秦的刨砖头瓦片,待会儿要是被魏国公他老人家瞧见了,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姓秦的,你丫得有多大面子,敢叫大小姐来做苦力?
快快快,马德宝招呼兵卒上去帮着刨。
秦林朝他笑笑,也不客气,就让兵卒沿着爆炸形成的大坑周围清理砖瓦,注意不要动地面的痕迹,他自己则和徐辛夷留在原地,继续把砖瓦往两边扒拉。
突然秦林哈哈一声笑,嘴里吐出三个字:“找到了!”
只见刨开砖瓦、扫掉浮土,地面上赫然留着一道弯弯曲曲的焦黑印迹!
这、这是……徐辛夷睁大了眼睛。
“火绳在地面燃烧的痕迹,”马德宝回答了问题,他的神色越阴郁。
爆炸只有两种可能,意外事故和故意破坏。
火yao库只存放火yao,铅弹和火绳都存放在另外的库房,如果是意外事故,现场不应该留下火绳在地面燃烧的印痕。
那么现在结论也就呼之yù出了:有人用火绳作为延时引信,点燃之后利用它缓慢燃烧的时间远走高飞,直到爆炸突然生,酿成伤亡惨重的灾难……
“妈的,什么混账王八蛋干的!老子要扒了他的皮!”马德宝愤怒得咬牙切齿,伤亡的军匠虽不是一线战兵,但他们的娴熟的技艺为战斗力提供了保障,多年来随营征战,立下了汗马功劳,谁曾想没有死在抗倭御寇的前线,却在南京自己大军云集的营盘里遭遇飞来横祸?
正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一声大喝:“马德宝,老子先扒了你的皮!”
铁塔般的天策卫校尉,打着飞虎旗、帅字旗、中军旗、冲锋旗,扛着金瓜斧钺金鞭金锏,各卫兵马黑压压的多得数不清,众中军官、旗牌官前遮后拦,簇拥着身穿蟒袍的魏国公徐邦瑞。
众浙兵大营的官将尽皆拜伏参谒,哗啦啦跪倒一大片。
徐邦瑞脸色黑得像锅底,正冲着马德宝怒目而视:“马德宝,你如何玩忽职守、懈怠军机,治军如此粗疏,竟至炸了火yao库?!来人哪,拿下了!”
“末将知罪,末将知罪!”马德宝连连磕头。
七八个旗牌官一拥而上,立刻把他擒下,浙兵大营的官将们噤若寒蝉,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口。
“等等!”废墟上传来一声喊。
是谁在魏国公气头上还敢阻拦?随徐邦瑞来的京卫各都指挥佥事、指挥使、指挥同知齐齐抬眼看去,只见废墟堆上站着两个人,在浙兵大营全体官将下跪参谒魏国公的时候,自是特别显眼。
而且这两人满身灰尘像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还蒙着脸,不知道什么来路,登时把众指挥使唬了一跳,只道是哪里来的刺客。
有个脾气暴躁的指挥使,拔出剑擎在手中,躁躁的喝道:“大胆!”
同僚赶紧把他连扯几下:“是大小姐!”
亏得这位指挥使情急智生福至心灵,赶紧接着道:“大胆的马德宝!”
可怜的马参将,再一次躺着中枪……
刚才还吹胡子瞪眼睛的徐邦瑞,一听出是女儿的声音,立刻喜笑颜开,跳下马来,一边走一边说:“怎么闹成这个样子?像从灰堆里钻出来似的,回去看你娘亲怎么收拾你!”
“下官参见徐公爷!”秦林躬身施礼。
秦林满身灰尘又蒙着脸,徐邦瑞没认出他来,现是他,登时又是一喜,本来还想落女儿几句,这下也不说了,笑嘻嘻的冲着秦林点头,环顾众将:
“诸位,秦长官这才叫做公忠体国啊!虽被朝廷革职留任,却没有丝毫怨言,仍然戮力王事,听到爆炸就不辞辛劳的从城中赶来调查,我大明朝的官儿做到这份上也属难得了……哼,因小过就将他革职,岂不寒了英雄豪杰替朝廷效力的热肠忠心?”
徐家自大明开国就与国同休,有大明就有魏国公,所以徐邦瑞话里隐隐指责张居正,却也无所顾忌。
众官将却不知道这一层,立刻谀词如,大赞秦林,浙兵大营的游击、千总们也不敢说,选择xìng无视了秦林是来比枪的事实。
徐邦瑞偷偷直乐,很为“挑拨”秦林和张居正而自鸣得意,又板着脸直斥马德宝:“马参将,你看看你怎么办的事,嗯?但凡有秦副千户十分之一的忠心,也不会让火yao库炸得稀烂!”
马德宝第三次中枪,脸都绿了,暗叹自己倒霉,这次恐怕不只丢官就能了结的。
“爹爹,这事儿恐怕不能全怨马参将呢!”徐辛夷突然来这么一句。
秦林则指着那块地面的焦痕给徐邦瑞看:“这个焦痕看起来就是用火绳引爆火yao留下来的,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蓄意破坏,虽然马参将仍有治军不严之过,却不便只归咎他一人。”
“是这样啊……”徐邦瑞拈着胡子,诡异的偷笑着,就叫左右暂时放了马德宝。
马参将又磕了三个头才爬起来,一时间对秦林感激入骨髓。
徐邦瑞又面色一肃,正儿八经的对秦林道:“本公这就委秦副千户查办此案,若能查清案情,本公保举你开复原官!”
荆湖卷 275章 失踪的军匠
魏国公徐邦瑞是被火药库爆炸所惊,担心营中有变才点兵前来,既然全营安然,并没有哗变骚乱,只是一起被人炸掉军火库的案件。他就放心离去。
以往徐邦瑞在外面遇到女儿胡闹乱跑。总要摆着父亲大人的架子,假模假样的训斥几句给外人看,有时候还要把她带回去一当然完全不妨碍徐大小姐下次继续出门走马围猎。南京城内外文武官员都把这套看熟了的。
可这一次叫人奇怪得很,明明女儿满身裹着灰像刚从石灰窑里面钻出来的。徐邦瑞却什么也没说。笑嘻嘻的冲她和秦林点点头,就又带着兵将回城去了。
马德宝为人也算乖觉,否则没有背景靠山,单凭战场上浴血厮杀搏命最多到个千总、把总,绝不可能做到都指挥佥事衔的正三品参将。他瞧着这一幕,心头登时嘹亮。
不少军官也瞧出了苗头,敢情秦长官非但和大小姐关系挺好,就连国公爷也对他分外看重啊!嘿。咱们今后可得想办法和他攀攀交情。
唯一不解的恰是当事人徐辛夷,她完全没领会父亲的苦心,冲着秦林呵呵的笑:,“今天好造化!以前在外面遇到老爹,就算不骂也得发落几句。今天奇怪得很哪,他吃错药了?……
秦林干笑两声并不作答,想了想,指着地面废墟道:,“还得多谢令尊国公爷许我保举,不过首先得把案子破掉吧。”。
嗯。徐辛夷点点头,摩拳擦掌就想大干一场听爹爹说秦林破案就能开复原职,她简直比秦林自己还要积极。
,“马参将,现在可要借重你的人马了”,秦林笑眯眯的望着马德宝。
识时务者为俊杰,马德宝早就巴心巴肠要讨好这两位了,自是无才不从。
秦林立刻让他派人飞骑进城。去让文德桥边上他家里。叫陆远志带上法医工具赶来此地。
,“法医?”,徐辛夷睁大了眼睛,十分不解:,“这里需要勘验尸首吗?”,秦林点了点头,将手中一块碎砖头转了过来,其中一道棱角上。赫然鲜血淋涛!
这、这是?徐辛夷和马德宝都十分吃惊。火药库房内部应该不会才人啊!怎么秦林从爆炸中心附近捡到的砖头,会带着鲜血呢?难道爆炸时还才人待在库房里面?
已经出现的火绳燃烧痕迹”是罪犯点火之后利用火绳燃烧延时来逃跑的证据,现场又发现了血迹说明爆炸时还有人待在库房,这两者岂不自相矛盾?
,“这个真是奇怪…………徐辛夷忍不住挠了挠头。
在找到切实证据之前,一切猜测都是空中楼阁”秦林让马德宝再做两件事:首先命兵丁仔细清理现场,把所有的人体组织都找到。注意不要在挖掘中破坏掉;其次统计全营失踪人员,除了受伤的、被埋在工坊的之外,还有谁下落不明:最后,把管理火药仓库的军官和负责巡哨的军官都叫来盘问。
马德宝一一照办,立刻派文书清点失踪人员,又叫来管库把总和负责这一片军营的巡哨把总,自己则亲自带领官兵,也不用铁铲抓钩,就赤手去清理废墟。
两位把总被带到了秦林面前,一个负责火药库的把总姓黄”一个巡哨的把总姓白”被秦林锋利如刀的目光在脸上一转,两人同样诚惶诚恐。
秦林先盘问黄把总:,“这个仓库平时戒备如何,里面有没有值班的官兵。点不点灯火之类的?……
黄把总点头哈腰的道:,“回长官的话。因为火药库在大营里面,巡哨官兵极多”火药库本身的戒备算不上森严,也就是两名兵丁把守大门。库内并无值班官兵。也决不允许点油灯蜡烛之类的,以防失火爆炸……
嗯nn徐辛夷摸着下巴,低声嘀咕:这么看来,莫名其妙出现在库中的血迹就很奇怪了,库里面本不应该弄人的呀。
,“那两名守库的兵丁呢?……秦林眉头微皱,顺着黄把总的话往下追问。
黄把总神情黯然:,“已经、已经殉职了。他们守在库房大门两丈外的草棚里面,连人带草棚都被炸飞,那个惨啦……长官,您一定要找到真凶。替弟兄们报仇啊!……
秦林点点头,宽慰他几句,又盘问白把总:,“刚才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没有”。,白把总毫不迟疑的摇着头““虽然长官和大小姐在演武场较量枪法,弟兄们想过去看。但下官勒束部众正常巡哨,仍在火药库附近巡逻,若不是正好巡逻到了远点的地方。下官和全哨兵丁都要被爆炸送掉性命。”。
徐辛夷大大的杏核眼忽的一亮,附到秦林耳边:,“喂,别就是他做的案子吧,刚好爆炸的时候就走到远处,这也太巧了嘛!
这可不一定,秦林摇摇头。有时候案件中的巧合挺多的,不能仅仅因为白把总没受伤就怀疑他、没受伤的多着呢,就算是内鬼,罪犯也完全可以在点燃火绳之后,借口看秦林和徐辛夷比枪而跑到演武场那边,逃脱爆炸的波及范围。
不过,白把总的嫌疑暂时不能洗清,必须放在嫌疑名单里面。
这时候听得废墟里面传来几声惊呼,秦林抬眼看去,是几个士兵从砖瓦底下挖出来一具尸体。
准确的说,是尸体的躯干部分,脑袋和四肢都不知道炸到哪儿去了,一个大活人只剩下树桩似的躯干部,不仅因烟火熏得漆黑,皮焦肉烂,而且爆炸的冲击波炸得死者胸腹洞开,赫然拖出一截滑腻腻软哒哒半红不黑的肠子。
稍微走近点,暴露的内脏秽臭和皮肉中蛋白质被烤焦的糊味,随风扑鼻而来,浓烈的硝烟味道都压不住。
便是徐辛夷经常打猎,见惯了比较血腥的场面,这时候也转过头不敢去看。一只手捂着上腹部,胃里翻江倒海的,很有些不舒服。
马德宝麾下多才参加过抗倭御寇战争的老兵,见惯了残肢断臂。但瞧见这么一截皮焦肉烂、肚破肠穿、乌漆抹黑的焦尸,也喉头直冒酸水,碍着军令难违,一边用竹竿将它扒拉出来,一边扭着头、捂鼻子,直犯恶心。
同时,人们都在猜测着这具尸首的来历。究竟是点燃火药库的罪犯本人。还是额外被卷入的牺牲者?
徐辛夷瞧着秦林大皱眉头。脸都苦了下来:,“这个,你不会…………
秦林摇摇头,这么重口味的玩意儿,还是交给神经大条的家伙来处理吧。于是他朝马德宝做了个手势。
,“既然找到了身子,就有四肢和脑袋,弟兄们继续找啊。咱淅兵爷们儿是戚爷爷带着打过倭寇小鬼子的,可不作兴脓包软蛋!……马德宝动员着士兵,自己也用两只手扒拉砖瓦,仍不许使用铁锻抓钩等工具,害怕弄坏子尸首。
这边继续寻找尸块,那边的搜救工作也已完成。毕竟人多力量大,全营官兵齐上阵,只是扒开坍塌的军匠作坊,没有huā费太长时间,很快就把死伤者弄了出来。各千总、把总也让士兵列队点名,于是文书也把失踪人员统计出来了。
文书还带来了一位穿着破旧的中年妇女和一个身材瘦瘦小小十来岁出头的女孩子。以及好几今年轻的军匠。
那中年妇女过早衰老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睛珠子混沌而昏黄,满脸麻木与悲戚;小丫头长相颇为清秀,可惜面有菜色,瘦骨伶仃的,小嘴紧紧的咬着,眼睛里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倔强。
,“唉,全营军匠只有一个人失踪,怎么偏偏就是他?”。文书一路走一路叹息,瞧着那母女两人颇有怜惜之意。
走到秦林身前,文书躬身施礼:,“启禀长官,全营只有军匠李火旺下落不明,他学生说自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不见下落,这是他的老婆和女儿。也说昨天晚上他没有回家……
李火旺?听到这个名字徐辛夷就吃了一惊,大声抱怨起来:,“怎么搞的,要找他偏偏就失踪了”那死的千万别是他呀,他若死了,将来谁替本小姐打造好鸟枪?……
秦林暗叫一声我不会这么倒霉吧,仔细问过徐辛夷,果然李火旺就是那位极其擅长打造鸟枪的军匠。
这事儿,真是太操蛋了,怎么李火旺就突然失踪了呢?看了看那具半截黑尸,秦林暗暗骂娘。
李火旺的老婆和女儿胆战心惊,看也不敢看那焦尸,再说了这么个皮焦肉烂的状态,她们也认不出来呀。
秦林慢慢盘问李火旺的妻女和徒弟,这才知道李铁匠是军中最有名的鸟枪师傅,做的鸟枪性能极佳。所以也常留在工坊加班不回家过夜一军匠的妻儿也住在营中的家属区。
昨天下午工坊的人看到他回家去了,但他待在家里的妻儿却没看到他,因为李火旺经常不回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就自己睡了。
第二天是轮休的日子,李火旺没有到工坊他的徒弟们也没奇怪。直到炸了火药库。李家妻女到这边寻人,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他,这才着急起来。
听到这些情况,秦林揉着太阳穴思忖。
此时废墟那边又有名士兵用竹竿挑起一只乌漆抹黑的断手,大声叫起来:“不好,死的果然是李师傅!”!~!
荆湖卷 276章 军匠的疑点
276章军匠的疑点
这样惨烈的爆炸,就算找到头颅也一定被冲击波挤压变形,怎么能从一只手就认定是李火旺呢?
原来这位师傅左手手肘位置上生有一个铜钱大小的ròu瘤,平日里不疼不痒就没管,但打铁的时候上半身jīng赤,自是人人都见过。
找到的这一截左手已被熏得漆黑,皮肤焦烂,手肘位置赫然正有一只同样大小的ròu瘤!
李家母nv再无怀疑,母亲一下子瘫在地上,两只眼睛木木呆呆没有丁点儿活泛,倒是那黄皮寡瘦的小nv孩咬着牙,忍着泪,不停摩挲母亲的肩膀,在她这个年纪上十分少见的顽强,叫人见了实在可怜得很。
本来徐辛夷对一个普普通通、身份与奴隶相差无几的军匠不会有多大同情,听说李火旺可能死掉也是先想到今后没有人替她打造jīng良鸟枪,可见了母nv俩这个样子,她禁不住心头酸楚难当,走过去拍了拍小nv孩的肩膀,意思是安慰几句。
没想到小nv孩身子一侧,竟然躲开了,看神sè执拗得很,是不愿接受旁人的好意。
马德宝本想替大小姐喝斥她几句,见母nv俩这个样子又实在开不了口,反而暗自代她们捏把汗:徐大小姐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哇!
徐辛夷只是苦笑着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叠会票,想了想,这孤儿寡母怕遭人觊觎,也不敢给多,就chōu了张百两的递给这对母nv:“买口棺材,剩下的拿去做个小生意吧。”
小nv孩仍怔怔的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接,倒是母亲把会票接在手中,又哀哀的磕了个头:“谢大小姐恩典。”
军匠是世代承继,户口编在民户之外的另册,生活相当贫苦的,李火旺已死,连那点微薄的收入都没有了,母nv俩要活下去,总归得吃饭呀!
这些军匠和家属久居军中,都知道规矩,母nv俩倒也没像普通民户那样要死要活的扑上去抢尸首,马德宝又派了几名老成稳重的军匠婆娘过去劝慰。
徐辛夷走到秦林身边,她圆圆的杏核眼有些发红:“秦林,这次,你一定要找到真凶。”
秦林点点头,他见多了穷凶极恶的罪犯,但像这次,炸毁火yào库,造成如此惨重的伤亡,绝对属于丧心病狂。
继续指挥士兵挖掘,不一会儿就把废墟彻底清理开,果然从瓦砾堆底下发现了另外的四肢部分以及李火旺的脑袋。
不消说,如此严重的大爆炸,冲击波挤压变形再加上砖瓦碰砸,死者的脑袋早就不chéng人形了,就血糊淋当的一坨,连五官都不见了,徐辛夷本还大着胆子去看,远远瞧着一点儿就赶紧转过脸,蜜sè的漂亮脸蛋霎时变得有些发白。
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看到这样子也直犯恶心,将人头、躯干和四肢摆在空地上,一个个侧着脸,都不愿意去看。
只有秦林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走过去,神sè平和自然,胜似闲庭信步。
“了不得,没想到秦长官像个斯文书生,胆子比咱们这些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还大!”千总把总们议论纷纷,都说怪不得这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到锦衣卫副千户,果真非常人可及。
只有徐辛夷看到秦林似乎要去摆nòng那些尸首,又希望能破案吧,又替他恶心,最终忍不住抓着他的胳膊:“别……太恶心了,想想你去nòng过这尸首,我就会做噩梦的。”
秦林莫名其妙,伸手挠了挠头皮,心说我去摆nòng尸首,你干嘛要做噩梦?
正在不解,几名飞骑相伴,陆远志骑着马飞驰而来,他圆滚滚的身子在马背上赛如皮球,dàng来dàng去的极其滑稽。
胖子跳下马,提着装法医工具的生牛皮包兴冲冲的跑过来,老远就叫:“秦哥,又有什么案子了?”
秦林满脸的坏笑,嗯,这种重口味的生意,还是照顾陆胖子吧!于是他jiān笑着指了指黑漆漆软哒哒的尸块:“胖子,你的生意来了,拼起来,查查死亡时间和身高年龄。”
胖子一看那尸首“外焦里嫩”的样子,圆呼呼的脸就开始皱巴了,哭笑不得的道:“秦哥,您对兄弟可真够义气啊……”
“兄弟如手足嘛,”秦林憋着笑,一本正经。
徐辛夷在旁边弯着腰捂着肚子,想笑又觉得不该亵渎众多死伤者,实在辛苦。
好在胖子的神经比普通人粗大十倍还不止,他从生牛皮包里面取出口罩戴上,立刻就动手开干,摆nòng那具四分五裂的焦尸。
马德宝和他麾下众官将又是一惊:“靠,这胖子貌不惊人,没想到也是胆大如斗的角sè,果然秦长官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胖子经过秦林的调教,法医本事也长进了,比起公mén中二十年的老仵作也只强不弱,只隔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基本的检查做完了。
结论是死者男xìng,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身高五尺一寸有余,死亡时间确实在半个时辰左右,身体虽被炸得四分五裂,但检查腹腔颈部等处并没有锐器刺伤,全是爆炸冲击波形成的撕裂伤,从而得出结论,委实是因火yào库爆炸而死。
另,死者头颅五官尽碎,无法辨识,全身皮ròu焦烂,也查不出胎记、黑痣、伤疤之类可供辨认的特征,唯有左手肘部生有铜钱大的一枚ròu瘤,与失踪军匠李火旺的特征相吻合。
“看来确是李火旺无疑了,”秦林点点头,接着又róu搓着太阳xùe,奇怪李火旺为什么会出现在火yào库,又为什么会在爆炸中一命呜呼?
因李火旺的老婆jīng神恍惚,秦林便不慌问她,先盘问那几个铁匠徒弟:“这几天,你们师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比如jīng神困倦、jīng力不集中、工作中出现错误,或者别的什么反常。”
“好生回答秦长官问话,提供线索有赏,隐瞒不报重罚!”马德宝从旁威bī利yòu,叫军匠们吐实。
这……几个铁匠徒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作为世代承袭的军匠,他们地位比普通百姓还要低,自然不敢违拗参将大人,可师傅的表现又实在奇怪,作为徒弟说出来未免有点那啥。
马德宝看到这样子,登时气冲脑mén心,黑着脸怒道:“有什么不敢说的?火yào库爆炸乃是惊天大案,连魏国公他老人家都惊动了,你们但凡敢隐瞒一句,就是杀头抄家的罪过!”
说着马德宝就伸腿想踢这几个军匠。
秦林笑着摆摆手,和颜悦sè的道:“几位军匠弟兄,瞒是瞒不过去的,李火旺究竟有什么古怪,也许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你们只有如实相告,本官才能剥茧chōu丝,查明案情真相——看看这许多因爆炸而死伤的军匠朋友,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你们还不肯吐实吗?”
军匠们咬了咬牙,一起跪在地上禀道:“非是小的们胆敢隐瞒,只因此事实在奇怪,小的们自己心头也纳闷。”
原来最近几天,李火旺并没有什么jīng神萎靡、注意力不集中或者唉声叹气,相反,他jīng神好得近乎亢奋,本来因为长期辛苦劳作而没有多少笑容的脸上,也常常挂着微笑,那样儿就和凭空捡了块金子差不多。
徒弟们自然心头生疑,要知道军匠的户口是编在另册的,比寻常民户的地位都低,拿着微薄的薪水,长年累月都要辛苦的干活儿,还得受军官的盘剥,实在苦楚。
这浙兵大营是jīng锐军队,饷银发得比别处足sè,但军匠仍是最底层的苦哈哈,勉强能养家糊口而已。
就算真的天上掉金子,也被各级军官伸手拦下了,李火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乐呵呵的?
有和师傅关系最好的徒弟私下问他怎么回事,李火旺只是神神秘秘的笑,如果问得急了,他就说要发一笔财,等发了财要替老婆买身好点的衣裳,给nv儿买糖吃,也请徒弟们喝酒吃ròu。
但是具体问道如何发财,李火旺就闭口不言了,只是咧着嘴哈哈的笑,反正看样子他对发财一事是完全没有任何怀疑,信心十足的。
军匠要发财,也就是改进工艺什么的,比如徐大小姐喜欢jīng制的鸟枪,要是能做出质量高超的来,说不定她会赏下银子,除开军官克扣的,能有十两、二十两到这些苦哈哈军匠手里边,也算一笔不大不小的横财了。
想到师傅的手艺,这几个徒弟们只道他又想出什么制造jīng品鸟枪的法mén,可以得到赏金呢!本来还等着吃他的酒ròu,没想到火yào库突然莫名其妙的爆炸,师傅也死在里头,这就叫人匪夷所思了——就算研究鸟枪的新工艺,也犯不着跑到火yào库里面去呀!
这样一来,师傅从前说的“发财”,就难免叫人生疑了。
“莫不是、莫不是,”胖子搓着ròu乎乎的下巴,猛的一拍大腿:“这人受了白莲教的买嘱,拼着xìng命舍身炸掉大军火yào库,所谓发财,就是拿了白莲教的银子?”
几个徒弟面面相觑,他们正是这么怀疑的。
荆湖卷 277章 已死的相关人
陆远志正说得高兴,忽然什么东西猛的撞到了他后背,**的挺硌人,胖子正挥着手说话,也没防备,立马摔了个屁股墩。
“不许诬赖我爹爹,爹爹是好人!”
黄皮寡瘦的小丫头力气倒挺大,竟一下撞翻了陆胖子,指着他竭斯底里的叫喊,泪水成串的滚落。
陆胖子爬起来,脸已涨得通红,手举在半空中又僵住没落下去:这么个黄毛丫头,打她吧下不去手,不打又把脸丢大发了。
秦林摇摇头,把他举着的手拿下来,笑道:“胖子,你的推测漏洞不小,也难怪要吃别人一撞。试想一下,如果李火旺真是被白莲教收买,那他生前还说发了财还要替妻女买衣穿买糖吃,就该事先把家人安顿好,岂能像现在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妻女也无依无靠?”
陆胖子噎了一下,讪笑着摸摸脑袋,也发觉这个推测不对头。
那个黄毛丫头倒是冲秦林感激的笑笑,又回到了母亲身边。
扑朔迷离的案情,叫秦林也为之挠头不已。
目前已经查明的案情可以串联归纳如下:技艺精湛的鸟枪师傅李火旺,在过去的几天里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高兴,向徒弟们声称即将发一笔财:昨天傍晚收工以后,他离开铁匠工坊,再也没有出现在徒弟们的视野中,同时留在家中的妻女,也没有等到他回家:最后直到今天火药库突然爆炸,才在废墟中发现了李火旺的尸首,经检验他是被炸身亡的,现场还留下了火绳燃烧的痕迹。
那么李火旺为什么要抛弃深爱的妻女,突然之间一命呜呼?他在火药库里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关键在于”“”
“他杀,李火旺一定是被人所害!”徐辛夷〖兴〗奋的挥舞着拳头,漂亮的杏核眼闪耀着光彩。
秦林微微頷首,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火绳”徐辛夷做了个加强肯定语气的手势,“如果是自杀,他直接点火引爆火药就行了,为什么要用延时的火绳?分明是有人在火药库里,用什么手段使他不能动弹,点燃火绳之后再悄悄离开混进人群之中,借火绳燃烧的延时来掩人耳目!”
陆胖子这次也学精乖了挠着头皮问道:“这样的啊…………那么李火旺是什么时候进入火药库的?如果从昨天傍晚开始,这么长时间他在里面千井么?”
秦林啪的一巴掌砸在胖子背上,笑眯眯的道:“这次你可问到点子上了!”
李火旺进入火药库的时间和方式,绝对是本案的关键性环节!既然他是从昨天傍晚就失踪的那么不仅要查问今天这一带巡哨的把总,还要查问从昨天傍晚起巡哨的情况。
昨天巡哨的蓝把总也被马德宝叫了出来听了秦林的盘问,他先仔细想了想,又看了看黄把总才说:“下官是昨天下午到今天清晨负责巡哨的,并没有看见火药库在傍晚以后有什么异动,倒是下午刚交申时(下午三点)的样子,下官远远看见李火旺进了火药库,后来下官巡哨到别的地方去了,就没看见他有没有出来。”
嗯?秦林眯着眼睛,锋利如刀的目光,割得管库的黄把总脸上生疼。
“喂老蓝你可别胡说啊!”黄把总慌了神一个劲儿的摇手:“刚交申时李火旺是来找我领过火药,可那时候他还好好的呢,不信你问问他徒弟,他肯定回去过。”
这一点李火旺的军匠徒弟立刻就给予了证实因为工作所需,李火旺经常去火药库领火药自是黄把总和他接洽,本属寻常:昨天虽不清楚李火旺是不是去领过火药,下午他确实走出去过几趟的;至少到天色擦黑的百时正刻(下午六点),李火旺还好好的从工坊出来,和徒弟们道别。
“就是嘛,下官是清白的”,黄把总委委屈屈的朝秦林鞠了一躬,又大声斥责蓝把总:“老蓝,你真不够意思,李火旺百时正刻还活得好好的,你说他卯时初到我火药库来过,又是个什么居心?”
蓝把总红着脸儿,又敬畏的看了看秦林,惴惴不安的道:“也许、嗯,也许是下官看错了吧,唉“……,可惜那时候巡哨得远了,只有我替火药库担着心,往这边看了看,恍惚间看不清楚,别的弟兄也没注意……”
“你这不是害人吗?”黄把总气得跺了跺脚。
徐辛夷和胖子同时眉头一挑,怀疑的目光盯上了蓝把总,这家伙说话很有些不尽不实啊,只怕藏着掖着什么。
蓝把总感觉到徐大小姐不怀好意,立刻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哭丧着脸跪下磕头:“不是下官,真的不关我的事,昨天半夜巡哨我都和弟兄们待在一块,今天早晨到火药库爆炸都在营房补睡觉,不可能责火药库点火呀!”
秦林立刻叫传人证,巡哨的士兵证实了蓝把总的并,并且他们从今天早晨开始就在营房里面睡觉,还有几个昨晚没有值夜的士兵忙着缝补衣服,直到火药库爆炸才一股脑儿的赶过来。
“没有作案时间,但仍不能排除嫌疑,可以命第三看来点火引爆嘛”,秦林暂时得出了结论。
“那么黄把总”,秦林指了指已是废墟的火药库,“这个火药库的钥匙是不是只有你掌握?你每天都进入库房清点存货吗?”
不不不,黄把总将手乱摇:“下官虽然管着火药库,钥匙却是由两名老军轮流保管,凡我大营制度,管库掌出入账目就不掌仓库门禁,以免滋生情弊。从昨天申时给李火旺领过火药,下官就再没进过火药库了一今天也多亏长官和大小姐在演武场比枪,下官过去看,才从爆炸中死里逃生呢。”
徐辛夷抢着追问:“那两名老军在哪儿?”
刚问出口她就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前面已经说过了,那两名老军都已经在爆炸中死于非命。
人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唯一可以确定和案情密切相关的老军,又已经死于非命,难道这起案子就此成为无头公案?!~!
荆湖卷 278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徐辛夷苦苦思索,总要找不到〖答〗案,只觉脑中一团乱麻,将蓝、白、黄三位把总瞪来瞪去,只觉每个都像凶犯,却每个都有摆脱嫌疑的理由。不觉气沮。
无意中发现秦林的嘴角又在微微上弯,熟悉的坏笑又一次挂在了他的脸上。徐大小姐心头一喜:难道,这家伙又发现了什么?
,“喂”。徐辛夷偷偷挠了挠秦林的手心:,“你又想到什么了?别卖关子呀!”。
秦林纵观全案。已瞧出几分端倪,但有关键性的一环还没有解开,他摸了摸下巴,低声沉吟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是谁?”。徐辛夷睁大了眼睛。
秦林迟疑着摇了摇头,突然大声道:,“来人呐,将蓝、黄、白三位把总都羁押起来,小心看守!……
三个把总都吃了一惊,连声喊冤,马德宝可不管那么多,立刻派兵丁把他们分别看押起来,派了两名游击四名千总,带着许多兵丁,尽皆顶盔掼甲刀枪雪亮,牢牢把守。
徐辛夷丰润的红唇高高嘟着,不乐意的拍了秦林一下:,“讨厌!到底谁是凶犯?”,英姿飒爽的徐大小姐也有撤娇的时候,马德宝以下众多官将偷偷望着秦林。又是吃惊又是羡慕,而看到从来对异性不假辞色的大小姐变了性子。又觉得十分好笑。
秦林干笑两声,附到徐辛夷耳边:,“大体上我已经猜到了案情。但其中有关键一环还没有解开,容我回去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秦林口中热气吹得耳朵痒痒的,徐辛夷心神为之一荡,继而坏坏的笑起来:切,原来你也没有想明白案情原委啊,哼哼”这一次本小姐肯定能抢在你前面破案!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秦林做了个邀请同行的手势。
,“不留下来继续查办吗?”。
,“也许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会有〖答〗案罗……
徐辛夷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那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本小姐的女兵姐妹们就要来了”我们在这里跑几圈马再皿城……
秦林明知她的打算,也不揭破”就招呼陆远志和毕懋康回城一老毕这次白跑了一趟。
看着秦林远去的背影,徐辛夷咧着嘴坏笑,露出两颗调皮的小虎牙:,“嘿嘿,等你回来”本小姐已经把案情查得水落石出啦……马德宝!”,马参将俯首躬身,啪的一声抱紧双拳:,“待罪末将在此……”
,“随本小姐查案!……徐辛夷一手叉腰。一手颇具气势的往下一挥,实是威风凛凛。
秦林回到府中,那个疑团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发出了一道极其古怪的命令让韩飞廉率领庚字所的弟兄,前往码头、澡堂等处,查问有没有一个左手手肘处生着肉瘤的人在近期失踪。
,“秦哥!”陆胖子的小眼睛睁得溜溜圆。惊讶的道:,“莫非火药库被炸死的那人不是李火旺?”
秦林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就在于其中体现出来的几处矛盾。
首先确定火药库中被炸死的人死于他杀。因为自杀的话直接点火就行了。不必使用火绳”一旦查出了火绳燃烧的痕迹”就说明是真凶禁锢了被害者,点燃火绳之后离开。
要是被害的是李火旺,他为什么要跑到火药库里面去?他此前声称的发财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穷苦军匠,能赖以发财的也就是他手上的技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但火药库内严禁烟火。李火旺就算要展示什么新发明、新技术,也绝不可能跑到火药库里搞试验,所以除了领火药之外,他根本不会去火药库!
这样一来,虽然前后两位负责巡哨的把总也有嫌疑不能摆脱”管库的黄把总却是嫌疑最大的,因为直接管理火药库的三个人,另两名老军都已在爆炸中丧命,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听到这里,陆胖子眨巴眨巴眼睛:“秦哥,这是一个巧合吗?会不会存在真凶嫁祸的可能?,。
秦林摇了摇头。
黄把总说了,管库把总掌火药出入,两名老军掌管钥匙,这是军营中防止情弊的制度,那么就算老军能够私下给人开门,将李火旺和未知的罪犯放进去,又怎么能防止别人来领火药、黄把总进入库房之后发现不对劲儿?
李火旺是昨天傍晚就失踪了的,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过了火药库才爆炸,这么长的时间段,把人关在火药库房”一定不会有人来领取火药?不会被黄把总发现?
所以,黄把总完全不知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以此结论为出发点,继续往下推:既然黄把总涉案。本案的案情就要为之一变。
有人在申时正的时候远远看见李火旺进过库房,如果那时候李火旺就被关押起来,就解释不通为什么百时正他还和军匠徒弟们在一块:如果是后来他又进了火药库房,前面也说了无法解释,无论要发财还是实验新技术。都不能在严禁烟火的库房里面进行,唯一的可能是领火药,但他申时已经去,“领过”了,干嘛隔一个多时辰又去,“领”?
所以,很有可能是黄把总玩了一个障眼法,那个死在火药库房的人,根本就不是李火旺本人!
,“那,那黄把总是什么时候把被害者弄进火药库的?”胖子已被秦林的推断折服,不由自主的追问道。
秦林眯起眼睛笑了笑:,“还记得巡哨的蓝把总是怎么说的吗?”
胖子一柏大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原来如此!
那蓝把总开始说申时进火药库的是李火旺,接下来被众人怀疑、逼问”他惊骇之下又赶紧改口。说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当时徐辛夷和陆远志都怀疑蓝把总前言不搭后语,一定和案情洗不脱干系。现在想起来,后面他自承看错,定是因那进入火药库的人身形动作与李火旺略有差异,蓝把总远远看着”火药库爆炸之后被讯问。便先入为主的认定是李火旺,一旦受到质疑,又疑疑惑惑的拿不准了。
李火旺是百时正刻之后失踪的,黄把总让,“疑似李火旺,“在申时初进入火药库,正是利用时间差玩了个障眼法!
“那么,秦哥为什么不对黄把总严加审讯?”陆胖子摩拳擦掌。就想跑回去将黄把总揪出来严刑拷问。
秦林笑着摇了摇头:,“证据,没有证据。南京城内外左手肘生着肉瘤的人可不多见啊!”
陆胖子恍然大悟,登时就稍稍有些儿泄气。
正如秦林所说,手肘部生着肉瘤的人是稀少的,比如整个淅兵大营就李火旺一人,所以找到残缺的手臂有肉瘤,士兵们立刻认定是铁匠李师傅。
如果锦衣卫方面指控黄把总李代桃僵”在这一点上就不能使人信服:你说死的不是李火旺,试问黄把总从哪儿找来第二个手肘生着肉瘤的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到那时黄把总喊冤叫屈,秦林虽然可以严刑逼供,在淅兵大营众官将看来却是,“屈打成招”,万一黄把总横下心自尽了断,秦林还得坐实逼死人命的罪名,成为众人眼中的无能之辈。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和李火旺一样”在手肘部位生着肉瘤的人。
从案情分析,黄把总一方也是通过某种方法找到了这今生有肉瘤的替身。于是把自己代入对方,思考用什么方法能够有效的找到替身?
任何人的眼睛都不能穿透衣服看到别人的胳膊肘,只有浴室里脱掉衣服的浴客、还有码头里边半身精赤下苦力的码头工人,一眼就能看见他们的左手肘部,最方便寻找替身啊!
,“秦哥耶,你真是我的亲大爷!”胖子甩着脸,佩服得五体投地,实在想不到秦林的脑子是拿什么做的,竟然连这些都能想到。
秦林也自信满满,觉得应该能找到黄把总的破绽了。
没想到一直到晚上。韩飞廉发动庚字所的弟兄找遍了码头、浴室,仍然没能找到“肘部有肉瘤的失踪者”,只好命弟兄们去医馆等处查问。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长官,弟兄们找遍各处。没有您说的这么个人呐!”韩飞廉垂头丧气的回来报告。
秦林也纳闷,难道那个替身是黄把总无意中发现的?
不。不对,天下事没有这么巧,如此思虑周详、计划周密的犯罪,绝不可能把关键环节寄托在碰运气上!
那么,到底是哪儿没有考虑周全呢?需要脱下衣服露出肘部”难道是妓院?可黄把总要是派人挨家去问那个嫖客肘部有肉瘤,就很容易暴露他的罪行呀!
就在此时,牛大力和游拐子说说笑笑的从外面走进来,他俩轮休放假,出去玩了一整天,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晦气呀”,牛大力大声的抱怨着:,“要是他还摆在那儿装大。俺老牛一定把那块金子抠下来!”。
,“就是就是,牛哥的力气还用说吗?”游拐子附和着““就是运气不好,特特的赶过去,谁知那冤大头已经走了四五天,真可惜……”。
正厅之上,秦林半眯起的眼睛忽的睁开。霎时精光四射!!~!
荆湖卷 279章 借尸还魂的诡计
“牛大力,游拐子,你们俩说的是什么?”秦林站起来,顺为〖兴〗奋的问道。
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牛大力搓着手呵呵直笑:“启禀长官。今天可不是俺老牛手痒,都是游拐子撺掇才去的……”
游拐子也没意识到秦林格外关注此事的原因,陪着笑脸说了原委:大概是半个月之前,聚宝门外长干一带来了位卖南洋粘胶的行脚商。
据说这种粘胶是南洋岛国的树上流出来的,粘力极强,做雨伞啊做皮靴什么的都用得上,自打三保太监下西洋就多曾有商客运到中原出售,这些年随着月港开海,中外海商都在卖,并不稀奇。
可这位卖胶商客的卖法格外出奇。他把一块约莫三两重的金币粘在一尺见方的黄铜板上,铜板则钉在五尺多高的青石墙上,声言谁能用左手抠下来,金币就送给谁、意思无非是夸耀他所出售的粘胶,粘力格外强劲。
谁知黄金迷人眼、财帛动人心,关心粘胶的人不多,反倒是轰动了许多百姓前去凑热闹,每天不知有几千几万人去抠过金币,无奈那粘胶确实给力,金币紧贴铜板,去抠吧手指头又无处着力,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够抠得下来。
即便如此,每天去抠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所有人都想:也许前面的各路好汉已经把金币抠松了,等我动手就一下子瓜熟蒂落了呢?
借此东风。商客的南洋粘胶也卖出去不少。
游拐子听说这事儿,就立马上了心,等今天轮休,就叫上午大力去长干找那商客就不相信了。老牛这把子天生神力,还不能把用胶粘上的金币抠下来?
没想到去长干找了半天没找到,随手抓个地头蛇问问”结果卖粘胶的商客已经离开四五天了。
两人不免大失所望,好在长干、雨huā台这些地方十分热闹,吃吃茶、逛逛庙会玩了一天,等上了灯才尽兴而归。
说完前因后果,游拐子看了看秦林的脸色,心头暗自纳罕”陪着小心问道:“不知此事是否有藏有情弊?长官问起来,小的定当知无不言。”
陆胖子是前头和秦林探讨过的”此时脑中灵光一闪即逝,却是抓不住头尾。一时间混乱无比,似乎无限接近于真相”又好像完全陷入泥沼,最后只得眼巴巴的望着秦林”希望他给出〖答〗案。
秦林嘿嘿冷笑两声,猛的把桌子一拍:“情弊,这里头岂止情弊,分明就藏着借尸还魂、李代桃僵的阴谋诡计!”
经秦林之口道破借尸还魂四字,陆胖子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大响。之前的疑团迎刃而解:全案中罪犯最狡猾的地方,便是用“疑似李火旺”的第三人替代了真的李火旺,提前弄到了火药库里面,从而在时间和受害人两个破案的关键节点设置了难以破解的迷雾。
要击穿迷雾直抵真相,就必须找到“疑似李火旺”的〖真〗实身份。识破这个被犯罪分子刻意引入案件之中的隐藏于迷雾中的第三者。至少要弄清楚罪犯是从什么途径。找到这个胳膊上同样生着肉瘤的人来做李火旺的替身。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胖子甩着胖脸”不停的用手捶着头:“唉。猪脑子”和秦哥一比我真成了猪脑子!”
“怎么和秦长官比?确实猪脑子!”韩飞廉揶揄他几句,又道:“不过。下官还没想明白秦长官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牛大力和游拐子也没弄清楚案情,连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远志就长话短说将案情捋了一遍。
“抠金币和手肘有肉瘤……”,牛大力瞪着铜铃似的一双眼睛,缚然不明所以。
“比牛还傻!”胖子也鄙视了他,然后伞块银子摁在墙上:“假设这就是金币,粘在铜板上”铜板钉在五尺多高的墙上,你怎么来拔?”
“这还不容易”,牛大力呵呵笑着,将左手衣袖高高卷起,伸手就去抠。
走了!韩飞廉和游拐子同时重重的拍响了巴掌:此时此刻的牛大力,正好露出了整个左手肘部!
黄把总一伙想找个同样左手有肉瘤的人来做李火旺的替身,但军民人等都穿着衣服,怎么知道谁的手肘上有肉瘤,难道大街上一个个的把人家袖子卷起来看?这样做的话,恐怕很容易在案发后被识破吧。
于是他们就想出了诡计,借卖南洋粘胶为掩护,玩一出抠金币的好戏。
此时百姓所穿的衣服,袖子相对比较宽大,盖过了手背,试问要用力做某件事的时候,会不会习惯性的挽起袖子?再者,金市所处的高度位置比大多数人的头顶都高了,就算不故意卷袖子,伸手去抠的时候宽大的袖子也往往会自动滑落到肘部!
每天去抠金币的人成千上万。接连干上几天,要找到另一个肘部生有肉瘤的人就很容易了,至于这人的长相身高胖瘦倒不必和李火旺一模一样。反正头颅被炸得稀巴烂,看不出长相,全身被烧得焦黑,肚破肠穿,〖肢〗体又是四分五裂,所以高矮胖瘦只要不相差太多就行了。
“好诡计啊,真能掩人耳目”,秦林啧啧赞叹着,对手越狡猾。越有挑战性,破案之后给他带来的成就感也就越强,或许这就是一名侦探的职业病吧。
明白过来的韩飞廉、游拐子则看着秦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咱们这位长官一定是心有九窍吧,否则怎么能从别人三言两语的闲谈中,就敏锐无比的发现了疑点呢?
这本事真不是盖了!
牛大力呵呵傻笑着,他是最后才明白的。棒槌似的手指头抓着头皮,瓮声瓮气的道:“原来是这样啊……,不过,那卖南洋粘胶的商客已经跑了,咱们上哪儿去抓他?”
韩飞廉和游拐子相视一笑。牛大力以前只是崭州衙门的壮班班头,自然不懂得这些,但他俩则不一样,长期在锦衣卫里头,都快混成精了。
秦林摇了摇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只需……”
就像阳光之下必有阴影,任何地方有白道就会有黑道,南京城内是公爷侯爷尚书侍郎的府邸,纸醉金迷的秦淮河也有地下的潜势力暗流涌动,南京城外,聚宝门南面的长干和后来兴起的居民区,入夜之后则完全是帮会的天下。
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杂处。
或许没有城内秦淮河那么漂亮的姐儿”可对飘泊无定的江湖人来说,再好看的huā魁要是只能看不能吃,那就不如这里三流妓院里头。那些胸大臀翘的窑姐儿。
或许没有王公府邸之中醇香醉人的陈年美酒,但在成天刀头舔血的汉子、出没江上的水手和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私盐贩子看来,喝下去能够让你的胃燃烧起来的老白干、地瓜烧。才能称为真正的酒。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混乱不堪,却又有着内在的秩序,是那些敞胸露坏的打手,是那些站在街边嘴上叼着草茎的年轻人,以及更多看不见的力量。在维持着这种混乱中带着生机勃勃的秩序。
如果外来的扒手、卖艺者或者别的什么人想到这里来混饭吃”他们就必须拜访掌握这股地下力量的人,或者这个人手下的师爷和掌柜。
乔三爷,他的真名已无人知晓,但在南京城内外都只有这一个三爷。
因为自从有了乔三爷,独霸西城二十年的马三爷就突然头疼得厉害,最后把脑袋砍了下来才把病治好:河口水码头十分嚣张的赵三爷则不小心跌进五尺深的水里淹死了。可很多人都知道,赵三爷能在江面上游三个来回不歇气“…………
今晚,乔三爷的生活依旧丰富多彩,他在聚宝门外最好的一座青楼里摆下了茶围,极有名望的胡举人、张员外和毛掌柜作陪,都小心翼翼的拍着乔三爷的马屁,而四名打横相陪的姐儿,也一个赛一个的风骚,那比蜜还甜的眼波,浓浓的腻在三爷的身上。
“城里头那些大佬倌和酸丁们,只捧秦淮河的什么秋麽月、金樱姬,哪知道三爷这里才是金屋藏娇啊!”胡举人高高的捧起了酒杯。
“是啊是啊”,张员外狠狠的往身边那姐儿的屁股上摸了一把。也附和道:“三爷才是真正懂女人的,咱们这几位妹妹,在床上的风骚劲儿,那可是秦淮河那些清倌人远远比不上的了。”
乔三爷拈着一部黄不黄、黑不黑的胡须。笑容实在志得意满,只觉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总算功成名就了。
一众人正在乐呵,不成想青楼底下传来呵斥声,还没说几句就听得乒乒乓乓动起了手,闷。多、惨叫接连不断的响起来。
三位陪客都是一惊:三爷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莫非是强仇大敌来了?
乔三爷稍微慌了慌,兀自强作镇定,“不要慌,底下有从点苍派请来的高手,三爷手底下十三太保也不是吃素的。”
“哦。三爷就有这么自信吗?”一个笑容格外贼忒兮兮的年轻人,从楼梯上施施然走了上来。!~!
荆湖卷 280章 午夜缉凶
280章午夜缉凶
“恕乔某眼拙,不知阁下是?”乔三爷眯起了眼睛,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心下却是暗自戒惧。
楼下有两名重金聘请的点苍派高手,三爷手底下最能打的十三太保也有九个坐在楼下,另外还有二十个为了三爷一句话就能拿命去拼的汉子,这在江湖上已不是能够随意践踏的力量了。
可现在楼下已经没有了声息,而这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全身上下不沾一粒灰尘,整洁的长衫连一道皱褶都没有,看起来就像刚从国子监或者翰林院出来似的,偏偏他就突破了三十一名亡命之徒的阻拦,出现在威名赫赫的乔三爷面前,脸上轻松自然的神情,简直像刚刚郊游归来一样。
年轻人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并不算高大的身形却给三爷和他的宾客们带来一种渊停岳峙的压迫感,“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因为你回答一个问题之后,就可以当我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乔三爷冷笑:“如果我不回答呢?”
“那么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年轻人快活的笑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因为死人不必知道太多。”
乔三爷急促的呼吸着,用力捏着酒杯。
胡举人、张员外和máo掌柜都已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敢这么和南城三爷说话,下一刻,三爷应该会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了吧!
没有,三爷没有任何举动,他一直坐在椅子上生闷气,恶狠狠的盯着冒犯了自己威严的挑战者,活像一头年迈的狮王。
乔三爷能从籍籍无名之辈坐到南城三爷的位置,绝不是靠运气,他是少林外家弟子,一身横练功夫据说已有了九成火候,罗汉拳和般若掌也有开碑裂石之威,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敢站起来,不,他甚至连小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阅人无数的南城三爷,早已看出这位年轻人绝非虚言恫吓,对方平淡的笑容蕴含着强大的自信,而眼敌藏着的那一丝一缕寒意,就让双拳打下一片天地的黑道霸主冷得连骨头都被冻住。
年轻人笑眯眯的走到桌子旁边。
“你、你要干什么?”离得最近的胡举人站起来,跌跌撞撞的退开两步。
年轻人看了看桌上,自己动手到了杯酒一饮而尽,又拿起块卤牛ròu送入口中,手指头往胡举人簇新的绸衫上擦干净油渍,最后嘿嘿坏笑着,把乔三爷身边那个最风sāo的姐儿搂在怀里,肆无忌惮的róu了róu她的胸部。
被这恶客如此藐视,乔三爷却苦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已经过了打打杀杀的年纪,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他也不是那种头脑发热就不顾一切的傻瓜,他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年轻人是以这种方法表示,如果胆敢不回答,乔三爷和他的三位宾客就全是死人!
比起席上这四位风sāo入骨的娘们,三爷更喜欢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们在床上总像小羊羔似的畏畏缩缩,那种柔弱无依的样子,总是能瞬间点燃三爷的yù望,让他享受到征服的快乐。
但现在乔三爷发现,自己在这个可怕的年轻人面前,和那些脱光了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区别,他毫不怀疑这个家伙能把自己像只蚂蚁似的轻轻捏死。
终于,乔三爷像一瞬间老了十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好吧,你要问什么?”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四名姐儿朝年轻人谄媚的笑着,刚才被他róu过胸部的那位,甚至悄悄把前襟往下拉了拉,露出一片白花花的丰腴——无论什么时候,nv人的媚笑都是她们最有力的武器。
不过年轻人笑着将她们推开,三名宾客也被赶了出去,整整一层楼只留下了乔三爷。
“现在你可以问了,”乔三爷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年轻人笑着,眯起眼睛锋利如刀的目光在三爷脸上划过:“前几天卖南洋粘胶,叫别人去抠金币的商客,他的底细、来历和他现在在哪儿?”
那卖粘胶的商客,光天化日之下把金币摆在那里让人抠,没有被三教九流盯上才怪,公开nòng了好几天没被光棍泼皮前去滋扰生事,背后自然有地头蛇撑腰。
乔三爷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圆睁着眼睛怒道:“老子不能说,因为说了也是死!”
年轻人轻轻笑起来,将一双手摊开,似在观察着掌纹。
这双手保养得很好,骨ròu匀称、手指修长,没有任何老茧和疤痕,灵敏而有力,如果握着刀切开人的喉咙,一定十分稳定,不会有丝毫的偏差。
“如果不回答我的问题,你现在就得死,而且你的帮会头目,你那个开妓院bī良为娼的小老婆,以及准备继承你事业的大儿子……凡是手上沾有鲜血的人,都会死。”
年轻人非常平淡的宣布着死刑判决,恍如来自地狱的阎罗。
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乔三爷的瞳孔一下子缩紧,有那么个瞬间他很想暴起发难,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过一瞬间就在对方的威压之下灰飞烟灭,继而遍体冷汗尽出。
“好、好,你狠!”乔三爷颓然坐下,在这个恶魔面前,他的jīng神已完全崩溃。
片刻之后,从乔三爷嘴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年轻人起身告辞。
“留、留步,”变得憔悴苍老的乔三爷,带着怨愤和敬畏jiāo织的心情,忍不住问道:“阁下究竟是谁?是东厂哪位掌刑大档头,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长官,还是魏国公府,不,京营里面不会有阁下这种人,你是厂卫之中的高手!”
走到楼梯口的年轻人停了停步子,“你如果聪明的话,就明白知道太多不是好事……你还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乔三爷坚决的点点头。
“我叫红领巾。”年轻人潇洒的下楼离去,深藏功与名。
底楼,乔三爷手下那些耀武扬威的什么十三太保全都抱着头蹲在墙角,连个屁也不敢luàn放,因为上百位凶神恶煞的锦衣校尉,手持明晃晃的绣chūn刀守在旁边——和国家机器的力量相比,什么黑道帮会的战斗力都是渣啊!
“秦哥,怎么样了?”陆胖子看见秦林从二楼走下来,赶紧迎上去问。
韩飞廉和游拐子也挤过来,传说中南城三爷可不好对付,咱们长官一个人上去不知道从他嘴里掏出硬货没有?
秦林笑了笑,将手一挥:“三爷很够意思,弟兄们跟我走!”
大群锦衣校尉鱼贯而出。
站在楼梯口的三爷擦了把额上冷汗,暗道这番栽得不冤枉,原来那年轻人就是南京城有名的秦阎王,不过为什么他要自称什么红领巾?
南城一处偏僻的民居,因为不在正道,所以人迹罕至,浓稠的黑夜里,院子旁边孤零零的一株枯树上,猫头鹰的眼睛像两盏明晃晃的油灯。
没有人知道这处看起来破败的院落,其实内藏玄机,就在大mén紧闭的堂屋里面,一场拷打正在进行。
浑身血迹的李火旺被牢牢的捆在柱子上面,嘴里堵着一团破布,他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露出的身体遍布着累累鞭痕,那些赤红的鞭痕纵横jiāo错,有些地方已流出了鲜血。
可怜的军匠被绑架到这里已经超过一天了,他还咬牙坚持着没有松口,不过还能坚持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面sèyīn鸷如同枭鸟的瘦长汉子,将手中皮鞭来回绷得鼻子,像猛兽审视猎物那样打量着李火旺,“如果答应替咱们效力,打造鸟枪,就给你金银财宝,让你们一家吃穿不愁,哼哼,不要辜负了圣教的恩典,要是答应了,你就点点头。”
李火旺虚弱无力的看了对方一眼,却缓慢而坚决的摇了摇头。
“这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另一位矮胖汉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崔师兄,要不,咱们先把他送到上面去?让圣教的高手慢慢泡制,不怕他不答应!”
瘦长汉子有些儿迟疑,那样的话,他们的功劳就小了不少,终究是bī李火旺答应造鸟枪再往上送的功劳更大呀。
“妈的不识好歹,无生老母降罪,你全家都要死于非命!”瘦长汉子凶狠的咒骂着,抡起皮鞭朝着李火旺又一次狠狠chōu落。
常年打铁练出来的健壮躯体,在皮鞭chōu击之下像触电似的chōu搐,本来红肿的伤口被打得皮开ròu绽,而已经稍微愈合、在流着黄水的伤处,则又一次渗出了鲜血。
“谁来救救我。难道要死在这里吗?”李火旺痛苦的呻yín着,为了妻nv,他绝对不敢反叛,所以他万分后悔自己的轻信……
忽然半空中传来扑棱棱的声音,胖瘦两人吃了一惊,同时抬头朝外面看去,原来是那只停在枯树上的猫头鹰扑扇着翅膀飞走。
“呸,贼厮鸟,吓了大爷一跳!”崔师兄没好气的骂了句,又把鞭子递给矮胖子:“刁师弟,你来看着这不识时务的老东西,我去找点盐巴,给他加点料。”
矮胖子闻言残忍的笑了起来,往伤口上撒盐,受刑者会像热锅上的鱼那样弹跳,实在有趣极啦。
不料院子里有人连声叹息:“啧啧啧,撒盐这么落伍的手段,真是没有创意啊……”
荆湖卷 281章 束手就擒
夜半三更,阴恻恻的声音似能勾魂摄魄,崔、刁两位闻言心脏突地一跳,遍体炸起了鸡皮疙瘩,壮着胆子往门外看去。
正逢云开月现,清冷的月光洒在秦林身上,一片惨白,唯有两只眼睛亮得诡异,恍如两团来自幽冥的炼魂之火。
“哪来的小狗!”崔师兄手持单刀,呼喝着冲上去。
刁师弟则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不进反退,拔出腰刀就架在李火旺的脖子上。
站在空地中间的秦林手无寸铁,却好整以暇的负手而立,轻蔑的盯着持刀冲来的敌人,笑容充满了对不自量力者的讥嘲。
“难道这鹰爪削,年纪轻轻就已练威了金刚不坏体,或者白莲照日神功?”,崔师兄心头惴惴,步法仍丝毫不乱,一边挥刀扑向秦林,一边大声喊杀替自己壮胆。
秦林以逸待劳,直到两人距离不足五步,他才双目圆睁,冷电似的目光使崔师兄心头巨震,同时口中短促有力的喝道:“杀!”,黑暗中,弓弦绷绷绷连响,急促的破空声近在耳边,不知多少箭矢的尖锋,在月光下泛起深冷的寒芒!
堂屋中映出的灯光,把崔师兄的身影照得分外清晰,活脱脱的箭靶子啊,于是他富有悲剧色彩的谢幕表演,就是被至少二十支羽箭从各个方向穿透身体,变成了一只活脱脱的刺猬,甚至在倒下之后因为箭矢的支撑,身体被撑得离地一尺多高。
低矮破败的墙头,出现了影影绰绰不下数十人的身影,他们很快抽出新的箭矢,弯弓搭箭指向了剩下的一个敌人。
刁师弟见了这一幕,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将刀架在李火旺的脖子上,竭斯底里的叫道:“别、别过来要不我杀了他,我杀了他!”,秦林微笑着,慢慢摇着头,非常和善的告诉他:“你以为本官会为了一个狗屁不如的军匠,就放过白莲教的要犯吗?小朋友,看得出来你很傻很天真华……”
刁师弟的脸色从苍白变得蜡黄,白莲教众也分怕死的和不怕死的崔师兄是后者,而他就属于前者,所以他赶紧劫持李火旺,痴心妄想凭借这个军匠的性命逃脱升天。
没想到来的这个鹰爪孙竟然油盐不进宁愿牺牲一个精益精湛的军匠,也要擒杀白莲教要犯。
刁师弟手脚都有些软了惊惶的睁着眼睛:“你、你要怎地?”,“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往伤口上撤盐这种办法实在太古老、太传统、太没创意了”,秦林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知道吗,锦衣卫北镇抚司发明的新十八般huā活里头,就有“披肝沥胆,、“搜肠刮肺,、,仙人指路,这些独具创意的新玩意儿,其中“松鼠桂鱼,是把犯人的皮肉割开一道道小口子,再将油烧得滚热了,往上面一浇,憾你要不要试一试?”,秦林模仿热油浇到伤口那滋的一声魂飞魄散的刁师弟就身子猛的一弹似乎已被热油浇到了身上,回过神来他就忙不迭的将单刀扔掉,跪着连连磕头:“长官饶命,小的弃暗投明小的归顺朝廷!”
秦林呼的长出了一口气,伸脚把刁师弟踢开忙不迭的去替李火旺亲解其缚和刚才说的相反,就算白莲教的长老,在秦林眼中都远不如这个军匠有用啊!
这一次李火旺很给面子,刚被接下来就纳头便拜,直接扑秦林脚上去了。
哇咔咔咔,难道我也有了传说中的王霸之气?秦林笑眯眯的弯腰,双手搀扶:“李师傅不必如此,本官也是替朝廷办事呀咦?”,李火旺身子软软的根本扶不起来,原来刚才他并不是纳头便拜,而是被捆太久了血脉不畅,一被解开就骨软筋麻,不由自主的软软倒在秦林脚下。
“胖子,快替李师傅推宫活血!”,秦林招呼着陆远志,又吩咐韩飞廉把姓刁的白莲教徒提到旁边细细审讯。
从白莲教徒嘴里并没有得到太有用的东西,只是证实了秦林之前的全部推断。
正是因为秦林在扬州用十支鸟枪齐射击毙了十长老排名第一的段海萍,白莲教上下大受震动,比起报复秦林,他们更急于得到这种新锐武器,从而在和朝廷的对抗中重获优势。
但鸟枪自抗倭之战才大规模装备,并且主要在戚继光编练的浙兵新军,其余地方卫所都是装备的旧式神机统,白莲教想要得到这种利器并不容易,必须从南京浙兵大营或者蓟镇新军两处下手。
比起戚继光亲自统帅、远在边陲的蓟镇新军,当然是南京浙兵大营更容易渗透一些,尽管在南直隶的势力因秦林而遭受了重创,白莲教仍然组织调派人手,紧锣密鼓好办理此事。
因为本地的地下网络几乎被一网打尽,这次主持其事的就只有个传教大师兄了,随着崔师兄死于乱箭之下,往上摸的线索只能断掉,当然就算秦林不杀,以崔某人的顽固不化也是立刻要自尽的。
至于哄骗李火旺,让他乖乖偷着溜出军营的谎话,秦林一听之下不禁哑然失笑,而正在替铁匠师傅推宫活血的陆胖子,也笑得一口喷了出来……
东方既白,浙兵大营雄鸡高唱,接着点卯的鼓声响遍全营,士兵们整齐有序的从各自的营房鱼贯而出,由哨官、把总、千总、游击等各级武官统带,在演武场上齐齐整整的列好队伍,等待唱名点卯。
被单独关押起来的蓝、黄、白三位把总,也早已习惯了闻鼓而起,不过等他们翻身下床的时候,才想起如今已是戴罪之身,却用不着去演武场点卯了。
“唉,真是天降奇祸”蓝把总唉声叹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道今天运气怎么样?”,黄把总贼头贼脑的往外看。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白把总接过士兵递来的洗脸帕子,垂头丧气。
几乎就在同时,参将马德宝的粗嗓门在外边响起来:“秦长官有令,把三个待罪的把总押到演武场上!”,案情有了新的进展?三位把总都同时吃了一惊。
“好吵!”,另外一边单独扎下的女兵营盘,被鼓声吵醒的徐辛夷把脸蛋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面,扯过被子蒙住脑袋,薄薄的被子掩不住婀娜健美的身段,大长腿很没形象的叉开,躺在床上的徐大小姐就像只慵懒贪睡的雌豹。
也难怪,昨天徐大小姐化身包龙图,玩起了坐堂审案,将三位把总、所有巡视兵丁乃至外面几处路口巡哨的哨官一一过堂,直闹到将近二更她才顶不住睡下了,这才睡了几个时辰?当然困倦不堪。
“小姐,小姐”,”侍剑走进来,抓着她肩膀推了推:“姐妹们看见秦长官刚才进了大营,三位有嫌疑的把总也被押去了演武场……”,什么?!徐大小姐像后背装了弹簧,掀开被子,嗖的一下就从行军床上蹦起来,毛手毛脚的把外衣穿好,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果然,秦林已和陆胖子等人站在了演武场上,徐辛夷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他捉住:“怎么样?你找到真凶了?”,秦林没有回答,而是愣愣的看着她,继而大笑起来:“徐、徐大小姐,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却见徐辛夷双眼乌青,正和熊猫有一比呀!
讨厌!徐辛夷磨着牙,翻了翻白眼:“姓秦的,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啊,到底谁是凶手,现在你总该说了吧。”,马德宝和他麾下众位将官,三位涉嫌的把总,乃至演武场上列队的数千浙兵,都急于知道这个〖答〗案,无数道目光投在了秦林身上。
“嗯,好的”,秦林点点头,“那么接下来就由我公布〖答〗案吧!”,他拽拽的走到蓝把总身前,伸出手指极其犀利的朝他一指,“真正的凶手……”,蓝把总急得一脑门汗水,正待喊冤,孰料秦林话锋一转,冷冷的道:“不是你。”
呼一蓝把总哭笑不得,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侍剑和徐辛夷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已对秦长官彻底无语了,这种时候还要耍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接着秦林又走到黄把总身前,“真正的凶手……”,“也不是我”黄把总谄媚的陪着笑。
秦林的脸忽然一板,锋利的目光从黄把总的瞳孔刺进了他的内心深处,缓慢而残忍的摇了摇头,声音变得冰寒刺骨:“很遗憾,回答错误!”,“你、你诬陷,你没有证据!”黄把总反应过来,跳着脚直叫。
秦林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朝着列队的数千士兵问道:“如果我说李火旺根本没死,你们相不相信?”,官兵们面面相觑,暗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李火旺明明死得四分五裂惨烈至极呀!
“你、你不要胡说我爹!”,李火旺那黄黄瘦瘦的丫头跑出来,气愤愤的瞪着秦林。
“哈哈哈,这是个疯子!”,黄把总也色厉内荏的强笑着。
秦林笑着摇了摇头,将巴掌拍了两下。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人从旁边走出来,顿时演武场上数千官兵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揉眼睛。
这不是已经被炸成几大块焦尸的打铁军匠李火旺吗?!~!
荆湖卷 282章 水落石出
282章水落石出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李家母女俩,不管怎样亲人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还需要想别的什么吗?母女俩一下子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李火旺,喜极而泣。
“孩儿她娘,茯灵,你们受苦了……”李火旺拍拍妻子的后背,又摩挲着女儿的头顶,想起最近一两天的经历,真是恍若隔世,生满皱纹的脸上涕泪j流。
此时全军将士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已响成一片,就算军官竭力弹压也阻止不了,士兵们j头接耳,声音越来越大,投向秦林的目光则充满了敬畏。
侍剑扯了扯徐辛夷的衣袖,说话都在飘:“天哪,只说秦长官能审阴断阳,没想到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没看出秦林这么厉害啊?”徐辛夷上下打量秦林,怎么看都不像什么世外高人,可明明死得不能再死的李火旺,现在突然完完整整的出现在演武场上,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小虎牙咬着丰润的唇瓣,思忖片刻,杏核眼中灵光一闪,徐辛夷低声叫道:“呀,莫非死的不是李火旺?但从哪儿找来第二个手肘有rou瘤的人呢?奇怪了!”
马德宝也白愣着两只眼睛,他行军打仗是把好手,可对案件侦破就是两眼一抹黑了,mímí噔噔的问着秦林:“长官明示,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火旺怎地死而复生,末将可被搞糊涂了。”
秦林笑笑,正待做出解答,那边李火旺已虎吼一声,像暴怒的雄狮一样冲向了黄把总,两拳就把他打得嘴里吐出血来,若不是众多官将死死扯住,怕不把黄把总满口牙齿打落。
黄把总没有反抗,自从李火旺死而复生,他的三魂七魄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像行尸走rou似的呆在那里,被打了两拳,干脆瘫在了地上。
若在平时,小小军匠自然不敢殴打把总,但现在这情形,人人都瞧出了几分端倪,没人去扶瘫在地上的黄把总,倒是不少官兵作好作歹的劝李火旺,并问他前因后果。
“惭愧,实在羞人得很,若不是家里穷苦,俺大老李也做不出这种事,不至上他的恶当!”李火旺朝黄把总啐了一口,脸涨得通红,吭吭哧哧说了他是如何被黄把总欺骗的经过:
营中世代承袭的工匠们生活相当清苦,李家也不例外,老婆成天穿破衣烂衫,女儿长得黄黄瘦瘦,李火旺瞧着心头也不是个滋味,就成天想着怎么一笔财,改善家里的境况。
就算有财的机会,又怎么会落到军营最底层的军匠头上?鸟枪造得极好,徐大小姐一高兴赏了纹银百两,各级军官七折八扣,落到李火旺手上能有五两就算天幸,这么下去也不了财。
这时候黄把总神神秘秘的找到李火旺,告诉他财的机会来了:有人得了重病,医生开了yao方,yao引子是金火之人肘后的rou瘤一枚,现正重金搜求。李火旺既是铁匠,又名火旺,正乃金火之人,肘后rou瘤便是那对症之yao!
李火旺不懂医学,但他听说过胎盘做yao是紫河车,人能炼出秋石,加上民间偏方多古怪,孙行者还拿马做yao呢,所以黄把总说rou瘤来做yao引子他也相信,犹豫再三,终于财的渴望占了上风,便问那家肯出多少银子。
待黄把总告诉他病家肯出一百两银子,李火旺就毫不迟疑的答应了,这么多银子是他一辈子都积攒不起来的呀,就算割rou瘤要疼那么些天,好歹也忍了吧。
不过,身体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是妇孺皆知的道理,连头都不能割去,何况一块rou?这rou瘤虽然无用,终究是长在人身上的东西,要割了换银子,被人知道了,还不得背后把你脊梁骨戳烂?
所以李火旺就问黄把总怎么掩人耳目,最好不要叫别人知道。
黄把总听到之后正中下怀,就说安排他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溜出军营,到外面把rou瘤割了,然后回来就穿上衣服遮掩,打铁的时候也不要脱下,等到伤口好了,就说rou瘤是自动脱落的。
李火旺信以为真,主动在下班之后钻进粮草车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了军营,除了黄把总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万万没想到,到了地方之后根本就不是什么割rou瘤,而是两个白莲教的凶徒把他绑架了,严刑拷打bī他答应替白莲教制造鸟枪,他不肯做这杀头抄家的买卖,一直咬牙坚持,直到秦林率领众锦衣校尉赶来相救……
说完经过,李火旺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所有的兵将先是愣住,继而哄堂大笑,割rou瘤卖钱,黄把总这家伙真想得出来,也亏李火旺竟然相信,真准备去割瘤换钱!
“不许你们笑我爹爹!”铁匠的那黄瘦的女儿李茯灵转过身,眼角挂着泪珠,气鼓鼓的冲着士兵们喊着,“爹爹是好人!”
笑声渐渐平息了,出来熬大营的无论战兵辅兵还是军匠,家里的生活都不会太好,换在大部分人身上,能把rou瘤卖一百两银子改善家人的生活,都会争先恐后的去吧。
徐辛夷走过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是啊,你有一个好爹爹,他为了妻儿能生活的好一点,肯忍着疼痛、背负耻笑去割rou瘤换银子,后来被白莲教拷打bī迫也不松口,在我看来,也算得一个英雄好汉呢。”
李铁匠冲着大小姐感激的笑笑,这个憨厚木讷的汉子只有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感激。
“对了,大小姐,”李火旺的老婆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的会票,双手呈给徐辛夷:“这是大小姐赏的丧葬银子,现在俺当家的既已回来了……”
“再替我打造几把好鸟枪吧!”徐辛夷笑着将会票推了回去,“这就算提前给的赏银。”
这边是李火旺与妻女合家团聚,那一边就该惩治罪犯了。
瘫软在地的黄把总,已经像一条癞皮狗似的,被众多兵将团团围绕,只要他有任何异动,相信人们会毫不犹豫的把这坏蛋捶成rou酱。
秦林冷笑着慢慢踱过去,笑得眼睛眯缝起来,森冷的目光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哈哈,黄把总,到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你、你是怎么识破李代桃僵之计的?”黄把总看到秦林之后,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精神病态的亢奋起来,竟从地上撑起身子,蹲踞着叫道:“这条计策原本是天衣无缝的,哪里找得到两个同样在手肘生有rou瘤的人?!碰巧,你一定是碰巧,哈哈哈,你运气好的很哪!”
碰巧?秦林笑了,轻蔑的摇了摇头:“笨蛋,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的追捕,你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破绽早露,我问问你,那抠金币的粘胶商客是什么来路?”
听到抠金币三字,黄把总恍如顶门心一个炸雷打下来,登时眼神就直了,像见了活鬼似的瞪着秦林:“是、是谁告诉你的?姓崔的,还是姓刁的,被你活捉了?”
6胖子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唾沫星子喷他一脸:“白痴,还以为咱们秦长官是事后诸葛亮?告诉你,刚听到抠金币的把戏,咱秦哥就识破你丫的诡计了,顺藤摸瓜才找到了黑窝,救出了李师傅!”
马德宝等官将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他们之中也有几个人听说了粘胶商人抠金币的事情,但从来没有谁会对这种市井里的事情产生怀疑,更别提联系到“李火旺”被害、火yao库爆炸的案情上来了。
抠金币的奇闻,和本案会有什么联系?人们互相议论猜测,尽皆一头雾水,自是以马德宝为,向秦林请教。
“只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小花招,很容易就识破了,”秦林轻描淡写的把案情说了一遍,着重讲了崔师兄、刁师弟一伙伪装成粘胶商人,利用抠金币的形式寻找左手肘部有rou瘤的替身,以李代桃僵之计将真正的李火旺劫走的前后经过。
“喏,你们看,这不是那粘胶商人?”秦林手往后一指,韩飞廉和牛大力把五花大绑的刁师弟押了出来。
有几个军官立刻出惊叫:“哎呀,这就是那个卖南洋粘胶的商人!没想到他竟然是白莲教的妖匪……啧啧啧,秦长官真是神目如电、见微知著,竟能从这种市井间不起眼的小事现线索,一举破案,真是千古奇才!请受吾等一拜!”
马德宝和众将官齐齐朝秦林拜了一拜。
其实抠金币一案在市井间流传得也是沸沸扬扬了,但设计的狡猾之处在于,用新奇的方式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偏偏在热闹的表象下面掩盖了真实的阴谋,若不是秦林见微知著,还真被他们瞒天过海了呢。
黄把总见状已是彻底死心,长长的叹了口气:“唉——悔不该赌钱欠下赌债,被白莲教抓住把柄……铤而走险,反误了身家xìng命!”
“这些你以后会有机会慢慢说的,”秦林笑着一挥手,众锦衣校尉一拥而上,立刻将黄把总五花大绑,捆成了rou粽子。
“对了,”秦林又朝马德宝拱拱手:“马参将,下官尚有一事相求。”
荆湖卷 284章 枪火
284章枪火
院子西首一溜儿工坊,火炉、风箱、铁砧、水槽摆得齐齐整整,李火旺为首的五名工匠垂手而立,靠墙挂着几杆以前做的精品鸟枪,从庚字所抽调过来担任守卫的十名锦衣校尉,也在小旗率领下列队相迎。
“要有枪,要有炮,老子全都自己造……”秦林哼着歌儿检阅着部下,一时间心头大爽。
虽然不会高深武功,可他是神枪手啊,射程之内基本上弹无虚发,只要有了趁手的枪,就算段海萍、魏天涯那样的强敌,也绝对逃不过一枪爆头的下场。
你有神功,我有科学,哼哼哈嘿!
毕懋康这几天见识了秦林的本事,早已死心塌地跟着他,见状便陪笑道:“长官何以如此高兴?晚生所见,锦衣校尉以绣春刀为武器,前后两百年未变,使火器的却是极少,神机铳、鸟枪、佛郎机、将军筒等物,主要是京师神机营和戚大帅编练浙兵新军在使用。”
秦林大笑着拍了拍毕懋康的后背,“老毕,你既精研火器,岂不知若干年后此物必大行于世,战阵决胜时刀枪弓箭只做辅助,主要得靠火枪大炮了!甚至有一天,枪炮等物将完全取代过去的十八般兵器呢。”
“原来长官锐意革新,进取之心竟不亚于戚帅!”毕懋康深深一揖到地,神色惊喜交集。
火药,是中国人的四大发明之一,到宋朝便制造了震天雷、突火枪等火器,在襄阳保卫战、钓鱼城保卫战中屡挫蒙古精兵,以所谓“弱”宋力抗欧亚之蒙古帝国,前后竟坚持四十余年,火器实在居功不小。
其后蒙古人学了中原制造枪炮的技术,西征欧洲之时十分得力,波斯木剌夷建在崇山峻岭之间的“鹰巢”,俄罗斯和东欧那些坚固的城堡,被汉人工匠用火炮一座接一座的敲破。
到了朱元璋北伐大都、朱棣北出朔漠的时代,“神机铳居前,马队后列,先以铳摧其锋,后以马队冲阵”的作战方式,成为明军克敌制胜的法宝,从江南的南京一直打到漠北的哈拉和林,所向无敌,于是庞大的蒙元帝国轰然倾颓。
不过随着战争平息,国内安定,明儒“重道而轻器”,因循守旧的思想又逐渐泛起,火器的发展在明中期存在一段相当长时间的停滞,直到抗倭战争的需要,以戚继光为首的将领才又掀起了研制新式火器、编练新式军队的**。
明代江南中下层文人普遍有投入显贵府邸做幕宾,从而在科场、官场获取先机的传统,比如徐文长替胡宗宪出谋划策。毕懋康也是这么想的,他除了读书作文准备科举,同时也精研火器,有意借此做个进身之阶。
不想最热心火器的戚继光调往北方的蓟镇编练新军,毕懋康闻讯好生失望,闷闷不乐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现在发现秦林对火器的见解非常精到,又极其热心于研制,毕懋康真是如遇知己,比起前面纯粹为了应举、升官而投靠,现在越发有倾心归附之意了。
工匠们听到秦林这番话也是又惊又喜,李火旺忍不住呀的一声惊叹。
秦林奇道:“李师傅怎么了?”
李火旺躬身道:“小的们以前在戚大帅麾下做事,他老人家也常来亲自指点打造火器,所说的话竟与恩公刚才说的差不多,所以小的们吃惊,若不是恩公年纪小些,直要疑心恩公是戚帅的同门师弟了。”
秦林眉头一挑:“戚帅怎么说的?”
李火旺想了好一会儿,才像蒙童念书那样一字一顿的背诵:“戚大帅说了,人的武艺必有极限,咱们明军使刀矛弓箭的功夫,并不比唐军宋军来得高明,千余年来几乎没什么变化;
但火器的进步就没有终了之日,从宋之突火枪,到元之碗口铳,再到国朝初年的神机铳、将军筒,及至今天的鸟枪、佛郎机,日新月异,使用越来越方便,威力越来越大,将来或者数十年,或者百余年,终有一日要完全取代刀矛弓箭,全军将士尽使火器,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秦林听了悠然神往,戚继光所料简直就像亲眼所见似的,竟与后世发展一般无二,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识见识这位世之名将的风采。
殊不知在毕懋康、李火旺等人心目中,秦林自己也是一代神人了,与戚大帅从未谋面,见识却如出一辙——天,咱们这位长官才多大年纪?将来怕不比戚帅还要站得高,走得远?
秦林站了一会儿,从历史的烟云中回过神来,哂然一笑:“对了,今天是来想办法改进鸟枪的,毕先生,你可会使鸟枪?”
毕懋康怎么不会?万历年间法纪早已松弛,民间玩连弩、火枪的不要太多哦,只是白莲教造反需要大规模大批量制造,所以才劫持李火旺,若是一支两支,像毕懋康家里就有。
他从墙上摘下一支鸟枪,首先打开药池盖儿,将引火药倒进去,再关上盖儿;接着倒转枪口朝上,先把火药灌进去,后塞进铅弹,用通条捅了捅使之压实;最后敲打燧石,点燃火绳,把火绳夹在龙头上,这才完成了射击准备。
秦林指了指一面青砖墙,“就打那里吧。”
毕懋康便瞄准砖墙扣下了扳机,与之联动药池盖儿打开,龙头夹着燃烧的火绳落下,点燃了药池中的引火药,火焰从引火孔进入枪膛,瞬间点燃了膛内的火药,推动着弹丸飞速射出。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枪口火光闪烁白烟冒出,远处的砖墙被打得石屑纷飞,威力实在不小。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扳机与药池盖儿、龙头联动,火药燃烧子弹射出的速度都快得肉眼难以分辨,从毕懋康扣下扳机到子弹命中砖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所以此枪能射落飞鸟,故名鸟枪。
秦林见状点点头,扣下扳机几乎即刻就子弹劲射,这一点实与后世的枪械相差无几,普通人手持一支处于待发射状态的鸟枪,就算是霍重楼、段海萍那种级数的高手也难免要心头打鼓吧。
可前面装弹的过程……秦林摇了摇头,让毕懋康发射第二枪。
这一次省略了点燃火绳的步骤,毕懋康先往枪膛里装进火药和铅弹,然后把夹着燃烧火绳的龙头扳起来离开枪身,往药池中装了引火药再合上药池盖儿,就完成了发射准备,比头一次要稍快些。
又是一枪,把青砖墙得砖屑崩飞,威力如斯,如果打在人身上,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都抵挡不了。
“这枪很好啊,”毕懋康兴奋的摆弄着鸟枪,“比晚生家里的两支枪还好,长官,用来装备锦衣弟兄们,这就算顶尖的好枪啦。”
不料秦林却摇摇头:“枪虽好,前面装弹花的时间太长了。大军作战几千上万人,又有弓箭手、骑兵、刀牌手、长矛兵配合,鸟枪手自能从容装弹,咱们和白莲教、江湖黑道打,却要伸手即出,出枪就能打,不能像这么慢慢装弹了。”
说着秦林就做了个从腰间掏枪,掏出来立刻就射击的动作,他一时不察觉,竟像后世用手枪那么连发,嘴里还乒乒乓乓的配音。
毕懋康和李火旺互相看了看,同时苦笑,两个人的脸都拉得比马还长,心说这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嘛。
秦林也察觉到要求太高了,讪笑着把手指头收回来,挠了挠头:“至少第一枪不能花那么长时间,咱们缉拿凶犯,突发情况很多,要拿出来就能打,绝对没时间慢慢装弹、点燃火绳。”
李火旺闻言如释重负:“如果只是第一枪倒也好办,先把子弹和火药装好安在枪膛里面,用的时候就能省下装弹的步骤,只是子弹容易滑出来,带枪的时候要注意时时保持枪口朝上。”
“倒也不必随时枪口朝上,晚生还有个办法,”毕懋康补充道:“晚生发现给铅弹包一层油纸,塞进枪管就怎么也不会滑出来了,而且发射时威力更加强劲。”
“好!”秦林鼓掌,提前把子弹和火药装在枪管里面,第一发就可以省略装弹的步骤,这是个好办法。
“不过,点燃火绳耗费的时间仍然很长,能否加以改进?”
秦林想起小时候玩过一种火皮枪,扳机一扣,击锤砸落,就能把火皮打响,现在既然自己能从人尿里面炼出白磷,白磷又能转化成红磷,能不能和硝石、硫磺等物混合反应,试着把火皮造出来,夹在药池的位置,一扣扳机,龙头落下把火皮打燃,就引燃发射药,子弹射出,这样便省略了点燃火绳的步骤。
提前装好弹,安好火皮,把药池盖儿盖上就相当于保险了,枪再做短点就可以随时揣在身上,抽出来就能打,一枪毙敌。
“好办法呀!”毕懋康巴掌一拍,省掉火绳是相当大的进步了,要是抽枪就能打,那绝对是克敌制胜的利器。
李火旺呢,只是慷慨的叹息着,心道这位秦长官真是太了不起了,竟然对火器有如此见解,莫不真像传说中的,是天上哪位星宿下凡?RO!~!
荆湖卷 285章 狗仗人势
安排好铁匠铺试制新式火枪的事情,秦林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扬州。
在那里,他先去拜会了漕帮总甲田七爷,旁人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田七爷送秦林出门的时候,简直就是红光满面,赛如吃了整只百年老山参。
接着秦林直奔知府衙门,名刺刚递进去。扬州知府归慕光就迈着小碎步一溜烟的走了出来,见面就把腰呵得像裁缝用的曲尺:,“不知秦将军虎驾到此,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秦林笑着将归慕光搀扶起来:,“归府尊何必如此?下官已被参草,现在是待罪留任,实在当不起府尊这般相待。”。
归慕光笑得像只老狐狸,闹到却和小鸡啄米似的连点,弯着腰头前带路把秦林请进去。
府尊大老爷一边拿袖子擦额头的汗水,一边心头暗道:和我老归打什么马虎眼?张家三位公子小姐拿你如何相待,我又不是没看见,这次说什么查案疏漏死了王本固,只怕就是你动手宰的吧!哼哼,弄死一个正二品的王都堂,你秦某人居然只落个草职留任天底下还有谁比你心黑、手狠、靠山硬!?
秦林和归慕光说了些什么,照样没第二个人知道,反正归大老爷送秦林出来的时候,脑门上汗水是哗啦啦的往下直淌,就连他那些师爷、书办、衙役瞧见了,也替自家老爷着急。
八月十八钱塘潮,观潮的最佳地点是海宁县盐官镇,可以看到“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可摧,。的壮丽景象,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来观潮的游人也格外多,到处摩肩接踵,街头巷尾人声鼎沸。
盐官镇的镇海塔之下,江边立有一座观潮亭这里可以欣赏到,,宝塔一线潮”,的天下奇景,乃是观潮的最佳位置。
所以每东八月十八天文大潮的时候,能坐在观潮亭内的人也就非达官显贵莫属了。比如前两年都是由淅江布政使李嗣贤占据这个宝地。
但今年,李嗣贤的大驾并没有从杭州城出来,那么亭中之人又将是谁呢?是杭州知府还是巡按御史?
直到一道身穿六品官服,体态妖娆妩媚的身影在侍女环绕之下走入亭中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近来名动杭城,风头一时无两的瀛洲长官司女土司金长官!
,“原来是她,难怪难怪。”,不远处的平海楼上,一位身材魁梧、容貌颇为豪雄的中年汉子叹息着点点头。
身旁长着老鼠胡须的瘦个子,闻言不屑的撇了撇嘴:,“大哥过虑了金樱姬仗着几分姿色,在杭州官场长袖善舞,那也只是面子上的功夫,官场上总是信大哥的多……
原来这位大哥就是汪直之后纵横淅江沿海的大海商陈白鲨,身边的老鼠胡子则是二当家赵海马,他两人借重官府势力逐渐崛起,压迫沿海渔民和中小商人,倚仗实力强买强卖,短短时间就崛起成为杭州官僚显贵走私的代理人,在杭州湾内外说一不二。
但朝廷招安五峰海商封金樱姬为女土司这就令他们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
果不其然。继福建月港之后,杭州也开放海禁,金樱姬便从海外强势回归十艘巨舰满载东西两洋的各色货物。不久前前在杭州码头卸货的时候声势着实惊人:〖日〗本的折扇、漆器、东洋刀,高丽的青瓷、东珠、人参,西洋的银链,波斯的宝石,印度的绒毯,应有尽有。
金樱姬是新归附的土司,圣眷正隆,借着这股东风她四处拜客。不是和杭州府城的官员饮宴,就是与浙江的才子佳人们诗书唱和,她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时间杭州不知多少老的少的才子拜倒在石榴裙下,被她迷得色授魂与。
,“小娘们,靠脸蛋就想把爷们儿拿几十万银子砸出来的场面弄翻?……赵海马朝楼下啐了一口。愤愤的吐出两个字:,“做梦!……
陈白鲨却摇了摇头,眯起眼睛打量着远处的金樱姬:,“她只靠脸蛋?哼哼,那你就把她想得太简单啦……”,……,。
按说做海商生意的,又是今年轻貌美的女子,定然风流成性,偏偏看得见吃不着,金樱姬对谁都是笑容可掬。可真想贴上去吧,她又拒人千里之外。
陈白鲨纵横海上十余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过,什么样的英雄好汉没会过?直觉告诉他,这个金樱姬金长官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没有三尺三,谁敢上粱山!
谁要把踏波蹈海、号令三十六岛的五峰船主当作以色媚人的货色,谁就是不折不扣的白痴。
也许,妖娆妩媚只是她的表象,骨子里却是一条剧毒的美女蛇!
陈白鲨舔了舔被海风吹干的嘴唇,犹豫着下达命令:,“老赵”给弟晃们说一声,这些天稍微收敛点儿,别把那些个打鱼的穷棒子压得太狠,和外地商客玩强买强卖的时候,吃相也不要太难看……另外,李布政和吴知府那里,再打点一遍吧……
大哥何必这么小心?赵海马觉得陈白鲨有些太过担心了,可终究拗不过,悻悻的点了点头。
正在郁闷,赵海马突然指着观潮亭下”嘿嘿的奸笑起来:,“大哥快看,李公子来了,那婆娘怕不要当众出丑,哈哈哈……”,赵海马所指的地方,一个油光满面的年轻公子正在人群中移动。八个敞胸露怀的打手乍着膀子替他开路,把观潮的老百姓推得东倒西歪,时不时还坏笑着,趁机往大姑娘小媳妇身上乱摸,引发一阵阵尖叫。
人们敢怒不敢言,因为年轻公子身前还有四名青衣小帽的恶仆。其中两人牵着张牙舞爪的恶狗,另外两人打着官衔灯笼““淅江布政使。,五个大字分外醒目。
这位便是杭州城内恶名昭彰的李公子,本省布政使的大少爷,谁敢惹他?
一名提灯笼的恶仆手搭凉棚,往观潮亭上张了张,回过身来点头哈腰的道:,“公子爷,果然金小姐在亭上,咱们来的正好!……!~!
荆湖卷 286章 小强死得好惨
观潮亭上的金樱姬远远瞧见李公子横行霸道的一幕,顿时柳叶眉紧紧皱起。十指春葱轻轻扶着额头,又是厌恶。又是头疼。
当日金樱姬率五峰海商大队人马赶往夷洲鸡笼港,那儿五年前本是曾经进军吕宋岛、割地称王的大海商大海寇林凤的避风港,因部下接受招安。林凤下落不明,鸡笼港就渐渐衰败,只有少数开荒种地的汉人移民和偶尔到此歇脚的小海商小海盗。
幸好当年林凤建设的码头、房屋、仓库等设施还基本保存完好。五峰海商大队人马抵达之后,立刻着手整修,倒也省了许多事。
那些汉人移民和小海商自从林凤倒台、鸡笼衰败,生活就过得十分清苦,见威震三十六岛的五峰船主大驾亲临。立刻欢欢喜喜的投靠。
夷洲多化外夷人,鸡笼港周围也有几个平埔人的族群,和他们住在山区的脾气暴躁的同胞相比。这些人的性情相当温和,且很早就受鸡笼港汉人移民的影响,或多或少有些汉化,绝非什么顽固凶残的蛮夷。
看见五峰海商的巨舰遮天蔽海而来,鸡笼港周围的平埔人吓得不轻,很快就派使看来联络,待听说大队人马并不是来攻打他们的,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欢天喜地的带着鹿肉、芋头、鱼干等物,来换五峰海商的金子银子铁器布匹,倒也暂时替海商们解决了补给问题。
金樱姬既受朝廷册封为瀛洲长官司正六品女土习长官,便有了合法的统治权,在鸡笼开府建衙自不消说,派海商大大方方的去月港购买粮食补给。招引福建沿海失地流民去鸡笼开垦。重金雇请各色工匠,这些都是应有之义。
五峰海商的母港设在鸡笼。转运港和应付朝廷所设的长官司衙门则在杭州湾外的大衢山岛。
鸡笼的开拓建设大体走上正轨”留三名德高望重的老海商主持其事,金樱姬就筹措了一大批东西两洋的贵重货物,率十艘巨舰来到大衢山岛屯扎,一接到杭州开海通商的消息,就和当地官府交涉,在码头登陆卸货。
五峰海商从海外遗民转为朝廷认可的土司”从走私改为合法的通商贸易。金樱姬就免不得和贸易港杭州的大小官员打交道”把场面撑起来,才好和四面八方的富商豪绅做生意。
金樱姬是朝廷册封的正六品土司长官,杭城的达官显贵们就算再急色,也要面子上装成正人君子。规规矩矩的和她诗酒唱和;唯独布政使李嗣贤的大少爷,号称,“霸钱塘。,的李甲李魁元屡次搅扰”纠缠不休,惹得金樱姬好生厌烦。
以手支额,金樱姬瞧着李甲的眼神就像看着一条癞皮狗,她低声问道:,“权先生,这位宝货怎么也来了?……
权正银也很纳罕:,“奇怪。观潮亭是龚勉龚知府让给咱们的,何以这条癞皮狗…………
,“唉,上当了,……金樱姬无可奈何的撇撇嘴,神情实在郁闷至极:,“定是癞皮狗从他爹那儿要的观潮亭”又叫龚勉出面让给咱们。”,权正银闻言一怔”继而苦笑不迭,他自诩足智多谋,没想到那李甲竟然把心思huā在这种事情上面。叫他权正银也一时不察上了当。
之所以新任瀛洲长官金樱姬要在八月十八观潮节这天”出现在万众瞩目的海宁观潮亭,就是要借这个历年来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占据的位置。向全国各地赶来的商客表明,我瀛洲长官司财雄势大,与我们合作必定有利可图,也告诉杭城乃至淅江的各级官吏,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想额外捞什么油水,别打错了歪主意!
所以龚勉让出观潮亭,权正银也没多想就接受了,不料却来这么一出,要是那李甲上到亭中,纠缠骚扰金樱姬,那非但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只怕还要被别人看了笑话去呢!
想到这里,忧心忡忡的权正银朝平海楼上瞥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陈白鲨和赵海马。两人笑容里面带着浓浓的讥嘲,一副看笑话的嘴脸。
他妈的!权正银气得面红耳赤。
金樱姬喝了杯侍女端上的参茶,李甲推开人群越走越近,瞧着他那副纨绔恶霸的得意洋洋的嘴脸。就感觉像一坨狗屎那么恶心。
鼻粱微皱,柳叶眉直耸,金樱姬用袖子遮住嘴佯装喝茶,姿势风情万种,红唇中的低声呢喃却是:,“这厌物”真想杀了他呀……”。
,“哈依!……龟板武夫重重的一点头,提着刀就要往外走。
,“你们这些〖日〗本人哪,不要那么白痴好不好”。金樱姬更加头疼了,命龟板武夫回到身后站好,不得妄动。
可看着李甲这不识好歹的癞皮狗越走越近就快到观潮亭底下了。金樱姬就越发烦躁,现在就算抽身退步也来不及了,瀛洲女长官见到布政使的少爷就跑路,会被别有用心的传成什么龌龊话头?
李甲则耀武扬威的直奔亭上。满脸恶心的坏笑,极其得意的拍了拍身边的狗奴:,“旺财,你的计策很好,少爷回去就把春huā赏给你!。,那名为旺财的恶奴弯腰点头,笑得脸都快抽了。
眼看就要走到了亭上,甚然人群中传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嚎叫:“小强nn你死得好惨啦
无论来观潮的百姓、商客。还是李甲带来的打手、恶奴,听得这一声都不约而同的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只觉全身酥酥麻麻,不由自主的收住了脚步。
却见一个布衣青衫的年轻人弯下腰,从最前面正伸手朝小媳妇身上乱推的打手的脚旁边,拈起了一个寸许长短、黑不黑乌不乌的玩意儿定睛细看,原来是只半死不活的蟑螂,几只脚还在爬啊爬的。
众人当然不明白这是准备演哪出戏,唯有观潮亭上的权正银、龟板武夫和侍女们尽皆松了口气。
瀛洲长官金樱姬更是抿着殷红的小嘴笑靥如huā,柳叶眉像海波一样轻轻荡漾,如梦似幻的双目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不用说,那个捏着蟑螂的年轻人,自是已草锦衣副千户秦林秦长官,他从南京赶往扬州布置一番,又马不停蹄的来到杭州,正要到观潮亭来会金樱姬,却瞧见李甲嚣张跋扈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