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8 须弥绝顶望缥缈,凌霄秘宫决天命
(938 须弥绝顶望缥缈,凌霄秘宫决天命)
这是因为凌霄宝殿除了下层和中层之外,还有一个对所有非昊姓的天人来说,高不可及的上层。
上层是昊姓元老独占之地。只有纯粹血脉的昊族人,获得足够的修为和功勋才可以进入。
凡是提交昊帝决定的事,实际上都是必须由昊族所有元老共同议定的。
和外表看上去相反,凌霄宝殿是越往上便越宽广的。上到绝顶,被称为帝顶,那一处只有昊帝本人可以企及。
每日终于结束了冗长无比的早朝,昊帝便会独自来到帝顶。他已经不需要修炼了,他需要的是感悟。
帝顶是地居天的绝顶。即便以庞大的法力托举,整个忉利天甚至是须弥山上的一切都不可能举得再高。因为其上再无任何依托了。
而这个绝顶和一般仙人的福地不同,其实这里只有一片望不到边的、杳无人烟的荒漠,和荒漠上仅有的一棵树。
昊帝就是静坐这棵树下,望天冥想。天上除了一片湛蓝,连一点氤氲雾气都没有。但天既然还在,那就说明还有更高的境界。
据说释祖曾在这树下得道,最终得涅槃,脱离这地居的世界,融入无边虚缈之中。他还描述地居之上的重重盛景。
昊帝心向往之,所以命人从下界把这棵树给挪了过来。
每个人界修士结丹的时候,都有机会一睹空居天。但昊帝不可以。因为昊帝是天人。天人的修为是一出生就存在的,他未曾体验过结丹。
若天人为虚丹修士,那一出生就有虚丹。若天人为紫府、金丹,也是一出生便有紫府、金丹。
天人很难修炼,往往终其一生修为都没有任何进展。这是因为天人寿元漫长,终日游乐,也就自然没有心思去修炼了。
像昊帝、还有昊明见这种勤奋的天人,其实是极为罕见的。
从早朝结束一直到日薄西山,差不多相当于凡人感受五六十年那么长的时间,他都会在这里冥想。
太阳一旦落山,繁星闪亮的时候,他才会神念一转,来到“昊庭”。
昊庭是凌霄宝殿上层中最重要的存在。它其实并非是一个实际的所在,而是所有昊族元老的神念共同构筑的一个绝密的议事场所。
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所有在上层修炼悟法的昊族元老,就会释放出神念波动,犹如五色流光般在上层交织,最终幻化出气势恢宏的“昊庭”。
昊庭和位于中层的天庭不同,并非是那种金碧辉煌的明亮风格,而是巨大、沉重、灰暗的一座石厅。
这里没有出口,也没有入口。完全封闭的环境象征着除了昊族元老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入进来。
厅内灯光灰暗,挤满了人影。每个人影的容貌和服饰都模糊不堪,仿佛是一团团原本鲜明的颜料,被混合到了一起,通通成了难看的灰褐色。
服饰鲜明、容貌清晰的只有昊帝本人。他坐在正中央,围绕的都是一圈圈的岩石雕刻而成的、坚硬冰冷的席位。席位上是一个个模糊的人影。
“继续讨论上一个议题吧。”
讨论由昊庭来讨论,但讨论什么,是由昊帝来决定的。他们上一个问题已经讨论了三个夜晚,等同人界近五百年那么长,但还没有讨论完毕。
这个问题是,是否暂时封禁东胜神洲的修道人的飞升之路?
事情起源于最近传来的消息,有两名获得“封仙敕”的东胜神洲女仙,飞升之后便不知所踪,甚至被怀疑已经投奔了已经隐匿了多年的秦尊阳。
而秦尊阳此人,已经被议定与十万年前就被诛灭的勾芒天国有所牵连,属于十恶不赦之辈!
这事不查不要紧,一查发现古家之所以能获得者两份封仙敕,竟然是贿赂了授仙使。不但如此,古家族长古元厉也早已潜逃,下落不明。
除了失踪的古元厉之外,授仙使、整个度风山古家都上了诛仙台。甚至一些度风山的大佬都被牵连入狱。
至今这事余波还没有结束。中层便有人启奏,要求封禁东胜神洲修道人的飞升,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
这事对天庭来说并不难。飞升是必须由天庭颁下封仙敕才能飞升的,不给发就行了。从此东胜神洲的修道人修为再高也只能留在地上当地仙。
难就难在这事要通过昊庭的讨论,全体通过才能最终确定下来。但各种问题牵连而来。
我的弟子还在东胜神洲哪,禁了岂不是不能飞升呢?
昊家罪脉还有不少人在东胜神洲,这些人一辈子待人界了?
往年其他洲陆飞升仙人也有失踪不见的,怎么不见封禁?
因为失踪了两个人就封禁整个大陆飞升,是不是因噎废食?
昊庭中黑压压的一重重围绕出去的席位的数量,是自从凌霄宝殿建成以来不断增长的,目前约有一万余个。
任何会议都是人越多话题便越是容易扩散,而且耗时也越长。就是几十人讨论对一个问题要取得完全统一的意见也不容易,更何况是上万人?
而且昊庭和普通的会议不同。只要有一人在发言,那么剩下的一万多人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神念。此时,任何其他人都不可以打断的。
等他发言结束,其他人才能发言反驳。而谁能取得发言权,也是有一个漫长的排队的。
每个元老如果是没有抢到话筒,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拼着老命排队到地老天荒,直到把想说的话说完为止。
虽然说神念的交流远比真的开口说话速度要快,但是这耗时也是凡人无法想象的。
一万多人就算无人反驳,每个人说完自己的意思需要的时间也不是小数字。
而且每个人说话都会引来成百上千人反驳,反驳的人也会被更多的人反驳,就像一个没完没了的链式反应。
大多数时候昊帝都坐在正中,静观元老们争议。在耗时极长的漫长的讨论之下,最终所有人的思想是会趋于统一的。
好在这事已经讨论了数百年,这一次也的确接近尾声了。又是人界十多年的时间过去,终于确定了下来。
最终昊帝的神念传了出来。
“此事定论,直到本次浑沌天劫之前,封禁东胜神洲的飞升之途!”
到了这一步总算是很快了。明天一早朝的时候,这事就会被昊帝写成圣旨颁布下去。将来也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份封仙敕发到东胜神洲了。
“那么就开始下一个议题吧。”昊帝在神念中一扫,不由得有些皱眉,这又是一个和东胜神洲有关的话题。
他本不想把连续几个话题的时间都放在东胜神洲上。但这一处关系到浑沌天劫的到来,他实在无法怠慢。
“下界仙使请命,以雷霆夷平东胜神洲厚土皇朝青霄山上的一个名为翠玉宫的玄门宗派,诸位以为如何?”
939 火舰穿云至,巨艇化电来
(939 火舰穿云至,巨艇破电来)
以天庭的实力,夷平一个人界洲陆上的一个小小的玄门宗派,当然是不费吹飞之力了。
但正因为这事如此简单,才更值得好好讨论一下。凭什么区区一个玄门宗派,竟然值得天庭亲自动手?
难道天庭的雷霆之力,是用来随便给你们这些无能的下界仙使者擦屁股的吗?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辩论又开始了。好在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
当昊族元老们唇枪舌剑的时候,东胜神洲正是风急雨骤的时刻。
西贾人塞雅途在过了夜盲关之后,立刻收起了不可一世的嚣张表情,转而不安地望着浓雾中的夜空。
他那嚣张表情当然是装出来的。他知道手握圣旨的人只有足够嚣张才真实。畏畏缩缩反而更惹人怀疑。
但过了夜盲关并非就是完事大吉了,前面的彩泥城才是真正的重点所在。
他做过不少大生意。所谓富贵险中求,越是收益越大的生意风险也越大。但他还从未冒过如此巨大的风险。
一旦成功,整个玉州所有的生意都将落入他的囊中。
玉州是中土和南疆所有生意往来的必经之路,只要握有这里,他的图兰商会将从二流商会一跃而跻身西贾最顶级的商会之一。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但这事风险如此之大,根本没有人能替他来。他只能亲自下场了。
前方的浓云中,一片猛烈的闪光从迷雾中爆发出来,紧接着是一阵不那么起眼的隆隆声。
一般人对此都会觉就是风雨中的一声雷鸣,毫不介意。但塞雅途心中浮起不祥之兆。
因为这并非是雷电,而是彩泥城传送阵传送时掀起的一次空间风暴。
如果是白天,传送阵是持续工作的,连绵不断的闪电让人觉得司空见惯。但根据厚土皇朝的宵禁令,正常情况下晚上对传送阵只允许检修,不允许运作。
彩泥城传送阵是他此行的关键目标,现在就在前方十几里的地方。偏偏这时候有传送发生,让他难免有点不祥之感。
与此同时,艇上一连串的黄色警戒石全都亮了起来。这说明这艘飞艇被某个非常强大的神识给盯上了。
紧接着,就在他视野中,前方浓密的雨云如同厚重的大幕从中间分开,徐徐拉起。
强烈的金色光芒穿透了所剩不多的薄雾,勾勒出一艘金色的战舰的光影。船头两个火红的炮口,就像一双睁开的眼睛般亮了起来。
强烈的神意传音扫了过来,使得他的指挥舱中几乎所有的警戒石全都由黄变红。
“我乃玉州卫巡防军,前方飞艇听令,迅速熄灭所有灵机,停下接受检查!”
几乎在这股灵机传入他心神的同时,塞雅途就立刻下达了他早已准备好的命令:“挪移!”
虽然他有圣旨在手,但他清楚得很。既然有对方来了,就说明圣旨不会再管用了。他这艘船是绝对禁不起上船搜查的。
就常理而言,飞艇进行挪移是需要不短时间蓄势的。而且这蓄势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瞬间的挪移根本就不可能。
但在这艘巨艇情况又不同。因为塞雅途极为谨慎,在彩泥城百里之外就开始给挪移蓄势了,随时就准备着这一手,即便消耗大量的能量也在所不惜。
因此在横天火舰上,匆匆从翠玉峰赶来的穆远,看到的就是这艘西贾飞艇并没有按他们的命令停下。它反而是艇身上几个阵枢忽然发出电弧般的白光,就像许多闪电连接在了一起,将整个飞艇都包裹了。
它在发动空间挪移!
穆远望着空中试图挪移的飞艇,眼中闪出一线厉芒。在警告之下不停下还挪移逃亡,他已经有足够的理由随时将对方击毁了。
只需要将一丝神念注入到他面前的阵枢中,船头的两门横天火炮就会立刻开火。
他如果在这艘飞舟挪移的过程中开火的结果很难预料。电光火石的时差,他很难把握究竟是能顺利击中飞艇,还是差一个瞬间让攻击落空。
一旦攻击落空,火炮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蓄力。无法接连攻击,还真有可能白送给对方一个逃亡的机会。
其实飞艇的挪移距离最多不过十多里,无论挪移到哪里,都还在他的火炮的攻击的范围内。
所以他只要注意着对方挪移的落脚点,在挪移的那一瞬间开火就可以了。
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眼前的空中,如同炸雷一般轰然爆出一个巨大的雷芒构成的球。
猛烈的空间波动从雷球里边爆发而出。掀起的冲击撞到了横天火舰最外层的防护禁制,船身猛烈一震。
这是空间波动?居然就发生在眼前?
巨大的飞艇从雷芒中闪现而出,让穆远感觉几乎贴着自己的鼻尖。庞大的艇身占据了大半个天空。
对方并没有挪移逃走,反而挪移到了极近之处!
两艘船的防护禁制撞到了一起,发出轰隆隆如同雷鸣般的破裂声,空中的红色光芒就像一片火红海洋忽然掀起了巨潮。
横天火舰的防护禁制当然是比西贾的飞艇要强的。但是它本来就被对方传送的空间波动冲来了一个大口子,接着又遭到强硬的撞击,终于也承受不住了。
此时即便开火也迟了,因为已经没有防护禁制的保护,距离又实在太近了。横天火炮威力极大,这时候开火就和拉响炸药包和对方同归于尽毫无区别。
“所有人弃船!虚丹以上修士,和我一起杀过去,不要让他们跑了一人!”
穆远一声厉喝,强大的神识冲击将全船被惊呆的人都叫醒了。
空中庞大的飞艇依然如天塌一般倾压过来,横天火舰上的凡人士兵纷纷破窗跃出船外。
飞舟上的凡人士兵身上备有可以展开的滑翔翅,理论上可以借着高空的气流迅速滑翔脱离战场。
但在两船相撞、灵机乱涌,碎片乱飞的情况下,究竟有几个人能凭着滑翔绝技逃出生天,就真的很难说了。
而穆远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紫府圆满,自然不存在这个问题。轻轻一个挪移,他已经持剑站在两船之上的高空。他的神识将对方整个飞艇死死罩定,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猛烈相撞的两艘舰船。
在他看来,对方连飞艇都不要了,直接通过撞击来同归于尽,那极有可能是要消灭什么罪证,或者掩护什么人逃亡。前者他阻止不了,后者他是不会放过的。
飞艇中的船员们只是按老板传来命令进行了空间挪移。但他们根本就没有预料到挪移的方向是和对方的横天火舰相撞。
等发现形势不对的时候,这帮人除了大骂塞雅途之外,纷纷启动了“求生弹弓”。
西贾人飞艇上每个人的座位下都有一条威力巨大的紧绷的弦。只要按下机关,连人带整个座位都会被弹出飞艇。
但当他们一个个像炮弹般被弹射出正在崩溃着火和爆炸的飞艇的时候,却看见前面一片闪烁的星光霍然飞近,竟然是许多莲子大小的银弹。
这些银弹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噗嗤噗嗤,一个个射穿了每个人的眉心!
940 壮士财前死,流银火中灭
(940 壮士财前死,流银火中灭)
对这些西贾人来说,这倒是并没有什么痛苦。因为他们只觉得眉心微凉,然后双目一黑,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依然在心如火燎的是图兰商会的会长塞雅途。
飞艇的指挥舱已经摇摇欲坠,地板严重倾斜,头顶上不时有杂七杂八的碎片掉落,混乱的灵机在四处涌动。但他依然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越来越虚幻的光影。
他从看到那艘横天火舰的第一眼,就确定了他无论挪移多远都不可能逃脱对方火炮的攻击范围的。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挪移到对方根本无法开火的地方!
他不用再下任何指令,舱里的这些本来就是为钱卖命的船员们就纷纷弹射了出去。这正是他期望的。因为双方飞舟相撞之下,无法再用飞舟战斗,要面对的就是对方能飞遁的修士了。
这些人被弹射到外面,按理能吸引住对方修士的注意力,让他能有机会做最关键的事。
他唯一算错的是,这些人的战力实在太差,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一名身上覆着银甲的修士用银弹杀了个十之**。被击杀的西贾人如同落叶般纷纷坠落。
“塞卷毛,当初说好的可不是这个样子!”
除了塞雅途之外,舱里还有几个家伙没有一哄而逃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即便飞艇彻底崩溃,他们也自信不会陷死在这里。另一个就是他们本来以为轻松能拿到的钱还没有拿到手。
他们的任务是押送一件极为重要的巨物运送到彩泥城传送阵,只要东西送达他们就能拿到钱。
东西当然是违禁的。但他们既有兵部的批条,又有厚土王朝皇帝的圣旨,便自然以为可以畅行无阻。有些人根本就搞不清皇帝和云王之间关系。
“给多少钱干多少活难道不知道吗?”
塞雅途冷哼了一声,用眼瞥了一眼外面御风飞行的那些中土修士,说道:
“你们尽可以撒腿就跑。但如果东西落到他们手里,我们全都玩完。到时候图兰商会都没有了,你们找谁要钱去?”
那个大吼的塞卷毛的人是个极为强壮的人,名叫格鲁危,是在西贾的金牌打手,号称曾经杀死过中土玄门的金丹修士。
他比常人高了一头,身上没有任何毛发,只有硕大膨胀的肌肉,露在外面的皮肤呈橘红色,但至少半边身体都被铁灰色的玄铁结构所覆盖。
尤其是他的半边脸就好像戴了一个铁打的面具,面具上有一个大孔,孔中有一枚如同填满了白雾的浑浊的玻璃球在转来转去。
这个玻璃球上有一个黑色的瞳孔,忽然转到正中对准了一头卷发的塞雅西,就好像随时能射出什么闪电来。
格鲁危就这么瞪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塞雅途吼道:“我去杀了那个领头的,马上给我打钱!”
他脚上“穿”着厚重的如同象足一样“铁鞋”。其实那并非是真的穿着写字,而是他的双脚早就割掉了,连骨带筋都“安装”了一双名为“飞天足”的法器上。
这正是西贾最为奇特的“器身融合”术,让他这个沉重无比的壮汉也获得了如同修士一般御空飞行的能力。
就在他“打钱”的话音刚落的同时,他的飞天足下喷出猛烈的火流,在早已残破的地板上又多烧出两个大洞。
同时他就像炮弹一样,又在天花板上轰出一个大洞来,一路猛冲飞出去了。
他只认准了在空中指挥若定、杀人又最生猛的穿银铠的那个年轻修士。只有这人才值得他出手。
其他的西贾打手和保镖也大概明白他们自己应该做什么。毕竟塞雅途的事只要能成功,他们就不愁拿不到钱。反之如果失败了,他们这一趟也就白来了。既然碍事是那些在空中飞来飞去的修士,那就全都杀掉好了。
空中疾飞而来的银弹群杀了上百西贾人之后,就有如有生命一般渐渐地在空中再度聚拢来,形成了一团直径差不多有一丈,在空中不断流动如同水银般的古怪液体。
穆远正在站在那团“水银”的下方御风飞行,忽然感觉到莫名警兆浮上心头。但他神识上并没有多少反应,说明对方神识之力并不强,甚至可能只是一个凡人。
当他低头目视的时候,赫然看到下方有一个橙色的“人形”炮弹,四周都在火光的笼罩之下,正迅猛如风地朝他撞来。
穆远心念一动,顿时无数颗莲子大小的密密麻麻的银弹,从他头顶上的“银云”中脱颖而出,形成了一阵猛烈的金属风暴朝对方砸去。
但格鲁危并未停下。当他冲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能挡住过他!
他头顶和大半边肩膀都是经过锻造的坚固的玄铁构成。剩下的部分肉身即便是损坏了,也是可以很快再生的。
但这名修士操控的那些流动的金属液体会对他的半身玄铁器件造成什么后果实在难以预料,完全硬碰硬他是不敢的。
他头顶的一块厚重的盖板噌地一声弹开了,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孔洞。紧接着,一个橘子大小的铜球从洞口中疾射了出来。
铜球对撞上穆远的银弹暴风,立刻爆炸开了,化成一片明亮炽热的火光,瞬间将风雨中的夜空、正在剧烈相撞的两艘大舰照得明如白昼。
滚滚热流四散而开,热浪铺面而来,连空中的雨点都瞬间就蒸发掉了。
他这铜球内含有一种研磨得极细的金属粉末,只要爆炸散开就会立刻自燃,瞬间将散布范围内的温度提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其中一切金属都会汽化消失。
同时这高温的维持只有一个瞬间。当他穿越这片爆炸区域的时候,温度已经急剧下降到对他安全的程度了。所以在对方看来,烈焰未散,他便从火海中冲了出来。
穆远眉头一皱。火能克金这真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他的生水流银百战不殆,就是因为无论这些生水流银被击碎成多小的颗粒,都还在他的神识操控之下,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再重新汇聚起来。
但如果在高温之下成为气体,他就再也感悟不到了。也就等于这部分生水流银真正损失掉了。
将来他继续修炼,还能炼出更多生水流银来补充。但在战斗中,想要补充却是不能的。
这一招输在他对对方的手段并不清楚。好在这一击之下他损失的生水流银并不多,连一成都不到。
格鲁危已经冲到了穆远百步之外,这时他猛然一停,僵硬的脸上显出冷笑来。
只要到了这个距离上,就很少有对手能逃脱一死了。
真正有威胁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一路上从头顶炮孔中射出的数百个拳头大小铜球,已经密密麻麻地把这四面八方包围了起来。对方再也无路可逃了!
941 风云汹涌设中军,唇舌相争论天命
(941 风云汹涌设中军,唇舌相争论天命)
穆远眼中所见的一切景象,也都浮现在一片闪烁的光影中。这片光影位于一间较大的茅棚的正中。一群人正在观看。
这里的地板都是天然长成的木质,头顶那些密密茸茸就好像仔细铺着的茅草其实也是天然生长的。
茅棚的两头是长长的走廊,四面没有墙,只有可以轻松一跨而过的木围栏。
外面夜色浓重,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时不时有雨点飘来。里边点着许多防风灯,柔和的灯光照着许多凝重的脸。
这是翠玉峰下回春谷中难得的一个有屋顶又宽敞的地方,平时被回春院当做临时的病房使用。但现在坐在最上首的是云王。
在他之下,右边坐的都是一个个玄门修士。修士们法力涌动,灵机环绕,各色宝光笼罩,如同一尊尊神祇。
其实这些大能修士平时都会隐匿自己的实力,不会如此将法力暴露出来。但现在是紧要时刻,他们不得不动用法力推算未来。
右首第一位的正是翠玉宫太上长老连菱。她现在实力高达金丹三花,位居在场所有修士之首。
木萝也有金丹三花的实力。只不过她为了给杜莉准备产后补血的神药,回黎山去了,至今未归。
连菱旁边有一个空位,接下来便是离火殿殿主烁阳真人、翠玉宫的宫主木实这两位了。
再接着还有鎏金派掌门、土藏门掌门,然后才是连萍、霍云、沐葭、第十九、慕容清,以及其他各派堂主、长老级的修士。
除了翠玉宫之外,其他的宗派大多都是金、玉两州的小宗派,原本也大多是五行宗的下宗。
五行宗的主流派系早已笃定了跟随朝廷,并和云王划清了界限。
但这些小宗派可不像五行宗那样家大业大。他们的基业都在金、玉两州,不管本来是什么心思,都只能跟随了云王。
在他们的对面,则是以洪如是为首的一帮葛衣布袍,头裹儒巾的儒士。
这些人身上一丝法力也无,说穿了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也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气昂扬,似乎比起对面光华璀璨的修士们来也丝毫不落下风。
两排人正中则是一排传影玉简,光影闪烁不定。穆远和西贾人在玉州的一战只占据小小的角落。四面八方都有不令人不安的消息传来。
青霄山脉中隐藏的圭州军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之多。
最近几年朝廷一直在不断地往青霄山脉派驻部队。这些军队的规模是一年比一年扩大的趋势。
也许上个月才二十五万,这个月又多了五万,看起来还未必就是战争要立刻引爆的证明。
但翠玉峰的北面百里之处,已经聚集了阴阳宗数百艘飞舟。这又如何解释?
阴阳宗的飞舟群全部挪移到那一处之后,便悬停在云海中不动了。既不开战,也不说话,始终保持沉默。
这尤其让翠玉宫方面并不好办。要说打吧,人家停在你百里之外,已经够给面子了。何况北面还是圭州,属于皇帝直属的地盘。没事干嘛挑事呢?
如果不打吧,简直就是一把利剑悬在头上,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东海也紧张得很,各地的小鱼小虾们都在往金州海岸聚集。
这些年来,云王的东海舰队强盛无比,可以说是吊打龙族,东宫龙族屁滚尿流不知道迁都了几回。怎么忽然之间水族们都争先恐后地跑来要赶这一锅海鲜汤了?
云王判断战争其实已经开始。关键是如何个打法了。
偏偏这个时候,杜莉就在后边半山腰上的小屋子里临盆,云王也走不开。他干脆把所有人都叫来,就在这间茅棚中设下中军。
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判断对手的第一步。
因为云王不打算主动反叛,先下手为强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推断出坤元帝的第一步落子,提前准备应对了。
第一步是三十万大军攻打云天城传送阵?
还是先买通西贾人占据彩泥城?
或者是阴阳宗先动手问道翠玉峰?
还是让龙族攻打金玉城为主,圭州军以“救援”之名强行南下?
或者干脆,就是多管齐下?
一切皆有可能,但也可能一切皆是虚招。云王手中实力不弱,但如果调度不当,主力扑空,等反应过来,也许金玉两州早已不复存在了。
这就需要众人的推算了。
儒士们的推算凭借的是对形势的把控和人心的揣度。坤元帝为何要战?又会如何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众多幕僚争执不休,洪如是更是舌战群儒。
洪如是坚定认为,这坤元帝这一战的目标是拿下云王,所以其他一切路数都是虚的,唯独攻打翠玉宫才是实的。
有人和他持相同的意见,也有人持着反对的态度。因为这太显而易见了,云王必会把主力用于守护自身的安全。
所以攻打翠玉峰来诛杀云王就是硬碰硬的打法,会导致中土人族的实力整个大损。就算坤元帝拿下了云王收下金、玉两州,短期内也是得不偿失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攻下边陲的彩泥城,然后进一步攻陷云天城、金玉城,逐步削弱云王的势力。
这样结果是一样的。羽翼剪除了,老巢都端掉了,云王自保下来又有什么意义?迟早只能拱手投降。
甚至认可坤元帝会全力攻打翠玉峰来捉拿云王的儒士中,也有少数持有非常特立独行的意见。
他们认为坤元帝大动干戈就是因为云王不肯听宣入朝所致。
既然症结在这里,那么云王只要把自己捆起来,进京请罪,那么自然就天下太平了。
当然,这立刻就有人反驳,如果坤元帝真下旨把云王杀了怎么办?
这几人立刻便站了起来,慷慨激昂地说道:“以一人之死,换天下太平,此圣人之为也!”
云王眉头一皱,心想要是这几人之死能换天下太平就好了。可惜他们都是垃圾一堆,死了连猪肉都不如。他只好叫命人把这几位拖下去了。
如果真能以他一人之死换天下太平倒是好了。问题就在他死了,坤元帝就真会给天下一个太平?
可怜巴巴指望顺从了别人,去换取别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何不如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亲自来做?
儒士之间的辩论本来就是如此。他们之中并非是没有睿智者,只是众人之间的看法相差甚远。睿智和愚蠢只有一纸之隔,很多时候并不容易区分。
他把希望寄托在玄修们的推算上。玄修们推算的是天机。天机和人心不同。人心不定,而天机是定的。
只可惜天机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推算出来,而且也容易出现荒唐的谬误。
众人推算之后,都取得了各种不同的结果。这当中当然有对有错。但究竟谁对谁错呢?
这时连菱淡然一笑,说:“殿下想要得到最准确的推算,却还要等我家那位回来。”
942 落地人头任遗臭,面壁凡心慢消磨
(942 落地人头任遗臭,面壁凡心慢消磨)
修士推算天机,不管怎么个算法,终究都是所涉因果越大,那所耗的寿元也越多的。
虽然云王还不知道,但昊明见发动的这一战的确是牵涉到了浑元始玉、浑沌天劫。
就好像你拉起地上一根不起眼的线头来寻根索源,却没想到这线头牵连着整个宇宙。
所以这些修士们稍一推算,便发现其中深不见底,自身寿元急剧消耗。他们大多只能适可而止。
这样得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再也没人知道真实的结果是什么了。
连菱倒是可以动用秦尊阳留下的“偷天算日”之术来避免消耗自己的寿元。但她即便动用这个术法,能“窃取”别人的寿元也是有限的。
然而有一人却可以近乎无限地窃取不知道哪里来的寿元,那人便是勾诛。
就在她话音落下不久,雨云浓密的夜空中一道幽蓝的光华闪过,就像厚厚的夜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股阴冷寒风呼啸而出。
一名浑身被暗蓝色的寒气所环绕的年轻道人从中走了出来。他再往前一迈步,便消失不见,坐在了连菱旁边的空位上。
勾诛在翠玉宫虽然只是真传院长老的身份,但他还是逍遥盟的盟主,等同是金玉两州这些大小玄门所推共主。
所以他坐连菱之下,烁阳真人之上的第二把交易是没有问题的。
他一坐下,便将袖子一甩。白色的遁光闪过,一个物体立刻从空中闪现了出来。
这东西在法力的裹挟之下轻轻落到了众人中间的地板上,依然如同陀螺一样滴溜溜转动,两三息之后才停住。
正作为回春院的东道主,负责招待这里众多贵客的巫瑕,正端着托盘给勾诛奉上茶水,却刚好看到那转动之后停下的物体。
“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手中的托盘也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地上。
那东西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唐肃的人头。此刻人头被勾诛的玄冥寒气冻着,没有一丝血,虽然双目紧闭,容貌却是栩栩如生。
寒碑子斩杀的是唐肃的生机和法力在本心镜中的具像。斩杀之后,本心镜已碎,但唐肃本人的肉身并没有任何损坏。
这人死而复生,又不依不饶,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讨厌。勾诛这回不敢怠慢,将人头斩下拿回去做个见证。至于其他的部分,用玄阴幽火焚烧殆尽了。
你唐肃不是三番五次给我扣黑锅么?这下你死了,我们可以看看谁更适合背锅了。
“青阳镇的尸魂教徒害人,背后就是这家伙在捣鬼。”勾诛指着这人头道,“翠玉宫的叛宗弟子、现在五行宗飞剑堂的唐肃!”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要说勾结尸魂教,光是“叛宗”两个字就够遗臭万年了。
其实唐肃当年离开翠玉宫加入五行宗的时候,五行宗还是翠玉宫的上宗,那时的确不算是叛宗的。
但到了现在,翠玉宫和五行宗已然分道扬镳而且相互为敌,要说他是“叛宗”倒也无妨了。
在场众玄修们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这里大多数宗派都曾是五行宗的下宗。他们和五行宗本来无仇无怨,还有不少师承关系。真要和五行宗的人交手,他们下不下得去手还很难说。
但这个曾经的上宗,如今居然鬼鬼祟祟到了勾结尸魂教残害凡人的地步,不由得让他们情绪复杂。
这其中更是被震惊到窒息的,就是一直等着唐肃来和她见面的巫瑕了。
但她好歹也是修到了虚丹圆满的女冠,虽然被这巨大的悲怆冲击到几乎晕眩,也立刻就回过神来。
她想到,唐肃死不能复生,但身后名节,可不能让人任意抹黑。
唐肃曾经在青阳镇一带充当巡防使,如今只不过留恋故地回来看看罢了。难道因为他刚好撞上青阳镇尸潮爆发,就要把勾结尸魂教徒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她哭着跪下对沐葭道:“师父,唐师兄只是皈依上宗,不算叛教。他忠正耿直,绝不会和尸魂教有染,还请师父明查!”
没想到勾诛冷眼瞥了一下巫瑕,手中又多出一枚玉简,拱手对云王说道:
“那件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但现在被五行宗知道了。他们乘现在动手,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玉简飞到了云王手上,接着递给了连菱。连菱脸色一变,回头便把玉简甩给了沐葭。
勾诛说的“那件事”,便是杜莉要在翠玉宫生产这件事。
云王的中军设在翠玉峰的回春谷中,在座的诸位玄修和幕僚大多以为是因为翠玉宫有秦尊阳留下的重重禁制,易守难攻。而且这里又是南北交接的关键,可攻可守,便于掌控大局。
他们并不知道杜莉即将在后面山上生产。翠玉宫中少数知道的人也严守着这个秘密。毕竟这种事很容易让云王分心,也容易被对手趁隙捣乱。
但勾诛手中那枚玉简,是他从唐肃身上搜来的。其中清晰地留着唐肃和巫瑕之间的传音对话。
“唉,这不是杜莉快生了吗?太上和师父都在这里守着。我哪能不忙得团团转啊。”
这可是她亲口所说的原话!
沐葭的神识在玉简中一转,顿时勃然大怒:“巫瑕,亏我如此看重你,你居然心向着这个叛宗的小子!”
连菱将法力一转,她与沐葭、巫瑕,连同在场的刑堂长老霍云三人连同巫瑕一起消失不见,出现在了回春院大堂中。然后她正色说道:
“沐长老,巫瑕泄露云王隐秘,后果难以估算。虽然她不是有心叛宗,但不可不严惩。霍云将她押去苦刑宫,面壁二十年悔过!”
连菱是知道沐葭脾气暴躁,又极好面子。在这么多同道面前,万一控制不住,出手把巫瑕给杀了,那场面就太难看了。
巫瑕本意并非是要叛宗,只不过是心性太过幼稚。让她老老实实在地下修炼二十年,别再和外人勾勾搭搭,收收心也是不错的。
沐葭还在盛怒中没有反应过来,霍云已经派人把巫瑕押走了。
她正要发作,又觉得眼前光芒一闪,三人被连菱法力牵引回到了云王的中军大棚中,正在众多玄修儒士的注目之下。这让她怒火冲天,却不知道该向谁发泄。
而连菱则面不改色地向云王一拱手,说:“我家这位既然回来了,不妨让他一算天机?”
943 穷演先机尽天寿,梦登凌霄斥仙廷
(943 穷演先机尽天寿,梦登凌霄斥仙廷)
当勾诛开始运起法力推演的时候,四周所有的人都如同坐在了冰窖中。棚子外原本纷飞的大雨,顿时变成了一场鹅毛大雪。
在场的修士们还好。云王和他手下的幕僚差点被冻个半死。如果不是烁阳真人竖起了一道禁制屏障,这些人早就僵硬了。
在勾诛心神中,那些传影玉简所传递的信息,已经化成了无数个被他的法力所推动的灵子。它们在演化出不可计数的变化,尽力去模拟现实可能的走向。
一股股灵机就像发芽般从他的识海中直接生长出来,往天地万界生长而去。
这根源于翠玉宫的“青叶神脉”之术。如同生物一般往这天地扩展,去感悟天地本身。这需要借助生命的本元,也就是寿元来填,损耗惊人。
偷天算日的绝妙之处就在于,损耗的并非是本人的寿元。
就像一棵树撒播出去无数的种子。种子们生长成为无数棵树的时候,所耗并非最初那棵祖树身上的养分。种子落在哪里,便在哪里汲取养分生长。
只要算到哪里,牵连到何人,便损耗何人的寿元。
和云王手下的大多数玄修和幕僚不同,他是一开始就知道浑元始玉,也就是知道这事牵连着厚土皇朝的昊家,也牵连着天庭的昊家的。
在他推算的时候,天庭昊家的精英们,正在凌霄宝殿上层的昊廷,依然没完没了地讨论着是否要降下雷霆摧毁翠玉宫的事。
这场讨论实在是太漫长了。如果参与的是人界的凡人,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但昊姓元老们正在兴头上。
其中有一人不但赞成立刻以雷霆摧毁翠玉宫,还更主张进一步,以雷霆摧毁金、玉两州,毁灭这里所有的生灵。
他正是对东胜神洲最为了解的前任天荣帝昊荣,如今的厚土皇朝坤元帝之父。
当年正是他果断屠戮神洲北疆雪族人,才找回了其中一块浑元始玉。
他的手段果断而凌厉,往往见效很快,但后遗症也很明显。
雪族灭亡之后,整个北疆甚至是神洲的人心都出现了动摇。因为谁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被屠戮的牺牲品。
清理整个金、玉两州有大概率能击杀最后那块浑元始玉的物主。但一旦失手,已经找回的那块都得易主。
但他依然滔滔不绝地表述着他的主张。在廷辩中,只要你说得够多,或多或少是能动摇一部分听者的想法的。
被他动摇的人越多,他们也就会和他越是相像,最终就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反之他则会慢慢变成别人。这正是昊廷中廷辩的对每个元老自身的意义。
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长达如同人界十年那么长的辩论中,他一直在缓慢地衰老着。
原本他头顶有绚烂的宝光所构成的三花,但那光芒正在逐渐地枯萎。原本仙体是洁净无瑕的躯体,他腋下却飘散而出淡淡的臭味。
在天界虚幻与实在毫无差别,即便是众人神识所构成的昊廷,飘散出这么一点古怪的味道,也让一大波人不由得捂住了鼻子,望向了依然在说个不停的昊荣。
昊荣忽然呆住。他的容貌极速衰老,头发变得雪白,脸上皱纹犹如刀刻般一条条地出现。
轰然一声,他身体爆裂成了一堆秽物,腐臭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昊廷,然后又迅速被不容污秽的天界自然所净化。
但对天人的鼻子来说,即便是一点点残留的余味也够受了。
这事在元老们中引起震惊的同时,更为震恐的是原本悠闲地坐在最中心主座上的昊帝。
因为那股无形的夺取寿元的力量,将昊荣的寿元夺取殆尽之后,又开始牵连到了他的身上,并且将他浩瀚齐天的寿元夺取去了一丝。
“是谁!是谁敢窃取我昊天的寿元来推算我昊天的天地!”
他磅礴如星河、犀利如雷电的神念扫过三界,万物众生心中都感觉到了一阵翻滚的恐怖闷雷和刺痛。
其实他没有必要问是谁。因为昊廷才是主动的一方。正是昊廷讨论是否以雷霆摧毁某一方,才受到来自那一方的反击。
就在遗留着虚幻的余味的昊廷的虚空中,光芒一闪,一个光影模糊,笼罩着幽然寒气,身形瘦长的年轻身影走了出来。
这影子肆无忌惮地望了一眼四方,然后伸出一只手指来,指着昊帝的鼻子道:
“姓昊的,你毁天毁地和我无关。但你记住,你要是敢动翠玉峰上一根草,”他又是一指昊暗消失之后留下的空位,“这就是你的榜样!”
他说完天地为之一颤,这光影便如同轻烟般消失不见了。
勾诛在地上惊醒过来。他推算战机过于投入,竟然做了一个梦。
偷天算日也是有代价的。这推算牵连到了天庭,这梦也梦到了天庭。
他既然窃取到了某些人头上,就难免不会被某些人发觉,反过来追索到他的身上。
但这代价他认为是值得的。别人都已经磨刀霍霍了,你却装做没看见,以此期待别人不要对自己动手,那不是更可笑么?
无论你掀不掀桌子,别人都是要下刀的。与其让别人磨好刀子再动手,还不如挑个他们措手不及的时间。
天庭若是真的要来,逃是逃不了的。他们只需要做好力所能及的眼前的事就行了。
如果对方是要首先攻击翠玉宫,那么翠玉宫的破绽究竟在哪里呢?
无论他怎么推算,他都感觉传送都是最大的破绽。秦尊阳种植仙树、布下阵法的那个翠玉宫,原本是没有传送阵的。
后来连菱成为太上长老之后,在翠玉峰下秘密建设了一个传送阵。当然他们不可能拥有核玉,利用的是云天城传送阵的支脉。
有了这个传送阵,他们与妖界往来就非常方便了。木萝只需要一次传送就能去往黎山。万一翠玉宫有事,树族人也容易前来支援。
但同样,对手也有可能利用这个传送阵。直接把人手从外界传送进来,就可以绕过当年秦尊阳和黄泉布下的重重的禁制了。
传送阵在接受传送的时候,是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传送的。
如果传送来自圭州,他们当然会果断拒绝。但如果传送来自彩泥城或者云天城,或者是金玉城呢?
关闭传送阵也是一个办法。但传送阵一旦完全关闭,想要重新开启又需要不短的时间,并耗费大量的灵气。
树族、鹤族和黑夜王控制之下的鬼鸮都已经收到了云王的求援,正在各自准备人手随时来援。这时候关闭传送阵,岂不是自己断自己的后援?
对方的出手也是看准了传送阵去的。比如刚刚通过了夜盲边关,然后又被穆远他们拦截到的那艘诡异的西贾飞艇。
他们的目标,显而易见便是彩泥城的传送阵。
944 穆远力扛铁弹雨,格鲁难挡银蠹虫
(944 穆远力扛铁弹雨,格鲁难挡银蠹虫)
塞雅途的目标的确是彩泥城的传送阵。原本他会悄无声息地完成任务,但现在局势恶化,他不得不采取非常规的措施了。
就在他麾下的高手们和云王派来的修士战斗混战在一起,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已经残破不堪的指挥舱。
整个飞艇的一切都在崩溃,但飞艇之下悬挂的货仓却是相对完好的。这是因为他在碰撞的时候有意操控的结果。
飞艇上部,充满了滚烫气体的气囊是首先撞上去的。猛烈爆炸的气囊牺牲自我形成了一个缓冲,使得货仓受损不大。
但飞艇既然爆炸了,悬浮之力已然消失。货仓其实已经悬浮在空中猛烈下坠。
只是冲撞之前他驾驶飞艇加速带来了巨大的动能。整个货仓很快脱离了飞艇,就像从空中抛下的一颗巨大的炸弹。
它继续往前斜飞而下。已经到了彩泥城的上空,正在砸向传送阵。
塞雅途攀附在货仓壁上,狂风吹得他的一头狮鬃毛般的卷发狂乱飞舞。这正是他计算过的情景,精确得分毫不差!
这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上方。让他心头暗暗一惊。这时候要是有人来破坏,那可就是真正的功败垂成,那也太可惜了。
好在他抬头一看,便松了一口气。他看到的是一个穿着修长黑袍,袍上装饰着银色花纹的黑直发女子,骑着一架西贾常见的蝠翼铁鸢。
他不记得他的队伍中有这号人。但他这从西贾带来了数百人,有他不认识的并不奇怪。既然都是西贾人,那就好好利用一下。
“你去殿后,如果有修士追来,尽量挡住!”
他在风中高喊道。
那女子点了点头,手中却莫名多出了一个有着明晃晃硬管的物件,管口对准了他。
然后轰隆隆一连串爆响,一连串火弹从她那管口中喷出,迅猛无匹地往他射来!
就在箫笛拦截塞雅途的时候,高空中的穆远有些后悔。
他没想到对方整个飞艇相撞之后,下面居然能分离出一个巨大的货仓,还能继续往前撞去,可能会威胁到彩泥城的传送阵。
他却分身乏术。因为他被无数的随时可能爆炸的拳头大小的古怪铜球给包围了。这些铜球的爆炸还能直接威胁到他的本命法宝。
相反地格鲁危就有些得意了。他之所以能在某一战中极为凑巧地诛杀了一名中土的金丹修士,就是因为他这些变幻莫测的铜球。
对方已经被他的铜球爆燃了一次,就一定会以为他这些铜球还会继续爆燃的。相应地,对方一定会准备用来对抗高温的手段。
但这样就错了。他这些铜球从外表看上去每个大小花纹都一模一样,但其中填充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他这回抛出的这些铜球中填充的并非是那种易燃的金属粉末,而是炸药和无数细小的钢珠。
数百个铜球可以同时爆炸,也可以随他心意逐个爆炸。任何抵御燃烧的手段都不会有作用,满天飞射的钢珠会把对方的肉身打成真正的筛子。
管你金丹还是元婴,在这么一阵弹雨之下,都得乖乖身殒道消。就在他这样的一念之下,数百个铜球一同爆炸开来!
穆远的策略反而是把大部分生水流银全都收了回去,只剩下一柄银剑在手。
既然对方能用烈火消磨这生水流银,那我就不走捷径,直接用剑和法力与你对拼便是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些球爆炸之后飙射而出的是不再是那种闪光的烈火,而是无数的钢珠。
但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护体法力只要足够强横,那就是万法不侵。若是法力不够强,那是技不如人,输了也就是输了,无话可说。
所以管你来的是火还是弹,我都一并用护体法力来扛就行了。
作为一个金行修士,他的护体法力对钢弹的攻击还更有效一些。
飞射而来的钢弹打入他的护体法力之后,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他的金行法力的控制,速度被强行压制了下来。
虽然不能彻底停下,但不少钢珠打在他身上已经不那么有劲道了。
总有几颗穿过了他的护体法力,然后又穿过了他的玄银铠,打入了他的肉身。
但他的法力依然在强行抵抗,最终又将那些钢弹从他的身体中推了出来。
虽然血染征袍,但他依然在大风中持剑屹立未倒!
他身周布满了被他法力遏制停住的钢珠,很快都如同碎石一般滑落了下去,落入混乱的虚空中不见了。
而且他也并非是只守不攻的。
格鲁危很快发现,空中有不少如同蚊蝇般大小的银色飞虫飞了过来,噗嗤噗嗤地贴在了他那半边玄铁半边肉的身体上,然后便开始挑着薄弱的地方开始啃噬。
这是穆远留下的少量没有收回的生水流银化成的银虫,反手一个偷袭。
格鲁危可没有什么护体法力。但他是器身融合到了极致的人之一。
他的全身几乎都换成了坚硬的玄铁,半边的肉身只不过半张皮和一些无关紧要的肉罢了。
所以这些虫子瞬间就将他半边肉身啃噬得千疮百孔,但对他的战力也没有任何损坏。
不但他的残余的肉身对他没有太大的意义,就是他的玄铁之身也是许多零部件构成的。任何一个部件损坏,对其他的部件影响也不是很大。他还能在战斗中快速更换零件。
看你的血肉之躯扛得住,还是我的钢铁之身扛得住好了!
在这些虫子的啃噬中,他几乎丝毫没做任何抵御的操作,而是抛出更多的铜球,让它们穆远身边一个接着一个爆炸。
但他忽视了一点,生水流银天生便可以溶解金属。它们化为虫子之后,便成了金属的蠹虫,很快钻入了他的玄铁之身。
而且他身上并不是每个零件都能换的。
就在这样短短不到半息的消耗战中,他忽然感觉到脑后一阵刺痛。那是一头生水流银所化的蠹虫终于蠹穿了重重的铁甲,钻入到他的大脑中。
他身上几乎所有的零件都可以更换,唯独脑子换不了!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双目一黑,丧失了所有的意识。沉重的铁身,连同空中悬浮的无数的铜球,哗然一声坠往无比混乱的虚空火海中。
945 舍命坠他乡,虫瞳通异界
(945 舍命坠他乡,虫瞳通异界)
塞雅途虽然是图兰商会的老大,但是要论战力,他比起职业打手格鲁危来说可就差远了。
西贾人的地位并非是依据战力而定,而是看谁更有钱。
地位高的一方对地位低的一方也不是颐气指使,而是给多少钱办多少事的雇佣关系。
箫笛那猝不及防地一阵连珠火弹直接击穿了他的护甲,将他打得奄奄一息,从高空往一片漆黑的地面中坠去。
就算是在这个天旋地转的时候,他也注意着空中依然在往下飞坠的巨大的货仓。
如果那东西能砸中彩泥城的传送阵,他这次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他虽然受了重伤,但有护甲的保护坠落在地并不一定会死。
即便真死了,他这一行也是值得的。
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就算他自己死了,他在图兰商会拥有的股份传到老婆孩子手中,他们依然能在西贾过着豪富的生活。
但如果这次任务失败,那就完蛋了。相关的赔偿会让图兰商会欠下巨债,彻底破产。
这还不止是他的股份变得一文不值。就算他死了或者失踪不见,根据西贾的夫妻共责的法律,他欠下的巨债可是得由他老婆来还的。
眼看那东西离传送阵不到两三里了,空中忽然泛出一阵强烈的白色光芒。
在他坠落时飘忽的目光中,他看到黑夜的尽头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大鸟。金丹威压就像烈日的光芒般滚滚而出。
这让他心头一凉。因为就凭借那个东西的分量和冲击的力道,他早就估算过,只要对方没有金丹修士,是绝对阻止不了它击中传送阵的。
但偏偏他最担心的金丹修士,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林玫儿扇动一双雪白的羽翅悬浮在空中,看着那个残破冒着火光的巨大的货仓往传送阵砸去,便汇聚法力,吐出一阵鹤鸣。
这阵音波搅得夜空如海一般翻滚,巨大的海啸般的力量往空中飞坠的物体猛撞,将货仓撞得粉碎,露出其中包裹着的一个黑漆漆的立方体巨箱。
这箱子里边究竟有什么,就是林玫儿以金丹神识也看只看之不透。它的六壁里显然掺有枯灵铁髓。以她的神识扫去,感觉到的就是一片漆黑。
塞雅途心中大骂道:“你们赚大了,老子用一条命,给你们做成这件事!”
说完他按动了手中一物上的按钮。
顿时轰一声,那个停滞在空中,正笔直下坠,已经不可能再撞到彩泥城传送阵的巨大黑箱,就像爆炸一样弹开了。六面箱壁全都飞了出去。
这东西原本是会在撞上传送阵的时候,自然感觉到传送阵的存在而被激活的。但现在它已经没有机会撞上传送阵了,他也就只能自行操作了。
他只要动手操作,就必然引起灵机波动。一个金丹修士挡在那里,是不可能对这种动作无动于衷的。
果然,林玫儿察觉到这巨物居然还有人操控,眉头微蹙,纤指一弹,一线声波组成的细针立刻飙射了过去。
塞雅途尚未坠落到地面,便感觉到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打入了自己的眉心,脑中轰然一响,爆裂开来。
这位西方巨贾,就此魂归天外,这世上一切财富、纷争都再与他无关了!
西贾人之死在林玫儿眼中不值一提,真正麻烦的是那个巨大的箱子破碎了之后,露出的一堆古怪奇异的东西。
东西轰然落地之后,尘埃四起,裹在尘埃之中的是一堆盘曲如蛇的古怪东西。
它并不是死的,而是如同一大堆纠结在一起的蛇正不断蠕动,发出轰轰隆隆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和火光。
如果以肉眼仔细看去,会发现它们其实并不是生物,而是由黑色沉重的金属构成,又像锁链一样环环链接成许多长链的异物。
它们正不断延伸、展开,体积越来越大。其中一些环节又开始收紧,构成如同铁塔般的结构。
林玫儿尝试发起了好几次攻击,但都没有奏效。因为这东西似乎并不存在于现世。她眼中所见的一切怪异都是从某个异界泄漏而来的虚像。
如果她无法确定那异界与现世之间的联系,她就根本无法攻击到它。
这团蠕动的东西越来越大,逐渐在平地上竖立起了一座巨大的球形的结构,宛如一个巨大的眼球。这眼睛上有一道竖瞳,正缓缓张开。
“这是西贾的虫瞳!”
箫笛在西贾多年,知道这种能够搬运的虫瞳是西贾商会联盟独有的东西。
“它是一道传送门。还没有联通的时候,本体并不在这里,无法破坏。但等它一联通两地,就会有大量的西贾军过来。所以赶紧撤!”
用这种虫瞳把雇佣军偷运到对方的后方,再发起突袭,这正是商会联盟常用的手段。
她虽然给断离宝舍效命,但断离宝舍和商会联盟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而且萧姓后人现在都在金州。商会联盟的雇佣军要来袭击金州,她是一定要竭力阻止的。
她猜得没错。塞雅途原本的计划正是要把虫瞳在彩泥城的传送阵上展开。
这样海量的雇佣军直接就可以通过彩泥城的传送阵被传送到云天城和翠玉峰,一举攻破云王的核心地带了。
在这个目标已经不可能达成的情况下,塞雅途选择了暴露自己,手动操控把虫瞳提前展开。
这样商会联盟的军队虽然无法直接占领传送阵传送到金州去,但也可以先夺取玉州,然后再设法往东攻击金州。
做到这一点不算完美完成任务,但至少图兰商会保住了。他老婆孩子不用背上巨债,他也可以安心地去死了。
穆远也看到了在彩泥城中忽然竖立起来的虚幻的眼球。
虽然说它整个都是虚幻的,但一阵阵撕裂空间的波动正在从那个竖立的瞳孔中传出。随着它缓缓地张开,空间的裂隙越来越大,那道竖瞳本身也越来越实在。
密密麻麻如同蜂群一般的西贾蝠翼铁鸢,从竖瞳中飞了出来。
946 穆远千军阻万敌,勾诛百密漏一疏
(946 穆远千军阻万敌,勾诛百密漏一疏)
彩泥城中激烈的战况,自然都落在云王中军通过传影展示的虚影中。
无论是云王还是勾诛,还是在场的众人,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在最初飞出虫瞳的西贾军被林玫儿以三名金丹之力击杀殆尽之后,更多雇佣军依然是如同潮水般前仆后继滚滚而出。
这些家伙可不是西贾人。他们是西贾人从整个东胜神洲、外海、甚至是无极之地招来的,名为“西贾海外兵团”。
不少贫困潦倒、走投无路的中土人也混迹在其中。
海外兵团全都是为了钱财冲锋陷阵的亡命之徒。这些人既无任何信仰可言,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他们回去也是无路可投,往前冲杀还有不小的富贵的机会。
但真正让他们悍不畏死的,还是西贾人的药丸。只要在战前嗑上一粒,他们的畏惧和痛觉便消失了。即便是战死,感觉上也是很嗨的。
这样的一群人你除非将他们杀光,否则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但杀人总是需要法力。金丹修士法力再雄厚,也是有限度的。
好在林玫儿快撑不住的时候,穆远已经组织起彩泥城千余守军在西贾人的虫瞳和彩泥城的传送阵之间建立起一道防御,连防护禁制都竖立了起来。
只是这二者之间仅仅只有三里左右的距离。因此这短短的距离上可谓血流成河。
尤其穆远一人守在关口,银弹狂舞,血肉横飞,西贾兵团死伤无数。
短短半个时辰之后,不但这一带尸积如山,半边彩泥城也遭遇殃及,城中凡人死伤无数。
西贾人必须夺取彩泥城的传送阵。因为这些冲锋的亡命之徒虽然廉价,但数量太多,合计起来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一个天价了。
而他们收益来源是坤元帝。坤元帝的佣金是分阶段支付的。
攻陷彩泥城传送阵,他们便可以得到相应阶段款项的支付;然后大军传送到云天城,他们又会得到一笔;等云天城攻陷再拿下翠玉宫,他们才能得到最终完整的付款。
所以他们也是无路可走。彩泥城的传送阵拿不下来,这就是一笔巨大的亏本买卖。
虽然战况如此惨烈,在回春院坐镇的云王中军中所有人无一不手中捏着一把汗,云王却无法派出一兵一卒支援彩泥城。
因为其他方向上的压力一点都不见得轻。就在彩泥城战事爆发的同时,坤元帝的诏书也送到了云王手中。圣旨中大意有两条。
其一是玉州彩泥城遭遇西贾军大规模攻击,他已下旨向西贾宣战。因此调云王火速率军前往玉州御敌。
你不是听调不听宣么?现在既然西贾人入侵,我调你去前线御敌,可不是宣你入京,你是遵旨还是不遵旨呢?
其二是由于西贾军入侵,三十万圭州军必须火速越过青霄山脉南下,以支援金玉两州御敌,所以还请云王放开云天城北的关隘。
坤元帝的意思,我的南下是名正言顺,你千万不要抵挡。一旦抵挡,那就是你勾结西贾人,卖国求荣了。
这事如果交给某个腐儒处理,那还真不好办。反正遵旨也不是,不遵也不是。
但是对云王来说简单了,你都已经动手了,还要我洗干净脖子等着砍?怎么可能?
让他去支援彩泥城那是不可能的。让他放开防御让青霄山上的圭州军南下,那也一样是不可能的。
但在三十万圭州军的压力之下,彩泥城只能靠穆远领着玉州军,一卫之力,抵挡西贾人的倾国之击了。就看他能抵挡多久。
他们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干脆关闭或者毁掉彩泥城的传送阵,或者斩断云天城传送阵和彩泥城传送阵之间的关联。
这样西贾人即便攻陷了彩泥城,距离翠玉宫也还有数千里。劳师远征,旷日持久,西贾人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但云天城传送阵和彩泥城传送阵并非孤立,是金玉两州地脉联络在一起构成的两座如同并蒂莲般的主传送阵,是相互倚靠的。
凡是通往北方的传送都是云天城传送阵完成,而通往西南的传送都是依靠彩泥城的传送阵。
这两者之间的关联一旦中断了或者毁去了一个,那么南北的通道也就要断掉一个了。
彩泥城的传送阵如果关闭或者被毁灭,翠玉宫想要直接与妖界互相传送也不可能了,也就等于失去了妖界的后援。
最终云王和洪如是、勾诛商议的结果,是让穆远先死扛西贾军团的攻击,而林玫儿借助彩泥城的传送阵传送回太白林,到鹤国去召唤援军。
虽然说鹤族人是云王的盟友,但也绝非是云王一纸求援,人家就会屁颠屁颠派人来赴死的。
没有林玫儿这个被鹤族人当做林菡的人界替身崇拜,又是拥有丹顶冠的名正言顺的鹤王亲自去一趟鹤国,小心避世的鹤族人怎么可能去为一场人界之战肝脑涂地呢?
倒是鬼鸮和树族方面要简单一些。鬼鸮方面,只要派一个可靠的人带着鸮王羽传送去万流谷找黑夜王即可。
树族则更简单了,让木头以树皇的身份拟旨传送给木萝就行了。
但虽然说黑夜王和握有树皇圣旨的木萝都是各自族中说一不二的实权派,他们想要将各自族中的战力动员起来奔赴彩泥城战场也多少要耗费一些时间,并不说来就来的。
这就看究竟是援军先到,还是西贾人先攻陷彩泥城的传送阵了。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神情紧张地盯着占据。虽然战场在数千里之外,但其中任何一个得失,都是直接牵连着他们每个人的身家性命的。
但勾诛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对。
坤元帝一面买通西贾人攻击彩泥城,一面以抵抗西贾人的攻击为名率军南下,又让龙族和忠于朝廷的玄修们从北、东两个方向威胁翠玉宫,这布局已经足够泰山压顶了。
但这其中缺失了什么东西。朝廷的手段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而这一次,他们的手段有点太正了,反而是给他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莫非他们其实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又在脑海中将一切都推演了一次,一种不安的感觉如同旷野中的一缕孤烟般升了起来。
朝廷方面的确是还有更狠、更毒辣的手段的。只不过,若这手段要施行,必须有一个前提。而这个前提,是他认为根本就不可能成立、也不愿意相信的。
这让他陷入了不安的犹豫中。
一阵轻微的传送波动在翠玉宫的地下传了出来。就好像有人在地下放了一个闷雷,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面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并没有更大的动静了。
“不好!”勾诛忽然一声大吼,“传送阵!翠玉峰地下的传送阵!”
947 寒铁锁住美人心,风波送来东海龙
(947 寒铁锁住美人心,风波送来东海龙)
云天城外,在风雨中波涛汹涌洞湖之底,比起湖水的波涛而言,因为传送阵启动而引发的空间的波动更是波浪壮阔。
“这是什么?”
黄璐忽然看到宋如海手中多了一条明晃晃的银色细链,链上挂着一把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晶莹剔透的水晶小锁。
“这是一件法宝,名为玄冰寒锁。”
“哦?有什么用?”
黄璐内心忽然砰砰直跳起来。和这位大师兄相处这么多年了,可从未见过他这种闪烁不定的眼神,更没见他主动送任何东西给自己啊。
宋如海微笑着走过来,摸了一下正局促不安的黄璐的头,然后亲手把链子挂在了她的胸前,说:
“用来锁住你的心。”
这哪里能锁得住,她感觉心脏都快跳出了胸腔,而脸则一直红到了耳根。
无数密密麻麻发出强烈白光,如同闪电般的空间裂隙,撕裂了湖水,瞬间将堆积如山的黑色的集运箱全笼罩了起来。
宋如海扭头望去,这片光芒将他与身后的黄璐一同照得雪亮。然后他转身,便往这密集的闪电光芒中走去。
他身边十来个宋家子弟,也跟着他一同走进这光芒里。
黄璐心中依然如同小鹿般乱撞。但看到他们都往传送阵中走,她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她才醒悟过来,追问道:
“师兄,你去哪里?难道你要回翠玉宫?”
宋如海并没有回头,只是淡声说:“师妹,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外面风大雨大,你好好待在这里,置身事外就好了。”
这话刚说完,黄璐忽然感觉胸口一寒,一阵彻骨寒气从自己胸口往内心钻了进去。
毫无疑问是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把“玄冰寒锁”起作用了。不对啊,她的法宝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运作了起来对付自己?
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件法宝还没有烙印上自己的魂息,所以虽然挂在她的脖子上,但严格意义上说并非是她的。
但把法宝当礼物送人,难道不应该都是抹掉了魂息的么,难道这其中还有另一人的魂息不成?谁又会没脑子到把别人的法宝挂在自己脖子上呢?
黄璐忽然有所醒悟,这种人还真有,她自己不就是吗?忽然间,强烈的不安就像一张网将她牢牢网住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师兄,你这是?”
但宋如海并没有再理她,其他一起来的那几个宋家子弟也没有理她。
他们对这事视而不见,就像木偶一样机械地跟在宋如海身后,往传送阵中走去,随着强烈的传送风暴消失不见了。
她布置的这个传送阵并不坚固,因为本来的需求就只需要传送一次。在空间风暴的摧折下,所有的东西都被破坏了,灵机消失,光芒也不见了。
四周没有了照明,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唯独冰冷的湖水还在身体周围不断地冲击。
黄璐依然感觉有点呆滞。宋如海这是在搞什么?为什么用一把什么锁把自己锁住,一个人丢在这湖底?他疯了吗?
她尝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却发现这寒气已经深入经脉,就像无数冰寒的细丝般纠缠在自己的骨髓里,她竟然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了。
即便催动自己的炽火珠,她也完全催动不起来。因为这炽火珠本来就是火行法宝,猛烈的寒气萦绕之下,如同风中点烛,根本就点不着。
这就是一个精心无比的局啊。
以她的紫府神识,心阵之力,对这个法宝、这个局本应一望便知。
但刚刚宋如海摸头、给她戴锁的动作一气呵成,她内心激动无比,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一片黑暗冰寒之下,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如果这柄玄冰寒锁将她一直困在这里,那么等两天后她的避水珠中的空气耗尽,她将会溺死在这里。
宋如海这是想杀了她?
并非如此。这位大师兄在玄冰寒锁中留下了一道灵机。两天之后这把锁就会自行解开。
那他在干什么?
他在利用自己,建设一个临时的传送阵,把大批不知道哪里来的……
哦,是从东海来的,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偷偷运送到翠玉宫去。
这会是些什么?这些东西显然是不能被翠玉宫知道的。因为他反复强调过,不能和任何人说。
难道这家伙想要勾结外敌叛宗?
或者他本来就是内奸?
她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恼怒。我对你痴心那么多年,到头来你就这样把我当猴耍?
可恨啊,可气啊,可憎啊!
她心头的懊悔和怒火就像枯草堆里忽然丢进了一个火把,熊熊燃烧了起来。
然而她全身的法力,依然被那把玄冰寒锁得死死的,她根本动用不了分毫。
在传送的那一头,是翠玉峰的地下。
连菱在设计这座传送阵的时候就考虑了要保密。所以传送引发的空间波动虽然很猛烈,在重重禁制和整个山体的阻挡之下,也一点都没有传到外面去。
只有在翠玉峰上,才能感觉地下微微的震动。
这个传送阵是在危急时刻向妖界求援或者撤往妖界用的。除了翠玉宫的高层,几乎无人知道,也没有使用过。平时都是外面封闭,里边无人驻守。
所以空旷的传送阵上,忽然汹涌而出一大片湖水,出现一堆巨大的黑色箱子,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反应。
只是湖水聚集在山体地下的空洞中,瞬间聚积成了一片洞中湖。
随着咔咔嚓嚓的声音,这些箱子一个一个地开启了。
浑身鳞甲的龙族修士们走了出来。其中为首的正是有着近两万年的修金丹三花的东宫龙王敖冕!
他身后,龙海龙族的金丹修士们,大大小小的龙王,仆从水族中的高手,应有尽有,应来尽来。
身为半边海域之主,却亲自出现在最前线,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但对他来说是不得不为。
因为若得不到翠玉峰的仙树,他必将寿尽而死。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岂能不放手一搏呢?
948 君向仙木我向兰,同寻长生各歧路
(948 君向仙木我向兰,同寻长生各歧路)
敖冕走出黑箱之后,并未立刻展开神识,也并未立刻出手轰开这片山体出去。
他虽然知道这是翠玉峰下极为宽大的一个巨洞,但并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也不知道埋伏有什么禁制。
东宫龙族因为敖息在北冥的惨败而损失惨重。光那一战中,金丹长老就折损了两人,精锐水兵更是损失了数万。
整个东海剩下他能动用的金丹修士连他自己也就区区五人,他全都带来了。
剩下还有数十名紫府,数百虚丹水族,加上其他的海兽水族约千余名,都是他能动用的最精锐的力量。这已经是这次传送能容纳人数的极限。
他那数十万海族大军显然是不可能这样传送来的。
海族大军聚集在古通河口,和金玉城外海的金州水军对峙。只要翠玉峰之战一打响,那边就会开始攻打海岸。
但就算海族大军攻陷金玉城又有什么意义?都说金玉城是名副其实的金山玉城,但再多的钱也对他的寿元丝毫无补。
反过来说,海族军攻打金玉城一败涂地,只需金州军没法来支援翠玉峰就可以了。他真正的希望取决于翠玉峰这一战的结局。
等他拿下翠玉宫的太上长老连菱,将翠玉峰仙树大阵的阵钥拿到手,掌控了翠玉峰,仙树精华就是他的了。他至少可以再延寿一万年。
只要他能活下去,就是东海所有的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全部死光,也是无所谓的。
所以他必须格外谨慎。现在贸然出手,只会引发不可预计的后果。要知道秦尊阳就是因为他那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而臭名昭著。
他从传送的余波中走出来,看见一名年轻道人已经在箱外等着了。
这个身着翠玉宫的高阶暗蓝道袍、胳膊上缠着藏宝洞的金色丝带、外套金州军的银色轻甲的年轻道人带着几名弟子走了过来。
见了东宫龙王,这他也不跪拜,只不过合手一礼,便冷冷说道:“随我来。”
敖冕知道坤元帝在翠玉宫埋伏有一个内应,却没想到是翠玉宫的藏宝长老、金州宋家少家主宋如海。
这位据说是连菱最看重的一个伍院中的弟子,与翠玉宫其他几位现任长老都是伍院兄弟。
看来秦尊阳这家伙给翠玉宫定下的伍院一体的规则,在实现中也并不如何。
敖冕和秦尊阳是百年世仇,只要能看到他的弟子背叛,他都从心底里觉得爽快。
本想要冷笑起来,无奈他的嘴角因为寿元接近耗尽而木质化了,变得非常僵硬,想笑也笑不出。
因此他只能板着脸,和一干龙族跟在这伙姓宋的人身后。
宋如海身为藏宝长老,当年这个地下秘密传送阵的建造更是有他亲自参与,因此只不过一瞬他就找到了尘封之下的大门。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之后,厚重的石门逐渐地推开了。聚集在山洞中的湖水汹涌而出。
外面也在传来隆隆的水声,是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勾诛第一天上山就到过的龙骸谷。
龙骸谷就在翠玉峰山脚,非常隐蔽。翠玉峰山下原本就有流水蚀出来的天然溶洞。后来连菱便直接利用这里的溶洞,将秘密传送阵建在了溶洞中。
飞瀑之外,是一队目瞪口呆的翠玉宫巡山修士。他们只是在谷中巡视,本来是不知道这下面有一个秘密的巨大的传送阵的。
但就在他们路过这一带的时候,首先是山底传来一阵轰然闷响。
然后等他们奔过来,便看到这一片看似毫无异样的山石,竟然动了起来,轰轰地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洞中水流涌出到了外面的龙溪中。
为首的修士正要通传这状况到上面,却看到宋如海踏着流水从洞中走了出来。他们立刻放下法剑拱手行礼,口中恭敬称道:“见过宋长老。”
宋如海背着手从洞口走出,身后跟着几名宋家子弟。见了这几名巡山弟子,他也只是微微一点头,便继续往前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每个人怀中的玉简都猛颤起来,这是翠玉宫上层正在通传的天字号紧急信号。
一旦收到这个信号,则意味这翠玉宫的内部遭到了外地入侵。翠玉宫将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所有人必须各归其位!
按理说如果他们收到了这个信号,藏宝长老也应该收到了同样的信号才对。但宋如海一如寻常地继续往前走去,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巡山弟子正要再问,只听几声锐响。几片龙鳞以闪电般的速度从黑漆漆的洞口中射了出来!
一共五名巡山弟子还没有来得及察觉什么,便纷纷感觉喉咙处忽然如火烫般一疼,热乎乎的鲜血飙射了出来。
几人的呼吸全被激射的鲜血堵住,呛入肺中。他们咯血挣扎片刻,便先后不动了。
宋如海大踏步往前走去。只不过他去的方向明显并非是高耸在他们头上的翠玉峰,而是另一个方向。
敖冕望了望头顶密布的禁空禁制,将他叫住了。
“你不是负责带路么?你去哪?”
宋如海回头一拱手,道:“晚辈虽然带路,但仅带到翠玉峰下而已。翠玉峰就在眼前,尊驾莫非还不认识么?晚辈有事要去一趟玉云峰,就不奉陪了。”
敖冕脸色一变。盛怒之下他虽然想要动手,却强行遏制住了。在这里动手必有法力波动,容易被翠玉宫的人察觉。现在还没有到不得不暴露自身的时候。
让他咽不下去这口气的是,坤元帝说好了自有内应给他们带上翠玉峰,这人带路居然就到翠玉峰脚下为止了?
有一个藏宝长老带着阵钥一路通关,显然比他们硬着头皮闯秦尊阳埋下的种种手段要轻松得多。
到了峰顶他们直接闯丹阳阁,外面又有阴阳宗等人叫阵,把握就很大了。
但宋如海也没有理他们,自己和手下们疾行往玉云峰去。
他虽然向坤元帝承诺了给龙族带路,但并没有说带到什么程度。
能让龙族直接越过了翠玉宫最为强硬的外围禁制进入到了翠玉峰下,他觉得就已经差不多了。
对他来说,什么仙树、什么荣华富贵都不是重点。要说钱财,他宋家有的是钱。还有什么法宝、外药、资源是用钱买不到的吗?坤元帝许诺的高官厚禄?他没兴趣。
他只想去玉云峰,因为那是他表妹宋兰闭关修炼的地方。
自从开始利用老祖的魂珠修炼,他内心就产生了一个无法克制的**,那就是吞噬宋兰,补齐功法的最后一块短板,成就极品金丹三花!
这是他唯一的短板,偏偏又是钱买不到的。
起初他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并不愿意这么去做。无论怎么修炼功法,他都不愿意伤天害理。
但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去弥补这套功法的缺点,最终都失败了。
每夜梦中,他都必然在梦境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结局,功法无法突破,寿元耗尽,身体枯槁成一具干尸。
在这日复一日的纠结和折磨中,他的意志逐渐坚定了起来,最终决心做这件事。
就算吞噬了宋兰又如何?他只是利用她补齐功法。宋兰并不会因此而死亡,只不过化为他元神的一部分。
将来他成就仙体飞升,宋兰也作为他的一部分成就而飞升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949 一草一木皆戒备,满山风雨尽杀机
(949 一草一木皆戒备,满山风雨尽杀机)
按理说他和宋兰都身在翠玉宫修炼,他又只要一个照面的机会就能悄无声息地把宋兰控制了,这件事应该很容易才对。但实际并非如此。
自从知道他用老祖的魂珠修炼之后,宋兰便不再居住在丹阳阁,而是独自一人到玉云峰闭关修炼去了。不但不见他,甚至任何人也不见。
他有几次也找了一些理由去求见宋兰,但都被回绝了。
避关清修只是借口。任何人和一个随时可能控制了自己的人都是不可能相处自如的。防范和回避才是真的理由。
所以无论他找什么理由或者用什么手段,只要对方悉心防范,他就绝对不会见到宋兰的。
平时他当然不可能强闯玉云峰。那会引起连菱出手的。
但在朝廷联手一大帮人来攻打翠玉峰的时候,他的机会就来了。那时候丹阳阁自顾不暇,有哪有时间去管玉云峰上会发生什么?
所以从龙骸骨到翠玉峰顶这段看似很短的路,他是绝对不会带路的。就让龙王们去硬闯吧。他们闯出的动静越大越好。
他只去玉云峰。
等他吞噬了宋兰,做完这平生他唯一不得不做的恶事,他就再也不做任何恶事了。将来日行一善,救赎自己的恶行。
他还要回去云天城,去把黄璐脖子上的玄铁锁解了,然后和他一起回来救援翠玉宫。
黄璐这么一个容貌秀美又资质卓绝的师妹每天在自己面前各种各样的讨好,他真的没看见?从来没有动过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自己实力太弱了,始终比别人弱了一节,所以他抬不起头来。就算是人家愿意屈尊做自己的道侣,他自己也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样子。
成就不了仙体,就永远是坐着等死的凡胎肉身,那就算有天仙下凡做自己的道侣又有何用?
经过了这件事回去,黄璐轻易肯定饶不了他。但这没有关系,他成就金丹三花之后,想要掌控住她让他成为自己的道侣轻而易举。
就算她暂时接受不了现况,将来他们一起飞升的时候她也会释然的。
他小心地避开禁制,一路疾行。大雨竟然小一些了,空气中只剩下一些针尖大小的雨点。
浓密的草木之后,泥泞道路的尽头,夹在许多高大山峰中的小小的玉云峰已经近在眼前了。
就在天字号警戒令发出的同时,连菱便起身,往丹阳阁去了。
她只有在丹阳阁,才能更自如地掌控整个翠玉峰上所有的禁制。同时,丹阳阁的防御也是整个翠玉峰上最强的。
但云王并不愿把中军搬到翠玉峰。这是因为杜莉还在回春院呢,同时沐葭也不愿意。
杜莉随时要生,这时候搬来搬去显然是不合适的。
而且沐葭倒是认为,丹阳阁算什么,她的回春谷被她经营多少年,这才是整个翠玉宫中最坚不可摧的地方!
好在连菱虽然去了丹阳阁,但沟通并不成问题。她留下一个气魄分身依然在云王的中军中。
警报在每个人身上的玉简中响起,翠玉宫的每个弟子,小到杂役高到真传弟子,都一律按预定的位置归位。
随着防御各处防御阵法的开启,山中密布的林木都在悄然生长,挪移,在静寂中改变了排布的方式。
原本通畅的山路和台阶很快便被浓密的枝叶遮掩不见了,就好像那里从来没有过路一样。
不少外院的年轻弟子待在树干上宽大的树屋中屏息以待。
他们看着洞外本来已经停息的雨忽然变得急骤,无数的枝叶在大雨中蓬勃生发,几乎是瞬间便如墨染一般遮蔽了天空。
内院、藏宝洞、传功塔、苦刑宫,无不如此。敌人出现在内部和外地直接攻打山门是不同的。
最强的山门防御大阵已经无法使用,就要靠各个堂院的防御之力了。
当然这些堂院也不是各自独立的。他们内部都有小型传送阵可以相互交通支援的。
这阵势从外面看不出太多的变化,但空气中任何一点雨,都充满了严阵以待的肃杀的味道。
这一点敖冕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大雨中的翠玉峰就像一把柄厚重的利剑似地挺向天空,将深沉的夜色分割成了两半。
他抬首仰望,抚着已经僵硬成木须的龙须问道:
“傲牧,你看这情形,如何动手?”
因为宋如海擅自离去,眼下的状况和他们原本的计划已经有些不同了。
“陛下,无论内应是否带路,我们都可以按原来的计划走。
“由傲勒带着诸位去翠玉宫外院、内院等地烧杀,尽量屠戮此宗弟子,以令其高阶修士顾盼无暇。
“而金丹长老则攀登翠玉峰,找翠玉连菱论道即可。”
作为翠玉宫中心的翠玉峰、丹阳阁肯定是秦尊阳留下的手段最强的地方。
他们上上下下数千人,一起攻山是没有必要的,反而可能伤亡惨重。
相对而言,翠玉宫的外院、内院等这些堂院就不可能都有翠玉峰丹阳阁这样强大的防御力了。
他们如果能攻入这些地方,尽量屠杀翠玉宫的低阶弟子,翠玉宫上层不可能视而不见。
那时无论对方有多少高阶战力,都不得不分一些出来保护这些低阶弟子。如果能引得连菱等人出手就更好了。
剩下的五名金丹妖修则专心地攻打翠玉峰。只要能进入丹阳阁拿下连菱,便大功告成!
“勒长老说得是,”幻海龙王敖勒连忙一拱手,“此事便交给晚辈吧!”
敖勒的幻海龙宫离翠玉峰最近,他在年轻一代中声望也最高。所以这回敖冕攻打翠玉峰,强行把他拉来充当先锋大将了。
但他只有紫府圆满的修为,最怕的反而是被敖冕拉去攻打翠玉峰。
就算能他们攻陷翠玉峰,这尊仙树也不是他的,而是敖冕的。所以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反而担心自己会道殒在这里。
虽说他不敢和翠玉宫的金丹修士交手,但总不济带着数十个紫府、上百虚丹,数千海族妖修,他竟然连个外院也不敢打吧?
而且等他打完外院,这一批金丹老人要是和翠玉峰上的连菱等人两败俱伤了,说不定他还能回来收拾残局捡个便宜。那时他的地位就不同了。
“去吧。等翠玉宫外院方向火烧起来,我们这边就会动手。”
敖冕一点头,便扭过去不再看他们了,而是和剩下四名龙族金丹长老盘坐在地,静心调息,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了。
而傲勒与一众年轻的龙修水族,则如同夜色中晃过的模糊不堪的暗影,穿过磅礴大雨与泥泞,往翠玉宫外院林直扑而去!
950 黄缨军夜取云天城,连神女迎敌翠玉峰
(950 黄缨军夜取云天城,连神女迎敌翠玉峰)
与此同时,在云天城的传送阵,一名趴在桌案上酣睡的宋姓值夜管事被一阵烦人隆隆声吵醒了。
他惊奇地发现,传送阵外的防护禁制居然莫名其妙地开启了!
传送阵外的禁制是整个城市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在城破之后,暂时抵挡敌人,最后开启传送阵撤退的时候用的。
一旦开启,即便敌人已经占据了彩泥城,但千军万马暂时也攻不进传送阵,里面的人就有机会通过传送撤退了。
只是这需要耗费大量的纯阳丹,而且也只能坚持半天左右的时间。
一旦纯阳丹消耗殆尽,这防御也就彻底毁灭了,不可能修复,只能重建。
谁会随随便便开启这个阵法?难道城破了?这不可能啊。
其实就算谁想开启也没那么容易。开启这道防御的阵钥是由负责经营传送阵的宋家家主亲自掌控的。难道是宋大老板手滑了?
这时候他又忽然收到了传音玉简送来的通知,让他马上启动传送阵。
他不由得嘟哝,这一夜是所有人全疯了吗?
无论是暂时停止还是启动传送阵都是非常麻烦的事,其中包括上百个步骤,要操纵数十个阵枢。
这中间不能有任何错漏。就算一切顺利,耗时也足有半个时辰。
每天早晨传送阵开工前,是有数十名管事在这里一起配合操控的。
晚上本来就禁止传送。他一个人放在这里只不过紧急情况下备用罢了。谁知道竟然会真有紧急情况这种事?
他只能叹息一声,勉强挣扎着起来,一边骂娘一边努力回忆着操作的每个步骤,勉强尝试一人做数十人配合的工作。
原本黑暗的操控室顿时灵光闪烁,如同夜幕里升起了彩色的繁星。
正在他骂骂咧咧的同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几个人闯了进来,全都是宋家子弟。被围在中间的正是油光满面的宋家老家主宋向乙。
他正要上前听命,却感觉宋向乙的目光有些不同。
那原本精明的眼神此时却有些空洞,眼白中似乎混着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的缕缕黑丝。
更要命的是那些黑色丝线仿佛从其人眼中射了出来,直接牵连缠绕住了他!
他的念头瞬间就变了,仿佛一切都已经透彻了然,根本不用再说什么。转身回去,他便熟练地继续操控起传送阵来。
宋向乙身边那几个宋家弟子也走了过来。这些人相互之间都是保持着沉默,没有任何对话。但他们一同操作,配合默契得如同一个人。
半个时辰之后,云天城传送阵开启了,猛烈的空间波动掀起的怒涛如同闪电般撕裂了浓浓雨云笼罩之下的夜空。
一队队排列得极为整齐、全身灰色铠甲、头上顶着特殊的圭州卫黄缨的兵士出现在了传送法坛上。他们高举的“昊”字大旗在传送的余波中飘扬。
驻扎圭州卫所的这支军队即是厚土皇朝的禁军,也是昊家的亲军。因为他们的头盔上插着皇帝御赐的黄缨,又称黄缨军。
黄缨军全军都是从各地抽调的精锐,有五十万之多。昊明见倾国一战,将其中的三十万都押到了云天城外。
但无论你实力再强,要攻城总是麻烦事,死伤不知多少。能走传送阵,自然就应该走传送阵了。
宋向乙一声不吭地坐在传送阵的阵台前,看着他家的宋氏子弟掌控着整个传送阵。
第一批黄缨军出现后,立刻分成许多小组向四周散开,把传送阵周边所有非宋姓的守卫全都拿下了。接着,大军开始鸦雀无声地往传送阵外开拔。
传送阵依然在连续不断地传送。每一次电光闪过,都有约一千余黄缨军出现,然后持续往阵外进军。
小半个时辰之后,云天城的城楼上,南下主帅昊志命人将黄缨军的旗帜被竖立了起来。
圭州军已接管了整个云天城。这个计划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数千金州军根本就没有抵抗,他们收拾整齐,消失无踪,撤往青阳镇的方向去了。
在昊志看来,在这种被内外夹击,有可能全军覆没的情况下,云天城显然是不能守的。
但对方撤往青阳镇也不是什么妙招。他的黄缨军在这一两天内就会沿着古通河水陆并进,踏平青阳镇,夺取翠玉峰了了。
与此同时,在回春谷中,云王、洪如是、勾诛、连菱的分身,还有云王的一众幕僚和修士,也都在紧张地盯着战局。
云王当然会知道既然宋家已经成了昊家埋在金州的内应,那么由宋家经营的云天城传送阵必然危险。
所以云王在勾诛察觉异常的传送之后,立刻就下令云天城的守军去夺取传送阵的控制权,可惜晚了一步。
等守军行动起来的时候,传送阵的防护阵法已经开启。这东西开启了之后极难攻破。所以云王果断下令放弃云天城,将守军全都退到了青阳阵。
他们同时斩断了云天城传送阵和金玉两州其他传送阵之间的联系。
好在局势虽然惨烈,彩泥城的传送阵还在他们手中。翠玉宫与妖界的联系还没有中断。只是彩泥城在西贾人的猛攻之下,也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了。
但这些显现在虚影中的景象虽然让人紧张,还是远没有破在眉梢的、能实际听到、感觉到的威胁那么恐怖。
夜空里不断有噼噼啪啪如同岩石爆裂一般的巨响传来,地面震动不定。一阵阵灵机冲撞就像击鼓发出的沉闷音波,轰击着每个人的胸口。
那是外院林一带激烈的战斗所引发的。外院林还刚好在来回春谷的必经之路上。如果外院失守,战火肯定得烧到回春谷门口来。
烁阳真人猛然站起,雪白的胡子眉毛同时竖起,拱手道:“我找姓傲的那几条老龙论道一番,试试这帮水族的手段!”
洪如是连忙回道:“老真人稍安勿躁,殿下自有安排。”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云王。云王却看向坐在右首第一的连菱。
毕竟这里是翠玉宫的地盘。严格来说,指挥彩泥城、云天城两地的战局是他云王的权责所在。但在翠玉宫就不一定了。
翠玉宫的连菱、勾诛等人都非他聘用的幕僚。海魔来攻打翠玉宫,理论上这还是海魔和翠玉宫之间的恩怨,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连菱点了点头,起身环顾云王带来的诸位幕僚和修士,双手抱拳微笑道:
“既有不速客来,贫道与敝派各位长老先去迎客,失陪片刻。
“我翠玉宫虽是小派,但总不至于让各位尊客有失。诸位还请安心在此高坐。”
她话一说完,转身将袖子一甩,在场的勾诛、木头、连萍、霍云等人一同起身,都是振袖抱拳一礼,然后往光影飘动的夜色中迈出几步,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951 草木犹念旧时情,人心难足无边欲
(951 草木犹念旧时情,人心难足无边欲)
虽然满山的道路都被各种植物浓密的枝叶几乎淹没了,但这对宋如海来说不算什么。翠玉宫防御阵法全开的情况是演练过多次的,他对此很熟悉。
山中并非是没有了路,只是这些道路变得非常隐蔽。如果是外来的人,那的确是很难找到。而他不会。
大风夹着豆大的雨点,吹得茂密的山林就像怒涛一样涌动。
但他身周萦绕着纯正的翠玉宫木行法力,就像一片氤氲的碧色柔光笼罩在他周围,风雨和胡乱扫动的枝叶都碰不到他身上。
只要他走的道路是对的,那么明明如同纠缠的乱发一般堵塞了所有出路的那些藤蔓枝条就会忽然间有了生命,主动松脱让开,给他开出一条通路。
仙树是记得他的气息的。它记下的是长期在这里生活着、并且和它建立了情感的联系的人。就好像主人认识自家的猫一样。
这也是一个缺点。那就是它记下的人是很难被随便抹除的。即便翠玉宫知道宋如海已经背叛,想要“通知”仙树抹除此人的气息也是不可能的。除非仙树自己排斥他。
浓密的黑夜中时不时有噼噼啪啪的爆响与各色的闪光划破天际。这并非是电闪雷鸣,而是外院那边已经交上手了,战况正极速白热化。
其实宋如海原本是要在玉云峰下等一段时间,等到翠玉峰上的战斗打响再上山的。只有那个时候,连菱才真正不可能脱身。
但现在他心中的欲念越来越强,再也等不及了。
仔细想想,早一步晚一步差别也不是很大。那五头金丹老龙盘踞在翠玉峰下,就算不出手,连菱的真身就敢离开丹阳阁?
至于连菱之外其他的人,木萝还在妖界没回来。反倒是那头老妖要是回来了就麻烦了。剩下的人他并不放在眼中。
穿过茂密的林木,他很快就到了玉云峰的峰顶。这山上原本是有洞府的。但宋兰据说并不喜欢在洞中修炼,所以她在山顶造了一座很像她住过的紫英阁的小木屋。
木屋方圆半里的范围外,有一道无形的光幕。宋如海以前也是每次走到这里就止步的。隔着光幕他看到的一间避雨的小亭,其中有一名女弟子正在看守。
看见他站在禁制之外,这名白裙女弟子立刻欠身做了一个万福,不好意思地提醒道:“宋长老,现在是特殊时期,师父不见客,还请回吧?”
宋如海并没有说任何话,但早已有无数黑色的细芒如同蛛丝般蔓延了出来,随风飘过了禁制,沾染了这名女弟子的双眼。
她的眼白出现了如同血丝般微不可察的黑纹。这时她也被操控了,立刻拿出阵钥,在禁制上开放了一个门户。宋如海走了进来。
宋家的“因果魂丝”并非是只能沾染宋家人的。
只是外人的魂魄和宋家的血魂根不能适配,会有强烈的排斥之力。他们如果和宋家的血魂根相连,很快就会凋亡。
所以这名女弟子在开启了禁制之后,立刻便双目一黑,倒在了地上,身体开始枯萎。
但宋如海倒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因为这具身体并没有如同他所想那样化为一具干尸,而是被雨水打湿,身上衣物、五官的颜色随着雨水渗开变得透明。
原来这是一个纸人。
玉云峰他从来都没有上来过,也不清楚宋兰究竟有没有收过弟子。她用纸人代替弟子替自己看守禁制倒也符合她的个性。因为她并不喜欢指使别人。
没有再多想,他急匆匆地往那间木屋走去。他每走一步,他身上牵连而出的那些古怪的黑丝就延伸得越远,就如同被风吹散一样。
但其实因果魂丝是并不受风的影响的。它的依托之物是这空间中无处不在的所谓“空场”。
只不过若是有风吹过,空场内的事物因果会更活跃,因此因果魂丝的蔓延也越快。
就在他的短短数步之间,整个玉云峰的每一寸空间里,都被这种没有重量、也不会坠落,静止地密布在空中、比蛛丝还细、有着淡淡黑色的细丝布满了。
任何人若是触碰到这些因果魂丝,神魂都会被牵连入因果。如果没有相应的抵御之术,就会成为宋家血魂树上的傀儡。
这样即便宋兰试图通过传送离开玉云峰也是不可能的了。传送途中几乎无可避免地要撞上这些因果魂丝。在被传送出去之前,她就会被控制。
到了紫英阁前,木门紧闭着。宋如海当然不会堂而皇之地去敲门。他走到门前,手指往门上轻轻一点。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门扉的同时,黑色细丝从他的手指蔓延而出,迅速替代了他的肉身。
这些细丝从木门的缝隙间钻入,在房内迅速交织组合,一个完整宋如海又从这些交织的黑丝中走了出来。
正厅无人。但后面有一间宽阔的静室。静室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个人蒲团面壁而坐,正背对着他。
这个房间内早已布满了因果魂丝,但延伸到那人一步左右,便被一种古怪的力量阻住了。
宋如海并未意外。
宋兰本来就是宋家人,她的神魂是宋家血魂因果树上的精华,她本身若是不愿意被吞噬的话,对魂果魂丝是有一定的抵御之力的。
但十八代嗣功法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融合是大势所趋,如同狂澜既倒、大厦将倾,你再怎么抵御也是没有用的。
宋如海表情猛然变得狠厉,双目中蔓延的黑丝太过密集,把他一双眼睛的眼白都吞没了,两个眼球都完全变成了黑色。
无数的黑线就像蓬勃生出的野草一般,从他一双黑眼中生长了出来,往坐席上那人裹挟而去。
但那人回过头来,拱手道:“大师兄。”这人却并不是宋兰,而是一身暗蓝色道袍的勾诛!
他身体周围泛着一层淡蓝色的光芒。所有因果魂丝延伸到那一处,便停止了运作。其实也并非是完全停止,只是变得极为缓慢了。
宋如海眼中的黑线消退了下去,表情一怔,怒道:“你竟然用幻术诓我?”
勾诛摇了摇头:“我一直坐在这里等着你来,哪里用了什么幻术?”
“宋兰呢?”
“师父召她去丹阳阁了。”
宋如海愤怒伸出手指,指着勾诛道:“明明我只差一步就可以成就极品金丹三花,你们为什么要千方百计阻挡我!”
勾诛有些惊讶问道:“谁阻挡你了?你炼的是什么功法,为何需要宋兰?”
“我炼的当然是……”宋如海说到这里,忽然犹豫了一下。
“你炼的难道不是翠玉宫的青松潮涌功?”勾诛明知故问地提示他,“这部功法哪里需要用到宋兰了?”
宋如海一时语塞,他感觉脑子有些混乱起来。
952 身堕魔障心不觉,影缠魂线形亦困
(952 身堕魔障心不觉,影缠魂线形亦困)
青松潮涌功是当年秦尊阳在山腰上打坐的时候,看到山风汹涌,松涛如潮的时候领悟的一门木行与阴阳风术结合的功法。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其中有哪一处短板需要用宋兰才能补齐?
后来他又师从已经是还魂尸的缪其中,学到了千里定魂术,开始修炼神魂术法,还和青松潮涌功结合到了一起,成了一门他独有的神通,名为千松定魂针。
但这也不是他的答案。
定魂针只是一种术法,并非是功法。虽然多加练习有利于增强神魂反过来促进功力的提升,但这其中也无需宋兰的神魂去补充什么缺陷。
“你家老祖的魂珠呢?”勾诛看他纠结的样子,便伸出了一只手来摊开道,“你一直用来修炼的那枚魂珠在哪里,拿来我看看?”
勾诛在云王的中军中筹算天机,算到的翠玉宫唯一的缺漏,就是宋如海手中的那枚魂珠了。
按理说宋如海吸收那枚魂珠中老祖残留的魂力,如果徐徐消化,只会增强他的神魂,促进他的青松潮涌功继续进阶。
但这其中不是完全没有危险的。因为吸收老祖的魂力远比自己打坐炼气进展速度要强太多了。他只要稍稍急于求成,就有可能堕入无法遏止的魔障之中。
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无法干涉的。无论是他的师父也好,同门师兄弟也好,大家即便看在眼里,忧在心中,也只能反复提醒他而已。
修炼求法,这其中真正踏下的任何一步,都只能靠自己去走,没有任何别人可以替代的。而这一步究竟踏在了何处,却是自己都未必清楚的。
宋如海从来都只觉得自己在只争朝夕地修炼,以便能赶上黄璐、勾诛他们的脚步。却从未认为自己会急于求成,贪恋魂珠中那些老祖残留的魂力。
这事其实也很好证实。只要看那枚魂珠中剩下的魂力还有多少就可以了。从原始的量减去剩余的量,那便是他汲取了多少。这很容易估计出他汲取这些魂力的速度。
“这有什么好看!这些年我一直都是按着太上和师父的指点修炼的,从未贪功冒进。”
宋如海嘴上不屑,神识却是很紧张地在仙荷中搜索那枚魂珠。他也急于想要拿出证据,只是他都说不清究竟是要拿出来证实给勾诛看,还是证明给他自己看了。
然而他表情越发僵硬。因为那枚魂珠不见了。
无论他的神识如何在仙荷中翻找,一样样熟悉的东西在眼前闪来闪去,偏偏就是他最需要找到的那东西怎么也找不到。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某个时刻急于求成,一次性将整个魂珠完全吞噬了,然后又自行地抹去了相关的记忆。
“在哪里?”勾诛盯着宋如海慌乱但又执拗的眼神,又问了一次。
“很奇怪吗?”宋如海心中的不安越是强烈,他嘴上的反驳也就越是强硬,“我把它丢了而已。我也不知道它哪里去了。”
勾诛说:“你不会是把它吸收光了吧?只有宋家老祖的十八代嗣功,才需要宋兰才能成就金丹三花吧?”
他说话的同时,神识之力犹如烈日的光芒般射来,将原本躲藏在阴霾中的宋如海照射得几乎无处躲藏。
宋如海脸色骤变,双目紧闭,捂住双耳,猛烈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勾诛故意这样以他的九炼之神的神识之力当头一喝,试图将这人从梦中惊醒。
这样做其实是有危险的。若宋如海醒得来还好,若他醒不来或者依然在半睡半醒之间挣扎,则有可能会神魂崩溃,走火入魔。
然而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一个人在梦中去死,你若去弄他醒来还有一线机会,如果置之不理那就毫无希望了。
宋如海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眼白中已经布满了清晰的黑线。但这时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就为了那一个自私而叛出家门的女人,我宋家十八代人数百年的辛苦就要毁于一旦?
“与其那么多人白白死掉?何不让我成就三花、炼成仙体,将这些人一起飞升到天上,享受齐天之福?
“说穿了,你们只不过嫉妒我有如此成就罢了。”
黑线延伸到了他的眉宇,他的脸上,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极为狠厉。
“你若阻我,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不管是你还是连菱还是连萍,谁挡我杀谁!”
在他的心中,从宗门阻他成道的那一瞬起,所谓同门之情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脸上的那些黑线蔓延过他的身体,延伸到了地上。
勾诛身体忽然感觉一阵僵硬,四肢仿佛被无数细丝缠住了,动弹不得。
环顾四周一看,空中并未有任何因果魂丝着落在他身上,都被他体外的玄冥寒气给暂时阻住了。
但在昏黄晃动的油灯之下,地板上的黑线就像阴影一样蔓延,已经将他的影子给死死缠住。
宋如海这一术法名为“借影制形”,魂宗的术法之一。
玄冥法力虽然厉害,但只能着落到实物之上,对虚无缥缈的影子却是无可奈何。
因果魂丝只要控制住对方的影子,便可以由果推因。影子不能动,身体也一样动不了了。影子能控制住,身体也就同样被他控制了。
“我用你去交换宋兰,我就不信连菱不会答应!”宋如海冷笑道。
他虽然堕入魔障,但他的固有的思维模式还是存在的。
在他看来,宋兰唯一能寻求庇护的也就是连菱那。连菱也一样是人,只要是人,就没有不能用一个合理的交易摆平的。
一个是她的道侣,令一个只是半路拜入她师门的宋家叛女,孰轻孰重她应该清楚得很才对了。
他拿出玉简,打算传音给连菱要求换人。但他这个念头刚起,便听到哗然一声,被他控制住的勾诛化为一团清水,坠落在地,四散流淌。
又是水分身!
他的因果魂丝只能牵制住有神魂之物。当勾诛从这具水分身中抽走分神,它就变成了普通的水。他的魂丝没有控物之效,自然也就只能任凭它崩散了。
刹那间,只感觉一阵凛冽无比的寒风吹过,他自身仿佛被冻成了冰块。
墙上的油灯随风而灭。黑暗吞噬了四周,自然也不再有任何影子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