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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客笑藏刀     浑沌记txt下载     浑沌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69 黄璐八荒阵待兔,林玫双煞鬼当关

    (669黄璐八荒阵待兔,林玫双煞鬼当关)

    但连菱的神识扫过四方,总感觉魏无恙还有一丝生机逃逸在外,而且正渐渐远去。这缕生机和万物众生混淆在一起,她要识别出来太难。

    “果然还有保命之法。”连菱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

    想要杀死一名金丹修士并非容易的事。如果一名金丹轻易死了,多半是他还有保命的后手,所以并未最后拼死一搏。

    封息大阵中之所以死了那么多金丹修士,只是因为封息大阵崩溃时的力量远超金丹修士,而且林菡和众金丹恶斗动用了远超金丹修士的仙力。当时就算那些金丹修士有什么保命之法,也无法从崩溃的封息大阵中逃逸了。

    即便如此,早有先见之明的文楚萧就没有死在阵中。掌握了后门咒的南晚辞、魏无恙也成功地逃了出去。

    在连菱和勾诛无法注意到的地方,数只看上去极为普通、酷似金龟子的甲虫正在嗡嗡地飞行。其中一只正在远离他们所在的方位。

    这种虫子名为“梦蛊”,是一种很容易被梦貉入梦的虫子。梦貉如果预先备有梦蛊,那么在宿主死亡的瞬间,他就可以入梦梦蛊,然后迅速逃离。

    当年黄落英的宿主被广寒神女所杀,她就是靠自己炼成的梦蛊才活了下来。这一次联手行动,她将自己炼化的梦蛊共享几头给了魏无恙使用。

    因为这些梦蛊并未在养他们身上,而是和本体维持一定的距离放养在外。所以即便魏无恙的肉身遭到毁灭性的攻击,这些梦蛊也不会有事。濒死的梦貉便可以借此逃亡。

    魏无恙虽然迅速远离,但有一点,那就是他也无法逃出他自己所布置的八荒锁龙阵了。

    这是因为想要离开八荒锁龙阵,他必须得把一缕气血之力注入到生门阵枢,也就是那四根龙木大柱子之一。他虽然知道生门对应的龙木大柱是哪一根,但他身为虫体,任何人一巴掌就能拍死他,他没有了任何气血之力,知道也是没用的。

    他剩下唯一的办法也只有依赖别人了。但眼下他如此脆弱,还是尽量远离战场比较好。

    枯木荣并没有心急火燎地往无名裂谷而去,而是取出寻血盘,确认了树皇之子的位置,确实是在无名裂谷的原处几乎没动之后,才小心谨慎地往五名裂谷飞去。

    他的速度并不快,并没有使用一念即达的金丹之力。而且他以强悍的神识之力不断扫荡四方,盯着这四周是否有异常存在。他虽然没有眼阵之力,但如果有人布置阵法打算坑他,天地灵机必有异样,他是能提前感悟到的。

    对匡食人的传音他本来就不是很相信。他的神识太敏锐了,能感觉出那传音中细微的不自然。当然他并不知道那其实是勾诛用传音截印修改传音内容的痕迹。

    但他依然不得不来。如果有人劫持了树皇之子,这就直接威胁到了他计划的根本。没有了木萝,只要树皇之子还存在,他尽可以以后另找一个黎山一脉的树女来和树皇之子开启回光返境。但如果没有了树皇之子,他的一切计划都不可能成功。

    他也立刻就想到,对方也可能利用这一点给他设下圈套。

    果然,就在他的面前,几乎整片天地的空间都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异常。这在凡人看来,也就是视觉上让人眼睛有点发胀,觉得很不舒服罢了。但他的神识一扫,这感觉却像是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正在被人随意弯曲和折叠。

    而且这折叠的过程正在发生中,而并非已经完成的状态。这就不是什么阴谋和伏击了,简直就是当着他的面在挖陷阱,还指望着他老老实实地跳进去?

    对方的位置也并不难找,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试图隐藏自己。两名女修正在五名裂谷的上方某处岩石上,竖立着一根金灿灿的龙木大柱。

    其中身材高挑穿着淡黄襦裙的那一人,正在不断掐指牵引灵机,在龙木大柱身上的玄奥纹路上激发起一道道灵机波荡。

    而另一个相貌精致、身材娇小,身穿月白袄裙的女子,正一掌一掌地拍打着龙木大柱的顶端,就像榔头敲钉子一样,不断地将龙木大柱打入岩石内。

    这两人对他来说可都是熟人。她们都是连菱的手下。那个秦尊阳的传人居然逃出了南冥火海,如今出来报复他了?

    勾诛将她们布置在这里布阵等待枯木荣前来。第十九虽然不懂阵法,但能精确无比地执行命令,而且力气奇大,常常被黄璐用来当做布阵的助手。

    在枯木荣看来,这两个女修动用的阵宝和布置的阵法虽然惊人,但两人的修为都尚未达到紫府,就算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另外此地还埋伏有两名紫府修士。

    显然对方是在没有金丹修士的情况下,打算用多名紫府和虚丹修士并布阵,用人数和阵法的力量来压制他了。

    这并没有什么用处。阵法尚未布置完毕。而那两个紫府修士在他面前虽然能隐匿起来,真打起来却不可能在他手下坚持超过三息的时间。而这个阵法,没有再多超过十息的时间根本就是不可能布置完毕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连菱也出现在这里。但即便真是如此,他也有后手留着。

    他这次并未分身,而是右手忽然膨胀,生出无数的枝叶藤蔓,如同血肉脉络一般在半空中迅速组成了一只大手,遮天蔽日般往那两个正在布阵的女修一掌拍下。

    果然,他猜得丝毫没错。只要他主动出手,对方的埋伏就会现身。

    就在他的巨掌和那根龙木之间,大概离他百来步的距离处,出现了一名发如乌木,肤白如雪,穿着一身素洁白裙的绝美女子。她眉心的一片红色印记鲜红似血,犹如皑皑雪地上一朵红花,分外醒目。

    “鹤族?”枯木荣见过那两个布阵的女修,但并没有见过林枚儿。忽然出现的林玫儿再度让他吃惊不小。难道连菱和鹤族还有什么关联?管他又没有关联,这个鹤女的修为也不过是紫府,根本经受不了他这一掌。

    他的动作丝毫没变,继续这一掌往对方拍去。他必须逼迫连菱亲自现身!

    他这一掌速度虽然不快,但力道巨大。纵然这个鹤女躲开他也无所谓,反正只要一掌拍死布阵的那两名女修,他也一样能达到破坏对方的布置的目的。

    但出于他的意料之外,面对着紫府绝对无法抵挡的攻击,对方并没有立刻遁逃或者躲闪,而是不慌不忙,右手食指一点自己的眉心。顿时她眉心红黑两色光芒大作,两股金丹威压喷薄而出。

    “怎么可能!”枯木荣大吃一惊,“难道是鹤族的丹顶冠?居然在这个女人手上?”

    鹤族的丹顶冠具有两名金丹的实力这是他听说过的。但鹤族的丹顶冠只有一顶而已,而且是鹤族王权支柱,根本不可能离开天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还没有想通眼前的事实,一黑一红两道厉芒各自一闪,黑芒已经到了他身侧,而红芒则化作一片血光,正面击中了他的枝蔓所组成的巨大手掌。那支手掌立刻被血光染红,就像着火一般迅速消散成血色的烟雾。

    但血煞本身只对带血的生物有奇效。而对树木则蔓延速度要慢了不少。所以枯木荣极速将自己的大手斩断,便免除了血毒的继续蔓延。

    只是此时,黑煞已经化成了一张黑色的大网,往枯木荣的本体罩去。枯木荣根本就无处可逃,只能任凭那些灭世煞气编织而成的稀疏大网在他身上一穿而过。

    他顿时被这些如同钢丝般锋利的灭世煞气割裂成许多整齐的碎块,一块块掉落下来。

    但这些碎块一落地,极速生根发芽,然后一个一个枯木荣的分身便从地上如同雨后春笋般站起,纷纷合并,很快完好无损的枯木荣便从中走了出来。

670 树手遮天灭双煞,虎骑神威援木萝

    (670树手遮天灭双煞,虎骑神威援木萝)

    只不过新生而出的枯木荣刚一出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许多的怪异灵光在他眼前如火焰一般跳跃,脚下土地被炙烤而裂开坍塌,露出一个巨大的火山口。

    而他站在虚空中,看着脚下出现如同沸腾的油一般不断翻滚的明亮的熔岩。熔岩中伸出无数只黑色的怪手,一只只凑了上来,将他的脚抓住往熔岩中拉去。

    这些怪手一只只虽然漆黑无比,但上面密布着火红的裂纹。就像是刚刚从烈火中焚烧而出的陶器一般,一碰到他的皮肉,立刻发出滋滋的烧灼之声,发出阵阵焦臭味。

    即便是实力高达金丹双花,兼具强大的肉身和神识的枯木荣也感觉到真正的烧灼之痛,宛如有人拿着火红的烙铁直接往他胸口紧紧贴住,猛烈烧灼。

    “这么真实的幻觉?”

    他也免不了因为痛苦而显得脸部扭曲了起来。好在他的神识之力够强,能清晰地感觉到是自己被湮灭之网分割成碎片之后尚未复原的短时间内,另一个紫府女修的神识力量乘机渗透了进来。

    这个女修气息晦涩,神识之力如火飘摇,不是一般气修,而是一个人界魂修。

    因此他并不认为这些感觉真实,从而避免了不断往幻境的深坑中滑落。这使得他还能掌控住自己身体的动作。

    于是他奋力往虚空中一抓,这虚幻世界就像一幅画卷一般被他撕裂处许多破口。破口中露出许多不断跳动的缥缈火焰。

    火焰中有一个身形如同鬼火一般虚幻不定的紫裙少女,她正是这些鬼火的来源。

    枯木荣一阵冷笑,毫不留情一记巨掌拍下。佟瑶的身形就像被扑散的火焰一样分散并消失不见了。

    百步外,佟瑶在一块巨石背后显露出身影,脸色惨白异常。枯木荣掌风沉重无比,这一掌差点将她扑得魂飞魄散。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对方境界比她高了太多。她既然要偷袭金丹修士,就难免付出这样的代价。

    枯木荣这一击并没有动用全力,甚至连主力都算不上。一掌将佟瑶击退之后,他身上再次长出两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只是这一次,两只手掌掌心都长满了无数锋利如同绿色矛尖的嫩芽。

    这两只手虽然力道不如他先前扑击黄璐与第十九的大手,但体积大了太多,又有着迅捷无比的速度,只不过一个瞬间,便把血煞和黑煞这两道来去无踪的影子,都抓到了自己手中。

    这两道煞气对生物体都有强烈的侵蚀作用。但他掌心的幼芽不断生发,即便被侵蚀也能暂时抵挡得住。

    血煞和黑煞只是两道煞气组成的肉身,但他们维持成形,就必然有某种结构支撑。枯木荣两只大手以万钧之力碾压下去,这结构无法维持了,血黑二煞哗然而碎,各自化为青烟从他的指缝中飘散了。

    林玫儿只感觉眉心传来一阵剧痛,眉头蹙起,玫瑰形的红色印记上就像被人刺了一剑,一线红血顺着她眉心到眼角流淌而下。

    丹顶冠中的血黑二煞肉身虽然崩溃,但他们的魂魄被束缚在丹顶冠中无法转世,所以即便肉身毁了,只要丹顶冠还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蕴养,二煞还可以再度在丹顶冠中再度生长出来。

    但被枯木荣这一击,丹顶冠受创不小,林玫儿也被连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显然无力再战了。她将背后一对雪白大翅展开,奋力一拍,便纵身而起,化作一道白光往无名裂谷中飞去了。

    枯木荣虽然几掌就击退了林玫儿的血黑二煞外加佟瑶的幻术偷袭,但心中没有丝毫的得意。

    因为他眼前的那两个正在布阵的女修早已消失不见。她们用的龙木大柱也不知所踪。他之前神识感悟到的天地异变也干干净净地消失不见了。那地方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只能说明对方布阵已经结束,大阵已经布置完毕了。

    他能肯定的是,他在阵外,而不在阵内。只要他自己不去闯阵,自然就不会落入别人的埋伏中。

    这时真正让他吃惊的是,树皇之子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在他和这两名紫府女修和红黑二煞鏖战的同时,寻血盘的指向已经翻转。现在直直地指向了魏无恙那边了。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他以神识往前一扫,才赫然发觉,他被调来的这短暂时间内,魏无恙的气息已经消失殆尽,而连菱的气息终于传了出来。连菱用一帮弟子将他拖在这里,却在那边诛杀了魏无恙!

    ……

    木萝意识虽然已经模糊,但她哪有那么容易放弃。即便五环禁锢锁死了她的肉身,附背童子黄落英又不断侵蚀她的神魂,她依然如同刚被套上马鞍的野马一样竭力挣扎。

    锢身阵被她拉扯得噼噼啪啪如同闪电般爆响不断,几乎摇摇欲坠。但她在被附背童子纠缠的困扰之下,能发挥出的实力不到三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破这铜髓锢身环的禁锢。

    但这时候,一个骑着白虎的勇士出现了。他手持大斧,开始一斧一斧地劈砍锢身环上的链子。

    木萝的火眼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和服饰,但能看到一团明亮炽热的人形的火焰,如同刑天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利刃。

    那利刃虽然通体冰冷呈现漆黑,但他手握把柄处,还有与铁链当当猛烈相撞的斧刃处,都呈现出明亮的红色。火红的把柄和斧刃,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柄全由火光组成的劈山大斧的轮廓。

    尤其他胯下那头白虎,体温所散发出来的鲜明红色光芒还在其次。其全身翻腾着各色的金行灵气,映照在她的神识,精钢打造的骨架、紫铜的肌肉,雪亮银芒所构成皮毛,燃烧出不同颜色的火焰。这虎简直是神兽下凡,让她内心一阵震恐。

    当然坐骑位格无论如何之高,都只能衬托出坐骑上的那个勇士有多伟大。事实上那人浑身爆发而出的气血之力,在她神识中本身就是高贵无比的皇族的气息,和她的火眼目视看到的火人刚好重合,将她彻底压制。

    如果是换了平时,她健康完好的时候,即便皇族之血能压制她的神识,她的傲慢和理智也只会驱使她去考虑如何除掉这个皇子取而代之,或者是如何狭天子以令诸侯来把持实权。所谓皇子,要么是她的绊脚石,要么是她的踏脚石。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处在生死边缘,意识已经有一点模糊了。在这个时候,她的理智早已崩溃,本能占据了最大的上风。而作为一个树族的本能,她对皇族之血本来就只有膜顶礼拜,更何况在这种时候。

    五根锁链一根一根地被砍断了。木萝浑身束缚逐渐松开。但她受伤实在太重,而且附背童严重侵蚀了她的神识,她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直直地往地上坠落而去。

    这让她想起数年之前,她一脚踏入云天城王家的空间裂隙中,结果被传送到了冥穴的火山口上。一股火毒之气刚好喷涌而出,将她浑身烧了个半焦,眼睛也瞎了。

    那时她也是这样往下坠落,徒劳地挣扎。绝望之中,她依然记得一股带着同样的、让她只能拜伏的气息靠了过来,一手将她拉住,从死亡的半途中拉了回来。

    这一次,又是同样一只手,再度抓住了她的手腕!而且又是这只仿佛力大无穷的手,像上次几乎一模一样,拼命将她往上拉了上来,她再度靠到了那个人的背上。

    对那个时候和这个时候的她来说都一样,仿佛没有什么比这个宽阔厚实的背再给她可依赖的安全感了。她用尽了几乎最后的力气将双臂一环,紧紧抱住了这个人的脖子。

680 木掌擒抓修罗兰,火刃斩断遮天手

    旁观了这一切的枯木荣明白了过来。他所知道的信息,比如回访返境的位置、开启的方法等等,在人界的范围内并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秦尊阳虽然飞升了,但他已经把这些信息传递给了他的传承者,也就是连菱。

    他看到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比如树皇之子出现在眠恶山附近、连菱成功地从南冥火海深处逃脱出来,还有连菱带着自己的手下在他们算计木萝的地方给他们设下伏中伏。将这些事串联起来,这一切说不定就是秦尊阳那鸡贼的家伙背后推动的结果。

    诛杀了魏无恙之后,连菱轻松就可以破开木萝的五环锢身。因为这类束缚类的法宝,包括捆仙索都是类似,被缚者绝难自己打开。但有旁人动手就变得很容易了。连菱却不自己动手,而是多此一举地让树皇之子去做这件事。

    在枯木荣看来,连菱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因为树皇血脉和黎山血脉一起开启回光返境的时候,黎山女子对这位树皇必须要有“情”。

    对“情”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他用的是让梦貉入梦,协助她产生梦境来生情这样万无一失的方法。

    而连菱的手法就显得有点幼稚可笑了,她莫非因为演出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就能让木萝这个生性傲慢、睚眦必报,又痴迷皇权的女人产生所谓的“情”?

    女人终究只会以己度人,总是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却不知道这万界“有情”众生,所有之“情”其实是五花八门,各自相异的。

    枯木荣其实猜错一点,那就是连菱并不知道开启回光返境需要“情”这一规则。

    她之所以让木头骑着白虎杀伐去救木萝,也只是希望木头在这位注定要成为“树后”的女子面前多博取一点好感,免得他将来登基的时候被黎山一脉抵制,太过尴尬。

    何况木萝实力极强,这种别人送到面前的盟友她当然不会放过。但树人对异族的排斥性太强。他们自己动手去救出木萝,和找木头去救出木萝效果完全是两样的。

    枯木荣想要去阻止连菱的行动已经很难。虽然他境界比连菱高,但连菱并不用战胜他,更不用决出生死,只需要设法纠缠拖住他,让木头带着木萝去往无名裂谷就可以了。以天界修罗兰的特性,要做成这事并不困难。

    但连菱既然必然失败,他倒是无所谓了。连菱一旦发现自己无法开启回光返境,免不了还是要来找他合作,到时候他还可以坐地起价。

    虽然南冥火海中他坑过连菱一把,双方已经没有了信任可言,但连菱是聪明理智的人,需要和他合作的时候,纯粹的利益交换,她必定不会拒绝。

    那时候他就有不少办法可想了。当然最好的结果是除掉连菱,由他完全控制树皇来实现重新统一树皇的大业。但最差,他也能借助连菱控制的树皇来设法复兴树族,对他而言也不算太坏的结果。当然,他最起码的要求,是自己必须要进入回光返境。

    一旦他进入回光返境,出来的时候极有可能达到金丹三花。那时不要说连菱,就是榕千紫那个老头都只能和他平起平坐,他在这棋局上的掌控之力大大增强。

    他落在地上,往树皇之子与木萝的方向走了一步。果然,和他预想完全一致,修罗兰的叶子密密麻麻地从他面前的土壤中刺了出来,宛如一朵朵无数碧绿利刃所攒成的一簇又一簇的巨大的花朵正在绽放。

    修罗兰本来天然就可以隐形,却在他面前显露出来,明显并非志在暗算他,而是将威慑摆在明处,阻滞他的行动。

    修罗兰叶越长越高,很快把这四周变成了一片修罗兰的森林。只不过每一片兰叶都太过锋利,在这林中行走可随时可能被碎尸万段。

    兰叶之后,连菱款款走出。她穿着一身淡青罗裙,墨绿菱纹比甲,腰系着一条白色丝绦,长发盘在头顶插着发簪,戴着一顶白玉芙蓉冠,两手空空没有兵器。她一见到枯木荣便冷漠抱拳道:“枯长老别来无恙。”

    “连宫主,”枯木荣面无表情地回礼,直接质问道,“你劫持我族皇子,意欲何为,莫非是打算和我树族为敌?”

    连菱淡笑道:“我受木野的托付,护送贵皇子回眠恶山登基,不知何得罪之有?难道皇子只有送到枯长老您手里,才是不与贵族为敌?枯长老在南冥火海中的算计还不够狠辣吗?我要是把皇子交到枯长老手中,岂不是所托非人?”

    枯木荣无言以对。他坚信自己无论做什么,无论是把连菱陷在火海深处,还是杀了假树皇引发妖界联军攻打眠恶山,还是勾结梦貉偷袭木萝,其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为了重新统一树族。但这事也不是用言语就能分辩清楚的,他也不屑和任何人去分辩。

    任何人阻挡在他前行的路上,他都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杀!

    他脸色转冷,目光中透出凌厉,右手一伸,体内气血之力狂涌,身上的褐色道袍无风自动,披散的长发都根根竖了起来。他的右手变得仿佛无穷之大,一巴掌遮天蔽日便往连菱抓了过来。

    他这一记遮天掌,力道、速度和范围三者可以灵活调配。当他范围足够大时,敌人就无处可逃。此时他的力道和速度便要差一些。

    连菱并非肉身见长的修士,她的修罗兰蔓延极广,韧性有余,而强硬不足。他只需要先将这整兜修罗兰一抓入手,然后手掌缩小,加强力道紧紧一缚,其人便必死无疑。

    天色忽然变暗,一只黑色的巨手遮蔽了阳光,上接天,下垂地,往下狠厉一抓。它并非是只抓连菱的人身,而是五指深插入土,在大地隆隆震动,尘烟四起中,将修罗兰可能蔓延的土地整个范围一起抓了起来,狠狠一握成拳!

    但这时候,他忽然感觉手心一阵灼热,仿佛有人正在用炽热无比的利刃,切割他的手掌。同时,一线火红的烈焰破掌而出,在他手掌上切割出一个整齐的圆形。紧接着,这块圆形便被一捅而开,露出了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空空,只有一柄闪耀着烈火光芒的利剑悬浮空中。连菱自然是隐身不见了。不过那柄火焰利剑以及正在散发着的强烈的青木法力暴露了她的存在。

    “你居然驯服了那到朱雀的残魂!”枯木荣不由得感觉到一分嫉恨。他被那道朱雀残魂困死在南冥火海深处一年多,当然想过将其驯服己用。只是他苦苦尝试了无数次都没有成功,没想到却被连菱占了便宜。

    这时候连菱的气息连同空中悬浮着的朱刃剑,却一同消失了。连菱并没有做别的事,只是收敛了气息,停止了术法,并把已经炼化的朱刃剑收入了法宝自带的隐匿空间中了而已。

    “故弄玄虚!”

    枯木荣一声怒吼,再度飞起一掌,直接往朱刃剑消失的地方一掌拍了过去。他这一掌范围不大,速度却很快,力道也足,拍得地面凹陷成了一个一丈来深的大坑。但其中空无一物。

    与此同时,一线破空之声传来,白虎杀伐载着木头和木萝二人,极速在空中跃动,狂飙而成一线白光,正在往无名裂谷的方向极速而去。

    “休想!”被连菱惹得有些爆怒的枯木荣再度大吼一身,横掌飞出,往这一线白光直拍过去。即便早已知道对方的谋划很难被他阻止,但他也决心不让对方这么轻易地得手。

    但就在他伸出左手的瞬间,就在他的手腕处,一片法力波荡猛然传出,火红的朱刃剑猛然出现,一道火焰构成的利刃猛然斩下,将他的左手齐腕斩断。

    就算将他切割成碎片,他也能再度复活,这点程度的攻击当然奈何不了他的性命。只是他手腕被斩断,左手自然马上脱力,杀伐驼着木头和木萝就在这空隙中,一闪而过,飞入无名裂谷中去了。

672 蔓天缠走脱连菱,阵中局锁死枯木

    (672蔓天缠走脱连菱,阵中局锁死枯木)

    枯木荣并不敢立刻跟着这头白虎进入无名裂谷中。刚刚他可是亲眼看到连菱手下那两个年轻女修在这里布阵的。以那龙木大柱的分量,一旦被困入阵中,就算是他也不能肯定究竟能不能活着出来。

    他立刻就把目标对准了连菱。他被斩下的左手并未死亡,只是立刻在空中蜷缩成了一个直径数丈,由无数树枝藤蔓所构成的大球。它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猛烈缩小,表面生出无数锋利的淡绿幼芽,就像无数的蛇一样向四周蔓延开去。

    连菱身形飘忽,枯木荣不太确定能不能一击命中,因此他直接利用被砍断的左手手掌生成的分身,使用这招“蔓天缠”术,实行无差别攻击。只要连菱在这个范围内,无论她怎么躲避,一旦被抓住,就休想再挣脱开。

    如果他能在这里擒住连菱,立刻就可以胁迫她所有的弟子就范,这样他依然能翻盘掌控住局势,避免后面被迫和连菱讨价还价争夺树皇之子的控制权了。

    但连菱身影一个闪动,便出现在百步之外,背对着无名裂谷的方向,静立在空中。这时她身旁出现了一名身穿灰色直缀道袍的年轻男子,头系逍遥巾,手提一柄白玉宝剑,身材高瘦,面容清朗,双目有神,足下御风站在虚空中。

    枯木荣的“蔓天缠”自然没有停顿半分,直接铺天盖地往这两人一起抓去。诡异的是这两人既没有躲闪,也没有出招抵御,只是静立不动,等那无数犹如无数带着锋利矛尖的软鞭扑面而来。

    神奇的现象出现了。在枯木荣的感官中,他这些枝蔓的确都在继续往前蔓延,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只是它们与那两人的距离似乎始终保持着无限长的状态。所以无论它们如何生长,都永远只能抓到空处,怎么都到达不了对方的位置。

    在旁人看来,这些不断延伸的藤蔓都撞入了一个诡异的空间。它们越是接近连菱等二人的位置,空间的压缩也就越是厉害,他们自身的长度仿佛被越压越短了。

    这就好像你走路的时候,每往前走一步,你的步长就变成前一步的十分之一。这样一来,无论你走多少步,都是永远也不可能到达哪怕只有两步距离的目的地的。

    枯木荣终于冷静了下来,意识到想要在这里抓住连菱恐怕成了一个无法实现的目标。看来他们之所以布阵,还并不是要设下陷阱来诱使他进入,而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将他关在门外。

    这倒是比他们设下一个阵将他困死其中要好多了。他们不让他进入只是暂时的。一旦连菱发现他们无法开启回光返境,而且他们又处在魏无恙布置的八荒锁龙阵中无法出去,就不得不再来找他合作了。那时他们自然会乖乖地将这个怪阵放开。

    “你是连菱找来的阵师?”

    枯木荣用目光一扫连菱旁边的男子。在他看来,其人只不过一名虚丹修士,本来是没有资格与他对话的。但如果此人是阵师,幕后操控布置了让他的攻击都彻底无效的怪阵,这人倒是够有资格与自己说上几句了。

    毕竟大部分阵师因为花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去研究阵术,本身的修为并不高。

    “在下翠玉宫内门弟子勾诛,阵术只是略知一二而已。”勾诛双手作揖一礼,传音回答。这些客套当然不是他的习惯。以他的脾气,对枯木荣这种高手他只会躲在暗处下黑手,决然不会出来抛头路面,更不会对这种他恨得牙痒痒的家伙讲什么客套。

    他这些客套话都是连菱教的。连菱怕他将来以翠玉宫的名义行走江湖,与别宗大族见面举止太过猥琐,所以强迫他背诵了不少词句,以玄门之礼和别人好好说话。

    “你这是个什么阵?”枯木荣颇为好奇。在树人中,他是罕见的博学多才的高手。他虽然没有眼阵、心阵之力,对各种阵法却钻研颇深,尤其善于识阵。但眼前这个防护阵法他看得似曾相识,但又觉得有点诡异。

    勾诛露出笑容,传音说:“一座简单的望不可及阵,难道尊驾看不出来?”

    “望不可及”是常见的空遁阵法,需要用龙木做为阵宝扭曲空间。所用龙木体积越大,品级越高,其阵法也就越难以突破。但这个阵法并非用来防护,而是用来困人的,与八荒锁龙阵较为类似。

    如果有人被困在了望不可及阵中,那么阵外的一切对他来说将永远变成可望而不可及。因为阵壁附近的空间极度压缩,从被困者到达阵壁的物理距离将变成无限远,所以他无论走、飞行甚至传送,都永远不可到达。

    这个阵法的扭曲空间只会影响实物。若是光线、神识传音、各种灵机波荡则不受影响。所以站在阵内,无论是往阵外视物、传音都没有任何障碍。枯木荣依然能看到勾诛与连菱,甚至阵外的一切。理论上,他甚至可以用魂术攻击到对方。

    这一点望不可及和八荒锁龙不同。八荒锁龙阵一旦封闭,内外则是由近似法则之力相互隔离的。任何信息都不可能互通。望不可及则更像一个简化版本的八荒锁龙阵。

    “望不可及只是将阵中人困住。”枯木荣并没有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第一次看到并不困住阵中人,反而作为防御阵法让阵外人无法进入的布设方式。”

    “哈哈!”勾诛双目一眯变得细长,嘴角翘起,笑道,“枯前辈好像好没有分清到底哪里是阵外,哪里是阵内?好像也不知道被困住的到底是谁?”

    枯木荣神色一动,心中大震。难道他已经被困在阵中?

    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他一路小心走来,明明只感觉前方有空间异常,而且他及时止步了,并没有进入那异常的包围之中。

    如果是别人要构筑一个阵法来将他围住,他势必会感觉到四面八方都存在了空间异常,那时他肯定不会坐等别人布阵成功,早就极速移动逃出被包围的范围了。

    只要他不贪功冒进,别人根本没有机会布下一个阵法来将他困住。

    这所谓可望不及的范围也只有他的前面而已。如果他是被阵法围困,那么他的上下前后左右六合方向都应该被滴水不漏地控制了起来。但如今他的背后空空如也……

    他忽然想到,其实他背后的空间同样有着可望而不可及类似的扭曲。因为这片天地整个范围,都被覆盖在魏无恙所布下的“八荒锁龙阵”之中!这让他明白了过来,这是一个绝妙的布法!

    布阵就好像修篱笆一样,你可以用篱笆围成一个圈,将别人困在圈中。但你不可能用篱笆围成一个圈,然后说,圈外所有的万物都被你围困住了……因为这样力场会蔓延到无限远处,必然半道就开始衰减,最终消失无踪。

    但如果外界已经有了一圈更大的篱笆,情况又不相同了,你可以用篱笆在大圈里边再围上一道圈,和外圈的篱笆共同构成一个环形,将敌人困在这个环形的区域内。

    这是阵中之阵。对方布下四根龙木大柱,利用了外界已经存在四根龙木大柱,合并起来一共八根龙木大柱,构成了一个环形的阵法将他困住。

    而且这个阵法非常奇特。若是往外圈看,是一个八荒锁龙阵,任何人都无法出去,也无法往外传递任何信息。而往内圈看,是一个望不可及阵,可以看得见,却永远无法到达。

    这说起来简单,但作为一个阵师,巧妙地利用他人已经布好的阵法,在这个基础上布设阵中之阵,而且天衣无缝,可谓巧夺天工!

    “幼稚!这样就能困住我么?”枯木荣忽然冷冷一笑,“魏无恙在布设八荒锁龙阵的时候,便已经告诉了我生门的位置。我随时都可以开启生门。一旦我开启生门,八荒锁龙阵将不复存在。你布设的望不可及阵也会随之崩溃。”

    “姓枯的,我看你不但不懂,还不看不清形势呢。”勾诛已经装得有些累了,便收起了客套的面具:“现在可是八根大柱联系在一起,你以为四门的位置还在原处?有胆子你尽管可以试试。反正我们在阵外,是死是活都不管我的们的事。嘿嘿。”

    枯木荣脸上的冷笑凝固了,换成了凝重之色。他忽然意识到,不管对方开启回光返境是否成功,他都已经被困在了这么一个古怪的阵中。

673 举目皆我敌,惟愿借君手

    (673举目皆我敌,惟愿借君手)

    八荒锁龙阵的生死休伤四门都可以触发,但后果各不相同。

    生门能安全地彻底撤除大阵。死门则刚好相反,会导致大阵崩溃,释放出所有的能量,导致其中所有生灵一并死亡。

    触及休门会导致阵中一切会进入“休眠”的状态,所有生灵会被“冻结”。

    如果有人触及伤门,那么大阵灵机会有一次弱于触及死门的爆发,而且不会崩溃,阵中人必然非死即伤,并且依然无法脱离阵法的围困。

    不触及其中任何一门,则被困者会永远被困在这阵中。

    枯木荣和魏无恙和原本的计划是开启回光返境之后再触发死门。

    这样他们进入回光返境,同时让大阵崩溃掉,借着阵法崩溃之力诛杀其中一切生灵。从此他们暗算木萝、开启回光返境的事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勾诛说经过他重新布设之后,生门的位置已经和原来不同了。这究竟是真是假,枯木荣除了亲手试试之外,是绝对没有别的办法的。但从理论上说,这确实是有可能的。

    无论生门是否还在原位,只要这一丝可能存在,枯木荣就不敢去尝试开启生门了。

    一旦他弄错触及了其他的门,非死即伤,而连菱等人却在这个环形的阵法之外丝毫不受影响,他可就万劫不复了。

    作为树人,他只要能吸取地气就能修炼。即便被困在阵里,他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还可以一直修炼下去。

    若是有一天他在这里堪破玄关,成就仙体,还能以仙人之力突破法则的困阻从这里出去。所以,他绝对是不会去冒那四分之三的风险尝试的。

    这一切都在勾诛的预料之中。如果他布阵一个杀阵,或者一个绝无可能突破的陷阱,枯木荣这个高境界的修士难免要殊死一搏,那样后果就很难说了。

    既将他困住,又留下一点希望,这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当然这点希望若是成真,也不知道是多少个千年之后的事情了。

    果然,枯木荣御风在围困着他的环形阵法中飞行了一圈,然后便止住风头,静立在了无名裂谷的顶端。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往下眺望。他也只能眺望,因为他眼前不远处就是阵壁,那是他永远无法抵达的位置。

    但这个位置他可以看到无名裂谷中连菱等人的行动,等待连菱再度与他谈判。这是在勾诛预想之外的。勾诛也不知道开启回光返境还有“情”那么玄奥的条件。

    枯木荣在等着连菱等人无法开启回光返境。那时他们同样会被八荒锁龙阵困死在这里。而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和他联手,让木萝饮下“醉长梦多”来让她产生“情”。

    当然,这还需要一头梦貉才能完成。这不是问题。魏无恙所附身的梦蛊,现在就停在他的肩头。

    勾诛没有再理会枯木荣。按他的想法,枯木荣一旦被困住就再也没有考虑的必要了。现在的问题,就是看连菱如何说服木萝和木头一起开启回光返境逃出这个八荒锁龙阵了。

    这时候的木萝简直是一个血人。她浑身是血,血肉和身上的衣袍粘连在一起,背上还背着一团古怪的人形的事物,看上去就像一个古怪的驼背女。

    对一个树人来说,这点伤害并不致死,他们都有强大的恢复之力。只不过木萝的肉身恢复的速度并不快,除非她再度使用“光阴寸生”之术。

    木头将她放在了地上,俯卧在地,这是因为她背后背着的那一团人形的异物让她根本无法平躺。

    连菱查探了一下她的伤势。她的伤大多数是皮肉之伤。见骨之伤足有十多处。她的白骨暴露在外,非同凡人,泛着淡淡的金色。

    刚刚在那片密林中,她一边和附在她背后的黄落英缠斗,一边还杀了数百青猿轻骑,数名魏无恙带来的紫府妖修,重创了匡食人,击伤魏无恙,杀了枯木荣多个分身,可谓神勇无双了。

    连菱手中拿着一枚青色的丹药,小心塞入木萝口中。这丹药是她炼制的疗伤奇药,内含大量青木生机,不但对人身有用,对树身的木萝也一样有强烈的恢复作用。

    木萝这时还在昏迷之中。但连菱的丹药刚塞入她的嘴唇,她就犹如被电击一样猛烈反应,顺手一爪狠命抓来。她五指如同钢钩,这一抓带起劲风扑面,众人心头都是一紧。

    连菱虽然极速往后一躲,身上的五彩灵蚕宝衣的衣袖还是被咝地一声抓出一道口子。

    那丹药碰到木萝的嘴唇,立刻释放出一股清凉的生机,如清泉淌水,往她身体中蔓延。她因此而清醒,却猛然将口中的丹药吐了出去。

    寒光一闪,她已经把紧紧束在腰上的短剑拔了出来。她的剑尖往四方乱指,一会指着连菱,一会指着勾诛,一会指着黄璐和第十九。

    她并不信任这些人,因此也不会接受他们给她的任何东西。对她来说,首先默认任何人都是敌人。

    她只爱权势,却淡泊物欲。她并没有多少心爱之物,唯独这柄在云天城随手购买的一尺来长的铁剑却成了她的心爱之物。

    每当真要放手一战时,她并不使用此物,而是紧紧束在腰带上,以免在战斗中丢失。

    其中原因她自己也想不太明白。或许正是因为每当手握着这剑,她就想起了当年在冥穴火山中遭难,被那个人背着,渐渐恢复的那种感觉。

    那时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意外的决定。她把这手中的剑交给了背着她的那人,让他将自己中毒已深的双目挖出来。她竟然完全相信了这个人!

    这或许是一种无奈的举动。剜除自己双目的痛觉实在太过难以忍受,她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下手。

    但如果不剜除,这火毒从她眼中渐渐渗透全身,她便必死无疑。无奈之下,她才把剑和自己的性命,一起交给了那个人。没想到她居然成功地活了下来。

    等她换上炎阳火蕨种构成的这一双火目,又动用了光阴寸生之法恢复了大部分实力,她那时正是手持着这剑,打算一剑刺下去,了结这段孽缘。

    树皇之子一死,树皇血脉断绝,她便是无可争议的树皇了!偏偏这一剑,居然有下不去手的感觉。

    这是为什么?难道有什么东西,竟然比树族中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还重要?比手刃这个仇人之子的快意更加重要?这让她深为不解。好在佟瑶忽然出现,她终于给了自己一个借口,极速离开了。

    她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到孤身一人走这里来,正是为了寻找这个答案!

    她手中的短剑乱指着对方所有人,一个一个地指过去,但指到这个人的时候,她没有再指,而是将手中剑一丢。

    咣当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短剑在光滑的岩石上跳了两跳,稳稳地停在了木头的面前,剑柄正对着他,刚好让他伸手就能拿到。

    “帮我……”她指着背上那团人形的血肉模糊的依然在蠕动的异物说,“帮我把它割下来!”

    她这话一说出口,那团异物仿佛也听到了,蠕动的速度明显变快了,似乎正在加速和木萝肉身的融合。

    木萝虽然不会做梦,但黄落英也没有放弃。她现在如果放弃,就等于失去了肉身,就会再次落得只能附身梦蛊的下场。

    她这一副小孩的肉身受伤极为严重,已经不可能独立存活。唯一的办法,便是干脆将这具残躯和木萝的肉身融为一体。这样这肉身能借着木萝的身体生存下去,而且极难分离。

    接下来她就用自己的神魂和木萝强行融合。虽然这样极有可能是木萝反过来吞噬了她,但也存在她吞噬木萝,并最终取得这具金丹树体的可能性。

    相比入梦而言,这是下下之选。但对失去肉身的恐惧和对这具金丹树身的极度渴望,这样双重的驱使之下,她决心殊死一搏。

    木头手拿着剑。这场景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当年在冥穴中,背着这个女子的那种带着青萝的清香的气息他依然记忆得非常清楚。当时他用剑帮她剜除了双目,如今只是要换个部位切除罢了。

    但背上这么一大团肉活生生割掉,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只能看向连菱征询意见。连菱将另一枚青色的丹药放在他手心,说:

    “没关系。树身生命力很强,你给她服下这枚丹药,然后动手切除这个附背童子就好。”

    想起刚刚连菱给她喂药时的遭遇,木头心中有一点胆寒。但他还是轻轻将木萝的头抬起,用掌心把丹药送到了她口中。木萝这一次并没有拒绝,直接将丹药咽了下去!

674 刀割血肉除附子,焚烧光阴复木萝

    (674刀割血肉除附子,焚烧光阴复木萝)

    切割的过程非常血腥。木头并不手生。他进入玄门之前是猎户,开膛剖肉之类的手法熟练。但用在木萝身上就有些粗暴了。

    连菱号称“药仙”,治病救人无数。如果让她动手,会干净快速得很多。但木萝只愿意相信木头一人,她也没有办法。

    连菱也可以给木萝服下一些麻醉类的丹药来减轻她的痛苦。但这些丹药并非没有风险,大多对神识有损,有时还会有意外发生。如果要用,她就不得不和木萝商量了。只是眼前这情况,根本没得商量,连菱也只能由她去了。

    附背童子的肉身几乎快融入了木萝的肉身。尤其是他的双手,已经不是抱着她的脖子,而是深深地插入了她的肩胛骨下方。其胸部的皮肉也和木萝的背部紧紧地粘连了在一起。

    木头没有办法,只能如同切野猪肉一般一刀刀将这个已经无法再称之为人的东西切下来。最费劲的是要挖出这童子的手。木头一路挖下去,发现这个附背童子的手竟然紧紧地抓住了木萝的一根肋骨。

    他没有办法,只能把这只手首先切断,然后再将指骨一根根取出。

    木萝紧紧地咬着自己短袍上撕下来的一团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她始终没发一眼,唯独额上的豆大的血汗不断滴落。

    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木头终于将附背童子清理干净了。木萝至少在形状上恢复了原本窈窕的身材。而附背童子成了地上一滩残破不堪的血肉。

    黄落英可以说已经死亡。但她的神魂在被业力拉入轮回之前,迅速地找到了一头她所豢养的梦蛊,并以此为依凭躲避了业力的席卷。

    她的梦蛊都被隔绝在困住枯木荣的阵内了。但好在望不可及阵只会隔离实物,不能隔离神魂,因此她很轻松地穿过了阵壁进入了一头梦蛊的身体中。

    她依然和所有人一样被困在阵中。但相比被卷入轮回而彻底死亡,她情愿暂时被困住。

    枯木荣肩上出现了两只黑色的甲虫。其中一头是魏无恙,另一头是黄落英。这可是两头金丹梦貉。可惜他们现在的实力就和一只真正的甲虫没有区别,一个凡人也能捏死他们。他们也只能指望在枯木荣的庇佑下活下去再寻找新的宿主了。

    枯木荣也乐意留着他们。毕竟两个随时能用,需要依赖他而活,对他又没有什么威胁的金丹妖修在自己身上并非什么坏事。只不过对金丹修士而言血契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合作只能见机行事。

    他依然站在裂谷的顶端,盯着下面的动静,等着连菱他们动手开启回光返境。

    深谷下水流众多,只是缺少阳光。木萝要用水土恢复并不困难,至于缺少的阳光她则用自己的寿元来弥补。因此她再度施展了“光阴寸生”之术,耗费寿元来快速恢复她的肉身。

    在她看来,只要能不断提升境界,她的寿元自然就会增长。若是不能提升境界,那么寿元再多也是要死的,不用白不用。

    对连菱、勾诛等人她也不再有什么戒心了。如果他们要杀她,早就动手杀了,也不用等到现在。她直接无视了这些人,走到谷中一处溪流中盘坐下施展光阴寸生。

    随着她寿元燃烧释放出来的生机,她身体表面的破碎的衣袍和污秽的血肉犹如老树皮般一块块剥落,如白玉般泛着光泽的肌肤在脱落的老皮之后显露出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她便完好无损了站了起来。碧色长发、火红色的双目、雪白的肌肤,窈窕的身姿,站在清澈溪水中光影荡漾,真是清水出芙蓉般绝美无双。

    木头拿了一件第十九的月白色襦裙给她披上了。她和第十九身高倒是差不多的。

    金丹的气血之力萦绕在她的身周,将一切污秽排除。她的碧绿长发披散在肩头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血污,只不过有些散乱罢了。

    她一边用手指缕着自己的乱发,一边高傲地往四周望了一圈。其他那些紫府、虚丹修士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她的目光只盯在了连菱身上。

    五百年前她是见过秦尊阳的,只不过对这个老是和木野混在一起的人类并没有任何好感罢了。她立刻便认出了连菱身上的青木长生功的气息。

    “你是秦塞的弟子?”她毫无顾忌地直呼秦尊阳的姓名。

    “我们是翠玉宫修士,尊阳真人是敝派的开派祖师。”连菱并不恼怒,反而客气地回答。

    “你们到这里来开启回光返境?”木萝并不喜欢遮遮掩掩,她说话直接了当。你想要什么你就直接说,你不说的话,那我就帮你说了。

    在她眼中翠玉宫这帮人和枯木荣的意图差不多,既然是到了这里,就是来开启回光返境无疑的了。

    “对。”连菱也不多话,淡淡一笑回答。

    她是受秦尊阳的仙谕而来。秦尊阳这家伙明摆着是对自己没有成功进入回光返境而不爽,所以降下仙谕来让他的后辈进入弥补遗憾的了。

    “那就别废话,叫那家伙来和我一起来吧。”木萝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木头,勾了勾手指。

    枯木荣站在无名裂谷的顶端,冷冷地望着下面回光返境的入口处。虽然距离很远,但以他的金丹神识,一切如同近在眼前。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木萝自然算是木萝部的高层。她应该是知道要和木头一起开启回光返境,她心中必须要对这位树皇之子有“情”的规则的。

    但“情”这东西可不是她想有就能有的。这东西发自内心,不是任何人能主动控制。虚情假意或许能骗过他人,可是要骗过回光返境上的仙术设置,那完全就是不可能的。

    枯木荣面无表情地看着木头和木萝两人去开启回光返境。这时候他肩膀上的魏无恙却给他传音道:

    “枯木荣,你把这事搞砸了,难道真的打算在这里修炼到成仙?就算你命长,现在我和黄落英可没那么长的命!”

    “哼,”枯木荣冷哼了一声,“搞砸这件事的是我?你们几百人围攻竟然没有拿下木萝,结果连累我被人背后算计。”

    另一只梦蛊黄落英几乎要跳了起来,恨恨地传音道:

    “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们没拿下木萝是真,但你说的回光返境入口的位置只有你一人知道,结果怎么会被人在设下埋伏守株待兔?老娘被你坑得连肉身都没了,你还要叽叽歪歪?”

    梦貉一族等于折了两个金丹、多名紫府,还有数百妖修,损失极为惨烈。魏无恙和黄落英最终都是一无所得,还失去宿主之身,被困在阵里,自然是郁闷到了极点。

    没想到枯木荣听了黄落英的抱怨,不怒反笑。他笑完之后,得意地传音给两只甲虫:

    “我料定他们肯定无法开启回光返境,而且也没有办法从这个环形阵中出去。最终他们只能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们依然可以一起进入回光返境。”

    “你还在做什么梦?”无论是黄落英还是魏无恙,都并不知道进入回光返境的具体规则。他们只知道要先入梦了木萝,然后再按枯木荣的下一步指示来操作。

    “你们等着看好了。”枯木荣淡笑道,“很快连菱就会求着我开启回光返境。到时候木萝的肉身就让给黄长老好了。至于魏长老,等我与黄长老一起暗算了这位翠玉宫的连宫主,你便可以借她的肉身继续存活了。”

    他并没有再去理肩膀上两只吱吱叫的虫子。他们的视力也和真实的虫子一样,不要说无名裂谷中发生的事了。就是眼前的事物他们也看得不太清楚。

    枯木荣一人紧紧地盯着无名裂谷中,看着木头和木萝两人将血涂在掌心,然后各自按在了石壁上的一个手印上。

    接下来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因为猛烈的灵机波动从那一处传出,强烈的白光几乎笼罩了一切,将无名裂谷染成了银色。

    “怎么可能!”他瞠目结舌地望着裂谷中发生的一切,感觉他对女人的理解再度被事实彻底颠覆。

    连菱玩的那种刻意到极点的英雄救美的拙劣把戏,竟然还真能对木萝这样残暴的女人有作用?他们见面才区区一个时辰,她就情定这位树皇之子?

675 十万年尘埃未定,一双人净土重游

    (675十万年尘埃未定,一双人净土重游)

    和枯木荣的想法完全相反,连菱虽然不知道打开回光返境的真实规则,但她丝毫也没有担心过会打开失败。因为她是受秦尊阳付出巨大代价的仙谕而来。秦祖的意思怎么会有错呢?

    如果存在回光返境无法打开这种可能,她和勾诛就不会那么杀掉魏无恙了。毕竟只有魏无恙一人知道八荒锁龙阵的生门的位置,杀他之前怎么也得先拷问出出口再说吧?

    她就是笃定他们可以通过回光返境出去,所以才干净利落杀了魏无恙。

    木萝倒是知道这条规则的。只是她比连菱更糊涂。什么是“情”?她对这个像木头一样的家伙有“情”?她根本就无从判断。但她觉得木头这个人挺可靠的,进入回光返境去提升自己的境界也绝不是坏事,试试又不会死。

    没想到这禁制的开启还真是简单。她在接触石壁的同时,便感觉到石壁上传出了一道猛烈的灵机波动。某种东西如同暖流一般直入她的心田。

    紧接着他们所有人,便被回光返境汹涌而出的白色灵光给吞没了。每个人的内心也是这样,被某种震撼与温暖的感觉给填满了。没有人再去管被困在八荒锁龙阵中的枯木荣。

    唯一为此而有一点遗憾的是勾诛,因为他的四根龙木大柱就耗在这个上边,恐怕永远也收不回来了。

    白光笼罩之后,每个人内心都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神念,无法知道从哪里来,但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们,时光将会倒转回十万年前,树族从天界坠落的那一日。

    所以这地方叫做回光返境,也就是带你去看看树族的过往而已。

    这股强烈的白光吞没了整个五名裂谷,还在不断地往四周蔓延,其中明显带着一股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抵御的时空法则之力,简直要吞没整个天地。

    但其实在他们开启回光返境的瞬间,他们所在的时空便已经和现世割裂,他们所见的一切都和现世无关了。枯木荣看到和感觉到的那些灵机波动,只不过是这一处现世割裂时残余的波动而已。

    白光散去,勾诛眼前的景象已经剧变。他已经处在长天之上,头上碧空如洗,脚下是无穷无尽的云海和雾霭。众人也都在这里,距离不远,只不过非常尴尬的是,他无论怎么御风,都支撑不住,所以迅速往下坠落。

    黄璐、第十九、杀伐也是一起如同落叶一般往云海中坠落下去。

    无论是虚丹修士御风凌空,还是杀伐那样直接以肉身踏空而行,都得有足够的“风”也就是空气能驾驭才能飞起来。但越往高空空气便越是稀薄,他们的御风之力也就越来越不管用了。

    这个地方已经远远高于四天王天,接近忉利天,非金丹修士不能凌空。就是白虎杀伐,原本就是从天上来,他在恢复到金丹实力之前也只能如同秤砣入水一般往下沉。

    就算是有飞行法器,也只有凤血鸢、横天火舰之类的高级法器才能飞到这么高。一般的五行宗木鸢是不行的。

    在这里只有两个人能正常凌空,也就是有金丹实力的连菱和木萝。她们可以靠金丹之力驾驭这稀薄的空气飞行。

    连菱手中黄色光芒一闪,将黄璐、第十九、杀伐一齐收入到了地皇图中,终止了他们翻滚着从高空坠落的尴尬。至于木飞和土留犀两人,是原来就呆在地皇图中。

    勾诛的坠落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便落到了一片软绵绵的风上,挣扎着站了起来。这风当然是连菱所驾驭的。在这忉利天她御风多带一个人尚可,再多一个人就不行了。

    如此领略天界美景的机会,她当然要留给勾诛,而不是其他人了。

    还有一个人在空中惊慌失措地下落,那人就是木头。看到他在空中大喊大叫地往坠落而去的的样子,木萝忍俊不禁。她一个瞬间便到了木头的身旁将他一把拉住了。

    “憨子,过来,我背你。”

    她是体修,御风的能力比起虚丹紫府修士也强不了太多。在这高空她是靠肉身之力踏风而行的。她没有连菱那样优雅的驾云之术,只能背了。

    “…这……”木头原本黝黑的脸一涨红,变成了紫色,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怎么……怎么行?”

    他一边结巴,一边在天旋地转中寻找勾诛和连菱的方向。但那两人对他来说也就是长天中的两个黑色的小点,还完全没有要过来救援他的意思。

    “少废话,否则我一拳打爆你头,再把你丢下去!”

    木头口中吭了一声,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他终究没有反抗,乖乖地被木萝背到了背上。这便是实力太弱带来的无可奈何了。

    历届来到回光返境的树皇中,木头恐怕是实力最低的一个了。其他的树皇都是以金丹实力进入,在回光返境中直接晋级到金丹三花大圆满的。

    当然这并非没有原因。原本这次进入回光返境的应该是他爹木野。但木野不肯娶木萝,导致中间空缺了一位。他都还没有收到仙谕就进来了,属于临时替补。

    “我……我们……去哪里?”木头有些结巴地问。

    木萝一到这里就自然产生了一些记忆,仿佛记起了一些树族的古老的历史,他们原本就是从这里坠落的,到此不过重游故地。而木头的脑袋依然是块硬邦邦的木头,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回光返境本身的设置之一,也是当年黎山一脉和树皇一脉达成妥协的结果。

    如果没有黎山一脉的女子在旁,那么树皇即便孤身闯入了,也会因为没有根本不知道去哪里,而迷失在回光返境中,最后只能一无所得就回去了。

    “我们去那,那是天门。”木萝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天门只是一团若隐若现的光。飞近之后,反而什么都看不见了。如同那些远看洁白就像一团团棉花的云,飞近了却只是淡淡的雾气罢了。飞过天门,天依然是天,云依然是云。

    木头忽然发觉,本来木萝穿着的第十九的月白襦裙,已经变成了一种柔顺光滑如同云雾一般的白色织物,在阳光里烁烁发光。

    “你的衣服颜色……怎么变了?”木头不知道是不是又进入了某种幻境,也不知道这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

    “这里已经是天界了。天界不容污秽,一切都会净化。”木萝回答。

    天人是不需要花钱买衣服的。天人身上所有的衣物和装饰,都是随着天人的心意而自动生成,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天衣至洁至净,绝无尘埃。光彩夺目,颜色可以随心变换。一旦天衣蒙尘,起了污垢,这是天人五衰之一,是天人将死的征兆。

    而凡人穿过天门,凡俗世间带入的一切衣物饰品都会发生类似的变化,被净化而且发生随心所欲的变化,成为天衣。

    木萝虽然脾气暴躁,但心地至纯,不喜欢五颜六色。所以她的天衣是纯白。一件轻若无物的银缎般的长裙裹在身上,说是惊若天人已经不妥,因为她也可以说已经是天人了。

    木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变了。他自己的头发虽然还是黑色,但光滑明亮简直如同黑锻一般。

    灰色的道袍倒是没有改变什么,但是上边落满的一路风尘都消失无踪了。现在他的所有的衣服都绝无尘垢,比任何时候都都干净。

    他感觉清爽无比,就好像刚刚在温泉里泡过澡一样。浑身的汗臭、瘙痒消失无踪。全身的衣物以最舒适的方式贴着自己的皮肤。空气不冷也不热,吸入到肺里,仿佛带着甜味一样让人浑身舒坦。

    天界是净土,而人界是秽土,这是最本质的区别。

    木萝渐渐飞低,木头才发现那些平整的云海,渐渐地显露出细节来。和人界一样,有连绵的山、有平原,有发亮的,如镜子一样的湖面。还有一条条密密如叶脉一般的河流。

    这些东西就像玉雕一样,浮雕在洁白的云海之上——原来这云海已经不是云海了,这是一片大地。难道如此巨大的大陆,竟然飘在云团之上?

    “为什么云变成了白色的大陆?”木头本不想说话来显得无知,但又忍不住又问道。

    “因为天界的大陆,就是人界的空气。”木萝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676 仙凡两隔山万座,天地一柱国五分

    (676仙凡两隔山万座,天地一柱国五分)

    凡人如果不穿过天门,那无论他飞到多高,看到的天也还是天,云也还是云,空空如也,他是绝对看不到天人的。

    但这并非是因为天人和天界不存在。而是因为上下界时间的流速不同。虽然天界和人界都共享同一对日月,每天太阳同升同落,每月月亮也是同样盈亏,但天界天人和人界凡人对一天的感觉的时间长度不同。

    凡人在人界感觉到的一天,在忉利天的在天人们的感受来说,足有凡人感觉的一百年那么长。反过来也可以说是天人们的时间在忉利天被拉长了足足三万六千多倍。

    在天人们看来,凡人的动作太慢了。在人界一颗石头丢出去,一息就能落地,在天人们看来它却足足在空中停留五个时辰才会落地。

    所以对天人们来说人界的一切几乎都是凝固不动的,包括了人界的空气和云。

    这些空气既然凝固不动,就成了坚实无比的大陆,也就是天界的大陆。凡人等这些人界生物,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土壤深处以不可思议的缓慢速度蠕动着的坚硬岩石罢了。

    当凡人看往天上,忉利天的天人们的速度就反过来比他们理解的正常速度快了三万多倍,天界的一切变化,无论是山河地理,人来人往,都极快无比,他们什么也看不清,也就如同空空世界里缥缈不定的云雾了。

    只有穿过天门,二者的时间取得同步,凡人才能看到看到天界的真实景象。

    勾诛和连菱也驾云飞了过来。他们对于这广大的世界究竟要去哪里也搞不明白。如果他们只在这里乱逛,极有可能到一定的时间内就会被排斥出回光返境,因此也只能跟着唯一收到指引的木萝飞行。

    虽然说天上的云就如同地上的大陆,但又并非如此简单。因为天界和人界不同。人界要么是连绵的山地,要么是一马平川。而天界却是一重一重的大陆。大陆之上还有大陆。

    形象地说,就好像无边的雪白大陆上长出了很多如同厚云所构成的山。每座山的顶端便是一片新的大陆。大陆之上再有山,山顶上再有大陆,如此而构成的一片连绵不断地无边的无数大陆所组成的海洋。

    理论上而言,下层的大陆总是要比其上生长而出的山顶的面积更大。但实际绝非如此。他们每飞跃而上一重大陆,却又赫然发现其面积远不是在下层大陆所望的大小,而是更加广阔无边。

    这就像从人界望去的一片云,在天界却是一片无边大陆。其中的尺度法则与时间法则一样,越往高处越是扩大,完全无法以凡俗常理来推断。

    在他们视野正中,有一座无法估量的巨大的雪白高山傲然耸立,犹如一根巨大的天柱一般直冲天际,几乎占据了他们视野的一半。木萝正在往这座大山飞去。

    “那是什么山?”木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山,难免有一种整个宇宙都要压倒过来的巨大的压抑之感。

    “这就是须弥山。”木萝抬头望了那巨山一眼,露出羡慕的神色。“山顶就是忉利天,是天帝和其他天人们享乐地方。除了山顶的三十三天国之外,山上遍布生灵,就是地狱般的修罗界!”

    “地狱”这个词一出口,木萝火红的双眼中,露出一丝嗜杀的血色。她又将头扭回,继续往前飞。木头看着这片天堂,却怎么都不能和“地狱”联系到一起。

    木萝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说。她只知道她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就不断有记忆涌入她的脑海。这些记忆当然不是她的,而是来自上古树人们的记忆。

    天界只有两种生物:天人和修罗。纯粹人身的生物即为天人。而所有的飞禽走兽,乃至于花草树木,都是修罗。所有的修罗天生便是既有原身,也有人身。

    和养尊处优的天人不同,修罗界践行的是丛林法则,处在不断地争斗和自相残杀之中。肉弱强食,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所以称之为修罗地狱!

    但修罗并非没有建立过秩序。在须弥山东西南北四方山麓上,有四名修罗强者建立了四个强大的修罗天国,就是北方玄帝、西方白帝、南方赤帝、东方青帝。

    这四帝与善见城的天帝五分须弥山,并称“天界五帝”。只不过十万年前,这四国已经相继灭亡,这四个强大的修罗也早已道殒了。

    如果回光返境回到的是十万年前,说不好回到的就是忉利天五帝并存的时代。那个时代天人和修罗之间战争频发,可并不太平。

    这个十万年既是人界的十万年,也是天界的十万年。只不过天人们的十万年,便是三十六亿个人界年那么长。漫长得惊人的岁月已经过去了。

    一般天人的寿命最多就两千年个天界年,若换算成人界年也就是六七千万年。他们来到的这个时代所见的无论是天人还是修罗,在现世中早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即便如此,天人的福寿还真是让人垂涎。动不动就以千万年计。这也是地上的修士们拼命追寻蜕凡飞升的原因所在。

    木萝不断地飞近须弥山。须弥山的山麓远看像一团浓密的白云,雪白如玉。飞近了,五色流光闪耀而出,就好像雪白玉雕忽然染上了颜色,变成了披挂于天地间的一副繁丽的织锦。

    他们越飞越近的过程中,这壮阔无边的锦绣也展现出越来越多的细节。高山流水、云岚雾霭、连绵林莽、飞禽走兽,无一不在这画卷上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画卷的正中有一处无数巨大树木构成的巨林,看似极为类似翠玉宫和眠恶山的所在。木萝往那儿飞去,只见那四周青色灵光流转,禁制重重。

    他们正在想如何靠近,一头全身羽毛犹如血红玛瑙、头有凤冠的大鸟飞了过来,背上盘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精瘦老者。

    他一身青袍,脸颊无肉,一缕细长的山羊胡子足有数尺之长,眼眶深陷,一双烟黄的眼睛却在其中滴溜溜转个不停。

    青袍老者一见飞来的四人,便例行公事地礼貌一笑,站在鸟背上鞠了一躬,点头哈腰用树问道:“老夫林胡图,诸位想必是眠恶山第四代妖皇一行?”

    “少跟我提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他早就转世去了。”木萝毫不客气地回答,“这位是第五代!”

    “哦?”老者仿佛吃了一惊,自己小声自言自语道,“怪了,第四代等了这么久没见,结果直接来了第五代?”

    木萝眼睛一横,怒道:“你管第几代,反正是眠恶山的树皇就是了。你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老者吃了这一吓,忙说:“接啊,接啊!诸位随我来。”他一边扭头驾驭大鸟带路,一面又嘟哝着说道:“这火爆脾气来看,黎山一脉的树后是假不了了。”

    勾诛对这个老头没有什么兴趣,但对他骑着的那头血红大鸟暗暗咋舌。这鸟儿不居然是一头活着的凤血鸢!

    飞过天门之后,他和木头就已经可以自己御风飞行了。时空同步之后这里的整个天界的空气对他们来说并不稀薄,灵气还充沛无比。所以木头也并不是被木萝背着这样尴尬的状态。

    但勾诛依然怀念他的飞行法宝。唐肃毁了他的凤血鸢至今让他愤恨不已,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这种早就灭绝的神鸟?

    在现世中,凤血鸢只存在于那些上古时代残留下来的法宝中了。但如果按木萝的说法,这里是十万年前,那存在活着的鸟倒是正常。

    “就是不知道回光返境里的东西能不能带出去?如果能弄一头……”勾诛满心思打的是这个主意。

    凤血鸢飞过之处,天上的重重禁制就像被拨开的帷幕一样一层层开启,一片广大无边的,由无数高耸的巨大树干和数不清的枝叶构成的巨大城市在禁制之后清晰地展露出来。

    空中除了有禁制,还有无数的巡逻兵,身穿着碧绿的铠甲,骑着各种一种黑色的大鹰在高空中飞行。大多数巡逻队看到林胡图,都是主动避让。几个熟悉的还大喊了几句:

    “胡图长老,您又带哪里的贵客来啦?”

    林胡图都是笑嘻嘻敷衍几下,但并未向任何旁人透露这四人的身份。这一行人就这样一路往最高的几棵巨树飞去。

677 烈焰摧枯拉朽,老树生死如常

    (677烈焰摧枯拉朽,老树生死如常)

    他们最后落在一处凸出的露台上。这处露台本来是大量粗木藤盘曲而成,如同大树上一个巨大的鸟巢。

    这里的树族人善于吸纳外来工匠的技艺,在这个方圆百步的巨大“鸟巢”之上,用白玉铺地,青玉为廊,金丝作图,修建这个琼楼玉宇般的迎宾露台。

    “那是什么?”

    就在刚刚踏上露台的瞬间,勾诛忽然听到耳中一阵低沉的呼啸。他回头一望,却看见空中一个足有脸盆大小的明亮火球,正拖着长长的烟尾隆隆而来。

    勾诛所见此物的大小和距离有关。由于不知道真实的距离,所以也无法推测其实际的大小。但只不过十分之一息的功夫,它已经划破长空,直接往这座树城而来。

    这东西亮度和体积都在他们视野中急剧扩大,几乎要占据了整片天空宽度的十分之一。

    他们到回光返境中时,天界正是刚刚日上三竿,天高气爽的时候。但忽然出现的火球在空中吐出万丈光芒,将他们四周照射得雪亮。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那明亮的坠落的“太阳”。

    在木萝的火目中,整片天地都着了火。强烈的光芒将整座迎客的露台照得不可思议般雪亮,温度急剧升高,仿佛要将这座玉台融化掉。

    这时候林胡图咳了一声,头也没回,轻描淡写说道:“那是火德天军的离火破阵弹,诸位稍微避开目光,最好是把眼睛蒙上,不然一不留神就瞎了!”

    他话音刚落,这个直径足有数里的巨大火球就撞上了这座树城最外部的禁制。

    勾诛心想,你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难道你们的树族天国,每天被轰上几炮就是家常便饭么?

    天界除了灵气更加充沛一些之外,布阵方面似乎和人界相比没有明显的不同。

    他的眼阵之力依然有效,一眼就看出围绕在这座树族巨城的最外圈阵壁是一圈在人界也常见的纯阳阵壁。

    在大多数防护阵法中,纯阳阵壁都是抵御一切外来攻击的基础。就像城墙一样,支撑着整座大阵最基础的防护力。

    这一圈纯阳灵气极致精纯,又厚实无比,足有数十丈之厚。这么厚重的护城大阵,要是在人界,可以称得上是金城汤池,坚不可摧了。

    要攻破纯阳阵壁,基本没有取巧之法。要么以蛮力猛烈轰击来打碎阵壁,要么以极端高温来融化阵壁。那团直径达数里的“离火破阵弹”,明显正是为此而来。

    勾诛以眼阵之力看去,这火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玄铁铁球,铁球之上有粗大的铁刺。如果缩小了看,倒是和人界的破阵雷类似。

    只是离火弹上烈火熊熊,温度极高,显然是兼具暴力冲击和高温融化双重效果的破阵利器。

    树族人并没有和这位胡图长老一样漠不关心这件事。在这火球出现在天空的同时,整个树城中就响起了一种沉闷的警报声,难听至极,宛如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盘旋个不停。

    紧接着便有无数的腐陀罗弹拖着长长的黑尾从连绵不断的林莽中飞了出来,向着飞奔而来的离火弹迎头痛击。

    腐陀罗的毒液可以有效“灭火”,还能腐蚀玄铁。每一发黑色的腐陀罗弹命中,都会在这飞来的火流星的火光中留下一个暗淡的黑点。

    但这枚离火弹实在是太大了,树人们倾尽全力也无法击落。它就这样一头撞上了阵壁。

    二者相撞传来的声音,就好像每个人胸口中响了一声闷雷,胸腔里心血涌动,几乎要爆出体外。勾诛早已闭上眼睛,但依然能看到闪过的雪亮光芒。

    整片树林都在疯狂地摇动,发出沉闷的卡卡响声。无数砖瓦碎片从头顶坠落。整棵大树正在倾斜。白玉铺就的地板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就像龟裂的田土一样崩裂而成许多白玉碎片。

    光芒暗淡之后,勾诛再次抬头一看,头顶的纯阳阵壁就像被烧过的丝帛一样,已经被烧开了好几个大洞。

    四周没有被烈焰烧灼过的地方,也因为猛烈的轰击而出现了许多裂纹。

    这时天空就像忽然白布上忽然被人倒下一桶墨水,黑色迅速往四周蔓延。刚刚还是白天,眨眼之间就变成了黑夜。

    但那黑暗并非普通的黑暗,而是无数剑气组成的锋利黑风。

    它们一道道地钻过纯阳阵壁的破洞,如同黑色的幽灵魅影一般在空中一道道地呼号飞行。所到这之处,一切都像被旋转的利刃切碎一般变成粉末,四处飞散。

    空中灵光闪烁,树人们和这些怪异黑风鏖战在一起。本来一片宁静的城市瞬间便陷入战火中,烽烟四起。

    到处可见的树人和其他族类都是一脸的恐慌,但林胡图泰然自若,带他们走进了树宫内部。

    树宫中早已乱成一团,树人们全副武装地蜂拥而出。唯有林胡图是带着这几个人逆向行走。勾诛不禁纳闷,这家伙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终于有人看不过眼了,在路上撞见林胡图便问道:“胡图长老这是去哪儿?天庭都打上门了,还不出去迎战?”

    林胡图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先带这个远道而来的贵客去下面安全的地方避避。”

    他在树人的天国中位置不低,专门负责外交礼仪等事务。

    修罗和天人之间激战正酣,争取盟友就是重要无比的事。因此林胡图这么一说,谁也不敢质疑,更没人有空去核实,都是随他去了。

    树宫的最中心是一个明亮的竖井,直径约有一丈,四壁都是散发着明亮绿色灵光的纤维,往下望去,深不见底。林胡图却是将手一挥,说:“随我来。”然后便纵身往这竖井中跳下。

    勾诛、木头、连菱、木萝也没有犹豫,一个一个接着往这竖井中跳去。

    (本章还缺1000字,实在写不完了,明早补上,到时请重新下载此章。)

678 相逢即已误终身,何须千古誓盟?

    (我本想补上昨天的内容。后来我忽然发现一章只有2000字其实也挺好的。以后我想偷懒的时候就不请假了,直接发个2000字的章节不就行了?)

    (678相逢即已误终身,何须千古誓盟?)

    这可是回光返境,据说树皇几乎都是在这里瞬间便升级到金丹三花圆满。而且树皇还能带着自己的亲信进入。亲信们的境界也会大幅度提升,一个转念就能“制造”出一支维护树皇皇权的强大力量。

    而且一文不花,对勾诛来说这比通过血痕留身碑来提升划算太多,不跳才是傻。

    竖井中原本静谧无声,但他们往下一跳,下面立刻有嗡嗡作响的大风鼓来。被这风托着,他们下落的速度明显减慢,就好像在空中漂浮了起来。

    最终五个人安全地落在了一处黑漆漆的地面上。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壁上四处有无数绿色的萤火闪耀,将这里变成了一片满天绿色星光的夜空。

    虽然外界各种攻击和反击的轰鸣阵阵,不断动摇着整个大城的根基,这个空洞却没有了任何声音。勾诛感觉自己的耳朵就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极为难受。

    无论是黝黑油亮,极似被摩挲了万年的古木构成的地面,还是空气中充斥着的陈旧的木香和充沛的木灵气,无一都不在提示着他们依然在某棵大树的内部。

    林胡图手中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盏古朴的铜灯。他托在手上,走到一片高大的洞壁之前,然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因为林胡图手中的灯火,勾诛这才看到这并非只是黑漆漆的一堵木墙,而是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就好像一大片树皮上长满了树瘤。

    大大小小的树瘤堆积组合,构成了很多人形,仿佛是许多神像的浮雕密布在这堵木墙上。然而仔细去看,它们的确只不过一些凸起的木瘤和瘢痕而已。

    “陛下和娘娘二位,请各自把一缕神念注入到这块会神玉中。无论任何神念均可。”

    林胡图双手奉出足有拳头大小的一块泛着淡蓝色荧光的玉石。十万年前还没有可以吸收神念的玉简之类的法器,是直接使用会神玉的。

    后辈修士们发明的玉简,其实也是用普通玉片镶嵌少量的会神玉晶片再布上阵法炼制而成,这样极大地减少了会神玉的用量。

    像林胡图手中那么大块的会神玉原石,若是放到十万年后的现世,价值怎么也得上万两血灵石了。这难免又让勾诛双目雪亮。

    木头和木萝各自将一缕神念注入之后,林老头拿着这块玉石,恭恭敬敬地向着这块神像壁拜伏,口中念念有词。墙上绿色的荧光点点闪烁,仿佛在回应他。

    不一会儿,林胡图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木萝,然后又看了一眼木头,目光似乎有些愕然,又有些尴尬,欲言又止。木萝看出不对,开口问道:

    “老头,有事直说,难道我俩身份血脉有什么问题?”

    林胡图原本轻松自得的脸上现在已经沟壑丛生。他纠结了半天,硬着头皮低声问道:

    “二位身份没有问题。五代树皇陛下虽然血脉不纯,但另一半是堕落天人之血,倒也无妨。娘娘是纯粹的黎山一脉树族血统。只是……只是……娘娘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木萝脸色一变,顿时涨红,骂道:“你有病吧?老娘处不处关你屁事?”

    林胡图被这一骂并不恼火,只是为难说道:“树皇一脉和黎山一脉一共十二位金仙为了我树族万古长青,平安渡过浑沌天劫,不惜以身殉道,立下此契。

    “堕落人界之后的树皇只有与黎山一脉的女子大婚之后,才可以到回光返境中享受此先贤恩泽。

    “但娘娘如果还是处子之身,这道理上说不过去,也没有先例可循,在老夫这里不好处理啊。”

    树族先贤们立下这样的规则来约束后辈树皇其实也并不奇怪,尤其这涉及到树皇和黎山两大世族的利益。如果树皇一意孤行,不肯娶黎山一脉女子,他们这联盟也是维系不下去的。

    第四代树皇木野不肯娶木萝而是娶了一个人族女子为妻就已经够奇葩的了。搞不好树皇一脉就此彻底灭绝也不无可能。

    好在林胡图说木头另一半是堕落天人的血脉,质量“尚可”。他如今和木萝两人来到这里,也算是把他爹的错误扳回正轨了。

    老糊涂说完那话又眼睛一转,将目光投向依然呆滞、毫无反应的木头,望了一眼又回转回来,然后低头压低声音问木萝道:“难道这一代陛下那方面有什么问题?如果是这样……”

    他话没有说完,木萝已经暴怒,几乎要和他扭打在一起。勾诛和连菱一看形势不妙,果断将这两人拉开。林胡图的长山羊胡子被扯掉了半边,但他并未泄气,反而继续执着地对木萝大声说道:

    “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到上面宫中给二位找个地方,立刻把事办了,老夫立刻可以开启青龙池!”

    片刻之后,木头、木萝、勾诛、连菱四人安静坐在一处角落商议。而林胡图则乖乖地坐在那块“神壁”之下,静待新任树皇等人做出决定。

    这件事本来是木头和木萝两人之间的事,他们自己决定就好。但他们一人是呆子,至今没有搞清状况,而另一人则性格火爆,随时可能把事搞砸。所以他们只能四个人一起商议了。

    勾诛第一个看出来,回光返境的关键,就在林胡图所说的“开启青龙池”上。而这件事虽然有上古的契约约束,但其实最终的执行还是落在林胡图这个糊涂长老手里。

    规则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只要林胡图认可就可以开启。这人并非完全不可商量的。不但如此,勾诛试着与之交涉,发现其人并非不通情理,还是可以讲道理来说服的。

    最后勾诛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通这糊涂老头做了一些通融:林胡图会给出一份契约,上面声明木头与木萝二人自愿结为道侣,并承诺在百年之内诞下子嗣。只要二人肯签字画押,将契约书交给他,他就可以开启“青龙池”了。

    百年听起来长得恐怖,但树人的寿命是人类的百倍,所以百年之约只相当于人类的一年。

    这一纸契约没有任何约束性。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是血契,也约束不了金丹修士。木萝已经是金丹境界了。等青龙池一开,木头多半也得提升到金丹境界。

    所以这契约就是一份货真价实的君子协定,给林胡图一份内心的安慰罢了。

    “怎么样,不错吧?”勾诛将林胡图花了半个时辰手写在一张枯黄大树叶上的契约放在了四人的中心,将大致的内容说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望了木萝这个有着难得美貌的树女一眼。

    勾诛心中虽然有些得意,但附带着紧张不安。这事若是谈成,他不说金丹,至少也能升到紫府境界。至于连菱,说不定就金丹大圆满了。但若是谈不成,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可真令人吐血。

    他的树语是连菱教的。口语尚可,和这个十万年前的老古董也可以交谈,但对这些晦涩的文字就有些够呛了。再加上木萝这人性格古怪,喜怒无常,万一不肯签字,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没想到木萝对这份契约只瞥了两眼:“哼,我没什么问题。你去问呆子吧!”

    勾诛当然想不到,木萝根本看不清那树叶上的字。她的赤火瞳只能看清冷和热的区别。而那张树叶本身和上面的字迹,冷热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她看见的也就是暗淡的一片枯叶罢了。

    她不但看不见这字,甚至也没看到过木头的尊容。她第一次遇到木头的时候双目就已经瞎了。等换上了赤火瞳,看到的也只有一团滚烫的人形的火焰。

    但她并不在乎。木野那副尊容她早已让她反胃了,早就知道木头也强不到哪里去。换上赤火瞳之后,她发现自己看人的目光要反而要清晰了许多。

    至少她就从未看到过木头相貌上的任何缺点。给她留下印象的那些,都是憨厚得像木头,可靠得像岩石的这么一个人。即便看不清他的相貌,后来他骑着那头巨虎挥舞着斧头来救他的形象,也帅到燃爆了。

    那映像一旦映入过脑中,就像深深烙印了一样,永世难改。即便以后她的眼睛恢复了能看到正常的颜色,无论看到木头变成任何样子,在她眼中都依然是那个骑着巨虎的盖世英雄。

    所以这契约她肯定是要签的,根本不用问。

    勾诛怎么也没想到木萝会答应得这么痛快。这么一来,这件事就十拿九稳了。木头一向听他的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没问题,何况只是签个字,画个押呢?

    “那么好了,木头”,勾诛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向来听话的师弟,“快签了吧。”

    没想到木头涨红了脸,就像就像浑身瘙痒一般扭捏着站了起来,口中支支吾吾了半天,就像有无数的话要说,但就是说不出来。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木萝双目之中的杀意越来越浓。

    勾诛一看形势不对,连忙将他拉到一边远处,小声问道:“你咋回事?”

    木头还在继续支支吾吾,但他终于唔了出来:“那个……我不……不能签!”

679 流水不知何处去,明月犹守旧时约

    (679流水不知何处去,明月犹守旧时约)

    木头意外的拒绝,让勾诛呆了。平心而论,他在撺掇此事的时候,考虑最多的并不是自己能从这回光返境中获得多大的好处,而是想把这个呆萌的师弟安排妥当了,免得他错失良机。

    以他这种状况,论智商高不到哪里去,论性格憨厚木讷,论相貌土到出奇。既没有宋如海的高大俊朗,家财万贯,又不如他头脑精明,善通人情,可以说没有一个方面讨女人喜欢的。

    现在有木萝这样的金丹女修投怀送抱,他居然还能错失良机?如果他真错过了,估计这辈子也就再没什么希望了。

    “为啥?”勾诛虽然对接头巷尾的人类一眼就能看出其心中所想,这时候对木头却深感看不透了,“你不喜欢木萝?还是怕打不过她?”

    “‘不是!”木头咬了咬牙,矢口否认,“只是……我已经答应了一个人……不是,是我发誓了!”

    这事如果不是木头提起,勾诛也忘得一干二净了。但他确实是这件事的旁观者。那天夜里,翠玉宫的伍院林中,月色圆满之夜,他偷偷溜出来,就看到了巫瑕与木头两人的月下之约。

    对木头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对着月亮盟誓”的美妙约会,也是他永久不会磨灭的记忆。但对巫瑕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解套”的小小操作罢了。

    为了免得自己将来真的和这个论土气不亚于贺仓实,论身高和相貌甚至有些不如的木头产生某种奇妙的缘分,她用直接了当的方式来了个一刀两断。

    所以她有意给木头定下了“除非你能成为翠玉宫掌门”这种她认为木头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没想到木头还傻傻地发了誓。这个誓言的内容是:

    “我一定要在师妹出嫁之前,当上翠玉宫的掌门!”

    这完全是木头单方面的发誓。她根本就没有答应木头任何事。于是她就自认已经斩断和木头之间一切的关系,愉快地离开了。

    至于木头发誓要去争取翠玉宫的掌门之位,这无论对她还是对木头都不是什么坏事,就由着他去争好了,反正他又不可能成功。

    居然是这个原因,勾诛还真的觉得不好办了。因为木头这个人的执拗是无敌的。不用说发誓,就是他答应过什么事,水深火热他也会死扛到底。

    当上翠玉宫掌门然后去娶巫瑕这是他发过誓的,想要把他拉回来,可就难了。

    勾诛和木头在一旁窃窃私语的时候,连菱和木萝两人静静坐在满天碧绿星光的夜空下,两相无言。但这时候,原本表情恬静的连菱,忽然忍不住掩嘴一笑。木萝冷冷望了她一眼,不满地说:“觉得我现在的处境很好笑?”

    连菱当然不是觉得木萝好笑。而是她与勾诛神魂相通,所以木头说起他发过誓要成为翠玉宫的掌门娶巫瑕的时候,勾诛脑海中立刻想起那天月色下看到两人对话的情景。这情景映照进了连菱的脑海中,让她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勾诛经历此事的时候,连菱还在沉睡。所以即便他的记忆中有这个情景,只要他并未想起过,连菱就不会察觉。但勾诛想起了这件事的时候,她就会看到这一段记忆。

    她没有直接回答木萝,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眉心一点。她的手指就像被点燃了,一缕淡蓝色法力裹挟着神念在她手指上跳腾而出,如同一缕幽幽烛火。她将这缕火焰轻轻一弹,弹入木萝的眉心中。

    这一缕神念极为温和,天然带着亲和之力。木萝既没有躲避也没有抵挡。她只觉得眼前蓝色光芒一晃,天地立刻变得清晰了起来。

    头顶是一轮明月,月光如水一般洒下。一男一女两名年轻的白衣修士,正在月下对谈。那男子的身形气息她都很熟悉,就是木头无疑。那女子相貌一般,神情举止颇为青涩。这两人的对话,都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那女子说道:“你我虽然是同门师兄妹,但是出身地位相差实在是太远。你我即便有意,也是没有可能的。

    “就算你我真的好了,你想想,我爹我娘会同意吗?巫家虽然不是豪门世家,但在云天城也不算无名之户啊。我家祖上还做过一任知县呢。我家怎么可能允许我嫁入一个猎户人家……除非……

    “除非你能成为翠玉宫的掌门!要是你真能成了掌门,那说明你真的可以靠你的努力改变了你的出身。那时我家人也不可能阻止我们了。”

    木萝此时正是勾诛当年的视角,躲在一棵树后偷听。听了这话她早就无名火起。这里哪里来的狂妄女人啊,怎么不撒泡尿把自己照照啊。你家都数到祖上也就一任芝麻小官出身,你知道你拒绝的这个男人祖上是什么身份么?

    人家祖上是上古青帝,几乎能与天帝一较高下的巨神,五分天界的帝王!就算如今堕落人界,这小子也是无可置疑的妖皇之位的唯一继承人啊。你区区一个七品小吏的后辈算个毛啊?

    可惜木萝看到的是既不是现实也不是幻境,而是勾诛的记忆,她只能以勾诛当年的视角观看,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

    接着她又看到木头傻傻地发誓:“好,我一定要在师妹出嫁之前,当上翠玉宫的掌门!”

    这家伙真是傻到无法理喻,人家明明是委婉地拒绝好不好?就算你能当上掌门,那也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后的事了。那时候这个姓巫的女人早就不知道嫁了几回了!

    木萝正在匪夷所思的愤怒之中,眼前的场景已经如青烟一般消散。

    连菱微笑说道:“木头这孩子就是这样,只要是他发过的誓,他便绝不会背弃。所以,”她目光指向地面上写着契约的枯叶,“他若是在上面签字,即便这只是一张毫无约束力的废纸,他也会遵守到死。”

    “他若做不到翠玉宫的掌门,恐怕就会一直傻等下去。”连菱柳眉微微一动,“但我立刻便可以把翠玉宫掌门之位传给他,以后我坐太上长老之位就行了。”

    木萝冷笑道:“哼,这个呆子!不就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族女人,还能吓退老娘?”有人和她争夺这个男人,反而激起了她强烈的好胜之心。她立刻就下定了决心,非要一争到底不可。

    最终众人商议之下,木萝和木头达成了一个可以让木头不违背任何誓言,同时双方又都能在契约上签字的协议。

    首先他们一起在林胡图的协议上签字画押,将契约交给林胡图,让林胡图开启青龙池。但这也就等于木头立下了必须娶木萝的承诺。

    之后他们会一起回到翠玉宫。连菱将掌门之位传给木头。这种情况下,如果木头还会再去娶巫瑕。如果巫瑕答应了,那么木萝会主动违背林胡图的契约,和木头分道扬镳。这样算是木萝违约,木头不算违背承诺。

    如果巫瑕不答应,那木头也没有违反任何誓言。他娶巫瑕已经不可能,也就可以履行娶木萝的承诺了。

    这协议看起来荒谬至极,尤其对木萝不利。但实际上,他们只是签出一份让林胡图心安理得的契约,让他尽快开启青龙池,助力众人尽快攀登到上境,才不算白来一场。

    木萝压根就没将这张纸放在心上。对她来说,她想签就签,但想毁也就会毫不犹豫地毁了。

    至于那个叫巫瑕的人族女子,对她来说不过一只蚂蚁。她先忍了这一时片刻,回头一到翠玉宫,先把这女的连同全家上下都杀个干净。人死了,自然不算木头违誓了……

680 十二先贤殁,一窟碧血存

    (680十二先贤殁,一窟碧血存)

    当青龙池开启的时候,所有人都消失了,只有勾诛一人站在青龙池前。这当然不是意味着他独享。青龙池只有一个,但到这里来修炼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人。

    无论时空如何分割,如何倒流,如何逆转,青龙池永远都只有一个。这就是所谓守恒法则。来这里修炼提升的人多上一个,这青龙池也就要缩小一分。

    青龙池开启的同时,每个修炼者的时空也立刻被割离出去了。他们将留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时空内各自修炼。这是最初的构建者为了避免修炼者们相互干扰而做出的设计。

    所谓的青龙池其实是一池充满了青木灵气的、明亮的粘稠的液体,就像绿色的熔岩一般散发着浓厚的生机,在巨大的“池”中不断翻腾。

    勾诛见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那就是翠玉宫,自生碑界中的根窟。二者之间想必有不少的联系,但具体如何,恐怕只有秦尊阳本人才知道了。

    但二者也是有差别的。自生碑中的根窟中主要是浓厚无比的青木灵气。这个青龙池中,还有另一种更加玄奥的东西。勾诛能隐隐感觉到它的存在,但仔细用神识去探查的时候,却变成一片模糊了。

    这种感觉他也是遇到过的。木棉城里,风月楼上的那一夜,他在四周环境中察觉到那种晦涩的异常与之极为接近。

    后来他以“神偷”之术从木承嗣手中窃取来一个莫名之物。他将这种东西给连菱看过,连菱告诉他,其物名为“仙人之息”。

    青龙池中不但充斥着青木灵气,而充满了仙息,整整一池,不知多少量的仙息!但勾诛对仙息只能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但既无法了解它的性质,同样也无法确认量的多少。

    “要是能把这一池东西弄走,那可就发大财了……”

    他忍不住咽下口水,脑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翠玉宫里的仙树、仙树根窟下的青木灵液,秦尊阳是怎么把它们弄来的?

    眼前他是毫无办法的。这种无形之物,当年在根窟中他就试过,只要离开池子就会立刻消散,根本无法保存。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好好享受这轻松晋级之路。

    他现在逼近虚丹四色,从这池子中再出去的时候,他至少也应该是紫府境界了吧。他也能成为一名紫府上人?一边想着,他一边缓缓走进翻滚的青木灵液之中。

    池中灵液清凉得就像夏日里的泉水,毫无刺激之感,比当年根窟里的感觉要轻松了太多。不知道是自己的境界比那时已经提高了太多,还是因为这青龙池中有那些仙息的作用。

    勾诛在灵液中盘坐下来,感觉四周的绿色灵液之上七色光芒流转,渐渐幻化,而四周的黑暗正在消退。

    一幅一幅的画面画面在他周围显现出来,直接往他的神识中侵染。这是某种残存的意志,正在向他介绍这里的来龙去脉。

    原来天界第一任青帝名为勾芒,他就是在这须弥山东麓称帝建城,此城名为“翠玉城”。后来秦尊阳开山创派,名为“翠玉宫”显然不是没有由来的。

    仙树其实是勾芒的坐骑青龙的肉身所化。勾芒早已道殒,但他的坐骑是四神兽之一,身躯不朽,神魂不入轮回。现在翠玉城的根基,就建在他的残躯之上。

    至于青龙的残魂,应该也如其他四神兽的残魂一样,不知道流转到哪里去了。

    后来须弥山崩落一块,也就是后来的息壤大陆堕落人界,仙树也随之堕落了,也就形成了妖界的眠恶山。

    但秦尊阳又是如何弄了一部分仙树去金州创建了翠玉宫,这就不是这十万年前的残魂意识所能了解的了。

    回光返境带着他们回到的这个时代,刚好是天帝决意彻底毁灭翠玉城,消灭这最后一个修罗国度,从此一统忉利天的时刻。从这一刻起,战争全面爆发,翠玉城即将坠落。

    但林胡图一点都不着急。翠玉城毁灭、树族堕落人界的经历,他早已经历不知道多少回了。因为这片时空从被现世割裂了之后,就一直处在无限的循环之中。

    这里的每次循环都从这个时候开始,直到整个翠玉城从须弥山上崩裂坠落进入天门漩涡去往人界而结束。这里所有的生灵都处在这样无限的循环中而毫不自知。只有林胡图和这世界中的青龙池是超然于这循环之外的。

    他记得这无限循环的经历,也见证了一代一代的树皇来到这里提升自己和亲信们的修为。而青龙池中的灵液和仙息也越来越少。到木野他们来到这里,正好是应该轮到第四代。

    他知道早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树族就知道不可能打赢这场战争。所以他们并没有制定拼死抵抗之策,而是采取了置于死地而后生,期待大翻盘的策略。

    一共有十二位树族金仙舍弃仙体,道殒于青龙池中,留下了十二位金仙的仙息。既然这批最主要的战力都已经道殒,剩下的抵抗都只是一种伪装,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的真实目的罢了。

    即便如此,这场战争也打得极为惨烈,足足延续了一日一夜,这可是人界百年那么漫长。因此当勾诛他们来到这里,战争刚好开打。

    林胡图根本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引他们进入青龙池。因为还要一百年,翠玉城才会真正坠落。那时候他们刚好修炼完毕出关返回现世去了。

    天庭方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历经长达百年的鏖战,即将看到彻底毁灭最后一个修罗帝国的曙光的时候,一阵恐怖的空间风暴席卷了数千里的范围。

    紧接着时空几乎被撕碎了。一块千里大小的息壤直接从须弥山上崩落了下来。在昊天诧异的目光中,直接带着整个翠玉城落入了空间风暴之中,从此从天界消失了。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留下了“回光返境”。将来堕落人界的树皇,可以回到回光返境中重历这一段历史,并从十二金仙遗留的仙息中获得巨大的好处。不但树皇可以,树后以及他们带来的亲信也可以。

    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勾诛。

    十二金仙残存的意志就在这里如河水般流淌,不紧不慢地讲述着树族的兴衰。等他们的历史回顾接近结束,便开始告诉他,这个“青龙池”将如何强行提升其中修炼者的境界。

    任何修士境界的攀升其实只有两个方面:一个是肉体的淬炼,另一个是神魂境界的提升。

    理论上而言,每个人的肉身都不相同,适合他的淬炼方式也不相同。但青龙池中的这些粘稠浓厚的富含生机的灵液,它们并非只是灵液,而是在仙息的加持之下蕴含着十二金仙淬炼肉身的所有的经验,并遗留着这些金仙的残存意识。

    它就像一个无所不知的修炼导师,会自动找出最适合修炼者的修炼的方法,然后动用灵液中强大的生机渗入其人肉身。

    或毁灭、或重生、或加强、或重构……如同精准的外科大夫一样,它会自动地利用青木生机之力,彻底改造其人的肉身。

    至于神魂的提升就更简单了。只要这个过程一开始,这人就根本不会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他就一直处于幻境中。他会在这个幻境中修行,在十二金仙浩如烟海的修行经验的指导之下,自行修行。

    这个过程并不短,将长达百年。这一百年神魂的苦修,其实并不比凡人在外苦修一百年成就金丹要轻松和愉快。

    但凡人在外,一则不一定有名师指点,二则不一定有足够的外物资源,三还受自身肉身资质所限,百年能成就金丹者,可谓万里无一。

    而这里绝无这些问题。树族十二金仙将自己所有的修行经验都融入了青龙池的意识之中,自然而然就会为每个进入此地的神魂选择最佳的修炼之法。

    这一切当然绝非平白而来,而是十二金仙不惜集体道殒换来的!树族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扶植堕落到人界的树皇,等待东山再起,回归天界的那一天。

681 百年蜕骨重生,千回喋血不死

    (681百年蜕骨重生,千回喋血不死)

    如果此时勾诛能超然心外,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自己,那其实是非常恐怖的。

    进入青龙池就和沐浴一样,他事先就将所有的随身物品和衣物都放在池外。这是林胡图预先就叮嘱过的,否则损失自负。

    他一进入青龙池,青木灵液中的生机就开始腐蚀他的皮肉了。他的皮肤首先被侵染成了青色,然后逐渐溶解,

    他所感觉的如夏日清泉一般的清凉,其实那只是幻觉。从他进入青龙池的那一瞬间开始,他所见所感都只有幻觉。他的神魂与肉身早已一分为二。

    他的皮肤很快彻底溶解殆尽,露出了里边的血肉和骨骼。这些雪肉也不再是红色,而是碧绿与红色混合而形成的一种诡异的暗赭。露出血肉中的白骨被浸染之后,如同青玉一般发出烁烁的碧色光芒。

    只有青帝治下的东方青木天国才有这样的能力。这是因为和天地间亿万种自然之力都不相同,青木的力量就在于生。

    假定这池中的灵液并非是青木灵液,而是玄冥灵液,那么唯一的效果就是把里面的修士冻成一块坚冰而已。若这是一池南冥离火,那勾诛早已化为灰烬了。

    神力并非是越强就越是无所不能,而是掌控了不同的法则就拥有了不同的能力。

    勾诛的皮肉被逐渐溶解,但身体中由灵机构成的经脉却依然存在。本来没有肉身提供的生机,它们也会立刻消解衰亡。但现在它们不需要肉体,这一池青木灵液自身就能提供生机。

    毁灭到几乎只剩下白骨和经脉,以及头颅中不断闪烁的神识灵光之后,勾诛这个人几乎已经可以说不复存在。如果有任何意外发生,他也就可以直接转世了。

    但在这个隔离的时空中,不会有任何意外。他的身体又开始缓慢地生长了。这个过程并不短。从最初到毁灭殆尽,然后重生,耗时大约是人界的数年之久。

    这和他自己修炼其实是一样的。修士在人界修炼也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只不过那过程是逐渐新陈代谢,而不是这样先破后立。

    正常人是不可能先毁了自己的肉身然后再重构的,只能潜移默化。但这个过程就不可能彻底了。一些旧的痼疾可能就留在身体中永远不可能去除。境界攀登得越高,痼疾就越是成为恐怖的隐患。

    但青龙池中的生机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即便肉身尽毁,神魂和维持它的基本灵机还在,在青木生机的滋养下重建,就能确保这一步是接近完美的。

    大约第一个三年之后,勾诛的肉身在其中再度恢复完好。但这个过程又一次开始了。先消解,再重建……在青龙池和在外界修炼是一样的,他只能一级一级地攀升上去。

    第一次轮回让勾诛的肉身攀升到了虚丹四色,然后第五色的过程又开始了。世间绝对没有能跨级攀升的方法,在这青龙池中也不例外。

    而且每一个轮回的过程也不是一样长的。总体而言,越是往高境界攀升,这个过程耗时越长。而且一些关隘,比如虚丹晋级紫府,紫府晋级金丹,耗时还会更长。不同的人耗时也不一样。

    树族的记载中说回光返境能瞬间提升修为,那只不过是天界和人界不同时间的流速带来的幻觉罢了。

    要知道勾诛在这里修炼一百年的时光,再回到人界的时候,人界也不过就过去一天一夜而已。提升境界竟然只花一天时间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瞬时了。

    但勾诛在这里究竟能提升到什么境界,这是无法预知的。这全看这一百年的修炼他究竟会卡在什么阶段上,因人而异。

    有一点可以肯定,青龙池给他的待遇,肯定是不如树皇木头和树后木萝的。而且木头和木萝自身都本身就是树体,在这充满了青木灵气的青龙池中的效果肯定远胜于他。

    所以勾诛并不指望能提升到金丹的地步。但如果他能提升到紫府,也是结结实实地大占便宜了。

    至于神识的修炼,在修罗修炼方法至为简单,那就是战斗,无休无止的战斗。因为在天界,这就是修罗提升自己的唯一方法。十二金仙留下的所有的经验,都是如何在战斗中避免死亡,避免失败,并不断提升自己的境界。

    大部分情况,斗战双方都是境界高的一方取胜。如果你不断挑战境界更高的修士而且想方设法求胜,那么本质也就是在强迫自己提升境界,压过对方。因为想要胜利,这便是最为稳妥可靠的道路。

    这和勾诛手中的血痕留身碑很像。炼制血痕留身碑的那位前辈大能,很可能与修罗界有过关联,才会“独创”了这样一条修炼之路。

    但对人界修士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行的。因为你与人斗战,如果只是欺负比自己弱的对手那对自己的境界的提升几乎没有帮助。

    若是反过来,你总是去挑衅比自己强的对手,那又会死得很快。即便一次侥幸不死,十次、百次,只要有一次失手,也就道殒了。连活都活不下去,你又何谈攀登上境,追求长生呢?

    而修罗,则天生就是出生在肉弱强食的须弥山乱世之中。如果不争斗,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活下去。持续不断地争斗中,无数的修罗死了,但同时又有无数的修罗重新化生出来。

    就在这样的混乱洪流之中,总是有一些修罗如同大浪淘沙,历经九死一生,在无数次斗战中活了下来,成为真正的强者。修罗四方大帝是如此,同样树族的十二金仙也是如此。

    所以勾诛来到这里,他的神识所面对的,就是无休无止的斗战,将持续整整一百年!

    他面对的是各种各样种类的生灵。既有兽类、也有虫类,也有人形的生物,甚至也有无形无影的怪异幽灵。这些生灵的唯一特点是都比他强。

    一旦他失败,那么幻境又会重头再来。如果他战胜,则另一个更强的对手又会出现。他的神识最终能达到什么境界,只和他最终能战胜多少对手有关系。

    如果他面对一个对手,整整耗上一百年都不能战胜,那么他的神识境界也就卡在这里无法前进一步了。但即便他卡在这里,他也无法休息,也没有片刻闲暇。因为无论他是否反抗,对手总是会持续不断地攻击他。

    在这绝境之下,除了不断地战斗,还是只有战斗!无论是胜是败,都必须继续战斗!

    在这种神识炼狱中,他无数次崩溃。但崩溃也没有用处,即便崩溃他也无法死亡,他只能继续战斗下去。如果能再让他重新选择,他绝对不会进入这所谓的回光返境。任何其他的修炼方式,都比这要轻松愉快一万倍!

    但是这里没有后悔药吃的。一旦进入青龙池,这个过程就绝对不可能终止。他没有任何方式可以逃离这个持续战斗的幻境。

    无论他是坐以待毙、自杀还是自爆,他都不可能离开这个幻境,这里也没有睡眠,没有昏迷,只有持续不断地一场场对战,只有一个又一个强敌的持续不断地攻击。

    他要么享受任人蹂躏的痛苦,要么一次又一次地在极度疲惫中奋起反击。而反击即便胜利,他也只是迎来下一个更强的对手而已。

    就是这样的漫漫的长夜,充满了血腥、疯狂、疲惫与极致的崩溃,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但尽头终会到来。无论一百年、一千年,甚至如同天人的寿元数千万年,也终有结束的一天。只是结束那天的时候,勾诛从血海之中站起来,忽然觉得脑海茫茫,他早已忘记了他从何而来,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他只记得无休止的血战,他的神魂在这里接受了无数次洗炼,已经将他脑中的记忆清洗一空。他甚至不再记得自己是谁。

    如此疯狂而持续一百年的神魂修炼,其副作用也是巨大的,足以让任何生物彻底失去自我,成为十足的嗜血狂魔。然而这个时候,十二金仙的仙息便开始起作用了。

    他感觉身边层层包裹的血腥味,在仙息的侵染之下不断地退缩和净化。时光仿佛在开始倒流了一般,将他在百年中的经历从末尾开始,就像剥开洋葱一样层层剥离。他的记忆在不断倒退。

    他忽然想了起来,来到这里修炼完毕的出去的人,都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起。原来是这样?即便经历了一百年的极致疯狂,这些相关的记忆也会自然地被仙息洗去,这样这些副作用也大部分一同被洗去了。他又会恢复进入这里之前的记忆。

    即便他的记忆恢复了原状,他的肉身和神魂也已经经历了真实的淬炼,而且提升到了远高于进入时的境界。只是他的记忆和意识中,自己还停留在原来的境界中。

    一旦他自己这样认为,他实际上就会把自己的修为压制在他认为的境界上。但这不是太大问题。在今后的修炼和斗战之中,他随时会慢慢觉醒,层层攀登,从而连续不断地突破下去,直到他真实的境界为止。

    他想起了这些,但这些记忆正在极速消逝。他想起了他现在会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是他们在进入这里之前就约定好的。所以即便在回光返境中所有的记忆都流逝掉,他的这部分记忆也不会消退。

    很快青龙池中的绿色灵液灵光消隐,四周黑色的夜空渐渐淡去。天色逐渐明亮,云海之中显出一个如岛屿般碧绿的山顶。看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他在心中无声地呼喊:

    “翠玉峰,我终于回来了!”

682 苦磨利刃求仙路,痴狂剑道忘长生

    (682苦磨利刃求仙路,痴狂剑道忘长生)

    坤元三十六年春,厚土皇朝同州金德院论剑堂。

    说是堂,其实这是一间硕大的竹棚,圆形,足有数百步见方。顶盖如同一个斗笠,由无数剖开了的竹片密密捆扎覆盖而成。四周没有墙,只有一根根碗口粗细,三丈来高、挺直得不可思议的粗大竹子将圆顶撑起,让人宛如置身于一片稀疏的竹林中。

    竹林之下,很像是分不同的区域铺满了不同颜色的石子。其实这是一个一个的修士,只是他们都整整齐齐地盘坐在蒲团上,没有一个人吭声,没有一个交头接耳,每个人都凝重紧张地盯着竹林正中的空地。除了目光中时不时在紧张中露出一丝羡慕之外,大多数人并没有别的表情了。

    这些修士大多数身穿白、灰两色道袍。但他们大多套着一个个颜色不同的比甲。其中银白色多见,约占了全场的三分之一。红色、黑色、青色、黄色的也不少见,合起来占据了剩余中的一半。他们自然就是五行宗中人数最多的金德、火德、水德、木德、土德五个院了。

    剩下的人服饰杂乱,既有一些五行宗特殊堂口的弟子,也有不少下宗弟子。翠玉宫也有一行内门弟子在其中。他们大多数身穿灰色道袍,身背灵剑,剑柄上有碧玉为记;腰系着青色丝绦,挂着一块不同颜色的木牌,牌上有“翠玉宫”三字。

    这个时候,中间五十来步方圆的空地上,寒光闪烁,剑气纵横。一名银白马甲的修士,正和一名身穿黑裙的女修斗得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银马甲的男子正是金德院飞剑堂弟子。虽然名为“飞剑堂”,但这两人的剑都始终紧握在手上,并没有“飞剑”出手。就算是五行宗飞剑堂的弟子,真正能以心御剑的弟子也不多。三百余名弟子中,能随心所欲飞剑杀人也不到百人。

    五行宗大多数人是法修。法修的特点是重悟外法而轻内修。不像气修是从修行自己体内的真气开始,法修是领悟外法,操控法宝,以外物之力推动自身肉身的变化,而实现攀升上境的。

    对他们来说,操控法宝凌空杀人容易,从筑基修士开始就可以了。但极少有人把法宝打造成剑形,然后去凌空杀人冒充飞剑的。因为法宝依靠的是法宝的威能杀人,而不是剑法。就像射出去的箭一样。箭虽然是可以凌空夺命,但始终不是拥有剑法的飞剑。

    飞剑堂的弟子真正练的是剑法。虽然飞剑凌空的剑法和持剑在手的剑法并非完全相同,但剑术大能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只要将剑法练到极致,人剑相通,剑就会产生剑灵,那时自然能凌空飞剑。否则,即便加上遁术强行御剑也是徒有其形而已。

    场上那名男弟子名为孔玉,拜入飞剑堂的五行宗内门弟子。和大多数玉树临风的垚人男子不同,他容貌相当粗放,身材魁梧,面相峥嵘,线条锋锐,一双粗眉如刀一般竖起,怒目圆瞪。手中一柄雪亮的长剑,剑上有槽,从剑格一直延伸到剑尖,鲜红色,宛如填满了血。这剑以此为名,叫血虹。

    他虽然是拜在飞剑堂堂主陈昂门下的内门弟子,但并非陈大师亲传。事实上,飞剑堂的弟子中,有一半都是陈堂主的门下。但他们大多数都是由师兄师姐代授的普通弟子。想要成为陈大师的亲传弟子,唯一的办法便是在这场五年一聚的“飞剑堂论剑会”上夺魁了。

    论剑会最早确实是为了剑术大师陈昂择徒而设的。但后来渐渐地就变成了五行宗中的每五年一场的剑术比拼大会。不管是不是飞剑堂的弟子,甚至是五行宗的下宗,只要身份为内门弟子的都可以参加。两两对战,败者淘汰,最终不败者即可夺魁。

    这场比试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得动用除了剑法之外的任何术法,是真正单纯的斗剑。无论遁术、魂术还是任何剑之外的术法都不得在比拼中使用。一旦使用,则会立刻判负。就是施展剑气或者飞剑堂中以心驭剑的御剑之术,也是被禁止使用的。

    在这种规则之下,无论是五行宗别的堂口还是五行宗的下宗弟子们显然都不是飞剑堂弟子的对手。因为飞剑堂的弟子都是一开始就不修炼任何术法,甚至不修炼真气的。他们会的就是不停地炼剑和练剑。直到有一天生生将一把死剑练活,练出剑灵为止。

    其他的堂口和下宗都各有擅长,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精力都花在剑术上。但剑术也是各堂各下宗最重视的战技之一。即便过来不可能夺魁,弟子们和飞剑堂的弟子们过过剑招也是难得的机会。所以总是有飞剑堂之外的五行宗弟子过来,最终变成了五行宗以及所有下宗弟子的剑术比拼大会。

    这场大赛没有任何奖品。但剑术大师陈昂将不拒绝收任何一个论剑会上夺魁的弟子成为自己的亲传弟子。这是这位堂主亲口许诺,二十多年未改的。而他的亲传弟子真的也只有四个而已。根据飞剑堂的规则,堂主的亲传弟子也就直接是五行宗的真传弟子了。

    由于大师从来没有收过一名飞剑堂弟子之外的弟子,孔玉其实已经将这个亲传弟子的名额收入囊中。但这也是飞剑堂陈昂以论剑择徒以来最蹊跷的一件事。这次飞剑堂的论剑会的最终决战之中,居然有一人不是飞剑堂的弟子?

    这一点让号称飞剑堂三十年来最强青年天才的孔玉都觉得荒谬不已。

    在此之前他已经被另一个“外来者”震惊过,那人就是唐肃。唐肃并非一直是五行宗的弟子。他是因为功劳而从下宗提拔而加入飞剑堂的。这个只有一只胳膊的外姓垚族青年,手持一柄紫红色的宽剑,剑法滴水不漏,气势惊人,只差半招就要将他挑于剑下了。

    好在他终究还是胜了。唐肃唯一的缺陷可能在于他的左臂。他的左臂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怪异的兽爪。虽然左手不是他的持剑之手,但左臂的生涩明显拖累了他。孔玉这才找到了机会将他击败。

    唐肃也就算了,他虽然是下宗出身,但也算是飞剑堂的正式弟子。那么决赛时碰到的这人又是什么鬼?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修,一身很不搭调的黑色衫裙也就罢了,还身材肥胖,圆嘟嘟简直如同一个黑色胖茄子。就这样的身材还能参加飞剑堂论剑会,还能杀入最后的决战?而且更让他恼火的是,这人居然和唐肃一样,也是来自翠玉宫?难道翠玉宫门下都是些变态吗?

    她圆滚滚的身材,几乎要把她那把手上细长轻盈的淡蓝色宝剑给隐没不见了。这明显是一柄正宗的翠玉宫法剑,其上有一颗湛蓝的灵种延伸出许多脉络,遍布剑身。剑身细长,犹如一片轻薄无比的豆娘的翅膀。

    翠玉宫的剑都是木剑。这听起来毫无攻击力,但并非如此。这些剑基材都是玄铁木,原本就硬如玄铁,又多了一分木材的韧性。更重要的是,这些木质并非是死的,而是活的!只要种植上灵种,它就能与主人真气贯通,还能随着主人攀登上境而不断生长。这个肥胖女子手中的利剑隐隐蕴含着雷霆之气,绝非凡品。

    但无所谓,她若动用灵剑上的灵机来对敌,就会被周围的飞剑堂长老直接判负了。就算她的剑是活物,也只能当死物来用。在这里,一切取巧都是没有用的,只有剑法才是唯一的正道。越是剑上灵机威能强大的对手,便越不可能专门将心思花在剑法上,她必败无疑!

    可惜的是孔玉刚出剑不久,这信心便被无情击碎。胖女子身形虽胖,动作却并不笨拙。更重要的是她任何一步动作都精准得仿佛经过了计算,去除了一切多余的动作和力道。如果只动一根手指就能解决问题,她就绝不会动两根。如果出剑半寸就能有达到效果,她绝不会出剑一寸。

    这看起来就好像他的剑招如同暴风骤雨,而对方则如同巨浪中不动的礁石,只需少量的动作便将他的凶悍剑招一一抵挡在外。这在旁人看来孰强孰弱简直是不言自明。虽然评判的长老们不会以此就确定胜负,但也让他心焦如火。难道他要成为第一个在论剑会决战场上败在下宗剑手下的飞剑堂弟子?

    不管自己以什么招式攻击,对方都以教科书般正确的应对招法抵挡。数十招下来,这个肥胖的女人甚至没有移动过半步,也没有发起过任何反击。即便她脚步踩位变动,也单纯是为了抵挡他的剑招。她的动作让孔玉颇有熟悉之感。精准而没有灵性,就像他在飞剑堂练剑用过的剑傀一样。

    “剑傀?”

    焦躁之下,孔玉恢复了一丝冷静。他停止了攻击,而对方也停止了抵挡,胖脸上一双仿佛没有什么灵性的眸子,漠然地盯着他。这个女人居然完全不主动攻击,只抵挡他的剑招,这对他来说又是一种羞辱。但是急躁是没有用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对方就是一副剑傀,而根本不是人类呢?剑傀的特点是,你越是使出精准的剑法,它的应对也就越是精准,给你一种它几乎不可战胜的假象。但是你越是忘记那些古老的剑法,随着自己的心意去战斗,就越是容易创造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情况出来。而某些巧合的情况下,这些剑傀就会变得愚不可及,从而轻易地被击败!

683 飞去来兮手中剑,掩耳不及剑中雷

    (683飞去来兮手中剑,掩耳不及剑中雷)

    翠玉宫派一个剑傀来“论剑”绝对是荒谬绝伦的想法。且不说要制作一个和活人无异的傀儡有多难,就算真制作出来了,又怎么可能瞒过这四周无数五行宗高手的眼睛和神识?但对方既然剑法和剑傀类似,他不妨就用应对剑傀的方式来试试。

    忘记所有的剑招,任意刺杀!

    但他的血虹刚递出去,他却诧异地发现这次对方的应对方式变了。那人的淡蓝木剑,简直变成了一块狗皮膏药,粘在了自己的血虹上。无论他如何变招如何游走,对方的剑刃都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剑刃,让他根本就无法随心所欲地施展自己的剑术。

    理论上即便对方如此做,他也完全可以顺势反击。只要双方都是各持一剑,没有一人有三头六臂,那么就是平等的。你可以粘我的剑,我也可以粘你的。双方的剑都在对方的剑刃上不断滑动、扭转,就看谁能抓住转瞬的时机,将对方的剑扭脱离手了。

    但偏偏孔玉苦练多年,所长并不在于此。他并非没有练过这种粘滞对方的剑法,只不过这并非他的专精。而他专精的那些心无旁骛闪电刺击的“血虹刺”,此时却怎么都发挥不出来。

    而对方没有这个烦恼。她的剑法依然精准得就像一部完整的剑谱的演示。这种类似的剑傀的人物,你根本无法分清她究竟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她毫无缺点,甚至毫无灵性。精准无比的机械动作轻松地压制了他。更要命的是她是个人类,而并非剑傀!

    其实肥牛慕容清来到这里,并非是有意来羞辱飞剑堂的弟子们。

    自从连菱和勾诛他们离开翠玉宫之后,她已经在丹阳阁跟着连萍修炼了十年。这十年间她除了常常去传送塔找朴老九的剑傀们练剑之外,几乎足不出丹阳阁,更没有离开过翠玉宫。以她对剑术的痴迷,对飞剑堂的论剑大会当然不愿意放过了。

    五年前他们还被禁足在翠玉宫,连萍根本不允许她出来。但这一次,连萍终于松了口,让她参加了论剑会。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幸运至极了。既然来了,她当然要多学一点。所以她仔细观摩了每一场论剑。而真正上场的时候,她总是采取防守的势态,任凭对方攻击也不反击。目的就是想要更好地了解对方的剑法。

    这和孔玉是相反的。孔玉心无旁骛,只有他自己的场次他才上场。其他时间他都在闭关练剑。而且他也不会去观摩对手的剑法。他相信只有不受任何外物的干扰,才能练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无敌的剑法,才能让自己的剑产生剑灵,才能走上真正的剑仙之路!

    其实如果是这两个人真的随心所欲地发挥,双方都施展出自己最强大的实力,慕容清还真未必是孔玉的对手。因为慕容清此人练剑,根本无所谓专精。在她看来,任何不同的剑招都是为了应付不同情况而存在,所以都是同等重要,她所有的剑技是没有厚此薄彼的喜好之分的。

    所以她的剑没有灵性可言。她不可能抵挡得住孔玉手中那威力惊人的血虹刺。但血虹刺法最重要的是空间、距离和速度。当她使出这种贴身粘剑的紧迫战法,压缩了空间,又极大迟滞了对方的速度,血虹刺又如何能施展得出来?孔玉也只能和她继续这么缠斗下去。

    这样也好,既然是来讨教,随便几招就分出胜负了,那多浪费啊。再斗上三百招,让他把本事都亮出来。慕容清暗自得意。

    而孔玉的心思截然相反。他心中就像填充了一团几乎要爆裂但又始终闭塞不出的火,烧得他焦头烂额。这缠剑并不需要花多少心思应付,他还能时不时地看到最近的席位上,盘坐的几名飞剑堂的长老、师兄们一个个都脸色发黑,难看无比。尤其是副堂主薛幽,眼睛几乎都要对他喷出火来,嘴唇也时不时翕动一下。

    “给我赶紧胜了,不要再畏畏缩缩!”

    孔玉能轻松解读出他那点唇语的意思。薛幽显然比他更心急如焚。如果他当着这么多其他堂口和下宗的弟子输了这一场,飞剑堂的颜面何存?但就这么斗下去,他显然赢不了了,只差直接投降认输。薛幽凭什么认为他能赢?难道说他说的“不要畏畏缩缩”,其实是让他在剑术之外,大胆施为?

    那就要动用真气来斗法了。只不过操控法宝,必然有神识波荡而出。不要说台下这么多各堂各派高手在场,就是普通的筑基弟子恐怕都能感觉到。但飞剑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飞剑都是剑手本人亲自打造而成,剑与人之间的沟通完全凭借一种天然的“共鸣”,传播而出的神识波动极为微弱。除了最近席位上的薛幽和那几个飞剑堂长老,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察觉。

    他的剑早就炼出了剑灵,他随时可以飞剑杀人的。只不过动用御剑术就偏离了论剑会单纯比拼剑法的本质,会被看席上的裁判立刻判负。但看席上的裁判是谁?不正是副堂主薛幽和那两名飞剑堂的长老?薛幽是绝对不会说什么的。那两名长老如果有薛幽的授意,也大概率不会说什么。

    他心中了然,有了主意,手中招式立刻骤变,长剑脱手,剑身就像风车一样在空中旋转起来,瞬间便脱离了对方剑身的粘滞。血虹剑尖在空中画出一道血色的光圈,刚好往对方的头部掠去。

    他这不是御剑,只是甩手剑而已,这一招名为“飞去来兮”,长剑脱手之后,如同飞去来器一般在空中旋转三圈,剑柄再度回到自己手上。当然长剑不可能如同飞去来器飞那么远,只不过三步的距离,但摆脱对方的粘滞并发起一轮攻击足够了。

    这样的剑招其实险中又险,长剑脱手之后并不再受他控制。以对方精准无比的反制能力,必然立刻施展克制的招术,将他的血虹从空中击飞,那时他后面就不用比了。兵器丢失,立刻判负。

    但这只是他不催动剑灵的情况。一旦他催动剑灵,此剑在空中的姿态、力道、速度全部由他随心掌控。对方的反制再是精妙,预算不到这些变化也必败无疑。那时候对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会觉得他这一招“飞去来兮”其中的神妙无法预算,乖乖认输。

    慕容清一看对方一招甩手剑,反而是吃了一惊。如此孤注一掷,对方难道是打算认输前的最后一搏?她心中虽然是疑惑,手上却是直接反应,蓝色长剑一抖,刚好击在血虹剑旋转的中心。只要轻轻一拨,这长三尺的骇人利刃,就会像一张弓一样弯起,被她弹得老远!

    但没想到她发力一拨,却感觉毫无阻力,那剑仿佛躲着她似的,旋转速度明显比她预想的快了一些,瞬间风声嚯嚯,剑尖已经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圆满的圆弧,利刃激起的寒风已经触及了她的额头。

    双目微微一抬,她心中寒彻。这利刃劈头盖脸下来,剑锋正对着她的眉心当头劈下。而她手中剑拨到了空处,想要再收回来也来不及了。对方是怎么做到利剑脱手之后,还能猛然加速的?

    但就在这时,她的剑上蓝光大放。密密麻麻的蓝色的闪电如同树根般激射而出,将两人两剑都笼罩在内。一连串如同暴雷般的轰响传了出来。

    其实这倒不是她用真气催动了剑上的灵种。而是她这雷玄剑有灵,本来是被她抑制住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但这雷玄剑的剑灵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极好争斗。

    本来血虹剑的剑灵并未出现,它也继续沉睡着。但就在孔玉这一招飞去来兮的时候暗中催动了血虹剑的剑灵,虽然神识波动极为微弱,却瞒不过这头整日在寻找对手的雷玄剑灵的感官。

    好容易遇到一个像样的对手,他立刻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疯狗一样爆发而出一连串的雷暴。

    血虹剑还没有碰到慕容清的额头,就被猛烈的雷暴激射而开。孔玉浑身变成了一个火球,连人带剑被猛然爆发而开的雷暴引起的冲击波击飞,直接落入了四周的观战的席位中。

    众多五行宗弟子纷纷脱下衣服对这个火人一阵猛抽,终于将火扑灭。孔玉浑身焦黑,只有两个眼珠的眼白部分还是白色的。他眼珠依然在转动,只是说不出话来。他的师兄弟们七手八脚,迅速将他抬出去找医疗弟子去了。

    论剑堂中一片死静,僵持了一会儿。副堂主薛幽忽然厉声训斥道:“大胆!论剑会只论剑法,居然擅自动用雷玄灵气,谁给你的胆子?给我拿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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