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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客笑藏刀     浑沌记txt下载     浑沌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17 赌命斗法坛,清幽鹤王山

    “岂有此理,”贺俨被他们抓住了空子,也有点气急败坏了,“利如松,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这位青萍子是我家贵客,让你跪拜一回又如何?”

    “哦?贵客?”利如松虽然名义上是鹤王麾下大将,实际上却是太上长老手下的人。就是世子他爹他都未必放在眼中,更何况只不过是贺俨?

    贺蔽日这个鹤王并无王族丹顶冠在手,一直以来便是个代王而已,连摄政都谈不上。至于这个世子更是个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

    对于世子的人选,他更倾向于个性稳重的鹤王长子贺傲。眼前世子被他抓到一个逾矩之处,此事可大可小,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了。

    利如松面不改色地说:“既然是王族贵客,不知道是何族类,出身哪家部落,又是什么身份,还请殿下明示。”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女子是水族。他甚至能猜到为什么此人会出现在世子的队伍中。这位世子是位纨绔子弟,无非是在外风流完还不过瘾,竟然想将异族女人带回王府。

    鹤族一向以水族为食,最看不起的便是鱼虾。贺俨将一条鱼私自带回鹤王山中充当“贵客”,说出去足以将王室面子丢尽。

    “你……你究竟想要如何?”贺俨心中怒火冲天,但又感觉无处发泄。此时虽然恨极了这利家父子,却一时找不到反击的办法。

    “世子殿下,”这时利可疑再次厉声一喝,“我出血灵石百两,与这位‘贵客‘上斗法坛一战。若我败了,任她处置。若她败了,给我为奴为婢,以消今日折辱之恨。还请世子殿下恩准!”

    “利可疑,你真是……”贺俨原本想说,利可疑,你真是狗胆包天,连我看中的女人你也敢打主意?但谢四海将他袖子一拉,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传音道:

    “这事他们占理,殿下切不可强硬。而且陛下正在急传殿下。殿下如果在这里耽搁过久,误了觐见时辰也不是小事。”其实他的意思,这样的女人随处都是,何必为此和朝上重臣冲突?

    “血灵石百两?”连菱原本冷漠的神色如今却是微微一动。她一路上一直担心的,便是贺俨答应给她的空白荐信究竟要花多少血灵石才能买得下。

    她身上并没有血灵石,只有一些人界带来的丹药。就算是全换成血灵石也没有多少。她在妖界收集的那些灵药宝材又不知道能卖出多少价格。这个鹤族少年喊出血灵石百两,让她非常动心。

    “是说如果我赢了,这百两血灵石就归我么?”

    “是的。不但如此,”还没等世子答话,谢四海便点头应道,“而且此人也随你处置了。”他用手一指那胖乎乎头脸有些圆润的利可疑。

    “那我接受了。”连菱目光中闪过一丝光华。她对处置这人没有兴趣,但一百两血灵石,如果放在人界就相当于十万枚纯阳丹了。翠玉宫的每一枚纯阳丹都是修士吐纳凝炼而来,她从未想过还有来钱如此容易的办法。

    “好,有胆色!”利可疑双手一拍,便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

    利可疑近乎斗气的行为,他老爹利大将军却并没有阻止,反而眼中露出玩味的笑容。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女子只不过筑基九重,以她的实力和利可疑上斗法坛,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你才筑基九重,尚未结丹。利可疑这小子已是二色虚丹。”贺俨慌忙劝阻,“一旦输了,你就失去自由身份,成为利家的女奴,那就再也别想翻身了!”

    “无妨。”连菱脸上却是毫无变化,将纤手一招,说,“这位利公子请带路,去斗法坛吧。”

    贺俨还要说什么,被谢四海一拉袖子,说:“陛下急召,世子切勿因小失大。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是最好的。”

    世子纠结未定的时候,连菱丢过来一枚玉简,暗中传音对他说:“没想到尊驾是鹤王世子,倒是贫道一路有眼无珠了。王府我便不去了。若尊驾真有空白荐信,还请以此玉简传音告知,贫道照价购买。”

    说完连菱已经一纵蓝角蜥,跟上利可疑的玄骑鳄,往附近的斗法坛去了。贺俨正要纵蜥追去,却被谢四海一把拉住。

    “她就算真的成利家女奴又如何?殿下到时候再去把她赎身出来纳入府中做妾,岂不是更是两全其美?叫个眼线去盯着,告诫利家人,不要伤了她的性命就行了。”

    事到如今,贺俨也不得不听从谢四海的建议。他在进城的大门口,便接到了他爹命人等在那里传下的急召,不知道何事急匆匆催他回去,而且警告他一路上绝不能以传音与鹤王府联络。

    他老爹的鹤王地位并不稳固。这个大后盾都不稳固,他的世子地位就更不用说了。他从被鹤王确认为世子一直到现在,太上长老一直闭关未出,因此他也从未得到过太上长老的认可。

    太上长老一言就能决定鹤王的存废,更别说他这个世子了。最近有传闻说太上长老出关在即。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尤其注意自己的言行。一个女人相比他在鹤王山的地位,孰轻孰重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陆白将银色令旗彻底展开,贺俨则是一路快蜥加鞭,一路往鹤王山狂奔而去。

    鹤王山说起来既是一座山,其实也是一座岛,四周禁制环绕,闲杂人等不能进入。这岛上便是鹤王山。

    和天池城那些车水马龙的闹市不同,这山真是青山苍翠、仙雾缭绕,除了流水声和偶然几声清亮的鹤鸣,其他是万籁俱寂。

    山上有一道瀑布,如清扬白纱一般从山中流下。山上长满古老苍松,还有无数的奇花异草,空气中充满了花草异香。

    一道旁有玉栏白色阶梯从码头开始盘绕而上。峰顶是一座古朴高塔,塔下是重重叠叠银蓝两色的宫殿,便是鹤王殿。

    贺俨乘船到了码头,哪里还有时间慢慢爬山,背后一对白色黑边的大翅虚影一展开,奋力一拍,自己已经扶摇而上,直上鹤王殿,冲着大门里飞了进去。

    院中一座形状怪异犹如冲天飞鹤的假山下,种满了灵花异草。旁边是一眼清泉。正对假山是一个六角小亭。

    小亭中,一名鬓角斑白、额上有着两道深深横纹的男子,眼角斜拉,一双如鹰般犀利的双目被拉成了三角形。他身穿一身白羽大氅,头戴着一顶血红的束发冠,插着一只白玉长簪。

    此人正是鹤王贺蔽日,太上长老贺恒的弟子,其修为高达金丹一花。他与太上长老贺恒,正是鹤族仅有的两名金丹修士。

    不一会儿,大风一卷,贺俨急匆匆飞来,跪在了地上。这时庭院中空无一人,贺蔽日却似乎神情有些紧张,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件东西怎么样了,是否在萧家?拿到手了吗?”

    那东西到底是何物,贺俨压根就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当年太上长老在闭关之前曾经送出天池城的一件重要东西,如今需要找回。但太上已经闭关,也不便打扰。所以鹤王便自行派人出去找寻,命世子贺俨监督此事。

    贺蔽日反复和自己儿子强调,此事绝密,不但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而且此事在中途也绝对不得传音提及。一切等人回来之后,再当面汇报。

    贺俨虽然有些疑惑,但他也知道不该问的便不要问。他把去两界城,出资雇佣妖匪袭击萧家,然后在萧家那东西又被黑衣人夺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结果是他们一路追击,发现那黑衣人已经到了天池城中。只是那名黑衣人究竟是谁,他们一点线索都没有,也没有机会锁定那人的气息。

    “那东西终于回到天池城了么?”鹤王喃喃一叹。他眼中尽显失望之色,但并未责怪自己的爱子。毕竟此事极为复杂,他也没有指望这么简单就成功。

    “既然此人已经到了天池城,那么此事你就不用管了。”鹤王将袖子一甩,“你车马劳顿,辛苦了,去好好休息几天。不要到处乱跑了。至于这次出去办的这件事,你要当从未发生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和你同行的那几个人,我也会一一叮嘱他们的。”

    贺俨受命,心头一松。这件事虽然他办得并不完美,但至少没有办砸。而且既然东西已经到了天池城,也就和瓮中之鳖差不了多少了。他并未回到自己院中去休息,而是直奔灵参堂而去。

    这一转头,他已经把办萧家这件事带来的种种不快抛之脑后,满脑中都变成了那个端庄高贵如冰美人般的女子。急于去灵参堂弄一封参加妖参大会的空白荐信的他,仿佛已经看见那名绝美的女子对他露出感激的微笑了。

418 奇石内藏隐者,发财难寻捷径

    贺俨走后,庭院中变成鹤王独自一人静坐。这时那座造型奇特的假山的缝隙中人影一闪,显出一个耄耋老者来。

    此人满头白发,连眉毛都是白色的。皮肤犹如树皮一般粗糙。就连额上的红冠也变成了暗红色,塌陷下去变成了一块棕红色的斑。

    “阿叔,看来此时彻底办砸了。”看到这个老人从假山中走出,贺蔽日脸上变得极为忧虑,长叹了一声,“这个王位,恐怕怎么得来的还得怎么还回去。”

    阿叔并没有露出任何同情之色,反而是瞪了他一眼,说:“我告诉你丹顶冠的线索,是让你早做准备,谁叫你自作主张去抢了?其实你就是要出手,手脚利索点也没什么。但你竟然在天池城拦截萧肃风给太上的传音?”

    老人一步一蹒跚,往亭中来。鹤王连忙避让,将舒适的铺了兽皮的大椅让开,让老者坐下,自己躬立一旁,说:“阿叔放心。我贺蔽日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连累阿叔的。”

    阿叔原本地位并不高,只是太上长老贺恒曾经的一个贴身奴仆,身份低微。但他又活得特别久,已经是活了一千五百多年。他的姓名根本就没人叫过,就算有也被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但他跟随贺恒日久,极受这位太上的信任。就连比太上低一辈的鹤王也是尊敬地称他为阿叔。天长日久,鹤族中几乎所有人都称他为阿叔了。甚至连太上长老贺恒,都是半带戏谑地叫他阿叔。

    “我这大半截都入土的人了,还怕你连累?我是想叮嘱你,丹顶冠这件东西,你就不要再继续找了。现在太上已经注意到这件事,你如果再插手真是自己作死。尽快收手,他没有证据,暂时还不会如何。”

    阿叔咳嗽一声,在大椅上安然一坐,继续说:“虽然说他一言便可以废你,但其实他如何废你?我鹤族现在就他和你两个金丹。他年岁无多,再废了你,谁能担当鹤王之位?谁能守得住这么一大片宝地?”

    贺蔽日却是目光阴沉:“眼下王族中确实是未有第三个金丹出现。但如果是那个人,再加上丹顶冠,还是真有可能拿去这原本就是他的位置的。”

    “那个人么?”阿叔浑浊的双目忽然一滞,望着虚空之中,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不少往事。他年纪大了,记忆力也是越来越差,如果不是鹤王提及,他还真的要彻底忘掉,鹤族还有那么一号人物了。

    ……

    勾诛到了天池城后,心中所担心的事和连菱一样,没有荐信,便无法进入妖参大会。无法进入妖参大会,那支万年妖灵参王自然和他有缘无分了。

    萧肃风和他约定此事的时候,可没有说过进入妖参大会还需要什么部落的荐信。早知如此,他根本就不会和萧肃风做这个交易了。勾诛不得不在心中痛骂萧肃风这家伙果然是老油条,竟然摆了他一道。

    他虽然到了天池城,并没有急着去见鹤族的太上长老贺恒,更没打算将手上东西还给鹤族。但这并不算失约。

    萧肃风和他约定的是他还东西,而萧肃风给他参王的线索。他获取参王和归还物品这两件事并未约定先后次序。他已经打定主意,这参王不到手,他是绝不会把这东西还给贺恒的。

    实在是无法进入妖参大会,他就斗胆把东西拆了。不管里面是什么,至少那两个枯灵铁髓的盒子就能换不少钱。这就是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勾诛很快找到一个便宜清净的客栈住下,然后就开始在街头有目的地逛了起来。

    和两界城差不多,这里的各色人群,虽然口音各异,但他说厚土王朝通用的人界语,大多数妖类也能听懂。

    即便有完全不懂的,如果对方是修士,他以神识传念,对方也能领悟,而且双方通过神识沟通还可以互相学习对方所讲的语言。

    勾诛已经历经过很多城市。他发觉所有的这些城市,不管其规模大小,都是一个放大了的青石街而已。

    无论表面如何光鲜敞亮,城市里总是藏着肮脏黑暗的一面。他是从小就在这种黑暗里游泳的,自然知道去哪里寻找入口。

    鹤族巡法使几乎无处不在,但那些街头巷尾,杂七杂八混乱的摊头店铺之中,也有一样有各种被严禁之物在悄然出售。只不过并不摆在明处而已。

    勾诛稍微旁敲侧击,并有意无意地拿出一大块血灵石在手中把玩之后,店主立刻拿出了不少让他心动的好东西。

    一种药液,居然能改变自身的气息。只需要一滴,就能将自己的气息改变几个时辰之久。这简直是逃亡神器。当初他被陆皓等人追杀,若是有这个东西,瞬间就摆脱了。

    鹤族四处巡查的巡法使,都是靠相貌和气息来锁定犯人。有了这个,很多时候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只不过在这种地下商贩手中买的东西,质量就难说了。也许瞒过虚丹修士的神识扫描不成问题,但紫府修士呢?恐怕谁也不知道了。

    “这么两个小瓶,居然要十两血灵石?”勾诛觉得这价格实在太狠了。十两血灵石就是一百枚玄阴丹,一万枚纯阳丹,这恐怕是足够将他这店整个盘下来的一笔巨款了。

    那店主连忙把那一对小瓶夺过,回头小心重重包裹,然后收入到一个沉重铁箱中,说:“嘿嘿,客官没兴趣就算了。十两我都舍不得卖呢。”

    “别收啊,我再看看。”对勾诛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他的命更值钱。这种能逃命的东西对他的诱惑简直是欲罢不能。

    他打开了一个瓶子,仔细以神识一扫。说来也奇怪,这明明是一种死物,瓶中却散发出一种的活物气息。而且此气息极为不惹人注意。

    犹如一个再常见不过的寻常修士,被丢在了人海之中,散发而出的一道恐怕谁也不会觉得奇怪的平凡气息。

    两瓶液体气息不同,两相混合,可以勾兑出更多不同的气息来。

    勾诛讨价还价到八两,却没有买下。而是又去四处转了一圈,发现这东西确实非常难得,除了此处之外根本无货,他才回来买下。

    东西到手,勾诛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对这商贩仿佛不经意地一问:“这次妖参大会的荐信,多少钱一封?”

    店主小声说:“今年妖参大会的空白荐信,都是有王室关系的人从灵参堂流出,暗地贩卖。据说价格已经被炒到了千两血灵石,且有价无市。小店哪里会有?倒是过几日有一处地下拍卖场,据说有荐信拍卖……”

    如果一张门票就要一千两血灵石,勾诛就不得不犹豫这事儿到底值还是不值了。在他看来,这所谓的万年妖灵参王看起来就像吊在牛鼻子前面的一根胡萝卜。

    但如果真能成就极品虚丹,这毫无疑问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连菱无数次告诫过他,道途之上,不可贪功冒进,每一步都要力求完美。

    这当然不是说成丹不是极品,今后道途便没有希望了。但今日亏欠的东西,在将来都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代价,才能弥补回来的。

    所以他如果能成就极品虚丹,今天付出这千两血灵石似乎吃了亏,但远比将来再去弥补虚丹品级不足付出的代价要好太多的。

    在他去两界城之前,连菱便说过会为他亲自炼制破障丹。有了这个被称为药仙师父亲手炼丹,想必品级也不会差太多了。而且阴阳双晶丹种也已经在他手中。他还真是有可能丹成极品的。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要设法搞到这一千两血灵石了。他可不能指望他能在戒备森严甚至有无数人随时准备杀人越货的地下拍卖会上顺手牵羊拿走一封荐信。

    勾诛打听到那地下拍卖会的地点和时间之后就离开了,开始四处寻找来快钱的门道。但说实在的,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算他想重操旧业,想要搞来上千两血灵石,也需要漫长的策略和准备工作,甚至还需要人手帮忙。在这人生不熟的地方,短短三五天时间是绝无可能的。

    他附近有一座圆形的庞大建筑物。门口人潮汹涌。勾诛随着人流走入场中,只听周围熙熙攘攘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一副兴奋得不能自已的样子。

    “今天鬣狗又胜了三场!”

    “哼,鬣狗算什么。我买的飞天蛟,一次就赚了三十多两。可惜要今晚才能登场。”

    “听说今天有个大人物要上场,是车骑将军利如松的宝贝儿子利可疑,又来斗法了。你买不买?”

    “买啊。这位利大公子,什么时候输过吗?不买白不买。可惜的是这点赔率,全买也赚不了多少!”

419 胜者为主,败者为奴

    原来这里就是天池城中的一处斗法坛。

    天池城中是禁止修士私斗的。任何斗法都必须到斗法坛上去进行。同时斗法坛每日有人斗法,自然少不了无数看客。去斗法坛观战,也是鹤族文人雅士和异族的苦工们有空时的消磨时光最好方式之一。

    进入斗法坛观战是要门票的。但物美价廉,只需要一钱血灵石便可以进去看上一整天。里边还有各种美食饮料供应,甚至能叫来年轻貌美的异族女子陪侍。只要有钱,一切享受一应俱全。

    能把血腥野蛮的决斗变成一门大生意,连勾诛也不得不佩服这帮人的智慧了。只不过这也是需要巨大的投入的。

    没有那些四处巡查禁止私斗的巡法使,没有眼前这花了巨大代价修建出来的宏伟的斗法坛,自然也不会有这斗法坛每日如流水般的巨大收入。

    这斗法坛并非是鹤族人在经营。而是鹤族人外包给西贾人之后建立起来的。西贾人投入了巨资,但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整个斗法坛方圆足有半里见方,是一座巨大,由无数整齐的石块堆砌而成的方形建筑。

    勾诛走入其中后,看到的是八座隔开的分场,每个都有百步见方,中间是一片空旷场地。四周是一个斜坡,一排排的木质座椅围绕而上,每个分场都足以坐上数百看客。

    每个座位之前,都有一个红蓝双色木盘,形如太极。其上灵机流动,有传送之功效。看客只要把血灵石丢上去,血灵石就会被立刻传送,成为压下的赌注,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看客们丢在红色盘底上则是押注红方,反之则押注蓝方。斗法结果一出,输了的得到的便是一盘空气。而赢了的,所赢得的血灵石会从这盘中传送出来。

    斗法坛的生意大头并不在门票,而在这赌局上。勾诛在这里仔细看了一圈,来这里的人大多出手阔绰,动不动便是几两甚至几十两血灵石砸下去。

    一场下来,上千甚至上万两血灵石的进出根本不是问题。赢的人赢得欣喜若狂,输的人输得两眼通红,让人欲罢不能。斗法坛则从中抽成,赚得盆满钵满。

    有趣的是,不但看客们可以下注,就是参加斗法的双方也可以下注。这样一来,如果参加斗法的一方买自己输并故意输掉,就可以轻松入账大笔的血灵石了。

    这事看起来简单,实际却不是这样。因为凡是在这里斗法的,在上场之前都必须签下妖奴契。一旦此战有了结果,败方将成为胜方永久的妖奴。

    当然,败方既然成了奴隶,那么他拥有的所有财产也自然归了胜方所有。不管你赢多少钱,都是白白给对方作嫁衣裳。

    妖奴契不但和玄血契一样是刻在神识之中的,更是一种不可逆转的烙印,一旦成立则无法解除,即便双方都认可也是无法解除的。

    在妖界,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自由身可以成为奴隶,但奴隶从未有成为自由之身的。主人可以诛杀一名奴隶,也可以将奴隶卖给别人,但无法解除这名奴隶的奴隶身份。

    主人也可以将一名奴隶逐出抛弃。但今后这名奴隶的神魂依然被主人束缚。一旦主人死了,奴隶也一样会瞬间死亡。这一点,倒是和勾诛与连菱之间的巫蛊人傀术类似。

    勾诛仔细看了这些规则之后,就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斗法的主意。来这里参加斗法,最关键的是对方和所有的赌客都错估自己的实力,这样他便有机会可以大赚一笔。

    他真实实力达到了筑基十重,在筑基修士中绝对是无敌的存在。但他又是阴修,灵机内敛,在一般修士眼中他依然只有筑基二重。如果有筑基修士愿意和他一战,他就有很大概率打赢。

    战胜之后不但能赌赢一大笔钱,还收下一个奴隶。奴隶对他而言没什么用,直接卖掉即可。斗法坛本身便高价收购奴隶。

    这个计划中唯一的危险,便是他只要输一场便不得翻身。但他虽然行事谨慎,绝不会无端胆怯。自己有绝大概率取胜的情况,他是不会却步的。

    转了一圈,观看了几场比赛,他越来越觉得这计划可行,便往斗法坛中的报名处走去。他尚未走到附近,便已经被在那报名处附近逛游的几个奇怪妖修给盯上了。

    “嘿,小子,头一回来?想报名斗法?”

    “道兄,我这里有斗法秘籍,不要看看吗?万一输了,可没有后悔药吃啊。”

    好几个人围了过来,但勾诛灵活躲闪,绕过了那几个人,终于到了报名之处。那地方坐着几个管事妖修,他们就没有外门闲逛的那些怪人热情了。

    冷冷一扫勾诛的装扮,看到他额上的鱼鳞,对方便已经认定他是一头鱼妖。

    “你是打算直接挑榜,还是悬榜求战?”

    报名处后面是一个榜单。任何人只要交纳一笔血灵石做为赌注,就可以挂出一个求战榜单。榜单注明了榜主的修为境界,也注明了接受挑战的限制条件:比如只接受比自己境界更低的修士挑战。

    所谓直接挑榜,就是揭榜挑战了。勾诛将这些榜单一一看过。榜单上大多数人都只接受修为和自己一样或者比自己低的人挑战。想也不用想,这些人肯定是有什么特别厉害的秘术或者法宝,在斗法坛混了多年的老油条了。勾诛当然不会上当。

    “我要悬榜!”

    勾诛暗想,我一个表面筑基二重的修士挂榜出去,接受筑基八重以下修士的挑战,想来来挑战的人会不少,他还可以有九成的把握取胜!

    “既然要悬榜,那先验一下修为境界。”

    管事颇不耐烦地从柜台下拿出一块紫红色的枕形石块,放在柜台上,抓住勾诛的手臂往上一按。勾诛心中大叫不妙,居然是验灵石?

    “筑基九重。你是打算接受一切筑基修士的挑战么?”那人验完,根本没有抬一下眼,已经拿出一张空白榜单准备填写了。

    勾诛没有想到在这妖界之地,居然也用人界常用的验灵石来判断境界。这样他就无法将自己掩饰成筑基二重的修士了。

    验灵石能验出最高到紫府修士的准确修为境界。想要骗过此物,要么修炼过一些极为罕见的秘术,要么就是有金丹修为。但金丹修士在人界和妖界都是独霸一方的大佬,谁会有空跑到斗法坛来?

    这名管事是依赖验灵石感应发出的灵光强弱来判断他修为的。勾诛的筑基十重肯定比筑基九重灵光要强一些。但是在管事的意识之中,他根本不知道有筑基十重的存在,很自然写成了筑基九重。

    勾诛犹豫了一下。现在以他筑基十重的修为,即便是对付筑基九重的妖修,也是有绝大胜算的。何况他手中法宝、功法都不弱。

    而对方以为他只是筑基九重,多少会有点掉以轻心。所以即便是现在的状况,他还是有机会赢上一大笔就走人的。

    道途之上虽然不能冒进,但明知有极大成功的概率,依然因为胆怯而裹着不前,这可不是向道之心。

    “好,悬榜,接受任何筑基修士的挑战!”

    勾诛将自己身上还剩下的四十多两血灵石全都押上了。他押上的钱越多,便越是能吸引别人前来挑榜。

    这笔钱只是暂时押放在斗法坛。假设无人挑战,或者他主动取消悬榜,这笔钱依然会退还给他。

    如果有人挑战,他又输了此战,那自己都成了奴隶,留下多少钱也没有意义,反正都是对方囊中之物。

    “好了。”那人将榜单填完,然后指着榜单右下的角落处,“在这里留下一滴血,妖奴契就签好了。揭榜之人也会在这里滴血画押的。小子可记住,一旦有人揭榜,此事便再也不可反悔。若你不接战,会自动成为妖奴!”

    勾诛点点头,然后将指尖咬破,一滴血滴在了榜单上。血滴落在榜单上的同时,他立刻感觉到一股玄奥灵机从这榜单上发出,顺着自己被咬破的指尖往体内一钻。某种坚不可摧的束缚,就像锁链一样缠在了自己的神识上。

420 师徒相逢,无钱下注

    他的神识虽然被强力束缚住,但这束缚对自己并无任何限制。这就像狗虽然套上了一个项圈,却并没有人牵着狗绳,他依然是自由之身,只不过略有不舒服的感觉罢了。

    只要他取消悬榜,这无形的束缚就会消失。若是他在斗法中获胜,不但这束缚会消失,他还会摇身一变,成为别人的牵绳之人。

    他也能感觉到,一旦他成为牵绳之人,对对方的束缚可谓强大无比,比起玄血契的约束来更加强大。

    玄血契并不能直接控制对方的行为,只是会在对方违反契约的时候,让对方神识感到剧烈痛苦来进行胁迫。

    而妖奴契虽然不能改变奴隶的心意,却可以无条件地控制奴隶的神识去做任何事。即便此人内心不愿,但神识却不受他本意控制,会竭尽所能地操控肉身去完成主人的命令。

    这种诡异的神识禁制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据说此类术法都出神识之力极强的梦貉一族。

    勾诛既然已经决心悬榜一战,自然不再去为这种事情烦扰,而是放宽了心,在几座斗法分场上游逛,观看别人的斗法。

    这时斗法坛中的人群忽然耸动起来,似乎在不约而同地向一做分场涌去。不少人在议论纷纷:

    “听说这次挑战利可疑的对手,是一名女修!”

    “这肯定是此女想嫁入利家无门,所以另寻捷径,想委身利少爷为女奴?”

    “你们别小看这名女修,据说也达到了筑基九重的境界。”

    “谁不知道利可疑是虚丹修士。这不是以卵击石?”

    无论这一战是多么不可思议,女修在斗法坛原本就是极为罕见的。尤其鹤族那些风姿绰约的女修,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斗法坛沦为女奴任人买卖的。但一旦出现,必然是抢手货。

    因此只是女修两个字传出,众人便是蜂涌而去。

    在斗法坛斗法,随时可能沦为妖奴。按理说在这样的威胁下,这些世家子弟应该少有出现才对。但结果刚好相反,鹤族修士不但崇文而且尚武。在斗法坛上公平一战,正是他们天之骄子风采的最好表现。

    不少世族子弟收下都有大群“忠心耿耿”的妖奴,并做为相互比较的资本。也有世族子弟阴沟里翻船,成了别人的妖奴。但这也怨不得别人。

    谁也没有勾诛身形敏捷。当众人蜂蛹入场的时候,勾诛已经在第一排最好的座位上安然就座了。

    这一场的赌注倒是没什么好下的。几乎九成九的人都押了利可疑获胜。只有极少数想铤而走险的人才会押注那无名女子。他们到这里来不为别的,只为一睹这斗法坛中极罕见的女子的芳容。

    那女子身穿一身素洁白裙,着一件淡蓝半臂,淡黄色丝绦系住纤腰,一身仙风道骨,比之外面那些鹤族女子也不差到那里去。只是看到脸上,众人都有些失望。

    她用一块素色锦帕裹住了眼睛以下,看不到大部分面容。但额头上露出一些青色鱼鳞。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女子很可能满脸都布满了这种鱼鳞,所以才蒙住口鼻不敢露出真容的。

    妖类化形人身都是力求完美,当然在修到紫府之前,完美化形是不可能的。但像她这种,不完美的部分全都在脸上,那就不止是不完美,简直是不幸了。

    “就这样子,连脸都不敢露,还像成为我们利家大少的女奴?”

    “哈哈,她这法子想差了。恐怕利可疑拿下此女之后,转手就得将她卖了。”

    “这满脸鱼鳞的,就怕转手也没有人要吧?”

    众人纷纷下注的同时,也情不自禁地点着自己的血灵石的数量。如果利可疑真的转手卖掉此女,很多人其实都很是心动。此女虽然脸上鱼鳞可恶,但至少身材还是很不错的。

    勾诛坐在那里,心头却是大震。这女子虽然相貌看不见,身姿体态他却是眼熟得很。而且她的气息也是很明显的,这不是和自己一样吃过化妖丹的连菱?

    连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她身上只有筑基九重的气息。难道她能骗过验灵石?

    是了,因为她有金丹修为。金丹修士如果是隐藏自己的修为,除了同样的金丹境界或者更高境界的修士才可能识破。单凭一块验灵石是不可能发现的。

    连菱进入斗法坛之后,发觉参加斗法的女子极少,一进入斗法坛之后她便成了瞩目的焦点。她便拿出一块绢帕将自己的脸蒙上了。她不习惯被太多的人关注。

    她自然早已知道勾诛就在看台上。只是想知道他多久才能认出自己罢了。服过化妖丹之后,她相貌和气息都是有所改变的,而且还蒙着脸。

    但以勾诛对自己的熟悉程度,应该不难认出自己。他们神魂上有巫蛊人傀咒术的因果牵连,这种熟悉不是一般的相识的能比的。

    没想到这家伙呆呆望了半晌,才将她认出来。

    这时候她才在勾诛的神识中显出身来。他们神魂相连。只要一定的距离内,她又不故意隐藏的话,是随时可以在神念中沟通的。

    “师父怎么会在这里?”

    连菱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嗔怪,微笑道:“还不是为了某人结丹的事操心。”

    只不过一个瞬间,两人已经将从两界城到太白林的经历相互交流了一遍。这一切联系起来,连菱双眉微微一蹙。她忽然觉得,鹤族一行人在蛮荒中辗转十多天之久,仿佛正是在追随着勾诛的踪迹。

    勾诛手上那个贴着鹤王封天印的盒子也非常可疑。既然那个封印贴条来自鹤族,那么这件东西很可能原本就是属于鹤族,贺俨等人也既有可能是为了追踪这件东西才在蛮荒中转来转去。

    但是他们似乎并没有办法精确地确定勾诛的位置,所以才一路追踪都没有找到追到他,而是和他几乎前后脚地进入了天池城中。看来得好好检查下那个盒子里到底有何物了。

    只是眼下她还没有空处理这个,她得先处理了这个气势汹汹非要找她决斗的利可疑。

    勾诛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觉得应该自己替代她去接受这一战。无论她实力有多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他做贼的老师父从小就教他:打打杀杀的事是男人们的事,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女人身陷险境……

    但已经接受的挑战在斗法坛上是绝不能取消也不能找人替代的,拒绝接战就等同认输。语塞了片刻,勾诛只说了三个字:“小心点。”

    连菱原本恬静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异色,笑道:“我连一个虚丹二色的妖修都拿不下,怎么好意思做你的师父?”

    说完她纤掌一展开,掌心一支晶莹剔透的骨柄显露出来,锋利的鳞片一片一片地生长,阵阵锋利寒气直透入骨。

    勾诛从和连菱的神念沟通之中醒来,首先看到的是眼前的阴阳木盘,里边空空如也,散发着阵阵灵机,正不断挑动着他的心念,让他投入血灵石,好好豪赌一把。

    除了勾诛之外,很多人都已经下注。他的空盘上灵光闪烁,清晰地显示出双方的赔率:

    红方利可疑,虚丹二色,赔率一百比一百零五。等同说如果下注一百两,赢了便可以收获五两。蓝方青萍子,赔率一百比两千!

    换句话说,如果押注一百两,赢了便可以赚到两千两血灵石。

    双方实力悬殊,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利可疑必胜。这可以稳拿的百分之五的利益,没有几个人不动心的。自然都是尽量砸下更多的血灵石进去。有些人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全部身家都压下去了。

    但也并非所有的人都是如此。也有少数人则是觉得,实力悬殊如此的一战,本身便非常可疑,也许结局根本就不是大多数人所想。

    投入几两反过来押注实力较弱的一方,输了损失也不过几两。万一赢了,则是几十上百两入账!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赌徒的心态便是如此。

    勾诛想到这里,差点崩溃:自己费尽心思,最好的赚钱的机会不就在眼前?连菱有金丹实力,谁是她的对手?

    但眼看斗法就要开始,偏偏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全都押在悬榜上了。就算自己现在跑去取消了悬榜取出钱来也来不及了!

421 勾诛借钱下注,连菱伪造现场

    勾诛忽然心头闪过一丝灵光,便直接传了一道神念进入这阴阳木盘中。这木盘本身便有沟通之能。

    “这场子能借钱下注吗?”勾诛在神念中问道。当年做贼的时候勾诛也经常出入青石街上的赌场。只不过他并非是去赌博,而是去顺手牵羊的。

    据他所知,赌场一般都提供方便的借贷,好让赌徒们真正输个底朝天。

    勾诛的神念刚刚注入,便有一缕灵机从盘中浮现而出,化为一个妖艳女子的虚影,对他媚笑着念道:

    “本场提供借贷服务,每人上限可借一百两,日息五厘。借款只可用于下注。一旦借款,尊客必须在一月内还清本息,否则将自动成为我场的妖奴。”

    然后她妩媚一躬身,胸口处春光乍泄,双目一抬,目中露出无限楚楚可怜之色:“尊客要借贷么?小女随时听候差遣。”

    “我借一百两血灵石,下注蓝方青萍子胜。”勾诛用极快的语速言道。他实在是怕来不及了。按这个赌场的规矩,斗法一旦正式开打,就不能再下注了。

    “如您所愿。”只见木盘上蓝光一闪,并无血灵石出现,但出现了一行灵光所显示的数字,显示他已经下注一百两血灵石。

    与此同时,在斗法坛地下,有一个巨大的密室。八面玉璧上显示出八个斗法分场的清晰图景。三名皓首老者在三张大椅上悠然安坐。忽然其中一名老者开口了。

    “第七分场,利可疑对阵青萍子。忽然有人借贷血灵石一百两下注青萍子胜。上师如何看?”

    这是三名镇场赌师,分上中下三师。赌场的收益并不只在提成,更大的在他们自己也下注赌输赢。

    他们下注远比普通赌客更加大手笔,但风险也更大。一旦赌输,赌场都可能赔掉整天的利润。

    上师便是这镇场三师中经验最丰富,推算之力最强的一位。他此时正闭目养神,根本没有睁开眼。这时听到下师这么一说,他不由得微微将双目睁开了一线。

    极为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开口淡淡说道:“找死而已。”

    如此没有悬念的斗法,他们三人都押有重注。只不过赔率不高,即便胜也赚不到太多,所以并未怎么关注。但这个年轻鱼人大笔举债下注,他们还是不得不看上一眼。

    但既然上师如此说,他们也就不再关注了。

    场上斗法一开始,连菱右手持剑,左手手心一张,露出掌心一枚龙眼大小的蓝色光团。她手掌轻轻一抖,这蓝色光团便化作一线蓝光,打入了空地上的石板中。

    利可疑身材微胖,但身为鹤族,比起一般族类来说依然是高大挺拔的七尺男子。他圆润的脸上稚气未脱,双眼中却闪着不可一世的神色,双手抱在胸前,笑道:

    “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本少让你三招。”

    除了胸有成竹之外,他也是有心要看看对方的本事。毕竟此女将是自己的妖奴。

    这斗法场地上,方圆半步都是一尺长宽的方形石块。那女子丢出的蓝芒落在地上,碰到石块立刻消失了。

    一阵强烈的灵机波动从石地板上传来。紧接着卡卡擦擦怪响大作,地上这些厚重的石砖居然莫名其妙地飞了起来,相互堆积组合,很快组成了一个一丈来高的巨大石人。

    石人威吓般往地上一踩。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斗法分场中间的地面,犹如水波一样一圈圈荡漾起来,往外迅猛扩散。

    众人一阵震恐,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夺路而逃。这阵猛烈的震动立刻撞上了斗法场地周围的一层无形禁制。

    无形的禁制在空中显出形来,犹如一块正在猛烈冲击的水晶之墙,摇摇欲坠。众人的座位都是一阵猛烈摇晃,不断有灰尘碎屑从顶上掉落下来。

    看到防护禁制出现,大家反而安静了下来。斗法场上的禁制看似脆弱,其实是足以抵挡紫府修士的攻击的。否则,这斗法坛早都被人打成废墟了。

    “怪不得这女子敢和利可疑一战,原来是有一头虚丹石魄在手!”有人惊呼道。

    “可惜这女修还是过于自信了。”另一人则是云淡风轻。

    “这头石魄只不过虚丹一色的实力。何况此女还是以筑基之力催动,实际威力还得再打折扣。利家是豪门世家,她以为利大公子手里的法宝就是吃素的?”

    连菱手中这枚石魄就是贺俨给她的那枚,入她手的瞬间便炼化了。此物有魄无身,以石为身,在任何有石头存在的地方都可以附着上去。

    她要赢利可疑当然简单,但场面要做得真实。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这牵涉到天机,可能会影响她在妖界的下一步计划。

    这枚虚丹级别的石魄就是一个很好的幌子。

    利可疑一直是抱胸而立,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体内却是气血涌动,随时预备着可能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这石人一脚踩下,地面巨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攻击会来自脚底之下。

    地面忽然往下一塌陷,他足下一空,便往下坠去。但这地面又猛然隆起,一股大力从下往上击来,他浑身内脏巨震,几乎要被抛了起来。

    惊慌之下,他跌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石巨人却抓住机会,身形敏捷得惊人,如同一团飓风般冲到了他眼前,大手一拿,将他握在手中。

    坐在四周观战的看客们却在大失所望中。因为那石巨人一脚踏下的激起强烈震荡的同时,就有一股尘烟爆裂而出,瞬间便充斥场中,又被场地四周的无形禁制阻拦住了。

    他们在外面看到的就是一片黄雾蒙蒙,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有发出嘘声的,也有大声叫骂的,也有人愤怒向赌场投诉。

    各人木盘上不断有妖魅的女子虚影呈现出来安抚诸位赌客:

    “斗法期间任何外力包括本场人员都不可出手干涉。为了确保公平,斗法中不禁止任何障眼术法,也不保证所有观众都可正常观赏哦。”

    虽然尘烟浓密,但利可疑在几步距离内还是能看清楚的。他只觉得这石人力气出奇地大,远远地超出了表面上虚丹一色的实力。

    被它握在手中,他就像被一只巨大的铁钳紧紧夹住,手和躯干被夹紧在一起,骨骼咔咔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唯独脖子和双脚能动弹。但他脚不着地,只能在空中徒劳地踢腾。

    除了肉身被缚,这包围着他的黄雾中,还有一股莫名力道将他浑身气血死死地压制着,让他任何术法法宝都不可能施展出来。

    “你敢不敢放开老子再来一次?”

    “你敢不敢?”

    “贱人,老子的法宝还没使出来呢。你要是让我使出法宝,我保证活扒了你的皮!”

    利可疑疯狂地挣扎辱骂。起初他还抱着一线希望,能骂得对方真的将他放开,重来一次。这样他一定会在瞬间就丢出自己所有的法宝,把这女人击个粉碎!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输掉,任何招数都没使出来,让他格外憋闷气愤,恨不得硬凭愤怒和蛮力就把身上的束缚挣脱,将对方剁成肉泥。

    但他就像落在鼠夹上的老鼠,无论如何疯狂挣扎都没有用处。老鼠那丁点儿力气的肉身是绝不可能挣脱钢铁制作的鼠夹的。

    那女人就静立在他面前,面容冷艳无双,对他任何言语和表情都置若罔闻。她双目之中既没有得手的快意,也丝毫没有同情怜悯之感。一双黑眸犹如宇宙般空旷幽深,唯有孤寂冰寒。

    冷冷看着利可疑挣扎着渐渐没有了力气,冷静了不少,她双手一合,掐诀操控石人。

    这石人轰隆隆地动作起来,几拳挥过,擦在利可疑脸上身上。惨叫过后,利公子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多处骨折。

    如果无人挂彩,那根本就不像激烈对战之后的样子。因此连菱必须给他制造一些伤痕。

    但利可疑猛烈挣扎的时候,她也不太好动手,怕轻重把握不佳,一拳给打死了。她并不想彻底惹毛利家,节外生枝。所以特意等到他一身疲惫,已经不再怎么挣扎的时候她才操控石人出手。

    石人将奄奄一息的利公子放到地上。连菱双目中射出两线绿色灵光直入他双眼中,立刻便以神识之力消去了他关于此战的记忆。

    利可疑虽然部分记忆被消除,但这事并不会惹人生疑。头部受创之后,丢失部分记忆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这事了了之后,连菱便开始操控石人在这场地上乱砸,轰出多个大坑。

    片刻之后,黄尘终于散开。赌客们首先看到的是一尊伤痕累累的石人站在刚刚散开的尘土中,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在所有人痴呆般的目光中,轰隆隆地坍塌了下去。

    而场地则是一片狼藉,地面上布满了大坑,显然经历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斗法。而浑身伤痕、奄奄一息的利可疑则横躺在一个大坑之中。

    至于那位蒙面女子,依然站在原处,一柄冰寒长剑护身,仿佛就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这位公子哥儿居然败了!这也行?足足跨了两个境界也能被击败?

    绝大多数人都是立刻想到了自己砸下去的大笔血灵石,顿时脑中一蒙,浑身就好像掉入了冰窖中。

422 千金散尽,青丝成雪

    但这时候最为震惊的,还是地下密室中,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上师。他现在早已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玉璧上,黄雾散开之后露出的利可疑奄奄一息的模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胜负已定,双方皆已认可,请三位赌师核准吧。”旁边的虚影侍女不失时机地提醒道。这些虚影侍女都不是真实的生灵,而是这赌场预设的灵机在运作。

    按这赌场的规则,一场斗法的胜负首先需要斗法双方的认可。仅仅一方认输是不够的,必须胜方也认可才算结束。双方本来就是仇敌的情况下,胜方也可以将对方彻底杀死再认可结果的。

    当然如果一方已经失去意识,也就默认为认输了。像利可疑便是如此。

    但具体到赌资的支付上,除了胜负双方的认可之外,还必须由地下密室中的赌师们核准。若是其中有什么蹊跷,赌师也是可以拒绝核准的。

    “这……这绝对是在作弊!”这名满头白发的上师,依然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事实,“那名下重注的鱼人和此女是同族,他早知内情,必有勾连!”

    对他来说其实偶然的失手并不算什么。但这一次,因为实力天平的倾斜太过明显,他又断定这其中没什么可疑之处,所以下了重注。

    这一把输掉,五千多两血灵石灰飞烟灭。虽然这是赌场的钱,但他作为上师,尤其在中师已经提出过质疑的情况下,他依然置若罔闻,无论如何都是要承担责任的。

    他若是真的核准了支付这笔赌资,至少赌场这碗饭他是不可能再吃了,还可能被判定必须个人承担这部分损失。这样他这一辈子白干了。

    勾诛坐在看台上,看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也有少数人欣喜若狂。他却没有怎么兴奋,而是继续看着眼前依然空空如也的木盘,耐心等候。

    如此巨大的款项,赌场本身总是要纠结一番的,甚至找出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出来拒绝支付也不无可能。但赌场会权衡金钱和信誉之间的利弊。

    “准了。”这时中师和下师都将神念注入玉璧之中。他们万幸自己在那名鱼人下注的时候提出过怀疑,更万幸那名上师当时认为无事。

    这样这件事无论造成多大损失,都有那名上师去背下黑锅了。他们虽然也会有所损失,但不会伤到筋骨。而且这名上师完了,他们也就有了更升一步的机会。

    三名赌师中只要有两人认可,赌资就会支付。这时候这名上师猛然跳了起来如发狂般想要阻止,但立刻就被两名强壮的妖修拖了出去。

    勾诛轻轻一扫,将盘中传送而来的一千九百两血灵石全都收入仙荷中。这一笔钱若是换算成纯阳丹,价值接近两百万,简直是一个小型宗门或者部落一年的收入了。

    他没有滞留,而是和连菱两人一起迅速离开了斗法坛,消失在天池城熙熙攘攘的人海里。至于奄奄一息的利可疑,被连菱转手卖给了斗法坛,换了五十两血灵石。

    斗法坛的人知道利如松必然会花大价钱来买回自己儿子。这样他们也可以弥补这次赌局失败的部分损失。当然这就和连菱、勾诛二人没关系了。

    勾诛回到客栈,立刻便退了房,租了两匹很不起眼的蓝角蜥,一路往北,走出数十里,然后乘船渡水,才在一处不起眼的僻静小岛上找了一个客栈,重新住下。

    以连菱的身份,自然不屑于如此躲躲藏藏。但她倒是欣赏勾诛的小心谨慎。毕竟他们已狠狠得罪了车骑将军利如松。

    虽然她并不惧,但是若在鹤族惹出太大的麻烦,可能会影响勾诛的结丹之计。鹤族可是有金丹战力的存在,在妖界也是仅次于树人、鬼和梦貉三大族的超大部落,并非她能随意揉捏的。

    勾诛之所以更换了住处,除了躲避利如松可能的追击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小岛离他准备参加的那次地下拍卖会的地点不远了。

    虽然说贺俨答应会给连菱弄来荐信,但连菱已经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种事显然只有自己出手才是最可靠的。

    等到勾诛将一切弄妥当,两人安顿好已经是晚上了。连菱坐在椅子上,手拿着那个漆黑的枯灵铁髓的盒子,想以神识感悟其中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但枯灵铁髓屏蔽了绝大部分灵机,她就是动用紫府圆满的神识,也未能有丝毫的感应。若是她动用金丹神识,或许还能感觉出来一点什么。

    在两界城的时候,她已经冒险过一次。幸好她躲入地皇图中才得以逃过金丹感灵大阵的注目。这一回她不想再冒一次险了。

    这倒是让她想到,如果她拿着此物进入地皇图,地皇图自身便可以屏蔽感灵大阵的感应。然而她尝试了几次,发觉自己竟然无法将此物带入地皇图中。

    她研究了一番,发现根源出在那张盖有鹤王封天印的封条上。那封条并非是普通的封条,其上有一缕金丹神念的加持,拒绝此物被传送到任何现世之外的界空。

    既然没有办法,连菱也并没有继续执着,而是将东西还给了勾诛,让他收到仙荷里。至于他是否应该尽快将此物交到鹤族太上长老贺恒的手上,连菱并没有说,一副随他去吧的模样。

    如果说勾诛处在天劫之中,那么他身边经历的一切事物,牵涉的一切因果,包括这个盒子,都可能是天劫的一部分。连菱卷入越多,引动金丹天劫的可能性越大,所以还是任他自己处理比较好。

    勾诛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他本想把这个烫手给了连菱便万事无忧,没想到连菱又还给了他。他只好自己收进仙荷里。看来他接下的萧肃风这桩因果,还是得自己去解决了。

    一切都安顿完毕,勾诛起身正要回自己房间里去,忽然听连菱在他身后说道:“不要走,今晚就留在这里。”

    勾诛心中一跳,疑惑地回头望去。连菱却冷冷地说:“今夜我要炼丹,你留下给我护法!”

    ……

    在皓首峰顶太白宫,贺恒走进一间黑漆漆的房间里,将黑色的窗帘拉开。皑皑白雪反射的纯白的阳光犹如一道玉柱般投了进来,射在了如镜子一般的传音玉璧上。贺恒一愣,他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他坚如磐石的心性依然是轰然一震。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变得如此苍老。

    原本只是斑白的头发,现在竟然已经一片雪白,连丝毫的杂色都没有了。面额就如龟裂的田地一般干涸,还布满了点点黑斑。两颊深陷,双目烟黄。

    虽然他的修为高达金丹双花,离着三花聚顶的凡修最高境界只剩下一步,但依然无法阻止寿元的流逝。他已经活了近四千年,道殒已是短时间内的问题。

    若是金丹人修,只不过三百年左右的寿元。但人修的修为境界提升远比妖修要快,与之对应的则是寿元也要少很多。人一妖十鬼百,金丹妖修的寿元在三千年左右。

    若是使用各种丹药等物延长寿元,还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但绝不会超过四千年。贺恒的年寿已经是三千七百多年,服用外物延寿已经到了极限。

    十前他开始闭关修习一种树族秘术,名为“枯木焚寿”。如果成功,能以道基为薪,焚薪延寿,通过损耗他的道基来换取再延长他的寿元一百年。

    原本他就已经不可能再指望上境,是否损耗道基倒是无所谓之事。遗憾的是枯木焚寿是有很大的失败概率的。一旦失败,不但无法延长寿元,且道基的损耗一分不少,甚至还更严重。他剩余的寿元也会因此急剧损耗。

    闭关前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连那件至关紧要的东西他都送了出去让萧肃风保管。结果非常不幸,他果然失败了,只能半道出关。

    他擦了擦传音玉璧上的灰尘。但这样只不过让自己那张苍老的脸变得更加清晰了。

    这个传音玉璧与他的心神相连。若是有人用传音这玉璧与他联系,即便他在闭关中,也是能感觉到的。

    十多天之前他已经觉察到某种异常。他收到了一些莫名的联络灵机,似是萧肃风正试图与他联络,但其灵机被删改了大部分有价值的信息。那时他正在修炼枯木焚寿的最紧要关头,因此他并没有任何动作。

    很难说是不是此事导致了他心绪的波动,造成了枯木焚寿的最终失败。三日之后出关,他对这件事进行了调查。

    一名负责维护这面传音壁的亲传弟子承认修改了传音壁上的灵机,拦截了萧肃风的求援讯息。这时萧家已经被妖匪灭门,残余子弟都已经分散逃离了妖界。

    但这名弟子坚称是担心萧肃风的求援会扰乱太上长老修炼秘术才做出此事。对此贺恒也未置可否,只是将他逐出太白宫了事。反正他寿元将尽已经是事实,再大动干戈的力气也已经不多了。

    “阿叔呢?”他回头喊了一身。

    木门吱吖一声开了。阿叔推门蹒跚走了进来,勉强一躬身,说:“奴才一直在门外守着呢,主子有什么吩咐?”

    看到这陪了自己上千年的贴身仆从看上去居然比自己还老,贺恒忽然感觉心下一松,笑道:

    “都马上入土的人了,还奴才奴才?明明是阿叔啊。快去,给我传贺蔽日选的那个世子……叫什么?贺俨?传他来见我。马上!要是一刻钟之内赶不到,他就不用来了,自己跳天池死去吧!”

423 绝美一梦赴皓首,极品成丹谈何易

    贺俨此时正在灵参堂。灵参堂是鹤族中专门管理妖灵参事务的机构,原本就是贺家人掌控。见世子去了,哪里敢怠慢。他既然要空白的荐信,自然就给他空白的荐信了。

    但这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道:“这次各部各宗门争夺妖灵参,是如何分组的?”

    灵参堂的执事长老回答说:“此次不管宗派部落大小,凡是有资格进入妖参大会的,一率分配双数名额,两人一组。

    “同组成员必须一同进入妖参园,而且必须一起出来。任何一人退出或者死亡,则另一人也会自动被传送出灵参园。”

    和翠玉宫讲究五人一组为伍院一样类似,鹤族修士大多有道侣,习惯男女二人一组一同求道,而且终生不渝。

    鹤族道侣二人的修为一般是一样的。一方筑基圆满,另一方同时也筑基圆满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双方境界不一,修为低的一方当然大占便宜,但对修为高的一方纯粹是一种羁绊,反而有碍道途。

    所以他们的妖参大会也是据此安排两人一组,甚至给别的部落和宗派分配名额也是如此。当然别的门派和修士,甚至鹤族自家的修士也不一定有道侣。

    如果没有的,就随便找一个可信任的筑基圆满的同门师兄弟一起进入即可。

    这样的分配显然对鹤族更有利,因为鹤族有道侣的多,相互信任的二人肯定比临时组合的二人更有力。

    贺俨心中一动。他自己是没有道侣的。如果这次能和那名女子一起进入同进同退,历经生死,感情上或许能进一大步。因此他一点头,说:

    “你将我的荐信开给我,另外与我同组的那一封弄成空白的也交给我。我要自行安排搭档。”

    贺俨当然自身就有名额。他要安排自己的搭档这也极为合理。但话说到这里,这执事长老却是一滞,提醒世子道:

    “世子的同组女修陛下已经来安排过了。林家林聪士的小女儿林灵,资质绝佳,今年也刚好是筑基九重圆满,尚无道侣……”

    “林灵?随便给她安排个别人去吧。”贺俨一听就知道,这又是他老爹在给他张罗道侣了,“我自己已有人选。至于我爹那边,我会亲自去解释的。”

    执事长老无法再坚持。毕竟世子来此的一切都有影像记录为证,他也不怕鹤王回头找他的麻烦,就直接按贺俨的要求,给他开了荐信。

    世子将荐信收入仙荷中,脑海中浮现出和那女子一起在灵参园中闯荡寻找灵参的画面来。虽然只是想想,他心中也像粘了蜜一样甜。

    之前虽然和她有所交往,但并非是单独相处,而是有谢四海和陆白那一伙人老跟着。这次进入灵参园没有了那些碍事的人,自然会多了不少机会。

    他这次早已被内定要去寻找那支万年妖灵参王。但在此之前,他会先协助那名女子先找到一支上品妖灵参并护法她成功结丹。至于上品妖灵参的位置,他早已拿到了地图。别说一支了,就是三支四支也问题不大。

    在那之后,他会幸运地遇到那支早已在那等着他的极品妖灵参王。当然那女子并不会知道他早有预谋,只会以为他是大气运之人,所以才能得此机缘。

    这时就是那女子给他护法了。虽然他们相识不久,他却莫名地对那女子充满了信任感,仿佛坚信此女绝不会乘他结丹的时候出手害他。

    直接给别人信任的同时,也就获得了对方的信任。

    这么一来一去,那女子就算是冰雪之心,也应该被他给捂热了。到时候他便名正言顺地发起追求攻势。以他世子的身份,半个太白林都是彩礼,实在没有理由拿不下来的。

    就这么想着走出灵参堂,他却看到门外空地站着鹤族修士,身着淡青道袍,一男一女,想来是一对道侣。两人一见他,便行了个礼:“见过世子殿下。”

    世子现在心中所急的,是那女子可能已经在斗法坛输给了利可疑成为妖奴。因此见这二人,他还以为只是偶遇,微微一点头,便要急匆匆离开。

    他早已派人去警告过利家,不可碰那女人一下,也不可转卖他人。但他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斗法坛,才能把那女奴买下。

    没想到这两人身形一飘,恭恭敬敬地挡在他的身前,继续说道:“世子请留步。我们是太白宫执事弟子,奉的是太上之命,请世子到皓首峰少坐片刻。”说完便双双亮出一块雪白的玉牌。

    贺俨几番被阻挡,本来想要发作,但忽然一听对方是太白宫来人,不由得心中一震。

    太白宫并不在天池城,而在天池旁的绝顶高峰皓首峰上。谁都知道此处才是鹤族部落大权的真正中枢。只不过最近十余年,太上长老贺恒闭关不出,鹤王山的权力才渐渐真实了起来。但是贺恒想要收回大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这个世子之位最大的隐忧,便是得不到太上长老的认可。毕竟他是在太上长老闭关之后才被鹤王认命为世子,这其中并没有征询过太上长老的意见。

    但太上长老一出关,就立刻急召他去觐见,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太上一般只与鹤王还有十二长老见面。到世子这一层,中间已经隔了一代,他一般是不会亲自召见的。

    因此贺俨对此准备也不足,他对太上长老并没有深入了解,而且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这时候他很想拿出玉简与鹤王先沟通讨教一番,但他看着两名青衣执事的目光紧盯着他,很明显即便他与鹤王沟通,所说的话也可能被这两人截去,反而显得他心虚了。

    贺俨不得不将那女子的事情放到一边,也不敢联络鹤王,只能点头对二人说道:“那就请二位执事带路吧。”

    三人都展开鹤翅虚影。两名执事一前一后,将贺俨夹在中间,排成一字雁阵,往高耸入云,犹如一个青衣皓首老者的皓首峰顶疾风而去。

    ……

    连菱是一找到机会便停下炼丹。她意外地发现,炼制一枚极品破障丹的难度,远远超出了上品破障丹。尤其她原本就不是炼丹大家,许多意外的难点根本就没有考虑到。

    为了保底起见,她已经炼制成功一枚上品破障丹并交给了勾诛。这样万一极品破障丹炼制彻底失败,勾诛还有上品破障丹来保底。

    炼出一枚极品破障丹的关键就是在于那枚她意外得到的紫英蜡蚧的兽核。如果想要发挥出这枚兽核的全部药力,必须先炼出一枚药引丹。

    普通的药引丹的炼制经验有很多古籍记载。但问题是这紫英蜡蚧原本就是极为罕见之物,为它准备的药引丹的炼制经验就完全是空白了。连菱也是无奈,只能自行摸索。

    这摸索可不比她在蛮荒和贺俨等人同行时完成的那些炼制步骤。那些都是惯常步骤,她是十拿九稳。就算忽然有人偷袭,以她的机警也是来得及分心对付的。

    完全未知的步骤逐步摸索,她不得不将全部心神投入其中,务必精确地感悟这步骤中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以便失败之后重来的时候调整。

    这时候要是有人乘机出手偷袭,她即便是金丹修士也有受伤的可能。好在还有勾诛在。

    勾诛虽然实力不强,但谨慎可靠,而且他们之间心神相同,天然就有满分的信任。即便遇到强敌勾诛不一定能扛住,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收回心神再对付敌手也是足够了。

    勾诛又是故技重施,在住处四周关键的地方都布下了很多暗目。暗目这种法器四处有售,而且物美价廉,对现在身怀两千两血灵石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然后他又用血灵石把蓝寒灵傀喂饱,让它悄悄在外四处巡逻。他找的这地方原本就幽静,一旦暗目发现有人闯入,蓝寒灵傀就会第一步过去确认。

    勾诛自己待在那里倒是无所谓的。他只要保持警惕就好。这时他也是无所事事,便静坐连菱的丹炉旁,静悄悄看她炼丹。

    火红的炉火,映在她绝美而且全神贯注的脸上,几颗豆大的汗珠,从她光洁如玉的额上滚落了下来。

424 贺少烈火灼心,赛翁失物非福

    勾诛拿出一块绢帕,小心帮她把额上的汗水擦去。这倒不是他擅自行动,而是神念之中,原本表情恬静的连菱忽然瞪了他一眼,说:“别光看着,擦汗!”

    这一枚药引丹她心神投入太多,浑身法力运转,头顶冒出阵阵氤氲紫气,已将紫府圆满的法力运转到极致。

    此时她左手正从丹炉中引出一团不断涌动的海蓝色晶莹药液,右手则将法力加诸其上,不断将其中的杂质逼出。不断翻转滚动之下,这团药液越来越晶莹剔透。

    她双手不得空,额上汗水已经挂在眉毛上。若是无人帮她擦拭,可能会流入眼中。虽然并无多大碍事,但扰乱心神导致失败也是有可能的。

    除了勾诛,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帮她做这事了。即便是妹妹连萍在身旁,她也会担心这人会不会毛手毛脚打翻了她的丹炉。

    这就是神魂相连的好处了。她想要做什么,只要一个转念勾诛便会代替她去做,仿佛自己多了一具正身一般,比分身好用很多。毕竟分身都是必须分出自己的神识去控制的。

    而这人所思所想对她而言通彻透明,就好像是她自己所思所想一样。

    若她原本没有和勾诛中这巫蛊人傀之术,她断然不会主动去中这个。这术本来就是为了害她才施加下来。但她中了之后反而感觉有点因祸得福。

    毕竟这冰冷的世界里,平常不可能有这么一个人能真和你神意相通,不保留任何一丝隐秘的。一个可信任之人就像这无常大海上唯一的定锚,她一旦抓住就舍不得再放弃了。

    到了金丹境界她已经可以直接斩断因果,但她没有这么做。一旦因果一斩断,对勾诛此人的信任就难说了,毕竟人心是会变的。

    虽然一夜太平无事,但这枚药引丹的丹胚却始终成形不理想。连菱失望地将丹炉收回仙荷中。她暂时放弃是因为陆白羽准备的材料中,一种相当昂贵的七株连襟草用完了。

    “明晚就是凌波岛的地下玄市开市,肯定可以买到七株连襟草的。”勾诛安慰她道。

    “买是可以买到,就是不知道价值几何。”连菱脸上依然有难色。

    勾诛赌局赢下的钱,撤回悬榜的押金,还有连菱赢下利可疑的一百两,还有卖掉利可疑的五十两,他们手上一共有两千两还多出不到一百两的血灵石。

    大群筑基圆满散修必然会赶来抢夺最后的机会,谁也不知道会拍出什么价格来。他们还要购买更多的炼丹材料,手头其实是很紧张的。

    “放心,钱的事包在我身上。”勾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哦?”在勾诛说这话的同时,连菱已经了然他的想法。她不得不佩服,勾诛在她犯难的时候总是能想出办法来。

    论道法她能修到金丹,但有时还真会被一文钱难住。毕竟她既不能偷,也不能抢。

    与此同时,贺俨正在太白宫中,一间几乎一无所有的空空的大厅内。面前是一座鹤祖铜像,地上铺着草席。而他盘坐在草席上,局促不安地干等着。

    鹤族的规矩,在鹤祖像面前,必须保持十万分的尊敬,安心入定,感悟鹤族的道法传承,决然不能三心二意,甚至有任何不敬之举。

    那两名执事弟子将他引入这里,让他在此等待太上接见之后,便消失了踪影。从白天到晚上,仿佛把他给忘在这里了。这让他耐心渐渐耗尽,变得局促不安。

    他最焦灼的,还是那个他倾心的女子。她恐怕已输给了利可疑成了她的女奴,正盼着他去营救。他却像个傻子一样待在这里无所事事。

    那女子已落在利可疑手中,被操控心神,这念头想一想就让他犹如百爪挠心,简直不能再静待片刻。

    利家肯定收到了他手下送去的警告,按理说利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和他站到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上,但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让不得安生。

    他几番犹豫,想拿出传音玉简来询问,至少知道一下那女子和利可疑斗法的结果,但他还是忍住了。

    毕竟这是在太白宫,眼下似乎他被晾在这里,但说不准就是太上长老故意给他安排的考验。他的一举一动,难说就不会有人在一旁盯着。即便是他拿出传音玉简传音,传音的内容说不定就会被太上长老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他在觐见太上长老的时候,满心想的不是鹤族前途大计,而是一个鱼妖女子……不要说被太上了知道了,就是流传坊间,那也是一大笑话。

    他是未来将要继承整个鹤族的权柄,承受整个族群命运的人,怎么能被这么一些儿女情长的琐碎小事羁绊?

    想到这里,他强行忍住了心中的一切欲念。但忍住并不等于便没有痛苦了。明明是坐如针毡,表面上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更是让他难以忍受。但居然也就这样从白天熬到了深夜,又从深夜熬到了快要天明。

    太上长老贺恒正在安然打坐。旁边阿叔提醒道:“贺俨这孩子已经在那坐了一夜没有动了。乖乖地等着您老人家,看起来心性还不错啊。”

    贺恒摇了摇头,说:“这小子表面是没动弹,但其实心里早窝火了,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你看不出来?”

    阿叔一慌,连忙陪笑道:“哪个小辈敢对您老不敬?”贺恒老眼一横,说:“这小子就敢!你看他那心不在焉坐立不安的样子,鬼知道他在想什么?哼,欺负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贺恒当然不知道,贺俨心中所想的那个女子,是一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人修。

    此时她正炼丹疲惫,小睡了一觉醒来。窗外艳阳高照,小岛上喧哗的人声就像一片片的海浪将她拍醒了。

    她平时无论是在妖界还是翠玉宫,睡眠的时候都是十二分警惕。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醒来。唯独这一晚睡了一个好觉。

    勾诛在左右的时候,她总觉得任何凶险自然有人替她先抵挡了,就这样酣然入梦完全睡死过去。

    “请问天池城有没有断离宝舍?”勾诛这时正在楼下问客栈的小二。

    “断离宝舍……”小二眼睛一转,“这个是没有的。但太白林上崇天城有。”

    “哦?竟然没有?”这让勾诛感觉大为失算。

    断离宝舍的分号遍布天下,不要说妖界了,就是人界也是有的。只要有断离宝舍的紫钥,是可以异地取物的,只不过要多收一部分运输或者传送的费用就是了。

    勾诛的想法是虽然阴阳双晶丹种已经在手,但这东西可不是从断离宝舍取出来,而是从陆皓手里夺取来的。

    萧笛和他说过,断离宝舍弄丢了东西,按规则要赔偿十倍,那就是一万五千两血灵石!这一笔巨款,他完全可以在断离宝舍的任何一个分号索赔。

    如果是他独自一人去断离宝舍索要这笔巨款,他还真有点担心断离宝舍会不会杀人灭口。但现在有连菱这个金丹神女在这里,他底气就足了很多。

    “本城虽然没有断离宝舍,但离本岛不远就有开元宝行。”小二忽然提醒他道。

    “开元宝行是断离宝舍的死对头。如果您是断离宝舍的持钥客户,开元宝行会为您代办转户,将在断离宝舍的一切资产,都转移到开元宝行。您不妨试试。”

    勾诛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但确实也不妨一试。他与连菱二人到了开元宝行,将断离宝舍的紫钥一亮,对主顾管事说:“我这紫钥中存有血灵石一万五千两,在两界城断离宝舍,能不能转到你们这里呢?”

    这主顾管事一听便两眼放光。上万两血灵石的客户平时就是大部落或者大世家也不多见,如今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不但如此,这位爷还是从对头断离宝舍那里主动来投,简直是天上砸下的金蛋啊。

    “二位放心,只要我行核实过资产属实,我行将包办一切转户事宜。二位只要在这里静坐等候,一个时辰左右即有结果。”

    他立刻拿着勾诛的这枚紫钥兴奋找分号掌柜去了。

    大笔血灵石的传送耗资巨大,一枚小小的紫钥传送却是极为容易。片刻之后,勾诛的这枚紫钥已经被传送到了开元宝行的两界城分号,由专人拿着去断离宝舍提取资产了。

    从自家对头提钱物,他们自然不会客气。一查发现宝箱中藏物已然遗失,这些人便当场要求按惯例十倍索赔。

    自从陆白羽和陆皓双双殒命之后,断离宝舍两界城分号的赛掌柜就松了一口气,但还有另一口气悬着。

    他松了的一口气是陆白羽给他的五千两血灵石已经足够弥补他这一年所有的亏空。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他将安然渡过年关,继续稳坐他的掌柜位置。

    他还悬着的一口气便是那枚紫钥。紫钥宝箱中的阴阳双晶种已经被陆皓拿走下落不明。一旦有人再拿着那枚紫钥来取,分号面临的将是十倍赔偿的惨剧。

    原本按他的设想,东西是陆皓拿走的,他有影像为证。上头真追查下来,自然有陆皓和他爹去扛着。他最多也就是扣上半年的薪水了事。

    现在陆皓和陆白羽双双殒命,这事到他这里已经是个头了。总号的大佬们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到时候他就是倾尽家产也赔不过来。

    因此他一直雇佣着眼线,注意着那名持有紫钥的鱼妖。但那人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在两界城出现过。

    万一真有人持有那枚紫钥在断离宝舍出现,他也有应对的策略。他会暂时将人稳住,让其人回去等候数天。乘这时机他好派出杀手彻底抹平此事。只要做得干净,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拿着这枚紫钥上门讨债的,居然是同城的另一家宝号,开元宝行!

425 仙鹤舞轻扬,世子心动否?

    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别无选择的。无论他找任何理由拖延支付这笔款项,身为对手的开元宝行都必然抓住这个机会大造舆论,破坏断离宝舍的信誉。而信誉这东西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将他杀一百回也赔不起。

    此事他也没有可能杀人灭口。他雇佣杀手灭掉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妖当然没问题。但对付规模和断离宝舍差不多的一家宝行那就不可能了。

    赛掌柜几乎是含泪支付了这笔款项。就在一万五千两血灵石的巨大支出令下达的同时,他面前的传音壁便猛然亮了起来。他可以想象总号监事会那帮大佬们的怒火,这让他心头一片灰暗。

    如果当时没有去打那枚双晶丹种的主意,而是乖乖认栽这一年的亏空,他最多也就是卸任回家养老而已。

    他在西贾的家中早已积累了巨富,豪宅美女和悠闲无愁的生活正在等着他。但他自己已经做了的事又不可能有什么如果,现在只能坐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而在数百里之外的天池城中,勾诛和连菱坐在开元宝行的休息室中耐心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不一会儿,那名管事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满脸堆笑地对他们说:

    “二位久等了,一切都已办妥。”说完他双手递过来一枚紫色的戒指。

    “这是我行的紫钻宝戒,”他继续点头陪笑道,“其中有血灵石一万五千两,一钱也不少。”

    说完他又仔细看一眼眼前的一男一女:“不知您二位哪一位……”

    勾诛咽下一口口水,看了一眼连菱。连菱面不改色接过这枚紫戒,古井无波地收入自己的囊中。

    一万五千两血灵石,换算成纯阳丹是一千五百万枚,这是翠玉宫一整年的收入还有多。要说勾诛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有宫主大人在这里,他也就只能垂涎一下了。

    那枚紫钥本就是秦尊阳所有。秦尊阳飞升之后,此物当然是翠玉宫的资产。连菱持有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戒中的血灵石如果提取实物,只在开元宝行两界城分号才能免费。异地提取需支付高达二成的费用。一万五千两血灵石全部取出,本行会收取三千两费用。

    “二位如果不提取实物,那么这些血灵石保存在我开元宝行,每日都会有万分之一的利息入账。每天可以入账一两五钱的血灵石。

    “如果需要交易,直接用此戒就可以与大部分商号进行转账交易。只要对方持有我行的宝戒,或者断离宝舍的宝钥,都可以随时相互转账交易。”

    宝戒并没有保存着任何血灵石实物,其中只有一份与宝行相连的灵机,保存着主人账户中拥有的血灵石数量而已。相互交易也只是数字的转移,极为便捷。

    “哦?”如果取出实物还需要缴纳费用,不取出却可以获得利息,勾诛当然是情愿不取出来了,“明晚凌波岛上的地下玄市,也能用这戒指交易吗?”

    对此勾诛还是有一定疑虑的。毕竟开元宝行和断离宝舍属于光明正大的行业,而地下玄市则有点见不得光。

    这名管事却露出惊讶的神色:“看来贵客是初来此地吧?这种地下玄市,最受欢迎的便是用本行的宝戒交易了。有些拍卖价值极高,用现金交易也是不可能的。”

    ……

    苦熬到天明,贺俨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终于有一名侍女引他去觐见太上长老了。世子少爷心中纵然有百万个不爽,此时也只能把任何心情收起,换成一副恭维幸甚的表情。

    才走过走廊,尚未进入正殿,他便听到一阵丝竹琴瑟之声。他小心抬头一望,前面是一座青石地板的空旷大殿。一群惊若天人的鹤族女子正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上首摆着桌案酒席,那个老态龙钟的太上长老正在一边吃喝,一边色眯眯地望着那些起舞的女子。贺俨心头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暗想:这老头让我跪了一夜地板,自己却在吃喝玩乐?

    “你叫贺俨?是贺蔽日的儿子?”太上长老贺恒一边低头喝酒,一边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贺俨正色稽首一拜,三叩首之后,泰然自若回答说:“晚辈贺俨,是家父第十三子。去年五月,侥幸忝居鹤王世子之位,未曾及时向太上长老请安,还请太上责罚。”

    “嗯,不错,”贺恒点点头,“虽然初见觉你心不在焉,听你说话倒觉得蛮懂事的。坐下一起看吧。”说完哈哈一笑,指着左边空桌。贺俨连忙坐下了。

    神树、妖貉、鬼、仙鹤。只有鹤族的女子,才真称得上那一个“仙”字。

    她们宁可损耗自己的寿元,也要用各种驻颜术法让自己几乎永远不老。偏偏鹤族的寿元又是人族的十倍。所以她们总是能有几百上千年的曼妙青春容颜。

    骨如冰质,肌肤如雪,身纤如柳,衣带如风。那一身如烟似雾的雪白纱裙,舞动起来,真如宁静湖面上,犹如浪涌无声的雾霭,真如九天仙女乍然下了凡尘。

    中间领舞那名女子,更是仙容无双。她眉心红冠与他人略有不同,形似一朵血红玫瑰的印记,是鹤族大世家林家长女。她以额上印记为名,叫林玫儿。

    纵然贺俨心中依然焦灼着那位青萍子,看到这位如仙女般的林玫儿,他也情不自禁地多注目了几眼。

    两位都是绝色女子,但这位林玫儿是太上亲传弟子,论辈分比他还高上一辈,得称为师姨。他当然不敢动妄想。

    青萍子则是没有根底的鱼妖,他自我感觉更容易得手一些。

    贺恒看似流连酒肉歌舞,但并没有闲着,而是和贺俨这个小辈时不时地聊起对妖界局势、鹤族前途的看法。贺俨觉得一抒胸襟的时期已到,便慨然说:

    “我鹤族被树人、梦貉和鬼三大族压制万年,一直龟缩在太白林不得出去。稍有扩张,三族就一齐打压,此仇此恨,晚辈刻骨铭心。

    “十年前这三族在夜盲山损失惨重,树族更是树皇失踪,分崩离析,内战不断。我族养精蓄锐多年,上下齐心,正适合痛击树族,和其他大族共分树族的地盘!”

    这话一出口,阿叔脸色都变了。贺恒摇摇头,但是又半赞许地说:“年轻人果然是心气高啊,我们这些老头子是比不了了。”

    然后他又指着场中最为显眼的那位鹤仙子林玫儿问道:

    “贺俨,听说你尚无道侣?我老头子今天大有雅兴,想要撮合鄙徒林玫儿和你结为道侣,你看如何?如果你有意,老夫现在就做主办了这事。”

    贺俨一听这事,心中犹如雷震,一时呆住,半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预想过老爷子提出的任何问题,但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

    他依然在焦虑着沦为妖奴的青萍子的命运,恨不得立刻脱身飞到利家去要人。现在这老头却把另一个美得和仙女一样的女人摆在他面前,而且只要他点头就立刻娶回家?

    这简直是他前所未有的纠结形势。

    要说他对林玫儿完全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假若没有去两界城遇到青萍子的事,今天他暗暗痴迷的可能就是这位林玫儿了。

    太上长老贺恒的这个女徒弟他虽然还是第一次见,但早有耳闻,其实比他只大不到百年,但资质惊人,现在已经是虚丹七色圆满,比他足足高了七重境界。

    如果和他结为道侣,那这位仙子简直就是专为他提升境界而生的了。这对对方当然不公平。但这是她师父的意思。鹤族视师命为天命,她自然会遵从的。

    但他前一刻还在痴迷另一个女子,忽然让他转过来,也并非那么容易。这强烈的纠结之中,他忽然脑中闪过一念,暗想:“莫非这是太上长老故意出言考验?”

    虽然说天子无戏言。但太上比天子还大,他说是戏言就是戏言。就算他现在当场答应了,太上也未必不会收回成命。搞不好还嘲笑他一番,说他心志不坚,容易为女色所动。

    毕竟他见到这个林玫儿只不过一时半刻,忽然就见色起意决定娶了,这明显不是一个雄心壮志的男人该有的形象。他连忙一磕头,说:“回太上长老,此事恕晚辈不能从命!”

427 谈笑间刀枪隐没,宴散了风云乍起

    “哦?莫非你看不上我家林玫儿?”贺恒将手中酒杯往桌案上一砸,两道白眉一竖起,表情不悦地说。

    贺俨本想再抒发一番豪情壮志,但看贺恒满脸不悦而非赞赏的表情,心中已经大为后悔。早知如此,直接答应下来不就好了吗?

    但这时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条小道走到黑了。而且男儿壮志之类的东西太虚,不足以打消这次拒绝了林玫儿留下的芥蒂。他只能硬着头皮说:

    “晚辈虽然暂无道侣,但已有一位属意的女子,还请太上成全。”

    “嗯,你这孩子,也算是痴情种子了。”贺恒将手一挥,“现在可以回去了。贺蔽日那小子恐怕早等得不耐烦了。他若是问,你就说你这个世子,老头我认可了。”

    太上长老这么一说,贺俨心中大喜,这一晚上的辛苦竟然没有白费,从此自己的世子之位已经坚若磐石了。

    老爷子已经下了逐客令,他当然不敢再留,便低眉倒退而出,出去一溜烟跑了。

    他憋得太久了,恨不得立刻飞到利家,将那位青萍子从妖奴的身份中解救出来,并且将手中的参加妖参大会的荐信双手奉上。

    但利如松并未给他任何好脸色。匆匆一见,原本对任何事都安之若素的这个老油条脸上居然难看得就像吃了屎:

    “世子大人,何必亲自登门一趟来取笑臣下?难道你觉得犬子挨的打还不够?”

    贺俨到了利家之后才发现,那女子在斗法中并非是被击败,而是胜了,现在早已不知所踪。

    利可疑被打得浑身没有一处完整,已成了货真价实的妖奴,只不过被他爹买了回来而已。整个利家上下正怒火冲天,而那名鱼妖女子早就失去了踪迹。

    但他想要联络此女还是有办法的。从利家出来,他便取出了青萍子留给他的传音玉简。

    “青萍仙子,荐信已办妥,不知何处相见?”

    他传音了出去,呆呆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任何回音。

    贺俨传音的时候,他仰慕的女子正和勾诛从开元宝行中领取了那笔巨款,在街市上闲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一买的东西。

    在这几乎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鹤族妖修的地方,这两人走在一起也似是一对道侣。唯一的区别是他们额上有鱼鳞,而并非是鹤族的红冠。

    身有连菱相伴,勾诛意外发现自己收获不少来自四周的异族甚至是鹤族修士艳羡的目光。

    这时候连菱忽然有所感应,拿出了传音玉简,神识一扫贺俨发来的传音。

    “怎么了?”勾诛问。

    连菱轻描淡写地说:“鹤族世子,说给我的妖参会的荐信已经准备好了,让我约定地点去取。”

    勾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嬉笑道:“无事献殷勤,是那个怎么说来着?非奸即盗。”

    连菱淡淡一笑,说:“这位多情公子找错了对象。这种人情还是不承的好。先看明晚拍卖会上能否拍到吧。”说完她便将玉简一收,再也没有理会了。

    她虽然不想承这份人情,但也没有必要当即拒绝。万一拍卖会上没有得手,再向这位世子购买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所以她暂时装作没看见就行了。

    连菱拿出这枚玉简,倒是让勾诛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萧笛救下他的时候,曾经让他将一缕赞赏的神念传入紫钥中。他当时一直推脱未做。

    现在他想起了,但紫钥已经不在手上。不过这也不是问题。

    萧笛后来还和他提及过,即便紫钥不在手,用她给的玉简传音到断离宝舍,只要神念中带上对那枚紫钥的灵机的记忆,也是一样的。

    虽然不知她如今如何了,但那枚玉简还一直留在仙荷里。此刻忽然想起,他脑中便浮现起那个初见时一身黑裙,身姿妖娆的妩媚女子。

    他将玉简取出,将一缕赞赏的神念传了出去,也算了结了一桩因果。只是萧笛后来如何,他就无从得知了,也不知道这枚玉简是否还能联系上她。

    勾诛脑中所想这些事,他虽然没有说,但连菱神意相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不知道为何,她心中莫名泛起一阵不爽。她忽然将手一伸:“给我。”

    “这个?”勾诛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玉简。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他还是递了过去。

    “一个宝行的女管事而已,你还真过目不忘了?”连菱面无表情地冷冷说完,纤手轻轻一握,那枚玉简已经在她手中化为粉末,从指缝流到了地上。

    勾诛感到一阵胆寒。

    ……

    太白宫中,太上长老贺恒遣散了众人,唯独留下阿叔陪侍左右。偌大的青肃殿上,虽然是白天,一下子也冷清得和夜晚一样了。贺恒叹息一声,说:

    “贺蔽日这阴险小人,每次都和我唯唯诺诺,说谨守我鹤族疆土,平衡三方,让我部落万世不竭。果然都只是表面功夫。叫他儿子过来一问,就一清二楚了。”

    阿叔枯黄的双目中异样一闪,但立刻便掩盖了下去,小心陪笑道:“小孩子心气甚高,太上不要放在心上,鹤王未必会这样想的。”

    “嘿,贺蔽日他不会这样想?若不是有我在,他恐怕早就和梦貉结盟,去攻打树族了吧。”贺恒冷笑道。

    “鹤王就算有此心,也是为部落着想,只是过于激进。我会劝他更稳重一些,把重心放在自家的太白林上。”

    贺恒沉声说道:“我族比起妖界三大族中任何一族都要弱。所以这数万年来我族谨守中立,周旋这三族之间,不但没有吃上任何亏,反而这三族都要来巴结拉拢我族。

    “一旦冒头起事,这三大族不愿三分天下又多出来一家,必定联手镇压,我们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现在趁树族之危联手其他两家攻打树族,卷入三大族之争中实属不智。他以为万古树族就这点表面上的家底吗?难道不知道大象争斗先被踩死的是蚂蚁吗?贺蔽日这个蠢货,教出的儿子也蠢得出奇!”

    太上长老贺恒对这个鹤王贺蔽日有所不满,阿叔是知道的。但他从未听过太上如此直言不讳。

    贺蔽日这个鹤王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代王,而非真正的鹤王。真正的鹤王名叫贺宇音,是贺恒最得意的大弟子。

    但十年之前发生了一件事,贺宇音必须承担罪责。他自愿卸下鹤王之任,入妖参园的地下深处,灵肥源狱中受刑十年。

    那地方会自动吸收一切灵机化为土中的养分。他在那呆十年究竟能不能再活着出来,谁也不知道,现在也许早就已经化为了妖灵参的肥料。

    贺宇音入狱之后,也只剩下贺蔽日能接受这鹤王之位了。贺恒虽然对此不爽,但也只能接受。当时他说:“那你就暂代鹤王之位。”

    说穿了贺蔽日只是暂代。若是十年之后贺宇音还能活着出来,搞不好他还得再度让位的。当然,若是这期间如果贺恒死了,他的王位就稳如磐石了。

    不管贺宇音在那灵肥源狱中是否还活着,没有了贺恒,他贺蔽日身为鹤王,只要不放那位出来就行了。

    贺恒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担心自己寿元将尽,活不过这十年,所以十年前开始闭关修炼树族的“枯木焚寿”秘术,不惜一切代价来延长自己的寿元。

    虽然他失败了,但依然成功了一部分。至少他熬过了这十年。这一年的妖参大会,理论上就是贺宇音的出狱之日了。当然,这得他还活着。

    阿叔脸色变了,将酒杯放回桌子上,然后仔细盯着太上的表情,低声问道:“莫非太上准备痛下杀手,废了鹤王?”

    贺恒未置可否。但这表情来看,恐怕已经是默认了此事。阿叔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鹤族虽然历经风雨,但也平安了十年了。废弃鹤王可不是一件小事。无论如何,一番血雨腥风是少不了的。这其中局势复杂,天机难算,究竟对他是福是祸,他又应该如何趋吉避凶,老成如他一时也想不明白。

    “太上,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先联络十二长老商议,从长谋划此事。”阿叔想了一想,这事要是能缓一缓,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仓促而发,他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了。

    贺恒冷冷一望阿叔:“你真感觉不出来我的状况?这两天我若不动手,便永远不会有机会了。”

    阿叔当然感觉到了太上长老道行上的异样,只不过他不敢询问罢了。太上长老的真实实力,关乎整个鹤族部落的权柄,他当然不敢问。

    贺恒原本是金丹双花的境界,但现在不同了。他并未在阿叔面前隐藏什么。在阿叔的感觉来看,贺恒现在的道行就像一个巨大的沙漏,正在连绵不断地流失。

428 冷宫风雷急骤,空屋花香怡人

    贺恒真实的实力,在阿叔看来,如果没有有意对他隐藏的话,已经低于金丹初花初期的境界,只是堪堪尚未掉落到紫府。

    鹤族最强二者的实力排名已经发生了颠倒。鹤王贺蔽日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这位雄踞鹤族权力巅峰两千多年的老人!

    这意味着如果一切正常,权力的转移只是时间问题了。在妖界,实力和权力是完全成正比的,尤其是在金字塔的最顶端的这一层次。

    “太上如果要废鹤王,恐怕……”阿叔满面忧心地提醒。他的意思是恐怕为时已晚。你实力不足拿不下鹤王,鹤族中也没有第二位金丹能承受这鹤王之位。

    即便十二长老全部联手对抗鹤王,那鹤王也可以破罐子破摔,直接毁了太白林。这对鹤族绝非什么幸事。但他又猛然想到一事,低声说道:

    “太上是想动用那件东西,一举诛杀鹤王,然后另立新君?”

    贺恒点点头:“若是宇音那孩子还在,便让他出来继承鹤王之位。如果不在了我也有准备。让这个世子贺俨与林玫儿结为道侣继位,你在旁辅政。”

    鹤王若是死了,明面上当然只会是意外身亡。林玫儿的境界远高于贺俨,到时候贺俨继位鹤王之后,实际把控权柄的将会是辅政大臣阿叔和王后林玫儿,鹤族也能按他的期望继续下去。

    阿叔口中的那件东西,也就是鹤族真正的权柄,名为“丹顶冠”。此冠是鹤族上古大能留下的镇族重宝。

    若是紫府鹤修戴上此冠,便可立刻成为金丹修士。不但如此,冠中还有左右两名宝灵,也都具有金丹的实力。一旦唤出,等同立增三名金丹修士的强大战力。

    但有一条奇怪的限制便是,此冠只有紫府境界的鹤族妖修才能使用。而且这法宝无法烙印魂息。任何鹤族紫府修士若是将它带在头上,便是它的主人。

    鹤族的历史上,这件丹顶冠按例都由鹤王拥有。鹤王一般是紫府的境界,便可以发挥出这件丹顶冠的最强实力。

    但鹤王自身的境界不可能因此裹足不前,总有突破到金丹的可能。一旦鹤王的境界到了金丹,无法使用这件丹顶冠了,便会退位成为太上长老,并另立新君。

    太上长老虽然没有丹顶冠,但自身实力在鹤族依然是无敌的。因此从惯例上说,即便退居幕后,依然拥有超过鹤王的权力。但这一届的鹤王是个例外。

    因为贺恒对贺蔽日此人并不看好,所以贺宇音获罪下狱之后,他虽然把这鹤王之位让贺蔽日给暂代了,却没有把丹顶冠给他,而是自己藏了起来。

    “太上,但要动用那件东西,非要紫府修士不可。此物无论给任何一名紫府修士,都能拥有等同三名金丹的实力。如此巨大的诱惑悬在头上,若是稍有异心……”

    “哈哈,”贺恒却是无所谓地一笑,说,“别人不放心,我自己还不放心么。我估计到了今晚,我便掉落到紫府圆满境界了。”

    阿叔心中再次巨震。他都没有想到,贺恒的实力不断流失,境界掉落之下,居然还潜藏着这样的惊天反击的机会。

    他不由得全身一片汗水涔涔。如果他选错了立场,站错了队伍,又对此一无所知的话……

    好在他陪侍贺恒两千年,亲密无间,贺恒对他没有任何保留,一切谋划倾囊而授,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法。

    “但是那件东西目前并不在太白宫吧?”阿叔犹豫了一下,觉得这其中关节他还是没有完全想通。

    贺恒对他提及过,他闭关修炼“枯木焚寿”之法危险至极,随时可能殒命。但即便他死了,那件东西也不会落到贺蔽日手上,而是会自动转交给最能继承他遗志的人。

    阿叔当时就想到了,这只能说明,贺恒并未将那东西留在太白宫。若是贺恒道殒,身为鹤王的贺蔽日第一时间便会封锁太白宫,掘地三尺寻找此物的下落,不落在他手中是不可能的。

    这东西也不能交给任何一个鹤族紫府修士。这权力的诱惑太大。若是戴上便立刻成为鹤族之主,谁能靠得住?就是他阿叔,也指不定自己会做什么。

    阿叔就是将这些线索给了鹤王,才让鹤族第一神算穆算子算出萧肃风此人。否则全然没有一丝因果牵连的情况下,就是穆算子也不可能算出任何东西的。

    鹤王因此才派出贺俨和谢四海等人奔赴萧家。当然,这些人都不知道“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是原本属于太上长老要授予鹤王,但又莫名流落在外的重要物件。

    “嗯,”贺恒点了点头,“这件东西现在确实不在我手上。但是最迟明日,就会回到我手上来。

    “阿叔你也折腾了一个通宵了,好好回去养精蓄锐。明日恐怕便是你我两个垂死的老头最后一次携手一战了。”

    贺恒双目射出寒光,仿佛想起来这两千年来,他们二人无数次刀山火海中出生入死的惨烈经历。

    究竟阿叔多少次将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究竟他出手替阿叔挡了多少刀,早就分不清了。这两人的命运就好像纠结成了同一个,只是分开在两具躯体上而已。

    “老奴万死不辞!主子不也通宵没睡?也好好休息一天,静待明日吧。”

    将贺恒送回卧室去睡下,他一个人走了出来。阳春三月,乍暖还寒,太白宫却始终的冰雪覆盖之中。冷冷的白日悬在头上,四下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

    阿叔目光中露出凝重之色,背后生出一双苍白老翅膀,挣扎一飞,往鹤王山飞去了。

    和贺恒不同,他想的不是两千年血火交情,而是他不愿一世为奴,更不愿恶战而死,他还想再多活些时候,享受人主之尊。

    ……

    勾诛之所以在街上四处逛,除了帮连菱寻找炼丹的材料之外,也在准备一些去凌波岛参加地下拍卖会必须的物品。

    他给他们两人都准备了一身黑色斗篷,几乎可以从头到脚遮住,再戴上一副鬼脸面具,从外表看,分毫身份的线索也漏不出来了。

    再加上他早有那对“生天瓶”在手,随时可以给他和连菱二人改变气息。两人这样如果进入凌波岛,既不会被人认出,也免得将来被人追踪。

    凌波岛不是一个善地。天池城,甚至整个太白林,都被鹤族治理的井然有序,可以说是妖界的一方净土,几乎可以和人界的大城相比。但唯独这凌波岛,是真正的法外之地。

    此岛在天池城最北,和其他岛屿之间有十里左右的水路,其中没有桥梁相通。在历史上曾经是专门用于关押穷凶极恶的妖匪的所在。

    后来此岛上的监狱迁走,但在有洁癖的鹤族人眼中已经被视为肮脏之地,无人愿意踏足。部落也对这个岛屿放任不管。它便如磁石一样吸引了各路黑帮邪派。

    岛上没有巡法使的,相反地却聚集了各种悍匪邪修。如果有人在这岛上被杀,根本就不会有人过问。这是个纯粹凭实力混的地方。

    那里能搞到很多光明正大的途径搞不到的东西。比如被鹤族官方禁止买卖的天材地宝,威力奇大的法器和法宝,甚至玄器,还有参加妖参大会的荐信。

    要是勾诛要一个人前去,那还真有点悬了。但现在有连菱这个金丹神女陪同,他底气充足了不少。但为了减少麻烦,他还是得做足功课。

    比如说凌波岛的地图就必不可少。在那岛上据说是绝对不能问路的。

    岛上大多数人都并非是良善之辈。你若是老老实实地问路,人家愿不愿意指路还在其次,搞不好就带你进入黑店,连人带钱再也出不来了。

    且你若是在路上问一句:“参加拍卖会往哪里走?”别人一听便知道你是去参加拍卖会的。不准备几千的血灵石根本就无法参加拍卖会。这些人一暴露就会成为众人觊觎的肥羊。

    拍卖会还专门建设了一处小型传送阵。所有人拍得宝物,都会通过传送阵当即传送走。传送的目标地点会是天池城中随机的一处。避免这些人被堵截打劫。

    勾诛可不想东西没有买到手,和连菱两人在岛上大杀四方。他喜欢妙手空空,而讨厌打打杀杀。

    好在他住的这地方几乎是去凌波岛的必经之路,凌波岛的地图和“购物指南”几乎随处可见。勾诛还从不同途径购买了好几份来相互印证。

    一直逛到万事俱备,他才一身疲惫地和连菱回到客栈。房间已经被店家打扫得一干二净,还飘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窗台上新摆了一盆栀子花。只不过常见的栀子花是白色的,这一盆却是淡红,一看就是极为罕见的品种。这毕竟是鹤族人的客栈,别有一番雅致。

    连菱并未管它,照旧将正想回自己房间去大睡一觉的勾诛叫住,朱唇轻启,只说了四个字:“留下,炼丹!”

429 栀子花香留暗记,金丹鹤王起杀心

    勾诛无奈,只得强打精神留下。这时连菱好像想到了什么,伸手说:“把你那对生天瓶拿来我看看。”

    那一对小瓷瓶一青一紫,从外表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打开瓶子之后,连菱看到的其中的液体也是一青一紫。她在瓶口摇了摇手,轻吸一口。两股怪异的味道混合着房内的栀子花香直入她的脑海中。

    “看似不太起眼,但的确有点玄机。”神女淡淡一笑。她有闻药知方之能,这两瓶药水的炼制之法已经在她的掌握之中。

    可惜的是其中有几味材料极为罕见,就是她手头也没有,因此让她炼制出来暂时是不可能的。

    但这药方设计之巧妙,就是这位被称为“药仙”的神女也不得不大为惊叹,心中长久纠结的一些疑难并因此哗然而解。

    这种药水和她要炼制的化妖丹的部分功能近似,都是要改变自己的气息。这倒是给了她一些启发。

    勾诛的极品破障丹因为七株连襟草耗尽而无法继续炼制下去,她便开始改炼她同样一直未能成功的完美化妖丹。

    这一次她没有失望。一个时辰的辛苦之后,完美化妖丹大功告成!她只要服下此丹,即便动用金丹法力,也和一头真正的鱼妖没有任何区别了。

    她并没有当即服下,而是将这丹药收入了仙荷中。此丹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时间更短,服下后能起作用的时间大约只有一个月左右。

    但这也不是太大问题。只要给她时间,她便可以炼出更多来。

    她收拾了丹炉和摆放了一地的原材料,全部打扫干净了,起身一看,不由得皱眉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给我护法可真不靠谱!”

    勾诛早已趴伏在桌案上酣然入梦,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嘴角下方的桌上一滩晶莹的梦涎。

    虽然神魂相通,但她也不想再闯入此人的梦去。她不是没去过,太不堪入目了,让她恶寒得再不敢去第二次。

    她取出一块棉帕来轻轻将勾诛嘴角一擦。然后一股柔和法力将他托了起来,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即便这样勾诛也未醒来,还在梦中傻傻痴笑。

    第二日晨,这房间人去房空,只剩下一屋栀子花香。一名伙计走了进来,装模作样收拾了一番,然后不动声色将窗台上的花折下一朵来,收入到一个锦囊中。

    这人看似四五十岁的人类,一头褐色的乱发,双目淡灰,面相猥琐,身材又矮又瘦,右手背上也是一片淡灰的鱼鳞,实则也是一名鱼妖,名叫余渔同。

    店小二只是他的伪装身份。他真实的身份是一名凌波岛上黑金帮的探子。这一帮派不做别的,专门打劫那些上凌波岛参加拍卖会的肥羊。

    勾诛虽然生性谨慎,但也没有想到过这一节,好几次向他问起过凌波岛上拍卖会的事。自然这一男一女两名鱼修便被他盯上了。

    妖参大会近在眼前,现在筑基圆满的修士来抢购荐信的并不少。这二位的难得之处还在一点,他们并无实力强劲的长辈陪同。就这样还要上凌波岛,他们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

    一般修士上岛都会隐匿自己的行踪,有些甚至会动用秘术来隐藏自己的气息,即便他在这店里找到了这两肥羊,也很难再到凌波岛上去追踪目标。

    但这对他来说倒不是问题。这淡红色的栀子花就是他有意摆放在这二人房间中的。这花品种特殊,它的花香独一无二。任何人在这房间里住上一晚,都难免沾染上这个味道。

    他们无论如何更换装束、或者隐藏自己的神识气息都没用的。一条嗅觉灵敏的猎狗就能找到他们。

    他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余渔同,便是专门渔猎同类的存在。一旦得手,他能提成百分之一,往往也有数十两血灵石,又足够他在天池城中花天酒地好多天了。

    他将锦囊放入怀中,然后便离开了客栈,直奔码头,找了一条渡船,往凌波岛而去。

    ……

    鹤王山上,世子贺俨正坐立不安。他给青萍子发了多次传信,都没有任何回复。

    这可能是对方在忙着做某事,没有及时去看玉简上的传音,或者她看了传音,却没有来得及回复,但也有可能是遭遇了什么意外而无法回复了。无论哪种理由,都让他坐立不安。

    传音玉简是对方给他的,不会留下任何线索让他能找到对方,只能在方圆百里之内传送神念。

    考虑到最后一种情况,他觉得有必要去找到这个女子。万一她落入什么妖匪手中,他或许还来得及施救的。

    他在离开利家之后不久,就暗中将此女的影像和他记忆的气息传递到天池城中各处衙门,令他们派暗子四处巡查,一旦发现不得惊动,立刻汇报给他。

    一直到第二日早晨他才得到消息,有人在骑龙岛见过此女,只不过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

    “骑龙岛?”贺俨暗叫不好。骑龙岛虽然也是天池城的组成部分之一,这地方却非常偏远。而且外人如果去骑龙岛,一般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在那转乘渡船去凌波岛。

    青萍子想去凌波岛的原因他也大致能猜测出来。因为那岛上今晚便会有拍卖大会。这种地下拍卖会上,多半是有妖参大会的的荐信拍卖的。

    这个女子对他一向冷若冰霜,不想承他的人情也就罢了,居然自己跑去凌波岛那个无法无天之地?实在是不智到了极点。像她这样的女子,落在那群穷凶极恶的妖匪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贺俨一半深觉此女天真得可爱,一半心急如焚,立刻叫上陆白等人就要出发往凌波岛去。偏偏这个时候,鹤王传音让他立刻过去。他只得将此事暂时放下,自己先去见鹤王。

    鸣惊殿上,气氛凝固到了极点。阿叔盘坐在客座上。鹤王身穿一身雪白锦袍,头戴一顶金色莲花冠,玉带束身,须发斑白,额上的皱纹仿佛又多了几道。

    他在大殿中不断行走,一股若有若无的金丹修士的威压时不时释放出来,犹如沉沉黑云之下的滚滚闷雷。

    鹤王即位的时候只是紫府五气圆满初期。但即位三年之后,便以惊人的速度将紫府修到了圆满,继而顺利地突破了金丹。

    这其中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鹤王掌控的资源何其丰富,鹤王贺蔽日又是鹤族万年来资质第一人,自然没有什么人质疑了。

    其实以他的实力,已经足以担当太上长老之位。只可惜现在的太上长老贺恒依然在位,这位置尚未空缺出来。

    根据阿叔给他的信息来看,贺恒在夜里就应该已经掉落到了紫府的境界。现在已经天亮,更应该有过之,恐怕连紫府圆满都不如了。他如果以这身金丹法力去太白宫挑战,应是万无一失。

    但如果这一切是假呢?

    金丹修士可以在任何紫府修士面前隐藏自己的实力。阿叔的境界也不过是紫府圆满。贺恒这条老狐狸如果真的是在阿叔面前编了这个故事引诱自己起事,这次去太白宫,他就是自投罗网了。

    阿叔坚信以自己与贺恒之间的关系,此事绝对无假,鹤王却没有这份信心。

    但他坐等也不是办法。因为丹顶冠虽然不在太白宫,却就在天池城。他虽然无法找到丹顶冠的下落,贺恒却未必不可以。当年此冠可是贺恒亲手封印的。他要留下一点手段可没有丝毫难度。

    贺恒显然已经派人去取这件丹顶冠了。如果这件东西真的到了贺恒手上,那时他想要再起事也没有机会了。贺恒以丹顶冠的三名金丹之力,可以轻松地灭了自己。

    他暗中已经调拨兵马,封锁了去往太白宫的所有道路,任何人员不得出入,以防有人将丹顶冠送来。但他也知道,这最多只能迟滞,绝对是挡不住的。

    太上长老闭关十年,天池城这些人马大多已经习惯了接受他的命令。但如果太上长老亲自出现,他们依然有绝大的倒戈的可能。

    局势之纷乱复杂,让他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但他又必须理清楚。因为这其中半步差池,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咳咳,陛下还没有想清楚?”阿叔咳嗽了两声。他心中已经暗自决定,如果鹤王拿不定主意,他就会回去太白宫,就此转向太上长老那边。若是贺恒有丹顶冠在手,贺蔽日绝无一丝翻盘的机会。

    “想好了。”鹤王这时候忽然脚步一顿。

    刚好世子贺俨急冲冲地走了进来。鹤王抬眼一望自己这年幼无知的儿子,指着鸣惊殿的主座说道:“今天你那也不要去。我不在的时候,你坐镇此殿,等我的消息。”

    “父王要去哪里?”贺俨这时候正急着去找他心中的那个天女般的女子,怎么也没想到老爹忽然给自己这么一个命令,真是烦不甚烦。

    他老爹却是一甩大袖,转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冷冷地说:“我只去一趟太白宫,很快便回来!”

430 登仙非我愿,成魔问佳人

    时近正午,日在中天,这天碧空如洗,抬头没有一丝云,只有一片白茫茫夺目的光芒,将冰雪覆盖的皓首峰照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空气清澈如镜,太白宫犹如象牙尖顶上镶嵌的一颗明珠,周围笼罩着一圈彩虹般的光华。

    那是太白宫的禁制,鹤族上古大能所留,即便是金丹修士来袭都能抵挡一段时间。

    这对贺蔽日来说却没有什么作用。太白宫的禁制在千年之前,贺恒便交给了他最为信任的阿叔掌管。阵枢的复制品现在就在这位鹤王的手中。

    皓首峰的周围还有一圈阵法将整个皓首峰都包围了进去,那是太白宫的外层防御。

    只不过这层防御一直由天池城巡防长老负责,早已在他贺蔽日的控制之下。在他的授意下,这防御阵法现在禁止任何人出入,而且也会干扰内外的传送和传音。

    不知道贺恒是否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太白宫表面上对此中还没有任何反应。自从阿叔来到鹤王山,太白宫已经沉默了一整天没有任何动作。

    阿叔来到鹤王山的只是一个气魄分身,而他本人还在贺恒寝宫外陪侍。太白宫的出入巡防警戒都是阿叔本人负责,所以应该没有惊动贺恒才对。

    鹤王走到太白宫山门前。这里和鹤王山的清幽完全不同,通体一片雪白,犹如一大片冰雪浮雕,蔓延而上,无法平视而只能仰望。

    鹤王到了禁制前,尚未通报,却见守宫的卫士已经主动将大门放开。

    他虽然身为鹤王,但每次到太白宫也是一样层层通报的。这一次有点奇怪。他正想要问,忽然脑中响起一阵来自贺恒的传音:

    “你我二人的事,便不要殃及我鹤族部落其他部众了吧。到夜寂宫来,我与你单独解决。”

    鹤王心中一震,看来贺恒早已知道自己会来找他。既然如此,贺恒不可能全无准备,太白宫对他来说很可能就是一个陷阱。

    他脚步一停,但也没有立刻退回去。他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了回去,贺恒在这里得到丹顶冠之后他也是必死。

    眼前的形势下,还有阿叔从内部给他保证,贺恒并没有丹顶冠在手。

    且他是金丹初花圆满,又有太白宫禁制阵枢在手。除了贺恒之外,这太白宫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挡住他。

    贺恒如果是隐瞒了自己的实力,他那近四千年的寿数也不可能假的。

    以鹤王的壮年金丹初花圆满之力,就是真的对上这个垂垂老矣的金丹双花修士,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何况登基十年来,贺蔽日也不是没有预见过今天,并非全然没有准备的。

    他大步朝太白宫内走去。一路上,所有关卡洞开,所有太白宫中的守卫、修士、侍女,都向这位鹤王躬身行礼,比之往日更加恭敬了,仿佛在迎接自己的新主一样。

    鹤王没有理会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阻挡他。他直入贺恒的寝宫夜寂宫。

    夜寂宫白昼如夜,一片昏黑。鹤王将门推开,只看见一间昏暗的会客大厅上,只点着一支摇摇欲灭的蜡烛。

    正面的大椅上,坐着一个银发老者,满面枯槁。那一头雪白的乱发就像密布的蛛丝一样缠绕在苍老的面孔上,气息暗弱,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要费尽力气。

    贺蔽日眼中露出一丝怜悯之色。这个掌控鹤族命运数千年的男子,如今居然苍老到了如此模样。想当年他是如何地叱咤风云,为万众仰慕?

    倘若没有修成仙体,即便金丹三花大圆满,也依旧是凡胎肉身,终究是有这一天的。但贺蔽日坚信自己不会。

    他会炼成仙体,最终飞升天界,在天界的那数千万寿元中去寻找真正的长生之道,而不是蹉跎在这人间秽土里。他还有事要做。

    贺恒原本也是有这样的机会的。可惜他牵扯凡俗太多,为了这些部落子民费尽心力,最终把自己禁锢老死在这太白林也就不出意外了。

    鹤王往前三步跪下拜伏,三叩首。眼前这人让他郁闷千年,但无论他太上长老的身份,还是身为他的师尊,他都是必须要跪拜的。

    “呦,你我也不用做这个样子了。”贺恒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对我不满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莫非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

    贺蔽日苦笑道:“我和贺宇音一同进入师尊门下,修道千年。您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我这位师弟,想方设计想要毁了我的道途。莫非我就连一点不满之心都不能有了么。”

    “哦?”贺恒一双老眼眯笑着说,“我弟子那么多,这一碗水我确实是没办法端平。不过你说我想方设计想要毁了你的道途……这事我咋没有印象呢?”

    “当年争夺仙鹤神音功传承的大比,明明是我夺得第一名,为何神音功传承给了师弟,而不是我呢?”贺蔽日忽然冷冷言道。

    贺恒目光闪烁,笑道:“真有这事吗?年代久远,有点记不清了。不过仙鹤神音功确实传给了贺宇音。他名字里有个音字,不是更合适吗,哈哈。”

    贺蔽日一时无语。但他又喃喃说道:“当年筑基圆满之前,大比互择道侣。我和凌风仙子林菡两情相悦,又是大比排名第一第二,为什么你却让贺菡和排名第四的贺宇音结为道侣呢?”

    “这……”贺恒挠了挠乱发之下的头皮。千年间他经历了太多事,有些事他是真想不起来了,也有些事他是真的无法自圆其说。想了半天,他又笑嘻嘻地说道:

    “两情相悦也未必吧?后来林菡难道不是心甘情愿和贺宇音成了道侣?而且这两人也情投意合过得很不错?莫非你们还有什么暗地……”

    这事说到了贺蔽日的痛处。他刀眉一竖,眉眼之间便有杀气汹涌了上来,双目变得微红。但转眼他又叹息一声,说:“以她的性子,师尊之命,她岂敢不尊?”

    林菡性格柔弱如水。贺蔽日当然肯定在那次大比之前他们是有情的。但在那之后,贺恒这个师父让她嫁了贺宇音之后的事,他就再也不知道了。

    林菡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有过任何交集。无论他如何传音,或者当面去问,她都没有再回过他一句话,反而是很和美地贺宇音生活在一起。

    即便他们对面而过,她也如同没有看见对方一样。贺蔽日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波动。

    这导致他在贺恒的众多弟子中成了一个另类,那就是他一直没有道侣。贺恒也曾试图分配其他的女子给他结为道侣,但他都拒绝了。

    他后来先后娶了不少鹤族中的凡女为妻,生下许多儿女,其中之一便是贺俨。但那些凡女都寿命有限,哪里能赶上他的千年寿元,都早已寿尽而死了。

    风姿卓绝的凌风仙子也已经死了。

    她死的时候,在场的只有她与道侣贺宇音两人。两人试图突破紫府圆满晋级金丹的时候,贺宇音出了意外,最终一死一伤。

    贺宇音练功岔气连累道侣身死,这在鹤族是要承担罪责的。最终他卸任鹤王,自愿入灵肥源狱十年。

    林菡嫁给贺宇音究竟是有情,还是仅仅遵从师命,这是贺蔽日一生以来最大的疑问,就像一个心魔一样纠结着他。

    但奇怪的是,这个心魔并未阻挠他的道途,反而被他以不知道什么方式,变成了不断攀登上境的动力。

    师父不传他功法,他就依靠着一些基础的经典和一些道听途说的东西来自创。不给他资源,他便自己千方百计去搜罗,甚至不惜孤身闯荡蛮荒。没有道侣双修,他便孤行我道!

    直到紫府圆满,他都并未接受过除了鹤族之外任何其他族类或者宗门的功法,但他居然就独自将原本适合双修的鹤族功法修到了紫府大圆满。

    贺恒也为他的资质和毅力大吃一惊。他这个弟子仿佛无法阻止,他尽了最后之力,即便给了王位也不给丹顶冠,同时在从紫府圆满到金丹所需的外药上死死地卡住了他。

    没有想到贺蔽日居然自行突破了金丹!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但事已既成,再怎么去追究缘由也没有意义了。

    贺蔽日已然是金丹修为,他的神识放出去,即便贺恒是金丹双花,也不可能完美地隐藏自己的实力。何况他已经不是了。

    鹤王清晰地感觉到,这个老人现在的实力只不过紫府五气,而且还在不断地掉落。也许再过一天,连紫府五气都没有了。

    他真想仰头一阵狂啸,一吐这千年的不平。在这个太白宫中,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了结这桩绵延千年的恩怨了。

    佳人早已香消玉殒,了结又有何用?

    这对他来说其实有用的。如果能飞升天界,成就大能,他还有可能穷尽三界,去找回那一缕林菡的香魂来问个清楚!

431 万物虚无,一同寂灭

    但有这位竭力阻挡他的太上长老当道,他的道途始终举步维艰。能成就金丹已经是铤而走险,他又如何可能进一步成就上境呢?

    他当然可以坐等这位太上长老寿元终结。但他坐等,对方却不会坐等。即便寿命将尽,对方依然是有可能彻底将他了结的,比如动用丹顶冠召唤两名金丹宝灵便是办法之一。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收敛自己的力量,心中杀气一涌,头顶光芒四射,显出一朵金色莲花的虚影。一股金丹修士的恐怖威压,再也没有任何压抑地释放了出去。

    他直接在天池城散出自己的金丹威压,整个城市数十万妖修凡民都会受到可怕的影响。一些心性脆弱的生灵甚至可能神识崩溃。但此时的天池城却是和寻常一样,没有任何异样。

    贺蔽日将金丹神识释放出去,他感觉到的却不是整个天池城和太白林的存在,而是空荡荡地一片虚空。他将神识四散而出,但完全无任何着力之处。

    只有眼前这座夜寂宫,和座位上那个老者是真实的存在。除此之外的一切仿佛都灰飞烟灭了。他身后的门外便是漆黑的虚无。

    重力也已经消失。空殿内的摆设本来就不多,仅有的几个物件都脱离了地面,在空中漂浮了起来。空气消失了,那唯一点着的蜡烛瞬间熄灭,只剩下贺蔽日身周的宝光依然照亮了大厅内的一切。

    甚至这座大殿自身也正在崩解。它原本是依赖重力而建,屋顶那些白如冰雪的瓦片正在漂浮离开,整个屋顶和梁柱之间的结合也不再坚实紧密,就像一艘风浪中的破船一样发出吱吱格格行将破裂的声音。

    果然,贺恒在这夜寂宫中布下了某种空间阵法,将整个夜寂宫从现世空间中分隔了出去。而且这个阵法完全不受阿叔给他的复制阵枢的控制。

    “你果然是有所准备了。”

    贺蔽日反而稍微放松了一些。其实他并不愿意第一个动手。无论如何,向自己的师父动手都是大逆不道的罪行。但如果是师父动手自己被迫自保,那就要好很多了。

    “嘿嘿,”贺恒苍老的脸上狡黠一笑,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只是为了保全太白林而已。以你的实力,你真要破我阵,我还能用什么阵法困住你吗?”

    当然有阵法能困住金丹修士。但这明显是一座人阵,要看阵师和阵子的实力才行。

    这阵法的阵师和阵子都是贺恒一个人,贺恒已然不是金丹修士,困住一名金丹基本是不可能的。

    “为了保全太白林?”贺蔽日冷哼了一声,“你明知我的神通全在操控天地之物的灭遁之术,你却把万物全隐没了,这不是预先准备专门针对我?”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很无奈啊。”贺恒苦笑道,“我为了你能放手冲我撒这份千年怨气,又保全太白林这块鹤族基业,我容易么?”

    贺蔽日没有和这个老不正经的师父继续纠结,而是体内法力一涌,额上鲜红的丹顶顿时变成了黑色,一团黑光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贺恒自身学识渊博,道法精深,他门下弟子也是各有所长。但贺蔽日和他其他弟子都不同,因为贺恒本来就没教他多少功法神通,因此他所炼的道术,只有鹤族的天生之道。

    鹤族体内天生隐藏着掌控万物之力。如人修的阴阳遁术能操控阴阳变化,五行遁术能掌控五行元素,鹤族的天生之力便潜藏在头顶红冠中,能操控一切天地实有之物。

    但这术法有特别的限制之处。它能对一切实有之物发力,却对万物不能作任何区分。

    此术一旦动用,万物混同,便只剩下浑沌。世间之物,是有区分才有存在。如果全都混同了起来,除了浑沌之外,其他的万物也就等同被毁灭了。

    因此此术名为灭遁。正是阴阳宗所擅长的风雷炎寒,明灭虚空之中的灭遁术。

    鹤族人使用灭遁,凭借的是肉身中原本便潜藏的异能,以气血之力发挥出来而已。和阴阳宗动用真气法力,以玄理推动天地之灭的途径是不相同的。

    但无论用什么方法施展灭遁,都是被卷入灭遁的天地万物越多,这术法的威能就越大。

    如今这天地一片虚空,实有之物所剩无几,贺蔽日的灭遁之术自然威力要大打折扣了。

    但他并未沮丧,而是一开端,便双手掐诀,祭出自己的最强灭遁神通。

    他额上的黑光射出,并未无限向四周蔓延开去,而是在虚无的空间中,形成了一个绝大无比的黑色的球形。紧接着,一股灭遁之力便从这黑色虚无的球域之中诞生了。

    贺恒虽然苍老,但依然有紫府五气的实力,瞬间化成一道白光远遁。但这黑色光球范围极大,又只是贺蔽日这个金丹修士一念而生,他终究避无可避地被笼罩了进去。

    紧接着一股牵扯之力便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但这股力量最强之处还是在夜寂宫中,他原本所坐之处。

    只不过一个瞬间,他坐过的那张椅子就像一张被收拢揉成团的纸,急剧地缩小缩小崩溃了。

    然后这股大力牵扯到整个夜寂宫。原本飞离的砖瓦碎片就像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纷纷飞转回来。而整个完整的宫室犹如粉碎一般,轰隆隆地被往中间挤压,爆裂出无数的粉尘。

    但那些粉尘也无一例外地往他原本坐的那个位置挤压过去。万物混同,最终整个巨大的夜寂宫逐渐缩成了一个漆黑的龙眼大小的球体。

    这股力道并非只限于黑色光球内部,而是遍及整个空间的。只是距离术法目标的位置越远,这股力量便是越弱,而越近则是越强。

    如果贺恒刚刚不是及时远遁,他现在已经被压成了一个和其他杂物混同在一起的微小的球体,自然也就是被灭了。

    空中那巨大黑球唯一的意义便是,凡是在黑球之外的物体,尚有可能在这股牵引的灭遁之力下逃脱,只要不断远遁即可。而在这个黑球之内,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脱逃了。

    贺恒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被这力道扯住。虽然看似不强,但对他来说却好像天地静止了一般,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这术法的力道遍及天地环宇,却和这中间有多少实有之物关系不大了。贺蔽日动用了一门他作为金丹修士能施展的最强神通,克制了对方的虚无阵法之利。

    所有黑色光球内的物体,便犹如踏上了一个不断下落的斜坡。无论如何挣扎,最终都必然掉入核心。这其中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这法则之力已然和修士的实力境界无关了。纵然贺恒修为通天,除非能破解这法则,否则是绝对无法出去的。

    这并不意味着掉入这术法便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贺蔽日施展此术,他自己也落在黑球范围内。如果被困住的修士能在掉入核心之前将贺蔽日杀死,那么这术法无法维持,也必然终止。

    假设贺恒还是金丹双花的修士,不用去破解这法则,只需击破对方的护体宝光,损坏了其人的肉身便自然可以取胜。

    但贺蔽日也是明摆着知道对方境界已经低于自己,所以才敢动用这个要消耗时间的神通。他用时间换取了这此攻击的威能,一定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他的金丹护体宝光,再加上金丹肉身,这两样都不是一个紫府修士能轻易破坏的。就算他站着不动随便贺恒攻击,要伤到他所花费的时间,也远远超过他将这门灭遁神通施展所耗的时间。

    一旦这神通施展完毕,这黑球范围内除了他本人之外,万物皆灭是无可避免的结局。

    贺恒没有再挣扎,而是仰头发出一阵鹤鸣,其声悠远,不断回荡,仿佛能穿透无限时空。鹤音扫过之处,贺蔽日的神识也如飞中旗帜一般地飘荡,似乎有无数的记忆和情绪涌上心头。

    但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这个师父显然已经是无计可施了,才施展起这门曾经让他痛彻心扉的功法仙鹤神音。

    这原本是一门炼心之术,是功法而并非神通,以它做为攻击,大概是贺恒一直坚信他心性不佳,所以难当大任。故而这次也动用神识术法,来攻击他的心性。

    但他已经是金丹修士,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不可能奈何得了他。大风虽然能吹动旗帜,但只要旗杆足够坚固,旗帜无论如何飘扬都是无事。

    这声音还在越来越强,渐渐地音波变成如狂风暴雨一般扑面而来,但他依然傲然而立,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但他这时看见空中金光一闪,一颗绿豆般大小的金色弹丸夹杂在雨点般的乱音中飞了过来,竟然轻而易举地撕破了他的护体宝光,直接打入他的眉心。

    “金丹!”贺蔽日双目瞳孔一缩。

442 一生四千载,蝶梦非梦蝶

    (442一生四千载,蝶梦非梦蝶)

    金丹修士的金丹是实体之物,但随主而存,也随主而灭。一旦修士身死,便会散于虚无中。

    但贺恒并未身死,而是从金丹修士掉落到紫府修士。虽然这掉落种他的金丹也会灭失。他无法完整保存自己的金丹,但确实有一些办法能预先将自己金丹的一部分分离保存下来。

    正常的金丹修士如果这样做,那等于是自毁修为。分裂的金丹犹如破镜,是不可能再度复原的。

    而贺恒是明知自己必然掉落到紫府,那如何炮制自己的金丹也就无所谓了。

    这分裂出的小金丹只是金丹的一部分,既不可能还有原来的威能,也无法再被他自己所催动,更不能利用它来施展金丹的修为。

    但金丹其物坚硬无比,用来瞬间穿透一名金丹初花修士的护体宝光和肉身,却是足够了。

    贺蔽日尚未来得及反应,那枚部分的金丹便击中了他的眉心,打出一个绿豆大小的破洞。好在此物被他的法力所阻,也并没有真的穿透他的脑门,只是嵌在洞中。

    他体内的金丹法力瞬间涌动,从额上红冠汹涌而出,与那枚小金丹融合在了一起。

    金丹此物并无法消灭,但是却可以炼化。如果他炼化了这枚小金丹,自己的金丹修为甚至能提升不少。

    但在这一个瞬间,他的护体宝光和肉身都破开了一个缺口。因此那些无孔不入仙荷神念音,便难免乘隙钻了进来。

    贺蔽日只觉天色一亮,耳边所有的仙鹤神音消失得一干二净。眼前明明是一个暖洋洋的春日,他却不知道不知道为何一身大汗淋漓地坐在人群之中。

    他情绪依然波动得厉害,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但眼前的情景又让他觉得自己这没来由的情绪可笑至极。

    这是一片青翠的山林,在一潭犹如墨玉般的水边。藤萝密布,树影幽深,凉爽的风和哗然的水声包围着他们。

    他很自然地记起了这是某一次蛮荒历练。许多鹤族的年轻弟子被带往蛮荒历险。但因为都是有经验丰富的长辈带队,这冒险变得有点名不副实,大家欢声笑语,宛如郊游。

    此事应该在千年之前,但对贺蔽日来说,他的时光已经倒转,除了稍许残留的现世记忆如同痕迹一般顽固之外,对他来说,眼前就是现在。

    他顺着人群的目光往前看去,忽然目光一呆,胸腔内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那是一片空地,其中几名穿着白色衣裙的鹤族女修正在翩翩起舞。鹤族人尤其喜好闲情雅致,男子棋琴书画无所不学,女子则是天生的舞者。她们甚至可以以舞入道。

    其中最淡雅却最显眼的那名女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凌风仙子林菡。这一瞬间,他有强烈的久别重逢的至幸之感,恨不得能冲上去和她倾诉千年的衷肠。

    但他接下来便不由得嗤笑了自己。他明明和林菡是同门师兄妹,每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会有这种冲击强烈的久别重逢之感?

    她之所以被叫做凌风仙子,是因为身形轻盈,宛如不用展翼便可以踏风而行。但贺蔽日并不觉得她只是凌风仙子。

    她自身就是一缕飞扬的风,缥缈宛若无形,绝美无法言说,或者她本身便是万物之美最画龙点睛的那一笔。如果他能画,他真想把这美永久地画在纸上,可惜他不能。他只修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从未修过丹青。

    林菡那一双犹如水晶般的眼眸,仿佛总是在若有若无地看向他这边。其实这完全是一种幻觉,但即便只是想想,他也觉得这是甜美无比的,这让他沉溺其中,反复不停地想象。

    那一天,他做了一个让自己都惊悚无比的决定。他暗地给林菡传音,希望约她月下相见。

    这种事情如果是放在心里继续想象已经足够甜蜜了。反正每日都会相见,每日都会看见她的目光。不管她怎么想,你都可以理解成这是她对你的柔情似水。这么一天天地无穷尽的暧昧,就像是一个温柔的梦乡。

    但梦也仅仅是梦。即便你不主动去破坏它,它迟早也是要回到冰冷的现实的。主动叫醒它却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它醒了会有两个结果的可能。一个它真的化为现实,另一个它就永远不复存在了。有些人便情愿在这梦里待到自然醒,也绝不敢走出那一步的。

    贺蔽日是果敢的人。这一念生出,他便毫不犹豫地发出了传音。就算梦醒了又如何,纵然现实不如所愿,他便去把这现实扭转成所愿便是了。

    让他意外的是,一贯沉默寡言,甚少与人交往的林菡居然给了他回复,欣然赴约。他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现实比他期望的还更甜美。

    那夜他们并未做多少事,也没有说多少话,就是两人坐在一截被人炼功时劈倒的横木上,呆望着蛮荒夜空,薄云之下如水冰凉的月色。

    林菡那种柔弱如水的性格,她本能地便在寻找一个依靠。她微微往后靠去,靠到了贺蔽日身上,感觉犹如一堵坚强的岩石一般,但那岩石里有一颗心脏在砰砰直跳。

    贺蔽日双手一览,将这位柔若无骨的仙子揽入怀中,闻到了她幽幽的发香。他真希望这夜永远也不要结束,但这夜终究是要结束的。一种强烈的不安之感涌上心头。

    他们都是筑基即将圆满。在筑基圆满之前,所有年轻的鹤族修士都会互择道侣。按惯例会有一次大比。理论上所有的修士按大比成绩为序,由师门询问意向之后安排道侣。

    换句话说,无论你是男是女,你若排名第一,那么师门便会第一个征求你的意见,并按你的期望来安排。

    对师门安排不满的修士也不是不存在。这种情况虽然明面上是逆师,但师门一般也会通融,并不勉强。

    偏偏贺蔽日感到万分的紧张,他冥冥中有所感悟,似乎无论他大比成绩如何,无论他如何表达自己的意向,自己都不能得偿所愿,林菡一定会另嫁他人。

    他脑中有一段记忆挥之不去。那便是他得了第一之后贺恒问他想择何人为道侣。他毫不犹豫地说林菡。然而贺恒露出了那让他恼恨至今的无奈笑容,说林菡已经与贺宇音结为道侣了。

    此事让他觉得怪异。明明还没有到来之事,为什么会成了刻在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一样?他也把这事和林菡说了。林菡脸上泛起红晕,笑道:“你这是梦里吃的什么醋?”

    大比之中,他果然得了第一。但是所发生的事情和他的“记忆”并不相同。师父贺恒前来问他择侣意向,他说出林菡之后,贺恒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告诉他一个无奈的消息,而是诡异一笑,说:“甚好,甚好!”

    就这样万事顺利,林菡成了他的道侣。时光荏苒,他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无论是修为还是年龄他们都在不断地增长着。这两人都是天纵之资,在贺恒的弟子之中是无可争议的第一与第二。

    但贺蔽日渐渐又有了另一个担心,他莫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炼功走火入魔,连累林菡身死。因此他修炼之中几乎是穷尽稳妥,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好在他幻想的这一切始终都没有发生。

    不但如此,在他的“记忆”中,会夺走他一切的贺宇音其人就像消失了一般,日趋平庸,再也没有掀起任何风浪。而他则顺利地登上了鹤王之位,并在这位置上一坐便是八百年。

    八百年一日一日地过去,他和林菡寿元都在不断流失。他们双双修炼到金丹双花之后,却发现面临了一个巨大的瓶颈。不跨过这个瓶颈,要炼到金丹三花圆满那就是不可能的。

    金丹三花圆满是凡修的终极。只有到那个地步,才可以开始培育元婴。元婴长成才是仙体。在此之前永远都只是凡胎肉身。若是人类,极限四百岁。做为妖族,能活到三四千年也就是终点了。

    贺蔽日当然不愿意坐以待毙。但他发现,想要突破到金丹三花,问题并不出在功法,也不出在自身修为,而在外药。

    他必须要获得足够多的资源炼出三花外药,才有突破瓶颈晋级三花的可能。但这巨大的资源,即便是倾鹤族之力,也是难以获得的。

    放眼整个妖界,能炼得三花外药的也就是树人、梦貉、鬼鸮三家。这也是他们被称为三大妖族的原因。

    鹤族的实力无论如何在其他族类中称雄,离着这三家都是有这么一道天堑之隔的。

    三大族早已签订联盟协议,任何东西都可以买卖,唯独三花外药的原料和成品都只在这三家之间交易,绝不外泄。

    更可恶的是这三家不知道何时开始便形成了默契。任何他们之外的一族只要有崛起的迹象,有染指三花外药的意图,这三家便会联手镇压,绝不会让第四家有任何机会。

    贺蔽日此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鹤族铤而走险,和大族开战去寻找获得三花外药的机会。要么安静度日,和林菡相依老死太白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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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命魂诅咒的少年窃贼,摸爬于淤泥一般的青石街,不慎卷入奸人密谋,身中奇毒,幸与一绝色奇女魂魄相缠,苟延性命,从此走上崛起三界之路……本书经典凡人流智商在线修仙文,无后宫,无虐情。逻辑严密,故事流畅,人物鲜明,欢迎品鉴。浑沌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浑沌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浑沌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