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狭路相逢起干戈
(016狭路相逢起干戈)
宋如海这一声出口,木头倒是吓了一大跳。他一心等着猎杀异兽,怎么也想不到这荒僻的山林里,除了他们之外居然还有人会来。
“你们果然是卑鄙无耻的宵小之徒。”随着一声冷哼,一张下巴翘得老高,故作高傲却掩饰不住心中余悸的黑脸出现在他们面前。贺仓实把手按在剑柄上,全身因为惊魂未定,似乎有点发抖。
宋如海哪能想得到出来猎猪竟然会遇到一个人忽然钻出来。好在木头削的这种竹箭本来就奈何不了翠玉宫的弟子们,就算对野猪也只是让它带伤而已,还不至于伤人性命。
宋家虽然是豪门大族,但他们是做生意起家的。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就算是你死我活的争夺,也是笑里藏刀的。他家祖训就是表面上谦仁礼让,暗地里锱铢必夺。
所以他虽然高大英俊、气宇轩昂,为人却极为谦和,一点冷傲也没有。
“误会而已。”宋如海连忙拱手作揖,“我们在打猎。没想到会忽然遇到贺师兄。小弟给您赔个不是了。”
当然赔个不是又不要钱,所以让他赔一万个不是也没问题。但是要钱的话,一分也没有。
“放屁!”贺仓实出身低微,完全凭借着自己一腔不服之气才混到宗派天骄的地位。但他走得越高,这明明早已不应存在的自卑反而如跗骨之蛆,越发严重了。
每当看到宋如海这种出身高贵的豪门子弟,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在翠玉宫吸引了所有女弟子的目光,他就怒不可遏。
“你们整个伍院都是卑鄙小人。早就知道你们会在这里暗算我。幸亏我先有准备。”
宋如海心中暗想,我暗算你干嘛用,你又不是异兽,杀了你那一身皮肉简直一文不值。他微微一笑,说:“师兄见笑了。我们无冤无仇,怎么会暗算你?这纯粹是一个意外。”
“少废话,叫勾猪出来。”
“勾猪?这小子忽悠我们说这里会有异猪出现,他自己却没有来。我正要回去教训他。”
“异猪?”贺仓实猛然醒悟,这伍院的人居然拐着弯骂我是猪……
宋如海不想和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纠缠。他回头一招手,示意木头和肥牛撤。两人一点头,正要转身离开,两男两女四道人影悄然而来,加上贺仓实,五个人将他们围在中心。
“宋师弟何必这么快想走啊。”贺仓实一声冷笑。
“一点小事,难道还要大动干戈?”宋如海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他到了翠玉宫之后,伍院之争也见过不少。但大多是在宗门内相约决斗,众人围观。这样荒郊野外一相遇即要动手血拼,他想都没想到过。
当然他没想过并不是就没有,只不过荒郊野外发生的事,他自然就看不见了。这种事贺仓实就干过不少。
有些伍院有生死恩怨,不愿门规束缚,也会相约野战,宗派内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每年外门弟子都有死伤。
“那倒也不至于。”贺仓实微笑起来,但他的脸似乎天生就不适合微笑,笑起来一脸僵硬,“你们自断一臂,我就让你们离开。我们来动手的话,就不止一臂了,我会把你们削成木棍。”
其他二人没什么背景,贺仓实唯一担心的就是宋家。但翠玉宫回春院医术高明,宋如海就算断了胳膊,只要把断臂拿回去,也可以再续,只不过一年内手臂不能动弹罢了。这种小仇怨宋家还不至于来翠玉宫报复。
宋如海在入门之前就已经是筑基二重境界,对他的天骄地位威胁颇大。借这个机会白耗他一年时光,何乐而不为。
至于外院的规矩,这荒郊野岭根本不适用。
肥牛和木头都有点目瞪口呆,以为对方在说笑。宋如海有些江湖阅历,大致能猜到贺仓实的念头。他脸色变得凝重,对贺仓实说:“凡是不要做太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然后他回头给肥牛和木头使了一个眼色。
贺仓实一声冷哼,仿佛在说“你咬我呀”。眼前的局面,对手是个残院,本来就只有四个人。再加上勾猪不知所终,他们是以五敌三。
他们这边筑基三重有一个,三名筑基二重,只有一个筑基一重巅峰,而对方除了宋如海,清一色都是一重。
就算勾猪忽然出现,他那种一重初期的鱼腩,完全可以无视。
这种实力对比是他们对对方的碾压。他要还觉得对方这些兔子能反扑,那才真是傻子了。
就在贺仓实冷哼之时,宋如海突然拔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贺仓实。与此同时,木头手中巨弓轻轻一抬,又是一箭直飞贺仓实的大腿。
“不要留手!”宋如海不由得一声怒吼。木头这一箭显然是留手了,不想伤对方的性命。但宋如海却比谁都清楚,姓贺的是筑基三重的天骄弟子,这种羽箭根本就伤不到他。直接把他往死里整,说不定还能把他弄伤。要是手下留情,那倒霉的可是自己了。
除了木头一箭,肥牛也是挺剑一跃,犹如一个浑圆的肉球,直撞了过来。
宋如海的计划是他们三人合力一击,先制住贺仓实,把他扣为人质。剩下的四个人投鼠忌器,说不定危机自解。
贺仓实不愧是筑基三重的天骄弟子。眼看三人围攻,他并未慌乱。气海中真气一运,身形飘忽,轻轻一个转身,已经避过呼啸而过的竹箭。宋如海的剑锋到时,他的身形已侧开。
宋如海这一剑必杀,力道极猛,反而过了头,不但无法改向,连脚都收不住了,只能继续往前,门户大开。贺仓实气海汹涌,三重筑基的真气全部凝聚掌心,一掌推出,刚好推在宋如海的肋骨上。
只听咔嚓一声,宋如海感觉肋骨至少断了两根。更要命的是这股纯阳真气一入体,胸口犹如四海翻腾,烈焰灼心,身体也立脚不住,往一侧飞出,咚地一声撞上一棵大树才停下。
这时他嘴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味,肠胃一缩,立刻呕出一口鲜血。
宋如海怒火中烧,他在宋家长到这么大,就算犯了家法,也没有人敢对他下如此重手!
肥牛身形笨重,行动迟缓,贺仓实一掌拍飞宋如海,她还没有到贺仓实跟前。这时她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宝剑明晃晃地横在面前。
出剑的窈窕女子名叫查绯,她望着肥牛的胖脸,笑着说:“胖妞,你离我们老大差距太大,你的对手是我不是他。”
她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仿佛看着那种无可救药的人。她是故意如此的,她知道慕容清能忍“肥牛“这个绰号,因为她习惯了。但她绝不能忍“胖妞“这两个字。
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和一种眼神就能对对手造成重击,这样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肥牛果然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竟然有人直呼她“胖妞”?
“我来对付这个家伙,“贺仓实拔剑在手,指了指木头,“你们剩下的,去把宋如海的左手砍了。”
虽然他之前说的是要把对方削成人棍,但那显然是吹嘘而已。宋如海如果手脚全部被砍,那要运回去可就不容易了,很可能会在这山上一命呜呼。
这样宋家和他就成了不死不休的恶局。他虽然自大,还不至于这么绝。
只是砍掉左手,这帮人还能行走,互相止血之后,他们会拿着残肢狼狈不堪地回去,在回春院躺上一个月,一年内只能动一只手。贺仓实已经在想象他们凄惨可笑的样子了。
除了贺仓实和查绯,剩下那仨果然直扑宋如海而去。宋如海火冒三丈,怒骂了一声:“贺土包子,我宋如海和你不死不休!”
贺仓实微微一笑,心想我最多怕你宋家,你一个人我倒是无惧。宋家家大业大,但也不至于为了一场后辈斗殴就来和翠玉宫兴师问罪。他便不再和宋如海纠缠,一剑直砍那拿着巨弓有点呆滞的木头。
这一剑带着三重筑基的真气,掀起霍霍风声,势不可挡。木头手中只有长弓,一时来不及拔剑,便只好把巨弓横起一格,同时全身往后一缩。
贺仓实全力一击何其犀利,剑光如弯月一般,只听轻轻一声,木头手中的长弓已经变成两截。
在木头心中,这家传之物何其珍贵,甚至睡觉都恨不得摸着。但就这一会儿,在他面前居然变成了两段,这就和直接剜了他的心头肉一样。
“姓贺的,我草你老墓!”
木头甚至根本就没有去拔剑,随着一声怒吼,他的拳头犹如一阵烈风,直扑贺仓实的脸而去。
但他的实力不过筑基一重中期而已,体内真气不到贺仓实的三分之一。所以贺丝毫不惧,他举起左掌,将对方这一记怒拳,轻轻拦住。
没想到木头一拳的劲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但更可怕的是他拳头的硬度,他的拳头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某种坚硬而有菱角的东西。
这一拳狠狠砸在贺仓实的掌心,贺仓实感觉手心一麻,仿佛掌骨都要被震碎一样。他连忙往后卸力,导致身体不稳,一连退了两步才站稳。
木头这一击没有什么真气入体,纯粹是外力。但也震得他一阵手麻。对方区区一个筑基一重的鱼腩出手竟然这么犀利,让贺仓实不由得恼羞成怒,心火上涌,直接一剑直刺木头的胸口!
“你去死吧!”
“死你吗!”
贺仓实一剑刺中木头的胸口,他却吃了一惊。这一剑刺入,不像是刺入肉身,像是剑尖遇到了某种坚硬的屏障。非金非石,倒有点像是某种坚硬的木料。
他已经刺入一寸左右,但仅此而已。前面的阻碍异常坚固,让他的剑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这才注意到,木头的身材已经猛涨了两个头高,手臂粗了一倍。拳头变成了足有一个椰子大小。一身原本合适的白色道袍已经被撑开,变成了缠绕在身上的破布。暗红色粗糙就像树皮的皮肉从衣服的破缝中爆裂出来。
贺仓实的剑尖依然刺在他的胸口并没有拔出。但恐怖的是,虽然剑尖入体一寸,却是一点血也看不到。
“先天树体?”贺仓实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017 先天神力不自知
先天树体是木遁修士梦寐以求的至宝,只不过极为罕见,以至于几乎被人忘记了。
木头区区一个猎户之后,毫无根基。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被一个内门弟子发现他血脉中密藏的先天树体,自然也不会被招入翠玉宫成为外门弟子。
很多木遁高手费尽一生心血,希望能把自身**与某种植物相融合,以求长生不死之道。但成功者寥寥无几。碧落圣女连菱能融合修罗兰,已经是传奇中的传奇。
而木头这种体质,则是货真价实的木头,先天而就,无需融合!他一身的血肉,在真气的催动下,随时能化为一种坚韧无比的暗红木质。
一般修士操控真气,最难的是真气出体。比如贺仓实的掌风和剑气,如果没有真气出体,那和凡人的蛮力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真气一旦出体,哪怕操控再精妙,也必然会散失一部分在天地之间,威力也随之打上折扣。
而拥有先天树体的人,真气直接在体内把血肉转化为木质,根本不用出体,就大占便宜了。
当初伍院分配,什么人应该和什么人分配在一起,并不是完全随机的,而是各种势力从中作梗的结果。
比如宋如海这样的豪门大少,如果不给他配一个强力保镖,万一在伍院之争中吃了亏,宋家在面子上过不去。
但如果给他配上门派天骄,他自己已经是个筑基二重,这样这个伍院可能出现双天骄的盛况,别的势力就不会满意了。翠玉宫可不是宋家独家赞助的。
木头这种看上去毫不起眼又无背景,但其实身具先天神通的隐藏角色就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给了强手辅助,那么就得再配个鱼腩平衡一下实力。
“此人是无品的根骨,黑牌弟子,都不知道怎么会混进来的,就他了!”勾猪这个绝无仅有鱼腩马上就成了唯一选择。
于是宋如海、木头、勾猪这样的奇妙组合就成立了。
这个组合除了宋如海一人之外,别的看上去都是鱼腩,简直一无是处,也难怪贺仓实会轻敌。但这也只能说,他终究还是太嫩,小看了这些豪门弟子背后盘根错结的势力。
玄门江湖除了实力之外,见识长短也至关重要。贺仓实如果能预料到这一层,那这事完全就不会发生。但到了现在,后悔也迟了。
“双峰贯耳!”木头一声大吼,两个如椰子般大小的巨型木拳,一左一右,往贺仓实左右双耳直砸过去。他这一招贺仓实根本没防备。因为他俩人之间的距离,正常的胳膊长度根本够不着。
但木头的身体木化之后,双臂的长度竟然会随心所欲地延长。贺仓实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两股纯粹外力掀起的劲风已经灌入耳内,一双巨拳离自己的脸已不到一寸了。
躲闪已然来不及了,贺仓实运起护体真气,然后就感觉双耳中猛烈地嗡地一声……
另一边,两男一女三个人刚欺身到宋如海的近前,他们眼前却凭空出现了一个巨物。
这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巨鼎,鼎中烈火熊熊,把整个巨鼎都烧得通红。尤其是鼎身的部分,犹如一块通红的木炭,发出炫目的红光,热浪铺面而来。
三个人都呆住了,正要后退,忽然听宋如海大叫了一声:“神火鼎,移!”
随着这一声“移”,这巨鼎居然以迅猛无比的速度凭空往前一移。三个人躲闪不及,都被当胸撞上。胸口的道袍一碰到这火红的神鼎,立刻冒出青烟化为灰烬。接着是皮肉与之相触,发出滋滋之声,空气中飘起一股烤肉的香味。
伴随着三人凄厉的惨叫,这火鼎力道不减,反而猛力前撞,他们也不知道被撞断了几根肋骨。然后火鼎一停,这三人往后倒飞出去十步之外,都是口吐鲜血,胸口一片焦黑。
宋如海一擦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他离开宋家来到翠玉宫时,虽然说过“在外不用宋家一文钱“之类的话,但从来没有说过不会动用宋家的保命法宝。
只不过连这东西都能被逼出来,贺仓实一伙的确是太过心狠手辣了一点。
宋如海瞥了一眼正在较量剑术的查绯和肥牛,看到这两人用的都是正宗的穿云剑法,他嘴角不由得浮出一丝冷笑。
穿云剑法攻守兼备,简单易行,是最适合入门弟子的剑法。翠玉宫外门弟子必习科目之一。这剑法并不怎么讲究剑气,讲究的是以招卸气。
将简单的穿云剑招练至纯熟,不但能强健体内真气,还能用这些巧妙地剑招与强敌出体的真气对抗。适合以弱斗强,筑基三重以下的弟子。
到了筑基三重之上,真气充沛,就可以修习剑气犀利更加凶猛的剑法了。所以贺仓实并不用穿云剑。
查绯虽然是筑基二重,真气比肥牛浑厚,但他们用穿云剑对弈,这优势就弱了很多。但她并不以为意。毕竟她苦练这套剑法两年有余,自认每招都是纯熟无比,远远胜过那些一级伍院的弟子。
肥牛和她拼了几招,渐渐发现,不知道为何,此人的剑术,竟然是破绽百出……
比如一招云中游隼,是在看似平常的走剑之中,忽然翻手俯击,形似游隼俯冲捕食,所以得名。肥牛对剑诀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一击俯杀,关键不在于杀,而在于防。
所以诀上说:“三成神识凝剑尖,七成神识护身边。“因为以弱敌强,只能是绵里藏针。招招隐晦,犹如云雾遮身,使得强敌不敢轻举妄动。手中之剑,随时寻找契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是所谓的“穿云而出“。
但这一击,依然是以防为主。一旦中途有变,手中宝剑也随之变招。穿云剑法的剑谱上,对各种变招极尽繁复地一一例举。这也是以弱对强,不得已的做法。
绝大部分的外门弟子,根本没有空也没心思去把这些变化一一记下。他们只会反反复复地练习,把穿云剑二十四招练得纯熟无比。剑招练得太熟,就变成了像舞蹈一样的漂亮动作,却忘了这剑招最初的设计,是从剑光血影里来的。
只有肥牛不同。她是那种一丝不苟,一个字都不能错过的笨蛋。所以穿云剑谱她可以倒背如流。平时的练习,她也是严格按照剑谱上先人的注解,按部就班,将所有的变化全部练熟。
虽然她耗费了比常人十倍的时间和精力,但书到用时方恨少。双方用穿云剑一对弈,查绯剑招里满身的破绽,也就在她眼里都无处藏身了。
查绯和她斗了几招,忽然觉得碍手碍脚。每次自己一招尚未出尽,对手就以一种刁钻方式直击自己的软肋。这起初还只是试探,很快就变得嚣张无比。以至于她一招起始,对方就已经蛮横无比地打断了她的计划,逼得自己手忙脚乱。
她心中无比恼怒,对方不过一个区区的一级伍院弟子,使的也明明就是穿云剑法,凭什么招招都抢先压她一头?
她却没想到除了穿云剑,肥牛再也不懂第二种剑法。她如果换一种剑术,或者干脆无脑乱砍,都有凭借着筑基二重的充沛真气在气势上把对方压倒。
但她被气愤烧了脑子,根本没去琢磨摆脱困局的办法,反而在恼羞成怒中疯狂地施展穿云二十四招,犹如一个泥潭困兽。
“肥牛,她不是你对手,别心慈手软,给她留个教训!”宋如海在一边看得明白。
几番试探之后,对手已经举步维艰。肥牛宝剑飞舞,穿云剑法使得淋漓尽致。想起之前这女人对自己的侮辱,她也冷冷地回里一句:
“这么蹩脚的剑法,竟然也好意思出来现宝!”说完她剑锋已到,如水到渠成,一剑刺入查绯的左肩。
剑入皮肉,那感觉和在空气中舞剑完全不同。一股血腥顿时钻入她的鼻孔。肥牛持剑的手不由得有些发软,她看了一眼宋如海,那脸色非常难看。
“如果赢的是他们,”宋如海摇摇自己的左手,“我的左右已经被砍下来了。”
肥牛一咬牙,用力一拔,查绯一声尖叫,左肩上鲜血飙出。
宋如海瞪了她一眼,做了个拔剑的姿势,说了一个字:“滚!”
查绯满脸通红,但又无法发作。慕容清一人一剑就足以碾压她,再加上一个宋如海,她非把小命留在这里不可。何况她左肩被刺穿,剧痛无比,半边身体都没了力气。她两眼盈泪,手捂住伤口,一扭头,独自往漆黑的密林里跑了。
但最惨的还是贺仓实。
他被木头按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千斤的巨木压身,纵然他有万般神通也使不出来。木头左一拳右一拳地揍着,每一拳都会喊一声:
“还我的弓来!”
“草你老幕!”
“我要打爆你头!”
018 屋漏偏逢连夜贼
拳拳砸在贺的脸上。贺虽然有真气护体,但木头的两个拳头已经是两个木锤,扛起来谈何容易。他鼻青脸肿,不成人形,牙也没剩几颗。
这时他已经顾不上怨恨,心中深悔不该惹毛了这个煞星。但为时已晚。不但双耳一直在嗡嗡直响,根本不知道对方在骂什么,而且嘴巴里也是血肉模糊,想讨饶,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只有木头的重拳,一拳一拳揍在脸上,这感觉就像在敲一座巨大的大钟,感觉无比清晰,每一声都让他整个脑海嗡嗡震荡,仿佛连脑浆都要被震出来。
宋如海在旁看了一眼,对暴走的木头说:“你再这么打下去,姓贺的可就死了。你那弓能值几个钱,回头我给你买一张真正的好弓。”
木头终于停下了拳头。狂怒之下,这小子居然还残余着一丝良知。万一姓贺的被打死,一张弓赔一条人命,确实有点过分了。
宋如海踢了一脚半死不活的贺仓实。这家伙鼻青脸肿,不成人样,但显然还活着。宋如海哼了一声:“还不滚?不滚再打。”
贺仓实虽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意思明白,这是放他一条生路。他挣扎两下,翻身一滚,然后踉跄着爬起,逃入密林里去了。
他被打不是第一次,被打得这么惨也不是第一次。小时候在家做农活,稍微偷懒,就可能会被他老爸胖揍一顿。他爹没有暴力倾向,但老人家是一个非常执着的庄稼汉。
老人相信一分汗水就有一分收获。他们家之所以穷,正是因为不够努力。
但那些有钱人,他们每天提笼遛鸟,无所事事,生活也能过得很好。这不是因为世道不公,而是他们前世吃了足够多的苦,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但又没有同等的福德升上天界,所以才留在人界享受。
而像贺家人这样的庄稼汉,没有前世的积累,就只能今世拼死努力,一丝不苟地种田,才能一点一点地改善自己的生活。今生的努力即便不能得到今生的回报,对自己的来世也一定是有益的。
至于那些想方设法偷懒的人,无论他们今世是否过着奢侈的生活,来世都必然堕落。虽然不一定落入地狱,但福德挥霍一尽,堕入畜生道是起码的。
所以贺的老爹看到他在田埂上偷懒,总是一顿狠揍,让他提前消受了堕落的恶障,免得来世难以翻身。
贺仓实就这样被揍着长大,这两年才觉得苦尽甘来。他老爹的教训果然是对的,努力吃苦可以换来未来的甘甜,他就这样神奇地成为了仙人弟子。
他继续以寻常玄门弟子百倍的努力拼命修炼,换来两年筑基三重的境界,引起了外门院长老的注意,获得各种关照,终于成为同级中公认的天骄。以至于他都可以把那些豪门纨绔踩在脚下了。
如果不是碰到了木头这种变态的话!
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自大的警告吧。他进步得太快太顺利了。吃一点亏,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崛起。
像木头这种靠着先天体质,宋如海这种靠着家庭背景,他们虽然能猖狂一时,但永远比不上他这种没有天资、没有底蕴,一切都依靠自己白手起家的人。他们那些靠着外力得意嚣张的家伙,他们终将不断堕落,直到地狱的深渊,永世不得出来。
而他,贺仓实,迟早会用自己的努力,修炼成仙,跳出轮回之外。当然,在那之前,他会亲手将木头击败,将他的先天树体从他的肉身中生生地剥离出来……
贺仓实一边在脑海中翻腾着各种想法,一边摇摇晃晃地在漆黑的山路上行走。他体内的真气在木头的狂殴中挥霍一空,身上骨头就像散了架,头脸部更是麻木得失去了感觉。
他必须加紧行走,赶紧去回春院疗伤。不然留下什么后遗症,后患无穷。
偏偏这时,路边树上轻飘飘闪下一团漆黑的人影。一把冰凉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什……什么……人?”
贺仓实的嘴唇肿大得像香肠一样,说话当然说得不太清楚。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荒无人烟的山上居然会有劫匪?
对方一身黑衣,连头发都看不见,脸上只露出两个一样漆黑的眼睛。唯独他手里的短剑是雪白的。这剑只有半尺来长,周身如雪,触之冰寒,不像是金属,倒像是某种石料,散发着极为细微的蒜臭味。这味道很不寻常,十之**是一把毒剑。
如果是平时,贺仓实早就出手把劫匪制服,但现在他只能悲叹生不逢时。对方并没有回答他什么人的问题,他也不敢再问。他从未在翠玉宫见过有这种全黑的服装,搞不好这是有外敌入侵?
外敌的话,可能会抓他做舌头,也有可能直接杀他灭口。想到这里,贺仓实更是心头一凛,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
但黑衣人并没有杀他。见他不动,便腾出一只手来摸他的道袍。浑身上下能藏东西的地方一概摸过,手法纯熟,很快摸出一堆东西,不值钱的全都扔到了地上。最后黑衣人举起他的仙荷,在他面前摇了摇,然后用手做了一个抹除的手势。
“什么?”贺仓实大吃一惊,心中暗想,“这是什么劫匪,竟然让我抹掉仙荷上的魂息?他连这也懂?”
贺仓实还没有动手,对方那柄诡异的匕首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脖子,还想猫蹭人一样轻轻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摩擦。那种明明知道是毒剑的锋刃的东西在自己脖子上轻轻蹭过的感觉,比直接割破了喉咙还让人发抖。
“好了,我知道了……”
贺仓实含泪抹去了仙荷上的魂息。被人暴打也就罢了,竟然回去的路上还会遇到劫匪,居然还是个懂得操控仙荷的劫匪!他在翠玉宫两年多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养老钱,居然就这么没了!
那人将仙荷握在手上,显然将神识探入仙荷中查看,仙荷上确实已经没有了魂息烙印,而且空间内也没有禁制。
他被黑布紧紧包裹的脸抬了起来,透过这黑布贺仓实仿佛看到了得意的一笑。然后他身形一纵,竟然跃上了附近的大树,然后就隐没在深黑的夜色里了。
“这身手,难道是,勾猪?!”
贺仓实猛然有了一点醒悟。但是就算是勾猪又如何?他现在浑身是伤,打又打不过,龙逢潜水遭虾戏!
他不知道的是,他们伍院其他四人个人,包括两个女的,浑身上下,都一样被这家伙给摸了一个遍……
019 出山只为销赃
(019出山只为销赃)
勾猪已经在翠玉宫中呆了一年多,从未外出。这山中虽然丰衣足食,但只配给最必须的物品。有些做贼的必备之物,比如夜行衣之类,还真无处购买。好在他早有准备。
他并非想做回以前的老行当,只是觉得这些东西确实有用。夜行衣不止在黑夜中能隐藏身形,更重要的是能隐藏自己的身份。
如果一个人穿着道袍,拿着外门弟子通用的佩剑去犯事,就算蒙着脸,从头巾到十方鞋,从剑柄到腰上的配饰,衣服上褶皱和色泽,无一不在提示这此人的真身。
但只要穿上一身夜行衣,就天衣无缝了。这衣服的做法也很简单,拿一身旧道袍剪去下摆,然后用墨汁染黑即可。剪下的破布也一样染黑,掏两个洞露出眼睛,就是一个身完美的夜行装束。
墨是翠玉宫外门弟子学习书写识字的必备之物,在外门院杂物房可随意领取。
勾猪做打劫贺仓实伍院,完全没有引起任何动静。贺仓实等人集体在回春院躺了一个多月,他们能猜到是勾猪下手,但是又没有证据,也不敢私自报复。谁知道木头和宋如海会不会再次发飙?
他们甚至没有张扬过这件事,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荣事迹。八卦人士故作关怀地问起他们为何全受了伤还有三个是烧伤,他们统一了口径说是在野外狩猎时遇到了一头凶悍的火系灵兽。
众人都一阵唏嘘。火系灵兽,那可是翠玉宫周围十多年没有出现过的宝物了。
贺仓实他们伍院五人,身上的财物并不太多。伍院分配的时候,不少穷人和穷人会被分配到一起。贺仓实的伍院就属于这一类。
勾猪将他们全身都翻了个遍,只有大约二百多枚纯阳丹。
二级伍院每月每人要缴纳三十二枚纯阳丹,所以这点积蓄其实不算多。除了这些之外,他们竟然连一件法宝都没有。
让勾诛意外的是,他居然找到了两个仙荷。按理价值五百纯阳丹的仙荷在二级伍院中并不多见。贺仓实是有后台看好的,有人给他一个也不算奇怪。他没想到的是查绯竟然也有一个,只是里边钱不多罢了。
勾猪并没有顺走他们的剑。翠玉宫外院的佩剑也是一种法宝,只是至少要到筑基四重,而且还需要“植种”之后才能催动。
此物严禁流出和买卖。每把佩剑上都有一个隐秘的“剑记”,记载着此剑的历代主人。一旦流落江湖,翠玉宫会追究责任。勾猪拿走这个也只是自找麻烦。
他们伍院的债务已顺利还清。但勾猪更希望把两个仙荷换成纯阳丹。以他们现在的一贫如洗的状况,还用不着仙荷。
这两个仙荷可以换到一千枚纯阳丹。用这些钱足够换到二枚洗髓丹、三枚筑基丹。
肥牛是筑基一重巅峰,对她来说再洗髓已经没有意义。但一枚筑基丹下去,也能直接突进到到二重巅峰的状态。
木头和勾猪都可以连服一枚洗髓和一枚筑基,两人可以双双突破三重。这样,他们就会成为一个拥有两名筑基三重弟子的一级伍院,比贺仓实那种二流天骄强太多了。毕竟贺仓实他们已经是二级伍院。
两名筑基三重的弟子的一级伍院在外院中算不上空前绝后,但也足以在三百多个一级伍院中挤进前十。
至于连菱送他的冥界兰,也一直没有闲着。他把三株冥界兰种植在人烟稀少的山中,每天去回收冥界兰吸收的天地灵气回来炼丹。
他本以为每日能多出三枚纯阳丹。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冥界兰吸收的灵气所炼出的丹和纯阳丹完全不同。
纯阳丹是明亮的红色,晶莹如玛瑙,虽然比基丹稍重,但并不沉,放在手中有一股天然的暖意。
而他现在每天产出的三枚奇怪的丹,却是纯黑的,表面不见任何反光,犹如一个黑洞,让人以为看花了眼。
此物托在手心,感觉犹如钢珠一般沉重,尤其是手感冰寒,和纯阳丹完全不同。
“这是什么东西?”
连宋如海都不知道。宋如海其实见识不少,但对丹药却是外行。
他自己吃过不少丹,都是在家里有人送上门来,然后侍女倒水,父亲亲自监督他服下。各种颜色的都有,说不定也就有这种黑色的丹,但即便他见过,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连宋如海都不知道,伍院里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勾猪也没有交代这些东西的来历,但每个人都很自然地认为,是从勾猪打劫了贺仓实他们得来的。
既然是打劫的赃物,当然不好拿出去到处找人问这是什么东西了。但每个人又都很直觉地明白,这东西肯定值钱,即便再不济,也不会低于一枚纯阳丹的价钱吧。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宋如海说,“但要把这些东西还有两个仙荷变现,我却是有办法。”
进入翠玉宫还不到一年的伍院,被称为“入门伍院”,入门伍院的弟子必须在翠玉宫听各种道讲,接受各种训诫,练习剑法、炼制纯阳丹等等,不得外出。
然后第二年开始,伍院称为一级伍院,第三年称为二级,依次类推。从一级伍院开始一个月后,只要没有欠下纯阳丹的债务就可以外出。
只不过一级伍院的外出时间被严格限定不得超过一个月,而且出去之前要请假,回来之后要销假。如果延误了回归销假之期又没有正当的理由,就会被逐出师门。
现在他们的债务已经还清,又刚好是一级“满月”,可以申请一个月的外出假期了。
“青阳镇,有一处玄市,这些仙荷和黑丹,可以去玄市交易换成纯阳丹。”
勾猪从记事起就生活在青石街。但青阳镇这么有名,他是听说过的。
青霄山脉就像是一条长龙,在金州北部蜿蜒直奔东海,翠玉峰是即将入海的龙头。虽然在翠玉峰顶并望不到东海,但也只有不到五十里的距离了。
古通河从西而来,沿着青霄山脉南麓直通东海,是一条重要的商路。但翠玉峰并不是终点。
翠玉峰虽然坐落的东岸,但这一片沿海都是密布的礁石,大船无法靠岸。从这里往南,渡过古通河入海冲出的巨大海湾,一路三百多里,才是整个中土最大的港口,最繁荣的大城市,也就是金州的首府金玉城。
翠玉宫,以及整个青霄山脉,都是一道屏障,抵挡着来自北方的入侵。不过数百年前厚土王朝已经一统中土。如今青霄山脉的北面是圭州,厚土王朝的首都厚土城的所在之地。这道屏障也就暂时失去了意义,反而成了阻碍南北交通的障碍。
青阳镇在翠玉峰以西,青霄山脉东部的南面,古通河的北面,虽然不大,但也是一座商道重镇,那里有玄市存在倒也不奇怪。
所谓的玄市,是专门供玄门弟子交易手中物品的地方。和普通的商市不同,玄门弟子实力强劲,一言不合就会火并,不是有实力的大商家,还真不敢做这个生意。宋如海之所以了解这个地方,正是因为青阳玄市,是他们宋家开的。
“从这里跑到一趟青阳,至少一百里……”勾猪隐约觉得花费不会太低。
“你忘了弟子外出,外院可以租马。一匹马需抵押纯阳丹十枚,回来交马即退。”
翠玉宫租马给弟子倒不是为了赚钱,纯粹是一个面子问题。如果自己宗派的弟子出去连马都没有,那像什么样子。
四个人花费四十枚纯阳丹,换了四匹马。虽然大家都觉得有点肉痛,但是想到还回来之后就会退还,也就没什么了。更何况那两个仙荷能换到一千枚,回来他们就会是一个很有钱的伍院。
外院不但租马,还能兑换银子,无论换入还是换出,都是一枚纯阳丹,二两白银。
弟子出门行走江湖,多少需要一点盘缠,纯阳丹在玄门使用方便,在民间就少有人认识了。
勾猪这时才知道,一枚纯阳丹竟然可以换这么多银子,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来他每修炼一天,炼出一枚纯阳丹,就等于收入二两!
光这个收入,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的人家。怪不得那么多人削尖脑袋想要成为仙人弟子。
勾猪甚至想干脆从此一去不回,日入二两白银生活也能过得不错。
但这只是一个幻想而已。要知道他每日能产出一枚纯阳丹,那可不是光他自己的本事,而是因为翠玉峰上充沛的天地灵气。如果他随便换一座野山独自修炼,可能十天半个月也凝聚不出一枚。
东胜神洲的名山大川虽然多,但风水宝地早就被各大宗门占据了,剩下的不是在极为偏远难以抵达之地,就是人类根本无法生存如地狱一般的地方。所以在名门大宗修炼容易,散修修炼可就难比登天了。
翠玉宫占据着偌大一个青霄山脉的龙头,依靠着几千名外门弟子,能年产上千万枚纯阳丹。但这些纯阳丹的绝大部分都会被内门、真传弟子以至于长老们消耗掉,变成他们的道行和寿元、其他更高级的丹药和法宝,剩下来的寥寥无几。
最终整个宗派每年的收入也就一百万两白银上下。相比他们全观上下有一万多人要吃饭,几百处的楼台阁宇要维护和修缮,依然是捉襟见肘。
一个大宗派都如此手紧,勾猪想要一个人出去混日子,难度可想而知。
更何况他身体里砒寒毒,还有那个女人,可不会轻易饶过他。
勾猪收起了胡思乱想,四人都是一身翠玉宫的白色道袍,清一色的枣红马,出了青石街,一路直奔青阳镇而去。
回到三天之前,其实发生了一件人命大事,只不过勾猪等人一无所知。
020 一日春风引血案
三天之前,就在外院,一座二级伍院中。这棵伍院树已经长出了三枝,一粗二细。当然这个粗细是相对的,就算是最细的一枝,也足足有十个人环抱的粗细。树枝的里边是一个独立的大树洞,四周有窗,门口有木梯上下。
这时是炎热的正午,门窗都挂上了竹帘,从外边望不到里边,里边一片清凉,往外看却是一览无余。
房里不断传来嗯啊之声,空气里充满了纵情的味道。剧烈的运动之后,床上的男人感觉一身疲惫,不少烦心事又涌上心头。
“竟然连一头灵兽都放过,贺仓实这货真没用,妄费我如此栽培他。”
此人名为何万一,是一名筑基七重的内门弟子。他大约四十不到五十的年级,一抬眼额头上都是横着的纹路。虽然不算太老,但他鬓角已经有点花白了。
相比而言在他下面辗转呻吟的女子,冰肌玉质,青丝如瀑,年轻真是好啊。他不由得暗暗伤感。
那可是火系的灵兽。如果得到灵兽的兽晶,好好炼化,炼成三十年的寿元丹不成问题。只要减寿五年,那他这一头夹杂的白发、脸上好几颗又是莫名其妙长起来的黑痣、还有额头上那些横着的纹路,还有越来越粗糙的皮肤,也可以改善不少了。
寿元丹有增减的用法。比如服用三十年寿元的丹药,既可以增寿,也就是保持身体现在的状态,给自己增加三十年寿元,也可以减寿,把自己当前的寿元减去三十年,让身体倒退,回到年轻时的状态,而修为却一点都不会降低。
如果用来减寿,那只是用来恢复身体机能,寿元实际上不会延长。一到寿元耗尽,身体就会急剧衰老。所以寿元这东西,大部分男人都会花在增寿上。
只有女人会把寿元丹花在减寿上,让自己始终保持青春的容颜。
翠玉峰方圆百里都是翠玉宫的地盘。这地盘是风水宝地,灵气充沛,自然会有灵兽产生。只不过一头灵兽的诞生至少一两百年,翠玉宫的弟子们也已经执着地狩猎了几百年,所以如今山上的灵兽早已是凤毛麟角了。
但灵兽并不会绝种。因为异兽、灵兽、妖兽这些并非是某些独立的种类,而是由普通的野兽吸收了天地灵气自然生长而来。
翠玉宫的弟子们大多数衣食无忧,并不会去把山上所有的野兽都杀戮殆尽,像勾猪木头这样穷得掉渣又刚好有人是猎户出身的伍院只是少数。所以山中不断会有灵兽产生,只不过数量不多罢了。
虽然说遇到这“灵兽“的是贺仓实,何万一却已经把这头灵兽当作了自己的私产。毕竟贺仓实是他亲自发掘,一手栽培的。不然这家伙岂能加上一个“天骄“的光环?
如果他们猎获了灵兽,那么能增加寿元的兽晶用来孝敬他这个后台那是自然的。
“其实并没有什么灵兽。”一股怨毒渐渐浮起在查绯绯红的脸颊上,“我们这次这么惨,不是被灵兽,是被人打的。”
“哦?”何万一也皱了一皱眉头,“早说了你们不要去惹那些高级伍院,这些都有后台,有些是丹阳阁的人,还有些回春院的,贺仓实这人就是有点不知大小……”
“不是什么高级伍院。不过是一个一级伍院而已!是宋如海他们!”
“哦?宋家的人?”自己栽培的弟子被爆扁成这样,何万一这个后台也觉得很挂不住面子。不过他这个人心思缜密,知道有些马蜂窝是捅不得的。
不过宋家虽然是翠玉宫的大金主,但宋如海又不是宋家长门子弟,而且区区一个一级伍院,竟然敢骑在他头上拉屎,这让他觉得隐隐有些怒火。但他忽然又感觉不对:
“你们连一个一级伍院也……”
“哼!没有啦!”查绯两眼一瞪,下巴翘得老高,一脸的嗔怪,“人家好歹也是筑基二重巅峰好吧,怎么可能连一个一重的胖妞都打不过?只不过他们那个叫木头的人,忽然之间全身都真的变成了木头,而且身体强壮得像一棵树,一拳打过来,我分了心,我才会被那该死的胖妞一剑刺中……”
查绯喋喋不休地说着她编造的故事。她并没有看到宋如海唤出神火鼎的一幕,但她对木头暴打贺仓实的样子记忆犹新。她很自然地就把这故事套到了自己身上,连她自己都要忘记她的剑法根本就不是肥牛的对手了。
“全身变成木头?”何万一没怎么在意眼前这个妹子被刺伤的经历,但全身变成木头这句描述就像暗夜里的闪电一样惊诧了他,“你是说,先天树体?”
先天树体这么传说中的神奇玩意,要知道他修炼四十多年,也没有见过真身。但一个筑基一重的外院弟子竟然能全身变成木质,这绝不是什么功法和法宝之力。除了传说中的先天树体,还有什么可能?
“好像就是什么树体吧。我似乎听贺师兄说起过。哼,你到底帮不帮我们报仇啊!”查绯发现这个男人完全没抓住重点,一股恼怒不由得涌上心头,当即作势要将他推下床去。
“好啦,”何万一满脸陪笑,他一笑起来,满脸的纹路更加皱得像树皮一样,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岁。他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查绯右肩上还有一丝痕迹的伤口,不知道是在安抚还是揩油,“贺仓实这个土包子管我屁事,但你是我的禁脔啊,能对你下手的,我岂能轻饶。”
查绯心中依然有些不平,她讨厌看这满是纹路的老脸,只好转过眼,默默望着头顶的方向。其实早知道能勾搭上内门弟子,她有为何一进翠玉宫才一年不到,就急急忙忙和同伍院的那个傻大个结成了道侣?
可惜那时少女怀春,对身高完全没有抵抗力。回想那时,她可真是义无反顾啊。后来才知道,她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轻松让内门弟子这样的大人物拜倒自己裙下。既然如此,恐怕放倒一个真传弟子也不无可能。
那些真传弟子都有自己的山峰洞府,还有自己的弟子,几乎是自成势力了。相比起来自己混了这么久的外门伍院,和师兄弟们挤一个院子,没完没了地上交纯阳丹,可真是气死人啊。
真传弟子也并不都是形容枯槁的老头。比如那个问天道人古问天,看似只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级,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简直是翠玉宫中人人钦羡的美男子。而且也没听说过他有道侣……
其实她也好几次试图混入问天峰,只是未能成功而已。
“这事你可以放心……”查绯翩翩的思绪忽然被打断,她不得不又回到现实,瞥了一眼前不堪入目的何万一,这家伙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但先天树体的事情,太过重要,你千万不要和任何人透露。你们伍院其他的人,我也会一一叮嘱的。”
“哼,“查绯一看这脸就讨厌,“行吧。”好在他们之间的私情还是一个机密。何万一身为内门弟子,这事他也绝不敢公开。否则宗派戒律就绝饶不了他。这样查绯觉得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骑驴找马。
可恨的是自己的道侣,同伍院的傻大个白长生,他要怎么打发?道侣可结不可散,这是什么先祖定下的狗屁规矩?而且白大个这个人心眼比个头小了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和自己寻死觅活,那可真是一个大麻烦啊。
如果不是白长生和贺仓实一起重伤住了回春院,何万一也不敢直接找到她的伍院来和她双宿双飞。但相比何万一的内院,反而是她这个伍院更加安全。
外门弟子的伍院树房都有强烈的禁制,内外隔音,除了主人之外几乎无人能打开。如今她这个树房除了她之外,也只有自己的道侣白大个能出入了。而白大个正躺在回春院呢。正因为如此,何万一刚从玉州回来,听说此事,就急不可耐地扑到她的房里来……
她刚想到这里,忽然一阵脚步声就从门口的楼梯那里传来,接着是门口禁制一阵波动。查绯心中一紧,难道是白大个?这家伙不是说要住回春院一个月?怎么今天就回来?
021 一言可售千金
(021一言可售千金)
何万一身形一抖,已经从床上消失,躲在了入口的门后。查绯连忙一拉被子,盖住自己露在空气中的胸口。
门吱呀一声就推开了。进门来的果然是白大个。他大伤初愈,脸色还有点苍白,但在回春院躺了近一个月,显然已经快要无聊到疯。
他一进门,就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查绯躺在他眼前的木床上,床上一片混乱,一点也不像以前整洁的样子。她的两颊绯红,目光漂移不定,肩膀裸露在薄薄的丝被和枕头之间的缝隙处。他还在疑惑,查绯先开口问:
“不是还有三天才出院吗?怎么就回来了。你的伤没事了?”
白大个根本没有回答。他敏感的内心显然已经觉察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冰冷,走到床边,忽然将被子一掀: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没穿衣服?”要知道他和查绯结为道侣都半年了,还从来没见她裸睡过。而且这时日上三杆一个多时辰了,中午也没有到,根本不是睡觉的时间。他就是再傻,也明白点什么了。
“啊……”查绯捂住胸口一声尖叫。她倒不是因为忽然的裸露,而是看到门后的何万一并没有乘机溜出门去,而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白大个的身后,把双手往中间一合,按住了白大个左右两边的太阳穴。
他们一个筑基七重巅峰,一个筑基一重巅峰,实力完全不成比例。白大个根本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只觉得两边太阳穴处有真气往里一涌,直入丹田,然后往自己各处经络猛烈冲击。他顿时眼前一黑,站立不住,就在迷惑中失去了意识。
查绯一声尖叫,何万一却没有理她。女人就是这么白痴,本来没有事,她乱尖叫如果把别人叫来了,那不是就出事了吗?好在这些伍院树屋都有禁制隔音,也随便她去叫去。
何万一蹲下来仔细探了探白长生的鼻息和脉搏,两者都已经停息。他这股猛力从太阳穴入体,直接就会导致对方岔气,心跳和呼吸都会暂停。他小心翼翼地把白长生搬起,放到树房中的练功静室中的蒲团上,让他盘腿做好。
“你……你杀了他?”查绯刚刚还满脸绯红,现在因为震惊和恐惧,已经变得煞白。白长生怎么说也是她同床共枕的道侣,她虽然对这个道侣很不满意,但忽然之间就变成一具尸体,这对她的刺激还是很可怕的。
“放心!”何万一回到床上,把吓坏的小美人抱到怀里安抚了一会儿说,“白长生大伤刚愈,就急于练功,所以才会岔气而死。这种死法,外院中一年有好几十个,谁有空查你?等会我会叫一个刑堂的弟子来查看,看完就把案子结了。你把衣服穿好,房间整理干净,就说刚回来就看到你的道侣死在静室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说完他又在查绯脸上轻轻地掐了一把,然后自己穿好衣服。
“白长生死了,不是好事吗?”他诡异地一笑,“你的道侣死了,就没有道侣了。以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我的道侣了。”
“想得美!”查绯将眼睛一斜,呸了一声,“做梦去吧!”她说的这是真心话。她早就笃定了要做她的道侣,至少真传弟子起步。样子不能太丑,年龄不能太大……
何万一只把这个当作女人的矫情,呵呵一笑,就推门而去了。半个时辰之后,他安排的刑堂弟子就过来了,白长生这个外门弟子从此就这样从外门弟子的名单上被勾去了,一切天衣无缝,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外门弟子死亡,翠玉宫一般不会通告。所以这么大事发生,在外院却没几个人知道,勾猪宋如海等人也是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真相的查绯当然更不敢声张。
一直到傍晚,何万一才换上一身便装,出了悬门顶,一路往青石街上来。
青石街上除了客栈酒家、出售各种香火蜡烛,没有屁用的假的玄门法器之类的东西的店面外,也有一些古玩奇石之类的小店,偶尔会有藏家来访。
谁也不会注意到角落里一家小店,摆满了各种树根树皮简单雕饰之后制作的饰品。这种东西虽然有点别致的风味,但根本就没有人有兴趣掏几两银子去收藏几件。从那布满了灰尘甚至都结起了蜘蛛网的展柜上就能看出来了。
店里点着一盏飘摇的桐油灯。灯下静坐着一个闭目养神宛如木雕的老人。即便有客人进来,他也是完全不动,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抬。如果不是何万一早有经验,恐怕也会把他当成一件木雕作品。
“老头,别装死了。”何万一哼了一声,“我有你想要的消息。钱拿来吧。”
那人并没有回复,一只眼睛只睁开了三分之一,看看似乎又要重新合上了。
“先……天……”何万一呵呵一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说道第三个“树”字的时候,这老头忽然双目一睁,那一双眼睛反射着飘摇的灯火,闪烁出无穷的神采。这是自然的,他被迫放弃逍遥江湖的生活,整天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等着这个消息。他都没想过他竟然还有出头之日。
“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啊。”这老头似乎很久没说过话了,喉咙里发出丝丝的声音,“江湖规矩,你应该是懂的。”
“废话,”何万一将手一摊,“我万一道人何万一名声虽然不怎么好,但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我不可能钱没到手,先把消息告诉你吧。你们虽然厉害,但万万没希望能混入翠玉宫。没有我这样的内线,你们是没有一点办法的。老头子还想在这里再待十年吗?”
“钱可以给,不过只有一成。剩下的九成,事成之后才能奉上!”
“一成也行,先拿来再说。苍蝇再小也是肉呀。”
老人起身来到柜台,拿出腰上的一串钥匙,开了一大堆锁,拿出一串黑色的珠子,手腕大小的一圈,他又仔细了数了一遍,刚好二十颗。这些并不是念珠,而是一种黑色的丹药,只是为了清点方便,就用细线串在一起了。
何万一将这串黑丹夺入手中,这东西沉甸甸的,手感冰寒,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是真货。这等于是二千枚纯阳丹,四千两白银到手了。这点肉对来他说,并不只苍蝇大小。
“就这么点啊!”何万一把丹药收到怀里,脸上依然是一脸的不屑。如果是十成都到手,二万枚纯阳丹,其实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但人心苦不足,他早就准备了另外的想法。
“剩下的一万八千枚纯阳丹,会在我们抓到人之后给你。”那老头却不知情,还在提醒他,“但如果没抓到人,你也得知道,这钱并不好拿……”
何万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在翠玉宫你们是绝对没有机会的。但他只要一离开翠玉宫,我就会用这个玉简给你传递消息。”
老头正要抓住玉简,却又听何万一说:“但我不要那剩下的九成。”老头听着这味道不对,猛然一抬头,怒目而视:“那你想要怎样?”
“我知道你们有办法,从那人身上取出树核……这东西给你们又没有用,我要了。”
“放肆!”老人似乎要被激怒,“这东西可不是一万八千枚纯阳丹就能买下的!就算给你,我也怕你消受不起!”
“我当然是消受不起,但是有人消受得起。”何万一把手中玉简在对方面前摇了又摇,“你是想拿下玉简等消息,还是在这里再干等十年呢?”
“你!”老人满脸怒色,却强行按捺住了。其实细想一下,他的任务只是要一具那人的尸体。至于尸体中有没有树核,和他本来也没有关系。只是出卖树核,让他天生就有一种背叛的感觉,他才会恼火得不行。但为了这十余年苦苦守候的使命,忍一忍是值得的。
他的手伸了出来,停了一下,把玉简接住。
何万一满意地一笑:“就这几天吧,我料定他们必然会去青阳镇,你可以先去青阳镇等着。出发之前,你会知道要对付的是谁,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事后,树核归我。”
话一说完,他已经隐没在门外的黑暗里了。先天树体的树核非常有用,据说只要设法植入身体,被植入的人也能获得树体,只不过这就是后天树体了。那老头说得不错,后天树体不是人人可以消受的。他这结丹都不成的废柴也只能望洋兴叹了。但如果把树核献给那人,哈哈,想必晋升真传弟子也是小菜一碟了吧。一旦升为真传弟子,各种资源手到擒来,废柴也就不会再是废柴了。
三天之后,宋如海和勾猪、木头、肥牛骑着枣红马也刚好经过同一个地方。只不过那间木艺铺子已经关门上锁。勾猪当然不会注意这种事,他一眼看到的是青石街的尽头,拐入驿道的岔路口处,有五匹一样的枣红马正在等候。
022 坟地暗藏玄市
(022坟地暗藏玄市)
“咦,那是?”肥牛看了一眼,对宋如海说,“好像是那个黏糊糊的巫小姐!”
果然,骑马在路正中央等候的,正是一身淡黄衣裙的巫瑕。她一双秀目正紧紧地盯着后面的来人,一看到宋如海等人的身影,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挥起了手。而他们伍院剩下的三男一女,都有点不耐烦地在路边等候。
“早知道宋大哥你们也会今天去青阳镇,所以我特意让大家在这里等你们一起去呀。”
巫瑕满面春风。因为贺仓实等人重伤,已足足有一个多月没有来骚扰她,她甚至隐隐觉得这就是宋如海等人的出手,这让她长出了一口闷气,而且感觉和宋如海这个男神的距离更近了。
“你们也去?”宋如海随口一回。
“我们伍院和你们可是同一天入门的呀。”巫瑕灿烂地一笑,就好像在讲述着某种神奇的缘分,“所以一级满月当然也是同一天了。而且几个月后就是一级排位大战,谁不想去青阳镇碰碰运气,万一能淘到便宜的法宝呢?”
“哦。”宋如海简单地哦了一声,就继续驾马赶路了。
翠玉宫所有的外门弟子每年都有一次排位大战,但只在同级的伍院之间进行。三百多个一级伍院如果能排名前五十,就已经足以傲视外院同门了。如果能排名到前五,那就是外院最为重视的一批弟子,会得到极多的好处。
但这些好处大多只有拿过的人才知道。公开的只有两条。第一条就是能立刻免除所有的债务,并免除一年的纯阳丹上缴!光这点已经足够让所有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外门弟子垂涎了。
第二条是能进入万宝阁随机挑选一件法宝。这更是无可限量的机缘。当然,进去的人有很大可能挑到只值百来枚纯阳丹的便宜货,但也比手中只有一把没植种的法剑的普通外门弟子要好多了。何况还有一线的可能挑到一件真正的玄门至宝,从此纵横天下!
排名大战和平时由上层内定资质优秀的弟子为天骄不同,排名给的是一个公平竞技的机会。也就是说无论你资质如何,只要你拳头比人硬,就有机会得到一样的好处。
所以排位大战考验的是综合战力。无论你是用兵器、法宝、神通,还是用智谋,用无耻、用钱收买、或者干脆是纯粹的运气,只要杀入前五,就是天骄。
这种天骄,在翠玉宫混得比贺仓实那种被何万一辛苦栽培的天骄还更硬气。毕竟他们靠的是真本事、真气运。
筑基弟子无法施展神通,但如果能在大战之前获得一件法宝,或者哪怕买到一些符箓或者丹药,都有希望能大大提升战力。所以一到一级满月这天,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奔赴附近的玄市。
两个伍院结伙,一下子凑成了九人九马。这些人大多数穿着翠玉宫的白色外门道袍,头系逍遥巾,浩浩荡荡直奔青阳镇而去。
这一路都是重要的官道,往来客商很多,又是夏末初秋,青天白日,一路平安。
巫瑕想和宋如海搭话,却总是被华丽丽地无视,她便和勾猪谈笑甚欢。这小妮子一边和勾猪说笑,一边眼瞟宋如海,心想你只管不理我,我和人家聊得开心极了,把你晾一边去。
勾猪倒是一点都不排斥,他又不是大户出身,在来翠玉宫之前并没有见过几个美女。巫瑕相比连菱连萍之流当然是差得太远,但比一般的市井女子,已经是清纯得像山中的泉水了。
木头默默地跟在后边,他隐形得像一棵不会说话的树,但一看到巫瑕的身影,心中就自然充满了难以言述的美好感觉,仿佛这么一个明媚如阳光的女子在队伍中央,整支队伍都变得活络了起来,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一百多里的大路一点都不坎坷。时近黄昏,路两边出现了很多房舍,青阳镇就这么轻松地抵达了。宋如海在路边找了一家客栈,将马寄到了马厩里,一群饥肠辘辘的人点上酒菜,大吃了一顿,直到天黑。
“差不多,可以去玄市了。”宋如海说。
“现在天都黑了,难道不先歇上一晚?”有人问。
巫瑕噗嗤一笑,说:“一看就是生客,要被宰的啊。青阳镇的玄市,可是夜里才开的。”其实她也是第一次来,只不过她来之前,已经做过功课,对玄市不是一无所知。
“大家都要带好兵器,藏好钱财。我们人多,各自去买自己的东西,但不要散开太远,不要和别人争执。”宋如海一一嘱咐。虽然说宋家的玄市不是黑市,但他也知道玄市里什么人都可能遇到,他可不想惹一屁股麻烦回去。
青阳镇最多的就是客栈和酒家,也有不少出租仓库和马车、马匹的地方。因为这就是通往金州海岸最重要的商道,除了当地居民之外,停留的大多是歇脚的客商。
一般大城里都有宵禁,这种没有城墙的小镇里却没有。宋如海带着众人在各种街巷里穿来穿去,没有多久来到一片郊外。
勾猪眼前是一个石坊,走进去,竟然是一片山腰,密密麻麻就像麻将牌一样立着的全都是墓碑。周围几处稀稀落落点着几点灯火,完全没灯还好,一点昏暗的灯光,又加上阴风习习,树影飘动,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鬼,为什么来这墓地里……”
“别瞎扯,哪里有鬼!”
听到这声嘟哝,勾猪忽然感觉胳膊上一阵暖意,不知不觉巫瑕已经挽着他的手,紧靠了他。这天气里她穿得单薄,两层薄纱轻覆着有一股微香的身体,勾猪都难免有点心猿意马了。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宋如海说:
“这世上看热闹的闲杂人最多。要是玄市开在大街上,只怕是人山人海,大多数又是凡人,买不了东西,生意也做不成了。只有这地方,白天是墓地,晚上开玄市,就不会有闲人来骚扰了。”
勾猪恍然大悟。果然拐到这片山坡之后,他看到一大片空地,空地上聚集了百来个摊位,点着许多灯笼,和城里的杂货集市没有区别。许多人都是就地把包袱摊开,要卖的东西平摊在地上,自己往旁边一盘坐,等主顾上门。
看到这人群熙熙攘攘的样子,勾猪一阵手痒。他似乎天生就带着偷窃的癖好,一看到人多,就想起把别人荷包捞出来瞬间的愉悦感觉。自己已经是凡人敬仰仙人弟子,怎么会还想做这种人人都看不起的事业?
他这时才发觉,刚刚还紧紧挽着自己手臂的巫瑕,早就一声惊呼,飞去摊位前,去看那些精致漂亮的小东西去了。
很快大家都已经各自散开,勾猪强忍着扒窃的欲望,在人群跟着宋如海走来走去。毕竟能在这里买卖东西的人,应该不会是凡夫俗子。他要是老毛病复发,再碰上一个陈玄方,他可吃不消。
“老师父,帮忙看看这个丹的成色?”
宋如海找了一个看似面善的老头的摊位,上面挂着“丹药兑换”的旗号。他将一枚勾猪拿来的那种黑色丹药放在手心,在老头面前摊开。老头眼睛一亮,用两根手指捏起,在鼻子面前闻了闻。
“成色不错的玄阴丹啊!换纯阳丹的话,别人给九十五枚就算不错了,我这里可以给你九十八枚!”
宋如海连忙把手掌往上一抬,手指一收,把丹拿了回来,心中一阵狂喜。原来这种黑丹竟然是内门弟子才常常用来交易的玄阴丹!
023 一夜金银降如雨
虽然纯阳丹和玄阴丹一阳一阴,吸收的都是天地最本源的阴阳之气,但含量完全不对等。
一颗玄阴丹至少要一个内门弟子十来天的凝气才能炼就,和纯阳丹交易的价格是一比一百。这个老头说的九十五九十八,缺的零头是摊贩交易的抽头。
宋如海心想,他们手里有近百颗玄阴丹,那岂不是价值近万!这不是发大财了吗?早知道打劫贺仓实能捞到这么多,他也就不怕暴露他的神火鼎,随便找茬就把他洗劫了!
更吃惊的是勾猪。他没想到和碧落圣女哭了一次穷,她教的法门就把他赚钱的速度一下提高了百倍。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翠玉宫不干脆人手一株冥界兰,还要这些人苦苦修炼纯阳丹做什么用?
勾猪所不知道的是,不管用什么方法炼丹,都一样吸收的是翠玉峰的天地之气。如果翠玉宫人手一株冥界兰,翠玉峰早就被吸光生机变成了一片死气沉沉的山岭,恐怕一百年也恢复不过来了。
他每天炼出三枚玄阴丹,那么翠玉宫的其他外门弟子能炼出的纯阳丹也自然地少了三百枚。天地造化本来是恒量的,你多吃一口,别人自然就得少吃。不过他一个人多吃了,均分别人头上,别人还没有察觉出来罢了。
虽然玄阴丹也可以直接使用,但拿到翠玉宫去上缴未免太过显眼,所以他们决定把这些全部兑换成纯阳丹。
这么一注大财不可外露,宋如海小心地把九十多枚丹分成四份,每人拿一份,各自去找出价较高的摊位兑换。即便如此,每人换了几千枚纯阳丹,鼓鼓的荷包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让勾猪觉得很不妙。人多的地方必有贼,他习惯了瞥别人的荷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目标。
“你和木头把这两个仙荷印上你的魂息,“勾猪对宋如海说,“然后我们把纯阳丹都放仙荷里,你和木头一人一半,这样最安全。”
宋如海点点头,这主意确实不错。他有神火鼎,木头有先天木体。他们就算遇到筑基三四重的对手,也未必就扛不住。而且木头这个人极为稳重。让他看钱包,他会把钱包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
有了钱,轻松就买到了勾猪要的三枚筑基丹和两枚洗髓丹。宋如海并不知道勾猪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但他相信勾猪消息灵通。而且他也是吃丹药长大的,对这种走捷径的方式并不排斥。现在近一万枚纯阳丹在手,他花掉五六百,简直是毛毛雨,一点感觉都没有。
剩下的就是看法宝了。勾猪看来看去,却始终没有出手。因为法宝这东西,以他的眼光看来看去,都看不出任何玄妙。卖家看到他们这种筑基一二重的弟子,也是连讲都懒得讲。勾猪也问了问价格,最便宜的居然也要两三千枚纯阳丹,高的更是数十万。
“法宝,你懂不懂?”他问宋如海。宋如海能操控神火鼎那么厉害的东西,多少应该懂一点?
“不行。”宋如海摇摇头。要感悟一件法宝的威力,需要他用神识进入法宝中才能探知。但是以他筑基二重的神识之力,试图进入法宝就和撞墙差不多,除非他能在法宝上烙上自己的魂息。但这种法宝上一般都有卖家的魂息烙印,不会允许他随便尝试。
不少外门天骄拥有法宝,但一般不是自己买的,而是后台高人先抹去法宝上原有的魂息再赠予他们。如果他们自己去购买,验货就是最大的麻烦。卖家当然会吹得天花乱坠,但究竟如何就只有谁用谁知道了。
这事拦不住巫瑕那样的妹子。她只要看见漂亮喜欢的东西,那就要了。根本不用验货。她跑了一圈,得到一颗晶莹雪白的珠子,她挂在胸口当项链用。
“漂亮吧,勾师兄……”她得意洋洋地指着胸口给勾猪看。
勾猪看了一眼,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暗想,珠子看不太清,但胸确实漂亮,刚刚手挽手时碰得真不尽兴,要是能摸一摸就好了。
“这东西有什么用?”
“这是盾珠,据说白色的盾珠能挡住任何筑基弟子的倾力一击呢。”
盾珠有白黄红紫四种,颜色越深,能抵挡的攻击越是强大。作为玄门女子的最后一件保命符确实是很不错的。
勾猪没有问她花了多少钱。她这样漂亮的女孩自然很少花自己的钱了,很可能又是伍院的师兄赠送的。问她多少钱她恐怕也不知道。
“实在不行,我也买一颗盾珠。”勾猪心想。在排位大战之中,如果能接住对方的倾力一击,对方很可能真气耗尽自然落败。当然如果他有盾珠绝不会像巫瑕这样挂在自己脖子上。他会藏在衣底,不到对方使出最后一击绝不会拿出来。
“不要买盾珠。”他正想到这里,耳朵里却传来一串如流水潺潺般宁静的美妙女声,“这夜市上有真正的好东西,要不然我不会感觉这么明显。”
勾猪猛然一扭头,这才发觉连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侧。暗夜灯火下的她一身如雪,青丝如瀑,斜披在肩上,乍一看去,正像是坟墓里爬出的女鬼。勾猪吓了一跳,低声说:
“你疯了吗?在这么人多的地方……”勾猪几乎条件反射地要脱下自己的道袍给她披上遮掩身体。
“不碍事,没人能看见我。”连菱却是静水无波地摇了摇头。
“你要干什么?”看到刚刚还在盯着自己胸口的盾珠的勾猪似乎作势要脱下道袍,一旁的巫瑕明眸一闪,两手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勾猪不由得有点尴尬,他只得装模作样,说:“有点不舒服,挠一下而已。”
“呵呵,那你慢慢挠,别吓我。”巫瑕笑呵呵地跑远,又去找别人炫耀去了。
刚刚巫瑕虽然就在旁边,却完全没有看到连菱的存在。旁边来来往往的路人也完全无视了这个惊若天人的圣女。如果不是她靠得离自己很近,来往悠然的行人完全有可能一头撞上她。这里边显然有鬼。他们看到的东西竟然和自己不一样?
“那为什么我能看见你?”
“我也不知道。我想是因为我们的魂魄互为人傀巫蛊,等同一体。这种障眼法只能对付他人,对自己的魂魄是无效的。我也能看见自己。”
“这个隐身法真不错。不如教给我?”勾猪暗想要是他会这一招,想偷什么还不是探囊取物那么简单?这真是想一想都让他激动不已。
“这是修罗兰的先天神通,可以随意隐形,连气息和声音都可以隐藏掉。但修罗兰我暂时还没有办法传授你。”连菱一句话说完,忽然偏过头去,她似乎看到了什么,“看来还有人在悄悄地跟着我们。”
勾猪心中一惊。其实这一路上,他也隐隐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按理说从翠玉宫出发一条宽阔的大路直达青阳镇,如果有人跟踪他早已发觉甚至摆脱。但他只偶尔有被人紧跟的感觉。有时目光扫过,他余光里似能看到某个人影。但他定神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是谁?”
连菱微微一笑,“不用担心,这个人虽然有点疑心你,但并不会对你不利,你不用去管她。”
既然连菱都说不用管,勾猪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懒得去想了。他向来是见了棺材都懒得落泪,而且这么一个有着曼妙身姿的绝色师父陪自己逛夜市,机会也太难得了。
“师父会不会在玄市上淘法宝啊?”勾猪说这话的意思是,你肯定是老手,赶紧帮我淘件好点的宝贝,说不定排名大战我们大获全胜,五年结丹的目标就大大有望了。
连菱缕了一缕额上几乎遮盖了半只眼睛的乱发,目光扫过的眼前的集市。许多年前她还年轻的时候,也和那个叫巫瑕的小女孩一样,看到漂亮的东西,就会一见倾心,不管花多少钱都不觉得吃亏。但是东西一入了手,就十年八年放在自己仙荷里,再也懒得拿出来看一下。偶然间翻起旧物看到,自己也会觉得奇怪,怎么会花那么多钱买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呢?
但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那些形形色色的东西,无论是晶莹剔透的宝石,还是粗糙浑浊的泥土,无论是参天的大树,还是地上的苔藓,都一样是由这娑婆世界的最基本的灵子所组成,只不过组成方式不一样罢了。这些灵子组成的形形色色的东西,其实并没有美丑贵贱之别。一样东西自然有一样东西的用处。只不过有些东西寻常,有些东西罕见罢了。
她之所以从沉睡中再次醒来,正是有一件罕见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就好像修罗兰遇到了她的同类一样,内心一阵悸动传来。她不得不从沉睡中醒来,展开她所有的神识来寻找这样东西。
“我知道了,”她用手一指一个人影稀疏的角落。一个年轻人紧张不安地坐在那里。甚至连勾猪都能一眼看出,他只不过一个玄门入门弟子,修为连筑基一重都不到。
024 雷玄木种惹祸端
(024雷玄木种惹祸端)
他的地摊上摆的是一堆各种各样的种子。此人显然是来自某个专门种植灵药的宗派,入门不久,和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一样被宗派内的份子钱所迫,拿点自己的“私货”出来售卖。
“你去那看看,那里有好东西。”
灵草灵木是修仙炼丹的必备之物。比如纯阳丹和玄阴丹,就是靠灵蜡木分泌的灵蜡吸收纯阳纯阴的真气凝聚而成。
有的草木种子甚至可以直接炼成法宝。比如连菱传授给他的冥界兰种。不过这样的种子极为罕见,没有莫大的机缘是不可能得到了。
这些灵草灵木本来也和一般的草木无异,生在水土适宜之处,吸收天地灵气而成长,并没有什么出奇。只可惜玄门修道子弟经年累月地采掘,野生的早已被搜刮干净,残余的都在人力难以企及的地方。
持续的出产就要靠翠玉宫这样的木系宗派了。翠玉宫中有百草园,就专门负责种植草木。这也是翠玉宫的必修课,勾猪懂得比法宝还多一点。
平摊在地的破布上,他竟然能认出其中三四种种子,大多是容易种植的下品草木。这也难怪这里门可罗雀了。勾猪当然不会出钱去购买。这些东西在翠玉宫用纯阳丹去换取有内部价,比外面便宜多了。
“哪有什么好东西……”
“你看右上角处,那颗焦黑的东西。”连菱伸出纤纤白玉手一指。她的嘴却没有动,语音自然在勾猪脑海中响起,“那是玄铁木的种子。”
“玄铁木虽然不便宜,但翠玉宫不是有么?”勾猪并没有说话,因为人傀巫蛊术的原因,他可以只通过想法和连菱沟通。这东西连他都认识,白给他他也嫌弃被火烧过,九成会是个死种,一文不值。
“玄铁木是很寻常。但是这颗种子被烧焦了一半,似被雷击过。世人绝少知道,被雷击过的玄铁木种,有一线的可能成为雷玄木,这可不是凡品……”
“但谁知道那一半焦的是不是雷打的?”勾猪简直感觉她是不是木遁术练多了,连脑子都木了,“要是他自己当板栗给烤了,烧了一半才发现挑出来,那不是买个废物?而且就算是雷击,也才一线可能,怎么也感觉不值啊。”
“这就是赌了。”
“赌?”这倒是让勾猪有点手痒了。他为人的爱好,一个是偷,另一个就是赌。不过他从来不去赌坊。那种地方,不管他偷来多少钱,最后都得乖乖地输回去。
他赌的是那些肥猪荷包里的银子。赌赢了,荷包到手,收入颇丰。赌输了,荷包打开,里边没几个铜板。下手之前谁也没办法去把人家的荷包打开看看,挑谁下手全靠经验。但要是挑玄门宝物的经验,谁能超过他这个美女师父?
“这个多少钱?”
“玄铁木种市价大约三千枚纯阳丹”,这个年轻人一看也不像做生意的老手,看到生意上门,眼神紧张得不行,“可惜我这颗被火烧过,不能保证还是活的,就给你一个折扣,“他似乎有点说不出口,但是又狠心咽下一口唾沫,“两千五百枚!”说完他似乎自己都觉得这个狮子开口大了点儿。
“你这枚种子被火烧过,是你不小心烧的啊?”勾猪看似随意地一问,其实是想探听一点虚实出来。
“这倒不是。我得到它的时候,就已经焦黑了半边了,并不知道怎么会黑的。”
勾猪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其实看起来这个青涩的小子完全没混过江湖,他有九成九根本就不知道被雷击过的玄铁木种的特殊价值。否则他给的就不是折扣,而是一口咬定是雷击导致然后坐地起价了。
但是二千五百枚……这个依然是太贵了一点。就算是上好的玄铁木种,在翠玉宫的内部价也就是二千枚纯阳丹左右。
“师兄……”勾猪挥手叫宋如海过来,然后伸出一只手,“二千五百枚。”
“这么多!”宋如海吃惊地看着他手指的方向,“你要买这颗烤熟一半的板栗?”
“嗯,相信我,不会错的。”
他们伍院中,木头只是个老实巴交的猎户,肥牛是读书人家出生。宋如海算有点江湖阅历,但大多时候还是在有钱人家里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让他自己去操办衣食,那是强人所难了。只有勾猪似乎什么都懂,而且消息灵通,脑子灵活。所以虽然他们伍院宋如海是老大,但也养成了“相信”这家伙的习惯。
宋如海有些不舍地拿出这笔钱来,一下子感觉仙荷空了好多。毕竟这是他离开宋家之后独立“赚”来的第一笔钱,比以前花宋家的钱心痛多了。
那年轻的摊主倒是两眼放光,收下这一大堆纯阳丹,小心地放到怀里,兴奋得语调都有点变形:“好了,东西是你们的了。”
勾猪立刻去拿那破布上的焦黑的“板栗”。但他右手伸出到半空,距离还有半尺的时候,却碰到了另一只手,半路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位道友莫急。”
他抬头一看,眼前出现了一个相貌极其俊美,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看似年龄不过二十来岁,身穿五彩锦衣,脸上浮现着一股不可冒犯的傲气。强硬的威压从他指骨处传来。勾猪感觉不出他的境界,只能将手一缩。对方并没有下狠手,见他要退,嘴角翘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也见好就收地松开了手指。
“我钱都付了,不急。”勾猪微微一笑,连忙看了一下左右形势。这锦衣少年脸上神色傲然,一看就不是寻常角色。
他后面跟着的五个男人,虽然都身穿着普通的灰色男仆短衣,但看身材架势,都不像是普通的男仆,倒像是黑老大带着的一群壮汉。而且这些人神色机警,各自注视着不同方向,比一般的江湖黑帮更多了一分训练有素的感觉。
但更可怕的这个年轻男子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绸衣,手拿一个烟斗,看似账房先生的老头。他身形佝偻,面容枯槁,头上花白的头发乱得就像茅草一样。但这头乱发之下,一双眼睛犹如寒夜之星,闪烁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势。
勾猪赶忙给宋如海使了一下眼色。宋如海心领神会,招了招手。不一会儿,翠玉宫这些是兄弟妹们,一共九人,齐刷刷赶了过来,各自握着剑柄,气势上倒是一点都不输给对方。
其实勾猪身边站着翠玉宫宫主连菱,虽然不知道她恢复到什么状况,但天塌下反正有她顶着。但连菱不便暴露身份,如果可以不交手,还是让对方知难而退比较好。
那英俊男子眼角微微露出一丝鄙夷之意。他毫从袖中掏出一个仙荷,直接丢在地摊上,也不看摊主,自己只盯着那颗玄铁木种:
“这里有纯阳丹一万枚,是你开价的四倍。这颗种子归我了。”他只等摊主点头,就要拿东西走人。
“尊驾如此甚为不妥。”没想到那年轻的摊主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捡那个仙荷,反而站了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儒生之礼。
“小生已经收了这位道长的钱,那东西已经是道长的了。尊驾若是真心想要此种,尽可以把这一万枚给这几位道长师傅,向他们买去。只是此事与小生就完全无关了。”
说完他又坐下,轻轻将摊上的仙荷和玄铁木种都移动到破布之外,然后将包袱卷起,就要收拾走人。
勾猪脑海中听到连菱叹了一口气:“如今乱世之下,强者为尊,还有这样的人啊。这个人忠信耿直,言出不改,还懂得临机应变,及时抽身,倒是值得一交。”
一般贪图钱财的生意人,看到一万枚纯阳丹的钱袋,早就将先前的买卖毁约了。
但这个人丝毫不为所动。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实力的差距,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让两强相争,自己带着钱抽身而退。
这随机应变的本事,勾猪这个泥鳅一样的窃贼也是自愧不如。
勾猪连忙对那人一拱手,说:“我是翠玉宫弟子勾猪,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那人微微一笑,说:“我不是商人,也不是玄门弟子,我只是一介儒生,姓洪名如是,在金玉城儒星院冯充老师门下学儒。老师生辰近了,我不得已到这里来赚点贺礼钱。现在钱到手了,不便久留,就此别过。道长将来过金玉城时,不妨到儒星院一叙。”
说完他恭恭敬敬地回完礼,一步不停地走了。
“咳咳”,那绸衣老头听了勾猪说出“翠玉宫”这三个字,感觉出了威胁的意味,他咳嗽两声,“原来诸位是翠玉宫的道友啊。当年老夫与翠玉宫宫主碧落也有一面之缘,这许多年过去了,不知贵宫主如今还安好?”
他这一句威胁的意味就更浓了。尤其对周围一圈翠玉宫的弟子来说。每个人都是心头一凛,心想原来这个老头是和宫主同辈的人物!对他们来说,宫主碧落圣女,那简直是高山仰止的存在。要是这个人和宫主的实力可以相提并论,他们可真的连蝼蚁都不如。
但这话对勾猪来说完全无效。宫主就在他身边呢。他在脑海中对连菱说:“这老头你认识?”
“不认识。”连菱在江湖上成名三十余年,大小数百战,交手江湖异人无数。她也不是每个见过的人的相貌都能记下。
“他什么境界?”
“紫府三气。”
“这么厉害?那这焦种子还是别要了吧。”
连菱微微一笑,下巴翘起,似有嗔怪的意思:
“你是我碧落圣女的弟子,江湖上不能横着走也就算了,竟然软弱可欺?我翠玉宫在东胜神洲算是与世无争,但也从来没有怕过谁。”
勾猪吓了一跳。他见惯了连菱平静如水的表情,没想到她背后还有一颗不肯退让之心。也罢,反正天塌下来有她扛着……
不管三七二十一,勾猪直接伸手抓向地上。
025 斗胆与虎争食
(025斗胆与虎争食)
他虽然真气太弱,但身手敏捷。等那东西安然入袋,对方还想要就只能明抢了。这毕竟是宋家的玄市,真的是两方斗殴,庄家面子上也不好看,会有人出手阻止。
那锦衣少年也是面色一变,他正要出手,却看到勾猪的手虽然极速抓去,目标却不是那颗半焦的种子,而是抓向那个有一万枚纯阳丹的仙荷。他不由得一声冷笑:
“算你识相。”
不料他话音未落,勾猪的伸出的妙手在空中一折,在那地上一抹,那颗焦黑的种子已经消失不见,而仙荷却还在原处。
少年似乎吃了一惊,但转眼又是一声冷哼:“找死!”
他正要出手,旁边的绸衣老头已经移形换影一般到了勾猪的身侧,右掌闪电一般伸出,那手掌瞬间变得五指通红明亮,带着一股热风,变掌为抓,直抓勾猪的肩头。
少年不再出手。他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当场拿走。看看眼前这个面容清瘦的翠玉宫弟子,他与之交手都是自降身份。
这人确实有一点小聪明,竟然伸手时还晃了一个假动作将他骗过。但小聪明的人也往往就死在自己的小聪明上。
他身边这个老头高出对方太多,将此人弄死和踩死一只蚂蚁根本没有区别。就算另加上一共九只翠玉宫的小强,结局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只要将勾猪肩头关节一卸,手掌一松,那颗种子自然会从他掌心掉出。
闪过来的老人全身如有一个罩子,封闭了真气的威压,勾猪根本感觉不出他的境界。
那老者唯有手掌处真气涌动,如一团烈火,热浪逼人。这一抓要是抓到他的肩上,离火真气入体,必有内伤,而且当时不会发作,但后患无穷,勾猪很可能这辈子就没法再修道了。
老者不想当场把他打成重伤和翠玉宫结仇,但也不想轻易放过他。给他留下一道阴毒的内伤,让他终身受用却又有苦难言才是最好。
但偏偏老者的手指离他还剩半尺,却忽然感觉小臂被一股强力制住了。
这股莫名之力犹如一条蟒蛇,将老者的手臂死死缠住。他猛力前抓,到了离勾猪还有一寸的地方,却是死都动不了了。
“这是什么术法,这个人……”老头有点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个人难道能隐藏自己的实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眼前这个削瘦的年轻人在他的面前,通体如同透明。他的神识扫过对方全身各处,只有筑基一重的实力,绝无一星半点的神妙之处。
其实如果连菱的修罗兰还在他体内,纵然修罗兰能隐藏自己,这老者也能发现勾猪身体里细微的异常。
但偏偏此刻修罗兰并不在他身体中。而是缠住了这老头的右手。
“难道他竟然有什么秘法,能以强力的真气护体,而我竟然连真气的成分都感觉不出?”老者心中大惧。凡事失去了逻辑,最容易让人恐慌。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缠住他的手臂的并非是某种真气,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看似虚无的空间中,存在某个坚韧的实体,只是,他竟然看不见!
他已经多年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险境了。江湖上一些隐形、幻术之类有些属于阴阳遁术也有属于魂术的。大多数情况下他遇到还并不惧怕。
一般玄门术法发动,无论如何隐匿,都无法避免真气的波动。气随神动,以他的神识之力,对对方真气的波动和神识的存在不可能完全不察觉。
但连菱的隐形之术是修罗兰的天然本能,根本就不需要真气催动。所以她平心静气站在一旁不出手时,老者的神识还真无法感觉到她。
她从掌心放出修罗兰手,体内青木真气就不得已运转,只是老者此时运起赤火爪直袭勾猪而去,心神全放在勾猪身上,遇到阻碍也以为是对方的护体真气,根本没有想到旁边还有一个隐藏的绝世高手。
等他感觉到身前一股强大的青木真气,连菱的修罗兰手已经瞬间消失,收回自己体内。她又一次进入静默,神与气全部平息。就如石沉大海,再度消失不见了。
赤火老者内心再度震撼。这股青木真气是翠玉宫一脉无疑,但绝对不是来自眼前这个刚入门的鱼腩小子。翠玉宫竟然有个隐形高手在旁,而且对方不出手,他就无法感知对方的存在,更无法知道对方实力的深浅。
他也是混迹江湖多年,并非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辣手。如果对方善于隐匿,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交上手就绝不要停歇。缠斗时波动的神与气会不断暴露对方的存在,眼睛能不能看见就不重要了。
但现在他不能这样。他的使命是保护他的主子平安。如果他陷入缠斗,少主的安危谁来保证?谁知道翠玉宫有没有埋伏其他的高手在旁?
他果断往后一退,挡在了锦衣少年的身前,展开神识。隐藏的对手他虽然看不见,但无论对方是走动还是出招,他都能有所感觉。
锦衣少年目瞪口呆。老者是他手上最大的王牌,竟然面对一个筑基一重的鱼腩只一招就退缩了?而且还变成了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老头面对主子的怒气,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知深浅的敌人近在咫尺,他连传音都不敢了,他用的是修道人极少懂得的唇语:
“对方有高手潜伏在旁。少主万金之体,老奴万死不敢有分毫之失。”
少年双目圆瞪,显然心中不爽。他也用唇语回复:“难道就这么算了?我的万火雷霆罩,缺的就是一棵雷玄木,这么多年你们连一颗种子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我这么好的气运来了,你竟然连几个筑基修士都拿不下来?”
听了这一句,这老者也是颇感无奈。这雷玄木不比一般的天材地宝。如果只是长在人迹罕至之处,就算是刀山火海,为了他的主子,他也会去闯一闯。
玄铁木四处都是,偏偏雷击是可遇而不可求。他曾命人在夏季雷多之处种植了大片的玄铁木,苦苦守候了五年之久,结果一次雷击树梢都没有等到,更别提击中种子了。
但这一次,以他的神识之力强行进入这颗半焦的玄铁木种,他已经从中感觉到了明显的雷霆之气。踏破铁鞋无觅处,撞见全不费功夫。他没有想到会在这次微服南巡的路上碰到。
多年辛苦,他当然不会放弃。
“江南不是中原,是云王的地盘。如果现在把事情搞大,少主身份暴露就不好了。但不用着急,既然东西已经在这里,威逼利诱,何必担心拿不到手,只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
“我不喜欢夜长梦多。”
“放心,少主子先回去休息,让老奴召集人手,有所准备,明早天亮之前就把东西拿到手。”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唇语,也是勾猪做贼时的必修课程之一!
唇语并非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和一般的说话并没有区别,只是喉中不出气不发声,只有嘴唇微动而已。
懂唇语的人只要看着对方的嘴唇就知道说了什么。而不懂唇语的人则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动作。
一些做贼的高手能从远处“窃听“到别人的交谈。他靠的是眼力,看到别人嘴唇在动,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无论环境如何嘈杂,都丝毫没有影响。
“这是个什么主子,这么不依不饶……”勾猪心中暗想,真是纠结这个烫手的种子到底要还是不要了。
他正要和连菱商量一下,却发现圣女已经消失不见,回到自己的脖子里再度沉睡了。
“怂恿我惹了事,她竟然就躲起来了……”
连菱一旦陷入沉睡,勾猪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唤醒她。
转眼之间,那老者以及少年,还有他们身边的几个壮汉,连同地上一万枚纯阳丹的钱袋,都消失不见了。
四周的翠玉宫诸人,心中都难免一阵热血沸腾。
果然翠玉宫名宗大派的名头不是盖的,这么看似气势汹汹的对手,居然只出了一招就知难而退!
“这废物老头竟然说和宫主认识?”
“吓唬人的吧。江湖上靠吹牛糊弄人的不要太多了。”
“我还真差点被吓住了。早知如此,刚刚我就给他一剑,让他知道我穿云剑的厉害。”
“穿云剑只是入门剑法而已,你不出手还行,一出手就露馅!”
巫瑕倒是很罕见地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呆呆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勾猪。这个人和她之前的理解已经大不一样了。
之前她只是把这个人当作一个临时的挡箭牌。他记忆超群,那也只不过偶然天生的技能,这种东西对她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如果说天生有用的话,最好是像宋如海那样,身材高大,玉树临风……
但刚刚这一瞬间,在对手强烈威压之下,勾猪还能安然地“顺”走地上的玄铁木种子,这一瞬间的勇气,倒是真正地震撼了她。
这或许不止是勇气,是英雄气概!周围一圈的同师兄弟,当时可没有一个敢出大气的。勾猪的形象一下子竟然高大了不少。
026 患难方见兄弟
(026患难方见兄弟)
除了巫瑕之外,其他师兄弟虽然有点奇怪对手居然被逼退,但更多地都认为那老者只是吹牛的草包。
大家都是同门又是相邻的伍院,对彼此的实力都再清楚不过。勾猪在轻功上有点长处,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但每个人都很振奋,享受着第一次闯荡江湖快意恩仇的感觉。
只有勾猪知道这种子有多烫手。早知如此,白送他他也不要。
“他们回去叫人去了。很快会来找我们,我们得赶紧溜!”
“你刚怎么唬退他的?”宋如海问。
“我什么都没做!”勾猪当然不能暴露连菱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忽然怂了,可能在顾忌什么?刚刚他那爪子上的离火真气,境界我感觉不出来,但至少是结丹的水准!”
宋如海脸都白了。翠玉宫八十多个真传弟子中,结丹的大概也只有四十来个。结丹的修士已经可以用无需法宝,真气直接催动神通,那实力比起筑基的修士高得不是一星半点。
如今这两个伍院最高的境界也就是一个筑基二重巅峰,实力对比是云泥之别,就算九条人命全部不要拼死一搏,恐怕也伤不了人家一根汗毛。
“这样的高手你还敢去挑衅?”宋如海有点不太相信。他这个同院兄弟用“胆小如鼠”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怎么今晚就吃了豹子胆?
“我又不知道!”勾猪露出无奈的表情,“境界高我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感觉出来?只有他出手时,才感觉到他手指上的真气,那不是迟了嘛?”
宋如海不由得头上出汗。按他这么说法,刚才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勾猪已经死了一次。只是对方不知道有什么原因,决定缓期执行而已。
难道顾忌这是宋家的玄市,怕扫了宋家的面子?
生死攸关,勾猪并没有隐瞒。除了连菱的事情之外,其他的细节他全部说出,包括雷玄木种子的价值、对方实力的估计以及他听到的唇语,他都对众人和盘托出。
对这帮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闯荡江湖扬眉吐气的快感,瞬间就变成了压在心头的寒意。谁都知道一个结丹高手的威胁意味着什么。
而且这可不是在翠玉宫。宗派内争强好胜,好歹有门规戒律管着。只要别惹恼了宫中的大佬,最多受点皮肉之苦,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江湖上的高手,谁会把你的门规当一回事?
众人都被吓坏了,沉默了一会,宋如海说:
“用传音玉简向外院求救!”
宋如海想过找玄市的人庇护。但偏偏这家玄市是宋家主家的人开的,他和主家芥蒂极深,对方正巴不得他死。
马上有人拿出了传音玉简。翠玉宫的外门弟子请假外出之时,都会在外院领到这种可以直传到外院值班房的传音玉简。如果遇到危险可以通知外院派人来救。
当然通知是通知,来不来人就是另一回事了。翠玉宫外出的外门弟子少则数百,多则上千,惹的祸也轻重不一,外院高手有限,也不一定都管得过来。
而且从翠玉宫到青阳镇,足足有一百余里。想要快速抵达,恐怕也只有派出结丹弟子御风飞行。
在外院做事的结丹弟子本来就不多,闭关的闭关、外出的外出,为了区区几个一级伍院惹的祸,有没有空来还真的很难说。
众人将信息传出,呆呆地等候了半晌。最终玉简上显出两个字:
“速归。”
大家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既然让我们赶紧回去,意思也就是外院是不会派人来救的了。所有人的都被笼罩在了死亡的阴霾里。
“既然外院让我们速归,那我们赶紧连夜骑马回去!”有人说。
“晚上可不比白天,要是被伏击怎么办?还是等天亮再走吧,官道上人来人往,想必他们不敢吧我们怎么样。”
这些人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想连夜赶路,另一派则觉得夜路太危险。两派争执不下的同时,也渐渐地把怨气撒到了惹祸的人身上:
“都是勾猪这个白痴,你没本事和别人抢什么东西啊。”
“他一个人惹祸,为什么要我们这么多人陪葬?”
“他们要的只是这颗种子,”偏偏勾猪这时看上去还很冷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种子在我身上。我一个人在青阳镇的客栈住一晚,等他们来,大家各自散开。只要不和我在一起,应该就很安全了吧……”
“岂有此理!”宋如海打断他说,“你一个人怎么对付他们?”
“我把种子给他们就行了。”
“但他们拿了东西,也不一定就会放过你!”
宋如海既经历过家族内斗,也见过江湖仇杀,他深知这江湖上的争斗都不是买卖成不成那么简单。和江湖外道一旦结怨,很多都是以斩草除根结束的。
勾猪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是有恃无恐。他虽然不知道如何唤醒连菱,但他要是死了连菱也会死。他就不信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这女人不会自己醒来!
再说这些师兄弟留在身边,其实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主意很不错!”宋如海虽然不满,但马上有一个巫瑕伍院的师兄表示赞成,“我们都快马回翠玉宫,勾猪师弟留在这里把种子还给他们,这是上上策。”
“是啊,总比被人一网打尽的好。”
“马上就去马厩把马取出来吧。”
“放屁!”宋如海一声大骂。不过他又立刻冷静了下来。同门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本来没有什么错。只是他对这些人起了一股无名的鄙夷和厌恶,所以才会发火。
“好吧,要走你们赶紧走。但我宋如海不是胆小怕事这人,我是不会走的。”
宋如海一句“胆小怕事”把众人都震住了。毕竟都是玄门修道之人,出来行走江湖,贪生怕死本来就是最可耻的。大家不再说话,一起离开了玄市,回到客栈中。
巫瑕他们伍院的几个默默把马从马厩里牵出来,马上就要上路回翠玉宫去。
勾猪回头一看木头和肥牛,这两人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木头也就算了,肥牛一介女流,他怎可不想让她留下来陪死。
“木头,你带着肥牛到镇子里另找一家客栈躲起来,这里有我和老大就够了。”
“哼,”肥牛瞥了巫瑕一眼,说,“你以为我和某些女人一样啊。我才不走呢。”
“谁说我要走了?”巫瑕也是将眼一横。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牵马和自己伍院的兄弟姐妹一起离开。但被肥牛这一撩拨,她死活也不肯走了。
她是纯凭感觉下决定的人。
要大半夜里赶一百多里的路,而且还可能有人追杀,她本来就很害怕。她天然地觉得待在镇子里有安全感,就好像人多的地方就不会有鬼一样。何况她还可以和宋如海这样的男神在一起生死与共。
“你们别吵了,反正给我陪葬不嫌人多。”
“切,谁要给你陪葬!我是不走,但可不是陪你!”巫瑕又白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宋如海会不会误会她。
居然有这么多人愿意和他一起“等死”,这大大出乎勾猪的意料之外。当年他当贼的时候,除了师父之外,那些道上一起混的“兄弟”,哪个不是大难临头拔腿就溜。
只有那个把他养大的师父,是绝对愿意为他而死的。只可惜师父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这已经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道空缺。
没想到在翠玉宫混了一年,这道空缺居然被填满了。整个伍院的兄弟姐妹,再加上巫瑕,在他惹下弥天大祸之际,都能和他生死与共。这让他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暖意。
他心中暗暗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你们吃半点的亏。”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实力。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而他却仅仅一个筑基一重中期的鱼腩而已。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实力而感到悲哀。
以前他只需要自己逃命,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这一点。但如今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师兄弟妹的时候,他就深深痛恨这一点了。
走进客栈,勾猪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027 夜半横死不知由
或许是太晚了的原因,一楼饭堂里空无一人,连一个值班的小伙计都没有了。只有柜台坐了一个老头,闭着眼睛似在打盹。他面容枯瘦得就像一张枯掉的树皮,头发灰白。勾猪过去敲了半天台面,他也没有抬眼皮看一眼。
“掌柜的,我们先订过房间的。”
那人睁开一丝眼皮,然后把五把钥匙丢在柜台上。
“现在还有没有酒菜?”勾猪问。跑了一个晚上,他有点饿了。虽然晚上可能会要死,他也不想做饿死鬼。
“没。”老头根本没动一下,这个字也几乎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
“厨房熄火了来点凉的也行,找点剩的熟肉,随便切一点。”
老人似乎觉得很烦,用手一指大门口:“爱住住,不住走。”他似乎本想说“滚”,但自己也觉得太过分,才改为“走”。
勾猪本要发作,但一想到夜色已深,这时候出去再找其他客栈实在太麻烦,只好忍住了。这老头也是抓住了他们的弱点。他们只好饿着肚子上楼。
宋如海检查了一下二楼的环境。这座客栈不大,二楼加三楼也只有十个房间,除了三楼一个房间不知道住了什么人之外,其他的房间都空空如也。
这是因为他们本来是一行九人,所以来吃晚饭的时候就预付了九个房间的房钱。这家客栈几乎被他们包下了。
“如果随时可能有人来袭,我们必须轮流值班。”
好在他们住的五个房间全都在二楼,中间只有薄薄的木板隔开。如果有人值班,一声呼唤就能把所有人都叫醒。
“是我惹的祸,我来守夜吧。”
“我们三个男人,每人守一个时辰,这一夜就过去了。”宋如海说,“按年纪大小来,我先,一个时辰之后我叫醒勾猪来换,最后是木头。等天一亮,我们就回翠玉宫去。”
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是为了等那锦衣少年带人过来,他们才有机会把玄铁木种还给对方,了结这桩恩怨。但到了明天天亮这些人还没来得话,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
宋如海一贯说一不二,勾猪也不敢违逆,只好去房间里睡了。宋如海守在走廊里。他守了一个时辰,到了三更天了,一直平安无事。他把勾猪叫醒,然后自己去睡了。
勾猪没打算再叫醒谁。如果对方来了,他悄悄地把种子还给他们,不让是师兄弟妹们卷入,那是最安全的。
“他们会从哪里来?”勾猪想了半天,“未必会从大门进来。”
夜深人静,似乎大家都睡熟了。四周一片安静,黑暗里只有蛐蛐的声音。勾猪将窗推开,月光撒在沉睡的青阳镇上,外面几乎一片死静。远处似乎有犬吠传来,但那至少是几里之外了。
“这么安静,如果有人过来,我一定能听见。”他跳到窗上,用手一攀,抓住了屋檐。然后他轻轻一翻身,就到了屋顶上。
这间客栈就在官道的路边。周围有一圈空地。如果有人接近,他从屋顶上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就坐在这里盯着,“他暗想,“如果他们来了,我就直接过去和他们交涉。”
但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坐不住。
只坐了不到一刻钟,他的屁股就开始发痒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到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就好了。
勾猪忽然想起以前做贼的时候,偶尔他也会穿着夜行衣,走过别人家的屋顶。
每回得手,那感觉真是浑身上下任何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这感觉好久没有享受过了。
可惜窃来的钱他并不珍惜,转眼就和狐朋狗友们喝酒吃肉花掉了。要不然他早就攒了几百两银子过上舒舒服服的小富生活了。
想随手顺点东西**,就像深入骨髓的病一样。到了翠玉宫之后,他都已经憋了一年多了。
“那个掌柜老头态度那么恶劣,“勾猪心中哼了一声,“我去顺他几两银子……”
他轻松地攀着屋檐从二楼翻下,到一楼开了窗轻轻跃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本来就是他做贼时擅长的本事,到翠玉宫练了轻功之后更是如虎添翼。
进了一楼的大堂,里边真的是空无一人了。连在柜台上半睡半醒的老头也不见了。只有油灯依然在点着。
勾猪在柜台后摸了一模,一文钱也没有找见。
“这老头儿,还真是小心。”似乎老头离开的时候把所有的钱都带走了。
但这难不倒他这个职业窃贼。一般的客栈离柜台不远都有一个账房,所有的钱都放在里边。当然,掌柜也睡在账房里守夜。
勾猪很快摸到了账房的门口。奇怪的是,账房门上居然挂着锁!
他本以为掌柜会睡在账房里。门上挂了锁,就说明房里没有人。那掌柜的去哪里了?一楼并没有别的房间。难道掌柜到二楼的客房里去睡了?
这倒也没什么。勾猪忽然兴奋起来。在他做贼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成功地洗劫一家客栈的账房……
他抽出一根铜丝。这是圈在他手腕上当手镯用的。十多年来就没离开过他。除了做手镯之外,偶尔也用来开锁。
这种普通的铜锁还真拦不住他。没几下,锁便被打开了。推开门,他深吸一口气。有时进了钱多的账房,他真的能闻到银子和铜的臭味。
“这是什么怪味?”黑暗中,他不由得眉头一皱。他没有闻到钱味,他闻到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仿佛进了屠宰场。
他拿出火折子晃了一晃。这种东西是翠玉宫外院专门发给外出的弟子生火用的,是一个小竹筒,里边装有白磷和易燃的稻草,外门用蜡封闭。用的时候用指尖戳掉蜡封,晃一晃,白磷遇到空气就会燃起,整个竹筒就变成一只小火把。
勾猪拿着火折子往四周一照,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不足几步宽的小房间里,四个人堆在地上,有老有少,看衣着打扮,应该是这客栈里的掌柜和两个伙计,还有厨子。
而且这个地上的老掌柜,和他们之前回来,看到坐在柜台后的那个半睡不醒的老人,明显不是同一人。
他们全部死了,血流了一地。勾猪正站在血泊里,手拿着火折子瑟瑟发抖。
如果掌柜已经死了,那他之前看到的半醒不醒掌柜是什么人?
028 但寻一尸回故土
(028但寻一尸回故土)
树族本来就非常长寿,即便几百岁的年级,看上去也一样是年轻人,根本不用什么寿元丹。如果一棵树看上去很老,那可是千年甚至万年的老妖了。
他名叫木飞。
带着假面和假发一直让他很不舒服。但从今夜开始,也许就不再需要了。
一张富有棱角和线条,年轻而又成熟的男人的脸出现在走廊里微弱的月光中。
他会带着他要的尸体离开人界,从此无需再烦恼人类修士的追杀。当然在此之前他会完成和何万一的交易,把尸体中的树核留给他。
虽然出卖树核就和出卖自己的器官一样让他觉得很恶心,但他是一棵恪守信诺的树。
三天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在从翠玉宫过来的官道上等候了。他坐在路边的小酒店里,一边喝酒,一边盯着往来的人马,直到看到他等的人,看着他们进了青阳镇一家客栈。
乘着他们去玄市的时间,做掉了客栈里所有的活人,包括一个掌柜、两个伙计和一个厨子。杀掉四个凡人,他完全不用发出任何声音。
木飞将他们的尸体锁在账房之中,就算有任何客人再来,都不可能会撞见。
然后他就坐在柜台耐心地等他们回来了。乘夜深人静他们睡觉的时候动手是最安全的。如果是在玄市动手,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这个妖族的身份一暴露,之后引来的必然是人族修士们无尽的追杀。
他的目标只是拥有先天树体的那一人,所以能惊动的人越少越好。惊动的人多了,消息传到翠玉宫,他能不能顺利地离开人界就是一个疑问了。
他没想到这些人似乎有所防备,有人在二楼走廊上值夜。
虽然实力远高于对方,他如果贸然动手,也有打草惊蛇的可能。一旦这批翠玉宫的弟子像蟑螂一样四散奔逃,他未必能诛杀干净。所以他耐心等候时机。
一个时辰之后,第二名值夜的弟子并没有守在走廊,而是自己腾身上屋顶去了。
看来他们小心防备的是外来的进攻,对客栈内的袭击并没有戒备。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木飞轻步上楼。他的树身非常沉重,足以压垮整座客栈。但他的人身极为轻盈,甚至可以化翅飞行。否则他岂能对得起名字中的这个“飞“字。
他走过楼梯走廊。原本风吹都会吱吱格格的木楼,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个拥有先天树体的小孩,在房中烂睡如泥,他甚至能听到低沉的鼾声。房门里面上了门闩,但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黑暗中,他身上生长出一支支如同手一般的树枝。
这些树手穿过门缝往房内延伸,就和人手一样灵活,他很快抓到了门闩。
他轻轻地将门闩拉开,动作缓慢得就好像根本没动。
一会儿之后,门闩开了。他的树手已经缠住了整个门板。他轻轻地将整个门板抬起,打开,确保它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半刻之后,他已经站在对方的床前。他没有发出任何呼吸之声,就像一块死的木料,静静地树立在黑暗里。但他的内心却按捺不住激动。
他已经经历了足足七年的等候了,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吗?
七年的流放之后,他第一次仿佛已经闻到雨林中湿热的空气和头顶炽烈的阳光了。
他生出的树手马上就会缠住床上这个打鼾的男子的脖子,慢慢地收紧,并在他颈动脉上渐渐地用力,缓缓减少流过他大脑的血流。
拥有先天树体的修士,即便遇到偷袭,在濒临绝境之前树体会被强烈的刺激激发。虽然这个人的树体最多只不过一株幼体,一旦激发也是一个麻烦。
哪怕你直接砍他的头,因为激发出坚硬的树体,你也未必能砍得断。
如果是悄悄地把他弄得大脑缺血昏迷过去,树体缺乏生机觉醒,再瞬间击杀,那才是万无一失的。然后他会用一个专门的“树棺”将尸体收纳,取出树核给何万一之后,剩下的部分送到妖界去。
至于这些翠玉宫的人,除了伙伴失踪之外什么都不会知道。
但他刚要碰到对方的脖子,身后一股沉闷的风往自己的背后袭来。
他的后背立刻凭空长出两只树手来。这些树手看去都是一根小臂一般的粗枝,尽头分成五岔小枝。
根本不用转身,他的树身被称为“千手千眼身”。浑身上下任何一处都可以生长出一只带着五个分支的树手。这些枝丫可刚可柔,可随心改变形状,和比手指更灵活。
在五只枝分岔的“手掌”处,则有一只活生生的眼睛。这只眼睛视觉极为敏锐,和他身上的双眼并没有区别。
所以他全身拥有千手千眼,不用回头也能看到身后的敌人。
但树族视觉和触觉敏锐的代价是,他们的神识和听觉都很一般。而且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他要猎取的先天树体的人类上,竟然忽视了那名在外值夜的弟子的动静。
他一手抓住了那股飞来的大力,握在手中,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水缸。其中还盛满了水。他用力一捏,轰然一声巨响,水缸碎裂了,一股洪水席卷了房间的地板。
伴随着这轰然巨响的是一声大喊:
“有妖兽!有妖兽!”
这个人当然是勾猪。
他看到账房中堆积的尸体之后,本想上二楼叫醒众人赶紧离开这诡异之地,但是一来就看到木头的房门已开,那个人站在木头的床前,明显正在下死手了。
他当然不能看着木头死。怎么说这也是和他一起在翠玉宫混了一年多的兄弟。更何况自己惹上大麻烦的时候,人家可是半句怨言都没有就留了下来。
做贼的时候,他的师父早就和他说过:“混江湖最重要的是义气。那些捕快来了也不丢下你跑路的兄弟,你要舍得为他们死!”
他本来就是贱命一条,一年多之前在陈玄方手上就应该死了。那时对眼死于非命,他却独活了下来。虽然说那时的他绝对没有实力能让兄弟保得性命,这事也成了他内心的一个阴影。
这种事不能再有了。
这个怪物的实力他无法感觉,但可以肯定远远地超出他的想象。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一个黑洞,没有任何活动的气息传出来。
它全身就像一颗古怪的树,身上长出很多如树枝一般的手,每一只手都伸向前方的床铺。而木头那个麻木得像木头一样的家伙,依然在床上打鼾,简直是要醉生梦死啊。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啊……”勾猪心中暗骂。
木头变成树体的时候,至少从形状上看还是一个人形。这个东西,看上去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生物。虽然无法击杀,但他必须要给这个家伙一个威吓,而且声响越大越好。事情闹得越大,越是可以叫醒所有的人。而且乱成一团的时候,也就是趁乱脱身的时候。
给这家伙一记真正的重击!
他立刻就想到了走廊上见过的那口大水缸。
这种盛水的水缸摆在拐角处,是客栈为了防范火灾而准备的。注满了大半缸水之后,一个普通的凡人根本不可能扛得动。但翠玉宫的入门功法毕竟不是盖的,一天一天地吸收纯阳之气炼纯阳丹的效果,他的气海虽然只是初步扩张,但也比一般的凡人开阔了不少。
即便只是筑基一重中期,那股纯阳真气涌入四肢的经脉,随之而来的依然是肌肉的力道陡然暴增。虽然说这种依赖真气的暴增只是暂时的,但这一瞬间他抬起这口盛满水的大水缸竟然有不怎么费力的感觉。就像一个西瓜抱在怀里,他想也不想,就往这怪物的背后砸了过去。于此同时,他大喊了起来:
“有妖兽!有妖兽!”
对玄门弟子来说,妖兽是真正的好东西,诛杀妖兽是为民除害,而且妖兽浑身上下都是宝。一头完整的妖兽尸体至少价值十万纯阳丹以上,而且用妖兽完全没用的头骨去兵部还能领到一大笔赏金。
当然捕猎妖兽也需要不俗的实力。至少筑基弟子是不会由此念想的。至少虚丹境界,才能考虑与妖兽一战。
勾猪大喊大叫,也是希望如果被结丹高手听到有妖兽存在,说不定会纷沓至来,这怪物不管是不是妖兽都要倒大霉了。
要是他在玄市上这样大喊说不定还真有作用,但这家客栈四周比较开阔,而且整间客栈的房间都被他们包圆了,除了他们自己人,根本没有别的玄门高手存在。
“愚蠢。”这怪物一手捏爆了这巨大的水缸,口中冷哼了一声。他并没有回头,但身上那些灵活灵活的手,就像受了惊扰的蛇一样,齐刷刷地回过了头。
“你这样的人类,再来十个,也是死。”
029 我本修罗嗜戮杀
(029我本修罗嗜戮杀)
这些东西每一个都像一个手掌,上面生出五根绿色的手指,那指尖尖锐无比,透明如水晶,散发着一种和手指部分不同的冰寒的光泽。但更可怕的是那五指中央的掌心,赫然有一只活生生的眼睛,在紧盯着他。
一下子被这么多眼睛盯着,勾猪感觉颇不自在。
“怎么回事?”如此巨大的声响,终于让木头醒了过来,他坐起来半睡半醒地揉着眼睛。勾猪心中真是想要大骂你真是睡得像猪一样啊。
“去死!”木飞低吼了一声。他这一句用的是树族的古语,对勾猪来说,只是一声无意义的低沉的嗡嗡声。但对木头来说,他却莫名其妙地听懂了这这句话的含义,心中的恐惧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和人类通过学习来掌握语言和神通不一样,树族的语言和神力都是天生刻在血脉里的,拥有这种血脉的“先天树体“的人类自然也会听懂树族的语言。
这个怪物身上散发出一种类似翠玉宫修炼的青木真气一般的力量,但并不是,那种力量完全是从血气中散发出来的,就像凡人盛怒时气血上涌浑身散发的冲动和怒火一样。
这种气息如此之强烈,以至于在他身周凝结成了实体。他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出一种绿莹莹发光的雾气,这种雾气盘曲如蛇,围绕着他稀奇古怪的身体不断流动,很快聚集到了他前后两只树手的指尖。
虽然对对方的实力极其蔑视,但他是真的被勾猪大喊的“妖兽”给激怒了。
树妖刚出生时,都是属于异兽的档次,随着血脉之力的成长,到他这个级别,确实和妖兽不相上下。
但不同的是,妖兽是没有修成人身的兽,而他是一出生就带有人身的树妖。他和妖兽的区别,就和人和狗的区别一样!
对任何妖来说,“兽”这个字都是最大的侮辱。
“修罗血术,五牙之杀!”
木头听到了最后一个杀字,而勾猪听到的依然是如嗡嗡一般的声响。两只树手的长度瞬间暴涨,五指指尖发出绿光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在空中形成了前后两股绿色的光芒。
木飞丝毫没有顾忌对方前后夹攻的势态,他既要及早杀掉这个先天树体的小道士,又要干掉后面这个偷袭者,所以他一前一后同时出击。对千手千眼的他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前后左右的区别。
“老大,你的鼎!”勾猪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
他知道自己现在做任何事都是白搭,要躲躲不脱,要扛扛不住,只能寄希望于老大宋如海了,如果宋如海不能及时领会他的意思,他就必死无疑了。
那五线光芒的威力,他估计方圆五十里内除了宋如海的那口破鼎之外没有任何物质能够阻挡。
宋如海其实一直没睡着,在床上警醒地竖着耳朵。只是他修为确实有限,感觉不到木飞的袭击木头的举动,但他听到水缸巨响和勾猪的喊叫就猛然腾身跳了起来。
“当!”
一声巨响。
木飞忽然觉得五指撞到了一块沉重无比的金属。其实他的指甲面对凡铁是可以削铁为泥的,但是遇到这货……
他的掌心眼中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足有一人多高,是一口漆黑的刻满了兽纹的青铜大鼎。其实即便是玄青铜也未必能阻挡他的五指之牙,但是他的牙齿刚要刺入这座巨鼎,忽然这团金属瞬间变得滚烫,然后通体变红!
木飞的树手上那五颗锐利的指尖其实并不是指甲,而是他的牙。
他的树身是一种奇怪的组合,眼睛长在了手掌心,而牙齿长在了手指尖端——他并没有指甲。
每个树族的身体都是血脉先天传承的结果,每一个树族的身体都大相径庭,这样确保了树族丰富多样的适应能力,当然,这些不同的身体构造有的会极为强大,也有的会弱得被部落所淘汰掉。
这五指尖牙正是他身体中最强大的武器之一,是他立足于部落的根本。
他根本不相信这些筑基一重的人族能有任何办法阻挡。倒是那个先天树体的家伙已经醒来,他的树体必然会觉醒,有被激发的可能。
其实就算是他们部落里那些强大的树体,真正能抵挡住他的五牙之杀正面一击的也不多。
他的指牙虽然锋利,但经不起如此温度的骤变,顿时他犹如咬到了一口滚烫的炭火,情不自禁地就松了口。
另一面情况也不妙,他直接抓往对方胸口的五牙之杀抓到一块坚韧而沉重的木质。一阵木头破裂的声音传来。
“好坚硬的木盾!”
每一个树族都有木盾,这是他们的基础防御。这个先天树体的人类的心脏受到威胁的时候,树体被自然激发,胸口的皮肤隆起了厚厚的木质。这木质之坚硬,是木飞在部落中也从未见过的。
“这家伙,继承的是什么血脉?”
他的指尖刺破了这种坚厚无比的木盾,但是这种木质依然在继续生长,以至于他已经抓入大半个手掌,却依然陷在这种木质中,对方似乎连一道血痕都没有被抓出来!
至于他另一只眼睛,依然盯着那口通红的鼎。有了这口东西,他要杀人,似乎没有那么快速。
“哼,无耻的人类!只不过有个不错的法宝而已。”
他眉头一皱,继续心分二用,变爪为掌,掌风暴起,往那通体火红的火鼎上轻轻一推,这一推不知道有多少力道,那看似承重的火鼎竟然像风筝一样被推起,往后倒飞。
宋如海完全控制不住,被那火鼎击中,连人带鼎撞破了客栈二楼的木墙,直飞了出去。
没有了那大鼎的干扰,木飞回头来专门对付这个厚重无比的木盾,他的五指都深深地抓入了木头心脏处的皮肤中。如果木头是普通的人身,他这一抓,锋利的五爪之牙早就穿透了肋骨的保护,取出了对方的心脏。
但木头全身已经木质化了,他全身的皮肉都已经转变成一种深紫色的木材,整个身体膨胀了一倍还不止,但看他的样子还有一点懵懂,并不是在主动变身,他很可能还没有这种能力。
木头只是在受到性命威胁时被激发出了树身的潜力。
木飞从来没见过这种树身。
在妖界的时候,树妖同族之间关系和人类不同。树妖最大的敌人不是异族,而是自己的同族——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方阳光都要和其他的树妖进行拼死争夺,所以他战斗过的树身也不少。
但木飞却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纯粹、坚韧几乎不含一点点杂质的树身。这身体就是纯粹的厚重和力量,不含一点技巧,也没有使用任何神通,却挡住了他的“五牙之杀”狠狠地一击。
如果刚刚他没有同时攻击两个方向,把全部血气都用在这一个对手上,或者真能一招戳穿这层防御壁。
所以他才一招推走了那口大鼎。现在对他来说,四周的干扰必须一一清除干净。他必须收回所有其他的树手,把全身的血脉之气全部集中到这只紧紧抓入木头身体的树手中,才有可能彻底击杀对方,好在对方被他牢牢地抓住,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虽然推走了神火鼎,但之前用水缸袭击自己的那个翠玉宫弟子依然在一旁,另外还出现了两个持剑的女弟子。木飞觉得有点心烦了。
“我和木道友之间只是有些私人恩怨未了,”木飞淡然说道。木头和他一样也姓木,这个名字是何万一出卖给他的,“此事和他人无关,诸位道友最好不要插手。”
木飞虽然实力强劲但并非蛮干之妖,他将局势看得清楚,如果旁边几个碍事的家伙能知难而退,他今晚的事就方便了很多。
他当然知道这几个家伙是同一个伍院的师兄弟妹,但他想不通他们有什么必要陪着他一起死。对一棵树来说,如果身旁的树死了,那它不是能获得更多的阳光和更多的地上地下的空间吗?
“你们俩快去用玉简传信……”勾猪完全没理会对方的威胁。他倒是想跑,但他知道自己跑了木头必死无疑,“别扯什么遇到危险了,就说这里有妖兽!已经打半死了,人少拿不下,让外院的人赶紧来!”
说着话,他已经握着剑不知死活地扑了过来。
030 一脉独传至尊血
(030一脉独传至尊血)
本来吓得脸色发白,几乎要完全呆坐在地上的巫瑕被勾猪一喊,倒是清醒了一些,她从怀里掏出了传音玉简。
之前他们已经给外院报告过一次危险,但是外院只是让他们赶紧回去而已。再报一次有用吗?
她不知道。
木飞心分三用。他一方面继续攻击木头身体表面的木盾,另一方面两路出击,一路直抓拿出玉简的巫瑕,另一路袭击持剑近身的勾猪。
他把拿出传音玉简的巫瑕当作了第一攻击目标。
玉简能传回眼下的影像,他的树身如果被翠玉宫外院的人看到,对方真的会派高手过来追杀他!
就算他这次刺杀先天树体得手,要回到妖界也没那么容易了。
他攻击的对象是巫瑕手中的玉简。
先毁玉简,再如割草一般杀掉这两个女人,以绝后患!
没想到,寒光一闪,那个胖乎乎的女人手中的宝剑竟直砍自己的树手而来。
肥牛虚晃一剑,一招砍去,那只树手果然往一旁一躲,但肥牛的剑招上早有预料,宝剑一翻,已经中断了原来的路径,反过来守在对方闪避的最佳路径上。
肥牛的手中真气涌动,寒光闪过,剑锋一抖,木飞感觉一阵剧痛从树手的末端传了过来——
他那只树手已经被肥牛的剑锋所断。
“岂有此理!”木飞顿感一阵羞辱。他身为树族木萝部的一流高手,竟然被一个筑基二重的翠玉宫弟子给砍下一只树手!
其实以他的实力,就算伸出手来让对方随便砍,肥牛估计也砍不断这只手。
可惜木飞想不到这女人用了一击虚招让他本能地一躲,结果全力撞在了她的剑锋上,他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胖女孩竟然也会用这么阴险的江湖伎俩。
他当然想不到,《穿云剑法》就是翠玉宫老鸟们闯江湖无数经验的积累和总结。偏偏这些东西又被肥牛给背得滚瓜烂熟。
对肥牛来说,那只飞来的树手也是一支剑,只不过形状比较奇怪罢了……
穿云剑法中有很多看似攻手的防御之招——它是以进攻作为防御的。但它大多数攻击都是虚招,这套剑法专门给那些真气不足的入门弟子使用的。
当遇到对方破绽打开让你攻击,你都未必打得动的情况时,想要击穿对方的防御,一定要借用对方的力量。
“攻迫其防,以势卸防,借力杀之!”
那只断掉的树手就在断面处重新发芽,瞬间就生长出一只新手,一把刺入了肥牛的腹部,顿时血如泉涌。
能砍掉木飞一只树手,已经是肥牛的极限了,这本来就颇有些侥幸。木飞是至少相当于虚丹境界的高手,肥牛不过是筑基二重,双方差了十多个级别。
肥牛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的恢复速度如此之快,她中招不可避免。
眼看肥牛的白色道袍变成血红一片,勾猪心如刀捅,肥牛虽然胖了点,但怎么说也是他们伍院唯一的女生。
他强烈后悔攻击树妖之前没有强行把两个女生赶出到别的地方去躲起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考虑更多,另一只明晃晃的树手已经杀到了自己的面前。
木飞出招得手,也毫不停歇,他的树手从肥牛身上瞬间拔出,血淋淋的五指又直袭巫瑕。
“妈的,老子和你拼了!”
勾猪将手中宝剑丢出,那剑变成了飞刀,旋转着,彷如车轮一般往袭击巫瑕的那只树手飞去。
然而事实证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剑锋碰到对方的树手之后就被“呯”地一声弹开了。
但勾猪没管那么多,他反而往眼前的怪物欺身而近,左手一掌,将筑基一重的真气全部聚集的掌心,面对面和那只狂暴袭来的树手对轰在一起。
勾猪体内的真气还是纯阳真气,这股相当于差不多一颗纯阳丹爆炸的威力在掌心爆开足以炸飞好几个凡人,但对树怪这只凌厉的树手却几无杀伤。
勾猪和这只树手一握,只感觉握住了五把冰凉的匕首,对方手指一抓,自己手掌立刻出五个血洞。但对方攻势并没有停止,而是穿破了自己的手掌,扎入了自己的胸腔中。
勾猪感觉自己跳动的心脏,已经被捏在了对方的手中。这感觉让他一阵心慌,生死只在须臾!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一招了。
自己往对方身上撞,让着怪物先杀了自己。既然自己死了连菱也会死,那沉睡的女人就会被他逼迫醒来。
她醒来了,说不定就能击退这怪物,就算击退不了,那个女人号称“药圣”,有她的话,重伤的肥牛可能就不会死!
那沉睡的女人,依然在沉睡,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为什么那该死的女人还没醒来?
勾猪几乎要抓狂了。
刚好这一瞬间,树怪顿了一顿,他的指尖在勾猪的胸腔里停住了。
因为他另一只抓住木头的树手一直在继续挺进,终于破开了对方的厚厚的防御,碰到了血。
鲜血触及他的树手的瞬间,这些血犹如带电,让他浑身猛然一抖,全身骤停!
“这是什么血脉!”
一种天生的敬畏从他内心油然而生,而他双腿颤抖,竟然情不自禁要当场跪倒。
树皇之血!树皇已经消失了三十多年,难道在这里重现了!
对妖族的成员来说,最主要的力量并非和人类一样来源于修炼,而来自血脉的传承。
树皇血脉,是树族中至高无上的血脉。普通的树族成员遇见树皇之血,只有跪倒参拜的份儿,哪里有举起屠刀的勇气。
但是妖界树族的树皇,已经失踪有三十多年了。所以现在妖界树族诸部中,根本没有一人拥有树皇之血,也没有任何一个部落拥有树族皇室的权威。
这也导致了这个强大树族内部的分裂和内讧,多年来十多个部落内战不休,根本就无力与其他妖族对抗,势力范围一再被外敌蚕食。
如果树皇重新出现,那么树族众部落谁来统一全族的争议就会立刻停止,树族的还真有可能重归统一!
重新成为那个在妖界称霸一方的强大的种族。
但是……
这件事如此之重大,根本就不是诛杀一个先天树体的人类这样的小事了,也不是能不能立功的问题了,试想他把这个能继承皇位的人带回部落,族长会怎么想,长老们会怎么想?
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大家一致赞成拥立树皇,他拥立有功,从一介罪民忽然成为树族重新一统的从龙之臣,从此子孙后代福泽无限。
另一种可能,是族长勃然大怒,将他以及他找来的“树皇“剁为碎片,从此他的事迹在三界六道都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毕竟木萝部本来就是树族混战之后诸部落中最强大的一部,族长木萝虽然不是名义上的树皇,却也是树族实权的掌控者。而原来拥有树皇的木野部,却是沦为一个只负责保守传统和负责仪式的空架子。
在这种形势之下,他把一个烫手的“树皇“带回去,会得到族长的欢心?
这时候,他甚至不敢用传音玉简询问族长的意见。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罪民,一个流放在外的净血者,仅此而已。
他根本没有资格直接与族长联络,就算他提出要求,也没有人会理会。除非他说他找到了树皇血脉。
但这个消息如果传回部落,他根本就无法预料这消息会流传到哪里,这在整个树族中都会造成轩然大波。到时候族长的位置受到威胁,他一样得背负罪名。
不光是树皇血脉,仅仅是这条消息,就是极为一个烫手的山芋了。
思来想去,他渐渐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他可以把树皇血脉带回去,只要带回去的不是一个活的树皇,而是一具尸体,就万无一失了。自古树皇都是独子单传,这一具树皇后裔的尸体,就成了木皇血脉断绝最好的说明之一,他带回的这具尸体,将会是献给族长最好的礼物。
区区诛杀一名先天树体的人类的功劳,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一旦自己诛杀了未来的树皇,他不但将恢复贵族的身份,甚至可能会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不只在木萝部落,而是整个树族!
木皇血脉断绝,则木萝部将真正取代木野部,成为树族的首部,木萝族长也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树皇,无论是万众敬仰的尊荣,还是说一不二的实权,都将一手在握。
至于树皇后裔是被谁所杀,也许有些老古董会在意,但这里方圆百里内再无第二个族人,谁能证实是他下的手?
那时,他有新任树皇的庇护,谁敢说半句风言风语?
做此事的理由如今再也清晰不过,他现在唯一需要的,是勇气。
树族人面对皇权血脉的天生的畏惧,是直接刻在骨头里的。如果换了以前树皇木野一统树族的世代,树皇出现,任何族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跪拜相迎。
只是现在,数千年没有中断的单传一脉的、不可一世的皇族终于落魄了,皇族血脉竟然落在一个年轻而又普通的人类身上。
如果不是如此,他绝无机会对树皇下手!
弑君必须要快,要干脆,避免夜长梦多。
“修罗血术,旋牙之杀!”
他几乎收回了其他所有的树手,把所有的血气都集中在了抓住木头的这只手上。
一股尖锐的钻木的尖锐巨响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