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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野性时代全文阅读

作者:王梓钧     重生野性时代txt下载     重生野性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出人意料】(为盟主“丁博约”加更)

    “宋董请跟我来!黄市长在办公室。”

    黄运生的秘书已经换了一个,有点矮瘦,却不猥琐,反而格外精神。

    宋维扬随口问道:“老兄贵姓?”

    秘书停下脚步,略微低头以示尊敬,微笑道:“忘了自我介绍,真是失礼。免贵姓田,单名一个浩字,浩然正气的浩。”

    “听田秘书的口音,不像是西康本地人。”宋维扬说。

    田浩答道:“在容平读的大学。”

    那就是轻化工学院了,应该属于去年的毕业生,被分配到政府的秘书班子里,然后又在前几个月被黄运生给挑中。

    幸运儿一个,跟着黄运生混,估计再历年几年,就能去担任实职了。

    当然,也要自身过硬。

    田浩就很不错,说话不卑不亢,又能随时让人感到受尊重,比去年黄市长那个秘书高明许多。

    “咚咚咚!”

    “进来!”

    “市长,喜丰的宋董来了!”

    “嗯。”

    田浩把房门推开一半,侧身道:“宋董请!”

    “谢了。”宋维扬说。

    黄运生似乎在批阅什么文件,头也没抬,语气平和道:“小田,请宋董先坐一会儿。”

    田浩走到办公室一侧的沙发前:“宋董请稍等。”

    宋维扬翘着二郎腿坐下,瞻仰墙壁上的字画。鬼画符般的狂草,不知写的啥玩意儿,但钤印落款却是黄运生本人。

    虽然看不懂,但那几个字恣意挥洒,锐气十足,跟大部分官员四平八稳的气场不一样。

    田浩很快端来一杯茶,双手捧着放茶几上:“宋董请慢用。”

    “谢谢。”宋维扬点头道。

    田浩悄然退下,走路无声,连关门都没有任何动静。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黄运生突然抬头,边往宋维扬走去,边笑道:“宋老板,你现在可是咱们容平的大名人啊!”

    宋维扬起身握手道:“哪里,哪里,黄市长谬赞了。”

    “请坐,”黄运生自己也坐在沙发上,“喜丰公司发展迅猛,是我们容平市的骄傲,宋老板也是容平工商业界的大功臣。”

    “功臣不敢当,我只是中国民族品牌抵抗外资入侵的一名小卒。”宋维扬说。

    去年黄运生刚来容平上任的时候,宛若刘表单骑赴荆州,空有名位,却无权势。连喜丰罐头这样的小厂子,他都要亲力亲为拉关系,显得急躁而虚浮。但仅仅过去一年,黄运生身上的气势就变了,完全洗去了以前当秘书的谦卑,更符合一个地方实权派的形象,甚至沉稳当中还带着几分凌厉倨傲。

    刚才,其实是一场交锋。

    黄运生把宋维扬晾在那里十多分钟,又开口就说喜丰是容平市的骄傲,无疑是在暗示宋维扬和喜丰都在他的管辖之下。而宋维扬优哉游哉翘了十多分钟二郎腿,又说自己是中国工商界抵抗外资的小卒,直接把自己的身份跳出了地方圈子。

    双方都在抓主动权,不想在接下来的谈话中陷入被动。

    黄运生脸色平淡,看不出喜怒,继续说道:“喜丰公司的月销售额破亿了吧?”

    宋维扬笑道:“哪有那么多。罐头产品的月销售都快跌破1000万了,现在大环境如此,而且跟风的仿冒产品也越来越多,生意很难做啊。”

    “仿冒问题确实很严重,每年各地政府都在抓,宋老板一定要克服困难,努力把喜丰罐头做大做强,”黄运生说,“茶饮料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不仅打入全国市场,还解决了茶厂那边的亏损包袱。听说喜丰跟旭日升的冰茶之战很激烈,需要容平市政府做些什么吗?我们要打造服务型政府,为地方企业保驾护航,有什么困难请尽管说出来。”

    宋维扬道:“政府已经足够关照了,我代表喜丰公司全体员工感谢黄市长。没有银行那3000万贷款,我们开分厂和打广告的钱都不知道在哪里筹措。”

    “应该的,这是银行与企业互惠互利的事情。”黄运生道。

    两人一直在瞎扯淡当中试探交锋,谈了足足半个钟头。黄运生见宋维扬半点不着急,他终于沉不住气说:“嘉丰酒业要搞股份制改革的事情,宋老板听说了吗?”

    “听说了。”宋维扬微笑道。

    黄运生道:“我一直都认为,国企改革势在必行,但改革要分清利弊急缓,不能因为改革造成国有资源的流失。你明白吗?”

    “特别明白。”宋维扬微笑道。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宋维扬无欲无求的架势,反把黄运生搞得有点焦急,他等着宋维扬来求他,现在反而有些往他求宋维扬的方向发展。

    从施政立场而言,黄运生极为厌恶空手套白狼吞吃国企的行为。从个人立场而言,黄运生更是要防止钟大华把酒厂吞了,否则将会成为他仕途生涯的一个污点。

    黄运生的思维模式就是如此古怪,他能容忍钟大华亏空国企,却不能忍受钟大华私吞国企。

    突然,黄运生说:“如果让喜丰公司兼并酒厂,你们有那个实力吗?”

    “喜丰兼并酒厂?”宋维扬感觉非常意外,他做梦都没想到黄运生会提出这种建议。

    “你敢不敢?”黄运生直接问。

    宋维扬笑道:“有点困难吧?”

    “有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黄运生说,“嘉丰酒业是省里确定的股份制改革试点单位,既然能卖给工厂管理层,当然也能卖给其他私企。我希望,喜丰尽快制定出一套详细可行的收购方案,我会随时跟进,并拿到市政府会议上进行讨论。”

    “我会立即让人着手。”宋维扬道。

    黄运生说:“尽快,时间有点紧。”

    “明白。”宋维扬说。

    “那就这样,我待会儿还有个会议。”黄运生说。

    宋维扬立即起身:“黄市长,那我就先告辞了!”

    在返回公司的途中,宋维扬差不多想明白了整件事。

    汤勇在电话里有提到,黄市长曾经去省里向老领导求助。而那个老领导,虽然有一定话语权,但也不是什么都可以做主,或者说态度模棱两可。

    于是,黄运生就把主意打到了正在迅速壮大的喜丰公司头上,他要抢时间,让喜丰制定收购计划,然后跟省里的某些人唱对台戏。喜丰能收购酒厂自然皆大欢喜,就算不能收购,把钟大华股份制改革的计划搅黄也可以,反正不能在他黄运生手里搞垮一家明星企业明星,是重点!

    如果收购计划能成功,宋维扬非常高兴能被黄运生当枪使。

    但恐怕非常困难,汤勇背后的那帮子人发起火来,估计要闹个鸡飞蛋打,钟大华吞不掉酒厂,喜丰也别想成功收购。

    不过也无所谓,汤勇能够两边下注,宋维扬也可以啊,反正怎么搞都不亏,他立即回去让母亲带人制定收购计划。

107【峰回路转】(为盟主“淡陌兰心”加更)

    保龄球馆。

    “好球,汤公子打球的水平越来越高了!”钟大华鼓掌喝彩。

    汤勇没好气道:“你故意的吧,都把球扔到隔壁道了,怕我赢不了你?”

    钟大华尴尬笑道:“手滑,手滑。”

    “别在我面前卖丑,看着恶心,”汤勇已经有些不想装了,“喜丰收购酒厂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这个省里有点压不住!”

    钟大华脸色剧变道:“袁公子他们也压不住?”

    汤勇说:“嘉丰酒业毕竟是市属国企,市政府有着绝对的主动权,黄运生没有直接翻脸,已经够给省里面子了!”

    “那可怎么办啊?”钟大华瞬间慌神。

    “不是,”汤勇颇为郁闷道,“你当初可是黄运生的嫡系,是容平市第一个投靠他的,现在怎么搞得这么僵?”

    钟大华抱怨说:“黄运生是死脑筋,天天想着官帽子。他不要钱,也不要女人,就是不让酒厂破产改造,说什么明星企业的牌子不能倒。对这种油盐不进的人,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他妈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汤勇骂道,“你自己吃肉,至少也得跟工人留点汤吧?拿出10%的股权分给工人,事情要比现在好办得多,工人罢工静坐的消息已经传到省里了,那个姓陈的老厂长又去省里上访!”

    钟大华委屈道:“你们原来说要40%,现在又改口要50%。剩下的50%我还要分给厂里的其他领导,要是再给工人,总不能让我白忙活一场吧?”

    “你白忙活个屁,厂里的干部一大半都是你亲戚!”汤勇气道。

    钟大华沉默数秒,再次开口道:“酒厂真要让喜丰收购了?”

    汤勇说:“人家喜丰的收购计划做得漂亮,连职工安置都考虑到了。你呢?净搞些狗屁倒灶的事出来,还敢砸工人的铁饭碗,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这官司打到省里,也是喜丰的收购方案占优,老子这边是真撑不住了!”

    “不可能吧?袁公子的靠山那么厉害。”钟大华说。

    “再厉害也不是一言堂,”汤勇道,“换成别的企业也就罢了,但那是喜丰!喜丰冰茶现在全国闻名,是咱们西康省的一块大牌子,从政治上讲,比你那破酒厂重要一万倍!”

    钟大华笑道:“瞎讲,酒厂的市值可比喜丰公司大多了,喜丰还欠着银行好几千万呢。”

    “你他妈就是个猪脑袋,”汤勇郁闷道,“老子说的是政治价值,没跟你提钱的事。喜丰冰茶全国闻名,你懂吗?宋维扬是中国工商界抗战首义,你明白吗?”

    “有点明白了,”钟大华还是那句,“到底该怎么办啊?”

    汤勇道:“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喜丰的收购计划彻底搅黄了,我们在省里也会配合你!”

    事实上,无论是钟大华还是宋其志当厂长,在酒厂搞股份制改革,汤勇都稳赚不赔,两边下注嘛。

    汤勇和他的小伙伴最担忧的是,喜丰公司直接把酒厂给兼并,那还关他们屁事儿啊,一分钱的股份都别想拿到,彻彻底底的白忙活一场。

    钟大华额头冒汗,连连点头说:“对,一定要给他搅黄了。就算我不能买酒厂,也不能让喜丰收购。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呢……汤公子,我脑子有点乱,你快帮我想一个法子啊。”

    “你他妈……”汤勇突然不想说话了,他感觉好累。

    就在此时,一个男人飞快跑来,叫喊道:“三叔,大事不好了!”

    钟大华在汤勇面前伏低做小,在别人面前却霸气十足,臭骂道:“吼什么吼,有话好好说,是不是工人又闹事了?”

    “不是工……工人,”那人气喘吁吁道,“是简州那边!”

    钟大华道:“简州能有什么事?”

    那人看了汤勇一眼,吞吞吐吐道:“是……是……”

    “是什么快说,汤公子不是外人!”钟大华催促道。

    那人道:“有人在简州雇佣了几百号人,冒充酒厂的工人给《焦点访谈》打电话,《焦点访谈》已经派记者来暗访了!”

    “什么!”

    汤勇和钟大华顿时惊道。

    “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钟大华问。

    那人说:“是我们的销售员在跟简州经销商喝酒的时候,听那个经销商说的。那经销商还问我们,是不是三叔你要垮了,问以后酒厂谁来管。”

    钟大华道:“他又怎么知道?”

    那人说:“整个简州才多少公用电话啊,几百号人守着打,早就传开了!”

    汤勇突然出声:“不是,他们怎么知道《焦点访谈》已经派记者了?人家是中央台的节目,不能一打电话就来啊,就算来了也不会随便告诉谁。”

    那人哭丧着脸说:“他们太缺德了,几百号人守着几百台电话,从早上一直打到晚上,一直不停的按复拨键,听说把《焦点访谈》的接线员都搞疯了。几个接线员全都去看了精神科大夫,靠吃安眠药才能睡着,说梦话都在喊三叔你的名字。”

    “还能这样的?”钟大华目瞪口呆。

    汤勇愣了半天,终于憋出几个字:“这他妈真是人才!”

    “可不是嘛,谁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啊。”那人赞同道。

    钟大华突然咆哮道:“肯定是宋维扬,那小子鬼得很,只有他能想出这种馊主意!”

    汤勇连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说:“从他们打电话那天算,已经快一个月了。”

    “不行,我得赶紧回厂里,谁敢在记者面前乱说老子弄死他!”钟大华立即小跑着离开。

    汤勇心想: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这回钟大华肯定要栽。

    那可是《焦点访谈》啊!

    不行,得赶快去找宋维扬合作,大不了少要点股份,否则这次屁都捞不着。还有,省里那边应该收线了,不能再这摊浑水,别吃不了猪肉还惹一身骚。

    汤勇拿出大哥大,拨通号码,边走边说:“袁哥,嘉丰酒业的生意别做了,赶快收拾干净首尾,把咱们摘出来……怎么回事?我刚收到消息,《焦点访谈》已经派出记者暗访,专门调查嘉丰酒业改制的事情……千真万确,不是闹着玩的……我马上去找宋维扬,咱们顺手推舟,帮着宋维扬兼并酒厂。这次算平等合作,股份可能拿不到多少,就当交个朋友吧。这小子太损了,有前途。我跟你说啊,他雇佣了几百号人,每天不停地给《焦点访谈》打电话举报,把人家节目组的热线都给整崩溃……行,就这样,我一定跟他谈好合作。”

    汤勇快速赶到喜丰公司,然后被告之,小宋厂长昨天就坐火车去复旦大学报到了……

108【老将出马】

    钟大华这个人怎么说呢?

    他卑微的时候像条狗,愚蠢的时候像头猪,跳反的时候像毒蛇,贪婪的时候像饿狼。真正感受到危险,他又变了……

    当确定《焦点访谈》已经派出记者暗访后,钟大华立即把开在外地的两家销售公司给关掉,所有库存的白酒全部转移。家里的高档电器全部清空,不知从哪里淘来二手破电视、二手破冰箱装穷。随即,他又让三个当副厂长的亲戚秒办病退,将跟他没有亲密关系中层干部提拔上来。然后,他宣布给全体工人发奖金,并成功制造了一起小火灾酒厂的账目给烧个精光。

    一连串操作,看得不知底细的酒厂职工莫名其妙,都在猜测钟大华到底又抽什么风。

    最后,钟大华选择装死。他买通医生,在自己胸口贴箔片,检查出肺部、胃部、心脏有多处阴影,同时患了好几种癌症,直接趟医院里不肯再露面。

    如果只是虚惊一场,钟大华就说是医院误诊,继续回来当厂长。如果真的大难临头,只要不判死刑,他还可以保外就医,甚至能够一天牢房都不用蹲,捞到的钱足够他滋润半辈子了。

    酒厂办公室主任邵卫东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猜到钟大华肯定要倒霉。

    正在考虑该怎么操作的时候,邵卫东突然接到宋其志的电话,把前因后果知晓个透彻,并愿意充当宋家最忠诚的狗腿子。

    一番串联,邵卫东带着老厂长陈忠华直奔市长办公室。

    陈忠华是酒厂十年前的老厂长,大概在1985年的时候,当时还不是厂长负责制,他跟厂x书记闹矛盾,被调往政协部门当中层领导直至退休。

    这些年,他一直关注着酒厂的发展。

    当酒厂被厂x书记搞得乌烟瘴气的时候,陈忠华痛心疾首,各种批评告状;当宋述民决定兼并酒厂的时候,陈忠华积极响应,分文不取的帮忙跑路子;当宋述民想要把酒厂股份私有化的时候,陈忠华又是第一个反对的,多次臭骂宋述民是白眼狼;当钟大华在酒厂胡作非为的时候,陈忠华又三天两头实名举报,拖着病体去省里上访。

    从头到尾,真正大公无私的人,就只有陈忠华一个!

    解放前,陈忠华16岁就进厂当学徒。他在这里娶妻生子,他在这里入党提干,酒厂就是他的家,是他一生魂牵梦绕放不下的存在。

    黄运生去年就接待了陈忠华好几次,不接待不行,一个半截入土的病老头,天天守在市政府门口,万一倒那儿死了怎么办?渐渐的,黄运生开始了解陈忠华的事迹,并打心底被这个老干部所感动。当然,也仅仅是感动而已,外加表面上的尊敬。

    黄运生亲自走到办公室门口,握着陈忠华的手,搀扶着他进屋:“老厂长,医生都说了,你的病需要多卧床休息。”

    “酒厂没死,我就死不了!等酒厂哪天死了,也用不着你黄市长给我收尸。”陈忠华虽然走路都走不稳,但脾气依旧暴躁,把市长当孙子一样训骂。

    黄运生都不敢摆谱,他怕一句话不对,就把陈忠华给当场气死,苦笑道:“老厂长说的哪里话,嘉丰酒业是省里的明星企业,我不可能让它从我手里倒下去。”

    在经济挂帅、改革为重的年代,一个地方领导刚刚上任,就弄死一家明星企业,必将成为无法抹去的政治污点,基本上做到省厅级就到头了。

    换成其他破厂,比如茶叶厂吧,死十家都不被黄运生放在心上,只要能甩掉财政包袱就行。

    “哼,”陈忠华猛地一杵拐杖,不留情面道,“你黄市长的为人我知道,乌纱帽为重。酒厂肯定不会在你手里死,但活成什么样子,你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黄运生的表情颇为尴尬,说道:“老厂长你放心,我已经在考虑让喜丰公司兼并酒厂了,绝对不会坐视酒厂衰败下去。”

    “就不能不搞股份制,不搞私有化?”陈忠华道。

    黄运生说:“国企改革势在必行,这不只是酒厂的事情,全国的大环境如此。”

    陈忠华有些无奈,摇头说:“让宋家接手酒厂,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他们有那个能力。唉,这宋述民安安心心办企业多好,非要贪心,非要把酒厂变成他们家的。现在好了,宋述民自己进监狱坐牢,厂子落到了钟大华这个王八蛋手里!”

    黄运生主动认错道:“这也是我的一个失误,我看错了钟大华的为人,也高估了他管理工厂的能力。亡羊补牢,未为晚矣,所以我决定纠正自己的错误。”

    陈忠华颤颤巍巍坐在沙发上,用拐棍猛戳地板几下:“我是个党员,肯定要服从党的纪律,坚决拥护中央的政策。中央都说要国企改革,那就肯定是对的,我阻拦不了,也不能够阻拦。酒厂交给宋家我放心,但有一个前提,工人必须安置好!这个问题不能解决,我就吊死在酒厂大门口!”

    “一定安置好,喜丰那边已经提出了安置计划。”黄运生连忙说。

    陈忠华对一直没吭声的邵卫东说:“你来讲一下情况。”

    邵卫东连忙说:“黄市长好,我是酒厂的厂办主任邵卫东,有个消息我必须向您汇报。”

    厂办主任可是个重要职位,这人居然跟陈忠华一伙,在这种时候跳钟大华的反,让黄运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说道:“什么消息?”

    邵卫东道:“《焦点访谈》已经派出记者暗访,专门调查嘉丰酒业的改制问题。”

    “真是《焦点访谈》?”黄运生都有些慌了,比面对老领导斥责时都慌。

    “千真万确,”邵卫东说,“钟大华那几个当副厂长的亲戚,已经全部办了病退,厂里的账目也被烧了,钟大华自己装病住进了医院。”

    黄运生的脑子飞速运转,首先考虑的是自己会不会受影响。思来想去,他终于安心,毕竟他跟酒厂没有任何金钱往来,而且这次坚决反对钟大华收购酒厂,最多,也就是识人不明,用人用错了而已。

    邵卫东又说:“喜丰公司的宋其志副总经理找到我,说他愿意私人收购酒厂,而不是以喜丰公司的名义。这一点,酒厂的员工大部分都表示赞同,热烈欢迎宋其志先生回来领导酒厂发展壮大。我本人和一些厂里的干部,对此也是举双手赞同的,希望黄市长能够考虑一下。”

    黄运生立即明白宋维扬的打算,喜丰公司属于股份制企业,还有其他股东存在。换成宋其志个人收购,就等于是宋家独吞,但这个办法必须政府方面配合,而且还有可能要调集银行的资金完成收购。

    “老厂长是什么意见?”黄运生问。

    邵卫东笑道:“老厂长也是同意的。宋其志先生表示,将聘请老厂长担任顾问,主导负责工人的安置问题。同时,老厂长还将作为酒厂的终身顾问,为酒厂今后的发展保驾护航。”

    陈忠华虽然摆着一副臭脸,但他心里肯定高兴坏了。因为这把老骨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可以继续为酒厂效力,甚至死在酒厂的岗位上,为酒厂和全体职工奉献他忠诚的一生。

    黄运生哭笑不得,宋维扬这小子是在逼宫啊,让老厂长带着全体酒厂工人逼他配合收购。

109【言传身教】

    跟宋维扬一起前往盛海的,还有陈桃及两位大学生。

    喜丰在浦东那边,开设了一家分厂,专门生产冰茶饮料。厂长是喜丰公司生产管理部副经理魏德雄,该厂的原生产科长被提拔为副厂长,于是问题就来了。

    魏德雄只带了几名骨干过去,分厂大致保留了原来的框架,在管理方面可谓是一塌糊涂。

    魏德雄本人也就初中毕业,管理能力一般般,但执行能力很强。他在总部已经适应了宋维扬制定的企业管理系统,到了盛海分厂完全照章而行,这当然没错,错就错在他没跟本地人搞好关系。

    各种阳奉阴违,各种暗中抵制,厂长的命令只能传递到中层干部那一级。再下面就开始和稀泥了,即便有工人违反规定,小组长也是嘻嘻哈哈,随便训斥两句就算完事儿。

    魏德雄亲自巡视工厂车间,一个星期之内辞退了十多名员工,这更加激起本地人的敌视态度。就在小舅疯狂拨打《焦点访谈》热线的时候,工厂终于出事了,被辞退和被扣薪的工人总共有80多个,集体拉横幅堵门静坐,甚至有人冲进配电房里,导致整个工厂的机器停止运转两个小时。

    魏德雄的做法并不算过分,辞退10多人,扣工资60多人而已。

    但是

    第一,他矫枉过正了。有些只需口头训诫的行为,他为了树立威信,直接选择扣工资,这就让工人心里很不服气。

    第二,他是外地人。盛海人本来就看不起外地人,他一上任就雷霆手段,怀柔欠缺,导致原厂的干部不愿配合。

    第三,如今下岗的国企工人,还没转变过来思想,许多都把自己当大爷,实在受不了那个委屈,有人一煽风点火就要搞事。

    此事让总经理杨信颜面大失,由于魏德雄执行力超强,因此极受杨信重用,专门指派他去担任盛海分厂的厂长。现在好了,第一个月就出事,分厂管理搞得一团糟,这让杨信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卧铺包厢内。

    宋维扬对陈桃说:“要控制一家工厂,就要先控制干部。你现在去接任分厂厂长,手上只带去两个大学生,还有魏德雄留在那里的几个骨干。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你去接手一只部队,基层军官全是陌生人,高级军官也有一大半是陌生人。真正打仗的时候,你一个命令下去,发现军官和士兵都懒洋洋的不动,你让他们冲锋,他们就给你在战场上散步。”

    “我们有惩罚制度,同样也有奖励制度啊,为什么不能提高干部和工人的积极性?”陈桃疑惑道。

    宋维扬问:“‘移木建信’这个成语你听说过吗?”

    陈桃还没说话,旁边的一个大学生就开始抢答了:“我知道,商鞅在秦国变法的时候,怕老百姓不相信他颁布的条令。于是,商鞅就立起三丈高的木杆,说谁能把木杆从南门搬到北门就奖励50金。老百姓都不相信有这种好事,但有一个人去搬了,果然获得50金奖赏。从此,商鞅的法令就得到了秦国百姓的认可。”

    “回答正确,但没有奖励。”宋维扬笑道。

    两个大学生也笑起来,气氛比较轻松。

    这次陈桃带去盛海的两个大学生,一个叫曲池,一个叫秦凤鸣,都是前不久主动自荐进入公司的。

    曲池跟宋维扬一样,属于自费生,不包分配。或许是在学校受歧视惯了,他很要强,也爱学习,可惜太喜欢抢风头,不放过任何表现自己的机会,居然在宋维扬说话的时候搞抢答。

    希望能慢慢变得成熟起来吧。

    宋维扬说:“魏德雄最失败的地方,就是他忘了要‘移木建信’。他只想着用惩罚制度来要求干部和工人怎样怎样,却忘了第一个月的奖金都没发下去,厂里的干部和工人都对他没有信任感。恩威并施,赏罚分明,管理者不能只注重‘威’和‘罚’。魏德雄如果不能改正自己的做事方法,他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希望他能够吸取这次教训。”

    “我明白了。”陈桃点头道。

    “还有,”宋维扬说,“魏德雄的‘威’和‘罚’也用错了地方,他一个外来领导,想立威就该找准关键点。开除一堆普通工人算什么回事?要开除就直接开除上层干部,敲山震虎,工人一看干部都滚蛋了,谁还敢不长眼乱来?”

    陈桃说:“可能魏厂长害怕开除上层干部影响太恶劣,闹得其他干部人心惶惶。”

    “愚蠢至极,”宋维扬评价说,“开除一个干部,提拔一个亲信,再奖励其他干部,谁还敢说什么?人心立马就聚起来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被他搞得越来越复杂。”

    大学生秦凤鸣一直在仔细聆听,突然问道:“董事长,为什么魏厂长在总部很得人心,而且展现出的能力很强,到了分厂那边却有些欠佳呢?”

    宋维扬解释说:“在总部,大家上上下下都认识,也知道魏德雄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但盛海分厂不一样啊,他初来乍到,谁知道他什么情况。他越是铁面无私,就让人越是忐忑不安,甚至莫名其妙的激起别人的逆反敌视心理。人到了新环境,首先要做的是熟悉别人,同时让别人熟悉自己,切忌不能操之过急。”

    秦凤鸣点头道:“就像一个乱了的线团,先要观察找到线头,才能把麻烦给捋清楚。一上来就胡乱动手,容易把线团越搞越乱。”

    “可以这么理解。”宋维扬说。

    陈桃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宋维扬道:“那你说说。”

    陈桃道:“第一,奖励工作优秀的干部和职工;第二,开除所有参与闹事的工人;第三,开除配电房的管理人员;第四,亲**问保护配电房的工人,并给予现金奖励。剩下的需要慢慢做,厂里原有的不怎么听话的干部,必须全部撤掉,换上我们从总部带过去的人。”

    宋维扬说:“要拿捏好一个度。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甚至做人,‘度’很重要。它可以让人佩服,让人敬畏,让人亲近,让人不产生反感,什么事情都能做得水到渠成而不显突兀。”

    “那‘度’该怎么掌握?”曲池突然问。

    “多观察,多思考,多总结,”宋维扬说,“你们慢慢就会懂的,我解释不清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同的情况下,‘度’的表现也不一样,必须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比如说话吧,我现在是董事长,只要我不盛气凌人,不侵占你们的利益,你们会心甘情愿听我的话。如果想提升你们的积极性,那也很简单,许诺就可以。但换成其他关系,你就要衡量自己的情况,衡量对方的情况,捕捉对方的心理需求和底线,该压迫时压迫,该威胁时威胁,该讨好时讨好,始终让对方可以承受且不产生反感。”

    宋维扬在言传身教,培养干部,反正坐火车闲着也是闲着。

    秦凤鸣笑道:“这是名家和纵横家的思想啊。”

    宋维扬乐道:“你还懂诸子百家?”

    “我是哲学系毕业的。”秦凤鸣说。

    “那我们的专业差得不远。”宋维扬说。

    宋维扬报的是社会学系,80年代初,社会学还属于复旦哲学系的子专业,1988年终于独立出来,今年又被划归法学院管辖。

    之所以不报商科,是因为宋维扬感觉没什么好学的。以他的水平,在90年代可以直接当教授了,还学个屁啊,纯属浪费时间。于是,他准备去社会学系混个几年,顺便旁听一下哲学系的课程,这对企业家而言很有用处。

110【新生入学】

    新生入学,热火朝天。

    跟十年之后不同的是,校门口的轿车不多,家长数量也很少。

    有些学生明显是从偏远乡村来的,穿着破旧衣服,甚至背着铺盖卷和凉席,手里拎着桶盆和暖水瓶,就跟千里行军打仗一样。

    宋维扬无疑属于特殊者,他只拖了一个行李箱,t恤牛仔裤,简单得宛如游客。

    甚至做新生接待的都将宋维扬无视了,他只能自己走过去问:“学长,社会学系在哪里报道?”

    “你是新生?”对方惊讶道。

    “对,新生。”宋维扬笑道。

    一个学姐突然热情地说:“我带你过去吧。”

    瞧这看脸的世界,学长表示很无语。

    学姐一路介绍着校园情况,猛地问道:“学弟叫什么名字?”

    “宋维扬。”宋维扬说。

    “这名字好熟,”学姐想了两分钟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就是报纸上那个喜丰宋维扬吧?”

    宋维扬笑道:“可能是重名。”

    学姐长期待在学校里,看电视的机会不多,甚至有可能没唱过卡拉ok,以至于完全不认识马俊豪那张帅脸。她还真以为是同名同姓,笑道:“我叫刘子染,新闻系大二的。学弟是哪个省的人?”

    “西康。”宋维扬道。

    刘子染猛地侧身,仔细打量宋维扬,再次问道:“你不会真是喜丰的老板吧?”

    “学姐觉得呢?”宋维扬模棱两可的笑道。

    “很有可能,”刘子染说,“你这个箱子很贵吧,新生带行李箱的可不多。”

    宋维扬道:“也不少,我一路看到好几个。”

    刘子染左思右想,摇头道:“不管了,反正知道你是哪个系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要真是喜丰的老板,我肯定采访你,我可是校报的记者。”

    宋维扬说:“校报记者今天应该做入学报道啊,你怎么跑来搞新生接待了?”

    “入学报道有人做。”刘子染说。

    两人一路闲聊着去报道,直到宋维扬掏钱交费的时候,刘子染终于露出惊讶表情居然是个自费生!

    1994年的大学生,虽然逐步取消毕业分配,并且逐步开始收学费,但这个政策暂时没有推广开来。

    国家财政按照每个学生每年3400元的标准拨款,具体收费因学校而异,有的学校一年需交100元学费,有的学校不另交,也有的学校可能交两三百、四五百。但就算要交四五百,学生们也是赚的,因为每个月会发20多块钱的伙食补贴,每个季度还要发几块钱的肉贴,一年下来节省点足够花销了。甚至超级俭省的那种学生,还能抠出伙食费来往家里汇钱。

    当然,这些都跟宋维扬无关。他不仅要交1200元学费,还要交300元住宿费,书本费另算,平时的各种补贴也没有。

    刘子染心想:报纸上说宋维扬学习成绩优秀,从小学就在市里名列前茅,应该不会做自费生吧,这个宋维扬肯定是假的!

    不怪乎刘子染多想,实在是自费生名声比较臭。

    80年代的自费生特别勤奋,但近几年,越来越多的沿海发达地区,那些先富起来的子弟,嗯,也就是富二代,疯狂自费涌入各大高校。有的学校为了创收,还特别增加了富裕地区的自费生名额,下调了自费生的录取线,把学校搞得乌烟瘴气。

    某些普通本科的个别班级,自费生比例甚至高达50%,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再过两年,这种风气达到了最高峰,连清华北大都有沦陷的征兆,迫使教育部直接取消自费生这种生物然后,全面收费,学费直接涨到2000元以上,并在第二年涨到3000元左右。影视作品里经常出现穷学生上不起大学,靠全村供养,大概就是在学费涨到3000元之后的事情。

    刘子染此刻对宋维扬的态度有些怪异,她是小县城来的,一方面鄙视宋维扬的自费生身份,一方面又羡慕宋维扬优渥的经济条件。

    “宋学弟,你家里开工厂的啊?每年1500的学费住宿费可够贵的,都抵国企工人半年的工资了。”刘子染试探说。

    宋维扬感叹道:“是好贵啊。我就差了那么几分,又想来读复旦,家里只能到处凑钱供我读书。我非常内疚,因为自己的失误,让父母那么辛劳。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读书,以报答他们的恩情,报答祖国给我上大学的机会!”

    刘子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谁信啊!还借钱凑学费。”

    “就知道你不信,”宋维扬笑道,“其实我的学费,是靠卖废铁赚来的。”

    刘子染被逗乐了:“你这人没一句真话。哪儿的废铁那么好捡,也介绍我去发财呗。”

    宋维扬说:“有机会肯定带你。”

    两人又走了一段,刘子染突然指着前方说:“再拐个弯就到宿舍了,你自己去吧。”

    “好嘞,谢谢学姐!学姐再见!”宋维扬笑道。

    现在的复旦还没有那么多校区,基本上都读本部。十年前倒是有个分校,中文系、社会系什么的都在分校上课,但那个分校已经被并入盛海大学了。

    宋维扬拖着行李箱散着步,一路欣赏着旧式建筑,很快就来到宿舍大门口。

    “……当当当当!”

    宋维扬刚准备爬楼梯,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声。

    却是个全副武装的家伙水桶掉了,脸盆直接滚到宋维扬面前,还有个铁饭盒一蹦一跳下台阶。那同学连忙弯腰来捡,背上横放的凉席直接飞过头顶,朝着宋维扬的脸部砸来。

    “哥们儿,稳着点!”宋维扬伸手把凉席接住。

    “不好意思啊,”那学生连忙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看到宋维扬的打扮有些自卑,勉强笑道,“那个,把凉席给我吧。”

    宋维扬说:“没事儿,我手里方便,帮你拿上去。你住哪间宿舍?”

    “305。”那学生说。

    “挺巧的,”宋维扬道,“你也社会系的吧?”

    那学生说:“我叫彭胜利,法律系的。”

    宋维扬笑道:“看来分宿舍出了点岔子,我社会系的,也在305。”

    彭胜利说:“不会啊,我问过了,305是法律系的宿舍。”

    宋维扬:“……”

    还是自费生惹的祸,估计法律系宿舍分完了还有剩,直接把宋维扬给扔过去凑数了。

    就快中秋发月饼了,宋维扬打算提前买点备用,不然到时候只能看着舍友吃。

    (开新地图,查的资料有点多,今天保底三更,明天有盟主加更。)

111【土豪发礼物】

    上了三楼,彭胜利直接往传达室走,宋维扬连忙喊道:“彭同学,305在这边!”

    “我去领饭票。”彭胜利答道。

    “谁跟你说复旦会发饭票的?”宋维扬问。

    彭胜利憨厚笑道:“快高考的时候,有个师兄被班主任请来给我们做演讲。他以前就是复旦学生,说了自己的入学经历,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三楼领饭票。我当时就决定要读复旦,吃饭不用给钱,多好啊。”

    “那是十年前的事儿吧?”宋维扬问。

    “嗯,12年前。”彭胜利说。

    宋维扬拍拍彭胜利的肩膀:“老兄,复旦在几年前就不发伙食费了,只给粮票,粮票还要加钱才能买饭。”

    宋维扬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他以前看过一篇东风雪铁龙总经理的专访,潘老总就是80年代中期的大学生,本来想读复旦新闻系,为了每月23块钱的饭票被迫选择华东师大(当时复旦还在发饭票,但没有23块钱那么多)。

    “那……那怎么办?”彭胜利顿时慌了,“我交完学费以后,身上只剩下30多块钱了。”

    公费生也是有学费和书本费的,但不多,总共也就百十来块。

    “找机会勤工俭学吧。”宋维扬没有继续打击他。

    事实上,车站那边有校车接送新生,行李都不用自己扛,集体托运到学校的行李房,彭胜利估计是一路从火车站把满身装备背过来的。

    彭胜利垂头丧气的往宿舍走,他来自偏远农村,大城市带来的不仅有新鲜,还有无尽的恐惧和茫然。现在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他完全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更怕自己会因为吃不饱饭而被迫辍学。

    宋维扬安慰道:“学校可能有餐补,等开学之后,你找班主任打听一下。”

    彭胜利宛若抓住救命稻草,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连连点头:“对,问班主任,问班主任,肯定有补贴的。”

    两人走进宿舍,八人间,里头已经到了三个。

    有两个正在聊天,还有一个躺床上看《神州奇侠》盗版的,正版还没在大陆发行。

    “哟,又来两个,”正在聊天的其中一位站起来,看样子是自来熟的性格,主动介绍道,“我叫王波,苏省人。这是李耀林,鲁省人。两位同学怎么称呼?”

    宋维扬道:“西康省,宋维扬。”

    彭胜利说:“彩云省,彭胜利。”

    李耀林没什么反应,王波则狐疑的打量宋维扬,问道:“喜丰那个老总?”

    “同名同姓。”宋维扬笑着说。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王波挠头道。

    李耀林问:“喜丰冰茶我知道,喜丰的老总是谁啊?”

    王波反而有些吃惊:“你连喜丰的老板宋维扬都没听说过?”

    “没有。”李耀林摇头。

    “你都不看报纸吗?”王波问。

    李耀林说:“喜丰的老总很出名?”

    王波夸张地说:“名气可大了,青年偶像啊!我跟你讲,喜丰的老总也是西康人,18岁不到,家里就欠了几百万巨债,他利用暑假的时间,偷家里几百块钱坐火车来盛海考察市场,一回老家就搞工厂改革。他只用了两个月,把一家负债累累的罐头厂,变成月销售额600多万的红火企业。今年就更不得了,两可乐水淹七军,宋老板站出来发起中国工商界抗战,好多大企业家都积极响应,媒体都把宋维扬称作‘抗战首义’!”

    “那么厉害!”李耀林惊道。

    彭胜利则颇为崇拜地说:“你懂的真多。”

    “也没啥,”王波笑着摆手,“我爸在市商业局当科长,他看完的报纸都拿回家给我看,这种事多看报就知道了。”

    李耀林瞅着宋维扬:“所以,你跟喜丰的老板不但同名同姓,而且都来自西康?”

    王波也说:“是啊,真巧!”

    “好巧啊。”宋维扬笑道。

    几人正说着,宿舍房门突然被推开。

    首先进来半个大肚子,然后是半条腿,一个中年胖子手持大哥大现身,吆喝道:“小段,小刘,快把东西搬进来。我看这靠门的铺位就不错,把席子都铺上,蚊帐也要拉上,夏天的蚊子很凶。还有,你们待会儿去打瓶开水,嗯,再买一些水果,每个同学都送两斤。”

    两个小年轻提着大包小包进屋,麻利的铺床挂帐,把王波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进来的是个小胖子,一脸无奈和尴尬:“爸,让我自己来,同学们看到了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快过来跟同学们都认识一下,”中年胖子把大哥大随手一放,掏出名片就发,“同学们好,我是丁明同学的父亲,以后希望大家能互帮互助,互相鼓励,互相促进。我呢,给每位同学都带了点小礼物,这还有两个同学没来吧,麻烦转交给他们。”

    中年胖子虽然对手下吆五喝六,对学生却极为尊敬。甚至他发名片的时候,都是双手捧着送上,慌得王波等人连忙用双手去接。

    至于他带来的礼物也很贵重,每人一块浪琴机械表,吓得彭胜利不敢收。

    “拿着拿着,一点小心意。”中年胖子把表强塞到彭胜利手中。

    彭胜利就好像捏着烧红的烙铁,浑身难受,不知所措,下意识道:“谢谢叔叔。”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学,希望能多多照顾丁明。”中年胖子笑呵呵说。虽然彭胜利穿得很破旧,裤子上还有补丁,一看就是乡下来的穷孩子,但他却没露出丝毫的鄙视,反而显得更加热情。

    90年代的名校毕业生,不管出身如何,未来的发展前途都不可估量。

    不管是法律系还是社会系,都属于法学院。而此时复旦法学院的院长,嗯,名字不可说,说了基本404。反正上辈子当了一市首富的宋维扬,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几回,他连跟人家见面的资格都没有。

    中年胖子热情无比,发名片送手表之后,又买了好多水果,最后又请全宿舍的同学去吃饭。

    离开之时,中年胖子非常郑重的给学生们鞠躬:“同学们,以后丁明就请大家多多照顾了。你们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也尽管跟我说,名片上有我的电话号码。”

112【蜀山剑侠】

    八人间的宿舍,暂时只住了七个学生,而且第七个还姗姗来迟。

    王波,苏省人,性格外向,父亲为某市商业局科长,母亲是中学老师。

    李耀林,鲁省人,乐观开朗,又高又帅,父母皆为石油工人。

    彭胜利,云省人,勤勉自卑,农家子弟。

    聂军,浙省人,洒脱散漫,家庭背景未知,喜欢看武侠小说,喜欢写歪诗,随身还带了一把吉他。

    以上这四人,都是法律系的土著。

    丁明也是浙省人,自费生,政治系的,跟宋维扬一样被扔到法律系宿舍。他爸叫丁大国,土老板,靠做小五金生意起家,现在手底下有两家工厂,身家应该在千万以上。

    到了第二天,周正宇终于来了。

    这家伙西裤、衬衣、皮鞋,头发还打了摩丝,派头十足。进门把包一扔,就掏出中华问:“谁抽烟的?”

    “来一根!”李耀林笑道。

    “接着,”周正宇随手甩过去,又问宋维扬和丁明,“你们呢?”

    丁明连连摆手:“我不抽烟。”

    “男人哪有不抽烟的,都点上!”周正宇直接把烟递到宋维扬和丁明面前。

    “谢了。”宋维扬笑着说。

    为什么周正宇专门给宋维扬和丁明递烟?因为他们穿得最好啊!

    这家伙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懂基本的社交手段,也懂得看人观色,但难免心高气傲,对农村来的彭胜利都懒得正眼相看。

    丁明笑呵呵的把烟塞耳朵上,说道:“同学你好,我叫丁明。”

    “我叫周正宇,”周正宇叼着烟吞云吐雾,倚着床柱吐槽,“这复旦的宿舍也太破了,还名校,连风扇都没有,真他妈要热死人!”

    宋维扬拿出打火机点烟,笑道:“听说新修的宿舍有风扇。”

    “那算我们倒霉,”周正宇本来有些郁闷,看到宋维扬手上的打火机突然眼睛一亮,“哥们儿,可以啊,zippo的!”

    “地摊货。”宋维扬真没说谎,这是他在特区行骗时置办的装备。

    “拿来我看看。”周正宇摊手道。

    宋维扬把打火机甩过去,周正宇仔细查看,顿时乐道:“草,还真是地摊货,zippe的,就差一个字母。”

    “家里没钱,只能买假货来装逼。”宋维扬说。

    “你说话还真实在,有点意思。”周正宇笑道。

    王波拿着浪琴表凑过去:“周同学,这是丁明同学父亲送的礼物,宿舍里每个人都有。”

    周正宇拿到手上看了看,点头对丁明说:“还行,谢了啊。”

    “不用谢,一点心意。”丁明笑呵呵说。

    周正宇道:“以后跟我混吧,喊我一声宇哥,我罩着你。”

    丁明似乎没什么主见,乐呵呵说:“宇哥。”

    周正宇对此非常满意,笑了笑,突然盯着宋维扬道:“哥们儿,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宋维扬笑道:“这话还是留着跟女同学搭讪吧,我对男人没兴趣。”

    “滚!老子对男人也没兴趣。”周正宇被恶心坏了。

    像周正宇这种喜欢玩的有钱公子哥,应该经常去唱卡拉ok,《千纸鹤》去年那么火,他肯定看到“马俊豪”感觉面熟。

    周正宇突然指着彭胜利:“那个谁,我买了些东西,席子、枕头什么的,去帮我搬过来,给你20块钱。”

    彭胜利的表情有些难看,深感屈辱的同时,又很快憨厚笑道:“好,我帮你搬。不过不要钱,都是同学嘛,应该互相帮助的。”

    对于彭胜利表现出来的态度,宋维扬颇感惊讶,完全刷新了他对此人的既定印象。

    王波似乎感觉到气氛的尴尬,打圆场道:“对,都是同学,谈什么钱啊。走,胜利,我们一起去帮周同学搬东西。”

    “对对对,我也去。”丁明也加入进来。

    宋维扬坐着没动,李耀林也没动,看着这些人离开宿舍。

    等周正宇带着人离开了好几分钟,躺床上看《神州奇侠》的聂军突然合上书页说:“煞笔一样!都是同学,装什么呢。”

    李耀林立即附和道:“就是,我也看姓周的不顺眼。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嚣张,这种人,放到我们油田里早被打死了!”

    “老李是哪家油田的?”宋维扬问。

    “胜利油田。”李耀林说。

    聂军已经读完了《神州奇侠》,暂时无事可做,颇感兴趣地问:“你们那里的油很便宜吧?”

    李耀林笑道:“便宜。经常有人砸开管道偷油,我们不敢砸,但有时候也提着桶去滋油的口子接,一会儿就接一大桶,小时候吃冰棍儿全指望它了。”

    “偷油都没人管吗?”聂军问。

    “管啊,但管不过来,输油管道那么长,被油耗子到处打洞。”李耀林说。

    聂军说:“我还没见过油田,明年放暑假,我跟你一起去胜利油田看看呗。”

    李耀林笑道:“好啊,到时候带你去接油。”

    “那可就说定了,”聂军又问宋维扬,“老宋,你们那边有什么好玩的?”

    宋维扬说:“到处是山。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够你天天爬。”

    聂军更来劲了:“那山上有没有峨眉派、青城派什么的?”

    宋维扬摇摇头,煞有介事道:“名门大派早就没有了。”

    “真的假的?”李耀林有点不信。

    宋维扬说,“少林寺你知道吧?当时也还俗了,只剩十几个老弱病残。”

    “真是可惜。”聂军感慨道。

    宋维扬说:“但影藏门派还在,都是些世外高人!”

    “真的?”聂军两眼发光。

    宋维扬道:“这些世外高人神功了得,我亲眼见过一个。当时蓉城闹僵尸,高人御剑踏空而来,口念法诀,嗖的一声,一道剑光就把僵尸给劈成两半!”

    聂军拍床大叫:“我知道,那是蜀山剑侠,他用的是飞剑!”

    “对,就是飞剑,”宋维扬说,“当时他念的法诀我没听清,但最后两个字却听到了。”

    “哪两个字?”聂军连忙问。

    “剑来!”宋维扬说。

    “剑来?”聂军重复道。

    “对,就是剑来,”宋维扬挥手道,“他话音刚落,瞬间天地变色,一道剑光从云端飞来,速度比火箭还快。”

    聂军想象着那种场面,心神荡漾,扼手道:“恨不能亲眼一睹剑侠风采!”

    李耀林在旁边听得有点懵逼,挠头问:“你们在说评书吗?”

    聂军说:“你不懂。”

    宋维扬笑着说:“对,你不懂。”

    “我懂才坏事了,神神鬼鬼的。”李耀林吐槽道。

    “咚咚咚!”

    敲门声刚响起,房门就被打开。

    汤勇拎着大哥大进来,苦笑道:“宋老弟,你可真难找啊!”

113【真正的高人】

    我那个去!

    这汤公子都追复旦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啊。

    汤勇进屋就掏烟,同样是中华。既不像丁土豪那样双手捧着,也不像周正宇那样只散一半的人,他笑嘻嘻的单手发了个遍,最后递火给宋维扬:“宋老弟,恭喜恭喜,考上名校了。”

    “汤公子怎么有空来盛海玩?”宋维扬笑问。

    汤勇说:“想你了呗。”

    “这话听着怪别扭,咱可没那么深厚的交情啊。”宋维扬道。

    “看你说的,咱俩谁跟谁啊,”汤勇笑着跟宋维扬勾肩搭背,“酒厂那个事吧……”

    宋维扬立即打断:“找个地方慢慢谈。”

    “对,换个地方,这里不太合适。”汤勇说。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宿舍,只剩下李耀林和聂军。

    李耀林忍不住吐槽道:“我们宿舍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土财主,见面就送表。一个二世祖,拿鼻孔看人。这个宋维扬满嘴跑火车,我都以为他是评书世家的,现在又被一个拿大哥大的给请走了。”

    “什么人?”聂军熟练的吐着烟圈,笑道,“周正宇家里应该是当官的,或者有亲戚当官,而且还是很大的官。”

    “为什么不是做生意的?”李耀林问。

    聂军笑道:“周正宇在知道丁明家有钱以后,也不问问情况,就直接说要收丁明当小弟。你觉得这像做生意的吗?”

    这年头,能考进复旦的都不是傻子,李耀林立即反应过来:“我知道了。周正宇不把商人子弟看在眼里,还直接说收丁明当小弟,明显是打心里看不起商人,而且还能支使和利用商人。所以,他家里肯定是当大官的。”

    “就是这样,很简单的推理。”聂军道。

    李耀林颇为佩服,又问:“那宋维扬呢?”

    聂军说:“喜丰的老板啊。”

    李耀林惊道:“真是报纸上那个?”

    “除了他还有谁?”聂军笑着分析,“首先,这个宋维扬有钱,你看他穿的衣服就知道了。”

    李耀林说:“但他的名牌打火机是假的。”

    “这就是第二点,”聂军说,“明明很有钱,却用假名牌,说明他已经不屑于用金钱来炫耀,不屑于用金钱来给自己增添砝码。他做人的境界,已经比丁明他爸高了一个层次。同时,他又不像周正宇那样盛气凌人,说明他有底气,而且这种底气还不是来自于家庭和长辈。”

    “有道理!”李耀林点头道。

    聂军继续说:“无论是面对丁明他爸这种商人,还是面对周正宇这种官家子弟,抑或是面对彭胜利这种农村苦孩子,宋维扬都表现得一视同仁。这说明什么?说明宋维扬不怕当官的,也不羡慕经商的,更不歧视穷苦人,这些人都没被他放在眼里,他骨子里的傲气大了去了!”

    李耀林道:“还真是这样。”

    “能有这样的傲气,说明他有足够的资本,他对自己本身就非常自信,而不像周正宇那样依靠家庭背景,”聂军笑道,“再联系他的名字,他的籍贯,除了报纸上那个宋维扬还有谁?”

    “那也不一定吧。”李耀林说。

    聂军摁灭烟头,顺手抄起吉他:“我喜欢唱歌,去年有一首《千纸鹤》很流行,mv男主角跟宋维扬长得一模一样,而这首歌又是喜丰罐头的宣传歌曲。你觉得事情有这么凑巧吗?”

    李耀林猛拍大腿:“那肯定就是他了!”

    “这哥们儿很有意思,我想跟他交朋友。”聂军笑道。

    李耀林叹服道:“真是没发现啊,聂军,你才是咱们宿舍的高人!”

    聂军放下吉他,谦虚道:“基本推理,不值一提。”

    李耀林说:“那你相信他那什么蜀山剑侠的鬼话?装的吧。”

    聂军正色道:“蜀山剑侠应该还是有的,神州大地,好山好水,我相信世外高人的存在。最近我在研究气功,练了好几种都没效果,应该是没找到真正的传承。所以我决定,每年寒暑假都去探访名山大川,求仙访道,总有一天能得遇名师!”

    李耀林:“……”

    这宿舍里都什么鬼啊!

    李耀林有一种申请换寝室的冲动。

    ……

    宿舍天台。

    汤勇竖起大拇指:“宋老弟,你是真的厉害,居然能想出霸占《焦点访谈》热线的办法。哥哥我服了!”

    “哪里哪里,基本操作。”宋维扬笑道。

    汤勇突然说:“1000万,我们帮你拿下酒厂。”

    宋维扬说:“黄市长会帮我的,而且范书记肯定也会帮我。”

    “他们不行。”汤勇道。

    “酒厂是市属国企,地方领导有决定权,反而是省里插手在破坏规矩。”宋维扬说。

    汤勇道:“酒厂是省级明星企业,省里肯定要过问。而且,范书记和黄市长有矛盾,他们可不会联手。一个赞成,另一个肯定反对!”

    宋维扬笑道:“范书记已经认输了,他的学历和背景都有限,能当上地级市一把手纯属走鸿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往上爬。而且他年纪也大了,糟烂事一大堆,面对一个从省里下来的对手,他完全没有勇气去鱼死网破。他当他的太平书记,慢慢放权给黄市长,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有了书记和市长的支持,省里又把酒厂定为股份制改革试点单位,宋家想不拿回酒厂都难啊。”

    汤勇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股份制改革试点单位,是他跟小伙伴辛辛苦苦跑下来的,现在竟然全便宜了宋维扬这个混蛋!

    “300万。”宋维扬突然道。

    “什么?”汤勇没听明白。

    “300万已经不少了,”宋维扬说,“我不求你们帮忙,只求你们别捣乱。这300万,相当于礼物,大家交个朋友。”

    汤勇的心情极为复杂,300万确实不少,而且还是在捞不到任何好处的情况下,突然获知能白捡300万,这一起一伏的够折腾人。对于宋维扬,他又是气恼,又是佩服,现在更多了些欣赏和亲近,至少他能拿着300万回去给袁公子交差。

    左思右想之下,汤勇突然笑道:“行,我汤勇交你这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

114【傲娇和骨气】

    临近傍晚,周正宇翻身起床,笑着大喊:“走,哥几个吃饭去,小丁请客!”

    丁明立即一脸傻笑说:“对,我请客!宇哥挑地方。”

    李耀林现在跟聂军比较亲近,问道:“怎么说?”

    “走呗,有人请客,多好的事儿啊。”聂军拎着《神州奇侠》,他顺便可以去租书店换一本。

    丁明像个傻富二代一样,喊喊这个,又叫叫那个,心甘情愿的请大家吃饭,搞得生怕漏掉了谁似的。他还记得来学校之前,老爸说的那些话:“小明啊,你是买进复旦读书的,重点线都没过。你的同学个个比你聪明,以后都是有大出息的,你要跟他们搞好关系。就算做不了朋友,也千万别成仇人。在社会上混,做什么都得靠朋友,朋友越多,走得越远。你的优势是家里有钱,要尽量利用起来,同学有困难,你应该主动帮忙。千万别舍不得钱,花完了我派人给你送来……”

    大家收拾着准备出门,晚上还要开班会,一个个心里都比较激动。

    或许是家学渊源,王波做事面面俱到,他注意到彭胜利没动,立即回去说:“胜利,走啊,一起吃饭去。”

    “你们去吧,我肚子疼,不想吃饭。”彭胜利躺床上说。

    王波关切道:“那快去校医室啊,有病可不能耽搁。”

    “没事的,老毛病了,疼一会儿就好。”彭胜利说。

    “有病别拖,肚子疼不是小事。走,我扶你去看医生。”王波坚持道。

    彭胜利似乎有些不耐烦:“我真没事,你走吧!”

    王波稍显尴尬,笑容僵硬道:“那……那我们去吃饭了。”

    宋维扬瞅了一眼彭胜利,又看看王波,觉得后者蛮有意思。这种性格非常适合做班长,或者进学生会,踏入社会也应该发展得比较好。

    众人结伴下楼,周正宇突然问:“晚上开班会在哪间教室?”

    整间寝室共有三个自费生,但只有宋维扬和周正宇同属社会系。宋维扬道:“没注意看,回来再说。”

    “教室估计挺远的,吃了饭直接过去吧。”周正宇道。

    “也对,”宋维扬转身往回走,说道,“我回去拿笔,顺便看看日程表。”

    周正宇喊道:“把我的笔也拿来!”

    丁明连忙说:“扬哥,这种跑腿的事还是交给我吧,你们先去点菜。”

    “你可别趁机开溜,不然我们只能吃霸王餐了。”周正宇开玩笑道,其他人跟着大笑。

    宋维扬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彭胜利不见了,还以为这人肚子不舒服去了厕所。拿了钢笔和日程表正准备走,突然瞥见桌上倒放着暖水瓶盖,彭胜利的牙膏牙刷搁桌上,漱口搪瓷杯却消失无踪。而彭胜利的枕头边上,铁饭盒打开着,里面还有几个冷硬的馒头。

    宋维扬穿过走廊去厕所看看,没人,他便直接往天台走。

    彭胜利果然在天台上,缩在角落里,手里端着装开水的搪瓷杯,一边啃馒头一边抽泣。

    宋维扬走过去,问道:“怎么不一起去吃饭啊?”

    彭胜利吓了一跳,连忙擦拭眼泪,回头发现是宋维扬,不好意思道:“我……我没钱。”

    “丁明请客,又不要你掏钱。”宋维扬说。

    彭胜利支支吾吾地说:“他请客,我就欠了他人情,我又没钱请回来,以后都不能在他面前抬头做人了。”

    宋维扬道:“没谁记着这个,你多想了。”

    “别人不记得,我自己记得,人情欠多了睡不着觉。”彭胜利道。

    “你啊……”宋维扬不知说什么才好,“其实吧,咱们宿舍的同学都不坏,你别整天瞎琢磨。”

    彭胜利说:“我知道大家都很好,王波跟丁明特别热情。你也很好,帮我拿席子上来。周正宇虽然喜欢支使人,但也没有特别过分。”

    宋维扬笑道:“或许,你可以换个角度想。周正宇让你帮他搬东西,是看你生活困难,故意给你钱,不然他怎么不找别人,偏偏指名道姓是你?他要是让丁明搬东西,丁明肯定乐意。”

    “还能这样的?”彭胜利无比惊讶。

    宋维扬道:“周正宇这个人吧,喜欢装逼,又特别傲娇。”

    彭胜利道:“装逼我懂,傲娇是什么?”

    宋维扬解释说:“傲娇就是明明在做好事,他偏要摆臭脸。”

    “为什么啊?”彭胜利完全无法理解。

    宋维扬分析道:“首先他心里有自我定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在交流的时候,他喜欢跟我和丁明说话,因为我们穿得比较好。跟别人显得过于热情,他会觉得跌份儿了,特别是你这种农村来的。拿到丁明他爸送的手表,他其实特别喜欢,但故意说‘还行’,就是怕人觉得他贪小便宜。他这人吧,其实心肠不坏,都是一个寝室的同学,能帮就帮。又感觉主动帮忙很没面子,于是就故意摆出臭脸,让你搬东西,顺便让你赚到20块钱。”

    这完全颠覆了彭胜利对周正宇的印象,他吃惊道:“真的是这样?”

    “真是这样。”宋维扬点头道。

    “没必要啊,帮我还绕那么一大圈弯子,搞得我以为他是坏人!”彭胜利说。

    宋维扬笑道:“坏人谈不上,但也不是什么好人,有点太目中无人了。”

    彭胜利说:“只要心肠不坏就行,我以后把他当朋友。”

    宋维扬拍拍他的肩膀:“当朋友可以,别太死心眼儿,他这种人随时会变的。”

    彭胜利点点头,突然带着崇拜的语气说:“宋维扬,你怎么那么厉害,什么事情一看就明白了。我就不行,周正宇的事情你不说,我打破头都想不明白。”

    “这人啊,不一定什么事情都要看清楚,能够坚持自我就够了,”宋维扬道,“你今天不错,贫贱不能移,不贪周正宇的20块钱,也不吃丁明请客的饭,宁愿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啃冷馒头。就是有点脆弱,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

    彭胜利脸红道:“我……我就是有点委屈,我以后保证不哭。”

    “走吧,一起去吃饭。”宋维扬搂着他的肩膀说。

115【遇见故人】(为盟主“壹陣糖風、吹過我的臉龐.”加更)

    1994年的复旦社会学系还很冷门,甚至都无法成为独立院系,只能暂时寄居于法学院的屋檐下。

    学生人数也不多,宋维扬所在的班级比较标准36人,大概有四分之一属于自费生。这很正常,冷门专业嘛,非常适合招生创收。

    不过宋维扬对此颇为满意,老师们水平不错,偶尔还能请民国大师费孝通来搞讲座。

    再过几年才恐怖,宋维扬曾看过一篇小说,名叫《那自由而无用的爱情》,讲的是三个老教授为一个女生争风吃醋的事情。故事就发生在此地,其中两个教授先后担任系主任,最后一个教授远赴海外,把社会学系搞得乌烟瘴气。

    校方都看不下去了,直接进行换血整顿,请了一个年轻海归来当系主任。

    宋维扬和周正宇来到教室的时候,其他同学已经以寝室为单位,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得起劲。

    宋维扬的出现并未引起什么轰动,也就几个学生感觉他面熟而已。这再正常不过,即便有首歌非常火爆,mv男主角帅得一逼,但又不是知名歌手,过去大半年了谁还认识啊?

    周杰伦的mv女主角都很漂亮,你现在还记得几个?站你面前也认不出来。

    一个道理。

    也不知过了多久,坐门口的同学突然喊:“班主任来了!”

    一个身影闪进教室,宋维扬扭头看去,顿时懵逼……竟然是林卓韵!

    林卓韵微笑着走进来,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遍,看到宋维扬的瞬间也有些惊讶。她很快回过神来,走上讲台,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林卓韵,是你们的班级辅导员。大家以后可以当朋友,我也是刚调来复旦,让我们一起在新的环境共同努力。”

    复旦的社会系,在十年前集体并入了盛海大学。

    直至六年前,复旦才重开社会系,加上助教和兼职教授,总共也只有九个老师。今年社会系扩大规模,师资力量却不够,只能去别的系借调,同时也对外进行招聘。

    林卓韵的父亲得知这一消息,立即让女儿做准备,完全凭借自身实力通过了笔试和面试。

    现在,林卓韵是社会学系的一名小讲师,同时兼任宋维扬所在班级的辅导员。

    这特么也太巧了!

    宋维扬只知道这位小姨当过老师,却不清楚她在复旦也教过书。不过这也很合理,若非她来了盛海这大城市,也没机会接触外企人员,最后被人拐得私奔跑去美国定居。

    难怪这几个月都没见到林卓韵,原来人家一直在努力做功课,准备着复旦的招聘考试。

    班上的男同学非常兴奋,毕竟美女班主任可遇而不可求。

    也有一些学生感觉林卓韵很面熟,甚至认出她是《千纸鹤》的演唱者、喜丰罐头的形象代言人,但不敢确认是否属于同一个人。

    林卓韵故意无视宋维扬,拍手道:“先做自我介绍吧,从第一排开始,从左到右。这位同学请!”

    “大家好,我叫陆伟,来自吉省。我喜欢历史和文学,希望能和同学们多多交流。我还擅长跑步,等到学校开运动会,我一定全力以赴,为班集体争夺荣誉。谢谢大家。”

    “大家好,我叫……”

    一个又一个学生介绍完毕,终于轮到宋维扬,他笑嘻嘻说:“大家好,我跟喜丰冰茶的老板同名同姓同籍贯,我叫宋维扬,来自西康省。我的志向是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不懈奋斗,让我们为了这个目标而一起努力吧!谢谢大家!”

    “哈哈哈哈!”

    不少同学直接笑起来。

    这段话如果放在十年前,绝对会引来满堂掌声,因为那是学生们的共同追求。但现在嘛,社会上“读书无用论”都出来了,一切以经济为中心,谁还记得给祖国的破房子添砖加瓦啊。

    林卓韵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缓了口气,突然笑道:“既然宋同学有这么伟大的志向,那就由你来做班长吧。”

    “啊?”

    宋维扬瞬间傻眼,连忙说:“老师,我觉得班长的人选,应该以民主形式产生。很难想象,这都什么年代了,在纯洁的象牙塔中,居然还有这种独裁的任命方式。我对此表示强烈抗议,我们不要独裁,我们要呼唤民主。大家说是不是?”

    “是!”

    一大帮学生跟着起哄,然后嘻嘻哈哈大笑起来。

    林卓韵说:“那好,同意宋同学当班长的请举手,超过半数就生效。”

    刷刷刷举起一大堆,除了个别存有小心思的学生,其他人带着起哄看好戏的心态全举手了。

    林卓韵满意道:“宋同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抗议,”宋维扬说,“民主投票,不能只有一个候选人,你这是假民主。”

    林卓韵懒得跟他胡搅蛮缠,直接说:“请下一位同学做自我介绍。”

    自我介绍结束,便开始选副班长和各种委员。

    选举完毕,林卓韵又安排了一下工作,最后对宋维扬说:“宋同学,你是班长,明天记得安排同学们领教科书。还有,接下来的军训,你也要多费一点心思,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联系。”

    我费心个锤子,哪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不行,得找个代理班长。

    等林卓韵一消失,宋维扬立即朝副班长戴雨走去。这个副班长大概是官迷,选举的时候非常积极,甚至对班长职务也极为眼红。

    “戴同学,你好啊。”宋维扬微笑着露出森森白牙。

    戴雨礼节性笑道:“宋同学你好。”

    宋维扬说:“戴同学,我患有偏头痛,这是一种慢性病。平时不能太过劳累,完全无法胜任班长职务,但辅导员一意孤行,我也不能现在就辞职。”

    “所以呢?”戴雨没听明白。

    “所以,我想请戴同学以副班长的身份,全权代行班长职务,”宋维扬说,“为了全班同学的进步,为了班集体的荣誉,我想你应该不会推辞吧?”

    “好啊。”戴雨欣喜若狂。

    宋维扬也高兴啊,就是不知道林卓韵会不会气得咬牙切齿。

    就在宋维扬忽悠副班长的时候,钟大华露脸的那一期《焦点访谈》终于播出了。

116【焦点访谈】

    “俗话说,三岁看大。《焦点访谈》则不然,恨不得刚出世就横扫天下。”

    这句话,是央视主持人水均益后来说的。

    《焦点访谈》真的是刚出世就横扫天下,第一期节目就收视率爆棚,第三期收视率直接蹿到仅次于《新闻联播》。

    刚开始的时候,除了记者以外,整个栏目算上接线员也就七八人,办公地点在央视大楼的一个大开间里那房间还用来做电视台的员工培训,并且提供给《焦点访谈》工作人员吃喝住宿。

    短短几个月时间,《焦点访谈》便有了自己的办公室,栏目组工作人员也分到了宿舍。

    因为收视率太恐怖了!

    再过几年,《焦点访谈》将会达到巅峰时期,固定有3亿观众守着收看节目。

    能达到这种轰动效果,是因为节目接地气,它报道揭发的案例,就好像发生在自己身边一样。要么是贪官污吏,要么是含冤受屈,一旦报道出来,问题必然得到解决,这简直大快人心!

    这个节目,朱老总都说每期必看,谁还敢造次?

    以至于,十多年后《焦点访谈》已经衰落了,收视率暴跌,依旧还有人打着它的旗号冒充记者行骗,吓得地方官员闻风丧胆。

    ……

    这几天,金福东都是晚上7点20左右收擦鞋摊,赶回家正好一边吃饭一边看《焦点访谈》。自从接受采访之后,他就天天准时收看,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钟大华“全国出名”。

    妻子和儿媳把饭菜都端上桌,儿子今天上夜班不在,只有小孙女儿蹦蹦跳跳爬上板凳。

    熟悉的片头音乐响起,主持人表情严肃的出现在画面中,用带着磁性的男中音说:“你好,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焦点访谈》。据国x院发展研究中心去年的调查显示,我国国有企业的亏损面超过了40%。国企亏损的原因很多,国企的改革也势在必行,如何改革、如何发展国有企业,成为政府以及老百姓最为关心的话题。西康省嘉丰酒业有限公司,曾是一家省级明星示范企业,最近它的股份制改革,就暴露出了一系列问题……”

    金福东已经放下碗筷,妻子和儿媳也死盯着电视机。

    画面直接跳到了酒厂的大门,画外音开始介绍酒厂的基本情况。

    镜头一跳,立即变成金福东的擦鞋摊,字幕标注:原嘉丰酒业生产科长金福东。

    记者问:“怎么你这个生产科长也下岗了?”

    金福东:“因为我说错了一句话,钟大华先是乱安罪名,撤了我车间主任的职务,又趁着下岗的机会让我滚蛋!”

    记者问:“嘉丰酒业很红火吧,为什么还要下岗?”

    金福东:“钟大华当厂长之后就不行了,把厂里搞得乌烟瘴气。就我以前负责的那个车间,吃空饷的工人就有八个,都是各种关系安排进来的。这些人按月发工资,从来没露过面,生产任务全都压在普通工人身上。就两个月以前,钟大华说什么响应政府号召,要精简人事,减轻企业包袱,一口气下岗了100来号工人。安排下岗的那个王八蛋,就是钟大华的亲戚,要给他送钱才能保住工作。”

    记者问:“听说酒厂要搞股份制改革?”

    金福东:“搞什么领导层收购,其实就是钟大华自己买厂,现在领导层都是钟大华的亲戚。这王八蛋自己吃肉,连口汤都不留给工人,还想让工人全部下岗。他还站出来说,以后酒厂从国企变成私企,还会继续用这些工人,下岗只是转变身份而已,工资照发,而且还会涨工资。”

    记者问:“工人们愿意吗?”

    金福东:“愿意个屁,这是在砸工人的铁饭碗。就算以后工资照发,但没了国企工人的身份,他钟大华还不是想开除谁就开除谁。这王八蛋真以为自己是土皇帝了,没想到工人集体罢工,跑去政府大门口静坐,吓得钟大华连忙说不搞集体下岗。”

    画面直接跳到轻工局,记者开始暗访一个小科员。

    金福东坐在电视机前急了:“嘿,我说的话都没放完啊,钟大华强x女工的事怎么不播?”

    妻子说:“人家《焦点访谈》总共就10多分钟,能让你一个人说完?”

    “也对啊。”金福东继续看电视。

    画面里的小科员推三阻四:“酒厂股份制改革的事情,你们不要来找我,也不要来找轻工局。”

    记者问:“那该找谁?”

    小科员:“要么找市政府,要么找信访局。”

    记者道:“我们是省报的记者,只是想了解一下酒厂的经营情况,这个应该在你们轻工局的负责范围内。”

    小科员很快找来一堆资料:“自己翻吧。”

    画面变成了酒厂侧门,一辆大卡车正在运货,画外音响起:“据容平市轻工局的资料显示,嘉丰酒业有限公司共包含两家酿酒工厂,一家五金厂,一家塑料厂,一家农机厂……十二家销售分公司和若干办事处,总资产高达6亿元。1992年,嘉丰酒业实现销售收入1亿6千万元,平均月销售额为1300万元,产值达到最高峰。在钟大华担任厂x书记兼厂长后,公司的白酒销售额迅速下滑,至1993年第四季度,月销售额已经只剩400万。由于五金厂、塑料厂等多家下属企业的持续亏损,以及嘉丰酒业的高额运营成本,这家曾经的明星企业,实际上已经进入负债经营状态。为何会出现这种巨大转变?记者走访了蓉城市的一个白酒贸易公司。”

    接下来就是记者暗访贸易公司和仓库的内容,看着看着,金福东猛拍桌子:“草他x的钟大华,我说厂子怎么要垮,都他妈把酒拿去自己卖了!”

    “干死钟大华!”

    突然楼上传来吼声,金福东听出那是老王的声音。

    “都跟我去医院,干死钟大华!”

    又有人喊道。

    金福东立即起身往外跑,长期积攒的怨恨,今天终于有机会发泄出来了。

    “你别闹事!”妻子连忙阻止。

    “怕个屁,钟大华都被《焦点访谈》曝光了,不死也要判个十几年,”金福东抄起家里的擀面杖说,“今天不把他打一顿,以后就没机会了。”

    刚把门推开,就看到七八个酒厂职工。金福东连忙喊:“都听我的,分成两队。一队去工厂,打死钟大华的亲戚;一队去医院,打死钟大华那狗x的!”

    “老金,我带人去厂里,你带人去医院。”楼上老王回应道。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分头行事,一大帮子人疯狂涌出职工大楼。

117【指挥若定】

    医院里没有电视机,钟大华不知道《焦点访谈》已经播出,但他早就派人每天盯着中央台。

    “三叔,三叔,不好了,电视里播了!”侄子是开车来的,比骑车的工人们更快。

    钟大华浑身一哆嗦,惊恐交加,面如土色,嘶哑着声音说:“真播了?”

    侄子说:“真播了,《焦点访谈》,咱们蓉城那家公司都被人知道了。”

    “死定了,死定了!”钟大华反复念叨。

    侄子急道:“三叔,你得想个办法啊。”

    钟大华早就想了办法,他催促道:“你快走,别留在这里。”

    “我上哪儿去啊?”侄子都快哭了。

    “反正别留在医院,”钟大华直接躺回去,呻吟痛呼,“哎哟,我心口疼,我这病怕是治不好了。”

    侄子愣了愣,立即转身开溜。钟大华可以装病保外就医,他却不行,得赶紧带着钱开溜,有多远就跑多远,一辈子都不能回容平这伤心之地。

    房间里只剩下钟大华,“癌症晚期”的他目光空洞,望着天花板好一阵都不眨眼。

    突然,外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护士的喊声:“你们别乱闯,这是医院!”

    “轰!”

    房门被撞开,一群职工冲进病房,金福东手拿擀面杖大吼:“打死他!”

    “你们干什么?我有病,癌症晚期,你们不能……唉哟!”

    钟大华抱腿痛呼,却是小腿胫骨被擀面杖给砸了。紧接着是脑门,直接被一棍子打出血口子,他刚用手捂住伤口,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飞起来,却是被几个职工给拽下床了。

    几个护士追进来阻拦,惊慌大叫:“别打了,会打死人的!”

    “打死了活该,王八蛋!”

    钟大华只能双臂抱头,全身蜷缩成一团,身体和四肢不知挨了多少拳脚棍棒。刚开始还惨叫,渐渐的就叫不出声了,全身多处骨折直接把他给痛晕过去。

    终于有人收手:“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打死了才好。”

    “别说气话,打死了我们都要坐牢。”

    “快走,快走!”

    “对,快走,我们今天都没来过,警察来也谁也别说。”

    “棍子都带走,有指纹!”

    “对,电视剧里警察都靠指纹抓凶手,没指纹就抓不了我们。”

    “……”

    一大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不到五分钟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几个傻眼的护士。

    一个护士俯身下去,在钟大华胸口听了听,连忙说:“还有心跳,快送去抢救!”

    钟大华太胖,护士们根本抬不动,最后还请了两个医生来帮忙。

    没多久,警察也来了,副局长亲自带队,他们是奉市政府命令来抓人的:“钟大华人呢?”

    “在抢救。”护士说。

    “他什么病?”副局长问。

    护士说:“被人打的。”

    副局长道:“严不严重?”

    “我去问问。”护士小跑道。

    很快从抢救室出来一个医生,对警察说:“全身多处骨折,光是肋骨就断了七条,体内还有大量淤血,但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副局长松了一口气。

    保外就医估计是不成了,伤得这么重,肯定要做全身检查,有没有癌症一查就知道。

    ……

    宋家。

    《焦点访谈》已经升起片尾字幕,宋其志心情舒畅,笑道:“钟大华死定了!”

    蔡芳华抱着儿子说:“多亏了小弟。”

    “是啊,还是他厉害。”宋其志感慨道。

    郭晓兰对儿子儿媳说:“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妈,你准备搬哪儿去?”蔡芳华问。

    “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郭晓兰握拳道,“我一直坚持住在这破房子里,就想着有一天能堂堂正正搬回大屋。你爸被抓的时候住在那里,等他出狱了,也应该回到那里!”

    蔡芳华立即放下儿子:“我去收拾,明天就搬家!”

    宋家原来那套200平米大屋,此时被钟大华的儿子霸占着,但无所谓,直接带人轰走即可!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很急。

    宋其志打开门一看,却见邵卫东带着两个酒厂干部站在外边。

    “你们怎么来了?”宋其志问。

    邵卫东说:“我们都是来请郭大姐回厂主持工作的,厂里现在乱得很,只有郭大姐能够镇住。”

    郭晓兰问:“出什么事了?”

    邵卫东说:“钟大华的那些亲信,现在都被工人们抓起来了,捆在仓库门口吊起来打。那帮人太招恨了,我根本拦不住。要不是跑得快,我都要被他们打一顿,毕竟我是钟大华提拔的厂办主任。厂里现在生产都停了,乱七八糟的,估计还有人趁机偷酒回家。”

    郭晓兰解下围裙,随手一扔,说道:“其志,跟我去酒厂!”

    宋其志抄起车钥匙,对妻子说:“把门反锁了,今晚很乱,万事小心。”

    “我知道,你去吧。”蔡芳华道。

    宋其志开着桑塔纳直奔酒厂,老远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甚至还有人在厂区里放花炮焰火庆祝。

    “滴滴滴!”

    宋其志狂按喇叭冲进大门,直往人多的地方去,那里有钟大华的十多个亲信被扒光了示众。闹事工人甚至怕看不清那些人的丑态,特意在空地上燃起篝火,男工人指指点点哈哈大笑,女工人羞红着脸小声议论。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可是建国后还有人在山沟里称帝的地方!

    邵卫东下车后立即大喊:“郭大姐来了,郭大姐来了!”

    工人们认出了宋其志的车子,顿时纷纷围拢过来

    “郭大姐是不是回来管厂子的?”

    “郭大姐来了就好。”

    “郭大姐,你可不能走啊,酒厂不能没有你。”

    “是啊,钟大华把我们祸害惨了!”

    “……”

    郭晓兰自然没有这么高的威望,追根溯源,只因她是宋述民的妻子而已。至于宋其志,就更说不上话了,他这趟只能当司机跑腿。

    郭晓兰喝道:“保卫科长是谁?”

    工人们指着一个被扒光衣服、满身伤痕的家伙:“在那儿呢。”

    “你们都是酒厂的老职工了,还有没有安全生产常识?”郭晓兰喝骂道,“这里是酒厂,在院子里放鞭炮倒罢了,居然还敢乱放烟花,酿成了火灾怎么办!你,苏涛,暂时担任保卫科长,带人清除一切安全隐患。邵卫东,赶快报警,把这些人移交给警方,就说他们想要毁灭贪污证据,工人自发将他们抓起来了。还有,先让他们把衣服穿上!”

    “我马上报警!”邵卫东连忙说。

    苏涛也喊道:“保卫科的都过来,干活了!”

    郭晓兰又问:“生产科长呢?”

    有工人大笑:“生产科长是何峰,他把老婆送给钟大华睡,刚才被我们打了一顿。”

    郭晓兰立即说:“陆国明在不在?”

    “在呢!”一个小干部站出来。

    “陆国明暂时接任生产科长,立即组织恢复生产!”郭晓兰命令道。

    陆国明立即喊道:“都散了,各回各的岗位!”

    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酒厂迅速恢复秩序,郭晓兰又带着宋其志去连夜拜访老厂长陈忠华。

118【死定了】

    钟大华真的全国出名了,节目播出以后,立即引起巨大的社会反响。

    并非因为钟大华有多坏,有多可恶,而是涉及到“国企改革”、“干部贪污”等关键词汇。这在90年代属于普遍现象,全国超过40%的国企都在亏损,国企干部把厂子吃空也属于常态,借着国企改革的名义侵吞国有资产更是层出不穷。

    上亿观众对此感同身受,因为他们身边就有无数个“钟大华”。

    同类案情的举报信件,如雪花般寄往《焦点访谈》栏目组,背后影藏着一桩桩含泪带血的故事。但《焦点访谈》多半不会再派记者,因为有一个“钟大华”的典型就够了,他们还有更多的丑恶需要揭露。

    钟大华及其亲信大部分被抓,只有几个潜逃在外。

    至于酒厂被烧光了账目,无所谓,钟大华的老婆面对警方压力,分分钟招供,连埋在农村老家的现金和存折都说出来了。

    这混蛋在接任厂长之后,头两个月还比较正常,渐渐的胆子越来越大。

    刚开始,他只是徇私舞弊,任人唯亲,收些小钱,就连卖酒都只敢让亲信偷出去卖,或者说半路被人抢了报假案。仅半年时间,他就虚造产品合格率,将一箱一箱的白酒“报废”,伙同其他酒厂干部大肆亏空。

    仅钟大华夫妻二人,就贪了快2000万。还有他的儿子、侄子、堂兄,以及亲信,加起来也贪了近1000万。

    那个跳反的厂办主任邵卫东,虽然没有得到钟大华的绝对信任,其实也吃了十多万。只不过他做得很小心,不留证据,打死不承认,宋其志和郭晓兰也懒得去追究。

    而给酒厂带来的经济损失,却远远不止这一点!

    白酒月销售额从1300万降到400万,差价并非全给钟大华吞了。而是他那种贱价私卖白酒的搞法,大大扰乱了市场,让经销商们吃不消,导致酒厂的销售份额迅速萎缩。继续这么下去,嘉丰酒业必将走向死亡,沦落到产品无人愿买的地步。

    钟大华一家子都死定了,枪毙是必然的。

    宋家想让他们死,黄市长想让他们死,汤勇及其背后的袁公子,更想让他们赶紧死汤勇和袁公子已经收了前期活动经费!

    ……

    杨家湾监狱。

    郭晓兰将今天新出炉的报纸,按在桌上推过去,笑道:“钟大华完了!”

    宋述民端起报纸快速浏览了一遍,吐口浊气说:“肯定要枪毙吧。他在省里和市里都没根基,又对酒厂的发展没功劳,居然敢这么疯狂。他搞股份制改革的时候,送给谁的钱最多,谁就最希望他死快一点!”

    “扬扬在电话里也这么说。”郭晓兰欣慰道。

    “《焦点访谈》是怎么回事儿?”宋述民问。

    郭晓兰道:“半年前,中央台新开的一档节目,专门揭露各种社会问题。听说《焦点访谈》的记者到地方采访,市长都要装病躲起来,小领导被吓尿裤子的都有。”

    宋述民笑道:“这节目好。”

    郭晓兰道:“老百姓都说好,家家户户每天等着收看,就看又有哪个贪官被曝光了。”

    “你们是怎么让《焦点访谈》来采访的?这节目应该很难联系吧。”宋述民疑惑道。

    “哈哈哈,”郭晓兰未语先笑,忍俊不禁道,“扬扬出的馊主意,让他小舅去简州雇了500号人,分秒不停的给《焦点访谈》打了半个月热线,让整个栏目组都记住了钟大华的名字。”

    宋述民不禁莞尔:“不愧是我的儿子,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扬扬可比你强多了,现在罐头厂的名气比酒厂还大。”郭晓兰说。

    宋述民乐呵呵说:“再强也是我儿子。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两件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郭晓兰问。

    宋述民哈哈大笑:“一件是娶了个好老婆,一件是生了个好儿子。”

    郭晓兰白眼道:“其志不算你儿子啊?”

    宋述民摇头晃脑说:“老大虽然有闯劲,但做事太冲动,不懂得用脑子。老二更像我,能用脑子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去动手。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古今中外皆如此。”

    “别拽文了,看把你美的。”郭晓兰笑道。

    宋述民收起笑容,问道:“酒厂怎么处理?”

    郭晓兰道:“我们家独资收购,其志担任厂长,我和扬扬分别持股。陈忠华老厂长担任终身顾问,负责工人的安置,资金可以让银行解决。”

    宋述民说:“给邵卫东一点股份,再给陈忠华一点股份,不需要太多,意思意思就够了。你手里的股份,等酒厂老伙计出狱了,就酌情转给他们,这是我欠他们的东西。”

    “明白。”郭晓兰道。

    “还有,”宋述民说,“除了塑料厂,酒厂下属的其他厂子全部扔掉,这是摆脱包袱的好机会!有困难就扔给政府解决,这本就该是他们头疼的东西。”

    嘉丰酒业下属的那些乱七八糟厂子,都是当初政府硬塞进来的。

    宋述民曾经下了一番心血,把其中的两三家扭亏为盈,但现在全都被钟大华给整回了原形。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郭晓兰道,“回去我就跟政府谈。”

    宋述民又拿出厚厚的一叠稿子,吩咐道:“老范应该是不行了,你把这东西送给黄市长。”

    “这是什么?”郭晓兰问。

    宋述民道:“这是我花半年时间写的容平市工业发展规划书,黄市长既然喜欢官帽子,那这东西对他而言,就比黄金还贵重。你不要靠黄市长太近,有这份工业发展规划书,足够让他照看着宋家了。”

    “这能行?”郭晓兰有些怀疑。

    宋述民颇为自负地说:“整个容平,没有谁比我更有资格制定工业发展规划。我考察过日苯的地方产业布局,也研究过沿海省份的工业发展,更对容平的具体情况了解透彻,这是结合国内外经验和地方特点设计的工业发展蓝图。”

    郭晓兰小心翼翼收好,起身说:“那我就先走了,时间快到了。”

    夫妻互道珍重,宋述民抄着报纸转身而去,口中唱着沪剧《芦荡火种》:“你春风得意喜讯高照,刁教官说合做媒人。喜上加喜重重喜,办喜事格门道我略知一二……”

119【猛鬼校园】

    酒厂被《焦点访谈》曝光的事情,虽然算丑闻,但对黄市长的影响不大。

    因为从一开始,黄市长就明确摆明立场,坚决反对酒厂进行股份制改革。在难以抵挡来自省里的压力后,他又转而支持喜丰公司收购酒厂,所以他在整件事当中属于正面形象。

    顶多,也就一个“识人不明”,而他作为刚刚赴任的空降领导可以得到原谅。

    在原来那个时空,黄市长也同样制止了钟大华吃掉酒厂。虽然没将钟大华撸职,却调去一个新的厂x书记当管家婆,直接将钟大华给架空了,姓钟的几乎成为摆设。

    范书记没有足够的眼力劲,他想借机搬回局面,还专门往省里跑了一趟。结果回来之后,他又变成了老好人,非常默契的跟黄市长一起搞国企改革。

    远在盛海,复旦大学。

    同样属于老好人的王波,已经进入愤怒状态。他疯狂摔着枕头:“为什么不去军校!为什么不去军校!我就是奔着军校才来读复旦的!”

    聂军放下新租的《四大名捕》,笑道:“你不知道啊?今年复旦就取消军校训练了。”

    在80年代末的某次事件之后,北大和复旦的新生,必须要在四大军校进行军政训练一年才能正式上课。

    也即是说,90年代初的北大学生,学制为五年,一年军校,四年本科在军校可不止走队列那么简单,还要掌握政治理论,参加军事培训,同时学习文化课程。

    复旦学生的命运本来相同,但只严格执行了三年(好像是从军校回来翻车了)。之后一年,复旦新生虽然也必须去四大军校,但只军训一个月。从今年开始就更爽,不用去四大军校,直接在本地参加入学军训即可。

    唯一参加了整年军训的复旦生,今年刚刚毕业,多读一年不说,还在工作分配上颇受委屈,毕业那会儿集体发泄过。就宋维扬他们宿舍隔壁的五号楼,到处都是被砸掉玻璃的破窗户,甚至有一段楼梯都被烧了,全是那届学长们干的好事。

    宋维扬笑呵呵道:“你就那么喜欢军训?”

    “不是喜欢军训,是喜欢军校,”王波说,“那可是四大军校啊,听说上军事课的时候,还有将军级别的来亲自讲课!现在倒好,居然在本地军训,连将军的影子都见不着。”

    “别憧憬了,那里枯燥得很,傻子才待得下去。”聂军不屑道。

    王波不忿道:“你又没念过军校,你怎么知道?”

    “呵。”聂军继续埋头看小说。

    丁明突然兴冲冲的跑进寝室,这地主家的傻儿子咋呼道:“我刚听人说啊,一教楼前面的小土坡埋着核废料,上面有颗歪脖子树,树上吊死过女学生,经常闹鬼,是咱们学校的四大凶地之一!”

    聂军对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很感兴趣,连忙问:“还有哪三大凶地?”

    丁明说:“还有就是隔壁的五号楼,很多年前,有个来自宁城的学生压力太大,就在寝室里自杀了,当时整间宿舍直接被布置成灵堂。”

    “然后呢?”聂军追问道。

    “然后就闹鬼,”丁明道,“听五号楼的学长们说,那间寝室每逢月圆之夜,半夜起床都能看到灵堂的样子。90届的毕业生不是发疯吗?本来只是随便闹闹,就是被那个寝室的鬼魂给迷了,最后大半个宿舍楼集体发疯,砸暖水瓶、砸窗玻璃、撕书、点燃被子,甚至把整段楼梯扶手都烧了。”

    “这个月农历十五,我要去五号楼看看,”聂军兴奋道,“还有哪里是凶地?”

    丁明说:“文科楼。”

    聂军道:“文科楼怎么会是凶地?我白天还从那里路过,阳光明媚,挺好的呀。”

    丁明说:“文科楼以前有人跳楼自杀,冤魂不散,后来就不断有人在那里跳楼,是咱们学校的自杀圣地。我听说啊,就算没有下定决心自杀的,只要走到文科楼的楼顶,都会莫名其妙跳下去,就跟被鬼迷了一样!”

    “我怎么听着得慌?你港城鬼片看多了吧。”一直没吱声的李耀林突然说话。

    宋维扬笑着总结:“猛鬼校园。”

    聂军翻身下床,扔掉《四大名捕》说:“走,咱们先去一教楼的歪脖子树看看。”

    无人跟随,就连一向跟他亲近的李耀林都懒得理会。

    聂军回头说:“走啊,就没人想去看看?”

    宋维扬乐道:“要看也等晚上再去,现在30多度的大太阳晒着,再猛的鬼都被晒死了。”

    “也对,那就晚上再去。”聂军对此表示赞同。

    丁明凑热闹说:“军哥,我晚上跟你一起去!”

    王波和李耀林都感觉很无语,他们的脑电波,完全跟聂军不在一个频道上。

    李耀林感慨道:“你们啊,还是该多学学彭胜利,人家一整天都泡在图书馆里。这才叫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王波道:“走吧,去领军训服。”

    丁明问:“宇哥呢?”

    “不知道,一大早就消失了。”王波说。

    说曹操,曹操到。

    周正宇推门而入,把请假条和医院证明塞给宋维扬:“班长,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刚去医院检查了,要动一个小手术,军训什么的就不参加了。”

    宋维扬笑着把自己的医院证明也拿出来:“真巧!”

    “嘿,咱们还是病友。”周正宇忍不住发笑。

    “省省吧,”宋维扬说,“我问过了,大一因故不参加军训的,大二补上。大二没补上,大三也得补上,你想年年装病?”

    周正宇顿时笑不出来了,爆粗口道:“我去他二大爷!”

    “知足吧,”聂军拍着他肩膀说,“今年在本地军训半个月就行了,要是换成去年,直接去军校训一个月。那些训练都是新兵标准,累死你,做得不好甚至还会挨打!”

    王波羡慕道:“真刺激,我怎么就没摊上那种好事儿啊!”

    聂军无语道:“你就该去读军校,来复旦太屈才了。”

120【疯狂的军训】

    “一二一,一二一!向右看齐,向前看!”

    “稍息!”

    “周正宇出列!”

    周正宇踏前一步,用蔑视的眼神看着教官。

    教官表情严肃道:“叠豆腐块,是为了培养大家的自律性和动手能力,有些学生当中的资本家,花钱雇人帮着叠被子。被发现了,他还不服,还敢当面顶撞教官,甚至对教官说脏话,问候教官的长辈!周正宇,你知道我说的那个人是谁吗?”

    “是我呗。”周正宇懒懒散散说。

    教官突然笑道:“今天,你不用参加训练了。”

    “啊?”周正宇心里感觉有些不妙。

    教官从背后的纸箱里拿出一床被子,直接扔地上说:“就在这里叠豆腐块,叠一百次,我满意了才算一次!其他人继续训练!”

    “你凭什么进我宿舍,凭什么乱扔我被子,你算老几啊!”周正宇顿时怒火中烧。他是死爱面子的人,当众受辱,跟杀了他没什么两样。

    “立即执行命令!”教官喝道。

    “拿着鸡毛当令箭,大爷我不伺候了!”周正宇说着就走。

    教官怒道:“你敢再往前走10米,我就宣布你军训不合格!”

    “爱谁谁!”周正宇潇洒而去,那床被子也不要了。

    得,这人明年的军训估计还要重修。

    90年代初,北大和复旦的军训是中央安排的,甚至因为军训时间太久,导致两校招生困难,许多优秀考生绕着填志愿。就拿凤凰卫视的主持人曾子墨举例,她本来的志愿是北大,听说必须在军校待一年,直接把志愿改成了人大。

    而且军训的要求极为严格,跟新兵入伍没有区别,一天踢十多个小时正步都有可能。在汶川地震中出名的范跑跑,就在文章里说:“从(军训)今往后,再也不允许别人来强制安排我的人生。”

    北大、复旦因军训而丧失优质生源,经过多次申请,终于在今年取消了必须在军校进行军训的强制要求。

    但是,两校的军训依旧被重点关注,教官全是有来头的。千万别把他们当大头兵看待,说不定随便拉出一个来,肩章上都有一杠几星,甚至是两条杠!

    说个真事儿,就在几年前。

    北大的军训教官当中有个姓胡的,老三届大学生入伍,越战一等功,到90年代初还不满30岁,却在军训时当中队长教官,而且连续四年啥都不干,专门训练北大新生,就问你怕不怕!你北大学生确实牛逼,但人家教官也不差啊,这位姓胡的战斗英雄,后来直接进了总参。

    今天复旦新生虽然在本地军训,但教官全是从顶级军校或精锐部队调来的。

    周正宇就算家里有人当大官,他回家哭鼻子告状,多半也会被爹妈两耳光扇回学校。

    烈日炎炎,宋维扬全身冒汗,但依旧腰杆挺直的站着军姿。他虽然体力跟不上,可耐力和定力却足够,再站几个钟头都可以。

    “嘭!”

    有人倒了。

    教官终于说:“原地解散,去阴凉处休息十分钟,昏倒的同学立刻送往校医室!”

    “呼!”

    好些学生直接瘫坐在地上,动都不想动,也顾不得地面太热烫屁股。

    休息时间还没结束,周正宇就垂头丧气的回来,走到教官跟前说:“对不起,是我错了。”

    教官板着脸问:“哪里错了?”

    周正宇道:“我不该花钱请人叠被子,不该骂教官,不该违背教官的命令。”

    教官点点头:“叠被子去,完不成任务,今天就别睡觉了,我陪你叠一个通宵。”

    “是!”

    周正宇眼角划过泪水,他是真哭了,心里委屈。这大概是他出生以来受过的最大挫折,刚打电话给母亲抱怨,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说什么军训不合格,就永远断绝母子关系。

    教官也走到树荫下乘凉,远远看着周正宇叠被子。

    宋维扬递烟道:“谭教官哪里人?”

    教官笑着说:“趁我没发火之前,把烟收起来。你表现不错,最好别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习惯了。”宋维扬连忙把烟放回去。

    “社会上的习气,别带到这里来,”教官对周围的学生说,“你们都是天之骄子,前程远大。以前我在石门陆军学院搞军训的时候,北大经济学院的石院长曾来看望学生,他当时讲了个笑话,至今让我印象深刻。”

    王波非常敬佩军人,连忙问:“什么笑话?”

    教官笑道:“石院长说,北大旧称京师大学堂,学生们都是有官衔的。上体育课的时候,教员对学生发令要喊‘大人’,比如‘大人,请向左转’、‘大人,请开步走’。当时北大的学生在军校里半年没笑过,听了这个笑话立即开怀大笑。”

    宋维扬笑呵呵说:“教官太谦虚了。”

    “不是谦虚,”教官摇头道,“我就一当兵的,你们都是‘大人’。可能十年以后,我退伍转业到地方,你们当中的一些人还是我的领导。但那是将来,而现在,我是你们的教官,我的命令你们必须无条件服从。别以为军训无用,复旦、北大前几年的学生,当时被训哭了不少,留遗书打算自杀的都有。但现在呢?四大陆军学院每年都能收到感谢信,全是复旦北大的那些学生寄来的。当年我手下有个学生叫翁宝,刺儿头一个,还敢动手打教官。他入校时风吹都能倒,一年军训下来,八块腹肌,单手50个引体向上,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变了。这就是蜕变,男子汉气概!”

    翁宝,汇志传媒的老总,原来也被这位教官给训过,而且还敢动手打教官……

    教官又说:“你们这算什么?以前给大学生军训的时候,一天踢12个小时正步都有,踢不标准就别想吃饭,别想睡觉!”

    梦想着去军事学院参加军训的王波,顿时面如土色,一脑子阿弥陀佛。

    “我跟你们说啊,”教官指着天上,“复旦的军训,中央盯着呢,别想着偷懒。十分钟到了,给我立即归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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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野性时代介绍:
从2018回到1993,记忆中,那一年的夏天很热。重生野性时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野性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野性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