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1 诊断——肠系膜裂口疝
儿外科，一般县市的医院根本不会有。
偏远的省，整个省也就一到两家儿科医院，还大多以内科为主。真正能上儿科手术的医生，数量也是很少的。
全国都缺儿科医生，就不要说技术含量更高的儿外科医生了。
但912的儿外科却是全国顶尖的。
郑仁很少接触儿科，虽然孔主任习惯性的让他来一起参加全院会诊，却没想着要说什么。
刚接近儿外的病房，里面嚎哭声音就远远的传了出来。
郑仁心里有些难受，40天的新生儿，说没就没了，放谁家能受得了？
虽然没有接触过儿外科，但毕竟上一个【救赎】的任务给了点经验值与手术训练时间，要是……估计够呛，具体再说好了。
他知道儿外和普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想要精通，达到巨匠级别，没那么容易。
从前给孙主任的小孙子做手术，孩子已经算是大儿了，情况和新生儿截然不同。
走进儿外科的走廊，一对看样子60岁左右的夫妇二人在抱头大哭。一名中年医生站在他们面前，愁容满面，也有些悲戚伤感。
孩子估计很难救了，郑仁马上判断。
“大夫，不管有什么风险，我们都承担。只要有一丝机会，求求您救救我孙子。”老爷子还算是清醒，一边嚎哭着，一边拉着那名儿外科医生的衣袖，苦苦哀求。
“大爷，现在院里找了全院会诊，好多专家来给您孙子看病。我们找到最合适的方式，马上通知您。”儿外科医生连连说到。
“求求您，求求您。”老太太一边说，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这是要折寿的啊，吓的儿外科医生马上把老太太给扶了起来，好言好语的安慰着。
“老板，做过小孩儿的手术么？”苏云问道。
“没做过，一些孩子经常发生的情况我不清楚。但要是有人在一边指导，估计没问题。”郑仁思考了一路，苏云问，他直接脱口而出。
“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机会上台。”苏云道。
“儿外科的技术力量很强，要不是什么罕见病，估计没机会上去。”郑仁道。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医生办公室门口。
屋门是关着的，一看就知道里面坐着十几位专家、教授，正在共同讨论小患儿的病情。
轻轻敲门，郑仁推门进去。
林格坐在里面，见郑仁来了，先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在这种场合下，太亲热了不好，林格的分寸把握还是很到位的。
内外儿科十几名主任、教授坐在办公室里，一名住院医正在汇报病史。
郑仁观察到她没有拿病历，所有事情脱口而出，包括院外、院内的各种检查化验结果。
儿外科真是训练有素啊，他心里想到。
找了个地儿，两人坐下，仔细听住院医汇报病史。
原来这个医生并不是儿外科的，而是nicu（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医生。现在孩子并发室颤，正在nicu里由主任牵头抢救。
患儿送来就已经很重了，现在状态不好，所以紧急找了全院会诊。估计时间不会长，大家说说意见与建议，那面病情只要稍微稳定一点，就直接上台了。
病情重，根本拖不得。
有可能十几分钟，就会决定一条小生命的生死存亡。
住院医简单汇报了病史，所有人的脸色都极为严峻。患儿的片子插在阅片器上，儿外科吴主任开始说他们的意见。
不知什么原因导致的肠梗阻，肠腔积气很明显，难怪苏云会说孩子的肚子鼓的跟气球一样。
郑仁注意到患儿发病时间有28个小时了，是外地县市无法治疗，家里这才急匆匆的送到帝都来的。
估计肠道会有大量的坏死段，需要切除。术后小患者的恢复，是很难的。
想到这里，郑仁叹了口气。
不是疑难杂症，手术不成问题。但问题在于术后，即便是能救活，怕是未来几年内要营养上要出现大问题，需要不菲的花销。
当然，这是患儿能挺过室颤，能上手术为前提的。
全院会诊，来的主任、教授都简单说了几句。诊断很明确肠系膜裂口疝，肠梗阻。
必须要急诊手术，只要nicu那面病情稳定，直接送手术室。
林格马上和手术室的徐主任联系。
40天的患儿，无论是手术还是麻醉，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一旦有什么闪失，一个室颤，患儿就不行了。
徐主任接了电话，马上去准备。这面胃肠的魏主任一定是要上台的，毕竟和胃肠有关系，上去能帮着掌一眼。
全院会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无关的人散去，郑仁随着孔主任离开。
走廊里，那对老夫妇还在哭泣着，另外一名医生留在办公室里，飞快的打印术前交代，准备马上让患者家属签字。
“郑老板，不上去掌一眼？”孔主任问道。
“嗯……去看一眼吧。”郑仁只是心里有些塞塞的，他知道自己上不上去意义不大。
诊断明确，912的主任可不是吃白饭长大的。要是连肠系膜裂口疝和肠梗阻都诊断不了，那就和海城市一院没什么区别了。
至于手术，难度也不大，问题还在于术前心跳骤停与术后的营养康复。
“孔主任，梅哈尔博士那面什么情况？”苏云借着这个机会凑了上去。
“医务处有专人和梅哈尔博士的助手联系，术前一天博士来医院住院。”孔主任倒是比郑仁这个术者还要熟悉。
“术前的片子之类的东西，我什么时候能看见？”郑仁问道。
“说是下午梅哈尔博士带着资料来，你不知道这事儿么？”孔主任诧异的看着郑仁。
“……”郑仁无语。
类似于梅哈尔博士的这种患者，自己处理的经验还是少，查完房就认为没事儿了，直接把他老人家给忘得一个干净。
而梅哈尔博士那边，也没想过会有人这么不重视自己。912的袁副院长出面安排这一切，那面以为郑仁会知道。
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闹成现在这样。不过好在郑仁在梅哈尔博士来之前知道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郑老板，来手术室帮忙掌一眼？”魏主任从儿外科对面的nicu走出来，急匆匆的在身后说到。
1222 后生可畏
“好。”郑仁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孔主任笑了笑，道：“拿着手机，最好别上台，等我电话。”
这是孔主任准备迎接梅哈尔博士，让郑仁上台等消息。
郑仁很是感激的冲孔主任笑了笑，便和魏主任急匆匆的上台去了。两人倒不一定能上去，但站在下面看看，有疑难的地儿帮着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患儿毕竟是个新生儿，只要有一丝可能，谁不想他好好的？
看着郑仁匆匆离去的背影，苏云摇了摇头。他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留在孔主任的身边。
“你怎么不去啊。”孔主任问道。
“人太多，也用不上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苏云道：“我留下来帮您的忙。”
“别扯淡，梅哈尔博士可不是来找我的，而是来找郑老板做手术。都是你们治疗组的事儿，就别扯帮我忙了。”孔主任心里一清二楚，苏云想占点便宜那是绝无可能的。
“对了，主任。”苏云陪着孔主任慢慢往介入科走，忽然想到一件事儿，问道：“一早，肝胆的周主任问我，这次学习tips手术的人，能不能组织成一次国际的肝胆会议。”
孔主任没有吃惊。
所谓国际性的肝胆介入学术会议，只不过是个噱头，拿出来吓唬人的。
说有意义，也是有意义的。要是说没意义，也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这要看周春勇准备怎么操作，里面可以运作的空间大了去了。
苏云这小子看着是问自己，其实是尊重自己，以及顾忌到自己和朱良辰之间的关系。
他想了想，道：“周主任帮忙接待，也费了不少心思。而且他主动找和自己熟悉的全国各地的主任来学习tips手术，应该对你们提升手术量有不小的作用。要做，就让他去做吧，是好事儿。”
“那朱主任怎么办？”苏云也不避讳，直接问道。
“机会给他了，还准备我嚼碎了喂给他？又特么不是我儿子，凭啥！”孔主任道。
听孔主任表态，没有含糊其辞，苏云嘿嘿一笑，道：“主任啊，您对郑老板的支持力度可是太大了。”
“用你说。”孔主任道：“我挖来的人，我不支持，还要等郑老板跑到东肿瘤去，然后再哭唧唧的去要人么？”
“可惜老板太不正经了，看到手术就想上，有时间您说说他。”苏云开始夹杂私货。
“没事。”孔主任倒是心里有数，笑眯眯的说到：“这些年我出去跑飞刀，认识的主任，我联系了几个人，一起过来学习。周春勇那面费心费神，这次就不凑热闹了。不过以后他们几个要留下来学习的，可不是看一遍就走的那种。”
“准备在912打磨手术？”苏云心想，科里面放着柳泽伟呢还，又挤过来几个主任，这事儿怎么算？
“社区医院很快就建好了。”孔主任看着苏云，道：“平均一天六台手术，加上我和其他带组教授的患者，一天得有十台tips手术，怎么练还练不出来？”
原来孔主任都考虑到了，苏云笑了笑。
“梅哈尔博士的手术，有没有十足的把握。”孔主任话锋一转，很严肃的问道。
正好经过一个窗户，阳光晒进来，暖洋洋的。苏云心想，老板愿意晒太阳，还是有道理的。
他直接站住，认真的看着孔主任，“主任，手术谁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以我对老板的了解，我觉得这次他抢救完苗主任后，他的水平又有进步。”
“……”孔主任哑然。
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温度有些高。
郑仁是什么水准，孔主任一清二楚。要是说去年参加前列腺介入栓塞术的选拔的时候，水平还只能说国内一流水准的话，抗震救灾归来，水准已经提升到国际一流了。
然而这才多久的时间，就又有长进？
真特么的，难道天赋高了，随便做几台手术就能打破技术壁垒？孔主任皱着眉，似乎嫌阳光刺眼，脑海里回忆着郑仁双手双操，给苗主任做手术的过程。
估计也是逼出来的，没办法的时候，水平忽然就进步了也说不定。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
只是发生在眼前的人身上，总是觉得无法相信。要是一个传说中的高手，孔主任也会很开心的八卦一下。
最重要的是郑老板水平本来就高，还有进步，他准备飞出地球？
“真是……后生可畏啊。”良久，孔主任叹了口气，说到。
“没什么可畏的，就这么一个而已。一般的后生，都怂的很呢。”苏云笑呵呵的说到。
孔主任想想，好像也是。除了郑老板和眼前这位，其他后生追赶的脚步也没多快。
正说着，nicu里退出来一张病床，医生护士一路跟着，床上有抢救用药，气囊、插管都备齐了。一路快跑，床的滚轮发出轰鸣声。
苏云和孔主任紧紧的靠着窗边，给医护人员和床位让开一条通畅的大路。
看着床位奔着电梯推去，那面电梯门大开，有人在守着，苏云道：“希望能顺利下来吧。”
“要对郑老板有信心。”孔主任倒是满不在乎，笑呵呵的说到：“你跟着他多长时间了，还没发现么。不管多难的手术，郑老板都能拿下来。”
“主任，你这是唯心主义，可是有很危险的苗头啊。”苏云笑呵呵的说到，对孔主任的话不是很在意。
“梅哈尔博士那面，你让郑老板小心点，一定要尽可能的提升成功率。危险的操作，能不做尽量不做。宁肯……”孔主任说着，声音压低了一些，“宁肯效果差点，也要保证成功。”
“我估计老板不会这么想。”苏云苦笑，他自然知道孔主任的意思，但自家老板那个德性，能同意？
怕是上了手术台，他特么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那我找时间和他聊聊吧。”孔主任明显对这件事儿很谨慎，很上心，沉思过后说到。
“富贵儿说，还有两个小时，博士那面就出发了。”苏云手里拿着手机，和孔主任说到。
话音没落，在儿外科的病房里传来吼叫怒骂的声音。
1223 敬你是条汉子（盟主sueyee12加更5）
苏云皱眉，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孔主任也看向同一个方向儿外科。
声音有些模糊，但是肯定是争吵，还有辱骂，这不用多说。
在医院遇到这种事情，总是让人很烦躁，尤其是儿科。
扎个针，不能做到一针见血，家属都会很不高兴。遇到脾气大的，一顿臭骂。遇到脾气再大的，说不定就打了起来。
所以不管哪家医院，护士扎针水平最高的是哪个科室？肯定是儿科，尤其是新生儿。
不过她们扎针也是真疼，习惯性的进了皮肤针尖就往上挑。
新生儿是这样的，皮肤薄，血管壁也薄。和正常成人的解剖结构还是有区别，但换了成人，这么操作就得忍着疼了。
儿科护士水平高，扎针疼，这是公认的。
孔主任叹了口气，道：“我回科了，你回去么？”
都是老油条，事不关己，最好就是高高挂起，自己解决自己家门口的事儿。就算是冲上去，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而且这里是儿外科，有医务处在，还用自己操心？
但年轻人就不一定了，一腔子热血还没有变冷，遇到这种事儿总是要去看看的。
苏云犹豫了一下，道：“主任，我听着怎么和刚才推上台的患儿家属说话一样呢？”
“嗯？”孔主任只是微微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您先回去，我看一眼。富贵儿那面有事儿，我马上和您汇报。”苏云道。
“你自己小心点，要是动手，你离远点。”孔主任叮嘱，“赶紧找保安，然后第一时间找医务处来。”
苏云看着防火通道里迅速赶来的保安，点了点头。
孔主任没别的交代了，年轻人有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自己老了，就不添累赘了。
看着孔主任的腰微微佝偻着离开，像是漫天风雪里蹒跚的老者，苏云叹了口气，转身去儿外科门口。
他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张望。
果然，就是刚刚推走的患儿的爷爷在指着一名做交代的儿外科医生的鼻子在骂。
那名医生三十多岁，很显然早已经被生活盘的油滑了很多。
他没有分辩，只是想回到办公室。可他的白服却被老者抓着，扣子掉了几颗。
这是怎么了？苏云有些诧异。
“都是你们动作太慢，要不然我孙子不会这样！”老者愤怒的说到。
保安迅速来到两人身边，把那名医生和老者分开。
苏云马上来到儿外科医生办公室，拉着那名正要打电话的医生，用身体挡住老者的视线，去了门外的防火通道。
一片乱糟糟，老者也没注意儿外的医生离开，只是声嘶力竭的重复着，都是儿外科动作太慢，才导致他孙子病情加重的。
来到防火通道，儿外的医生拿着手机，刚刚拨通了电话，对苏云做了一个谢谢的口型。
“主任？”
“哦，麻烦让主任听电话。”
“主任，孩子的爷爷不肯签字，说咱们耽误了抢救，导致病情加重的。”
“好，我联系医务处。”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开始给医务处拨打。
联系了一遍之后，他才接过苏云递来的烟。也不管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在防火通道的台阶上，抽了口烟。
“咳咳……”一口烟，呛的他连连咳嗽，脸涨的通红。
“不会抽还抽。”苏云一把抢过烟来，手指一弹，烟头飞到脚下，踩灭。
“心里憋屈，不想干了。”儿外的医生眼睛微微眯着，睫毛不断的颤抖，颤声说道。
“别介，儿科医生本来就不多。敬你是条汉子，敢干儿科。”苏云尽量让气氛缓和一点，这也是劝慰的一种方式，“说说，咋回事？全员会诊的时候我还觉得家属挺配合的啊。”
“唉。”儿外医生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不是你个狗日的说错话了吧。”苏云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闹，怎么可能。干多少年大夫了，还能说错话？”儿外医生道：“我跟患儿家属做术前交代，说了术后情况，考虑要切除50cm左右肠道，术后营养有可能跟不上，所以这方面的钱要舍得花。”
苏云吧嗒吧嗒嘴，这话说的已经很温和了。要是换别人，实话实说，指不定患儿家属会什么样呢。
“然后呢？没什么毛病啊。”
“然后家属就把我拉到一边，要塞给我钱。”
“呦呵，多少啊。”苏云嘿嘿笑了笑。
儿外的医生说到这事儿，也开心了些许，“五百？我摸着不厚。”
“收了没？”
“肯定不能收啊，患者都啥样了，在nicu抢救，我要是还收钱，那不是没事儿找抽型的么。”儿外医生道。
“给你钱，让你好好手术？”
“不是。”他郁闷的说到：“他让我给孩子打一针，直接打死得了。”
“……”苏云毕竟还是年轻，不是孔主任那种历经沧桑的老妖。患儿家属前后变化之大，让他略有些错愕。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说孩子爸妈都那啥，这孩子早都不想要，留着也是拖累。”
“孩子爸妈呢？”
“孩子他爸爸一直都没回来，他妈妈做完月子前几天也去南面了。”儿外医生越说越是郁闷，白服半咧着，衣领子支起来，有些难受。干脆一把撕开白服，剩下的几个扣子噼里啪啦的落在防火通道的台阶上。
苏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患儿家属的心态很好理解，最开始肯定要全力抢救。要么死，要么活，一杆子买卖，无所谓了。不管花多少钱，咬咬牙就过去了。
可是听到说术后营养有问题，就马上想到孩子术后会残疾，想要大夫打一针把孩子给打死算了。一死百了，不拖累人。
医院肯定不会这么做，还必然要全力以赴的抢救。
所以，就到了最后一步。
这种事儿，不多见，也不少见，司空见惯罢了。
“你歇会，别着急回去。”苏云道，“眼前亏是吃不得的。”
“谢了。”
“我去手术室看看，拉着我老板，千万别特么上台啊。”
……
……
前几天在群里，一位老盟主……呃，是过年的时候萌的，不是说岁数。他爱人是干儿科的，受了委屈。
儿科就是这样，患者家属的心思，也是海底针，特别难以琢磨。这个案例，是上学的时候，一个老师给讲的。
患者家属的情绪变化是有逻辑的，很好理解。最后所有压力，都会在儿科医生身上。
讲真，看着孩子哭，谁都火大。但儿科医生，也是很着急的，毕竟孩子，尤其是新生儿无法自己陈述症状，只能靠经验判断。这种期待与压力交织，导致无数抒情发生。
多少有经验的儿科医生都被一巴掌拍走了？
现在多少城市儿科都关门了，前一阵子听说要降低标准，招儿科和急诊科的医生。
郑老板钢铁直男，能披着铅衣做三天三夜手术，都不愿意干急诊。
儿科，比急诊还要难。
说跑题了，我也不会劝人，不会安慰人。只能用微末的笔力讲一个故事，表述一下儿科的艰难。
盼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今儿更新的早，因为失眠。一想起儿科的事儿，就失眠……所以看我很少写儿科。加的这段，是2000字以外的。另，小声嘟囔一句，求月票。
1224 传承
苏云一路快走，来到手术室。
患者家属的心态变化，是可以理解的，三个阶段，比较典型、有逻辑。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在医院看见弃婴之类的事儿多了去了。虽然难以接受，却是现实，好多家庭都会选择不要这么一个“拖累”。
苏云只希望郑仁这个货千万别去做手术，这种属于术后肯定有问题的患者，一旦被纠缠住，怕是整个tips手术项目的进度都要出问题。
项目都还不打紧，现在全国已经渐渐铺开，说实话苏云真不认为912这面能完成多少。再大的项目，也架不住积沙成塔不是。
他就是担心郑仁出事儿。
这货……算了，还是赶紧上去看看吧。就算是在手术室里打一架，也得把他拉下来。
想到这里，脚步快了几分。
来到六楼，进了更衣室，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应该是魏主任和郑仁，苏云心里有些放心了。
估计那面正在做手术，手术难度也不大，看的人也多，所以两人坐在更衣室里聊天。
“郑老板，刚才你的手可太快了，我眼睛有点花，差点跟不上。”
“哪有，就是着急，速度快了点。幸好有您在，要不然结扎动脉的时候就得慢点。”
“……”苏云愣住了，随即走了进去。
他看见魏主任正在脱丝袜，郑仁则在抽烟。
“老板，手术做完了？”苏云愕然问到。
“嗯，上来心跳就没了，麻醉师使劲催赶紧做。儿外的主任……最后我们仨做的，五分钟就做完了。”郑仁笑眯眯的说到。
刚刚忙碌完，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子还没有消散的专注气息。
像是开跑车一样做完一台手术，看样子郑老板也做爽了。
苏云觉得自己的手有点麻，真特么的，摊上这么一个5分钟就能把新生儿肠梗阻、肠坏死做下来的老板，简直太操心了。
“患儿家属拒绝手术，知情书上没有签字。”苏云冷冷的说到。
“嗯，知道。”郑仁点了点头。
这个反应……有点……苏云马上意识到，刚才儿外的住院总应该是打过电话了。
自己急的，竟然忘了这事儿。
“那你还特么的做手术！”苏云怒道。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死台儿上吧，手术也没多难，肠子才切了30cm。”郑仁无所谓的说到。
对于郑仁这种态度，苏云觉得简直丧心病狂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林处长在，医务处授权的。”郑仁笑道：“林处长当时就说了，做！出了什么事儿，医务处担着。”
苏云想到了那个看着谨小慎微，凡事唯唯诺诺的林格。
这话是他说的？人设崩了吧。
“坐下，抽根烟。”郑仁笑道：“别想那么多，咱身后是强大的912……的医务处。”
说完，他看了一眼魏主任，道：“魏主任，话是这么说的吧。”
魏主任是老江湖，点了点头，道：“有先例的。”
“什么先例？”
“那还是七八年前的事儿，也是儿外科遇到这种情况。那时候叶处长还是副处，专门负责这方面的事情。”魏主任在台上开始八卦起来。
“后来家属翻脸，孩子也不要了，叶处长真是爷们，撸袖子就上，先打了一架，最后打官司整整打了五年，把那家拖的筋疲力竭，最后直接就崩溃了。”
魏主任笑哈哈的说到。
人么，都有脾气。医务处这种地儿，专门负责打官司，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的。平时遇到再不讲道理的人，也能找出理由来说服自己，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大不了赔点钱，无所谓的，反正不是从自己腰包里拿。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
可是遇到眼下这样的事情，泥人也得被捏出几分土性子出来，就别说叶庆秋那种心思缜密、决断明快、心狠……的人了。
苏云有些茫然。
“林处长说了，这事儿医务处奉陪到底。儿科的事儿再小，都是大事儿，院里面是摆明旗鼓的支持的。”魏主任道，“唉，儿科的医生已经不够用了，院里要是一松劲儿，怕是几个科室三五年内就都黄了。”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太多的地方急诊儿科都没有人出诊，只能饮鸩止渴从住院部抽调人过去。
而住院部三天一个班，所有医生都累的不行。
这种状态，脆弱的平衡可能因为某一个儿科医生的辞职宣告土崩瓦解，直接把儿科急诊关闭。
像是912这种院里全力以赴支持的地儿，真心不是很多。
这是医院的一种气质，是一种传承。从老医务处处长，一直等到叶庆秋，都秉承着这股子劲儿。
所以，林格敢直接在手术室给大家安心吧。
这样似乎也挺好的，就是自家这个老板，能不能不作死了？
苏云脑海里想了无数的事情，忽然微微一笑，道：“魏主任，您老人家挺新潮啊，还穿丝袜。”
“……”这事儿叶庆秋说得，苏云可就说不得了。
魏主任的脸往下一拉。
“你这个牌子可是不好，我要没看错，是十字的吧。”苏云笑呵呵的说到：“别用这个，用德国迈迪的。回头我和富贵儿说一声，您把尺寸告诉我，订制几双。”
呃……魏主任怔了一下。
郑仁也愣了，订制弹力袜？这玩意也能订制？
看两人的表情，苏云就知道他们不懂。
“前一阵子我和富贵儿聊天，他说起这事儿来，说是要给老板订制，我说不用。穿上娘里……”苏云马上止住话头，“穿上不舒服，老板还年轻，十几二十年后再说就行。”
“迈迪的东西可贵着呢，订制的穿不起。”魏主任也不是很信。
“魏主任，您知道做直肠异物的那天，往里打的弹簧圈都少钱么？”
魏主任摇了摇头。
“德国做科研特制的，十万欧元一个。富贵儿那面直接报损，给老板邮递来的。”苏云笑道：“弹力袜要是能到这个价……您想想，您穿着一台宝马x5天天做手术，简直太带感了。”
苏云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看那样子，也想给自己弄台x5穿着做手术了。
1225 求助
这面下了台，郑仁和苏云走回介入科。
苏云手里拿着手机，正在接鲁道夫瓦格纳教授的电话。
郑仁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边琢磨着事儿，一边慢慢悠悠的走着。
“老板，梅哈尔博士这面手术结束了，咱们要飞内蒙。”说到这个，苏云才高兴了一点点。
“内蒙么？好像没几台手术。”郑仁道：“老刘那面两个患者都确定了？”
“定了。”苏云道：“杏林园的人直接飞过去，做之前的签字手续。现在杏林园也有点变了，认为两台手术不算什么，懒得弄。”
“呵呵，人之常情。”
“对他们来说是无所谓，对咱们来说，就不一样了。”
“嗯，那面好大一片空白，希望老刘那里能拿得起来。”郑仁道。
“以老刘的年纪和悟性，拿起来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苏云道，“只是填补一个空白，他做点简单的，难的直接发到咱们这儿。有一个省给你送患者，够不够臭屁的？”
“还好吧。”郑仁道：“梅哈尔博士那面，我很期待。如果我说能完成3000例手术，并且有详尽数据的时候，博士会有什么表情。”
“还能有啥表情，最后很遗憾的通知你，诺奖评审委员会是不会通过的。”
“谁知道呢，事在人为吧。”郑仁倒是无所谓。
正说着，手机铃声疯狂的响了起来。
【他们说快写一首情歌雅俗共赏，要……】
郑仁接起电话。
“孔主任。”
“哦，正在往科里走，稍等下就到了。”
“好的好的，您放心。”
说完，郑仁挂断了电话。
“老板，怎么了？”
“朱良辰那面有点问题。”郑仁道。
他说的很含蓄，给朱良辰留了足够的面子。所谓的有问题，说的直接点，就是出事儿了。
苏云嘴角露出一丝好看的笑容，“就知道那货什么手术都做，肯定出事儿。以为是你么？狗屁！”
“胃底动脉栓塞的手术，的确问题很多，我想想的，一会回去先看看情况。”郑仁道。
很快，两人回到科室。
路过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苏云探头看了一眼。柳泽伟正一边摸着秃顶一边校正病历，常悦不在，估计是去病房了。沈博士也不在，今儿他出门诊。
“老柳还算是上心，我对他的感觉好多了。”苏云小声说到。
“嗯，手术拿起来的也快。都这个岁数了，还能学这么快，看样子从前没少下功夫。”
“过两天咱们走的话，带老柳么？”
“不带了吧，家里得有人看家，让常悦一起去玩吧。晚上在戈壁滩上，还有人陪你喝酒不是。”
说到这个，苏云第一次觉得郑仁也算是善解人意了。而柳泽伟，就这么被排除在去内蒙的名单之外。
敲门，进主任办公室。
孔主任带着花镜，正在沉思着。见郑仁进来，他笑了笑，说到：“郑老板，坐。”
“孔主任，朱主任那面出什么事儿了？”郑仁直接问到。
“不说你也知道，还不是胃底动脉栓塞出问题了。”孔主任也很无奈，他对朱良辰真是无话可说。
有郑老板在，你说他瑟个什么劲儿。手术，再好还能比郑老板好？
这不，就特么出事儿了。他那面没办法解决，还是得自己给他擦屁股。
在郑老板这儿卖人情，自己这张老脸的确没问题，但这都多少次了？找机会，一定好好好说说这个朱老五。
之前说又不是自己儿子这种话都是气话，他们那个年代的人重感情。要是有一分可能，孔主任都会帮着朱良辰。当然，前提是朱良辰做的不要太过分。
孔主任心里想这事儿，有些不高兴，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那面有个女患，做完手术后疼痛剧烈，一直没有缓解。光是疼，也不算什么，毕竟是栓塞术，估计1周左右就好了。但今天，患者出现了黑便。”孔主任道。
黑便？那是出血了？郑仁和苏云脸色都凝重了几分。
朱良辰作死，患者和患者家属拒绝在912治疗，在严重的并发症前面，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片子呢？”郑仁问到。
“手机传了一张，我传给你。”孔主任道，“手机看着不是很清晰，我让朱老五自己带着片子过来。md，早都告诉他不能做，非要逞强。”
孔主任恨恨的骂道。
郑仁和苏云心里明镜一般，孔主任骂朱良辰，是因为那面最近做事情的确让人腹诽。但最主要的是替郑仁出出气，别因为朱良辰的事儿就把术后的患者放那不管。
介入手术并发症，找谁看都不如找郑老板看来的更直接，更实在。
与其把不甘心放在心里，还不如由孔主任骂出来。这么做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孔主任做事儿还是很厚道的。
这个道理郑仁都懂，但是没有挑明。有些事儿，知道就好，反正孔主任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还能反对是咋的。
“郑老板，片子我微信传给你，你掌一眼。”孔主任说着，拿起手机，头微微的颔着，花镜略往下，眼睛看着手机，一点一点的弄着。
毕竟上岁数了，手术还是能做，但接触到最新的各种东西，还是要比年轻人慢一点。
“主任，您这看着怎么跟狼外婆一样？”苏云笑呵呵的说到。
“别扯淡，你一起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孔主任笑骂了一句。
片子传了过来，郑仁拿着手机刚想看，就被苏云抢了过去。几秒钟把图片传给自己，这才还给郑仁。
两人捧着手机，仔细的研究着。
孔主任看着两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面庞，专注而认真的看着片子，手指在屏幕上不时滑动，放大或是缩小图像，心里有些感慨。
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没这么好的条件，也没这个高的天赋。
年轻人，未来广阔，真不知道郑老板和苏云能走到哪一步。
鱼跃此时海，花开彼岸天。能亲眼目睹这些年轻人在蓝海里畅快的游着，直到鱼跃龙门的那一天，自己何其幸运。
1226 还想尝尝咸淡咋地
朱良辰心情糟透了，看着手里标本杯里的黑便发呆。
做了胃底动脉栓塞术的患者疼痛终于在今天略有好转，他都不确定是缺血痛好转了，还是镇痛泵和口服镇痛药物带来的反应。
但只是略有好转而已，随后就出现黑便的事情。
因为几天没吃东西了，便都是宿便，也不多，黑乎乎的。
听患者家属说，朱良辰马上就让取了标本送便常规+潜血。在送检之前，他拿着标本杯，仔细的端详。
其实根本不用多看，多年丰富的临床经验就告诉他，这是有出血，才会导致的黑便。
油亮油亮的，臭烘烘的粪便味道里带着一点点的血腥味道。
真特么的，到底是怎么来的出血？朱良辰看着标本，愕然无语，欲哭无泪。
新术式，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弄的。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想要动手弄胃底动脉栓塞术了呢？
其实他不愿意面对的是心里的那一股子争强好胜的劲儿。
凭啥郑仁这么一个年轻大夫能做的手术自己做不下来？tips手术就不说什么了，毕竟是困扰介入学科多年的顶尖术式。郑仁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把这么难的手术给拿了下来。
但区区一个胃底动脉栓塞的减肥手术，自己还拿不下来么？
不可能！
术前术后，他无数次的琢磨，并且和消化内科的医生反复沟通，确定手术做的是无懈可击的。
嗯，他自己认为是无懈可击。
然而，术后并发症却像是郑老板预言的那样发生了。
这特么的！朱良辰很郁闷，很苦恼，很无奈。
送检标本的小护士站在一边，看着朱良辰发呆，也很无奈。主任今儿是怎么了？看着便常规的标本出神，拿着看有什么用？您还能直接尝一口看看咸淡是咋地。
过了几分钟，朱良辰才把标本交给小护士，让去送检，自己沮丧的去看了一眼患者。
血压还是很稳定的，现在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现在没问题并不代表明天……今天晚上……不，甚至不能代表一个小时后不会有问题。
下消化道出血，一旦发生，迅猛无比，是要外科手术的。一旦要是这样的话……
朱良辰马上不敢想后果了。
此时，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让患者快点好起来才是正经的。
他安抚了患者家属两句，表现的尽量正常一些，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打给孔主任。
孔主任先是犹豫了一下，也没说什么。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呵斥，更没有幸灾乐祸，只是让他把片子先发过来，顺便把病情简介也发过来，然后告诉他，拎着片子自己过来。
这就相当于负荆请罪了。
朱良辰嘴里略有苦涩。
感觉舌苔在几分钟内长了出来，真想现在好好刷刷牙，把舌苔刷干净。
但他没有时间。
患者这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大出血的风险，不能等，一分钟都不能等。
低头认错又能怎么样？自己是给孔老大请罪去了，不是给郑老板。朱良辰心里暗自告诉自己，一定要确定这一点。
或许只有这么想，心里才会舒服一点。
他把手下的副主任叫进来，让他看好患者。没事儿，半个小时用微信汇报一遍病情，有事儿随时打电话汇报。
安排好家里面的事儿，他才拿着片子，急匆匆的赶了出去。
“朱主任，您忙着呢。”一个娇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华莹莹一身职业套，干练而美丽，身材修饰的刚刚好，充满了成熟的味道，却又带着一丝青涩的纯情。
即便吃不到嘴，看两眼也是赏心悦目的，虽然看出不什么咸淡，也开心不是。
但今天，朱良辰没有这个心情。
前几天帝都肝胆二病区常用的那家进口耗材公司换了经理，跑业务小十年的唐经理说被开除就开除了，继任的则是这个风韵犹存的华经理。
“嗯，忙着呢。”朱良辰拎着片子，急匆匆往外走。
“朱主任，我送您去吧，您办急事儿，有个司机能好点。”华莹莹笑呵呵的说到。
“不用了。”朱良辰直接给拒绝了。
他想的也很明白，一病区周春勇那面已经全面倒戈，换成郑仁常用的长风微创的耗材。
自己这面呢？
这次事情，要是郑老板给自己解决了的话……朱良辰是真没心劲儿再闹下去了。
不说学习新术式的事儿，给自己擦屁股都一而再，难道还要再而三么？
华莹莹长的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家里还有黄脸婆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能吃，也得为自己的职业生涯考虑一下。
硬抗周春勇没什么，但是硬抗郑老板，朱良辰真是觉得力不从心。那年轻人似乎像是一座山似的，要是把他当做靠山，可是相当稳的。但要是当做对手，直接泰山压顶……谁受得了？
到时候说不定自己都要换长风微创的耗材，至于华经理呢，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这时候就别坐她的车了。
哪怕车上的座椅再怎么舒服，香水味道再怎么好闻，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再怎么勾动自己的心弦，都是虚妄。
看看郑老板能不能解决问题，要是能，自己要重新规划一下了。
朱良辰一路小跑，迅速消失在华莹莹的视野之中。
华莹莹很是不理解，但猜测或许是什么家事，见不得人的那种也说不定。
她从长风离职，想要进入柏盛国际，但却失败了。很快，柏盛国际被长风微创收购，这个消息给她一种49年叛变革命的挫败感。
不过生活总是要过的，一次错误的决定，总不能颓废一辈子不是。
过了年，几经周折，她来到这家跨国公司。随后小试身手，抢到了帝都肝胆这块肥肉。
只是很遗憾，只抢到了一半的肉，另外一半被前任经理给丢了。
华莹莹刚上任，准备稳定二病区，找机会打开一病区的缺口，看看能不能收复失地。
看着朱良辰消失，华莹莹脸上职业微笑依旧是那么温馨甜美。
好甜。
1227 排队
朱良辰开车来到912，找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一个车位，把车停了进去。
下次再来，还是滴台车吧。想到这里朱良辰忽然怔了一下，连连呸了几口。
还嫌现在不够丢人的么？
一想到郑仁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的，朱良辰心情黯然，十分不开心。
但又想到郑老板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患者忽然一个大出血……算了，丢点人不算事儿，还是老老实实做人算了。
一腔子的雄心壮志，被生活和现实盘成了一堆没有温度的灰烬。
朱良辰怎么能不知道他和郑仁之间的差距，但心里就是不服气。争强好胜的心思，每个人都有，但也得分跟谁。
周春勇怎么样？敢拎着菜刀追科室主任满院跑的主，自己不服气还不是扛下来了。但郑老板这儿，真就不是不服气就能解决的。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拎着片子上楼。
今天912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对，保安略多，患者都安安静静的。进了住院部，朱良辰就发现了这一点。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也没把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而是继续上楼，来到介入科。
刚一走到门口，朱良辰就怔住了。
走廊里满满登登几十号人，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没有交头接耳，也没有走来走去，西装笔挺的贴着墙根站着。
不是安保人员，朱良辰首先判断出这一点。看着人高马大，但是肚子也一样大，这种人能当安保？
难道是哪位大佬在912看病？不对，肯定不是。要是有的话，也不会在前面的住院部，而是后楼。
西装革履的人大多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朱良辰怔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见介入科的医生们在走廊、病房安抚着患者，说说话、聊聊天，总之就是别去围观就好。
绝大多数时间都会敞开的医生办公室门却是关闭的，朱良辰试探着走了过去，要看看究竟。
沈博士迎上来笑着小声说道：“朱主任，您怎么得闲？”
“找孔主任看张片子。”朱良辰也被环境熏染，压低声音说到：“里面是……”
说着，他用眼神询问沈博士。
“瑞典的梅哈尔博士，来找郑老板会诊、做二期手术。这不是正在阅片呢么，袁院长带着人一起来的。”沈博士道：“您来的可是不凑巧。这样，要么您先等会？”
朱良辰无语。
自己也要像其他人一样在这儿等会么？这些人估计是梅哈尔博士带来的……等等，是谁？
“梅哈尔博士？是那个瑞典的心脏病治疗专家？”朱良辰问道。
“对。”沈博士道：“前几年，阜外请来讲课的那位。”
“……”朱良辰愕然良久，无语凝噎。
这是心脏疾病治疗的泰斗级人物，在诺贝尔医学、生物学评审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前几年阜外医院请人来讲学，据说费了好大的事儿。
那堂课朱良辰也去听了，毕竟心脏介入和肝脏介入是有想通之处的。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听一听总是没有坏处的。
但没想到在神坛上的老人，竟然来到人间，还特么是找郑老板做手术……
朱良辰随即凛然。
跪吧，这种时候要是硬撑，继续和郑老板对着干的话，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要是地方的小大夫、小主任也就算了。帝都肝胆，全国肝脏病治疗的前三甲，要是开学术会议都不叫自己，还有什么脸面。
这些都是小事儿，毕竟有郑老板，能多一道保险，少点医疗事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一把抓住正要去别的地儿忙的沈博士，问道：“梅哈尔博士来做肝脏手术么？”
“是做心脏手术。”沈博士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朱良辰在说什么，“据说去年冠脉三根血管都堵死了，郑老板去瑞典，刚好碰到抢救，顺便就把手术给做了。”
顺便，尼玛……朱良辰心里万马奔腾。
“但是因为老人家凝血机制有障碍，必须要定期做手术，换支架，所以就赶过来了。”沈博士笑笑，“我刚才一起迎接梅哈尔博士的时候，听云哥儿说的，具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朱良辰松开沈博士，站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口。
梅哈尔博士，全球心脏病学的泰斗，找郑老板做手术？他没注意到在心里想到郑仁的时候，称呼已经从郑仁变成了郑老板。
要是做肝脏手术，朱良辰都能接受。但却要做的是心脏手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郑老板介入全科水平都已经这么高了么？
忽然，他注意到自己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这要是袁院长出来一眼就看到自己，要怎么说？
算了，还是往后面站站吧。
拎着片子走到队伍的最后，朱良辰一路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当然，只是自己对人家熟悉，人家不认识自己。
看着从前在讲课的时候满脸倨傲的那些人老老实实的站在墙边，朱良辰心里平衡多了。虽然自己站到了最后，但那又有什么。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五十步笑百步么。
只是这个位置靠近卫生间，的确有点不方便。
朱良辰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希望里面聊病情的时间别太长就可以了。
他默默的靠着墙边站着，等待着。心里懊悔，自己这又是何苦来哉。这几天周春勇那面风生水起的，还要借着郑老板的势头搞个什么学术会议。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朱良辰也不在意。他以为是长风微创组织的活动，为了推广一下耗材。这种事情太常见了，他没有当真。
真以为学术会上写着国际两个字，就真的是国际会议了？谁成想，是跟着梅哈尔博士一起来的高等级的专家学者一起弄的啊。
md，这一切本来应该属于自己。
朱良辰忽然想到这点，心里像是针扎的一样疼。
本来都是自己的，真特么是鬼迷心窍。他沮丧的站在队伍的最末端，失魂落魄。
1228 跪的彻底（盟主LM7加更4）
医生办公室里，术前会诊已经结束。
病情都在郑仁心里，梅哈尔博士自己本身就是心脏病学的泰斗级人物，平时调养的非常好。郑仁觉得用药比自己专业多了。这也是一件很省心的事儿，最起码自己不用在术后用药上花心思、下心血了。
其实这也就是梅哈尔博士，院里面很重视，才会耽误这么长时间。换个人，几句话就交代完。
博士问的很细致，所有并发症都考虑的特别周全。当问到一些偏僻的并发症、罕见病，郑仁不得不“浪费”一些手术训练时间，去钻进系统手术室里翻阅资料。
本来还准备术前做一两个小时的手术训练，郑仁心里默默的把这部分时间给扣除了。
他现在经历过一次没有手术训练时间的事情后，对经验值之类的奖励有着极端的渴望。
没点训练时间或是经验值防身，还真是没底啊。
梅哈尔博士很满意，郑医生不光是手术水平高，基础知识、理论也很扎实。
“郑，很高兴你能担任我的主刀医生。”最后，梅哈尔博士站起来，伸出手。
郑仁笑笑，也伸出手。
“博士，手术想哪天做？”郑仁问道。
“设备今晚到，我的助理和院方沟通，调试设备，后天吧，你那面方不方便？”
郑仁想了想，今天、明天tips手术的患者出院，新患者要收进来，似乎手术时间有冲突。
苏云在他背后轻轻碰了碰这货，他心里也很无奈，这时候还用犹豫么？肯定特么的想tips手术呢。
“郑医生，你在思考什么？”梅哈尔博士问道。
“哦哦。”郑仁缓过神来，马上说到：“我在想手术的时候，和您交流，会不会对手术有什么影响。”
梅哈尔博士笑呵呵的看着郑仁，良久没有说话。
有资格进屋子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博士在笑什么。郑仁的疑问，也正是他们心里的疑问。
“等你以后老了，病了，就知道了。”梅哈尔博士挥了挥手，和助理说了两句话，然后对着屋里其他人微笑致敬，走了出去。
送梅哈尔博士上车，他的助理来到袁副院长身边，商量着安装视频器材的事情。
袁副院长是没有意见的，只是担心出事儿。但刚刚梅哈尔博士的话，他心里也有所触动。虽然犹豫，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老板，你知道梅哈尔博士说的是什么意思么？”苏云有了猜测，但还是问郑仁。
“估计是不相信别人的手术技术？”郑仁也吃不准。
见车队离开，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送上门来的大手术，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光是术前的讨论，就“浪费”了郑仁将近2个小时的手术训练时间。
“郑医生，严院长晚上回来。明天一早，你来找我，我带你和严院长汇报工作。”袁副院长说到。
“好。”郑仁马上应道。
送走了院领导，郑仁这才松了口气。接待院领导，真心好累。比穿着铅衣上一天一夜手术都累，浑身疲惫。
“郑老板，你循环内科的基础打的挺牢靠啊。”孔主任看着郑仁，满眼的疑惑。
“还好，上学的时候比较认真。”郑仁随口敷衍了一句。
这话也太不走心了吧，学校的学霸，把书本都背下来，好多事儿也不知道啊。
孔主任被郑仁给气乐了，摇了摇头，道：“郑老板，我出来的时候看到朱老五了。”
“哦，这就回去看看片子。”郑仁也意识到自己不走心的事儿，连忙往回找补。
“我要说的是，朱老五跟我关系是不错，但机会给他了，他不知道珍惜。你不用过多看我面子，想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孔主任淡淡的说到。
郑仁大汗。
这话说的，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主任，不带你这么吓唬人的。”苏云笑呵呵的接话，“怎么都是老前辈，尊重还是必要的。朱主任也是学的不够快，没什么，没什么。”
孔主任微笑，转身走了回去。
回到介入科，朱良辰拎着片子，心神不宁的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口，没有进去。
朱良辰的鬓角全白，头发也白了一半。再怎么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失魂落魄的状态看着有些凄惨。
要不是孔主任的关系，无论是郑仁还是苏云都不介意痛打落水狗。但刚才孔主任都那么说了，谁那么不开眼的去挑刺。
“老五，你怎么不进去啊。”孔主任走过去，笑呵呵的问道。
“呃……”朱良辰在看到梅哈尔博士从医生办公室走出去的背影后，脑子有些宕机，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进来说，进来说。”孔主任拍了拍朱良辰的肩膀，开门走了进去。
见郑仁跟在孔主任身后，朱良辰下意识要跟着孔主任进屋的脚步微微一顿，差点没摔了。
他侧身让了一下，想让郑仁先进。
“朱主任，您看您客气什么，进，进。”郑仁微笑说到。
这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朱良辰心里迷惑。要给梅哈尔博士做手术，别说郑老板这个年纪，就算是自己，不得飘几天？几天都不能够，估计得飘一辈子。
可是上次救台后连口饭都没吃的郑老板竟然这么客气，真是不可想象。朱良辰看着郑仁，迈不动步。
郑仁也是无奈，朱主任这是怎么了？一台手术出了问题，整个人都傻了？
“赶紧进来，晚上还有别的事儿呢。”孔主任道。
朱良辰这才缓过神来，微微弯腰，一脸笑容，和郑仁争执了几句，最后直到郑仁和苏云都进了办公室，这才坠在最后走了进去。
苏云看的直乐，朱主任从前说是不跪，可一旦跪下去，还真是彻底。虽然也算是识时务，可比周春勇，似乎还是差了好多。非得刀按在脖子上，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老五，片子拿来看看。”
等苏云关上门，孔主任直奔主题，一点时间都不耽搁。
“说说，怎么回事。”接过朱良辰递来的片子，孔主任一边把片子插到阅片器上，一边问道。
1229 介入大夫都是影像出身
“患者现在出现了黑便，回报出来了，便潜血阳性。”朱良辰“汇报”完病史后，补充了一句。
这是刚刚他手下副主任汇报的结果，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诊断很明确，患者有下消化道出血。
术后便潜血阳性，有无数种考虑。但是介入术后，又不是肝脏介入手术，患者本身就有脾大、肝硬化、胃底静脉曲张的毛病，出现便潜血阳性，这就太罕见了。
要是找不到问题，朱良辰觉得自己都睡不着觉。
郑仁不像是进屋的时候那么客气，一边听着朱良辰说治疗经过，一边盯着片子在看。
习惯性的，郑仁的右手托着腮，左手放在右侧腋窝下，眼睛眯了起来。
朱良辰汇报完病史，也看起那张片子。
这不是最新的片子，会不会郑老板直接说不行，要回头再做个片子呢？可是要做什么检查才能发现？胃肠镜么？
朱良辰心里想了无数种可能，好在家里面和他汇报，患者状态平稳，便血没有加重，这才略有放心。
足足过了十分钟，郑仁才说道：“ct看的不是很清晰。”
朱良辰心里凉了半截，这是太极功夫，一个拖字，有经验的大夫都会。
郑老板是也不知道，还是在敷衍自己呢？
可是他心里的念头刚起，郑仁便继续说下去。
“但幽门处的溃疡面，已经显示出来了。”
“……”朱良辰和孔主任都一皱眉。
ct可看不了空腔脏器，比如说胃肠。要是有巨大的实性肿瘤存在，ct倒是也能看，但患者可不是肿瘤。
“朱主任，我不知道你注意没有，患者胃壁出现了扩张。”郑仁继续说道。
“注意到了，我考虑是栓塞部分动脉，血供不足，胃排空减慢所导致的。”朱良辰马上说到。
郑仁摇了摇头，道：“问题的确是出在胃排空减慢上，术后用药，医嘱给我看看。”
这东一句、西一句的，但朱良辰没有辩驳，而是拿出手机，把拍照的医嘱调出来。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况且刚刚梅哈尔博士来看片子，一排外国专家靠着墙根站着的场面是彻底把朱良辰震撼住了。
他已经没有别的想法，跪的很彻底。
郑仁看完，心里有了全盘的治疗方案。他顿了顿，道：“朱主任，回去查一个胃镜，记得取活检。”
“活检？”朱良辰愕然，难道自己碰到少见的恶性肿瘤了？不能够啊，自己看了那么多遍片子，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郑仁只是自顾自的说，节奏略慢，没想到朱良辰在这一瞬间想了这么多的事情。
“活检组织，做细菌培养。”郑仁道。
“细菌培养？您怀疑是什么？”朱良辰都想问了，幽门螺旋杆菌？那不是扯淡的么。
“你和检验科熟悉么？”郑仁忽然问道。
连苏云都觉得自家老板怎么神出鬼没的，难道是和梅哈尔博士交流完之后，膨胀到外太空去了？
“还行。”
“送标本的时候，朱主任你亲自和检验科的熟人招呼一声，不是普通的细菌培养，要看有没有胃八叠球菌。”郑仁道。
“……”朱良辰无语。
“……”孔主任也无语。
只有苏云眉毛轻挑，似乎想到了什么。
“郑老板，那是啥？”朱良辰真心不知道郑老板是在难为自己，还是真的怎样。他今儿是负荆请罪来的，郑老板笑脸相迎，已经算是特别给面子了。所以他也只能小声询问，不敢多说别的。
“胃八叠球菌常以八个菌体有规则地堆叠在一起，呈正方体，是一种微耐氧菌，容易从土壤中分离得到，此外也能从胃病患者的胃内含物中找到。”
郑仁指着片子上一段密度不均匀的位置，说到：“这里，我考虑是幽门溃疡，溃疡面的面积还不算小。”
“胃八叠球菌生长在人的胃中导致某些病理改变，如幽门溃疡和幽门狭窄等，致使食物流人肠道迟缓。在这种不正常的情况下，胃处于酸性条件中，食物中含有的碳水化合物和其他供生长的营养素，促使胃八叠球菌迅速地增殖。”
朱良辰听懵了，恍惚的问道：“然后呢？”
郑仁也有些惊讶，侧头看着朱良辰，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老板，介入的大夫都是影像出身。”苏云在旁边小声提醒。
“哦哦。”郑仁这才恍然。
孔主任和朱良辰的脸仿佛被人扇了几个耳光一样，真想把苏云按在地上揍一顿。
影像出身的就不是大夫了么？
“goodsir 教授于 1842 年首次在患者胃内发现胃八叠球菌。1872 年 ferrier 教授在患者血液中也发现了它的存在，并认为其在血液中的存在与胃排空的延迟有关。”郑仁随后解释道。
“朱主任不知道也是正常，临床上最常见八叠球菌的科室是普外科，连消化内科都不是很常见。”
“普外科？为什么？”孔主任问道。
“因为从前的胃束带手术的缘故，一般情况下术后胃八叠球菌出现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郑仁笑笑，“所以我说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那篇论文，是值得商榷的，原因就在这里。”
“那篇论文，没有提到术后怎么防治胃八叠球菌，也没有提到任何并发症，只是说远期疗效比较好。”
“我还想等着梅哈尔博士走了之后好好琢磨一下，但朱主任就先上手了。”郑仁说的很严肃，反正从口气里听不出嘲弄，朱良辰心里一阵烦乱。
真是想发作也不是，不发作还觉得憋闷。尤其是看到郑仁憨厚的脸庞，让他更是无可奈何。郑仁不是在故意嘲讽自己，这一点朱良辰知道。
但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极为愚蠢。
孔主任苦笑，原来是常见于普外胃束带手术后的一种并发症，难怪苏云那家伙会提醒郑老板说搞介入的都是影像出身。
没做过胃束带手术，谁特么知道什么狗屁的胃八叠球菌。
想着，孔主任心里已经止不住想要骂娘了。
这简直就是对介入医生的侮辱，可……人家说得对，自己有什么办法？
孔主任叹了口气。
1230 郑老板也有出错的时候
“呃，忘了……”郑仁说着，忽然一拍头。
“怎么了？”朱良辰问道。
“不是送检验科，是送去病理科切片。用1000倍的油镜看，可以看到直径2-3μm的胃八叠球菌。”郑仁不好意思的笑道：“一说细菌，随口就说要培养，习惯了，不好意思啊。”
朱良辰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从孔主任桌上拿起一管笔，又从打印机里抽出一章a4纸，记下郑仁的话。
胃镜、活检、病理、还要1000倍的油镜。
“回去就给患者一组氟喹诺酮类抗生素、一组甲硝唑及一组质子泵抑制剂。对了，止血药物……口服云南白药也行，静点、肌注一组也可以。”郑仁道。
朱良辰一丝不苟的记录下来。
一个字都不带差的。话说郑老板也有出错的时候，这让朱良辰心里好受多了。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口误，但那也是失误不是。
听郑仁不再说话，他才把笔尖按回去，抬头说到“郑……”
还没等他说话，孔主任出手带风，把那管笔给夺了回来。
医生的笔么，只要不放在自己身上，保准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不管放在哪，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这也没事儿，想用的时候随便问人要笔用就是了。用完了随手别到自己白服口袋里，就有有了一管笔。
朱良辰怔了一下，随后苦笑，道：“老大，你还是这么小气啊。”
“这是这个月第五管笔了！”孔主任气呼呼的说到：“原来是你！”
“别介，我这个月才来了两次。”朱良辰道。
郑仁笑了笑，幸好自己现在不写病历。上级医生签名那块，也不用自己操心。
“郑老板，不好意思啊。”朱良辰笑了笑，经过孔主任一闹，觉得没有之前那么尴尬了，“您估计按照这种治疗，患者多久能好？”
“用药2周，之后估计3-4周会缓解。”郑仁道：“不过朱主任，这种手术术式，还是不成熟，要慎重啊。”
朱良辰频频点头。
既然已经跪了，那就跪的彻底一点。含羞带臊的多没劲儿，做人得光棍。
“那我回去安排检查。”朱良辰道，“郑老板，从前的事儿是我不对，这里给您道个歉，等患者好点，我心里没那么乱了，请您喝酒。”
“好说，好说。”郑仁笑笑。
“赶紧回去吧，还等我送你啊。”孔主任握着那杆笔说到。
朱良辰又说笑几句，随后离开。
等他走了，孔主任很认真的问道，“郑老板，我看你说话的时候表情有问题，怎么回事？”
郑仁楞了一下，随后笑了。
“我估计是朱主任手术栓塞栓的太狠了，患者胃排空延迟的症状也很重，有一定概率经过药物治疗效果也不是很好，甚至会出现胃穿孔的并发症。”郑仁略有担心。
“主任，别听他的。”苏云道：“胃束带术，100例能有一个胃穿孔就不错了。我说老板，别总自己吓唬自己。”
“这不是没看见术中造影的片子么。”郑仁叹了口气，道：“不过看ct，胃底动脉区域的血管已经闭死了，要是……”
说到这里，他不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孔主任知道，郑仁不想马上开展胃底、胃左动脉栓塞术的原因真的是这种手术真的不成熟。
不是手术做不下来，而是要怎么做才能刚刚好。
恰到好处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到可就难了。而且因为患者的个体差异问题，想要恰到好处，谈何容易。
“郑老板，总说让你谨慎，谨慎。是怕你年少气盛，但你这也太谨慎了吧。”孔主任笑呵呵的说到。
“毕竟是新术式，做过的人不多，可以参考的案例也不多。我最近正在参照胃束带术后患者情况，琢磨栓塞术应该怎么做。”
“嗯，多想想的确是好事。林娇娇来磨我几次了，下次我直接告诉她。急什么急，出了事儿，谁都跑不掉。”孔主任道。
“主任，那我先出去了？”郑仁道。
“去吧，梅哈尔博士那面，你要多上上心。”孔主任道。
郑仁、苏云从孔主任的办公室出来，苏云笑道：“朱良辰这面算是跪了吧。”
“哦，就是问问病情，别说这么难听。”郑仁道。
“切，再过半年，想跪都找不到门。”苏云道：“老板，你信不信，明儿个朱主任就会打电话过来约你吃饭。”
“嗯，要是急着点，明天镜下看到胃八叠球菌，估计电话也就打过来了。”郑仁道，“但是治疗却是很难的，我担心的是胃壁血供不足，长时间蠕动减慢，会出现穿孔。”
“穿了再说吧，你担心也没办法。”苏云拍了拍郑仁，说到。
这话说的是，而且栓塞剂在血管里，想要血运重建的话是需要时间的。即便是穿孔，也没有办法提前预防。郑仁给的治疗，包括质子泵抑制剂，就是现有能做的最好治疗方式。
至于那个患者，希望没什么事儿才好。
回到办公室，柳泽伟在审查病历。自从发生了上次患者笔误事件之后，每一份病历他都要仔细检查个四五遍。
郑仁觉得这是瞎耽误功夫，回去后柳泽伟又不会写病历。但这事儿还没法说，闲着也是闲着，想当进修生，就当着呗。
见郑仁进来，柳泽伟放下手里的活，笑呵呵的说到：“郑老板，您的瑞典语说的可真标准。”
“呵呵。”郑仁干巴巴的笑了笑，标准的想要终结话题的架势。
“老柳，一看你就没学过瑞典语。”苏云笑道：“老板说的瑞典话带着梅哈尔博士家乡的方言，可不能说是标准。”
柳泽伟嘿嘿一笑，他心里对郑老板和身边妖孽一般的助手早就敬为天人。遇到再怎么离谱的事儿，他也认为是正常的。
“郑老板，我听说梅哈尔博士要一边做手术，一边和你说手术的过程，是真的么？”柳泽伟问道。
这种事儿听起来特别古怪，到现在他还不是很相信。
“嗯。”郑仁提起这事儿来，也心事重重的，有些忐忑。哪有患者术中指导术者该怎么做手术的？真遇到了分歧怎么办？
不行，这事儿得和梅哈尔博士说清楚。
看，可以。
但是，别哔哔。
1231 保健品
“老板，急诊那呈祥的化验结果回来了。”苏云拿起手机，瞄了一眼，说到。
“哦？数值多少？”
“血浆总免疫反应胰岛素60000mu/l”苏云拿着手机，不知道是急诊科哪个医生给他发来的信息。
郑仁已经习惯了苏云的交际能力，似乎只要他想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不知道的。
血浆总免疫反应胰岛素正常值在10000mu/l左右，高的，可能达到3万。那呈祥的数值，竟然高达六万，难怪会出现动不动就低血糖性晕厥的症状。
“行了，那就抓紧时间跟他说一声。”郑仁道。
“然后呢？”
“然什么后？”郑仁说起那呈祥的时候，就有些暴躁，即便和苏云说话，也带着一丝怒意。
“你不会认为他真的会老老实实的去看病吧。”苏云鄙夷的说到，额前黑发飘呀飘的，像是在嘲弄着郑仁。
“有本事就赖在办公室，我就不信了。”郑仁说到最后，也是略有些心虚。
这特么的，被一个无赖赖上，感觉真心不怎么好。都是老实人家的孩子，谁遇到过这事儿啊。
劣币驱除良币，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可是对于这种无赖汉，不管是什么部门都没有办法，郑仁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他心里有些气恼。当医生就是这样，又不能不给患者看病，这是多年临床洗脑洗出来的结果。
只是，真的不甘心。
当时张琳主任挨打的时候，一时血气上头，可能会动手。现如今冷静下来，郑仁是不会打他的。
“老板，怕了？”苏云事不关己，嘿嘿笑着说到。
“不是怕，是膈应。”郑仁无奈的说到。
随后郑仁沉默，不管苏云怎么开嘲讽，都没办法让郑仁反唇相讥。他似乎冷静下去，但以苏云对郑仁的了解，他猜测郑仁应该是找办法对付那呈祥。
只是他不说话，苏云也是没办法。
两人来到急诊留观室，进了门，看见那呈祥正在吃东西。
郑仁扫了一眼，眼睛眯了起来，问到：“你吃什么呢？”
他的口气有点怪，开始有些急，但后来就渐渐的缥缈了起来。苏云瞄了郑仁一眼，却没发现异样。
那呈祥吓了一跳，见是郑仁，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说到：“郑医生，我这不是吃点保健品么。身体本来就虚，吃点增强免疫力。我查过，据说还能抗肿瘤呢。”
以苏云对郑仁的了解，这货急匆匆的说什么事儿，肯定有问题。要不然，他才懒得管患者吃什么东西呢。
瞄了一眼，是蓝色包装的一种保健品，名字耳熟能详，里面主要含有的有效成分是谷胱甘肽。
谷胱甘肽具有广谱解毒作用，不仅可用于药物，更可作为功能性食品的基料，在延缓衰老、增强免疫力、抗肿瘤等功能性食品广泛应用。
按说这在保健品市场里面，已经算是一股清流了。因为保健品市场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基本都是随便用什么东西来糊弄人的，不会有任何作用。
当然，好处是吃不死人。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用面粉做的药，真要是碰到对面粉过敏的患者，一样是个死。
可是谷胱甘肽，这有什么？
苏云开始思考其谷胱甘肽的分子式来，难道说由谷氨酸、半胱氨酸及甘氨酸组成含γ-酰胺键和巯基的三肽……
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到郑仁问道：“你吃了多少年了？”
那呈祥也怔了一下。
他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三天，三天。”
“不想死，就特么说实话！”郑仁冷厉的说到。
“你这大夫怎么说话呢？”旁边有患者家属不高兴了，指责道：“别说脏话，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
苏云眉毛一挑，就要上去怼那名患者家属。
那呈祥脸色一变，一哈腰，不断鞠躬，道：“老几位，郑大夫是给我治病，都是我不好，消消气，消消气。”
他随后用身子挡住保健品，但马上意识到没什么用处，只好苦笑道：“郑大夫，我这……”
“这保健品按天算钱的话，一天一百多，不能说没钱做手术了吧。”苏云冷冷的说到：“再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谎话，你把脑浆子磕出来，也别想看病了。”
说到这里，那呈祥终于意识到情况的严峻。
他马上说到：“吃了五六年了。咱怎么说也是知识分子，不能让虚假广告给骗了不是，保健品里的确含有说明书里一样的谷胱甘肽，是有好处的。”
“呦呵，还找人化验了呗。”
“是啊，朋友多，顺手就给化验了一下。保健品么，总不能不知道成分，随便就往嘴里扔不是。这些年，吃坏了多少人。”那呈祥不断打岔，想要把郑仁和苏云从一天一百多块钱的概念里带走。
“嘿。”郑仁被气的嘿了一声，随后说到：“你什么时候犯病的？”
“三四……四年多一点点。”那呈祥随即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但是他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有些迷茫。
按照搜索引擎上找到的资料，说谷胱甘肽是人体一种物质，几乎存在于每一个细胞里面。
这东西不应该有毒啊。
“哦，是这样啊。”郑仁的语气忽然慢了许多，脸上也露出。。
苏云看出古怪，但是没说话，只是仔细观察。
“病也跟你说了，把保健品给停了，找家正经医院去看病吧。”郑仁说到。
那呈祥楞了，竟然这么简单？
“你的血浆总免疫反应胰岛素数值高了很多，抓紧时间找地儿治病去。以后别有事没事儿的到处骗钱，都要死的人了，还有这心情呢？”苏云道：“你这是准备把钱带到下面去花？是不是家里没人给你烧纸，你怕的慌？”
这话说的，真是阴损……那呈祥脸色变了又变，差点没忍住。
郑仁也没劝苏云，他对这个好悬害的人家破人亡的那呈祥一点好印象都没有。见了自己的面，还骗自己没有钱。
看这架势，要是没钱才见了鬼。
1232 干得漂亮！
那呈祥没有不好意思，只不过是自己不太小心，谎言被戳穿了而已。
他只是担心郑仁会不会给自己看病，不知道为什么，嘴里从来没有实话、也从不相信别人的那呈祥对郑仁竟然产生了一种叫做信任的感觉。
正琢磨着，郑仁和苏云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郑医生，您等等。”那呈祥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去。
他有点急，想要郑仁说的再详细一些。
虽然别人的命不值钱，但他对自己的命还是很在乎的。不是很在乎，而应该是一直小心翼翼的呵护。
骗了那么多的钱，不就为了享受人生么。可是操蛋的事情竟然是自己给自己施肥，还是有毒的。
这事儿，真是没有天理了，那呈祥想到。
郑仁厌烦到了极点，强忍着心里要干死那呈祥的情绪。说了那几句话，点明诊断与病情来源，已经算是大违本心。再多的，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那呈祥见郑仁走的急，一路小跑来到郑仁身边，一把抓住郑仁的衣袖。
“你再抓我？”郑仁的眉毛挑了起来。
苏云怔住了。
自己认识郑仁，已经半年时间了。一直温温和和，像是一杯温水一样的老板，从来不会出现这种表情。
苏云能从郑仁身上感觉到一丝凌厉的……杀气。
md，把老实人给惹急了，真是兔子也要咬一口啊。
那呈祥混荡江湖，靠着骗人混口饭吃，还能混得不错，眼力是最重要的。
要不然得罪了什么不应该得罪的人，怕是坟头的草早就三尺高了。
郑仁一说话，他马上感受到那股寒意，手指松开。想要说什么，但一张嘴却马上有一种濒死的感觉。
看着两个白大褂离开，那呈祥欲哭无泪。
他失魂落魄的走回留观室，在床上静静的坐着，心里想着事儿。
“老那，那是谁啊，怎么这么横。”旁边的患者说到。
“是呗，说话那么横，还有没有医德了？”
“这种大夫，就不配穿白大褂。”
那呈祥此刻哪有心思敷衍周围几只肥羊，他在冷静下来后，知道郑仁属于那种自己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
努力回忆，记下来郑仁说的每一句话。可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那呈祥总是觉得有什么遗漏。
去找一家医院看病，这是小事儿。保健品……根本没必要停。至于其他的，自己先看病。要是治好了，就放他一马。要是不好，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死也得死在郑大夫家门口。
那呈祥心里盘算着。
……
……
“老板，真想动手了？”苏云笑呵呵的问郑仁。
此时绝对不能火上浇油，只能釜底抽薪。要是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苏云不确定郑仁会不会回身去找那呈祥的麻烦。
就那一副小身子骨，郑仁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麻烦事儿已经太多了，别惹乱子，好好的让老板冷静下来吧。
“还好。”郑仁已经冷静下来，毕竟是从事医疗这么多年的人了，形形色色的人见的多了。医生只负责治病救人，整治骗子，可不是医生的职责。
“他那病，好治么？”苏云问到。
“自身免疫性胰岛素受体病，与伴发自身免疫性疾病及应用巯基药物有关。巯基药物，包括有巯基化合物他巴唑、巯丙酰甘氨酸、青霉胺、谷胱甘肽、甲巯丙脯酸等等。”郑仁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到。
这段东西太过于生僻，即便是郑仁也不是很相信。脑子里一面寻找着关联，一边随口说到。
苏云回忆郑仁之前和那呈祥说的话，意识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不好治。停了谷胱甘肽，再对症治疗，系统性红斑狼疮也会要命的。”郑仁冷漠的说到：“他吃了太久的巯基化合物，就像是服用了慢性毒药，已经病入膏肓了。”
这事儿，还真是挺唏嘘的。
“听到他不好，我就开心多了。”苏云笑道。
“还会不好下去的。”郑仁道。
“老板，你也很阴险啊。”苏云道：“只是说不让他吃保健品，却没说谷胱甘肽是这个病的诱因。”
“要是听医嘱、对其他人有哪怕一丝信任的话，他会停止口服谷胱甘肽。但是我感觉他不会那么做，所以……”
“估计能活几年？”
“系统性红斑狼疮，会越来越重。估计1、2年？”郑仁随口说到。
“干得漂亮！”苏云称赞道。
“唉。”郑仁大步往回走，一声长叹。也不知道是为那些脑子犯糊涂，被骗子轻易骗的家破人亡的人叹息，还是为了骗子的病入膏肓而叹息。
“跟你说几件事儿。”苏云道：“林格已经带着人和梅哈尔博士手下团队的人去循环导管室，安装视频设备了。”
“哦，梅哈尔博士还真要和我讨论病情啊。”郑仁不再去想那个骗子，而是开始想后天的手术。
好苦恼。
一想到自己做手术，患者竟然要跟自己说这里不对，那里不对，郑仁就有些烦躁。
虽然梅哈尔博士的水平是很高的，但也只是巨匠级别的术者而已。巨匠级别，和巅峰之间的差距，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总不能拿梅哈尔博士做实验，自己做了某个步骤，台上给他反复的演示吧。
就他那血管，能保证一次性做下来，都需要洪荒之力。
现在介入手术达到巅峰了，还不是很担心。要像是在瑞典的那次，怕是自己现在很忐忑也说不定。
“这只是其中一件事儿。”苏云道：“你说，你有我这么一个完美无瑕的助手，多大的福气？上辈子拯救了所有平行宇宙吧。”
“说事儿。”郑仁一边走，一边冷漠说到。
“你看你操蛋脾气，不就是个骗子么，弄的跟天榻了一样。”苏云不屑的说到。
“就是心里躁得慌。”郑仁叹了口气，说到。
“周春勇那面准备完了，明儿可以去做解剖教学。他们那面还准备了几个病人，做示教手术。”苏云道：“其实周主任那面是很上心的，咱不管他有什么意图，光是把和自己关系紧密的各个主任找来，学习tips手术，就省了老多事儿了。”
郑仁点头，这一点他是认可的。
去吧，不说诺奖，多一些人学会新的tips手术，就能救活更多的患者。
自己一个人，累死累活，能做几台？
1233 不靠谱的患者家属（盟主LM7加更5）
“多少人？”郑仁问到。
“世界各地和梅哈尔博士一起来的有23名教授、专家、学者。”苏云道：“都是能上手术的那种。放嘴炮的那些，我把价钱提升到100万美元，就都拦住了。”
“国内呢？”郑仁继续问道。
“周主任熟悉的各地主任，有11个。”
34个人，看起来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外国专家要求用英文讲课，被我拒绝了。”苏云哈哈一笑，道：“来到华夏，当然要用中文，不能惯着他们。”
“嗯。”郑仁道：“明天一早？”
“老周跟我说了，他特意准备了一个小型的手术台，用来做解剖。话说你们上学的时候，局解是怎么上的？”
“大体老师少，还能怎么上。”郑仁面无表情的说到。
“老周说了，单独的小型手术台，专门做解剖的。到时候四周灯光一黯，就你自己站在无影灯下，够你臭屁的。我想了想，有一种演唱会的感觉。老周，不错。”
郑仁笑了笑，这种事儿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明天咱们这面的二期手术患者陆陆续续出院，收新患者上来。老柳要跟着去看解剖，让常悦在家忙吧。”苏云都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事儿。
郑仁点头，没什么可挑剔的。
“刘旭之那面患者已经收入院了，梅哈尔博士一走，咱们就能飞过去。”说到这件事儿的时候，苏云的眼睛亮了。
“嗯。”郑仁倒不像是苏云一样，对戈壁沙漠有着无比的爱。对他来讲只是一次普通的飞刀而已，去了做手术，然后玩一晚上，就飞回来了。
苏云嗦了无数的事情，此刻见郑仁情绪似乎稳定一些了，心底也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老板这种蔫坏的怂货一旦发起脾气来，也挺吓人的。
回到介入科，柳泽伟正在给一个患者办理出院手续。
患者术后恢复的比较好，化验指标看也很不错，患者本身也特别不喜欢在医院，总是唠叨着什么事儿都没有，就不应该来帝都看病。
想出院，签个字就出了。手术做的托底，这是没问题的。
见郑仁回来，柳泽伟招呼了一声，问到：“沈博士出门诊的时候说是预约了一个病情很重的患者，家里可能有点小问题，郑老板您看……”
“沈博士呢？”郑仁问到。
“去循环导管室看安装设备去了。”柳泽伟道。
郑仁给沈博士打了个电话，把他给call了回来。
患者病情轻重，郑仁不是很在意。只要没有手术禁忌，tips手术术后，患者症状都能得到缓解。
之所以难做还有无数介入科医生不断的研究，不就是因为术后效果好么。
但患者家属有问题，这就要仔细衡量一下危险程度了。
郑仁肯定不能反复在404的边缘作死，这是一名医生的基本修养。
沈博士赶回来，郑仁问到：“老柳说的有问题，病情很重的患者，是怎么回事？”
“患者是62岁老年女患，12天前因为呕血，在当地医院住院治疗，建议做tips手术，患者在呕血好转之后就来我院就诊。”沈博士站的笔直，开始汇报病史。
苏云手里拿着手机，鹏城穆涛那面今天又做了5台手术，要累加上去的。他一边在完善着后勤统计工作，一边看着沈博士偷笑。
老板真是淫威日盛啊，沈博士汇报病情，跟对孔主任汇报病情的时候的表情一样一样的。
技术水平的碾压真的会产生这么大影响么？苏云回复邮件的速度略慢了几分。
“既往有脑梗病史，行走不便。患者病情，是适合手术的。但是她的两个儿子，看起来挺不靠谱。”
“怎么不靠谱？”
“我看老太太脏兮兮的，好像很久都没洗澡了。两个儿子，说话特别横，进来就抱怨排队的时间长，还挂不上专家号，只能挂我的普通门诊。”沈博士道。
“患者情况怎么样？呕血稳定么？”
“但从病情上来考虑，是要抓紧时间做tips手术的。可是患者家属都挺凶，还说不明白事儿。收不收，郑老板您拿主意。”沈博士道。
郑仁沉吟了1分钟。
虽然1分钟时间不长，但放在这个档口，显得是那么的漫长难熬。
“打电话，让她来住院吧。”郑仁道。
有时候很多人的生死，就在医生一念之间。
不是不治病，放着同样的患者，患者源不用考虑，医院外面的各种宾馆都住满了排队等待住院手术的人。那么想要收谁、不收谁，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了。
最早收的，肯定是医从性比较好的。
这个医从性，不是指送红包之类的事情。前脚送红包，后脚就告到医务处或是巡视组的人多了去了。
医生很重要的一点技能是相面。（注1）
患者、患者家属的医从性好不好，就要通过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来观察。
放着那么多等着救治的患者，谁不想收几个医从性好的上来？没事儿挑战行业极限的事情，绝对没有人主动要去做。
都是碰到了，没办法才会做的。
郑仁沉思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收进来，是判断患者呕血的情况不容乐观。毕竟当地的医生直接建议做tips手术，而且两个不省心的儿子也带着来帝都了。
这意味着当地医生交代病情的语气应该是很严厉、严肃的。
换句话说，患者要是不能很快做tips手术，随时有可能一口血喷出来，死在912周围的某家小旅店里。
因为手术做的托底，所以郑仁并不介意接触一下极限状态。自己出问题的可能性，要比其他医生小的很多。再加上有常悦这道保险……
即便是这样，郑仁还在努力的客服心理障碍，做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好。”柳泽伟道，“郑老板，我会小心的。”
说完，柳泽伟开始翻沈博士建立的文档，找到那名62岁女患的信息，把电话打过去。
他用的是科室里的座机，几声等待音后，一个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你谁呀。”
声音特别大，听着像是要打架一样，带着一股子蛮横劲儿。
……
注1：一位老师说的，当时举了几个例子，于我心有戚戚然。不是算命的相面，而是看医从性的那种。
1234 服务员
柳泽伟把话筒挪开耳边，摸着秃顶，无奈的笑了笑。
他没有质疑郑仁的决定，郑老板既然说了，再难也要做，这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只是这个患者家属，听声音就很难打交道。
等尾音消失，柳泽伟马上和他开始联系。电话里隐约传来患者家属带着骂骂咧咧、习惯性脏话的声音。
“老板，你这是又要挑战一下？”苏云撇嘴笑着说到。
“几天的时间，抓紧做。”郑仁道，“现在咱们科室是重点保护科室，闹不出来什么大风大浪。”
“这话要是被叶处长听到，我估计他会拿出随身的小黑本，把你给记上去。”苏云道，“以后医务处的门口写着郑仁与狗，不得入内。”
郑仁摊手，坐到了习惯的位置上，随手拿起一本书，开始看了起来。
柳泽伟和患者家属说完，就等着那面过来办理住院手续了。
其实本来应该6个患者一起收，一起做，这样才最有效率。但郑仁心里对那个算命先生有些厌烦，想要找点事儿来做，也就收进来了。
当医生的就是这个德性，郑仁把最后选择生死的权利交给了那呈祥自己。
自己不去过多强调，至于是生是死，要看那呈祥自己了。
沈博士跟苏云讲述手术室安装新设备的事儿，有些兴奋。一水的最顶尖的直播设备，连飞利浦华夏大区的总经理都过来，带着十几名工程师，重视程度无以伦比。
虽然在912，这种事儿也是不多见。
看来国际顶尖的医学学者的地位，还是相当高的。苏云对沈博士的话表示了鄙夷，怼了几句大惊小怪，就和周春勇敲定明天一早过去做解剖教学与示教手术的事儿了。
火种要播散，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周春勇的有意无意之举，缩短了这个过程。
这一点，无论是郑仁还是苏云都清楚。这是人情，需要还的。
孔主任就没这方面的便利条件，因为912禁止医生跑飞刀，和帝都肝胆这种地方医院不一样。
当然，禁止是禁止，违规的事情也是很常见的。但孔主任年纪大了，也懒得跑出去。有人找，大不了在帝都留一张病床也就是了。
所以孔主任和地方医院的主任们交流的并不多，和周春勇没法比。
过了一个半小时，走廊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
“服务员，柳医生在哪？”
郑仁听到后，马上从系统手术室里出来。
不说别的，光是这一句话，就足以让郑仁后悔的了。
进了医院，管护士叫服务员，还理直气壮的，这种人不少见却也并不多。
一句话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沈博士相面的功夫还不错啊，郑仁心里调侃了自己一句。
柳泽伟马上站起来，出门把患者家属叫进来。他生怕护士那面忙，呛患者家属两句，导致什么不可预计的事情发生。
患者家属说话这么横，发生什么事儿都是有可能的。
郑仁坐在向阳的椅子里面，看着门口。不一会，两个壮硕的像是熊一样的男人拎着大包小裹走了进来。
应该是双胞胎，两人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一个人拿的东西少点，推着轮椅。另外一个人拿的东西多点，跟着柳泽伟。
包裹都很破旧，脏兮兮的。
两个男人胡子拉碴，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刮过了。
门外轮椅上的老太太头发全白，掉了不少，眉眼倒是很慈祥，但嘴角和眼角都有些歪，一看就是脑梗发作后留下来的后遗症。
“你就是柳医生，刚才是你打电话叫我们来住院的？”拎多东西的那人进门就说到。
或许是天生嗓门大，或许是他习惯了这么说话，整个办公室里回荡着他说话的声音，嗡嗡作响。
“小点声。”郑仁道，“这里是医院，别打扰到其他病人。”
“其他病人？”那胡子拉碴的汉子四周看了看，奇怪的问到：“是你有病？”
“……”郑仁没有生气，反而想笑。
这特么的是个傻子。
“怎么说话呢，还想不想住院了。”柳泽伟沉声说到：“这位是我们医疗组的领导，本来排队的话，你母亲应该在外面再等两三个月。是郑老板发善心，看你母亲病比较重，想早点收上来做手术。”
“生病住院不是应该的么？”那汉子疑惑的问到。
“外面有的是人，凭啥就应该你母亲先住进来。”柳泽伟渐渐的生气了。
“哦，哦。”胡子拉碴的汉子这回好像是想明白了，声音略微低下去。
“老柳，办住院手续吧，上来后我查体看看。”郑仁道。
他在刚刚看到轮椅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系统诊断。系统面板的颜色很红，比其他需要手术的患者更红一些。
侧面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患者抓紧时间收上来还是对的，如果要是这两个胡子拉碴的汉子能懂点事儿就更好了。
柳泽伟马上给患者家属办理住院手续，并且询问了病房，带着另外一人和老太太直接去了病房。
病房还有其他人没有走，对于医疗来讲，前面患者讲述治疗经过，尤其是手术成功、心怀感激的患者讲述治疗经过，效果要比医生自己说好了很多倍。
这种患者之间的口口相传，在县市级医院是极为重要的。在912这种顶尖的医院，有作用，但作用有限。
柳泽伟希望这两个混不吝能获得更多正面的信息，千万别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安排好后，郑仁去查体，判断老太太的状态。
老太太倒是很好交流，慈眉善目。虽然说话说不利索，但不断的表达着自己的感谢并让郑仁和其他人别生气，自己的两个儿子就是这个德性。
应该问题不大，郑仁做出了判断。不管是患者的疾病，还是那两个汉子。
这种傻乎乎的模式，总要比阴沉沉的背后捅刀子要好很多。
一眨眼就到了下班的时间，郑仁见柳泽伟专心的写病历，也没打扰他，给小伊人发了信息，就和常悦、苏云一起下楼，准备回家。
1235 单纯的两个人
“伊人，晚上别在家做了，怪麻烦的，咱们去门口吃牛肉面好不好。”上了车，郑仁说到。
对于他来讲吃饭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为了一顿饭，小伊人前前后后忙乎两个小时，郑仁看着都累。
“那怎么行？你们忙了一天。”小伊人目视前方，专心开始，随口否定了郑仁的说法。
“老板，做饭也是有乐趣的。”苏云哈哈一笑，道：“伊人，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呀，家里好像没什么食材了。”谢伊人也有些苦恼。
这两天为了迎接梅哈尔博士，相关科室请假特别费事。小伊人也没办法早走，在医院等待着，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儿能帮帮忙。
万一再赶上梅哈尔博士要看郑仁手术的事情发生，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嗯，那想吃什么呢？我找宋经理给送点食材过来吧。”郑仁有些不情愿的说到。
这个点下班，回到家里，再做饭、吃饭，就得弄到8点多去。
“我想想的。”一说到吃东西，谢伊人的眼睛泛着光。
“要不直接订火锅算了。”苏云提议，“我前几天从赵云龙那面弄了一瓶好酒，晚上可以……”
“打包的火锅总是觉得差了点味道。”谢伊人道：“没有火锅店的人声，觉得千层肚都没有灵魂了呢。”
这个……郑仁就不敢苟同了。
不过心里的求生欲是如此的强烈，否定的想法刚刚冒出来一个嫩嫩的小芽，就被郑仁连根拔起。
小伊人说得对！
火锅本来就是最接地气的一种饮食习惯之一，要是没有喧哗吵闹，根本不符合传统。
“吃日料吧，这么最简单。红虾，牡丹虾，你们想吃哪样？”小伊人问道。
“寿司你会做？”
“可以打包，鹅肝寿司之类的，回来再做。三文鱼，加拿大的三文鱼腹要一份，再要一份淡水三文鱼。”谢伊人道。
“……”苏云无语，顿了顿，才疑惑的问道：“要淡水养殖的三文鱼干嘛？”
“少要点，我一直没有对比吃过，不知道区别。”谢伊人笑着说到：“据说市面上有三分之一的深海三文鱼其实都是淡水的。”
“说是，但我估计还是有水分。至少有三分之二，或者90%都是淡水养殖的。”苏云道。
“试试看么，不对比，谁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俩应该算是科学家了，要有严谨的作风，不能主观臆造。”谢伊人道。
苏云无奈的笑了笑，见郑仁一丝不苟的用手机记录下来小伊人说的食材，知道自家老板在伊人面前压根就没什么防御力。
很快，小伊人说了十多种食材，郑仁拿起手机，随意的拨出一个号码。
看手指按在手机上的手型，苏云知道，这是打给唐宋食府的老板宋营的。
“宋经理，忙么？”郑仁问道。
“嗯嗯，晚上想要点食材。”
“好，那我微信发给您啊。不急不急，我们这儿还得一会才能到家呢。”
说完，郑仁把手机挂断，然后开始编辑微信。
“老板，你使唤宋营，怎么这么熟练？”苏云笑着问道。
“一点食材，没什么好客气的。”郑仁道：“我总觉得和他挺有缘分的，咱们刚从蓉城回来，撸个串都能碰到。”
“和一个大老爷们有缘分，老板，你什么时候弯的。”
“别扯淡，想不想吃饭了。”郑仁道：“宋经理说了，他那新到了点鱼子酱，一会给送过来。”
“走公司的帐，别再想让我花一分钱。”
“小气劲儿，对了，和梅哈尔博士来学习的人学费都交了吧。”郑仁道。
“交了。用你话讲，我这么小气，还能让他们欠咱钱？”苏云面无表情的说到。
“那就好。”郑仁笑眯眯的说到：“义肢的事情，宁叔那面也推动了吧。”
苏云心里一动，眼睛眯起来，目光透过额前黑发瞥向谢伊人。
谢伊人正在专心致志的开车，根本没在意郑仁说的宁叔这两个字。
估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做鹅肝寿司，苏云叹了口气，这俩人啊，还真是单纯的不要不要的。
“都安排了，据说第一批义肢很快就到蓉城了。”苏云继续叹气，有气无力的说到：“蓉城那面有大数据库，是宁叔和省院、华西一起建造的。”
他说话中，把宁叔两个字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试图唤醒谢伊人的注意力。但是，在马上要到来的美食面前，苏云失败了。
算了，未来会走到哪步就算哪步，和自己没关系。
“嗯，这就好。”郑仁笑了笑，淡淡的说到。
“伊人，你不会真想吃淡水三文鱼吧。”苏云觉得和郑仁说话太无趣，也担心寄生虫的事儿，就问谢伊人。
“肯定不会啊，就是对比一下两者的区别，以后买三文鱼，别买到假的才是。”谢伊人笑道：“随便说说，你竟然真的相信，你的智商难道也要充值了？”
“伊人，你和老板学坏了。”
“切，是你光想着喝酒吧。”谢伊人道：“前一阵子，那事儿都上电视了，中科院还发了声明，说是那面没有分支机构。”
“嗯，你说的的确对，小心点是有必要的。”
【他们说快写一首情歌，雅俗共赏……】郑仁的手机响了起来。
郑仁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接受了新铃声，他拿起手机，接了起来。
“林姐，有事儿？”
“哦，不用客气，让他家好好去治病就行了。”
“不了，不了，我们要了食材，回家去做饭。”
“行，那我挂了。”
“老板，林姐什么事儿？”苏云问道。
“这不是那孩子确诊，是肺含铁血黄素沉着症，想要上门表示感谢。”郑仁道。
“肺含铁血黄素沉着症？”常悦那天直接上楼去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啊，你的智商，能把这个名字通顺的念下来，我表示很惊讶。”苏云懒洋洋的说到。
“怎么得的？”
“老板说是喝牛奶喝的。”
“……”常悦无语，诊断还能这么给么？会不会太草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