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天生极恶
小剑仙沈天昭视线,牢牢锁定一名老妪。
对方并非血河中人,但眼下同血河弟子为伍,追杀天河传人。
其修为高超,出手老辣。
道道黑紫毒烟,化为一条条毒龙,在天地间肆虐,魔焰滔天。
小剑仙震惊的看着对方,下意识朝对方靠近。
但马上有滔滔血河,拦阻于面前,却是先前的老对头血苍生。
小剑仙虽然实力略胜血苍生半分,但短时间内也拿这老魔办法不多。
不过,被对方拦阻,让他反而头脑一清。
果真如此……
原来要置我于死地的一击在这里……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仍然很要命啊……
小剑仙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迎战血苍生的同时,视线朝其他方向移动搜寻。
远方,一片荒山上,山顶血流成河。
一个人影站在悬崖边,远远望着小剑仙同血苍生所在的方向。
有血河剑客,倒在后面的血泊中。
站着的身影,正是王地。
他静静望着小剑仙。
天昭,血海惊雷阵里,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们都不了解你。
但我知道,你是多么压抑与艰难。
我们身上的枷锁都太沉重了,扭曲了我们的面目。
今天,是还我们本色的时候了。
但是……
王地眉头蹙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天昭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正琢磨着,突然就见小剑仙沈天昭搜索四方的视线重新有了焦点,集中到他这边来。
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
因为还要跟血苍生大战,小剑仙不敢当真分神,望了一眼后,视线就重新收回去。
但只是这对视一眼,王地的眼睛就猛地瞪大。
他面上流露出明显的懊恼之色。
“事情已经露馅了,是谁坏了这出好事?”王地叹息一声:“那个南楚高手?当时的事情不是偶然,可他是如何洞悉我们的计划?他又是谁……”
正懊恼间,王地心中一动。
他没有转身,默默立在原地。
后方传来声音:“那个老太太是谁?”
王地神色已经恢复平静,有些懒洋洋的答道:“毒龙夫人,天昭的祖母啦。
天昭还在襁褓时,爹娘便过世了。
他小时候,是毒龙夫人带他的。”
陈洛阳负手而行,来到王地身旁,同他并肩立在悬崖边。
谢不休与应青青二人在一边,都诧异的看着王地。
“是你告诉血河老祖,还是他告诉你?”陈洛阳问道。
“当然是我告诉老祖了。”王地答道。
“天河中人,全不知情?”陈洛阳问道。
他没有通过白玉瓶去查沈天昭的信息,目前来看没有这个必要了。
“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情吧?”王地随口答道。
“我也只在小时候刚认识天昭的时候,见过毒龙夫人一面。
后来天昭跟毒龙夫人失散了。
天河捡了我们两个回去的时候,根本没跟毒龙夫人照过面。
我们同样以为毒龙夫人早就已经陨落了,直到前几年,我偶然之下才知道毒龙夫人仍然在世。
可惜天昭改了姓名,毒龙夫人也不知道天昭是她孙儿,我跟她说了,她刚开始还不信呢。”
陈洛阳问道:“黄长老也不知情?”
王地闻言,转头看了陈洛阳一眼。
陈洛阳若无其事,静静望着远方小剑仙同血苍生之间的战场。
王地收回视线,笑了笑:“黄长老不知道天昭和毒龙夫人的关系,只是请他严格以天河门规处置天昭,不要留情面。”
青年脸上笑容浓了一点:“这不难,也没什么错处。”
“老剑仙该检讨一下才是。”陈洛阳言道。
天机先生转托江懿传讯给老剑仙。
老剑仙得了提醒,已经整饬内部,成功挖出那个提供天河剑器给血河老祖的天河长老。
但可惜,蛀虫不止一个。
“也不能怪云老祖啦。”王地言道:“这天河规条,本就不通人性。”
陈洛阳淡然道:“通不通人性另谈,但天河门规和作风,几乎普天之下都知晓,就不要一副被骗入门或者被逼入门的模样了。”
想学天河傲视红尘的剑道绝学,又不想被门规风骨束缚,不想承担责任,这样的便宜美事……
当然很多人都想啦!
但问题是,怎么可能容易呢?
“我也没办法啊,十来岁的孤儿一个,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天昭何尝不是跟我一样?”
他忽的转头向陈洛阳问道:“破血海惊雷阵后,天昭跟血苍生缠斗,后来才独自回来,你们是不是那时候就见过了?”
陈洛阳微微一笑。
王地颇为惋惜的叹气:“当时感觉有点不安,看来不是我想多了,难怪觉得天昭面对黄长老时,还是有些太过镇定,原来是已经得了你提醒。”
他又有些好奇:“可是你也不认识毒龙夫人啊,我说,今天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知道你有问题就够了。”陈洛阳语气轻描淡写:“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准备了多少惊喜给沈天昭,我只需要提醒他一件事就行。”
他沈天昭,不仅仅是老剑仙最器重的衣钵传人,天河年轻一辈最杰出的剑客,同时也是血河老祖心目中最合适的继承人。
近些年来,血河年轻一代虽然也英杰辈出,但缺少堪比沈天昭、练步一的惊世之才。
血河老祖却一点也不急。
除了有南楚程应天这个意外收获,他还有一个更合适的衣钵传人,别人帮他培养呢,他只等着合适的时机收割即可。
至于陈洛阳所化身的血暗天,是另一手准备。
相对于明显心思更多的陈洛阳和程应天而言,沈天昭明显是最合适的选择。
哪怕他一直被天河培养。
“被你提前挑明,哪还有惊喜可言。”王地有些苦恼:“我本来还有些感谢你在神州浩土帮了我呢。”
应青青同谢不休,看着王地,都神色复杂。
对方如此云淡风轻之下,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我听说,你出身玉龙派,乃是为血河所灭?”谢不休问道。
王地很淡定的点点头:“是啊,一个跟天河一样让人讨厌的地方。”
谢不休皱眉:“你父母……”
“当然也跟天河里的人一样烦人。”王地反问:“你认识我父母吗?对他们了解多少?”
谢不休声音微微一顿。
王地又望向远方小剑仙所在的战场:“你对天昭又了解多少?知道他入天河前是什么样吗?”
“血河老祖想沈天昭正剑变邪剑可以理解,他得到一个杰出传人,那你又得到什么?”谢不休忍不住问道。
你王地自己不适合修天河之剑,赶走沈天昭,天河同辈中胜过你的人也有的是。
如果哥俩好,一起投身血河的话,你真有把握压倒沈天昭?
血河老祖如此看重,沈天昭肯定修血河之剑比修天河之剑只强不弱,这是一个完全为剑而生的全才,通才,超级天才,不管学哪路剑道都是人中之龙。
帮助血河老祖渡沈天昭入血河,你当然大功一件。
但你王老哥去了血河,也仍然不可能盖过那姓沈的。
没有沈天昭,你在血河的地位才可能更稳固,血河老祖甚至可能倾斜更多的资源培养你。
所以你帮着血河老祖坑沈天昭,你图什么?
就为了拉沈天昭下水,一起背弃天河,让你的行为更正当一些?
谢不休看着王地。
过去这些年,沈天昭同王地之间的人生际遇,大致可以说完全相反,错身而过。
即便算上身世问题,沈天昭入天河,人生道路也是一路向上。
论修为传承,毒龙夫人的家学,怎么也不可能强过天河剑道,何况沈天昭是天生的剑子剑胎。
而王地虽然也入了天河,学武道路也蜿蜒崎岖,乃至于最后原地踏步多年,蹉跎时光,恐怕还真未必比得上昔日在玉龙派当大少爷。
说他一路向下滑坡可能有些过分,但心理落差肯定会存在。
这或许就是他对儿时好友生出嫉恨,想要对方跟自己一起沉入血海的原因吧……
谢不休正这么想着,却见王地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他。
“得到什么?有什么可得到的?”
王地纳闷的看着谢不休:“我就是帮天昭而已,为什么我一定要从中得到什么?”
谢不休一愣。
他仔细打量王地,想要看对方是否在狡辩掩饰。
王地也看着谢不休,然后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哦”了一声。
“我懂你意思了,不过你误会了,我跟你不一样。”
他转头望向远方。
在那里,小剑仙同血苍生之战,越发激烈,已经要到见分晓的最后时刻。
“我刚入门不久,便很讨厌天河了。”王地语气随意:“跟武道修行无关,而是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我们身上背了太多枷锁,我总算还是我,天昭却渐渐被扭曲的面目全非,开始觉得那些枷锁理所应当了。”
说到这里,王地笑了笑:“不过今天看来,他还是他,只是他身上负担太重,需要人帮他一把,才能还他本色。”
青年又有些不满的看向陈洛阳:“你们古神教也是魔道啦,我看你也不信天河那一套嘛,又为什么要坏我的事呢?
如果你是想要从中获利,天河能给你的,血河应该也都可以吧?”
“因为我乐意。”陈洛阳无所谓的笑笑:“看你现在的表情,比较有乐趣。”
446.改写的剧本(3更)
王地看了陈洛阳良久,撇撇嘴,收回目光。
“你也没稳赢啦,天昭这些年一直很牵挂毒龙夫人,没人比我更清楚他多思念从小到大唯一的亲人。”
王地言道:“毒龙夫人呢,这些年也没少祸害众生,绝对是天河之剑该铲除的目标,她老人家还杀过天河弟子呢。”
“死结。”青年一拍手掌:“完美。”
应青青同谢不休闻言,忽然都感觉一股寒气,沿着背脊涌上。
谢不休问道:“我说,这个忙,该不会也是你帮的吧?”
“哪里用得着我。”王地答道:“老祖知道毒龙夫人和天昭的关系后,当然会安排啦。”
应青青深吸一口气:“根子还在你。”
王地摇头:“根源在天昭自己,如果他不可救药了,我再努力都没用啊。”
陈洛阳神色轻松:“如果沈天昭全无准备下,毒龙夫人在他眼前被天河中人击杀,又或者天河人要求他亲手料理毒龙夫人,他心境会不会崩,确实难说。”
有先前一件件事的铺垫,直到最后这里彻底爆发,结果属实难料。
看小剑仙在血海惊雷阵那里的抉择,就能看出来王地所言不虚。
某种程度上来说,天河对沈天昭的“塑造”还没有达到完美。
或者说,在沈天昭自己心中的天平上,个人与纯粹的公义之间,终极拷问下,他更可能偏向个人。
这里的个人不是指他本人,而是做不到大公无私或者大义灭亲。
假如要他本人牺牲,他或许能做到。
但如果是毒龙夫人的话……
假使一切按照血河老祖与王地的计划发展,陈洛阳觉得他们成功的概率不小。
可现在沈天昭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的情况下,这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当然,死结依然存在。
不过……
“世事多变,很多事情都会有变数。”陈洛阳淡定的说道。
王地就转头看他:“你想制造个小意外,让毒龙夫人死在我手里吗?
用处不大了,天昭已经知道事情跟我有关,他肯定明白我不会杀毒龙夫人,这是有人栽赃嫁祸,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纵使明面上是天昭有了台阶下,但这根刺会一直扎在他心里,总有重新生根发芽的一天。
你要是真这么做的话,我该谢谢你才对。”
“你想多了。”陈洛阳淡然道:“从我到这座山上起,事情接下来如何,就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王地狐疑地看着陈洛阳。
然后只见天地间突然闪动血光,一道血河冲天而起。
血光冲入战场内,然后暗算了毒龙夫人。
小剑仙见状,顿时大惊。
他想要过去,却被血苍生拦截。
血苍生心中也略微感到意外。
他从血河老祖那里得到的命令,只是盯紧小剑仙,随时截击对方,不让对方自如行动。
但血河老祖可没打算让毒龙夫人死在自己人手里。
沈天昭被血苍生所阻,心中惊疑不定,视线在毒龙夫人和陈洛阳、王地那边挪移。
王地也微微皱眉。
血河一脉,在搞什么鬼?
他转头看向陈洛阳。
难道是这家伙安排的?
就算是血河一脉动手,只要毒龙夫人现在一死,仍然难逃欲盖弥彰之嫌。
沈天昭眼下明白前因后果,可没那么好糊弄。
正这么想着,王地就见那道血河,将毒龙夫人卷走。
活着带走。
王地见状,一拍脑门。
现在这画风就明显不对了。
这更像是阴谋不成,要明着硬来,抓人质的动作。
等到沈天昭去救人的时候,那种情况下如果再出点什么小意外,可就真说不清楚了。
但问题是……
那是血河里哪个蠢货?
无比纯正的血河神剑,简直比他王地从血浩然那里学来的剑术还要正宗。
这是不是哪个唯恐沈天昭入血河影响自身地位的血河嫡传所为?
但正是为了避免这种自己人扯后腿的乌龙事件,所以血河老祖才把事情完全交给王地,而非血河中人经手。
按理说血河武者应该不清楚关于沈天昭的谋划才是。
现在这种情况下,他王地去跟沈天昭说是陈洛阳搞的鬼,眼下对他戒心重重的沈天昭信不?
王地叹息一声,冲陈洛阳竖起大拇指的同时说道:“如果有机会再见天昭,我还是会努力再试试,不过确实要对阁下道一声佩服,哦,对了,你会想现在杀我吗?”
“我说过,事情眼下跟你无关了。”陈洛阳言道:“换言之,你的死活并不重要。”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处置我啊?”王地问道。
两人同为第十六境的武圣,王地此刻却似乎没有任何反抗的打算。
哪怕他放开手脚,尽情施展一身血河剑道,实力恐怕将冠绝当前血河第十六境的传人。
但眼下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相信陈洛阳肯定有所准备。
就算陈洛阳本人拿不下他王地,肯定也安排了别人出手。
天河黄长老那里肯定就有所安排。
那位黄长老实力可是在他王地之上的。
然后王地就见陈洛阳微微扬眉:“相同的话,我不喜欢重复。”
王地一怔,琢磨过味来。
“事情跟我无关了……你放我走?”
陈洛阳回头重新望向远方战场:“你留下来又还能做什么?”
在那里,小剑仙沈天昭同血苍生之间,分出胜负。
小剑仙以自己轻伤为代价,击得血苍生重伤,迫使对方退去。
然后他并没有追击血苍生,而是当即朝那条卷走毒龙夫人的血河追去。
王地苦恼的叹气:“好吧,今天确实是没法可想了。”
他朝陈洛阳拱手一礼:“既然陈教主不留难,那王某就告辞了。”
陈洛阳随意的点点头。
王地从山顶消失。
“陈教主,这个人,他究竟……”应青青目送对方背影消失后,轻声问道。
反社会人格倾向。
陈洛阳差点脱口而出。
话到嘴边转了两圈后出口,变了样子。
“一个信奉人性本恶,本身也确实有些天性极恶的人,认为人世道德皆是后天禁锢人本性的枷锁需要打破。
自我中心,缺乏同理心,有他自己一套原则,不过这原则在多数人看来是对是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另一方面,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完美扮演别人希望他成为的样子,但只要时机成熟,就会想要撕下这面具。”
应青青听后,没有作声。
但显然对王地极为排斥。
“您这次坏了他的好事,他以后……”应青青低声道。
谢不休在一旁笑道:“姑娘还请放宽心,教主神功盖世,智慧如海,不管来文的来武的,来名的来暗的,那姓王的都不可能是教主的对手,他敢来,只会自取其辱。
更何况,天河的小剑仙只要不死,日后都会找这王地麻烦,他先能熬过这一关再说吧。”
并且,以王地的个性,也是先惦记今日未尽的大业,注意力同样在小剑仙沈天昭身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应青青同样很快领会到这一点。
她看了陈洛阳一眼。
对方眼下同天河是友非敌,却也说过世事多变。
或许很快跟天河,就变成敌人了。
王地的修为实力眼下无法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但对天河来说,却是一根毒刺。
“小剑仙以前对他没戒心,可能为其所趁,但现在有了戒备,姓王的就没什么胜算了。”谢不休摇头说道:“说到底,小剑仙实力比他强,别听他废话,一剑劈过去,什么都结了。”
他有些慨叹的说道:“刚才血海惊雷阵的事,小剑仙要是实力更强一些,能同时解决血苍生和大阵,就无需做两难抉择了……唔,等等,不对。”
“没什么不对。”陈洛阳淡然道:“你非天河中人,而是我神教出身,有此想法很正常。”
谢不休讪笑一声:“属下孟浪,让教主您见笑了。”
应青青在一旁听了,若有所思。
她明白谢不休先前改口的原因。
有了力在理先的观念,对一个天河中人来说,已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意味着滑向血河的开端。
对天河中人来说,永远是理在力先,义之所在,纵使力所不及,亦百死无悔。
这一点动摇,便可能剑心蒙尘。
“不过,王地虽然不是沈天昭对手,但这次天河说不定要大败亏输啊。”谢不休喃喃说道。
应青青闻言,立马就想起,古神教总教教主江懿,方才加入战团,并非相助天河,而是帮助血河老祖围攻老剑仙。
老剑仙本就伤重,今日如果陨落,天河立马大厦将倾。
只要血河老祖愿意庇佑,小剑仙就很难奈何王地。
“王地生死不重要。”陈洛阳淡然道。
这货在白玉瓶里留了底。
任他奸似鬼,真想收拾他,比对付其他人还要轻松得多。
“重要的是另外有人,今天确实要死了。”
陈洛阳视线望向远方天穹之上,无尽高远之处,几大巨头交手的地方。
谢不休见状,倒抽一口凉气。
虽然老剑仙重伤,但自家副教主就这么断言一位巨头生死,还是让他震惊。
心中正琢磨的时候,忽然就见天地间有浩荡紫气涌现。
一副巨大的太极图在紫气中旋转。
谢不休一震。
青牛观主到了。
地六位巨头参战。
447.说你玩完,你就玩完
天穹之上,几位巨头激战之地。
因为古神教总教教主江懿参战的缘故,战局的天平不断倾斜。
本就有伤在身的老剑仙,岌岌可危。
只是战至酣处,那尊暗金神魔,忽然换了目标。
仿佛能粉碎天河的拳头,却落向血河。
不过,血河老祖似乎有所提防,及时一剑斩出,拦下江懿对自己的攻击。
“他伤愈之后,你也是他除魔卫道的对象,何苦?”血河老祖剑光挥洒,荡开江懿的攻击,但没有反击,而是继续紧盯老剑仙穷追猛打。
“你也说了,他现在伤重。”江懿微笑道:“如何比得上你,已有成为又一个叶天魔的苗头?”
血河老祖并不否认:“叶天魔仍然在世,老夫更进一步,也是跟他两虎相争,你们该乐见其成才对。”
“说不定你惦记着先易后难,先扫除后患呢?”江懿言道:“你跟叶天魔为人处世,差别还是蛮大的。”
血河老祖剑光流转间,化作滔滔血海。
“这个自然,他是他,我是我。”
血海中,白色与红色的剑气一起飞涌,分别挡下来自女皇许若彤和古神教江懿的攻击。
正说话间,虚空里突然紫气浩荡!
太极图转动间,无声出现。
然后一只手掌,从中伸出,拍在血海上。
“俞青牛?”血河老祖面不改色,但心中少有生出诧异感。
其他人给老剑仙助拳也就罢了,可是青牛观主出手却令人意外。
青牛观同天河一脉,在东周纠缠多年。
若非老剑仙一直压制,女皇崛起前,东周早已经是青牛观的天下。
或许,会否有女皇崛起,都要画上问号。
同为正道,又或者顾忌血河坐大,青牛观两不相帮倒是可能。
但此刻居然出手帮天河、东周,别说血河老祖,连老剑仙本人同女皇都感到出乎预料。
大家第一反应,甚至是提防观主像江懿方才一样,假意帮忙,实则准备突然反戈一击。
唯独血河老祖是例外。
他能清楚感觉到太极图里伸出那只手掌,朝血海拍击而来的力量,是多么决绝而又恐怖。
滔天血海,瞬间炸裂,爆发出骇人力量。
一式血染苍穹诀,将天穹之上黑暗的虚空,都尽数染上血色。
太极图中伸出的手掌停顿。
但马上有另一只暗金色的拳头打来。
江懿,倒似乎一点不怀疑青牛观主的立场,确信对方不会倒戈暗算。
看见这一幕,不管是血河老祖、燕山山主,还是老剑仙和女皇,心中都有所明悟。
青牛观此来,同古神教有关。
不对……
准备来说,不是江懿跟古神教,倒更可能是跟古神教有关的另外一个人。
可即便是那个年轻人,如何说动青牛观主出手?
至尊弟子,毕竟不是至尊本人。
这其中,藏着什么猫腻……
血河老祖一念至此,心头笼罩阴霾。
今日局面,已经超出他的预料和掌控。
血河流转间,果断脱离战圈退出。
他动作再及时不过。
因为去除顾忌之后,女皇同老剑仙的攻击,也第一时间攻向他这边。
血河老祖险之又险,方才避过。
但对面攻势如排山倒海一般,连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
老剑仙终于松口气,剑势由刚转柔,由急转缓,慢慢跟北海燕然山的“扶摇王”韩商周旋。
而女皇、青牛观主和江懿三人,则一起攻向血河老祖。
仅女皇一人,便可同血河老祖一战,何况现在以三对一?
滔滔血海,被三大巨头不断撕碎。
紧要关头,同时有三道剑气,从血海中冲天而起。
一红,一白,还有一黑。
红色是灭剑,白色是绝剑。
而黑色,则是幽剑。
除了从陈洛阳手里得到的一式灭剑,和从解星芒处得到的一式绝剑,血河老祖果然已经通过其他渠道,得到一式幽剑。
幽冥三剑连出,阻挡三大巨头一瞬。
而血河老祖自身所化血河,迅速远遁。
“云几重,看来今天只能到这里了。”
血河老祖远去,女皇、江懿、观主仍然紧追不放。
另外一边,燕然山主眼见事不可为,也唯有退去。
老剑仙没有追击,静静调息,抚平作乱的旧伤。
地面上,谢不休望着这一幕,连忙转头看向自家副教主大人,就见陈洛阳并不意外的模样。
小谢同学舔了舔嘴唇。
青牛观主今日到来,恐怕是自家这位陈副教主当初青牛山一行的结果。
他居然说动了观主下山,相助老剑仙,真难以想象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自家教主江懿,居然也是相助老剑仙,对血河老祖反戈一击。
局面发展到这个地步,今天血河败局已定。
老剑仙是肯定没事了。
那陈洛阳方才说有人注定会死,是指血河老祖?
看着血河老祖消失在天边,谢不休咽了咽口水。
毕竟是成名千年的盖世老魔,人又警觉,血河老祖见势不妙,并不多纠缠,立马及时抽身撤退,便是其他三大巨头联手,也没有足够把握能将他截杀。
谢不休有些担忧的看了身旁某位姓陈的副教主一眼,没敢吭声。
对方先前断言巨头陨落,看来要落空了。
偏偏还是当着一个妹子的面,这么打脸的事情,实在让人难堪。
如此窘况,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他谢不休偏偏也在旁边,全看在眼里,这就更尴尬了。
现在有应青青在一旁,陈副教主可能不会发作。
但之后会不会干掉他谢不休灭口啊?
小谢同学此刻只感觉浑身冷汗直冒。
对方那句“今天有人确实要死”,该不会最后着落到他姓谢的头上吧?
谢不休现在只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躲开,结果留在现场目睹自家副教主被打脸的瞬间。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脑筋急转,寻思着如何能帮自家副教主圆一下脸面,在妹子面前有台阶下,不至于恼羞成怒。
谢不休正焦虑思索,却见一旁陈洛阳也在望着远方,微微颔首。
“成了。”
成了?
这还成了?
谢不休愕然。
他偷眼观察,自家副教主大人不像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这是另有神机妙算吗?
正好奇的时候,突然就见头顶天穹之上,绽开血色的涟漪!
谢不休目瞪口呆。
还真成了?!
血河老祖此刻,同谢不休差不多的心情。
他及时遁走,虽然女皇三人紧追不放,但只要他舍得付出些代价,仍有把握负伤离开,不至于被当场围杀。
血河老祖一边应付强敌追击,一边则试图把握战局其他方面。
例如王地同沈天昭那边。
例如陈洛阳化身而成的血暗天。
一想到这里,血河老祖都暗自皱眉。
这么短时间,别东来应该伤势未愈,就算痊愈了,应该也不至于真像看门狗一样被陈洛阳随意使唤,来这里再插一手。
但青牛观主既然能来,那别的方面也不得不防……
念头刚刚转到这里,血河老祖便心头警兆浮现。
眼前一道白色的剑气涌现,挡在面前,朝他当头斩落!
不同于幽冥十二剑中的绝剑。
却是同样凌厉非凡,神鬼莫测之剑术!
北冥剑气!
血河老祖深深吸一口气,心情前所未有沉重。
他稳稳挡住这一剑,却也因此不得不停下脚步。
面前,北冥剑主竹,平静与之对视。
“来给陈小友还天书。”竹言道:“车轮战和围攻都非我所愿,但陈小友的人情需要还,万幸你现在无伤在身,咱们就换一剑好了。”
血河老祖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对身后追上来的其他三大巨头视而不见,只平静注视北冥剑主竹。
“一剑定胜负?”血河老祖言道:“很好。”
说罢,也不废话,滔天血海化作至凶至厉,毁天灭地的一剑,直接就朝北冥剑主当头斩落。
“一剑。”
北冥剑主点点头,恢弘而又缥缈的白气迎上,惊艳红尘的一剑,迎击血河老祖。
那惊天动地的力量,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忘记,红尘正道十大强者中,他年纪仅比女皇许若彤年长,相较其修为而言,同样年轻的令人发指,却已经不会有人将他视为后起之秀年轻一代。
今日,注定在红尘剑道历史上留下辉煌一笔。
老剑仙重伤之下,红尘里最强的两大剑道高手,巅峰对决于一剑之间。
天穹下,红尘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为之吸引。
众人眼中只能看见血色与白色的涟漪,一起在天空里绽放。
但心头,则无不升起凛然寒意。
无形的剑意,已经让众生一起为之颤栗。
“是竹前辈。”应青青看向陈洛阳。
陈洛阳点头:“是啊,他来还我那一页天书,只是可惜,其夫人亡故已经三十年,阴阳永隔,早入轮回,便是天书也无法使之复生。”
谢不休在一旁听得,嘴角暗自抽搐,心脏也跟着抽搐。
现在是这么轻描淡写讨论天书,能不能令死了三十年的人重新复生的时候吗?
我的教主大人您可真有闲心啊。
现在是一位巨头真有可能要在我们面前陨落啊!
现在……
谢不休忽的一窒。
面前陈洛阳神情淡定。
一如先前断言“有人今日确实要死”时一样。
448.血河之殇
竹同血苍穹之间大战的结果,陈洛阳不用看也知道,多半是两败俱伤。
老剑仙重伤的情况下,这二位就是红尘中最强的两位剑道大家。
不比其他,只论攻击杀伐,红尘诸巨头中,血河老祖同北冥剑主也都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两人一剑定胜负,必然都是毕全力于一役。
纵使有其他巨头在侧,血河老祖也断不敢有所保留,否则先就死在竹这一剑下。
陈洛阳刚来红尘前后,极为巨头交手间,已经可以看出,隐居三十年不出的北冥剑主,剑锋不仅没有迟钝,反而更胜从前,真正可以同天河、血河争锋,并称红尘三剑。
而他同血河老祖一战,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受伤会否被人捡便宜。
陈洛阳借予他的那页天书上,可是一个“生”字……
但血河老祖可就难办了。
其他几位巨头,就等着他呢。
天穹上,原本遁走的血光重新止步,然后就见一圈又一圈的血红涟漪,不断扩散绽开。
而这时,却有一道白气,径自从天上飘荡而下。
北冥剑主竹的身形,出现在陈洛阳三人面前。
“竹前辈。”应青青行了一礼。
谢不休也连忙打点起精神,郑重其事向竹行礼:“古神教弟子谢不休,见过北冥剑主。”
“免礼。”竹脸色略微有些苍白,说话也中气不足的模样。
方才同血河老祖一战,果然让他挂了彩。
不过他神色安然,不见挫败之相。
一个光团,出现在他手里,从中传出勃勃生机。
光团里隐约可见一页书籍残章,上面书写一个“生”字。
将“生”字天书还给陈洛阳后,竹看看他,再看看应青青,微笑道:“多亏陈小友帮忙求情。”
“这是家师的决定。”陈洛阳言道。
“欢迎陈小友和青青姑娘随时去我那里做客。”竹言道:“我先告辞了。”
陈洛阳和应青青同他告别,然后就见竹身形重新化作白气,在面前消失。
“竹前辈仍然有伤在身?”应青青略有些担忧。
陈洛阳言道:“毕竟对手是血河老祖,不过有‘生’字天书,他已无大碍。”
说着,抬头看向天穹上仍然在继续的激战:“血河老祖可就惨多了。”
谢不休这时看着自家副教主,目光中敬畏之色更浓。
他轻声道:“传闻北冥剑主昔年好武成痴,这次同血河老祖比试一场,虽只交手一剑,但相信也了却一番夙愿吧?”
“如果是昔年,就不是今天这番景象了。”陈洛阳言道:“并非双方实力的差别,而是他恐怕会先帮老剑仙,后帮血河老祖。”
谢不休闻言,轻轻点头。
应青青对竹昔年传闻了解有限,但此刻听陈洛阳和谢不休对话,大致能明白其中意思。
昔年竹好武好战又好胜。
世间强者无数,但肯定还是老剑仙与血河老祖,是他最渴求的两大对手。
老剑仙重伤,血河老祖乘人之危,竹可能会主动相助老剑仙。
为的却是以后等老剑仙伤愈,双方能堂堂正正比一场。
而血河老祖遭遇围攻,竹也会助其突围,而不是这种情况下比试一番。
哪怕只是一件。
毕竟眼下这场比试,对血河老祖来说终究还是有些不公平。
不过,那是当年的竹。
在其妻子亡故后,这位北冥剑主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不同了。
剑道更上一层楼的同时,绝世锋芒也尽数收入鞘中。
甚至连荣辱,都不那么在意了。
今日天河、血河谁胜谁负,老剑仙、血河老祖谁生谁死,对竹来说都不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为了还东西给陈洛阳,他今天根本不会现身。
而如果不是陈洛阳相托,他也根本不会出手。
谢不休言道:“看这模样,教主和青牛观主还有东周那位陛下,要同血河老祖慢慢周旋。”
这句话里的教主,自然是指江懿。
陈洛阳言道:“血河老祖毕竟不是天机先生。”
论实力,一正一邪两大巨头各有所长。
换了血河老祖在天机先生当日的情况,受了那么重的伤,几乎没有闯出来的可能,江懿都没有补那一拳的机会。
眼下,他被北冥剑主重创,再想逃跑遁走,也希望渺茫。
但是反过来,这最后关头拼命的时刻,血河老祖则比天机先生更加凶残。
血河之剑本就犀利,再加上幽冥剑术,即便是重伤在身的血河老祖,也让人忌惮不已。
眼下虽然是三大巨头围攻,但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血河老祖拖一个陪葬。
北海燕然山山主退走后,老剑仙也没有上前夹攻老对头血河老祖,只在外围观战。
因为本就重伤在身的他,如果这时敢上前,看似变成四个围攻一个,围攻阵营更强大,结果却百分百会被血河老祖拖了同归于尽。
参战的三大巨头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越到后来,反而越是耐心,慢慢跟血河老祖周旋。
对方已经重伤在身,时间拖得越久,便越发无以为继。
陈洛阳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忽然感觉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转头望去,就见天穹之上的老剑仙,正看着他。
老剑仙没有看自己那做困兽之斗的老对头,而是望着陈洛阳。
他目光平和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今日之战,更可能是他的死局。
纵使古神教总教教主江懿倒戈相助,但至多也只是击退血河老祖而已。
血河老祖如果够果断,想退走还是没问题的。
事实上,这老魔头也确实果断。
但可惜,除了江懿之外,还有青牛观主与北冥剑主在等着他。
这都是陈洛阳带来的。
本可能死在今日的人没死。
本该进退自如的人,却没了生路。
这个年轻人,虽然是至尊传人,但今日以前,恐怕没人料到,他会主宰眼前这一切。
此前,大家都相信他会是重要的影响因素,却不会有人料到,竟然是最重要的存在。
他云几重没有想到,相信血苍穹也没有想到。
这个年轻人,接下来会怎么做?
老剑仙感到自己看不透这个年龄可能还不够他零头的年轻人。
对方,似乎超然古神教之外。
今日大家是友非敌。
可是以后呢?
老剑仙细细回想自己所知有关陈洛阳的一切,陷入深思。
而就在这时,天穹之上,忽然戾气大盛。
对视中的陈洛阳与老剑仙,同时转移视线,抬头向天穹之上看去。
然后就见那片虚空中,茫茫血光不停炸裂。
有血色的凤凰长鸣,自血光中涅重生。
但马上就再次遭遇三大巨头的围攻。
如是者,重复九次!
当第九次凤凰涅之后,血光骤然黯淡下去。
下一个瞬间,整片天穹,都染上一片血色。
接着,血雨落下。
无边无际的血雨,将周遭天地,完全笼罩。
每一根血红的雨线,都是一道血色的剑光。
几亿几兆,几乎难以计数的漫天剑光,覆盖大地,连绵不绝。
苍天泣血之下,地面生灵涂炭。
陈洛阳头顶浮现一枚晶石,然后扩大,形同伞盖。
血雨落上,虽然簌簌作响,但无法攻破穹天石的防御。
老剑仙周身剑光闪动,化作茫茫天河,将大半血雨截下,使之无法落地,危害众生。
他站在天河里,仰望穹顶虚空,一时间沉默无言。
血雨下,女皇、江懿、青牛观主三大巨头,也一起重新在红尘中现身。
见状,老人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穹天石下的陈洛阳。
女皇三人,视线也都落在陈洛阳身上。
陈洛阳双手背负身后,仰望天穹血雨,淡定自若。
脑海中,白玉瓶里,暗金琼浆再次狂涨。
接受其他几位巨头的注目礼,陈洛阳心境泰然。
他吸一口气。
会有人忍不住尝试吗?
如果有,会是谁?
陈洛阳心中思索,面上若无其事。
半空里,女皇已经回到老剑仙身旁守候。
古神教总教教主江懿同青牛观观主,则似乎站成一线,平静与之对视。
血雨被四大巨头周身气息吹散。
天空中一阵沉默。
而在大地上,战火仍在继续。
只是局面完全翻转。
先前因为江懿假意帮助血河老祖攻击老剑仙,虽然没有古神教其他人参战,但血河也士气大振,叫天河难以招架。
一时间道消魔长,血海滔天。
但谁也不曾想到,几乎只在瞬间,风云突变。
江懿反戈一击。
青牛观主突兀参战。
甚至连北冥剑主都横插一手。
前一刻还胜券在握的血河老祖,突然就被翻盘。
此消彼长,天河中人同东周武者,开始针对血河传人与燕然山武者展开反击。
北海燕然山武者,随自家山主一起退走。
天河、东周众人则紧盯血河中人不放,一路追杀。
当苍天泣血之时,血苍生等血河顶尖强者都心头沉重的无以复加。
道道血光飞驰遁逃,中途汇合。
“最危机的时刻来临,事不可为,红尘将无我们容身之处,唯有依祖师遗命,碎去血仙石,开启门户,退入血海休养生息,以待来日。”血苍生语气沉重。
其他血河宿老都默然,然后齐齐叹息点头。
449.比你们还正宗
倾巢之下,难有完卵。
一方巨头陨落,与之相关的势力必然迎来黑暗岁月。
一着不慎,便可能是彻底覆灭消亡的下场。
如果有其他巨头肯照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便如当年青云斋,和最近百余年来的东周皇朝。
天机先生陨落后,先天宫已然是风雨飘摇,命途难测。
而失去血河老祖的血河一脉,情况只会比先天宫更早。
至少先天宫不似他们一般树敌那么多。
相较于先天宫而言,血河可太拉仇恨了。
且不说天河、东周会追击到底,便是其他势力也可能加入进来。
北海燕然山同血河一脉关系倒是颇为亲近,但那至少有一半建立在血河老祖的盖世修为上。
犯了众怒的血河可能被围剿。
如此情境下,北海燕然山还会否愿意庇佑血河余孽,很难讲。
更何况,山主扶摇王就算真乐意伸出援手,血河中人反而会心里不安。
眼下血河群龙无首,难保燕然山不会趁机吞并。
扶摇王一代北海霸主魔道巨擘,不会轻易放过到手的机会。
不可能指望人人都像老剑仙那般不求回报匡扶青云斋、东周皇朝。
当前情况下,对血河一脉来说,正道固然是强敌,魔道同样意味着危险。
万幸,血河一脉早已做过多手打算,有应付最坏状况时的预案。
眼下正是后备手段派上用场的时候。
一众血河余孽,快速按计划汇合。
清点人数,有不少死伤。
血苍生等宿老都心头沉重。
很多人,永远都无法赶来跟他们汇合了。
有部分人,可能还没死。
但是被敌人追杀纠缠下,无法及时赶来。
可他们却不能再多等了,唯有壮士断腕,否则追兵到场,所有人都来不及脱身。
那些还活着的人,也唯有自求多福。
血河同天河一样,注重门人天赋资质与悟性,因此弟子都是贵精不贵多,同小西天、青牛观、先天宫、古神教等地方相比,堪称人丁单薄。
眼下死伤的死伤,失散的失散,成功汇合于最后门户前的人,就更加稀少,人数凋零,叫血苍生等宿老看得心头滴血,痛心不已。
不过,也不全是减少。
似乎还多了个人。
看着那身材高瘦,双瞳如血的青年,几位血河长老都目光审慎。
人,之前倒是见过。
不过今天却是第一次得见。
对方倒是先前跟血河老祖同行而来。
之后大战里,也有人偶然见到对方同天河传人交手,甚至杀死天河弟子的场面。
一身修为,乃血河嫡传无疑,且实力强劲,令人侧目。
可是这样一个武圣境界的血河嫡传,究竟是什么底细?
为什么今天才第一次出现于众同门面前?
血河老祖不在了,让其他人疑虑重重。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着实有些扎眼。
“你,到底是谁?”血苍生沉声问道。
“弟子血暗天,得师尊赐下剑号‘血暗天下’,此前随师尊在外修行,因今日与天河决战,故而回归参战。”高瘦青年答道。
“师尊不在,你怎么说都可以了?”一旁有人冷冷开口。
陈洛阳所化身的血暗天转头看去,认得对方乃是血河老祖亲传弟子之一。
“长空饮血”血长空,当今血河一脉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传人之一。
年纪轻轻,修成第十六境武圣之尊,向来同古神教林岩、汤乙明,南楚程龙元、程凤元,先天宫山中杰等人并称,乃是红尘年轻一代中的风云人物,中流砥柱。
一身血河剑道已经尽得真传。
只是无奈天河小剑仙太过出众,将天河同门光辉尽数掩盖的情况下,更让宿敌血河的同龄人难以争锋。
但那只是因为小剑仙沈天昭太强,却不意味着血长空等人弱了。
此刻面对血长空的质疑,陈洛阳所化身的血暗天笑了笑,没有辩驳。
而是直接出手!
当着血苍生等血河宿老的面,滔天剑意,化作血河,直接斩向对面的血长空。
血长空冷笑声中,出剑还击。
但对面血暗天剑光所化血河里,倏忽间传出一声凄厉暴虐的凤鸣。
血色的凤凰从无边血水里振翅飞出。
凤凰祥瑞之兆不存,唯有滔天杀意戾气。
涅重生的力量,在这一刻却完全逆转,给人带来极致的灭亡!
血河至高剑术之一。
血凰轮回诀!
“……”血长空神色不变,周身剑意勃发。
滔滔血光一展,顿时便有另一声凄厉凤鸣响起。
同出一门的血凰轮回诀,迎向血暗天的剑光。
双方对碰,势均力敌。
两只血凤凰一起破碎解体,然后自血河里重生。
但血暗天那只血凤凰在破碎后,却没有涅重生。
滔滔血光,更进一步炸裂开来!
血长空顿时失去先机,被压在下风。
一众血河宿老在旁边静静看着,刚开始谁都没有插手。
血暗天遭受质疑,便即拔剑出手,貌似心虚,但他一亮那最正宗的血河剑术,便已经是对自己最好的证明。
先前战场上乱成一片,有人远远见他出手,也不好下定论。
血暗天虽然随血河老祖现身,但他跟血河老祖究竟什么关系,在场其他人并不知晓。
毕竟这世间有黑水绝宫一念神功,古神教神罗万象神功这样的绝学,不是没可能仿冒血河剑道。
但现在如此近距离旁观,乃至于血长空亲身对阵接触的情况下,不论血苍生等观战者还是血长空本人,都能彻底肯定,眼前这个血暗天一身剑道,正是无比纯正的血河嫡传,偷学都偷学不来这么精细。
而等到血暗天一剑之间竟然同时现出血凰轮回诀与血染苍穹诀两大剑术的剑意时,血苍生等人也为之一惊。
作为血河里最顶尖的高层强者,血染苍穹诀的存在,他们知晓。
但血河中眼下还不曾有人得蒙传授。
眼前这个神秘青年,竟然通晓并连成?
如果这还不算血河嫡传,那怕是没人能算了。
血染苍穹诀爆发力恐怖。
血长空措手不及之下,一着失了先机,顿时被打得节节败退,难以招架。
“够了。”
血苍穹回过神来,扬手一道血光飞出。
第十八境武圣巅峰强者,对第十六境武圣的境界优势太过明显,顿时将那粉碎天穹的恐怖剑意截下,帮血长空解了围。
陈洛阳化身而成的血暗天不为己甚,压根不看方才的对手血长空,而是看向血苍生等宿老。
“如今局面,你该心中有数了。”血苍生言道:“我们一起退入血海,眼下时局艰难,所有人必须团结一心,严格听指挥行事,不得擅作主张。”
措辞虽严厉,但允许血暗天一起通过门户退入血海,便意味着承认对方的身份。
血暗天双手抱拳一礼:“弟子明白。”
“都做好准备,我们要开始了。”血苍生说着,视线看向另一旁的血长空等人。
血长空面无表情:“弟子遵命。”
这个血暗天不仅突然冒出来,其展现出的天资实力,更叫所有血河中人心惊。
尤其年轻一代,更是在意。
对方居然习得血河老祖的血染苍穹诀,这其中可能蕴含的意味,实在让人如鲠在喉。
血河老祖现在确实不在了。
但这个血暗天展现出来的天资潜力,证明了老祖的眼光,即便老祖已不在,他也瞬间空降,占据血河年轻一代翘楚的宝座。
血苍生等宿老,此刻注意力已经不在年轻弟子身上。
他们共同祭起一块灵石。
多条血河纵横交错,一起灌溉灵石!
灵石中有纷乱但炽烈的光芒疯狂闪烁,越来越耀眼。
陈洛阳等武圣之身的强者,都感觉血光刺眼,难以直视那灵石。
凶厉狂躁的光辉闪耀下,灵石表面,似是出现丝丝裂纹,仿佛要碎裂。
那就是传闻中的血仙石吗……
陈洛阳化身而成的血暗天,眯缝着眼睛,心中思索。
血仙石,传闻中的血河至宝之一,源自血河第六代掌门老祖“血河寻仙”血千寻,帮助血河一脉挨过自身历史上最黑暗艰难的一段岁月,奠定重新崛起的基础。
血河第四代老祖“血荐昆仑”血昆仑当年如叶天魔一般盖压红尘诸强者,拉仇恨拉的太满。
在他陨落后,虽然其继承人第五代血河老祖也堪称一方巨头,但众怒之下血河还是很艰难,几乎走向末路。
多亏第六代老祖血千寻发掘一处神秘洞天,存在介乎于红尘内外之间,神秘莫测,方为血河一脉争取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那里,被血河内部称为“血海”。
传闻中,血仙石便是开启血海门户的钥匙。
但其本身仍然颇为神秘,外界不明底细。
今日,血河一脉再逢危机,于是故技重施。
修炼血河剑道,需要大规模杀生,或者说,需要大量的人命、生魂,需要生命由生入死。
相较于陈洛阳更重质量的白玉瓶,某种程度上来说,血河剑道更重数量。
那血海里有那么多人口吗?
血河躲进去不是为了光躲着保命苟延残喘,而是要休养生息重新壮大。
血海里,有什么能保证这一点呢?
血暗天心中思索,面上不动声色,安稳听令行事,随其他血河传人一起步向那徐徐开启的血红大门。
远方,陈洛阳微微一笑。
450.江教主的小秘密
有“魂”字天书存在,纵使血暗天入了血海,陈洛阳也不至于与之断了联系。
接下来的日子里,血河一脉的主导权,多半会在血苍生等宿老手中,虽然不确定具体是谁,也不确定会否就此诞生新一代血河老祖。
不过对血暗天来说,接下来不必有太多动作,慢慢在血海里,跟大家一起休养生息便是,如此难得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
时机成熟之际,自有水到渠成之时。
血海虽然独立而又隐蔽,但终究不可能避过红尘的影响。
红尘界接下来的状况,同血河一脉息息相关。
在那以前,血暗天慢慢积蓄即可。
陈洛阳神色安然,静静望着上方天穹虚空。
同血河老祖一战后,场面并没有立刻缓和下来,反而更加紧张。
几位巨头,重新划分了阵营,呈现对峙的姿态。
北海燕然山山主遁逃,北冥剑主也是径自离开,可以不提。
还在场的四位巨头当中,老剑仙周身剑光收敛,静静站在原地。
他本就重伤在身,经过刚才那一场大战,更有伤势加重的趋势。
返回山门这些日子以来的休养前功尽弃,他此刻状况甚至比当初在政阳城时还要更糟。
东周女皇神情沉静,无声的站在老剑仙身旁,指间一如往常,多出几枚山核桃,但没有剥壳,只是在指间来回把玩。
她视线平静,在对面的古神教教主江懿和青牛观主俞青牛身上移动,然后又朝下方落去,看向陈洛阳。
江懿面上微笑如故,青牛观主同样云淡风轻。
他们二人的视线,也从对面老剑仙与女皇身上向下移,看向地面上的陈洛阳。
虽然修为境界实力有高低之别,此刻也是从半空中俯瞰地面。
但几位巨头眼下看向陈洛阳的视线,却都极为审慎,没有居高临下的姿态。
陈洛阳在地面上被几位巨头一起行注目礼,始终平静泰然,不见任何窘迫姿态。
面对上方落来的视线,他报以淡淡一笑。
上方四位巨头的视线,在陈洛阳身上扫过一眼后,便即齐齐收回,重新注视彼此。
老剑仙朝江懿与青牛观主抱拳一礼:“老夫谢过江教主同俞观主相助援手之情。”
江懿微笑:“血河老祖,野心和私心都太大。
说野心,他幽冥十二剑已得其三,渐渐无人可治。
说私心,政阳城上与天魔一战,他临阵脱逃。
这样一个人,为祸剧烈,不可放任。”
“不管往日大家交情如何,也终究同属正道一脉,守望互助,同气连枝是应该的,云老不必客气。”青牛观主则淡淡说道:“贫道之前闭关,没能赶上政阳城围剿天魔一役,一直甚是遗憾,今天恰逢血河作乱,自然要赶来助一臂之力。”
老剑仙再次谢过他们二人:“血苍穹虽然伏诛,但血河尚有余孽,天魔当日虽然退去,但这次再复起,必然不需要百年之久,想必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不知二位可有空闲去老夫那里坐坐?一来老夫谢过二位相助之情,二来我们进一步商讨,应对天魔重来之灾。”
“近日连番变故,叫人目不暇接,江某需要重新梳理一番。”江懿言道:“待手头事情重新处理利落后,定会再次拜访云老,只是今日就不多留了,失礼之处,还请云老见谅。”
一旁的青牛观主则开口说道:“贫道也不留了,有关天魔,贫道正好有些线索需要查证,待有确切消息后,正好一并同两位居士商讨。”
老剑仙颔首:“如此,老夫就不多留二位了,我们改日再会。”
四位巨头,渐渐在天穹之上散去。
女皇依旧护持老剑仙,而江懿同青牛观主,则分散开,各自离去。
“照您看,江懿拿到他想要的那件东西了吗?”女皇捏碎她手里的山核桃壳,然后将果仁送入口中,边吃边说道。
一起围杀血河老祖,她清楚看见血河老祖一些随身宝物,落入江懿手中。
她也得到一部分,但交给老剑仙分辨后,老剑仙便即摇头,表示江懿想要的那件东西,不在他们这边。
“现在还不好判断江懿自己是否拿到。”老剑仙轻轻摇头,微微叹息一声。
“如今明言也无妨了。”老人徐徐说道:“江懿此人,神魂有异。”
女皇嘴里嚼着东西,没有出声,安静听老剑仙继续往下说。
“曾经有一方圣地,名为青云斋,你应该还有印象。”老剑仙言道。
女皇两边脸颊鼓动几下的同时,点点头。
“青云斋创始人,第一代斋主杨青士,乃老夫故交好友,他创立青云斋百来年后,意外身亡。”老剑仙叹息着说道:“老夫念及青云斋乃他心血,因而照拂一二,幸好青云斋很快就出一年轻才俊崛起,使之圣地之威不衰。”
这所谓年轻才俊,当然是相对于当初那个时代而言。
对于现如今的女皇来说,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
“只是可惜,那个年轻人,也就是青云斋第二代斋主,还不到两百岁,便也陨落。”老剑仙言道。
女皇颔首,此事她有所耳闻。
但现在看来,其中另有隐情,也就是老剑仙今日重提此事的原因。
果然,老剑仙接下来继续说道:“他的神魂,也有特异之相,天生坚韧无比,但时常自我震动,难以抑制,又称天魂震颤。
本来没什么大不了,也不影响他继承杨青士衣钵,修成一身惊人艺业,傲视红尘。
可谁都不曾想到,有一种宝物,与之相生相克,既是治疗他神魂震荡失控的良药,却也可能成为制约控制他的枷锁。”
女皇听到这里,便即微微皱眉。
她嗑瓜子的动作停下来:“您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了,宗室典籍中曾经记过一笔,是元冥归宗石吗?”
“不错,正是此宝。”老剑仙言道:“这宝物当时落在了黑雪手里。”
女皇点点头。
黑雪老人,大约几百年前,横行红尘的一位盖世老魔头,乃是当时红尘魔道十大强者之一,一方巨头。
后来,因为不肯向叶天魔低头,而死在叶天魔掌下。
黑雪老人乃是当初那个时代的魔道狠角色。
他手里掌握了元冥归宗石,自然不会做好人好事,将宝物直接让给青云斋第二代斋主。
对这老魔头来说,首先肯定是要以此宝,控制青云斋第二代斋主,使之变成听命于自己的奴仆与傀儡。
有机会让一个同级别的巨头成为自己的奴隶,这种事情对黑雪老人来说,根本不需要做选择。
“那位斋主定然是宁死不从了。”女皇重新磕开瓜子壳。
“是啊。”老剑仙叹息一声:“可惜他英年早逝,青云斋之后,也再没有出过能鼻尖他与杨青士的传人。”
“江懿,也是这个毛病?”女皇问道:“他也怕元冥归宗石?”
“准确说来,如果元冥归宗石落到他本人手里,他不仅没有后顾之忧,同时也能因此受益。”老剑仙言道。
“黑雪老人死于天魔之手,之后云老您引领红尘诸强者一起围攻击败叶天魔,血苍穹也参与了那一战。”女皇言道:“于是,元冥归宗石从黑雪到天魔然后再流入血河?”
老剑仙微微点头:“不错,正是如此,然而那等天魂震颤之异象,世所罕见,老夫痴活千多年,此前也就只见过那么一例而已。
而这元冥归宗石,没什么其他大用处,也就只针对天魂震颤之象的人有用,血苍穹平时得了派不上用场,只能一直存着,等待时机。”
“多年以来才出了第二个,便是古神教的江懿?”女皇言道:“但看来这天魂震颤之象,外观上很难看出来,有了那位青云斋主的前车之鉴,江懿肯定也注意掩饰,大家此前都没能察觉端倪。”
只有一人例外。
天机先生。
获知这秘密,天机先生没有张扬。
给血苍穹得知,必然要用元冥归宗石对付江懿。
天机先生当然不是关心江懿,而是担心血河老祖凭空添了巨大臂助,越发难治。
当初青云斋第二代斋主杀身成仁,却未必意味着江懿也一定有机会。
他死了,天机先生不在意,红尘魔头少一个。
但他要是活着却被血河老祖控制,供其驱策,那绝非天机先生愿意见到。
血河与古神教之间如果一定要做个比较,毫无疑问血河一脉要反人类的多。
反过来,江懿得到元冥归宗石,实力可能更进一步,也非天机先生所愿。
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同魔道巨头合作。
因为得知此事后,事情便这么搁置下来。
不论血河老祖有元冥归宗石还是江懿身具天魂震颤之象,都仍然是秘密。
天机先生只为以防万一,在最信任的至交老剑仙这里,留下八卦玉盘,权当做是留个底子。
结果不曾想,还真就是他本人先遭逢生死之劫。
老剑仙如今再提起,不禁又是一阵黯然。
“一般情况下,派不上用场的元冥归宗石,血河老祖会随身携带吗?”女皇剥开一个榛子,果仁扔进嘴里。
451.多事之秋
451.
正常来讲,除了针对身具天魂震颤之象的人以外,这元冥归宗石对其他人而言,没有价值。
而天魂震颤者,红尘界有史以来,一共就只出了当年青云斋第二代斋主那么一个孤例。
有史以来头一个,也是独一份儿。
自其陨落至今五百年余年时间里,红尘此前已知再没出过第二个。
以至于大家都怀疑是否确实只是孤例。
及至如今,甚至大多数人都已经淡忘。
这天魂震颤之象虽然有重大弊端,但理论上来说,如果不考虑元冥归宗石的隐患,这是非常有利于习武的先天资质。
虽然仍有被埋没的可能,但出类拔萃的可能性更高。
只是除了那第一个例子外,此后一直都不曾再进入大众的视野。
有可能确实稀罕,但也有可能本人秘而不宣。
这天魂震颤之象,外人确实很难看出。
正如女皇所言,有了当年黑雪老人和青云斋第二代斋主的教训,就算有人发现自己身怀天魂震颤之象,也定然会尽力隐瞒。
现在看来,江懿便是第二例了。
他掩饰的着实严密,连天机先生获悉其秘密,都有很大的偶然成分在其中。
血河老祖就没那么好运气,空守着元冥归宗石,却不知道跟他近距离都打过不少交道的江懿,正是目标人物。
当然,江懿此前也不知道,对他有重大威胁同时也有巨大益处的宝贝,在血河老祖手里。
元冥归宗石,对江懿而言,不是命根子也差不多了。
但对不知情的血河老祖来说,则形同鸡肋,只能有当无的存着,等待可供利用的时机。
就像当初干掉黑雪老人拿到东西的叶天魔一样。
东西到手里几百年都派不上用场,只能攒灰。
这么一件东西,会否随身携带,着实难讲。
老剑仙也叹息一声:“以老夫对血苍穹的了解,此事五五之间吧,且看之后江懿动作,能否窥出些许蛛丝马迹。”
“那头老狐狸,难。”女皇两边腮帮子已经重新鼓起:“那头牛也很反常。”
红尘正道各家,虽说大面上经常同声同气,但彼此关系也不怎么和睦。
其中青牛观同天河、东周之间,尤其紧张。
今日天河同血河之间的大战,如无特殊原因,青牛观两不想帮,坐山观虎斗的可能性最大。
但青牛观主却果断出手,落在女皇和老剑仙眼里,事情便透着几分诡异。
方才青牛观主关注陈洛阳的举动,女皇、老剑仙都看在眼里。
“应该同古神教那位陈副教主有关吧?”女皇言道:“但眼下还不好判断到底怎么回事。”
老剑仙轻轻颔首。
女皇稍微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而且我观那位陈副教主,身为至尊传人,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云老,你们当初去到那洞天里,确实见到至尊本人了吗?”
“这也正是老夫心下疑虑的原因。”老剑仙说道:“正因为曾面见至尊,更亲眼目睹至尊同羲和界天少君约战,所以之前才相信那位陈小友确实是至尊传人,而非机缘巧合下得到几分至尊传承便罢,但是……”
“但是,疑点越来越多。”女皇言道:“我没能当面见到至尊,所以心中疑虑,比云老您大得多呢。”
“可惜眼下多事之秋啊,很多更要紧的事需头疼。”老剑仙言道:“至少这次,必须感谢那位陈小友。”
“不错,那头牛可能是他请来的。”女皇点头:“北冥剑主就更不用说了。”
她身旁的老人苦笑一声:“除此以外,其他方面也要多谢他一番。”
女皇闻言,看向老剑仙。
“若不然,天河里,今天真的要后院起火了。”老剑仙叹息。
女皇言道:“您似乎不仅仅在指赢长老。”
老剑仙苦笑:“小黄也被血河侵蚀了,但那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天昭。”
“嗯?”女皇这次着实感到意外,松仁送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老剑仙唏嘘不已:“回去再说吧,多亏那位陈小友,眼下天昭的情况似乎还能挽回。
否则,今天老夫可能死在自己徒弟剑下。
呵呵,那恐怕才是血苍穹真正计划的一出大戏吧?”
他连连摇头,同女皇一起返回天河山门:“老夫伤重,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辛苦你了,若彤。”
…………
陈洛阳目送老剑仙与女皇的身影消失在天穹上,然后微微一笑。
天河今日虽然胜了,老剑仙接下来还有的头疼呢。
沈天昭那事儿,只能说暂时告一段落。
后面天河一个处理不好,老剑仙就该难受了。
陈洛阳以自己的分身血暗天劫走毒龙夫人,为的就是这事情还有后续。
天河中人某些情操,确实令人钦佩。
不过嘛,视大家立场而定,他们有些作风,也同样让人难以抱有好感。
你们还是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内部吧……
陈洛阳收回视线,转头望去。
刚刚在天穹中另一方消失的江懿,正出现在他身后。
谢不休顺着陈洛阳的目光看过去,连忙行礼:“属下谢不休参见教主。”
应青青见了江懿,也行一礼:“见过江教主。”
陈洛阳则微笑:“前辈可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托洛阳的福,请来青牛观俞观主和沧浪山竹先生,这一趟总算达成预期目标,可以满载而归。”江懿同样微微一笑。
陈洛阳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那真是再好不过。”
一行人,便即离开此地。
当初为了防止走漏消息,整个古神教上下,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江懿参与今天这一战,更是只有陈洛阳才知道,对方打一开始,目标便是血河老祖。
不过,江懿真的达成自己目标了吗?
还是说,是为了稳住旁人,而装模作样?
陈洛阳对此很感兴趣。
当然,此刻面上自然不露声色。
眼下打扫战场的机会,自然都着落在东周与天河中人身上。
陈洛阳和江懿,关心的是另外一方面。
“南楚那位小侯爷,现在该头疼了。”江懿微微一笑。
陈洛阳闻言,则赞同的点点头。
南楚凤翔侯程应天,天机先生应先天之子,却与天机先生势不两立,最终不说是他一手策划天机先生之死,也相差不多了。
只是,楚皇当年收养教导他,便是为了针对天机先生与先天宫。
眼下天机先生已经陨落,对楚皇而言,这个格外优秀的旁支,就成为南楚皇朝的不稳定因素。
关于继承人的问题,正常来说,其实并不那么严重。
虽然程凤元、程虎元、程麒元连续身亡,显得楚皇程辉膝下儿子凋零,但程辉本人毕竟春秋正盛。
程应天虽然优秀,但还不足以真的导致大乱。
作为南楚年轻一代的门面人物,有这样一位红尘十杰之一出在自家南楚,于南楚上下来说,也是好事。
虽然南楚皇朝注重血脉,但程辉身为楚皇,同族中出了优秀人物,终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意味着南楚未来将有更多高手。
只是,那是正常情况下来说。
有那么两个小问题,让程应天和楚皇之间,略微不正常。
其一,程应天是天机先生之子。
虽然他们父子彻底闹翻,天机先生更因此陨落,但楚皇看着程应天,仍然免不了会有些不自在。
让他痛恨了一辈子的天机先生之子,接替他执掌南楚,这对楚皇来说,可着实是一道不小的心里难关。
当然,更重要的是第二点。
这个年轻人的势头着实强劲,他表现出来的威胁,已经不仅仅是针对程龙元等皇子。
甚至都已经开始有威胁楚皇程辉本人的迹象。
而显然,程应天绝非什么忠心耿耿的人。
就算楚皇程辉肯安排他做自己的接班人,未来他实力与野心进一步膨胀后,他还有耐心等吗?
楚皇程辉本人春秋正盛,寿元绵长,没有意外的话,江山还不知能坐多久。
程应天同学会不会像对待自家亲爹天机先生那样,帮楚皇陛下人为安排点小意外?
别说楚皇了,陈洛阳、江懿在这方面对程应天那都是相当有信心的。
是以哪怕楚皇有怜才之意,他也断不可能容得下程应天。
送对方下去跟天机先生一家团聚才是正经。
之所以此前不动手,原因便在于程应天有先见之明,早早寻了另外一个靠山。
便是血河老祖。
因为顾忌血河老祖,楚皇才忍着没有动程应天。
那现在血河老祖不在了,血河一脉整体也退入血海,程应天顿时没了靠山的情况下,楚皇还会继续忍耐吗?
程应天绝非省油的灯。
陈洛阳相信,对方应该还会筹备其他后手。
接下来,南楚应该会有一场乱子。
具体大乱小乱,会乱到什么程度,就要看楚皇的手段了。
因为他的对手不仅仅只是程应天一个。
只要程应天带起一个引子,周围南楚的敌人,自然会趁机下手。
“可惜啊,南楚这一局,我们可能赶不上了。”江懿笑道:“咱们古神教自己也有事。”
452.树立权威
陈洛阳闻言,看了江懿一眼。
古神教宿老,“落日王”郑池,昔年曾同江懿竞争过教主之位但失败的人。
在陈洛阳这个此前从未有过的“副教主”出现之前,这位郑长老,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有实无名的古神教第二人。
他同江懿的关系,类似当初在神州浩土时燕明空同陈洛阳之间,又或者此前红尘界里先天宫前任宫主山静与乾天长老游浩之间。
不过,相较于先天宫的游浩,古神教郑长老平日里要低调的多。
毕竟,游浩自身实力并不逊色于山静。
可郑池当年虽然跟江懿堪称一时瑜亮,之后却被江懿甩在身后。
论修为境界,郑池和山静、游浩、血苍生等人一样都是武圣巅峰的第十八境。
放眼红尘,都是名震一方,天下皆知。
但比起天机先生、血河老祖、江懿等红尘巨头,境界差距客观存在,一道天堑横在那里。
只是,“女娲”的重新现世,一定程度上在弥补这道天堑。
不说填平,但沟壑终归会变浅。
更何况,除了“女娲”之外,谁知道郑池还会不会有别的准备?
他可以尝试联络天机先生帮手,自然也可能联系别人。
当然,对于江懿,陈洛阳觉得他也不似表面这般简单,此人身上秘密只会比郑池更多,更深藏不漏。
郑池跟江懿斗了百多年,对他了解并不少。
如果可以,郑池当然希望能有更多时间,做更稳妥的准备。
但天机先生陨落于江懿之手的消息从南楚传回,郑池就必定警醒。
他不确定天机先生同江懿之间会谈什么。
可他同天机先生暗中联络,以及“女娲”的存在,有暴露的风险。
郑池必定不安。
现在看来,他可能露出更多破绽,并且已经被江懿察觉。
只是陈洛阳此前也没有料到,江懿会将郑池的事情交给他处理。
当然,名义上他是副教主。
教主如果不出面,自然是他这个副教主处理教中事务。
例如,肃清,甚至于平叛。
虽然换个角度来看,一位教主最需要提防的反叛者,就是副教主……
陈洛阳脑海中想得虽多,但面上并无迟疑,江懿话音刚落,他便平静的点点头:“好。”
他收敛纷乱的心思。
不管江懿是抱着帮他培养威望的好心还是借刀杀人的歹心,对他来说,分别不大。
“郑师兄在教中德高望重,影响力非凡,要平平稳稳将事情解决,并非易事。”江懿微笑言道:“这段日子,我回总坛坐镇,就有劳洛阳在外奔走,教中人马,皆可随意调用。”
这其中重点在于平平稳稳,不导致大规模内乱。
古神教在教外,冤家对头也不少。
虽然西秦皇朝、先天宫、小西天眼下都应接不暇,但却有其他人虎视眈眈。
陈洛阳、江懿等着看南楚内部楚皇同程应天的笑话,却也要小心自家被别人捡便宜。
这其中牵扯到一个江懿本人是否突然发难,以雷霆万钧、泰山压顶之势压下,快刀斩乱麻,如此一来反而更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
但眼下他本人不出面,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因为他果真已经从血河老祖那里缴获他想要的目标宝物,现在忙着炼化休养?
因为此前同血河老祖一战,他实际上已经受了暗伤,只是不好表露出来,暗自隐忍?
还是因为,另有其他原因?
陈洛阳心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
“好的。”他面上若无其事,仍只是简单的点点头:“现在具体什么情况?”
江懿微笑着递过一枚玉简。
看了玉简中的内容,陈洛阳暗自点头。
江懿对红尘古神教总教的掌握,非常有力。
哪怕他本人不在总坛,以郑池的能耐,也没能翻起多大风浪,一番暗流涌动的较量后,最终结果只是郑长老协同少数亲随出逃,目前下落不明。
江懿先前所言他本人坐镇总坛,而陈洛阳奔走于外,便是接下来查证郑池下落,并设法加以肃清。
这其中也包括,提防郑池同教外之敌有所联系。
陈洛阳看着江懿:“给我一份名单。”
对方已经说了教中人马他可以随便差使,这份名单便不是要人,而是肃清郑池一伙,控制在什么范围,有没有人需要特意网开一面。
这其中尤其让陈洛阳在意的一点是,现任青龙殿首座练步一,似乎并没有受到郑池影响,稳稳在自己位置上履行分内的职责与工作。
江懿没有动她,而她也没有随郑池起事。
而就陈洛阳所知,练步一正是郑池的传人。
林岩被陈洛阳亲手干掉以前,只有朱雀殿首座一个位置出缺。
练步一是否补上这个位置,在当时教内还颇有些争议。
听到陈洛阳的提问后,江懿微笑着点点头:“这个自然。”
他凌空书写,暗金色的光流凝结成文字,就镌刻在虚空中悬浮不散。
那是一个又一个人名。
陈洛阳很快就见到“练步一”三个字。
然后这片暗金色的文字,被江懿封入一枚玉简内,递给陈洛阳:“这些人,都可以信任。”
“好。”陈洛阳若有所思,点点头。
两人说话间,没有避讳。
谢不休在一旁听得倒吸凉气。
郑长老这些年来一直低调,让教外之人看来,似乎已经彻底臣服于江懿。
但教内一些明白人,都能隐约感觉到暗潮涌动。
只是谢不休不曾料到,问题居然会在眼下突然间就毫无征兆的爆发出来。
放在平时,小谢同学或许就远离问题漩涡,远远躲开。
第十五境的武帝巅峰,在古神教这样的魔道圣地,份量也不轻。
但谢不休同学往日的做派,却可能导致叛乱和平乱双方,都不自禁将他排除在外。
可现在恐怕就没戏了。
小谢同学很有悟性。
江懿与陈洛阳谈话没避人,他老老实实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这事儿肯定有他一份儿,就乖乖听陈副教主吩咐就对了。
就算陈洛阳什么活儿都不吩咐给他,他也不可能抽身。
经过之前这么来回几趟,他谢某人现在已经打上了某位副教主心腹的标签。
陈洛阳既然接了这个差事,那他谢不休自然也会被捎带上。
哪怕什么都不干,别人也不会信,只会以为他暗中有谋划。
谢不休同学眼下也慢慢变得淡定,随遇而安,静静等候某位副教主的调遣。
总之有命令下来咱就尽量努力完成,其他想太多也没用。
认命就好。
谢某人心里叹气。
陈洛阳这时则看向应青青:“返回洞天,还是去本教坐坐?”
应青青看看江懿和谢不休,然后向陈洛阳答道:“贵教眼下似乎正忙,我不好意思打扰,还是原路返回吧。”
“好。”陈洛阳颔首,然后看向江懿:“前辈与不休先返回总坛,我稍晚些时候便回去。”
江懿面带微笑:“没有问题。”
四人便即分道扬镳。
江懿同谢不休返回红尘古神教总坛。
而陈洛阳则带着应青青,返回那处黑暗洞天。
留下应青青后,陈洛阳自己去见那具魔尊遗蜕。
仿佛自己跟自己面对面,静立片刻后,陈洛阳徐徐吐出一口气。
会有人按捺不住,闯进来或者偷摸进来吗?
他呼出气,然后又轻轻吸气。
最后转身走出魔尊遗蜕所在的大殿,除了黑暗洞天,前往红尘古神教总坛。
洞天入口在他背后扭曲晃动,形同黑洞般的门户,在半空里消失。
陈洛阳回到总坛之后,便开始着手自己的差事。
更详尽更大量的情报信息,汇聚到他的案头,任他随意抽阅调用。
不仅仅是古神教内,也包括教外。
其中南楚皇朝的动向,略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楚皇,没有动程应天?”陈洛阳微微挑眉。
坐在他对面的江懿说道:“我也感到意外,初时还以为是我们这边的动静,让程辉暂缓动手,想要先捡本教的便宜,但截至目前为止,都始终还不曾发现有这方面的动向,南楚那里,很安静。”
“……”陈洛阳手指一下一下在桌面上的敲击:“楚皇本身出了问题?当初围杀天机先生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受伤了?”
“青龙殿已经在设法探查。”江懿微笑道:“警惕的同时,我们先顾自己这边吧。”
陈洛阳徐徐颔首:“那么,我动身出发了。”
…………
楚皇程辉,并没有受伤。
他闭死关了。
只是这消息,在南楚内部也少有人知,至少短时间内,别人难以探查。
楚皇,没有等天河、血河之间分出胜负,便直接闭关。
似乎,外界有何影响,他已不放在心上,而是完全专注于自身。
此刻,在楚皇的闭关之地内,他褪去龙袍华服,换上一身轻简便服,静静盘膝而坐,双目闭合。
在他身前,则有白玉盏,上面摆放着一枚酷似人心脏的存在,从中散发出淡淡妖异血气。
除此以外,在楚皇头顶,有一个光团悬浮。
光辉之中,分明是一张零散的书籍残页。
良久,楚皇睁开眼,静静审视面前两件至宝,深思不语。
453.改变的时刻
此前,不止一页天书落入红尘界。
至尊不出,红尘里众人或凭实力,或凭运气,各自展开争夺。
大部分散落的天书残页,都经过不止一个主人的手。
长时间辗转后,局面才暂时告一段落。
但即便巨头人物得到天书残页,仍然不安稳,可能被其他强者虎视眈眈。
这其中,不为旁人所知,自己暗中收藏天书残页,闷声发大财的人,自然较为轻松。
不过,也有例外。
例如楚皇程辉。
明明暗中得到一页天书,但他却迟疑不定,始终没能认真参悟修炼。
天书上玄奥的字迹,以及其中流露出来的力量意境,让楚皇心生疑虑。
他此刻目视自己面前的天书残页,再次陷入长考,沉吟不语。
光辉笼罩下,这一页天书上显现的字迹,竟似乎是个“妖”字。
其中流露出来的力量意境,也格外邪异莫测。
那于楚皇本人平日里接触的各路武道绝学迥异。
不仅仅是同正道绝学迥异,便是同诸多魔道绝学,也不相同。
只是这页“妖”字天书上流露出的气息,同样蕴含浓烈的邪气同血腥之气,让人触目惊心。
楚皇面沉如水。
到了他的境界修为,心性意志坚定,等闲不会动摇。
就这么对着这页“妖”字天书,他虽然能感受到其中妖邪之意,但不至于被影响心智。
可如此一来,他想要从中获取收益便也难了。
毕竟他的修为境界已经很高了。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总比刚刚起步或者还在半路,要困难得多。
想要有收获,就必须彻底炼化这页天书。
但这样一来,就不可避免要冒些风险了。
楚皇一直没有更进一步动作,便是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可是,时至今日,他不想再犹豫下去了。
那个几乎可以说,从他小时候开始记事以来就压在他头上的阴影,那个同父异母的私生兄长,终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但楚皇程辉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觉得轻松。
初时他以为,这是因为天机先生并非他亲手所杀,直到对方生命最后一刻,他也没能真正胜过对方。
但后来他发现并非如此。
终他一生,天机先生都是他的苦主。
可这样的苦主,并非只有这么一个。
东周、南楚、西秦三大皇朝并称于世。
但楚皇程辉先后败给西秦大帝李策和东周女皇许若彤。
如果说秦帝李策已经陨落在叶天魔手上也就罢了,可是败给年纪轻轻的女皇,对楚皇程辉的震动就相当大了。
世间强者不少,但天机先生,西秦大帝,东周女皇……这最不能输的几位,楚皇程辉全都输了个遍。
连续不停的打击,足以让人窒息,仿佛辛苦一生,到头来全是笑话。
再加上陈洛阳横空出世对古神教带来的影响,连杀南楚皇室多人,却叫南楚一时间连报仇的念想都难有,就更令楚皇程辉压抑。
明明想要干掉程应天斩草除根,但面对血河老祖,又只能无奈放弃。
这连串打击,让楚皇程辉越发肯定,一个天机先生的陨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搬开压在头顶的一块大石不假,上方却还有连绵石山。
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了。
楚皇程辉的目光越来越平静,视线从“妖”字天书转移到面前白玉盏上那仿佛人心般的存在。
虽然跟“妖”字天书的力量意境不同,但这“人心”里也传出淡淡妖异血气,并非正道宝物,而是出自魔道。
源于血河。
这是当初血河老祖请楚皇帮忙掩饰程应天身份的谢礼。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但同样魔气四溢,凶性暗藏。
不过,在已经下定决心的楚皇眼里,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此前,他还考虑寻找守正辟邪的宝物作为护法,中和“妖”字天书的邪异。
但现在不需要了。
眼前这源自血河的“魔心”,反而更好,能帮助他更有效炼化“妖”字天书。
楚皇程辉是闭死关,与外界隔绝,南楚其他人轻易不敢打搅。
是以他并不清楚天河、血河一战的结果,也不知道先前令他吃瘪的血河老祖,已然步了天机先生后尘。
但即便知道了,也并不影响楚皇现下的决定。
天机、血河固然先后陨落,但随时可能有像女皇那样的强者新崛起。
更何况还可能有天魔卷土重来。
重要的是自己要做出改变,持续进步。
始终原地踏步的话,总有一天会被淘汰埋葬。
楚皇之所以不等天河、血河一战结果出来便即闭关,原因正在于此。
楚皇神色平静,伸出手指一点那“魔心”,“魔心”顿时炸裂!
宝物原本的形体消失不见,散开成一团血雾,在洞府中弥漫。
然后这团血雾,将楚皇同“妖”字天书一起包裹,很快凝结成一个巨大的血茧。
茧内光辉一明一暗,交错闪烁,躁乱的气息,渐渐趋于平静。
…………
天河同血河一场大战,爆发在东周皇朝地界上。
但整个红尘上下,都被牵动人心。
远在西秦的政阳城皇宫里,西秦众人便在一直密切关注这一战的结果。
当各方消息汇总回来后,宫中李远邦、李故城等人,都是几分欢喜几分愁。
虽然同东周关系恶劣,但如果让西秦上下来选择,显然还是天河战胜血河为妙。
只是大家预想中的结果是血河老祖率众魔头败退便罢。
此前没人能料到,本就重伤在身的老剑仙没事,最后反倒是气势汹汹的血河老祖当场陨落。
如此一来,天河、血河间的局面连恢复到对峙状态都不行,东周、天河必然会持续追击血河。
血河将就此销声匿迹。
东周与天河之间少了一个大敌,接下来东周的矛头,会不会重新指向西秦,这让李远邦等人不得不在意。
而天河、血河这一战过程中另一件事,则让西秦皇朝,以及在西秦地面上的佛门圣地小西天瞩目。
此前一直闭关中的青牛观主,这次也现身参战,并且是相助天河一方。
血河老祖败亡,同此有直接关系。
青牛观主重新出山,会不会将视线,瞄准西秦?
东周那边,虽然老剑仙重伤,但女皇惊才绝艳,不断突飞猛进,实力日新月异。
而西秦这边,失去西秦大帝李策不说,青牛观主的老对头小西天普慧方丈同样有伤在身。
相较于青牛观原本努力经营的东周而言,此刻西秦似乎更利于他们扩大影响力?
“不知陛下现在……”皇宫中,一个老僧欲言又止。
如今暂行监国的西秦太子李远邦说道:“已有线索,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迎父皇回宫。”
老僧微微点头:“我佛慈悲,这最好不过。”
李远邦说道:“这段日子,还要多辛苦善明大师和小西天诸位高僧。”
小西天在普慧方丈之下实力最高,地位最尊崇的宿老之一,罗汉院首座善明大师双掌合十,口喧佛号:“太子殿下客气了,当前大秦的局面,稳定当先,不宜动荡,敝寺上下,无不以此为念,略尽绵薄之力。”
“普慧方丈同诸位高僧慈悲为怀,我大秦上下铭感于心。”李远邦言道。
小王爷李故城在一旁平静看着自己大哥跟小西天中人客套,丝毫不觉得违和。
虽然此前关系紧张,摩擦冲突不断,但眼下这个特殊的节骨眼,西秦皇朝同小西天之间,必须合作,才能抵挡来自外界的虎狼。
至于以后,还是要看西秦皇朝能再次有自家巨头坐镇。
除了年轻一辈崛起外,关键还是在于李远邦、李故城兄弟几个的老爹,西秦大帝李策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整个西秦的国家机器已经在全力运转,尤其是情报信息方面。
最新传回的消息是,在边疆一带,疑似发现了那个失踪的北卫军副将,冷寂。
对方同西秦大帝李策密切相关,找到他,一切便可能豁然开朗。
李故城长长吐一口气。
希望自家老爹吉人天相……
“守缺道长,接下来,辛苦你往昆吾山一行。”李远邦这时则对殿内一个老道士说道。
对方正是道门仅次于青牛观的三山之一,太乙山的掌教真人。
青牛观以下,道门三山,太乙山、昆吾山和赤城山都位于西秦境内,并受西秦扶持,以打压佛门圣地小西天的影响力。
只是近些年来,太乙山同小西天走得较近。
不过现在西秦皇朝与小西天站在一条线上,太乙山的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老道这便动身……”守缺道长颔首说道。
“不必劳驾守缺师兄,我们来此就好。”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殿内众人心头齐齐一沉。
政阳城上空,忽然紫气万里,笼罩全城。
紫气中央,一副巨大的太极图徐徐旋转。
太极图上,现出三个身影。
当先一人,让守缺道长、善明大师、李远邦等人都呼吸变重。
赫然正是红尘道门第一高手,青牛观主,青牛真人俞青牛。
而在观主左右两边,也各立着一个道人。
赤城山掌教,和昆吾山掌教。
454.佛道之争
紫气出现之际,政阳城守城大阵立马便起了反应。
庞大的法阵再次笼罩全城,并且同上方天空中的紫气产生碰撞。
不过,在阵法光辉接触紫气的时候,茫茫紫气如同无尽天渊,将大阵攻击的力量吸收。
太极图转动期间,并未对下方政阳城大阵进行反击。
如今执掌守城大阵的西秦太子李远邦,这时控制着阵法,暂时趋于平静,但仍然警惕上方已经被染成一片紫色的天空。
看着太极图上的青牛观主和另外两大道门大派掌教,李远邦等西秦高层强者便即轻叹一声。
看眼前的模样,不用多说,青牛观主已经成功说服昆吾山与赤城山的掌教共进退。
青牛观天下道门魁首的美誉,着实不是空谈。
西秦此前尊道抑佛,帮助道门三大名山站稳脚跟,制衡佛门圣地小西天,对今日局面,便隐隐有所预料。
如果西秦大帝李策仍在,那眼前景象未必会出现。
可西秦大帝不在,青牛观主亲自从东方而来,如今情景,也就不令人意外了。
只是西秦上下自然还是希望能加以挽救阻止。
可惜,现在看来已经没有挣扎的必要。
太乙山掌教守缺道人,看向青牛观主左边的昆吾山掌教,面上不禁微微露出苦笑。
他同对方,平日里交情不错。
所以李远邦和小西天的人,才寄希望于他走一趟昆吾山,说服昆吾山掌教青鼎真人,能站到西秦一方。
但现在既然青鼎真人同青牛观主一起来此,其决定已经一目了然。
青鼎道人这时言道:“守缺师兄要来我昆吾山做客,不妨稍后一起同行?”
守缺道人一时间沉默不语。
而西秦太子李远邦则目视青牛观主问道:“真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贫道此前闭关,如今出关后,来寻访几位故友罢了,并无冒犯西秦之意。”观主云淡风轻的说道:“天魔卷土重来,令尊血战到底,乃红尘正道楷模,贫道亦希望他福寿无量,平安归来,届时可以好好叙旧。”
“谢真人为我父皇祈福。”李远邦沉着的说道。
“守缺师兄,请吧。”观主言道:“小西天普慧方丈身体抱恙,我们一同去探望一下他。”
小西天罗汉堂首座善明大师闻言,双掌合十,低喧佛号:“谢过真人挂念本寺方丈。”
然后,他便闭口不言,不再多说其他什么。
眼下青牛观主想要做什么,政阳城里的人根本无力阻拦。
能否守住政阳城,能守多久,都是疑问。
青牛观主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善明大师等小西天僧众,现在只能希望自家方丈依托守山大阵,可以挡下眼前这位道门第一人了。
方丈伤势未愈,今天对小西天来说,必然是一场巨大考验,甚至是浩劫。
大家,也都没有看守缺道长。
因为他们都知道,守缺道长没有选择。
或者说,他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用膝盖想都知道,他太乙山那里,肯定避不过青牛观雷霆横扫。
不管是西秦皇朝还是小西天,眼下只能自保,难以主动出击为他太乙山主持公道。
此前还想着大家连成一气的情况下,再请动强者助拳,或可将青牛观的脚步挡在西秦以外。
但观主亲自出手,迅雷不及掩耳,西秦疆域内联合之势已不复存在,现下就是各个击破了。
这种情况下还要求守缺道长留下,那简直有些不人道。
守缺道长叹息一声,无言的朝李远邦等西秦强者还有小西天善明大师分别一礼,然后出了大殿,向半空中升去。
李远邦等人没有阻拦,无声的看着守缺道长的身形,升入天空中紫气内。
老道士到了太极图上,与昆吾山、赤城山两派掌教并列。
一身简单灰道袍,年轻道士模样的观主微笑冲他点点头,然后回首再次看向下方政阳城:“今日叨扰了,稍后有闲暇时,贫道再做正式拜访。”
说罢,紫气一卷太极图,便在天穹上消失。
政阳城上方的天空,重新从紫色变回往日的青碧色。
皇宫大殿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全体沉默。
这一回,就算是东周与天河,恐怕都难以帮上忙了。
一方面是经历同血河一战后,老剑仙伤势更重,已无力再出手,女皇也需要分出更多精力看顾自家东周与天河,以防另有人试图捡便宜。
另一方面则是,天河同血河一战,青牛观主相助天河,这个人情实实在在,如果不彻底翻脸的话,那在其他地方,就要卖青牛观主一个面子。
当然,青牛观主也很有分寸。
他这次过来,摆明了是佛道之争,不动西秦上下分毫。
只不过,一切都是在西秦地面上进行罢了。
他眼下无意动摇西秦对自身疆域的统御和威望,而是雷霆扫穴,不停拔除小西天和佛门在这片土地上的影响力。
以自身道门,取而代之。
小西天普慧方丈,也是因为抗击叶天魔而负伤。
观主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政阳城里很快收到消息,观主压根没有在小西天山门动手。
他就静静守在那佛门圣地外。
没有攻进去的打算。
但是反过来,普慧方丈连同寺里不少佛门高手,自然也不用想要出去。
于是就像当初几大巨头在政阳城上空对峙,等于把西秦高手封堵在城里不得外出一样,小西天现在也是相同的状况。
而青牛观,以及太乙、昆吾、赤城三山,则可以肆无忌惮横扫西秦地面上大大小小的佛门势力。
这其中有小西天自家的旁支,也有尊奉小西天为首的其他佛门势力。
眼下失去小西天引领,面对一众道门强人,实在难有抵抗之力。
“眼下,唯有暂时隐忍了。”李远邦看着善明大师叹息一声。
“老衲与同门,出去相助一臂之力。”善明大师言道。
“青牛观主应该有安排高手,专门等着大师你们。”李远邦言道。
善明大师颔首:“唯有尽力而为。”
说罢,老和尚留了部分僧众继续待在政阳城以防万一,然后带了其余人,出城驰援。
李远邦平静目送对方离开,然后静静吩咐:“加紧寻找父皇还有冷副将的下落。”
西秦众人,尽皆应诺。
…………
陈洛阳离开古神教总坛,追查郑池的下落。
这次跟他一起出来的人,就不止谢不休一个了。
整个红尘古神教总教上下大量人力物力,他现在都可调用。
看似根基仍然浅薄,但教内耳目灵通者,已经大致了解先前西秦、先天宫、天河连续三场大事件中,自家这位看似年岁尚轻的副教主,着实不可轻视。
对方在神州浩土时惹出不小动静,已经让红尘侧目。
结果真来了红尘界,这闹出的动静,竟似乎更大了。
他具备多少能量,都将以更夸张的比例放大。
眼下要说一众教中强者就此心服口服,那还差得远。
但眼下已经没有人再认为,陈副教主的权威是来源于江教主。
大部分人现在对陈洛阳的态度,更多是在观望。
眼下陈洛阳发号施令,只要不是太过艰难的问题,大家都会大部分照做,听命行事,慢慢观察。
哪怕没有江懿的命令提前打铺垫也一样。
而现在江懿既然放话将郑池的问题交给陈洛阳处理,那古神教上下就彻底毫无阻滞运转起来。
“蛮荒那边吗?”陈洛阳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符,读取其中蕴藏的讯息。
谢不休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但小谢同学,难免还是有些好奇陈洛阳面前的人。
现任青龙殿首座,练步一。
“不错,蛮荒那边有异动。”练步一平静的答道:“很可能,跟师父有关,但还需更进一步的证实,我已经安排下去。”
蛮荒百族,与古神教之间关系没有南楚那么恶劣。
准确说来,两家其实一直都盯着南楚的广阔疆土。
不过,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更有可能成为郑池郑长老谋求的外援。
“有消息,立刻回报。”陈洛阳看着面前的练步一。
练步一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点头应是。
仿佛她跟郑池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而更离奇者,总教教主江懿似乎还真就当练步一跟她师父郑池没有任何关系。
郑池隐隐有叛教的嫌疑。
练步一却还稳稳坐在青龙殿首座的位置上。
这让教中许多人都暗自嘀咕,好奇不已。
陈洛阳则仿佛跟江懿一样,对眼前的女子充满信任:“除此以外,其他方面呢?”
“青牛观主入西秦,整合统领道门所有顶尖强者,一起在西秦境内行灭佛之举。”练步一答道:“青牛真人本人堵了小西天的山门,普慧方丈和小西天大部高手不得外出,只能坐视道门横行。”
“不过,从东周有大量佛门高手西来,援助西秦境内的佛门中人,双方现在打得不可开交。”练步一补充说道。
陈洛阳闻言点点头。
面上毫无异状,心中却泛起嘀咕。
455.疑点重重
心中一些念头迅速转过,陈洛阳面上则若无其事。
“青牛观向西拓展,是东周皇朝乐于见到的情况,但道门因此而壮大,很快便会重新反哺他们在东周的势力,东周皇朝不可能坐视不理。”陈洛阳言道。
因为或这或那原因,东周自己不好亲自出面的情况下,让自家境内佛门势力向西而去援助小西天,无可厚非。
在局面失去平衡以前,一直都是西秦尊道抑佛,扶持境内大小道门,制约佛门圣地小西天,而东周尊佛抑道,扶植佛门势力对抗道门圣地青牛观。
道门自青牛观以下三山,太乙、昆吾、赤城全在西秦境内。
反过来,小西天之外,佛门最强盛的三大势力,菩提寺、净土禅院、伽蓝寺则都在东周境内,并受东周皇朝扶持。
青牛观整合统领了道门三山一起在西秦扫荡佛门,东周皇朝便支持佛门三寺一起入西秦援助小西天。
西秦皇朝境内,佛门处境顿时为之改观。
虽然小西天自方丈普慧大师以下,大部分高手都被困在山门不得外出,但要做到这一点,必须青牛观主亲自出手才行。
他也必须守在小西天山门外。
只要没有观主,虽然青牛观许多高手横行,但西秦境内得到援助的佛门势力,压力便小了许多,能在西秦皇朝的暗中支持下,稳住局面,不至于立马溃败,一泻千里。
但青牛观除了观主以外,毕竟还有其他嫡传高手,傲视群雄,是以整体局面,还是以道门占据上风。
古神教这边自家正在进行整肃,对西秦境内的风云便只旁观。
青牛观不用担心古神教介入。
古神教也不用担心别人介入自家的问题。
大家倒似乎刚好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处理自己问题的模样。
或许只有陈洛阳,心中暗自疑虑。
倒不是怀疑青牛观对古神教有什么念想,而是同他本人之间,他感觉观主应该是怀有较大疑心的一位巨头。
不过既然对方没有动静,陈洛阳面上便也不动声色,安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
…………
苍茫天地间,一条大河河畔,有个相貌清雅温和的中年男子沿河行走。
正是本该在古神教总坛坐镇休养的江懿。
他将整肃内部的事情交给陈洛阳,自己深居简出休养,落在其他人眼里,是扶植陈洛阳,又或者坐山观虎斗。
在知道他从血河老祖处想要有所收获的人眼里,则更像是他成功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立马趁机消化。
但此刻他却出现在古神教总坛以外遥远的地方,自有另一番谋划。
江懿沿着河岸,信步而行。
独自走了片刻后,他身旁忽然毫无征兆,出现另一个身影。
这人神情沉静,负手而行,同江懿并排。
“凌宫主来了。”江懿微笑说道。
与他并肩而行的中年男子,分明是黑水绝宫宫主,“黑水滔天”凌苍。
凌苍冲江懿点点头,但没有说话。
江懿打过招呼后,同样不再出声,保持安静。
一个魔教教主,一个魔宫宫主,此刻便一起徐徐在河边漫步,不言不语,像是在另外等候什么人。
果然,他们两人一同走了片刻后,河岸上毫无征兆,又出现另外一人。
一个身着灰衣,外观年龄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青年道士。
分明是本应正守在小西天外堵山门的青牛观主。
“俞观主此来,西秦那边不会有事吗?”江懿微笑问道。
观主轻描淡写说道:“贫道自有准备,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只是我们这边需要速度快些。”
“咱们这可是非同小可啊。”江懿叹息着笑道:“不过,也确实要不了多久便是,很快就见分晓。”
黑水绝宫宫主凌苍声音淡漠:“确实非同小可,你们当真有把握?”
江懿言道:“凌宫主既然赴约而来,心中岂不是已有主意?”
“我确实有所怀疑,但可做不到似你一般笃定。”凌苍轻描淡写答道。
“纵使那真是至尊,他身体状况,也极之不妥。”江懿言道:“否则他不该是那番反应。”
魔宫宫主与青牛观主闻言,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江懿。
江懿言道:“以至尊之能,该可看出,我遇上过两个幽冥神。”
宫主与观主的视线,都齐刷刷注视江懿,二人目光之锐利,叫人惊心动魄。
江懿被二人目光注视,泰然自若:“二位不必这么看我,江某也是时隔许久之后才察觉那幽冥神的身份,但至尊当不至于疏漏才是。”
魔宫宫主与青牛观主都深深看了江懿一眼。
对方话里意思即是说,与那幽冥神相遇,让其身上产生某种特异之处。
在魔尊看来,应该一目了然。
然而是什么特异之处?
他们二人眼下审视江懿,并无察觉。
但这种情况下,不好再追问过深。
只是如此一来,江懿说话可信度略微打个折扣,让他们二人有所保留。
不过,并不影响他们接下来的决定。
今日既然出现在这里,其实便意味着他们都对那位传说中的存在心生怀疑,心中已经拿定主意。
江懿也微笑看着他们二人:“李策的天书,已经等同被至尊收回,二位心生焦虑,也是难免的事情。”
魔宫宫主和青牛观主都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宫主经过一番龙争虎斗,得到一页天书,世人皆知。
倒是青牛观主也有一页天书在手,却少有人知。
不过他此前闭关多时,以至于连续几场大战都没有参与,直到最近才出关,已经惹得许多人怀疑遐想。
现在江懿同凌苍,也不过是验证了心中猜想。
“至尊如果要收回我等的天书残页,那没有二话,凌某自会献上。”魔宫宫主淡然道:“但如果是个打至尊旗号的小辈儿,则另当别论。”
青牛观主言道:“贫道妄自干预天机,可能惹得至尊震怒,这是贫道咎由自取。
但现在看来,怕不是至尊震怒,而是让贵教副教主震怒。”
“先天宫那时,究竟什么情况?”江懿不急不躁的问道。
“我当时距离尚远,接到南楚程应天通知方赶到,未曾亲眼目睹,事后方才隐隐察觉,俞观主当初应该离得较近。”魔宫宫主言道。
观主淡淡言道:“陈洛阳能撞见贫道弟子春眠,是因为他也径自向先天宫的天动殿而去,除了天动仪,贫道实在想不到他去那里还能图什么。”
江懿言道:“或许,正是因为俞观主你们师徒的动作,被至尊察觉,才有洛阳跑那一趟。”
“确实不无可能。”观主点点头:“所以,陈洛阳来本观发难问责的时候,贫道托他转交一件礼物给至尊。”
江懿与魔宫宫主目光都微微一闪。
“什么礼物?”
青牛观主答道:“兜率天罗。”
江懿同魔宫宫主对视一眼:“观主……胆量包天,佩服,佩服。”
“至尊并无反应。”观主言道。
“按江居士你所言,陈洛阳在政阳城下动用血神珠,在天机先生陨落一役动用天河的穹天石。
这些应该都是天河云老还有血河老祖奉献给至尊的宝物。
以至尊对陈洛阳的态度,陈洛阳不会敢于私自动用,必然都曾报给至尊知晓,只是至尊不怎么在意这些宝物。
那么贫道这兜率天罗,他就算还收在自己手里,至尊也该知晓才是。”
青牛观主轻轻摇头:“然则至尊迄今为止,既没有找贫道,也没有问过道君。”
魔宫宫主看向江懿:“你说过,他送那个名唤应青青的小妮子,已经亲身回过至尊的洞天一趟?”
江懿点点头。
青牛观主和魔宫宫主都沉吟不语。
这就说明,陈洛阳必然已经见过至尊。
有关他青牛山之行的经过,至尊也该已经知晓才对。
之后没有针对青牛观的进一步动作,看似至尊原谅了青牛观主在先天宫的举动。
但这却透出诡异和尴尬。
那件青牛观传承多年的至宝兜率天罗,倒不至于说火上浇油,更进一步激怒至尊,可照理说讨不到至尊欢心才是啊……
“疑点太多了。”青牛观主淡淡说道:“我等,还是亲自去向至尊求证一番吧,或会被至尊责怪鲁莽,但请求面见至尊,总算不得错处。”
总不可能说,必须某个姓陈的年轻人同意,旁人才能见到至尊?
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岂会有那等本末倒置的事情?
“江居士?”青牛观主看向江懿。
江懿微微一笑:“至尊的洞府,江某已知路径,只是一人前往,却可能被别人挡驾,故而当然希望二位能一起同行。”
黑水绝宫宫主闻言,目光微微一凝。
他之前正是在先天宫外,吃了别东来的亏。
而别东来在至尊洞天那里进进出出,本就是陈洛阳惹人怀疑的疑点之一。
堂堂巨头强者,到底是被至尊扣下小惩大诫,还是给陈洛阳当打手?
“同别居士在至尊的地面上冲突起来,总归不美。”青牛观主言道:“听闻别居士费心寻找其夫人,贫道近来恰好有点线索。”
456.巨头闯洞天
江懿同魔宫宫主凌苍的视线,都看向青牛观主。
观主徐徐颔首:“别夫人并不在红尘内,而是在清微界。”
“原来如此。”江懿微笑道:“观主既然胸有成竹,我等此行便更有把握了。”
他一边说着,在虚空里徐徐画了一个圆。
暗金色的光辉,在半空里凝结不散,然后这个光圈,仿佛开启一座门户。
门户的另一边,呈现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古怪景象。
江懿当先迈步入内。
青牛观主同魔宫宫主,则一起跟上去。
暗金色的门户,紧接着便即关闭。
大河边上微风吹过,河边的人已经无影无踪。
江懿三人穿行在一条离奇的通道中。
青牛观主和魔宫宫主跟在江懿身后,也在戒备周遭一切,以防另有针对他们的陷阱。
江懿当先而行,则似乎没有发现另外两人暗藏的提防。
他一边走着,一边随口问道:“恕江某冒昧,只是不知纪老宫主当年,究竟因何而陨落?”
魔宫宫主凌苍语气平静:“走火入魔,人尽皆知。”
青牛观主在一旁听了,一言不发,仿佛完全事不关己。
但江懿所问的事情,他同样也暗自关心。
身旁的黑水绝宫现任宫主凌苍,是最近百年内方才接掌宫主之位。
上一任宫主,是凌苍的师父。
没有陨落在天魔之劫,却于数十年之后,离奇殒命,堪称红尘界近百年来的一个不解之谜。
一位傲视一方的巨头离奇身死,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不过,也是因为太过离奇,又极为隐秘,以至于红尘各方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凌苍短时间内崛起接班,成功让黑水绝宫平稳过渡,不至于遭逢昔年青云斋和眼下先天宫、血河的厄难。
虽然少有人知,但江懿同青牛观主却都有所耳闻。
那口在西秦皇都政阳城惊鸿一现的黑棺,最早有消息传出,便是在黑水绝宫上代宫主在位的时候。
只是相关讯息很少,外界大都不知者黑棺究竟蕴含何等隐秘。
直到前不久在神州浩土和红尘界西秦政阳城先后现世,其真面目才暴露于世人面前。
“还请凌宫主不要介意,只是那具黑棺着实诡异,让人难免好奇。”江懿坦然道:“不知贵宫老宫主昔年,可有跟你提及这黑棺的来历?”
魔宫宫主略微沉默一下后言道:“先师亡故,很多事情,我已不想多提,事实上,我于那黑棺,也确实所知有限。
那东西,是先师从外面寻回,藏有许多秘密,合我们师徒二人之力先后揣摩多年,也没能真的探明其中究竟,留有许多疑团未曾解开。
这是件幽冥之宝,极为凶恶,我一直怀疑,先师当年陨落,同此宝有关,是以在先师亡故后更慎重的对待,大多时间里,都将之镇压封印。”
他语气波澜不惊:“直到贵教那位陈副教主横空出世之际,这口黑棺才突然再起异动,竟然冲破了本宫的封印,飞遁而去。
我也很想知道,陈洛阳此人,为何会与黑棺扯上关系,有什么关系?”
“或许我们很快就能有答案了。”江懿微笑。
魔宫宫主点点头,不再言语。
反倒是一旁的青牛观主,这时突然开口:“凌居士,贫道也冒昧问一句,那口黑棺离开贵宫的时候,里面是空的,还是有东西的?”
“……”魔宫宫主略微沉默一下后,答道:“先师的遗体在其中。”
江懿同青牛观主闻言,目光都向他这边看过来。
魔宫宫主语气平静:“这是先师遗愿。”
“祝凌居士早日寻回那口黑棺。”青牛观主言道。
江懿也微笑点头:“祝凌宫主早日得偿所愿。”
“借两位吉言。”魔宫宫主点点头。
三人便即不再多言,一同继续前行。
眼前看似走不到尽头的通道,却在毫无征兆之际,突然结束。
江懿领头,步入一片黑暗当中。
青牛观主和魔宫宫主,紧随其后。
他们二人都没有真正进入过魔尊所居的黑暗洞天,这时便一起看向江懿。
“我们到了。”江懿轻声道。
青牛观主和魔宫宫主感受身处其间,感知能力和洞察能力都遭受压制,变得迟钝。
“正常来说,至尊应该已经察觉我们的到来了。”江懿说道。
黑暗的洞天里,寂静无声,仿佛只有他们三人存在。
青牛观主问道:“你们每次来,陈洛阳也都在,对吗?”
“其实也就两次。”江懿言道。
魔宫宫主说道:“对别东来而言,应该不止两次。”
江懿颔首:“是啊,试试看,能否找到他。”
说罢,当先迈步而行。
观主同宫主便也一同跟上。
江懿轻车熟路,穿过重重黑暗宫殿。
之前他已经暗暗记熟了路径,如果此地主人不加以干涉的话,他眼下走起来,全无难度可言。
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
三位巨头心中对陈洛阳的怀疑,越来越重。
终于,他们来到中央大殿外。
在这里,第一次碰见拦路虎。
一头疯虎。
别东来面色不善,站在大殿前的广场空地上,虎视眈眈盯着江懿三人。
“洞天里,我的感知被压制,刚才还以为听错了。”别东来冷冷说道:“料不到,还真有人不经通传,偷摸摸潜入至尊的洞府。”
“别先生误会了。”江懿微笑道:“我等前来,只是有事求见至尊,并不冒犯之意。”
别东来斜睨他们三人:“少来,至尊早有令颁下,有什么事,由洛阳通传。”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陈洛阳,会堵塞内外,蒙蔽至尊。”魔宫宫主凌苍淡淡说道:“我要禀报至尊的事情,陈洛阳视为眼中钉,又岂敢帮我通传?”
别东来哂然:“至尊,又岂会被人蒙蔽?只要他老人家愿意,红尘中有几件事他会不知道?”
“至尊专心于闭关炼宝,一时不查,也是有可能的。”凌苍言道:“假如他老人家已经知晓,那么即便不召见我,现在也不会拒而不见。”
别东来皱眉:“什么事?”
“与黄泉界有关。”凌苍答道。
别东来闻言,挑了挑眉毛。
黄泉幽冥,天生便与人间红尘相对。
只不过黄泉界在其主宰者掌控下较为克制封闭,同红尘、清微、羲和诸界少有接触,井水不犯河水。
但那里乃是死者世界,一直为生者世界所忌讳。
红尘中,魔道出身的武者对黄泉的看法倒比较随意。
但正道出身的武者,则一直对黄泉心怀警惕甚至于敌意。
偏偏生死相对,黄泉、红尘之间总有斩不断、道不明的联系。
幽冥十二剑,正是源自黄泉界的盖世绝学。
别东来对黄泉界如何,其实不大在意。
不过他确实不清楚至尊对黄泉界,究竟是什么看法。
“这跟陈洛阳又有什么关系?”别东来仍然没有让路:“他为什么要阻你禀报至尊?”
“因为他正跟黄泉界有关。”凌苍言道:“你如果感兴趣,可以跟我一同面见至尊,至尊如果许你旁听,你自然可以知晓一切,如果至尊不许你旁听,那说明这事情不该你知道,我们也无需在此多言。”
别东来手里多出半截被折断的晶石,在手里把玩:“那就让洛阳也一起来好了,大家当面对质,才叫公平不是?你现在是背后告黑状啊。”
江懿看着别东来手里半截晶石,不禁莞尔。
那信天石,本是他所有,先前给了陈洛阳。
结果现在却成为别东来与陈洛阳不惧时空远隔,便于联络的工具。
“别居士,向你打听一事。”
青牛观主这时突然出声问道:“你在这洞天里多日,平时,同至尊交谈多吗?”
别东来大啦啦的说道:“不多,但也不少。”
青牛观主神色平静:“那么,你……再见过至尊出手吗?”
“你什么意思?”别东来皱眉:“没有你们这样偷摸进来的宵小之辈,至尊干嘛要出手?我又不惹至尊生气。”
这话倒是实打实。
为了打听韩嫣的下落,别东来这辈子都没像这几天在黑暗洞天这么循规蹈矩。
“你误会了。”青牛观主言道:“贫道是指,至尊既然炼宝,想来该有出手吧?”
别东来认真想了想,然后很坦白的答道:“没见过。”
他视线在江懿三人身上来回打量。
“你们三个,今天来此,到底所为何意?”
他思路与常人迥异,每每有出人预料之举,但人反应并不慢。
青牛观主这时却忽然换了话题:“别居士,听闻你一直在寻找尊夫人?”
别东来点头:“不错。”
“你几次三番相助陈洛阳,攻击凌居士,甚至同天机先生拼个两败俱伤,也是想要通过陈洛阳向至尊求情,打探尊夫人的下落?”青牛观主问道。
别东来丝毫没有窘迫感,很干脆的承认:“对。”
“你在红尘界,注定找不到的。”青牛观主言道。
别东来猛地瞪圆眼睛,没有出声,但紧盯青牛观主。
观主答道:“居士的夫人,在清微界。”
别东来闻言,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457.谁让你们起来了?
见了别东来的模样,青牛观主、江懿、魔宫宫主三人都暗自留神。
看来,眼前这疯子对其妻子的重视程度,更在原先预期之上。
此人,竟有如此的一个死穴?
不亲眼目睹,还真让人难以置信……
原先预计,有此一着,能让别东来让路,两不相帮。
但现在看来,不仅仅能让对方让路,甚至可能将对方拉到他们阵营这边。
江懿三人心里琢磨,面上不动声色。
青牛观主正打算继续添把火,趁机打动别东来,却突然感觉对面别东来模样不对。
眼前高大男子身上,陡然生出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清微界……”别东来此刻视野内,已经没有了江懿同魔宫宫主凌苍的身影,只剩下青牛观主一人。
“我没记错的话,清微界不就是你们道家的地盘?”
听别东来这么说,青牛观主顿时心中升起不祥的征兆。
果然下一瞬间就见别东来仿佛一头发怒的狮子,暴喝道:“是你们跟那老鬼串通一气,将我家娘子藏起来的!”
暴喝声中,不给观主回话的机会,他已经直接一拳打过去!
“疯子……”观主身前,紫气流转,将自己身形遮掩。
但别东来一拳,直接将茫茫紫气洞穿,依旧以直捣黄龙之势,一拳打向观主。
观主先前心里有了防备,此刻虽惊不乱。
茫茫紫气海洋中,阴阳太极图转动,将别东来的拳头挡住。
“清微界确实是我道家仙境,但与叶天魔无关,只是他偷偷将尊夫人藏于那里,贫道也是刚刚才知晓此事。”青牛观主一边抵挡别东来的攻击,一边说道。
然而别东来丝毫不为所动:“放屁,你道家自己的地盘,你们会不知道?分明跟那老鬼是一伙的!”
“别居士冷静一些,莫要口不择言,你这话,对道君不敬。”青牛观主言道。
别东来冷哼一声:“不管是谁,不管我实力高低,谁动我家娘子就不行!”
魔宫宫主凌苍冷冷说道:“不管俞观主同天魔是否同谋,尊夫人现在好歹在清微界地界上,你现在同清微界为敌,真的好吗?”
这话说出口,却发现别东来周身散发的气息,似乎比之刚才更加危险。
他不再一副暴怒模样,而是变得面无表情,盯着青牛观主:“果然,你们是一伙的。”
每说一个字,便多出一拳,重重轰击眼前的太极图。
青牛观主长长吁一口气,守稳阵脚,化解别东来的铁拳。
江懿也摇头叹息,同旁边的魔宫宫主凌苍对视一眼。
这个疯子……
大家心中,生出相同的念头。
凌苍面沉如水。
他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别东来的妻子,是被叶天魔藏起来了。
按理来说,其生死完全掌握于叶天魔之手才对。
但即便如此,叶天魔也不曾真的降服这个疯徒弟,让别东来乖乖听话。
别东来看似忆妻成狂,但这当中有个问题,就是他绝不向叶天魔妥协低头,绝不会受对方威胁,只会生出无尽的愤恨。
对别的知道他妻子下落的人,他或许会表现得很好说话。
毕竟拐走韩嫣的不是这些人,而是叶天魔。
对叶天魔,那就是愤恨欲狂,不死不休了。
现在,他当道门跟叶天魔是一伙的,这就没法正常沟通了。
凌苍暗自摇头。
刚才应该全力撇清跟叶天魔的关系才是。
语带威胁,只会让眼前这个疯子更钻牛角尖。
这是个行事不管后果的人,缺乏常人理智。
他们跟这疯子打交道还是太少了……
眼见别东来已经完全疯狂,出手不留丝毫余地,江懿同凌苍也无其他办法可想,只能先帮观主。
青牛观主一边化解别东来的攻势,一边说道:“夜长梦多,不要跟他多纠缠,先面见至尊再说。”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三人此刻心中都已经笃定,姓唐的那位红尘至高主宰,必然出了问题。
否则,不说他们三个悄悄潜进来至尊没有反应,此刻他们在殿外都已经跟别东来交上手了,堂堂至尊怎么可能还没有半点动静?
显然,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魔宫宫主凌苍同江懿对视一眼。
江懿言道:“既如此,有劳俞观主同别先生搭搭手,我等先入内拜见至尊。”
说罢,他当先迈步而行,向大殿内走去。
凌苍见状,便也跟上。
别东来状似疯虎,攻势如狂。
不过他先前同天机先生一战两败俱伤后,伤势还未彻底痊愈。
此刻青牛观主袍袖一卷,太极图在半空中不停旋转并且变大,将这个对手稳稳拦下。
只瞬息之间,江懿同凌苍两大魔道巨头,已经推开中央大殿的殿门。
门内一片黑暗,幽静无声。
江懿二人的脚步在门口处不自禁的微微一顿,然后下一刻一起迈步向前,步入殿内。
进去以后,首先映入二人眼帘者,乃是一尊巨大的鼎炉。
鼎炉在剧烈震荡,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震荡之下,从鼎炉里,透射出一道道诡异的霞光。
狠厉霸道至极的凶煞之气,从中传出,慑人心魄。
便是江懿和凌苍这等傲视红尘的一方巨擘,心神也为之震撼。
凌苍看向江懿,江懿徐徐点头。
两人一左一右,分别从鼎炉两侧徐徐绕过,充满慎重。
这鼎炉里,毫无疑问,正在炼制一件极为强大的至宝。
按照江懿的估计,当日击退天少君的存在,很可能并非至尊本人之力,而是源自这件宝物。
当初他以幽冥神以及神武魔拳“女娲”的事情为由,单独求见至尊,一方面是试探虚实,另一方面便是想再次近距离观察洞天内的状况。
结果,不管是哪方面,都充满蹊跷之处,惹人怀疑。
眼下陈洛阳本人不在,该无人可以再催动这鼎炉中的宝物。
假如,所谓至尊,根本就不存在的话……
相较于至尊重伤,身体不妥,江懿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先前的至尊,根本就是自家那位副教主假扮的。
陈洛阳能扮的这么像,必然借助至尊遗蜕。
假如至尊真的已经陨落,那么羲和界、清微界、黄泉界等其他几方造化世界的主宰者,必然蠢蠢欲动。
接下来红尘何去何从,属实难以预料……
江懿绕过鼎炉,视线向高处望去。
在那里,黑气缭绕下,仿佛有一个身影端坐。
凌苍此刻的注意力,也落在那个黑暗中的身影上。
关于鼎炉内的宝物,他心动。
但此刻没有更多打算,反而心存警惕,时刻提防鼎炉内的宝物突然飞出来攻击自己。
但更警惕的还是坐在上方的那个身影。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当面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存在。
哪怕怀疑对方是陈洛阳假扮,又或者重伤在身状况不妥,此刻凌苍也还是心中充满忌惮,甚至是畏惧。
只是心中诸多求不得与舍不得,最终还是让他克服了心中的犹豫,来到此间。
现在看来,这一场豪赌,他赌赢了。
那黑暗中的身影,始终在那里端坐不动。
如此看来,确实只有当陈洛阳人在这洞天里的时候,所谓“至尊”才存在。
而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将归他们所有,取陈洛阳而代之。
去往外界,那口黑棺的问题上,他也可以放开手脚了。
现在看来,真正的问题,反而在江懿、青牛真人和别东来三人身上……
凌苍屏住呼吸,望着上方黑暗中那个无声的身影。
江懿深吸一口气之后,当先开口说道:“古神教江懿,参见至尊。”
他照足礼仪,像先前两次一样,单膝跪地,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凌苍嘴唇动了动,也是同样的动作:“黑水绝宫凌苍,参见至尊。”
二人行礼过后,上方身影,没有任何动静。
江懿同凌苍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站起身来,看向那个笼罩在黑暗中的身影。
这一看,两人不约而同,浑身一震。
就见那黑暗之中,仿佛现出一对骇人的眼瞳,目光无悲无喜,如同天穹俯瞰地面一样,淡漠而又平静,不带任何感**彩。
这双眼的视线,穿越重重黑暗,笔直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被这双眼睛盯上,江懿、凌苍二人,都隐隐生出全身麻痹的感觉。
“谁让你们起来了?”
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无形的压力下,江懿、凌苍二人,几乎不由自主,就要再次跪倒。
不过,他们两人这一次,也不约而同,稳住了自己身形,都站在原地没动。
“我等失礼,还请至尊恕罪,只是情形紧急,我等不得不冒昧求见。”凌苍一边说着,身形一边朝那鼎炉退去:“在青牛观弟子之前,您的那位传人陈洛阳,便也有意通过天动仪,动摇天象,影响‘星耀’到来的时间,干涉您同天少君一战。”
江懿站在原地未动,面上温和笑容依旧,但双目视线,迎着上方黑暗中的双眼,寸步不让。
但紧接着,他双目猛然睁大。
在他的视野里,那笼罩在黑暗中的面庞,似乎忽的变清晰几分,让他可以看到对方面容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同样注视黑暗的凌苍,脚步也猛然顿住,因为对方那几分冰冷笑容,他仿佛身体被冻僵。
“看来,老夫确实闭关太久了。”
黑暗中的身影,徐徐说道。
然后,黑气缭绕下,他的身形似乎更加清晰了一点。
江懿同凌苍的视野里,就见一只手掌,徐徐从黑暗中向他们伸出。
458.“魔尊”出手
黑暗中,那只手掌抬起伸出的动作,显得极为缓慢。
但落在江懿、凌苍二人眼中,他们却同时生出窒息的感觉。
让他们心中一沉的是,这压力并非来自身后那尊鼎炉中的宝物,而是来自面前那黑暗中的身影本人。
而当那只手真正伸出来的一刻,仿佛也就不存在“面前”、“身后”的概念。
恐怖的气息,似乎源自四面八方,无处不在,无所不至。
他们,像是完全被那手掌,抓在掌心中。
周围的景象,飞速远去消失。
大殿景观陈设消失不见。
那尊炼制宝物的鼎炉也没了踪影。
江懿同凌苍二人,甚至已经看不见彼此。
在他们的视野和感知内,只有一片黑暗。
无边无际,吞没一切的黑暗,将他们同自身以外的存在完全隔绝。
而渐渐地,他们开始连自身的存在,都无法再感知到。
身体同意识,似乎要一起消亡。
两位傲视红尘的魔道巨头,立马警醒。
坚定的意志促使他们哪怕面临绝境,也要尽己所能,而不是坐以待毙。
暗金色的光辉顿时亮起,构筑成庞大的神魔相。
不过,神魔相迅速压缩凝练,所有暗金光辉凝聚到极点,使得神魔相几乎同江懿本人身形等大,将他牢牢护在中间,抵挡外界笼罩的恐怖黑暗。
神魔不灭身的力量被他凝聚到极点,惊人的防御,让他的意识略微灵动几分,似乎摆脱了镇压,至少能重新把握住自身存在,不至于身体意识一起消灭。
只是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这一次,看来是真的估错了……
一步踏错,便是深渊。
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回头的机会……
江懿念头刚刚兴起,耳边忽然听见那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神魔,灭;一念,废。”
语气淡漠而又随意,不含任何感情波动,似乎只是随口而言,陈述世人皆知的常识真理。
但随着声音响起,江懿一身凝练到极致的神魔不灭身,当即开始崩碎瓦解!
红尘诸般绝学,古神教神魔血所得之神魔不灭身,论防御力,堪称绝顶,乃至红尘最强防御绝学之一。
部分情况下,甚至这“之一”两个字都可以抹去。
以江懿今时今日的修为境界,放眼红尘,只有叶天魔敢说能强行攻破。
余者便是天河、血河之剑,只要江懿全力收缩防御,老剑仙同已故的血河老祖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攻破。
但即便是叶天魔攻打这神魔不灭身,如果不用吞天魔功等特殊法门,想要破开,也不容易。
而归根结底,都是要努力打破。
可是现在,江懿本人,感觉不到有任何力量攻击自己。
但他周身暗金光辉,瞬间散落,完全起不到任何防御效果。
神魔不灭身的破碎,似乎不是因为外力攻击而破碎,而是因为其本身便理应脆弱如灰尘,微风一吹即散。
让红尘诸强者全都头痛不已的神魔不灭身,弹指即破,犹如从来不存在。
唯有那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仿佛永恒不息,回响于世间。
一句“神魔灭,一念废”,所谓神魔不灭,便成虚幻泡影。
而在另外一边,魔宫宫主凌苍虹光聚集护身,将自身一念神功全力防御催动到极致。
千思万想,尽皆摒弃,全部集中于一念之间。
凌苍此刻对一念神功的驾驭,更超乎当日同别东来激战之时。
他的信念,前所未有的集中与凝练。
但在这一刻,虹光陡然烟消云散,像是从来都不曾存在一样。
所谓一念,完全废了。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凌苍忍不住失声脱口而出。
但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作为魔尊唐天海闭关消失多年后才出世的人,凌苍师门绝学渊源,对魔尊诸般传说,耳熟能详。
可只有真正面对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对方的力量与威能,知道典籍与传说中的一切,都仍远远不足以形容那位红尘至尊的可怕。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手掌,自黑暗中伸出,轻描淡写,按在他的脑门顶心。
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只能绝望看着对方落下。
而在另外一边,同一时间,江懿面前,也现出那只手掌。
两人面前,都是同一只右手。
并且,同一时间抵达他们面前,同一只手,同时抵在两人脑门之上。
仿佛这只手掌,同时间,存在于时空中每一点上,无处不在。
凌苍有心想要拼死一击,触动自己身后那尊鼎炉,影响那明显饱含凶煞的异宝冲出来。
但他此刻做不了任何动作。
那只手掌落在他额头上,他一身傲啸红尘的盖世魔功,就全都烟消云散。
一念,废。
与此同时,他的意识,也彻底消失。
红尘界魔道十大强者之一的黑水绝宫宫主凌苍,就此无声无息间陨落。
而同一个瞬间,那手掌也按在江懿脑门上。
红尘古神教总教教主一身旷世神魔血的修为,也化为乌有。
神魔,灭。
江懿的意识,也一起随之消散。
大殿之外,正在同别东来交手的青牛观主,身形猛地一震,霍然转头望向那看似仍然静谧无声的中央大殿。
大殿的殿门仍然紧闭。
但却有无形的压力,从中散布而出。
仿佛一尊沉眠中的古老神苏醒,睁开双眼,朝殿外望来。
整个黑暗洞天,轰然一震。
周遭黑暗的天地,似乎一起向中心挤压收缩,把青牛观主挤在中间。
与之缠斗的别东来被这压力一迫,恢复冷静,不再继续纠缠青牛观主,而是冷笑着退向一旁。
青牛观主望着那封闭的中央大殿,目光中流露出复杂之色。
他徐徐向大殿一礼。
“青牛观俞青牛,参见至尊。”
大殿中,传出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却没有理会青牛观主。
“机会,老夫已给过,道君你今日再来,是拿红尘当清微了?”
黑暗洞天与外界虚空交界处,现出一黑一白两道气流,然后交织成太极图。
太极图下,现出一个穿着道袍的女子身影。
她徐徐说道:“魔尊言重了,红尘,是阁下的红尘,贫道今日来此,是代青牛,向魔尊致歉。”
黑暗洞天,中央大殿中,那高居座上的身影,徐徐抬头,双眼如同明星一样,视线穿透建筑与洞天,平静的与太极图下的女子对视。
陈洛阳,从未像现在一刻这样,自身意识同魔尊遗蜕,紧密相连。
往日沉重到仿佛连根小手指都难以移动的魔尊遗蜕,这一刻轻灵许多。
虽然仍有沉重不便的感觉,但比起原先可是要强出太多了。
当然,为了这一刻,消耗也巨大。
他本尊远在洞天外的红尘里,这时安静闭目打坐养神。
而洞天里,心神同魔尊遗蜕结合,使得这位离奇陨落的红尘主宰,于这世上再次重生。
此刻面对同为一界主宰的道君,陈洛阳语气波澜不惊:“道君客气了,你现在,是代我红尘中人,向老夫致歉?”
道君言道:“自然要他自己认识到错误,向魔尊赔罪,贫道充其量只是做个保人,担保他不会再犯。”
黑暗洞天里,青牛观主深施一礼:“晚辈先前先天宫里妄自干预天机,对至尊不敬,深感惶恐。
此前至尊传人陈洛阳陈居士造访青牛山,晚辈托陈居士向至尊转达忏悔之情。
后来思及仍难以表达自己的懊悔,亦缺乏诚意,因而这次特地赶来至尊洞府,以期至尊原谅。”
他说话同时,头顶现出一个光团。
光团中,是一页书籍残章。
书页上,有玄妙光辉,隐约够了出一个古朴深奥的文字。
“晚辈此前得到一页天书残章,特带来此地,献于至尊。”青牛观主说道:“红尘内诸般宝物,莫不归至尊所有,晚辈于至尊闭关期间得到天书残页,也不过是帮至尊代为保管,如今至尊出关,自当献上,不敢奢求至尊恕罪,只望至尊能容我青牛一脉在红尘存续。”
大殿中的“魔尊”没什么动作,但那页天书已经漂浮起来,离开青牛观主,径自飘入大殿内。
陈洛阳扮做“魔尊”,不疾不徐开口问道:“你跟进殿的二人同行进入老夫的洞天,与他们二人,是同伴了?”
青牛观主答道:“至尊容禀,古神教江懿、黑水绝宫凌苍居心叵测,居然意图冒犯至尊,晚辈欲探明他们根底究竟,因此与之虚与委蛇,一道同行。
只是不曾想到殿外后,晚辈同守在这里的别居士起了冲突,以至于没能盯紧江懿、凌苍二人,使得他们冲撞至尊,万望至尊恕罪。”
别东来闻言,欲言又止,只冷笑看着青牛观主不语。
“今日看在道君面上,老夫不再多开杀戒。”大殿中,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传出:“既然道君做担保,老夫自然信得过,不过如果真再有些意外,那么老夫将往清微一行,届时,要叨扰道君了。”
太极图中的女子颔首:“魔尊宽宏,贫道谢过。”
459.以战养战
“东来还要在老夫这里留一些时日。”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在黑暗洞天内外回响:“我红尘中人有人误入清微界的话,劳烦阁下将人送回,与东来团聚。”
别东来闻言一怔,继而大喜。
太极图下的女子徐徐说道:“这个自然,魔尊尽管放心,贫道今日先告辞了,打扰之处,魔尊见谅。”
说罢,她袍袖一扬,将青牛观主收了,然后太极图便在半空里消失。
太极图不断上升,脱离红尘,穿越茫茫虚空。
最后落入一片满是清气的曼妙仙境中。
太极图落入一座仙宫内,然后黑白二气分开,化作一男一女两人。
女子身着淡青道袍,男子身着灰布道袍。
青牛观主落地后,向女子一礼:“谢道君相救。”
“谢我一人可不够。”女子淡淡说道:“今天如果不是冥尊也到了,魔尊不会网开一面,要谢,该谢你自己平时多烧一炷香。”
青牛观主闻言微微沉默,然后又深施一礼。
“道君明见万里,洞察入微,弟子实不该抱有侥幸心思。”
“为什么带你回来,你自己该心中有数。”女子说道。
“弟子知无不言。”青牛观主徐徐说道。
…………
红尘界,黑暗洞天内。
别东来喜不自胜,朝封闭着的大殿一礼。
他想要开口说话,却感觉有无形的气势,将他压住。
别东来正好奇间,忽听那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响起:“有话直说吧。”
黑暗洞天内外,一时间寂静无声。
大殿中,化身为“魔尊”的陈洛阳心思笃定。
在方才出手那一刹那,他同魔尊遗蜕结合紧密,感知也超出寻常的敏锐,远非自己本身当前境界可比。
那一瞬间,黑暗洞天内外,甚至红尘内外,诸多景象仿佛瞬间尽收眼底。
海量信息带来的冲击,甚至让他心神险些失守,神智混乱。
但这其中,最要紧的信息,他还是敏锐把握到。
除了清微界道君外,还有一个同等层次的强大存在,也在一旁觊觎。
那种感觉……仿佛九幽黄泉的无尽阴风吹拂,令人遍体生寒。
陈洛阳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反应,是“右眼”所对那五面镜子里,位于自己右手边数起第一面,那面灰色的镜子。
那镜子的主人,只开过一次口。
声音渗人,让他想记不住都难。
参照目前已得到的信息,那应该是传说中的黄泉界主宰。
幽冥十二剑,便来自那一界。
黑暗洞天内外静了片刻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你红尘中眼下在活动的幽冥神,多达四个。”
果然,声音如黄泉阴风,令人不寒而栗。
说话内容,更是石破天惊。
陈洛阳稳住心神,淡淡说道:“与你何干。”
“如果魔尊你一直放任不管,本座唯有越俎代庖。”那男子平静答道。
陈洛阳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试试看?”
“本座并不想踏足生者世界。”阴风般冰冷的声音同样平静:“但如果问题长时间得不到解决,那也只好勉为其难。”
陈洛阳淡然道:“欢迎你随时来。”
“保重,期待你同天少君一战。”那阴风般的声音,就此远去消失。
黑暗洞天内,别东来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悟:“听起来,像是黄泉界的冥尊。”
陈洛阳不接他这个话茬,径自说道:“虽然老夫同清微界打过招呼,但你接下来仍需用心办事,别散乱了心思。”
“是!”别东来顿时喜笑颜开:“谢至尊出面。”
陈洛阳“嗯”了一声后,便不再多言。
整个黑暗洞天,重新恢复安静。
他心神意识居于魔尊遗蜕内,静静看着面前空荡荡,只有一个巨大的鼎炉的殿堂。
黄泉界,冥尊,幽冥十二剑,幽冥神……这其中有何联系?
看这架势,所谓幽冥神,倒似乎真的同黄泉界无关,甚至冥尊尤其忌讳。
倒是对方所言红尘中眼下有四个幽冥神共存,这话是否可信,还有待商榷。
今天对方来这一趟,明显跟青牛观主他们三个有关系。
青牛观动摇天象,引发“星耀”变动,如今看来,恐怕还真不是道君的意思。
这件事上,青牛观主背后的人,可能是这位冥尊才对。
陈洛阳回忆过往,跟这位冥尊应该没有直接打过交道才是。
但对方似乎尤其怀疑他这个魔尊是否真实存在。
依据呢?
会不会跟那口神秘的黑棺有关?
那也像是一件幽冥黄泉之宝。
今日之事,这位黄泉界的冥尊恐怕一直在暗中观察,反倒是清微界的道君,更像被临时惊动。
不过,她先一步出面,截下青牛观主带走,而不是任由青牛观主自生自灭或者托庇于冥尊,这其中蕴含的信息,很耐人寻味呢。
“魔尊”周身笼罩于黑暗中,双目也微微闭合。
现在看来,多亏先前攒下了一点家底。
原先还惦记着,自己凑先天宫、血河的热闹,这过程中为了收获,担负风险,以至于让不少巨头起了疑心。
借助先前攒下的家底,这次索性冒险钓大鱼,果然等来鱼上钩。
可现在看来,自己即便先前安安静静一直待着,恐怕也很快会有人上门出手试探。
没有先前攒下来的家底,今天这一关难过喽。
陈洛阳的精神,渐渐主要集中到自己本尊。
他本尊身躯徐徐睁开眼睛,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又重新闭上。
心神主要沟通脑海内的白玉瓶,同心脏处的黑镜。
黑镜直到此刻,仍然滚烫炽热,让陈洛阳心口一阵阵灼烧的痛感。
方才,借助消耗白玉瓶内暗金色的琼浆,陈洛阳成功催动魔尊遗蜕出手。
不过,就只是出手那么一招,暗金琼浆就大幅消耗。
基本上,相当于是一位红尘巨头强者陨落带来的份量。
先前,经历西秦大帝、天机先生、血河老祖三位巨头陨落。
其中西秦大帝李策陨落时,情况较为诡异,白玉瓶中增长的暗金琼浆份量远远少于预期。
万幸,除了三位巨头外,政阳城、先天宫、天河山门三场大战中,都有大量死伤,所以让陈洛阳白玉瓶内的积蓄,不至于太窘迫。
但现在看白玉瓶内暗金琼浆的增减,之前动手,应该是两招有余,三招不足的情况。
黄土符诏、青木符诏、穹天石、黄金龙符等宝物,应该也可以催动魔尊遗蜕的力量。
但力量幅度,不可能像方才那么巨大。
跟江懿、凌苍他们打得有来有回,可不是陈洛阳刚才想要的结果。
放在其他时候,一个第十六境的武圣能同巨头强者争锋,不管放在哪里都是让人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对于陈洛阳方才的处境来说,他要真是跟江懿、凌苍打得有来有回,即便大战一番后能够取胜,怕是冥尊、道君早一巴掌拍下来了。
即便道君、冥尊不动手,最不济他这位“魔尊”已经重伤的消息也将广传天下。
凌苍等人察觉胜不了,自会想方设法开溜。
所以陈洛阳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磨叽。
直接一招搞定。
虽然白玉瓶内暗金琼浆消耗比较巨量,但这一招之后,自然也就全补回来了,还有富余。
最标准的以战养战。
我们不生产琼浆,我们只是琼浆的搬运工。
杀得越多,便能杀得更多!
唯一让陈洛阳有些意外的事情是,这次暗金琼浆的增长,虽然把之前消耗全补回来并且犹有增加,但好像缺了点……
照理说,他一掌之下,应该是拍死了江懿与凌苍两大魔道巨头。
但暗金琼浆的增长,估算起来,是比一个多,但比两个少。
因为是先催动魔皇遗蜕,琼浆减少,然后击杀对方后琼浆再增加,一减一增之间,变化很分明,所以他不至于看错。
那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好像有点像是西秦大帝李策那时候的情况。
换言之,有一个可能没有彻底死亡?
重伤不死是不可能的。
两人尸身都被他一掌彻底拍得不复存在。
这么看来,其中一个,或许存在重生的契机。
是哪一个呢?
江懿总给他深藏不露的感觉,而凌苍则可能跟那具黑棺有关。
陈洛阳睁开眼来,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心中沉思。
在动手那一瞬间,他因为魔尊遗蜕发力的关系,感知变得极为敏锐。
但并没有察觉多少蛛丝马迹。
或许是当时接收的信息太多,他来不及分辨,也或许是界外的冥尊、道君吸引他太多注意力。
不过目前看来,应该是红尘内的动作,而非红尘外的冥尊、道君所为。
可即便如此,能瞒过当时那个状态下的他,也着实不易。
有没有办法把人找出来呢?
陈洛阳思索片刻后,站起身来,然后悄无声息,本尊先返回那座黑暗洞天。
别东来自然以为他是奉了至尊之命前来。
陈洛阳与之打过招呼后,便进入中央大殿。
虽然暗金琼浆的收获,比预想中稍微少了点,但比消耗来得多,总量稳中有增,基本帮自己凑齐三招的余量了。
而除此之外,另有巨大的收获,自然便是青牛观主献上的那一页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