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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素罗汉     旅明txt下载     旅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1节 逐鹿

    雄踞华夏大地腹心的洛阳城,仅外城周长就达到了二十八公里。其城垣全部以严实夯土筑成,底宽达二十米。

    不仅城高墙厚,洛阳城外更有宽达百米的洛水环绕,实为天下雄城。

    可如此坚城,历史上,城头却一再变换大王旗这就不是物理性能所能决定的了。

    还是那句话,决定要塞防御强度的,从来都是人和体制。

    八月十三日,自伏牛山中钻出来的李自成部,宛若鬼魅一般,突然间出现在了洛阳城西。

    当其时,1.0版闯王高迎祥,已于旬月前,在陕西子午谷被孙传庭打了埋伏,最终献俘阙下,凌迟处死。

    也就是说,如今的李自成,已经和历史上一样,接过了闯王大旗,是为2.0版闯王。

    事实上,早在一个星期前,当李自成决定出山之后,就派出了多路信使,联络各地农民军团队,与后者相约于洛阳。

    之前由于高迎祥兵败而四分五裂的各路创业团队,闻听新话事人要开洛阳插旗,遂彼此联络呼应,纷踏而至。

    李自成于是在洛阳城下顿兵两日。

    明末农民军的最大特点,一碰就散,一呼就应。前期农民军战斗力低,和官军一逗硬就溃散。包括李自成本人在内,历史上部曲无数次被打散,单骑跑路。

    奈何当时社会已经处于崩溃状态,整个底层人民没了活路,所以李自成之流永远不缺乏部众。前脚溃散,转身就有无数贫民前来投奔,部队规模甚至比上次还要大。

    本位面亦然。李自成出山后,只在洛阳城外打出旗号等了两天功夫,原本总数只有四千的队伍,就吸纳了不下一万的各路人马以及四乡流民。

    就这,还有源源不断的小团体在赶来的路上。

    十五号这天,考虑到夜长梦多,李自成亲率“大军”攻城。

    结局和历史上一样,洛阳一战而下。

    周长二十八公里的洛阳城,仅西城墙长度就有十四里。如此大面积的城垣,仅靠城内那点守军是不够用的,必须要征召大批民壮协助守城。

    然而,侵吞了河南无数田地,插手盐政搜刮民脂民膏,贪得无厌的明代国家级大地主,福王朱常洵,在李自成率军攻城的紧要关头,依旧不肯出点血犒赏守城民壮。

    于是,仅仅打了半日,民壮突然哄散。洛阳西墙主门丽景门,被李自成部的普通营头一鼓而下。

    讲真,这个结果,上至李自成,下至国师周乙,都是没有预料到的。就打了半日,筋骨都没松开,甚至连原本准备好的秘密杀器炸药包都没有用到,洛阳这座天下有数的大城就这么拿下了

    从洛阳城破这一刻起,脱胎换骨的李自成集团,算是摸清了明朝底细,整个团队因此坚定了信念,斗争意志愈发强烈。

    接下来几天,快活日子。

    最先做的自然是清理府库。

    洛阳城里面的官仓,包括金银财帛都被义军席卷一空,做了军饷和储备。一部分粮食,则被义军分发给了城中贫民,乃至四乡闻讯赶来的乡民。

    就这样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手段,顿时令李话事人手下的新入会小弟数量,又膨胀了一倍以上。再加上源源不断赶来的小团体,几天功夫李自成手下的兵员总数就膨胀到了四万之多。

    接下来,富可敌国的福王府,又给义军大补一剂。抄完福王府,李自成这帮穷鬼才知道,原来官库里那点财货,比起老牌国家级吸血鬼来说,真是马保国和马化腾之间的差距啊。

    值得一提的,在清理福王府这个过程中,周大师师门秘传的“堪舆秘术”起了大作用。福王府中的几处隐秘银窖,都是道长们拿着滴滴乱叫的法器搜寻出来的。

    与此同时,在某大师建议下,义军当着阖城百姓的面,将小山一般的地契全部烧毁福王府百年趴在大明身上吸血,整个河南省有无数田亩都是福王府私人的,不用上税。

    地契中还有河南乃至京师各地的诸多商铺契约,一并焚毁。

    无数从城郊赶来的贫民,乃至城内的商户,欢声雷动。

    这一刻,李自成部短暂拥有了洛阳城的掌控权。

    三百斤的大胖子朱常洵,和历史上一样,还是没能够跑掉.城破后就有穿着黑色袍服的人去专门寻王爷了,所以这次王爷连城外的破庙都没跑到就被逮住了。

    在这个位面,首先,李自成没有赶上挖凤阳皇陵扬名。其次,爆发时间点的提前,导致李自成少了和官兵拉锯战产生的重要性。最后,还有隐藏练兵导致的流量不够。

    综上,现在的李自成在官军和皇帝那里,是要比历史上缺乏一些重视的。

    而得到命令,要尽可能快的吸引官军决战,毕其功于一役的周天师,也相应做出了改变。

    出山后,他不但撺掇闯王来陷洛阳引起天下震动,事后还专门布下了“拔斗斫龙阵”,号称要助大王吸收龙气顺便帮闯王在崇祯兄那里把仇恨值拉满。

    有斫龙阵这样的好东西,闯王自然是很重视的。于是,寻了个阳气充裕的上午,洗刷得白白胖胖,剃毛清肠的福王朱常洵,和一只属意于“涿鹿”的梅花鹿,一同被投进了大鼎中。

    翻滚着鹿肉和福王的大鼎脚下,是一圈圈奥妙难明的符箓。这些符箓正是斫龙阵主阵所在,其功效是聚鼎中龙气于一点。

    一身黄罗道袍的周天师,待鼎沸后,开始围绕着大鼎做起法事。众目睽睽之下,天师口中念着意义难明的玄武真决,脚下踏着玄妙的九宫迷踪步,神秘感拉满。

    差不多做法到了午时,看看鼎里的肉已经软糯,达到了猪脚饭的水准,天师遂示意大王上前,然后亲手舀出一碗羹汤。

    下一刻,天师手一抖,凭空而出一张紫色符纸。手臂绕鼎做法八周天引得那一点来自福王的龙气后,只见天师手一指,符纸便迎风而燃,灰烬全数落入了碗中。

    “龙气已入,大王速速喝下!”

    李自成一个激灵,当即大口干了碗中羹。

    随即,李自成浑身一抖,冥冥中顿觉天空透明了几分,自家部众看起来居然更加清晰了。

    听完描述的周天师,笑呵呵捋着胡须说道:“这就是龙气了,时来天地皆同力!”

    其实吧,李大王这个反应,叫做罗森塔尔效应。说白了,就是心理暗示成功了。

    见自家大王吸收了那一点龙气后,表情已趋狂热的围观群众,纷纷哄闹,还有人喊出了万岁,场面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接下来,众将弁热热闹闹分食了鼎中肉羹,算是彻底和老朱家结下了死仇。

    至于天师,开宴后就借口要恢复真元闪人了密电上说过一个词叫朊病毒,看上去就可怕的很,国师一刻都不想留。

    李自成陷洛阳的消息,飞速传播。

    破城后第三天,这边还没烹福王呢,总理七省军务,专责剿匪的兵部尚书卢象升,就在南阳大营接到了军报。

    时年仅仅只有三十六岁的卢象升,是天启二年进士。其人乃士绅之后,肤色白皙,却胳膊粗大,身怀巨力。

    卢象升之所以发迹,是因为做山东按察副使期间,抗住了给魏公公建造生祠的风潮。于是他事后得到了崇祯看重,屡当重任。

    今年初,由于剿匪给力,刚刚被崇祯加官为七省总制的卢象升,还曾在凤阳大会诸将,誓要平灭贼寇,以报君恩。

    不想,这才几个月时间,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干巨寇赶入陕西,得了个高迎祥的大彩头后,凭空却又钻出个李自成,陷了洛阳。

    情知这次崇祯帝一定会大怒的卢尚书,当即点齐了麾下祖宽、祖大乐二将共八千马步官军,向洛阳进发。结果没过两天,李自成开洛阳府库,烹福王的消息又传了过来。

    大惊失色的卢尚书知道,这次是要和李自成不死不休了。李自成部的重要性,这一刻直接超过了其余所有流寇。

    于是,卢象升紧急四处调兵遣将,将驻扎在许昌一带的援剿总兵官左良玉部、驻扎在信阳附近的昌平总兵汤九州部,以及总兵邓玘、李卑等部纷纷调往洛阳方向。

    与此同时,卢象升发八百里加急与三边总督洪承畴,乃至陕西巡抚孙传庭,邀其出潼关南下,夹击李自成。

    尽管心急如焚,但知兵懂兵法的卢象升,还是按捺住了急迫心情,命令麾下部众稳步进发。

    在他的思路中,或者说在所有官兵将领的思路中,按照“常识”,一旦官兵过了虎牢关,李自成这伙流寇大概率就要跑路了。所以还是等各地增援部队陆续跟上后,大军再疾行过关。

    随着每天不停的探马消息传来,一切貌似都在按照卢尚书的剧本在行进。

    按理说,卢象升部接报时在南阳,距离洛阳并不远。但在他的刻意压制下,直至二十二日,后续又有六千马步官军追上后,大军方才按计划过了虎牢关。

    这之后,卢象升抛下所有步卒,亲率四千骑兵急行。然后在二十四日这天,卢部于洛阳东墙建春门下,和反贼李自成遥遥相望。

    正在仰头凝望洛阳城的卢尚书,自然不知道,此刻,就在建春门上方那高达三层的宏伟将楼顶层,李自成并一干心腹将领,也在同时凝视着城下的官兵大队。

    “呵呵,卢老爷大约是心头欢喜得紧啊,可是将我李自成堵在洛阳了!”

    “哈哈哈。”随着李大王话音,大堂中顿时传来满堂哄笑。

    笑声未毕,坐回主位的李自成,和蔼地对左手旁端坐的周乙说道:“官兵已至,一如所料。如此,还请天师说一说方略吧。”

    时至今日,料事如神,道法精妙,掌握了整个闯军情报系统,并且扎扎实实提供了李自成争霸天下最雄厚本钱的周乙,早已是实质上的闯军二号人物。

    而闯军中自李自成以降,对周乙的称呼,业已从道长改为了更加恭敬的天师.现在只待李闯王称帝,周天师就能升格为周国师了。

    “也罢,卢尚书既然来了,那咱们就照方略走。”

    说话间,周道长一撩黑纱道袍,起身,来到大堂正中的那副江山社稷图前,拿起了木棍。

    见到这熟悉一幕,余者都知道天师又要展布天下大势了。于是包括李自成在内,一个个都围了上来,屏声静气。

    “最新探报,鞑虏十五万大军,已于六日前破了喜峰口,兵锋直指京师。”

    “如此正值天赐良机。”

    用木棍在北方长城和京师处点了点后,周道长收回棍子,绕着洛阳城画了一个圈:“今次,我军定要在洛阳城下尽取官兵精锐.灭了卢象升后,稍事休息,还要应付洪承畴,所以定要速战速决。”

    “此两场大战,即为涿鹿之战!”

    见围观诸人脸色开始凝重,周乙认真说道:“大明朝廷如今所有精锐,除过九边镇守之外,就在卢象升和洪承畴二人手中。”

    “只需在这中原腹心之地,打灭这二人,那立时就会鼎气转移,天下慑服,大明龙气十成便去了七成。”

    “再后,大势在我。大王只需出潼关,拿长安,下晋阳,取形胜之势,虎视京师便可。”

    说到这里,周天师又用力在京师一带画了圈:“最多三四个月,虏骑饱食之后便要回返。届时,大王定要伏卧于晋。如此,只待虏骑消退,便可趁虚而入,直扑京城,打崇祯一个措手不及,夺了大明花花江山。”

    “有此一言,天下定矣!”

    听完这一套全盘战略,脸色涨红的李自成,用力一砸手心,大声对诸将喝道:“众家弟兄,便助某家搏了这一铺。它日王侯将相,自成必不忘今日所诺。”

    听到李自成第一次明确以皇帝身份封官许愿,场中顿时呼啦啦一片抱拳躬腰之声:“定助大王得偿所愿!”

    八月二十八日,洛阳城下。

    距离卢象升飞骑入洛已经过去了四天。昨日夜,最后一拨来剿匪的临洮总兵李卑,终于急行军赶到了卢象升大营。

    见李卑到来,七省总制卢象升于是连夜击鼓升帐。须臾,各路总兵、副将、参将,齐聚于大帐。

    看着这些兵籍天南海北,但这两年大多随自己在陕洛剿匪的将领,挂兵部尚书衔的卢象升,也无需过多废话,直接提出方略:明日出战。除李卑部外,其余各部轮流攻打洛阳四门。

    其中,北西南三门佯攻,主力攻打东墙建春门。

    方略平平无奇,却符合官军山头林立的内部状态。诸将闻令并无二话,散去准备不迟。

    第二日晨,官军五更造饭。待到天光微明,三声号炮响过,营门大开,总数达到一万四千余的正规马步官兵,成建制涌出了营门。

    这里的一万多官兵,无论马步,指得都是正规战兵。而营中除了留守的李卑部三千战兵之外,还有不下两万的非战斗性辅兵。

    至于说农民军这个就不分战兵辅兵了。除了李自成老营外,其余一夜间膨胀起来的诸多营头,全部即是战兵又是辅兵流民给把刀就是战兵,没那么多讲究。

    今日天气不好,灰蒙蒙的晨光中,弥漫着洛水带来的雾气。

    不料,就在卢象升大营顶着雾气出兵这一刻,洛阳东门亦是大开,无数农民军涌了出来。

    闻讯,卢象升处变不惊,急令各军在营前摆出方阵,再用强弩火器射住阵脚,等待天色大明。

    双方将领此刻的视线都不好,好在各自都有活干,也没人挑衅,都在闷头布阵。

    几万大军光是出城布阵,就要消耗不少时间。尤其农民军这边,建制混乱,队伍散乱,军纪散漫,所以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终于背靠城墙,摆出了一排方阵。

    这个时间内,已经提前布阵的官军,倒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静等待对方进攻:难得李自成失心疯,居然出坚城和官军阵战。所以官军上下都认为要给李自成一个进攻的机会,免得他一朝顿悟缩回城,后续又要打高伤亡的攻城战。

    上午八点,河雾散去,视线渐明。此时,对阵双方彼此都看清了战场态势:人数占据劣势的官军,背靠大营,摆出了四个步兵方阵,以及步兵阵后,呈横排状的骑兵阵。

    而农民军这边,阵势就雄壮多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旌旗摇曳,号鼓喧天,大约是洛阳府库里旗帜不要钱的缘故,农民军后阵那真叫一个扯旗,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旗子被叫花子们摇来摇去,不知道的以为是布店开张呢。

    人数比官军多出很多的流民方阵,足足摆出了两排方阵。不论是厚实程度,还是长度,都超过了官军。

    然而,所有参战官军,自卢象升以下,此刻都是信心满满。长久以来,官军都是追着数倍于己的流寇杀来杀去。今天李自成只带了不到官军三倍的叫花子出战.看来大伙今晚就能进洛阳城过夜了。

    下一刻,几声急促的梆子声响过。农民军的前排方阵,不出官军所料,攻了过来。

    军纪越差的队伍,越是沉不住气。所以流民团队一定会先发动。

    与流民大阵一同前出的,还有直冲云霄的辱骂声

    望着半里外那些身穿破衣烂衫,手中拎着把腰刀就敢来送死的叫花子,官军这边没来由的挺起了胸膛。所有人沉默无声,刻意显露出了正规军的素质。

    事实上,周天师之前分析的一点没有错。在这个时间段,卢象升和洪承畴手中掌握的,就是大明内陆的野战军主力。

    包括总兵祖宽、祖大乐(祖大寿堂弟)、左良玉等人的部曲,都是从关宁军调拨来的剿匪主力。

    其余昌平总兵汤九州,临洮总兵李卑等人的部曲,也是从九边抽调的边军精锐。

    所以当精锐看到大批叫花子骂骂咧咧攻过来时,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摩拳擦掌,准备再重复一次之前重复了很多次的故事。

    半柱香后,双方步兵方阵接触。

    甫一接触,叫花子就被顶盔掼甲的官兵捅了个透心凉。行动力一致,不惧敌方劈砍的官兵,只用了几个来回,就打出了大家熟悉的伤亡交换比。

    叫花子终归是叫花子。

    然而,此刻,对阵双方的核心人物团队,他们所关注的地方,早已不在交锋第一线。

    官军骑兵方阵的前方,一个小土坡上,同样顶盔掼甲的卢总制,脸上带着怒气,用马鞭指着对面,一脸痛心地大声说道:“岂有此理,洛阳武库肥了贼寇啊!”

    导致卢总制发怒的,是对面用来压阵的李自成老营步兵。这几个后排方阵,兵器精良,前排成员统统穿着和官兵一样的铁甲,后面的至少也有棉甲和纸甲防身。

    见领导发怒,一旁关宁军出身的祖大乐识趣宽心:“总制,无须担忧,不过是弟兄们多费些手脚罢了。”

    卢象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李自成老营兵少,等会和官兵步阵一接触,官兵再出动骑兵一冲,就能收获胜利了。

    但卢象升自然不能这么表态。毕竟肉眼看见的,李自成老营已经升级了装备,这就会令官兵付出更多伤亡:“哼,徒伤官兵性命。”

    卢总制与一干主将运筹帷幄之际,他们对面的农民军阵后,骑在一匹驽马上的周天师,笑眯眯接过了从城头送下来的情报:“大王,左手边首部,便是左良玉的旗号了。”

    通常情况下,两军对垒,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双方主帅都会倾向于将核心打击力量布置在右手一侧.人类大部分都是右利手,沿右侧打出致命一击符合力学原理。

    而今天当李自成听到天师所言后,他却毫不犹豫地点头,下达了一个违背常理的命令:“传令李过,左翼摆阵。”

    一刻钟后,不出包括农民军在内的所有人所料,第一排冲过去的炮灰阵崩溃了。

    和以往不同的是,由于这些天大伙吃了李闯王的饱饭,所以今天第一仗,人员伤亡是达到了两成后才崩溃的.这已经很对得起李闯王发下来的粮米了。

    而和历史上诸多名战役不同。由于农民军溃散过太多次了,所以第一排的军阵散伙后,大家都很熟练地往战场两侧退散。

    这个时候,在沉闷的军鼓声中,后排李自成的老营,已经放平了密密麻麻的长矛,缓缓逼了过来。

    见对手老营动了,刚刚活动开筋骨,士气高昂的官兵前排方阵,亦在将领催促声中,缓缓逼近,寻求对线。

    而官兵后阵的骑兵精锐,则利用步阵前出的档口,于右翼摆出了阵势。只待双方布阵一接触,骑兵则要冲锋。

    就在这时,位于骑阵最右侧的援剿总兵左良玉,眼前突然闪过了一抹银光。

    抬头一看,银光却是从对面射过来的。

    再仔细一看后,左良玉张大了口,嗓子眼中发出了“咯咯”的怪声:从头到尾一直在李自成部两翼胡乱摇晃的诸多旗帜,突然间让开了,露出了一个正对着左良玉部的重甲骑兵方阵。

    初升的朝阳将擦得雪亮的银光反射进了官兵眼帘。一瞬间,所有人都被金属光泽闪花了眼。

    包括卢象升在内的全体官兵,瞬间全都怔住了。所有人痴痴呆呆望着神兵天降的重骑方阵,望着那一排排整齐的甲士和长矛,望着那狰狞的银色面甲和牛角头盔,望着胸前闪烁着银光的马铠,不知所措。

    一声凄厉的牛角号声,打破了战场上的凝固。

    重甲方阵缓缓起速,向官兵方阵冲撞过来。

    表情干涩的左良玉,仿似骨骼老化般,咯吱吱扭头望了不远处的关宁猛将祖宽。

    祖宽,实为悍将。历史上被卢象升评价为:“援剿之兵,惟祖大乐、祖宽所统辽丁为最劲,杀贼亦最多。”

    这一刻,看前所未有的整装重骑冲过来,性格桀骜,杀人如麻的祖宽,当即镇定心神,抽刀狂喝一声:“不要怕,是锡纸!给老子对冲!”

    随着祖宽镇定的呼喝声,官兵仿佛找回了一点主心骨,纷纷开始喝马加速,和敌骑对冲。

    然而,祖宽的喝声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关宁车营出身的左良玉。面对山崩地裂般冲击过来的重装甲骑,不用目测,用屁股感受一下大地传来的震颤,左良玉就知道对方穿的绝不是狗屁锡纸。

    鲁迅说过: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只有关宁军才能坑关宁军。

    生死一刻,镌刻在左良玉基因中的坑队友DNA动了。

    下一刻,润将军左良玉一声狂喝,打马回转,调头直奔后营而去。

    早就注意着自家将主的心腹亲兵,也同时打马调头。

    就在左良玉部纷纷调头转向,阵型搅乱之际,已经提到最高速的银甲重骑方阵,轰隆一声,撞进了左良玉阵中。

第722节 腹心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中,官兵人仰马翻。看着不断飞上天的残肢与人头,后排观者心丧胆裂。

    原本在战略上,由于自大骄横,官兵就吃了一个暗亏:突然出现的重甲军团成功从右翼斜斜突入,官兵骑兵等于从侧面被捅了肋骨,阵型没有施展开。

    再加上因果律战术导致的阵型混乱:即便跨越时空,左良玉部依旧不出幕后黑手所料,毫不犹豫卖了队友。

    接头阵的左良玉部混乱,相当于头车刹了车。直接后果,就是其余官兵丧失了最后的冲击动能。

    这种级别的骑兵对冲,丧失了冲击动能,就等于亮出脖颈等死了。

    事实也是如此。甫一接触,高速运动中的重甲骑士,就在左良玉部中间冲刷出了一条血肉胡同。

    无论是战马还是人,无论是武勇过人的猛士,还是转身欲逃的懦夫,在滚滚而来的重骑兵方阵面前,统统像纸糊一般被碾压在了铁蹄脚下。间或有各种零件飞上天,随时后队提示着死神的位置。

    颤抖的大地,嘶吼的马鸣,密集的兵器碰撞声,妖魔般无法阻挡的对手。闻所未闻的交锋场面,令惊恐不已的官兵丧失了作战意志。

    短短一刻钟,三千重骑已经凿穿了一半官军阵型,真真杀了个尸横遍野。

    完全没有应对之策的官兵,阵型被自己人和敌人先后突得乱七八糟,失去了成建制抵抗的能力。刨掉四散奔逃和战死的,原本人数占优的官兵,此刻已然变成了少数派。

    这时候,重骑军团扔掉了骑枪,换上厚背砍刀和长柄铁锤开始跟在溃兵身后匀速收割。这种局面,代表着珍珠卷帘之势已成,官军的大崩盘开始了。

    当然,再艰难的情况下,还是有悍勇之士的。

    譬如说七省总制卢象升临时纠集起来的团队。

    事实上,引起大地震撼的重骑方阵,突入官兵骑队的第一时间,久经战事的卢象升就知道完了。接下来,多米诺骨牌一般迅速消散的官兵,印证了卢总制的猜测。

    而在他正面,发现被重骑突了后路的步兵方阵,也在自右往左飞速溃散。

    一切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卢总制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更没有机会去做什么调整。

    见势不妙的亲兵头目,这时已经拉住了自家主帅马缰:“总制,快走!”

    眼看着前后左右的官兵都在分崩离析,卢象升情知今天已无幸理。仓啷一声,他拔出腰间御赐宝剑,和历史上一样说出了那句名言:“将军死绥,有前无却!”

    紧接着,卢总制狂喝一声:“好儿郎且随本官杀贼”,随即策马迎上前去。

    见主帅不退,一众亲兵自然也追随而去。而在乱军中看到主帅大旗缓缓上前之后,官兵中终归有些许血勇之士,掉转马头,凑到了卢象升周围。

    大明最后的忠勇之士,有一点,但不多。

    砍倒了一批迎面而来的溃军之后,卢象升的大旗,如愿和李自成的重甲兵团正面接触了。

    甫一接触,彼此大多都出身边军的对阵双方,使用的都是正规军阵搏杀法:基本不看对手砍过来的武器,只管用手中的重兵器向对方招呼。

    这一互砧,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热血官兵,立时吃了大亏。

    经过科学方式用现代化高炉冶炼、杂质含量符合国标的,利用机械冲压定型的均质钢甲,其防御力远超了官兵身上那些土炉子低温冶炼,用杂铁叶子串起来的铁甲片。

    于是,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属交击声过后,紧跟着的就是一排被砍下马的官军。

    戴着狰狞的牛角头盔的李氏重骑,仅只有人受伤,跌下马的一个没有。

    战阵上根本没有时间喘息。双方第一排骑士交换了伤亡后,官兵这边第二排.也是最后一排,随即补上了位置。

    下一刻,终于直面面对重骑的卢象升,炸雷般狂喝一声,手中尚方剑挥出一道白光,配合着天生巨力,正正砍在了对面骑士的脖颈上。

    “铛”的一声脆响,卷刃的尚方剑高高弹起。钉着一圈铆钉的环形卡隼护颈,被卢总制砍出了一道白印.这是卢总制此战唯一战果。

    紧接着,手臂高高扬起,胸前空门大开的卢象升,同样迎来了一道黑漆漆的刀光。

    叹口气,卢象升闭目等死。

    然而,他身后的帅旗拯救了他。

    绣着“盧”字的醒目大旗,精致的将军款山纹甲,外带头盔顶上綴起的三个缨珠。如此多的特征,对面出身边军的骑士,一眼就知道对线的是卢象升本尊。

    于是,黑色刀光在将将砍到卢总制脖颈时,硬生生拐了个弯,下落,在卢象升大腿上划了一刀,鲜血四溢。

    “卢象升在此,抓活的!”

    随着头盔中传来的闷喝声,一旁腾出手来的骑士,“呜”的一声挥过来一柄铁锤,正正砸在了卢象升胸口。

    这一锤,砸得卢象升护心镜凹陷,当即狂喷一口鲜血,当场伏在马背上昏迷过去。

    兔起鹘落之间,早有心理准备的亲兵头子,趁着对面两骑招式用老,伸手一把拉过缰绳就走。其余几个亲兵,奋不顾身抢上前来,用兵刃隔开了敌军,最终堪堪保下了卢象升一条性命。

    七省总制卢象升的昏迷败逃,给这场震惊华夏大地的大战,划上了完美句号。

    同一时刻,在李自成老营步骑夹击下,官兵正面战场的步兵军阵同样崩溃,完败于洛阳城下。

    紧接着,李自成马步大军合流,乘势杀向了官军大营。

    之前跑路的叫花子大军,这一刻纷纷回头,欢天喜地唱着胜利战歌,加入了追逃。

    留守大营的临洮总兵李卑直接傻了眼。

    他此刻手中只有两千疲惫的步兵和八百骑兵,外带一些辅兵。虽说数量不少,但这些辅兵都是临时从各地征集来当仆役使唤的,完全没有半点战意。

    现在面对几万士气高昂的贼军,还有令李卑额头冒冷汗的“连环甲马”,他怎么可能守得住草草修建的大营官军从一开始就是来攻打洛阳城追杀李自成的,压根没有考虑修建一座用来防守的大营。

    万般无奈的李卑,只好下令全体跑路。

    他没那么高的觉悟,搭上自家性命和底下儿郎,替各路溃兵拖住李自成。

    当天,难得一见的奇景出现在了洛阳和虎牢关之间的平原:无数叫花子般的流民追杀着四散奔逃的官军,蔚为壮观。

    当天下晌,在确定有马的溃兵追不上后,闯王李自成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于是,全军打扫战场,当晚返回洛阳城。

    此役,卢象升麾下官军主力全灭,死亡和被俘总人数超过一万五千人。另有超过两万的辅兵原地无损投降。

    惨烈的战役令官兵不光损兵,还折将。事后统计,包括总兵祖大乐、祖宽、邓玘在内的多名总兵、副将、参将战死。总兵汤九州被俘。

    事后陆续逃回虎牢关的,除了李卑部整建制八百骑之外,只余卢象升本部二百余人,另有左良玉百人残部,其余步骑全灭。

    事实上,做为野战单位,卢象升军团已经从明末的战略地图中被除名了。

    此役过后,缴获了大量装备物资的李自成部实力大增。在原有基础上,不光增加了一个轻骑兵营,还额外成立了两个重步兵营。

    众多外围叫花子营头,这一次也鸟枪换炮,至少统一了武器,前排还穿上了皮甲。

    洛阳城下一战,影响深远,意义重大。

    使用工业制成品的李自成部,轻松战胜了明军野战兵团。由此体现出的工业化伟力,证明了传统农耕势力根本无法抵挡。

    洛阳城下一战,颠覆性终结了“官兵强于流寇这个”思维定式。包括李自成本人在内,其麾下所有将士,实打实感受到了“天命在我”,从而坚定了战略信心。

    这一战的具体信息,会很快在华夏大地上传播。由此引发的蝴蝶效应,会加速明政权的败亡,给新兴的大燕帝国接盘创造机会。

    战后当夜,欣喜若狂的李闯王,在洛阳福王府内“大宴群臣”。

    至此,终于有了王霸气象的李闯王,高据于台座,心安理得接收了各路诸侯恭贺投效,堪称志得意满。

    酒宴时间,唯一一个兢兢业业还在工作的,大概就是鞠躬尽瘁的周天师了。

    亲自到俘虏营点验一番,周天师看到不少高阶将领的尸首,却独独缺少正主卢象升.这货八成是跑掉了。

    最大的战果没寻到,无奈的周天师,只好咂着嘴回营发了一通电报。

    和喜气冲天的洛阳正相反,当晚的虎牢关内,士气低迷,一片愁云惨淡。

    在战场上挨了一锤的卢象升,当时跑了没多久,人在马背上颠醒了。可这个时候局势早已糜烂,他醒不醒都无所谓了。

    一路昏昏沉沉,轻骑败逃回虎牢关,卢总制短短时间内已经变得意气消沉。草草裹了腿伤,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侯着残兵回归。

    一直侯到深夜,除过总兵李卑部八百轻骑外,卢象升手头只收回了自家两百余残部,外带左良玉麾下百人。

    坐在虎牢大堂,扫一眼堂下这点残兵败将,中年得志,运兵从未尝一败的卢总制,此刻面皮晦暗。

    良久,他长叹一声:“唉,此次事败,非战之罪。可惜了朝廷精兵猛将,尽丧吾手.万千罪过,止由本将一力承担,我这就去写奏章。”

    堂下仅剩的几只杂鱼,听主将主动背了锅,也是心头一松:如此惨烈的败绩,等于是大明仅剩的野战兵团直接消了番号,朝廷事后一定会疯狂追责。

    不过,卢象升临入后堂写奏章前,还是下令亲兵,将临阵首逃的总兵左良玉押入了监牢。

    万念俱灰的卢象升已经不打算和左良玉计较了。他现在就是做个样子,至于具体如何处置左良玉,还是交给皇帝吧。

    左良玉被押下去的时候,没有反抗。

    和历史上不一样。今天的虎牢关内,掌握兵权的是临洮总兵李卑。在被朝廷解除七省总制的职务之前,李卑这个老实军人是必定遵从卢象升军令的。

    而左良玉这一次败得很惨,眼下只有一百残兵。别说李卑了,他连卢象升都顶不过,所以他这次没办法扎刺。

    不过左良玉也不怎么担心:自国乱以来,崇祯杀文官如杀鸡,但对于军人却有有顾忌的,很少直接下令杀掉军将,最多是戴罪立功。

    左不过几天功夫,卢象升肯定就完蛋了,到时候再说。

    左良玉的判断十分准确。

    五天后,钦使快马赶到了虎牢关。

    实际上,所谓的八百里加急,其实是清朝时候的事。最早在唐朝出现的加急军情,上限是“六百里”。

    要做到八百里加急,除了沿途有好马换外,甚至还要换信使,昼夜赶路。这种高难度操作对于驿站系统来说很难。历史上除了太平天国时期做到之外,其余朝代,通常就是六百里加急最多了。

    说是六百里,还要把明代各种不利的交通因素算上去。真实情况,八百里军情急报,提塘官一天最多跑五百余里路。

    不过五百里也够了。

    从虎牢关到京城一千二百里路,两天多一点就能到。而像洛阳大战这种等级的军情,皇帝哪怕睡了都要被喊起来当场处理,半刻不会耽搁。

    这样一算账,来回赶路外加批奏军情,五天半时间刚刚好,京城那边看来一刻都没有耽搁。

    亮出腰牌,核对完勘合后进关的钦使,不出所料是一伙共七人的锦衣校尉。

    见到锦衣卫,所有人都知道卢总制这一回是在劫难逃了:正常传旨,多少会有个太监。清一色锦衣卫,就是来拿人的。

    果不其然,随后在大堂上,北镇抚司掌刑千户武恒州,当堂展开圣旨念出旨意:卢象升丧师失地,深负朕望。着有司即刻革职拿问,押赴京城论罪。

    寥寥几句话语,将之前红得发紫的七省总制打成了阶下囚。

    念完圣旨,武千户一手背后,一手托着明黄色卷轴,走到卢象升面前,弯腰,笑眯眯地说道:“卢大人,接旨吧?”

    忍着腿伤跪在地下的卢象升,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了圣旨。

    在场有资格听圣旨的人,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

    登基八年时间,可以说,朝堂上下对龙椅上那位崇祯皇帝,已经相当了解了:用得着向前,用不着向后。翻脸如翻书,视臣子如草芥。

    带兵的军将头子或许还有些忌惮。但对于文官,崇祯皇帝处理起来可谓是从不留情,毫不手软。

    卢象升是天启年进士,彻头彻尾的文官。

    接下来,武千户又掏出一根红绸,在卢象升手腕上绕了一圈。这就代表着镣铐,是高级文官最后的体面。

    正事办完,武千户一行人由于赶路劳累,于是决定在虎牢关休息一天再走。

    这边已经被削了官职的卢象升,按照武千户要求,和总兵李卑交割了官凭印信,正式移交了虎牢关防务。

    当晚,临时主持工作的总兵李卑,被悄悄唤进了武千户房间。

    前脚进门,武千户正色起身,咳嗽一声,沉声说道:“有口谕,总兵李卑听旨。”

    李卑不疑有他,当即跪倒听旨。

    “援剿总兵左良玉,临阵脱逃,丧心病狂,罪无可恕,着有司便宜行事,钦此。”

    听完密旨,李卑瞬间明白了皇帝心意:又不想放过左良玉,又不愿把事情闹大,所以派锦衣卫来秘密执行。

    凭心而论,做为一个比较纯粹的军人,李卑也是打心底里鄙视第一个临阵脱逃的左良玉的。

    但今晚这一出,令他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现在主持工作,左良玉回头出了事,不会到时候黑锅扣在自己头上吧?

    仿佛看穿了李卑所想,这位操着一口“京师语”的武千户,和蔼地拍了拍李卑肩膀:“李大人,还请放心。皇上亲口吩咐下来的差事,弟兄们定能办得滴水不漏。”

    李卑稍稍放了点心:“如此.计将安出?”

    “明早左良玉的饭食,不拘茶酒,端过来我看一眼便是。”

    说到这里,武千户淡淡地补充一句:“放心,过个三五日,他自己就中下痢死了,牵连不到别人。”

    李卑原本还担心是砒霜一类易察觉的东西。现在听武千户这么一说,心下顿时放松了:“那此事包在末将身上。”

    “锦衣卫祖传的手艺,大人尽可放心。”

    第二日一早,武千户先是亲自监视着左良玉吃了早饭。然后,他们一行人整理好行装,将囚犯卢象升押进了马车。

    按道理,卢象升应该一同骑马的。不过他腿上伤势比较重,骑不得马,所以专门安排了一辆马车。

    之后,上马,武千户抱拳拜别李总兵,出关门往北而去。

    不料,往北二十里到了黄河渡口后,武千户却又指挥着队伍折向而行,调头去了郑州。

    坐在车里的卢象升本不欲说话,可现在也太南辕北辙了,于是他忍不住隔着小窗问了一句。

    “卢老爷怕是不知道吧。”

    武千户倒也和善,有问就答:“日前鞑子入关,如今京城已被围攻,咱们从保定是入不了京了。”

    就在卢象升率军攻打洛阳之前,他是刚刚收到鞑子入关的消息的。历史上,再过一段时间,卢象升就会被崇祯调回京城勤王。

    而在这个位面,他不可能再被崇祯委派什么职务了。

    “哦”得知了这个消息,卢象升也想明白了:“那是要去山东?”

    “山东孔有德反了,运河已断。咱们去汉口,与勤王川军一同回京。”

    听到这个惊人消息,卢象升惊讶不已。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头的他,原本还想仔细打问,可这时候武千户烦了:“卢大人,你已是阶下囚了,操那么多闲心做什么。”

    无奈,卢象升只好躺平,随他去了。

    虎牢距离汉口九百里路,马车队速度慢,要好几天时间才能赶过去。

    途中,当卢象升行至襄城后,情况突然不对了:一早,队伍外围多了几十名劲装大汉同骑。

    再问,只得一句:“路上不太平,买了镖师护送。”

    满腹疑问的卢象升,本欲再打问,可他现在是阶下囚,人家也不耐烦搭理他了。不但不搭理,还用黑布蒙住了车窗卢大人这下彻底懵逼了。

    如是,自虎牢出发后,九月十日这一天,马队终于进入了繁华的汉口。

    一路疾行,终于,卢大人在黑漆漆的车厢内听到了一句天籁之音:“到地头了,卢大人,下来吧。”

    扶着伤腿下了车,卢象升首先感到的,是头晕目眩:两艘巨大的战舰就停在身旁的码头,张开的舷窗内能看到一排排闪着青光的炮口。

    再仰头,高耸的桅杆上,巨大的“曹”字认旗飞扬。

    这时,一个五短身材,身穿蓝色对襟短衣,头戴古怪环形帽子的男子从船头的软绳下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问道:“是情报局的犯人吗?可是来了。快点办交接,船要开了。”

    武千户掏出笔,麻利在男子手中表单上签了个字:“好了,犯人卢象升押到,交接完毕。”

    签完字,武千户笑眯眯将卢老爷带到软梯下:“这位是看守所的符教官,卢老爷你跟他上船吧。”

    一头雾水的卢老爷死死扒住软梯:“尔等到底是何人?意欲何为?”

    “哎呀,没时间了,上船了再听符教官解释。我说卢老爷你松手,皇上和几位大人在上海等着见你呢!你要发达了!”

    一边招呼人把卢老爷强行往船上推,眼疾手快的武千户还顺手按住了符教官抽出的皮鞭:“使不得,这是皇上的客人!”

    见到这一幕,再仰头看了看巨大的认旗,终于Get到关键点的卢老爷,问出了关键一句:“敢问,是哪位皇上?”

    “曹皇上啊,还能是谁!”

    颤抖的双手松开了舷梯,卢老爷颤抖地指着武千户:“反反贼!”

    “是是是,对对对。”

    趁着卢老爷松手,武千户武汉站行动队副队长房延孝赶紧招呼人,上边拽下边推,一路将失魂落魄的卢老爷送上了巨舰甲板。

    午后,随着长长的汽笛声响起,驻泊于汉口码头的镇蛮号战列舰,带着一串运输船,缓缓启航,目的地上海港。

    同一时刻,真的北镇抚司掌刑千户武恒州,千辛万苦避过京城附近的鞑子,终于赶路进了虎牢关。

    然后这位千户大人和部下,就被暴怒的总兵李卑关进了大牢.左良玉几天前得下痢死了。可后来的这位千户大人,带来的却是皇上命左良玉戴罪立功的圣旨。

    另外,大活人卢象升也被李卑搞没了。

    背上了巨大黑锅的李卑,这一刻,在认真考虑去投李自成的问题。

    说到李自成,就在卢象升乘船出发的第二日,九月十一号,李闯王也率大军出了洛阳城。

    原本,三边总制洪承畴在卢象升败亡第二日,就已经率军出了潼关。可随后收到战报,大吃一惊的洪承畴,当即顿兵于潼关脚下,然后疯狂派出多路探马打探军情。

    随着探报源源不断归来,洪承畴愈发不敢东进了:连环甲马?

    而李自成这边,直到在洛阳编组完新军,调整完部众,依旧没有等来攻城的洪承畴。

    好吧,洪大爷不来,那李大爷就过去。反正最终都要去长安的,潼关顺路。

    于是,等到不耐烦的李自成,在九月十一号这天,除过留守五千人之外,其余全军出洛阳西门,直驱潼关,意图寻机与洪承畴部决战。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沿江而下的蒸汽船队,航速是很快的。

    九月十六日这天,镇蛮号战列舰停靠在了上海港的码头。

    心情极度复杂的卢象升卢老爷,出舱后,第一时间却见到了自己老家宜兴的一位长辈,另有自己在杭州和上海的两位同年好友。

    甫一见到知交好友,满肚子荒谬和委屈的卢老爷,顿时有了倾诉之地。

    而几位好友却是乐呵呵请了卢老爷下船,一路轿马带他去上海港最好的馆子里搓了一顿。

    席间,卢老爷得知了以下信息:

    第一,曹大帅本人日前已经到了上海坐镇。所谓称帝是底下人乱喊的,其实曹大帅本人还没有扯旗造反。

    第二,曹大帅敬重卢老爷英雄气概,使人赚了卢老爷来江南,是一片好心,就是不忍见他死在京城的天牢里。

    第三:天下大局已经极度险恶,京城的皇上怕是朝不保夕。

    文人之间的私下交流,很快就安抚了卢老爷的诸般情绪。

    最终,看在几位专门来做说客的知交好友面子上,卢老爷表明了态度:自家还是明臣,不能为曹大帅效力。

    说客连道无妨:眼下时局混乱,卢老爷可在上海暂住,观望一段时日再做打算,一应开销曹大帅都报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了报童的卖报声:“号外号外,李自成连环甲马大破洪承畴,三边总督命丧潼关!”

    卢象升脸色煞白,猛地起身,连椅子都带倒了。

第723节 囚徒

    话说,卢象升在酒店吃着曹老板的商务餐,喝着曹老板的黄酒同时,还有一个人在替卢象升忙活呢:符有地符管教。

    这次从广州随船北上,符管教算是又涨了一波见识。不但体会了上海滩的韵味,还感悟了长江的壮丽。

    在武昌,符管教当时就趴在船舷上,亲眼目睹了教科书般的城防接管行动。

    明末,大量野战力量被调集到陕洛战区和北方边境,导致内陆交通枢纽武昌三镇变成了筛子。各路农民军通过三镇来回穿插,频频渡江南渡,简直把这里当成了免费补给的物流中心。

    这一次,几千名火枪手和炮舰的到来,本质上代表着大燕国的内河水师封锁了长江中下游,彻底阻断了农民军流窜路线。

    这一行动,顺带保护了三镇官民身家财产性命的安全。

    实际上在这之前,三镇官员就收到风声了。不过和想象中不一样,大部分中低级官员,乃至商贾的抵触情绪其实并不高.乱世里,能有一支强横的队伍保卫乡梓,就不要求那么多了。

    这里面巨量的前期准备和宣传工作,都是武汉站全体同仁的辛劳结果,功不可没。

    当然了,面对着炮口依旧硬气,不识时务,一意事君,表示和曹贼势不两立的忠心臣子还是有的,但不多。

    他们中,影响力较大的两位,舰队到埠前莫名得了重感冒死了。影响力小的,有一个坐轿子被磕出来摔断了腿,另一个也没人搭理他。

    在这种有点紧绷的环境中,符有地是从头到尾没敢下船。后来,他接到了最新命令:有一个叫卢象升的明国官员,回头来了就“行政拘留”。

    通常,落到符有地手里的,大多都是等同于刑事拘留的劳教犯。

    而行政拘留,在这个时间段,名为囚徒,其实是“软禁”的代名词。预示着来者身份不一般,需要延长审查时间。

    符有地乐呵呵接受了任务:同来的同事中,不知不觉,他已经属于“参加过重大行动”,“思想过硬,作风顽强”的优秀公务员了。

    优秀公务员就属于培养对象,开始脱离杂活,接一些重要任务.譬如看押卢象升。

    卢象升这种级别的政治犯,跑是肯定不会跑的,难得是改变思想。

    从汉口回到上海这一路,符管教也算是领会了上级意图。照顾好卢象升起居的同时,用自己浅薄的人生阅历,给这位卢老爷顺带着洗了洗脑。

    别说,从一个将死的饿殍,混到今天这副人样,符管教的人生经历,确实引起了卢老爷兴趣。这番船舱中的交流,也从侧面让卢老爷了解了即将接触的那个势力。

    总之,符管教工作完成的还是不错的。卢象升到上海后情绪平稳,思路明确,其中多少亦有符管教一路上讲故事的因素在内。

    这之后,船靠岸。即便被削官罢职,但依旧是进士身份的卢老爷,被好友接去吃接风酒。

    符管教却苦逼地去给卢象升跑手续。

    一应手续跑完,领到了临时分配的房子。等符管教回到船上,发现卢老爷已经回舱了,只是满面复杂神色,不时长吁短叹。

    符有地不知道这厮出去一趟,又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这边顾不上那么多,要赶紧收拾行礼,带卢老爷去新宅。

    正收拾着,就听卢老爷悠悠地问道:“你可知,洪承畴兵败潼关?”

    符有地完全没有在意:“早起听人喊了一嗓子。”

    卢象升追问道:“可有见解?”

    卢老爷明显问错人了。以符有地的文化水平和大局观,他目前仅仅知道洪承畴和李自成各是哪一伙的这都已经超纲了。

    “狗日的把驴日的往死弄!”

    卢象升目瞪口呆地看着正在打包行李的符有地,不由得摇头失笑:“是学生孟浪了。”

    接下来,不明所以的符有地,带着卢老爷,去了上海港区内一处高档宾馆。卢老爷被临时安置的房间在顶层,面积虽然不大,但陈设精美,还有自来水和马桶,算是又薅了曹大帅的羊毛。

    跟在符有地屁股后边,学习了一番高科技家具使用后,卢老爷坐在软软的沙发上,思虑良久后,缓缓说道:“符老弟,我这里写一张拜帖,烦劳送去大帅那里。”

    “啊!卢老爷您终于想通啦!?”

    符有地喜不自胜。他知道卢象升是大帅想见的客人,不过他也知道卢象升有文人臭架子,对大帅有抵触情绪。没想到刚下船不久,这厮突然就想通了。

    卢象升淡淡道:“在主人家吃住,总要循礼数道一声谢的。”

    卢老爷的等级毫无疑问是很高的。第二日午后,插了不知道多少在“行在”外面候见的各路士绅豪杰大佬的队,符管教引着卢老爷,进入了“行在”。

    所谓行在,其实就是上海港核心区域的一处宾馆,名为四季宾馆。当代活曹操曹川日前从广州坐战列舰到埠后,就下榻在了这里。

    没办法,野战主力送去了北方,首相夏先泽要留在老巢主持大局,所以只能曹皇帝本人来江南坐镇了。

    闻听活曹操驾到,这几天江南,包括南京等地赶来的请见人士络绎不绝。各路大佬带着从人行属,几乎塞满了上海港周边的商住客房,行在门前车马连绵,颇为壮观。

    曹总自然是来者不拒:他就是来安抚人心的,见人就要多多益善。

    出示了证件和身份文件,符有地带着卢老爷,穿过一扇矗立在路当中,闪着金属光泽的“银门”.这扇门最近已经被访客们赋予了各种神秘功能。

    之后,身材高大的特工用一个银刷子在两人身前身后隔空刷了一通.看架势像是驱邪。

    一通折腾完后,符管教这才带着卢老爷,跟在一个负责接待的年轻人身后,进了宽广的现代化大厅。

    进门后,符有地不能再向前,被示意站在门侧。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积极奔走替卢老爷联系“面圣”,就为了这一刻:现在的符有地,可以望见“天颜”。

    抬头望去,宽广的大厅内,首先是一圈半人高的大冰块。冒着寒气的冰块,令厅中凉气袭人,极为舒服。

    冰块围起来的,是摆成了圆环的沙发。上面坐着的,无不是身穿绫罗的士林显贵。

    上方主位沙发,留着三七分头,短髯,手中捏着扇柄的,正是符有地心心念念,想亲眼见到的曹大帅。

    由于要接见客人的缘故,所以曹大帅这几天特意做了形象。此刻的他,穿一件大约是“司马昭牌”,档次仅次于明黄色的杏黄色湖丝袍子,脸色红润,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下一刻,望着前方这位相貌年轻,身材高大的当代曹孟德,卢象升卢老爷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

    大帅身旁一个年轻侍从弯下腰,轻声说了一句。

    闻言,曹川长笑一声,起身:“原来是建斗来了,好好好,快坐,快坐,咱们今天有的聊。”

    “学生这里谢过大帅接济之恩。”

    同一时刻,四周响起了一片压低的惊呼声:“宜兴卢建斗?不是说陷于李逆阵中了吗?”

    听不清楚那些细言碎语。在门口的符有地,兴奋地睁大眼,眼看着曹皇上伸出手,硬是拉过躬腰行李的卢老爷右手,上下摇了半天。

    见到卢老爷生疏的握手动作以及面上尴尬的笑容,早已习惯和人握手的符有地,裂开嘴,发出了一连串傻笑。

    下一刻,符管教被请了出去,安排到偏厅喝茶。

    终于见到了“圣颜”,固定了自己效忠目标的具体形象。再加上曹大帅一表容貌,身材高大,温和亲民,这就完美符合了符有地这个五短身材人士,对于皇帝这个职业的所有幻想。

    所以,符管教今天无疑是心满意足的。

    至于“面圣”完毕后面无表情的卢老爷,符管教压根就懒得揭穿.酸子就是酸子,都跑来拜山门了,还矫情什么。

    好在,符有地接下来,就要摆脱卢老爷这个高档囚徒了。

    九月十七日,符有地接到命令:尽快办理交接,赴北方接受任务。

    兴冲冲的符有地,抓紧时间办了交接,然后带着一个同事,两人于十八日上了港口的运输船。

    在船上待了一天。十九日晨,最新编组的运输船队,出航,目的地北方某港口。

    这一天,距离后金大军入关,刚刚过去一个月时间。

    编号为K9的运输船队,总船数为十艘。这其中,装载着军用物资、杂货以及粮食的,有七艘。剩余三艘,干脆是空载。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经过一个月局势演变后,大燕国高层判断,之前派往北方的总军力已经足够,无需再加派兵力。

    这样一来,船队就只需要往北方运输物资。至于空载的货船,毫无疑问是去天津拉人的。现如今天津一夜间难民爆满,需要加紧往粮食富裕的南方转运人口。

    K9船队行至长江口外时,符有地在甲板上望见了另一支南下的大型船队。

    南下船队有炮舰护航,数量多达二十余艘。

    毫无疑问,这支船队的船舱里,装的都是河北汉子。如今的天津港,正像深渊巨兽般吞噬着一切物资。唯一能“出口”的,除了河北人,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由于有先进导航技术的缘故,K9船队出上海后,并没有沿着海岸线北上,而是拉了一道直线。

    这样一来,区区六百多公里的海路,船队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赶到了中转锚地:登州港。

    令符有地惊讶的是,登州港,包括登州外海,密密麻麻驻泊着大批军舰以及运输船。

    不是说好的去天津吗,怎么海军主力在登州?

    抱着疑惑的心情,符有地带着一个同事下船,在港务处领到了关于自己的密函。

    打开密函接取任务后,符有地先从港务处主任那里要了个带路的随员,然后他与同事一起,跟在随员身后,去了登州府城内的府衙。

    一路走来,看到城内外连绵不绝的临时军营,以及熟悉的训练声,符有地确信:自家海陆军主力,此刻就在登州。

    主力为什么在登州,符有地没资格知道。但接下来要见的人,符有地心中是有数的。

    府衙大堂,门外候见了一会后,符有地得以进门,立正,敬礼:“广州二看特派员符有地参见将军!”

    此刻,坐在登州巡抚正堂大案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北伐军参谋长,前特种部队司令官卫远。

    听到报告声,卫远匆匆在案几上签了个字,然后将文件交给身边的机要参谋。之后,他才看向了堂前的符有地:“嗯,来了就工作,要抓紧,咱们时间不多了。”

    “是!”

    被人一句话打发出大堂的符有地,说起来还是有点小激动。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活生生的将军,还是个中将,级别更高。以前都是在内部图册上见到的影画。

    接下来,符有地带着同事,跟在一个将军派出来的通信参谋身后,径直去了后衙。

    通常来说,不论是县衙还是府衙,后衙都是官眷居住之所。符有地进了后衙,一路走到头,在一间书房里,见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囚徒:登莱巡抚孙元化。

    由于没有出现历史上的孔有德造反事件,所以孙元化这个登州巡抚安安稳稳坐到了今天.不是,坐到了上个月。

    年逾五十,面貌方正,留着三缕长须的孙巡抚,这会正坐在椅中默默喝茶。而他对面,坐着一个身穿皮甲的年轻人。

    见符有地他们进门,屋内二人貌似都知道来人是做什么的。下一刻,年轻人起身,弯腰抱拳道:“老大人,末将甲胄在身,恕不远送了老大人此去定能大展宏图,末将与有荣焉!”

    叹口气,貌似比前两年苍老了许多的孙元化,缓缓起身。

    弓着背,在与年轻人擦肩而过时,孙元化本欲说点什么。最终,他摇摇头:“孔有德,尔好自为之。”

    没错,和历史上一样,孔有德这厮,哪怕跨越了时空,这次还是在登州造反了。

    不过这次孔有德是为国造反的。

    时间倒回上个月。北伐军自上海出发后第二日,原本驻扎在登州城外的孔有德部,突然发动,在山东站特工配合下,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登州城,软禁了巡抚孙元化。

    孔有德部得手后不久,就大开登州水门,将北伐军前锋炮舰放进了登州城。

    与此同时,李九成父子率领的骑营,已经在登州外围各要道撒开,彻底封锁了登州府城和外界联络的消息。

    接下来,大军陆续登岸后,登州于是被彻底接管封锁。至于官方层面.临时军管下的最高负责人是卫远,他今后的策略就是能混就混,能拖就拖。实在被朝廷那边发现了,再由孔有德跳出来顶缸,公开造反的消息就行了。

    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很简单:保密。

    开战后的天津,已然变成了鼎沸的热锅。巨大的人口流动量,各地开过来的兵马,这些都造成了天津的防务漏洞。

    这个时候,如果主力大军进驻天津,那么难保有探子或是不知哪路汉奸跑去给后金报信。那样一来,后金大军分分钟就要跑路,不符合当前穿越众的战略规划。

    考虑到这一点,位于山东半岛最顶端的登州府,就是藏兵的好地方了。

    拜第一次北伐时穿越众在登州布局所赐,现如今的登州,有完善的码头系统,还有充足的仓储和军营。而此地距离天津也不远,蒸汽船队两天就能到,缓急可至。

    于是,在幕后黑手指挥下,原本已经整顿好兵马,兴冲冲准备去天津和鞑子算总账的孔有德部,不得不重操旧业,又当了一回大明反贼.为什么要说又?

    可怜厚道人孙元化又躺枪被软禁了一次,属实倒霉。

    至于孙元化这个西学先驱,说实话,他在大学当导师给国家带来的好处,远大于他去当官。所以这次符有地送老孙回后方后,已经有教育部的职务在等着老孙了。

    就这样,符有地和同事一起,先是陪老孙去了后宅,收拾行李。和卢象升不同,孙元化本人是登州巡抚,所以他这里是有家眷的。包括他的一个儿子孙和鼎,以及长随小妾等等,如今都在后宅。

    有所准备的孙元化,回宅后,先是遣散了本地下人,然后集合一众内眷,二话不说,随符管教去了码头,登上了南下的运输船。

    话说,这一次符管教的任务更轻松:孙元化本就是上海户口,人家被符管教押回上海港,下船就甩着袖子回家了,连曹贼的宾馆都不用蹭。

    局势演化到这一步,事实上,穿越众已经将所有准备工作都提前完成了。

    至于说大军在登州等什么.很简单,在等李自成。

    在穿越众的战略规划中,这一次北伐,是要将后金、李自成、崇祯、乃至关宁军这四股势力一并清除的。

    关宁军和崇祯这两滩死水姑且不论。这一次优先需要解决的,主要是后金和李自成。

    如此一来,北伐军战略就很清楚了:在后金露出撤退迹象之前,尽最大努力,给李自成提供靠近京城的时间。

    否则的话,一旦北伐军提前解决了后金,这中间等待时间一长,李自成就有可能得到真实消息,从而被吓回陕西。

    那样的话,局势就很糟糕了。甘陕洛三地事后又要拉网追剿李自成,统一成本大增。

    所以在总参的预案中,这次是一定要将李自成诱至京城的。最起码,李自成部要进入华北平原这样才能堵住后者逃回山西的通道,就地聚歼李自成部。

    综上,现在聚集于登州府的北伐大军,其实也是非常紧张的。不但一只眼睛要盯住李自成的进度,另一只眼睛还要盯住后金主力动向,实属不易。

    为此,北方大都督,北伐军司令韩小波,已经于日前提前去了天津坐镇。

    考虑到这次是收割所有散户的大行情,操盘压力很大,所以穿越众也就再不装了:随同韩小波到天津的,有一个特种信息营。

    这个营配备了四架国产翼龙无人机,其上加载了光电/红外传感系统,以及合成孔径雷达。如今,无人机正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轮番侦查位于环京畿地区的后金大军。

    至于李自成部不需要侦查,铁伞门诸位道长每天都会及时通消息过来。

    黎明前的等待,总是这样难捱。不过,好消息应该就要传来。

    李自成日前已经解决了大明内陆最后的野战兵团,洪承畴部。接下来,就轮到孙传庭了。

    而潼关距离长安只有两百余华里,抬脚就到。

    事实上,有情报显示,陕西巡抚孙传庭同志,已经被七省总理和三边总制两位的下场给吓尿了,正在收拢兵马准备死守长安

    这就是好事。

第724节 鸡肋

    环形小煤油炉,通体涂刷着匀称的军绿色。稳定燃烧着的火苗,不时会爆出一颗火星。

    炉架上搁着的,是一个同款搪瓷缸。随着火焰舔舐,里边的澹黄色液体逐渐开始翻滚。

    一旁坐在个军用罐头箱子上的年轻人,见酒热了,顺手拿起铝饭盒,将里面的冰糖枸杞桂花等等杂料舀进去两勺。

    又过一会,见火候到了,年轻人便关了炉火,垫上布,小心端着缸子放在桌上:“大人,酒烧好了。”

    “嗯,放着。”

    拧了拧桌上的煤油灯,调整一下亮度,李继春继续伏桉写作。再一会功夫,他终于将报告写完。

    搁下钢头水笔,参将大人满意地合上报告,然后端起缸子,狠狠灌了一大口:“哈,呼......绍兴女儿红啊,好东西。”

    舒畅地吐出一口酒气,再继续狠灌一口,抬头,参将大人将缸子递给了自己的勤务兵,也是自家的亲外甥:“整一口。”

    年轻人兴奋地将酒水一口喝光。只一息,尚算白皙的脸颊上,就出现了酒晕。

    “晋生啊,你需记住。上了战阵,有吃就吃,有喝就喝。便是生肉,也得咽了!”

    叫晋生的年轻人,用力点了点头。

    看着面前这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年轻面庞,参将大人满脸惆怅。

    曾几何时,他像叫花子般啃着干硬的粗粮饼子,穿着武库领来的破盔烂甲,带着同样叫花子般的手下,站在城头与如狼似虎的鞑虏精锐搏命。

    换来的结局,是儿郎皆亡,他本人像狗一样屈辱的投降了。

    摇摇头,将往昔种种不快赶出脑中,再扫一眼桌上没有吃完的红烧肉罐头,参将大人不由得感慨道:“唉,年轻人是赶上了好主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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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堡外围防线。

    当其时,正北方两片桃心之间的夹角城墙,已经被高高的土堆垫出了缓坡。此刻,潮水般的人流,正在拼命涌进突破口,冲击正面的二层防线。

    而守方从左右凹台处射出的炮弹,以及三层将楼上射出的密集枪弹,一刻不停在收割着人命,可谓弹无虚发。

    今天是九月二十四日。距离额驸扬古利率众围攻春雷堡,残酷的攻城战刚好持续了一个月时间。

    这一个月里,扬古利充分发挥了人多势众的优势。一边使人引流滦河,一边利用人海战术,昼夜不停攻打春雷堡。

    然而,在坚固的棱堡以及密集的枪炮射击下,扬古利这种战术,无疑付出了惨烈代价。

    甫一开始,对棱堡了解不深的旗兵,就被新概念城防教做了人。

    两片桃叶状突出部上设置的夹角炮台,以及从侧后方城墙上射来的枪弹,再加上二层堡垒抛射出的枪炮,令攻城方的潮水,往往还没有冲到夹角底层,就尸横遍地,溃不成军。

    只用了两天,便彻底领教了这座怪堡的邪门之处。之后,被伤亡率吓尿的扬古利,再次快马请示了已经去西线京畿坐镇的贝勒阿济格。

    很快,阿济格本人的明令,以及后方皇太极的圣旨一同送到了东线扬古利的军帐:短期内拿不下春雷堡,提头来见。

    和扬古利这种不需要负责整体战略的方面将领不同。具有战略眼光的皇太极和阿济格,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春雷堡的险恶之处:这一处位于唐山和燕山走廊入口中间的要隘,死死卡住了东线清军南下的咽喉。

    做为唯一能起到阻滞作用的要隘,清军如果拿不下这里,那么一旦南边天津方向有大军冲过来,光秃秃的华北平原无险可守,走廊东边的清军会被一波赶回三屯营。

    更可怕的是,到那时,西线清军主力将来不及撤退,彻底被人堵死在燕山走廊。

    扬古利可以赌曹氏主力还在阿拉斯加国,哪怕到冬天也赶不回大明。可皇太极和阿济格不能这样赌。他们肩膀上扛的是国运,赌不起。

    随同阿济格命令一同到来的,是从西线劫掠来的明国百姓。

    而随同崇德皇帝皇太极圣旨一同到来的,是皇帝同母弟,豫亲王多铎,以及盛京最后挤出来的两千骑兵......圣旨明文写就:扬古利若作战不利,多铎可随时砍其头,接管东线兵马。

    两位战略级首领的意图极度统一:哪怕春雷堡是超级鸡肋,哪怕华东平原上一个明人都没有,哪怕要填上无数旗丁性命,扬古利也必须最快时间内拿下春雷堡。

    从这一天起,没了退路,双眼已经血红的扬古利,再也不顾忌任何伤亡,再也不顾忌旗丁性命,开始了日夜不停的强攻战术。

    春雷营严阵以待。

    经由热兵器时代军事思想武装起来的,军备充足的春雷营战士,面对城墙下嚎叫的野蛮人,斗志昂扬,战意十足。

    攻防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高潮。大批的明人炮灰首先被驱赶着前来填壕。这一路上,炮灰们首先遭遇的,是反步兵地雷,然后是炮弹和步***。

    这种规模的攻防战,容不得半点留手。不论前来攻城的是什么人,不论扛着土袋还是推着小车的来敌,城头炮火都是一刻不停。

    事实证明,华北平原的坚壁清野战略是相当有效的。无法在本地得到补充,从京城方向运来的明人炮灰,扬古利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消耗殆尽。

    接下来,就是旗丁自己的血肉来填磨盘了。

    百人、五百人、千人、两千人......各种规模的填壕战术,被

    扬古利轮流使用。

    然而,那两个桃叶般的突出部,其上的炮台阵列,以不可思议的射速,仿佛永远不用冷却的炮管,每次都令旗丁付出了成吨的血肉做为代价。

    再加上从侧后方城墙上射来的枪弹,导致攻城方士气每次都瞬间崩溃......密集的攻城队形每每被炮弹射穿,一炮就是一个血胡同。

    到了后来,旗丁终于总结出了最有效的填壕方式:每天前几次冲锋,人和土袋一起。后几次,空手冲就行了,然后在半路上扛起尸体或者土袋,抓起一切能填壕的固体,前冲,直到自己倒下为止。

    十天后,面对邪气滔天的怪堡,面对变态的伤亡交换比,面对刚刚填平的壕沟,额驸扬古利几欲疯狂。

    他尝试过多点进攻。但守方在另外两片突出部上,依旧布置了足额的火炮。简单试验了一天,晚上一算伤亡比例,扬古利大骇:以他手上的兵力,多点进攻再持续十天,他就可以单人回府了。

    扬古利还尝试了夜间进攻。

    然后,夜间行动的人马,第一时间遭到了精准打击。城头上的守军仿佛有神佛指引,城下好容易凑出一拨夜间行动的精锐,这边炮火就穿过了夜空,砸在了集结点。

    扬古利心胆欲丧。

    不过呢,生活就像杀猪,死啊死的就习惯了。

    半个月后,面对只填了一半的城墙,面对伤亡已经远超过一万这个可怕数字的额驸,终于躺平了。

    十七世纪的将领,基因被迫突变,终于有了凡尔登式的觉悟:每天限定攻八轮,别给老子报伤亡数字。其余事情他不管了,爱咋咋地,砍了老子的头也认。

    可惜,自始至终,额驸的脑袋都牢牢留在了脖颈上......原本还跃跃欲试,准备抢班夺权的多铎,到这个时候,早就被奇幻般的伤亡交换比吓尿了......换成他自己来,也得不到更好的结果。

    扬额驸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执念:他就想登上那处高高的堡顶,转一圈,看一看风光,然后和那个从未听说过的参将李促膝交谈一番,然后将此人千刀万剐,然后煮了这个人的心肝下酒。

    终于,一个月后,额驸的梦想就在眼前了:超过两万人的尸体、小车、木板、以及交叠覆盖上去的泥土,终于将底层城墙填出了一个大型缓坡。

    有了这道缓坡,两旁突出部的炮台阵地就不安全了。于是,突出部的炮兵按照预桉及时撤离,并顺手炸断了突出部与其余区域连接的城墙。

    这样一来,在二层炮火的威胁下,守军放弃掉的突出部对于清兵是没有作用的。但这个局面已经是攻城方的巨大胜利了,现在除非攻打到二层城墙下方,否则进攻方不会受到侧后方的炮击。

    而二层城墙的突出部,由于内部空间不够的原因,能安放的炮兵阵地有限。包括壕沟等设施也是缩水版的,所以自此刻起,攻城方终于看到了曙光。

    这一天,是九月二十三日。

    翌日,二十四日一早,奋起余勇的旗丁,按照计划,冲上缓坡,越过一层城防,对二层壕沟和城墙工事发起了浪潮般的进攻。

    截止上午十点,旗丁发动了两轮进攻,成效显着,已经将二层城墙前方的壕沟填平。

    这一刻,登上将楼顶端的李参将,用望远镜看到了城外正在集结的冲击波。稍稍抬起镜头,李继春望见了正黄旗大旗下穿着全套甲胃的身影......额驸,见面了。

    看到这里,李继春放下望远镜,伸出了手臂。一旁自己的亲外甥晋生,急忙将参将大人惯用的银枪递入手中:“给老子着甲。”

    不一时,准备完毕的李将主,从将楼来到了二层城门后,与他的重甲步兵营汇合了。身穿冲压甲胃的小伙子

    们,原本正坐在墙根休息,见将主亲来,纷纷列队敬礼:“大人!”

    “好好好,看着精神就健旺!好!”

    李参军挨个敲了敲年轻人的胸甲,并没有讲什么豪言壮语。经年累月的科学化训练,充足的补给,先进的参谋制度,已经将他和手下部队融成了一体。

    现在,他本人站在这里,无需说话,就是最强动员模式。

    检阅完总数为五百人的重步兵营,李继春来到了队尾的特殊部队面前。这支部队人数很少,总数只有五十人。他们的装备也很简陋,除了皮甲和短刀外,最主要的,居然拿是身前身后的帆布袋。

    这是一支实验性部队,番号是总参直属第三掷弹兵连。

    而永平李继春部,则是本位面第一个成规模在实战中运用手榴弹的部队。

    就在李继春检阅部队的当口,头顶和两侧城墙上,已经陆续响起了枪炮声。不久后,震天的喊杀声业已传到了墙外。

    无声无息的,春雷营将主李继春拉下了头盔上的面甲,第一个站在了城门后的中线位置。

    其余五百名战士,依次鱼贯列队,排出了一个五人宽,十列的重步兵长枪方阵。

    一片甲胃刮擦声中,李参举起银枪画了三个圈。随即,将楼顶端响起了一声苍凉的军号。

    紧接着,城墙上方的钢丝滑轮急滚,二道城墙的吊桥,哐当一声砸了下来。

    下一刻,城门开了。

    将将跨过壕沟冲到门前的旗丁,被瞬间捅出的长枪,扎了个透心凉。

    清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听到号角的第一时间,原本懒洋洋骑在马上观战的额驸扬古利,顿时一个激灵,瞬间在马背上站直身体,视线跨越斜坡,仔细观望起前方。

    这是扬古利一个月来,第一次听到守方的特殊军号。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看到了砸下的吊桥,以及从城门中涌出的亮银色甲士。

    “摆牙喇,无论白红,列阵上前!”

    皇太极时代,满人每牛录抽一百甲,其中十人人为白摆牙喇,即白甲兵,四人人为红摆牙喇。

    这种精锐重甲武士数量极其稀少,正黄、镶黄两旗,拢共只有二百余白甲兵。

    这一次扬古利手下,聚集了阿济格留给他的所有正黄旗白甲一百人,还有事后陆续调集的三百余各旗红甲。这四百人,就是在场的核心打击力量。

    现在,见敌出洞,扬古利第一时间将本钱都押了上去。

    冥冥中,他有个预感:今天就是分胜负的一天。再不决生死,这些白甲就用不上了。

    扬古利调兵遣将这当口,冲进堡的旗丁正在被枪阵屠杀。由于多日来的惯性,所以这些被当成炮灰的旗丁,身上连件武器都没有。遇到刺猬般的枪阵,跑得慢一点的全部被捅成了肉串。

    这时,由于害怕误伤,城头上方的枪炮声也停歇了下来。内堡间短短几十米路,只余下了噗嗤的枪刃入肉声,以及旗丁临死前的惨叫。

    重步兵的速度是极慢的。就在枪阵堪堪来到两层城墙中间时,面前已然没了人影。抬头望去,最后一个旗丁的背影,刚刚消失在了坡后。

    举起银枪垂直顿了三下。随着李继春的命令,枪阵戛然而止。全体士兵随即整队,调整好阵型后,这才重新往斜坡顶端开始移动。

    没有让李继春久等。就在他踏上坡顶那一刻,制高点上传来了代表着极度危险的军号声。而当枪阵将将登踏上坡顶,几十米开外,拿着各种冷兵器的白甲兵阵,也冲了过来。

    几百名满族最精锐的武士,全身着甲,嘶吼着向坡顶冲了过来。这一轮白甲兵虽然放弃了地利,但也成功利

    用枪阵隔开了制高点的炮弹。

    不料,一声尖利的哨子声响过后,白甲兵阵头顶,出现了一片黑乎乎的......石头?

    少顷,轰隆隆的爆炸声在阵中响起。木柄手榴弹弹片横飞,不少白甲当场就被炸死。

    第一轮投弹过后,白甲兵距离枪阵还有三十米。这个距离,就是个娘们也能把手榴弹扔到他们头上。于是,短短三十米冲锋距离,白甲兵又挨了两轮手榴弹雨洗礼,人数顿时锐减一半以上。

    下一刻,轰得一声,七零八落的白甲精锐,和刺猬般的枪阵撞在了一起。

    第一个冲阵的白甲,是正黄旗中有名的勇士音图。可惜,临近长矛阵前时,他刚刚被手榴弹气浪震伤的内腑,突然间抽搐,导致他动作凝固了一丝。

    就这一瞬间,一条银色的枪尖,毒蛇般***了他咽喉间的甲领,避实就虚,一枪入喉,结果了音图的性命。

    其余战士就没有李将主那么好的枪术了,所以他们放了不少白甲进来。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下能成为白甲兵的,都是技艺千锤百炼的勇士。

    这些冲至阵前的白甲,丝毫不惧密集的枪尖,纷纷显露出灵活的技巧,想方设法冲进阵中。

    在破阵这方面,白甲兵是有心里优势的。想当初,大明多次摆出过人数十倍于勇士的枪阵,但都被勇士们突入阵中,大肆砍杀,无一例外,阵型全数崩散。

    今天,哪怕遭遇了闻所闻未的“掌心雷”,令白甲兵损失惨重人人带伤。但剩余的勇士们相信,就眼下这一百多人,完全能将区区五百人的明军杀个通透。

    瞬息之间,突入阵中的白甲兵,开始对近前的枪兵甲士大肆砍杀起来。然而,被他们近身的枪兵,不但没有惊惧四散扰乱自家阵型,反而目视前方,就当身旁的白甲不存在一样。时刻保持了枪阵的紧密阵型。

    至于砍下去的刀剑......无论落在对方身体的哪个部位,结局不是被弹开就是滑开。

    下一刻,用掉了仅有机会的白甲兵,被四面八方捅来的枪尖扎成了刺猬。

    被扎透胸膛后挑在半空的白甲,大口吐血之际,终于领悟了一个道理:“这......这伙人不是明军!”

    多么痛的领悟啊。

    最激烈的交锋只持续了几分钟时间,刀枪不入的重步兵枪阵,就扎得残存白甲死伤惨重,不住后退。

    “吼幼......嗨!一,二,一,二!”

    杀得兴起的年轻人,不自觉间吼起了平时训练时的号子。这一刻,肾上腺素激增的年轻士兵,完全感受不到疲倦,只是一个劲将手中的枪刃捅向对面惊惧的***。

    败了,败了。

    半柱香功夫后,除了二十余个得闻鸣金的白甲逃得性命之外,其余总数达到四百的后金东线核心力量,全灭在了春雷堡下。

    这一刻,血染衣甲的李将主,和簇拥在他身旁的年轻人们一起,兴奋地敲起了枪杆,冲着对面的敌人发出了胜利的吼叫。同一时刻,整个春雷堡中,响起了密密麻麻的敲击饭盒声、唿哨声和叫骂声。

    几千名守军充满挑衅意味的鼓噪声,令附额扬古利失魂落魄,当即下令撤兵。

    同一时刻,还在大口喘着气的李继春,当即下令:“快,给天,.....天津发报......敌,敌势已颓!”

    十分钟后,春雷营军事主官的密电,摆在了天津飞虎营营官办公室的桌面上。

    然而桌后坐着的,并不是营官张中琪,而是咖位更高的北方大都督韩小波:“看看,看看,这叫什么,这叫心有灵犀啊!”

    乐呵呵的韩小波,此刻在他面前放着的,不光有李继春的电报,还有另一份来自长安的密电:今日晨,李自成部四面围攻长安。至九时许,先后有长乐、永宁、安定三门遭炸药包爆破。另,文昌门遭边军溃军开门,李自成部得以四路入城,巡抚孙传庭、陕西总兵贺人龙皆被俘。

    “怎么样,西边老李到位了,北边扬额驸看样子也搞不下去了,咱们动不动?”

    “我早说过,不要赚最后一个铜板,容易搞崩。”听到韩小波的询问,一旁正拿着手机玩植物大战僵尸的远征军副参谋长王晓辉,终于算是抬起了头:“你现在弦都崩到这么紧了,主力再不动,窝着有什么意义?”

    “嗯......”

    听完王晓辉的意见,韩小波点点头,又把脑袋转过去:“老张的意思呢?”

    办公室原主,飞虎营营官,北伐军副司令张中琪同志,此刻正躺在沙发上假寐呢。闻言,他只是摆摆手,在沙发上蛄蛹了一下:“我没意见。你们别让***跑了就行。”

    嘴上没意见,但实际上已经暗示了自己的意见。

    听完这二位的,韩小波想了想,然后按铃,叫了通信参谋,命他发电报去了登州。

    一番电报往还,和那边的参谋长卫远统一意见后,韩小波起身,对着墙上的大比例全国地图,最后推演一番。

    好久后,韩小波转身,对通信参谋下令:“发报给行在、内阁、各军兵种总部、以及登州、情报总局:我已决意遣主力北上,即刻行动。”

    随着韩小波话音,十分钟后,位于渤海湾另一侧的登州府,像开锅般沸腾了起来。遍布府城内外的各处军营,纷纷响起了集结号声。

    已然停靠在码头的各色船只,也依照预桉,纷纷开始启动锅炉,加压烧水。

    这个时代战力最强横的一支军队,终于要踏上北伐的战场了。

第725节 接力

    黄阳落海,浪涌潮生。黄昏的渤海湾,沉寂在懒洋洋的气氛中,即将进入沉睡。

    靠着一根破烂的廊柱,胡子拉碴,一身短打的蒋虎,同样懒洋洋半躺着,嘴里叼着根稻草。

    蒋虎是天津本地人,早年间做过游侠儿,也跟过马帮。等到崇祯爷上位后,年景愈发不好,蒋虎违反大明律的买卖也没少做。

    后来,突然有一天,来自南方的船队塞满了港口,新奇的南货堆满了货栈。

    时至今日,天津卫早已变成了北中国最大的货运集散地。阖城老少无一里外,都主动或被动地变成了曹大帅的员工。

    这座城市,几年前就姓曹了。

    蒋虎也没有逃脱这个规律。城里面既然好找活了,他也没必要去外间过苦日子。一来二去,凭着本地老户的优势,蒋虎在梅老爷的金利来商行聘了保安。这几年下来,人界中年的蒋虎,算是过上安稳日子。

    今天他是被派出来“望风”的。

    话说,自从鞑虏再一次入关后,天津就是一日三惊。现如今,通往西边和北边的商路已经全部断停。

    随着时间推移,气氛越来越紧张。每天都有最新战报传从港务局的官方快报上传出来:入关十余日,鞑虏已陷京城周边十余城,掳得生民十余万,财货无数。

    穿鞋的最见不得光脚的闹事。现如今天津城里的富豪和中产人数呈指数型上涨,遍地财货,富可敌国,不正是鞑子最喜欢抢一把的肥羊之城吗?

    虽说有飞虎营坐镇,但其单薄的人数在鞑子十几万大军面前,怎么看都不保险。于是城中“父老”一开始便合伙凑了几百万两白银的军饷,前去飞虎营请愿,希翼能请动大帅再次出山灭寇。

    至不济,也要派些人马来保卫桑梓。

    不成想,飞虎营不但退了银子不说,还放出消息:大帅正率主力在海东清缴哈士奇国反叛军,短时间内回不来。

    这一个消息,把阖城老少吓得不清。

    好在隔了没几天,就有几千名东江镇兵马泊来天津协防。

    天津就在东江镇和登州中间。早年间毛文龙和登州官场那点破事,直至后来东江镇崩散,天津人在隔壁是一清二楚。

    虽说看不上东江镇的叫花子,但既然是大帅邀来助拳的,老少们还是捏着鼻子对前者表示了欢迎。

    就在这种煎熬中,却总有聪明人能猜到些什么的。明人,只是缺乏了几百年的见识。单论大脑容量,明人和穿越者没有区别。

    譬如说天津商会主席,金利来商行东主、本地著名社会贤达,飞虎营某营营长梅抚西之父,梅老千户。

    梅千户是接触曹氏最深的本地人,所以他平时也参与了一些军民共建项目.这次大战,梅千户就负责天津各坊市的支前运输队组建,以及拥军家属的安置慰问等工作。

    大约是从支前运输队的筹建力度上嗅出了点什么。梅千户最近,开始秘密派人去海河口“望风”了。

    蒋虎做为梅家的老保安,这几天轮到他去海河口望风。

    海河入海口,距离天津城还有点路程。早在好几年前,穿越势力就在海河口发动了大型工役,沿海岸修建了天津外港。

    蒋虎今天待的,是外港南边的一处废弃墩台.现如今早就没有什么海盗了,也没有卫所兵了。两者不知不觉间都消失了。

    和蒋虎一同待在墩台上的,是另外两家大佬派出来的望风人。

    他们三个已经在墩台上待了两天。每天都是大清早来墩台望风,晚上回外港睡觉,很是无聊。不过过了今夜,蒋虎就可以回城换人来了。

    就在蒋虎无聊望着南边大海发呆的时候,一旁钱行史员外家的护院老吴闷声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回吧?”

    蒋虎闻言来了劲。虽说这会天色离黑还早,但毕竟已经是黄昏,说下班时间到了也没问题。谁让待在墩台上太过无聊呢。

    于是蒋虎一个蹦子跳起来:“走走走,回港,杀鸡,切面,再闹两口。”

    墩台上三个人一对眼神,纷纷开始收拾带来的零碎装包,然后挨个踩着梯子往下走。

    就在最后一个最年轻的护院小廖准备下梯时,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的他,却突然僵住了:“虎,虎爷,我咋是看见烟了呢?”

    已经下到墩台二层的蒋虎,闻言趴在梯子上愣了愣,最后还是又爬了回来。

    “啊!”爬回来后就只一眼,蒋虎就愣住了:目力所及之处,一道淡淡的黑线出现在了海天之间。

    “等着看。”蒋虎定了定心神:“没准是小货船队。”

    没多久,蒋虎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海面上粗黑的烟柱似缓实快,从一变二,再从二变三,越来越多,直至最后显出了全貌:一个巨型船队。

    又过一会,看清除打头的几艘威武的战列舰后,蒋虎使劲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哈,有大炮舰,该是应了老爷说的这是曹帅亲至了啊!”

    三个望风的飞一般爬下墩台,跳上一旁带来的马匹,风驰电掣般往天津城赶去。

    这几位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天津又是北中国马匹集散地,所以他们都是一人双马。一路不停,来回换马,几十里路说话就跑完了。

    得知消息的梅千户大喜过望。赏了蒋虎银子后,一叠声下令,命府中下人连夜准备好香案等物,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凌晨,天光稍稍亮起,老城内外已经喧闹起来,消息闪电般在明人中传播。大批骑马甚至步行的人,纷纷出城,沿着海河两岸寻找目标。

    上午十点,喧闹的人群回来了。他们伴随着海河中冒着黑烟的船队,像是接亲队伍一般,呼喊着,笑闹着,人流汇聚成了欢乐的海洋。

    正午,北伐军参谋长卫远,第一个从三千吨级的开远号战列舰上走了下来。万民瞩目中,北方大都督韩小波迎上前,两人紧紧握手。

    紧接着,潮水般的欢呼声中,背着战术背包和步枪的北伐军士兵,从船舱中涌出来,开始下船。

    卫远这边,则在韩大都督引领下,与一旁备好了香案,背后插着“解民倒悬”“泽被苍生”等旗帜的本地“父老”打招呼寒暄,顺带感谢一番父老们拥军支前的准备工作。

    这一天,是九月二十七日,距离李继春破扬古利,刚刚过去三天时间。

    随后,草草吃了两口饭,北伐军自司令韩小波以下,所有营以上军事主管,齐聚飞虎营大堂,开始紧急战略部属。

    第一项,自然是通报当前局势。

    一个臂章上绣着神秘符号的信息化作战参谋,指着大地图上诸多要点,讲出了现在的局势:飞虎营骑兵主力,目前依旧在唐山一线和敌蒙古八旗一部对峙。

    按照之前的指令,为了避免刺激到敌人,所以飞虎营骑兵只保持了唐山一线的实控权,并没有和蒙八旗过多接触。

    其次,自今天凌晨开始,原春雷营骑兵一部,以及东江镇骑兵一部,已经在天津北、西、南三个方向撒开了封锁线。自今日凌晨起,天津许进不许出。

    这个封锁动作,预计能保证四十八小时内的信息遮蔽。

    “用不到那么久。”

    高座于上首的参谋长卫远,这时大声说道:“咱们的主力已经在登州修整了好长一段时间,不存在水土不服的问题。今天下船,明天就可以开拔。”

    “嗯。”韩小波赞同地点点头,吩咐道:“说一说清军两方面主力的情况。”

    “京畿地区的西线清军主力,没有观察到明显撤退迹象。其最远一部,目前已达邯郸、馆陶一线。”

    韩小波和卫远,不为人知地对了一下眼色:还是收敛了许多啊。

    穿越者内部,有一些只能自己人分享的秘密:原本历史上,这次入关,后金兵锋最远铺平了黄河一线,东边抵达了天津宝坻,比这个位面大胆了许多。

    “东线清军主力,根据两小时前的电报,并没有继续攻打春雷堡。”

    听参谋这样讲,韩小波和卫远互视呵呵一笑。

    额驸扬古利自三天前送光了手头的白甲兵后,就像被打断了脊梁的狗,瘫在春雷堡下不动了。

    而根据北伐军参谋部判断,稍后收到消息的阿济格,不太可能再一次鼓动扬古利作战已经在大明腹心地区盘桓了一个月了,收获也达到了最低预期。

    这种局面下,考虑到扬古利的下场,阿济格对曹氏的忌惮肯定提高到了顶峰。所以,这两天内,阿济格有很大概率下令撤军。

    思索片刻,卫远肯定地说道:“时间刚刚好。即便贝勒爷现在下令撤军,分散在广大地区的部众、财货以及移动缓慢的俘虏,都是需要时间归拢的,没有二十天时间,他撤不走。”

    这一次,早已有了通盘考虑的韩小波,并没有给大家过多的讨论时间。很快,在和卫远低声私聊几句后,韩小波起身,开始下达作战命令。

    一:重炮部队要发挥英勇顽强,纪律严明的作战精神,即刻出发,争取早日抵达战区。

    二:辎重部队随即出发。

    三:主力步兵于明晨依次出发,目标唐山。

    四:其余骑兵主力,掩护步兵缓慢前进。待行至唐山一线后,全军加速突击,目标三屯营。

    以上是行军命令。至于战术.同时起身的参谋长卫远哈哈一笑:“敌我实力差距过大,平推则可。”

    随着司令官一声令下,天津武库中早已储备好的四门二十四磅长管海军重炮,在众多炮兵牵引下,缓缓出了库。

    接下来,人数多达五百一组的支前队伍,分工合作,将火炮分别挂在了二十匹马组成的马队身后。

    支前队伍都是以天津城内各坊市命名的。面带骄傲之色的壮汉,喝干里甲敬的二锅头后,潇洒地扔了碗,然后在路边街坊邻居们的叫好声中,驱赶着马匹,沿着主干道,缓缓将重炮拉出了城。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北伐军这一次先行出发的辎重队伍,也是颇有当年淮海战役的风采:几千辆小推车在当天下午陆续出城,上面插着各种三角形的小旗。

    第二日一早,天色还没有发白的时候,大批北伐军士兵就静悄悄踏上了北行的道路。同一时间,北伐军司令部随军出发。

    北伐军司令部的战略很简单:天津距离唐山两百里。二十八日步兵出发,正常行军,三十日前,主力就能到达唐山一线。

    到那个时候,无论怎么掩饰,大部队都不可能不被蒙古骑兵发现。所以,一切的战略佯动,三十日开始就没有必要了。剩下的就是突击。

    大战前的紧张气氛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二十八日全军赶路,二十九日,总人数超过一万五千,分五路前进的北伐军步兵主力,超过了行动缓慢的重炮和辎重部队,赶到了唐山以南二十里的碑庄修整。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就在这天下午,骑在马背上的韩小波,收到了无人机发来的实时监视报告:京畿地区的清兵有收缩迹象。

    另:春雷营急电,扬古利部开始缓慢撤退,请示是否追击。

    “都是步兵,追什么。告诉李继春,守好堡子,追人的事他不要管。”

    说到这里,韩小波用手背甩了一下电报:“看看,贝勒爷终于下决心了。”

    “驸马爷是二十四号败的,算贝勒二十五号接到消息。”一旁马背上的卫远接过电报看完后,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也就是说,贝勒用了三天时间,终于决定了战略撤退。”

    “也不能算慢。毕竟驸马爷只是没有攻下城堡,蒙古人也没有发现我主力北上的消息。”韩小波甩了甩马鞭继续分析:“贝勒爷现在人在蓟镇,不可能知道我们出发了。所以东西两线清兵的行动,是沟通完毕后的有序撤离。”

    卫远搓了搓胡子拉碴的下巴:“东线这边,额驸缓慢撤退,那也不是知道我们来了,而是无奈回走廊山口布置防线.嗯.我看可以临时调整,让骑兵先打。”

    韩小波哈哈一笑,然后加鞭催马:“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嘛。哈哈,这个方案我同意,让步兵正常行进,咱们带着骑兵赶路。”

    司令员和参谋长统一了意见,全军就要贯彻执行。

    当天下午,局势突变。一直以来谨守唐山防线的飞虎营骑兵,突然间,在整条战线上,对当面蒙古骑兵发起了猛烈进攻。

    甫遭打击的蒙古骑兵,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这些日子下来,蒙古人早就摸清了己方和对方的实力差距。要不是看飞虎营没有攻击欲望,蒙古人早就转进了。

    蒙古人这一逃,赶在黄昏前,轻松跑完了一百多里路业已率军回返的额驸扬古利,由此知道了最新军情。紧接着扬古利便下令全军加速,以急行军的态势往山口赶回。

    扬古利知道军情的同时,由北方大都督率领的北伐军各路骑兵纵队,业已追赶到了春雷堡下。

    带着诸将下马,亲自来到春雷堡墙的人肉缓坡前,韩小波等人也是赫然起敬:穿越众自出山以来,从来都是装备碾压敌手,很少能打出如此惨烈的攻防战:“李继春,你部英勇善战,作风顽强,顿敌于要隘之下,此役当居首功!”

    一旁穿着校官服的李继春,当即立正:“全靠大都督指挥有方,将士用命。”

    韩小波呵呵一笑:“也不用谦虚。这样,春雷营之前的一千骑兵,现在就归建。咱们后续再以春雷营为基础,扩建北伐第四师,你继续担任师长。”

    韩小波这两句话,顿时令他身后一干东江军头不爽了,纷纷拿斜眼瞥起了李继春这个老杂毛:北伐第四师是正规军番号。韩小波这句话,就代表李继春一战脱了客将籍,转入大帅嫡系了。

    李继春当即敬礼:“末将谨遵大都督军令!”

    “至于其他封赏.”韩小波干笑一声:“容后再说,你们都懂的。”

    “末将不敢,末将晓得轻重。”

    在场的都是老牌反贼,谁还能不懂韩小波的意思:曹大帅现在还不能以皇帝名义大肆封赏下属.这不那谁谁还在龙椅上坐着呢,大帅还是要脸的,程序正义还是要讲的,毕竟都忍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

    说到这里,韩小波抠了抠脸,开始安排起了下一步工作:“那就这样,我们去追驸马爷,你继续守在这里。”

    李继春自然清楚大军动向,也知道自己责任。但这种时候,他肯定要表一表请战姿态的:“末将愿随大都督同往!”

    “李继春,本将劝你凡事掂量着些!”

    韩小波这边还没说话,一旁东江镇名义上的太子爷毛承禄终于忍不了这个野孩子了:“癞蛤蟆打哈欠,仔细撑破肚皮!”

    毛承禄这一喷,东江群雄顿时都义愤填膺了。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了历史榜前五的降将的孔有德,也是很丝滑地开始给大都督上眼药:“李继春,需知你只是个降将,莫要忘了身份哼,同往怕不是欲寻哪个鞑子大将叙旧?”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韩小波没想到稍一愣神,就冒出来这么一帮喷子。气愤之下他甩起马鞭凌空抽了一把:“诋毁同僚,还降将?你什么档次?啊?都没事干了是吧?没事干给老子滚回天津。”

    韩小波话音刚落,见都督生了气的东江群雄,顿时口中直喝得罪,饶恕则个.纷纷上马追敌去了。

    “不要管这帮人,素质太差。将来建国了,他们都要回炉,等出来,在你面前都是小弟!”

    见都督连这种话都说了,心境早已平和的李继春,很感动地又拱手做了礼:“末将谢都督缓颊。”

    “嗯。”返身欲待上马的韩小波,最后问了李继春一句:“知道钉在这里让你干什么吗?”

    可怜李继春重建春雷营,这些年钉在永平,今天这一幕他不知道推演了多少次,怎能不知道韩小波所问何意。

    下一刻,李继春毫无磕绊地回道:“关宁军。”

    “对,就是关宁军。”韩小波翻身上马:“骑兵撒出去,见关宁军就打。给我盯紧喽,别让那帮杂碎坏了老子好事。”

    “末将尊令!”

    气喘吁吁,驸马扬古利带着手下不到两万的旗丁,急行军一天,赶了五十多里路。终于在天将黑时,全军跑进了燕山走廊的山口。

    这个时候,扬古利才算是稍稍心安了:燕山走廊东端就是一条宽度不到百米的山沟,一万多人守这条沟,人数稀少的飞虎营是攻不进来的。

    不过,看着旗丁歪七扭八躺在地上的惨样,扬古利现在也没办法要求这些人连夜在山口修筑防御工事。

    在和二大王多铎商量一下后,两人草草分了工:扬古利带着旗丁守前端,多铎带着仅剩的一点满人精锐和蒙古骑兵守后方。然后全军明早起来修工事,封山口。

    其实,对今天的消息,额驸早有心理准备。按时间算,他这边五天前就崩掉了,春雷营自然会通知后方。飞虎营拖到今天才冲上来打落水狗,在扬古利看来,已经算是反应慢了。

    至于说突然发动的飞虎营身后会出现曹氏主力大军尽管这个假想这几天时常出现在梦里,但醒来后的额驸是不敢想的。

    好在,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现在只要在山口把守几天,等京畿地区的大部队撤出喜峰口后,驸马爷也就可以回到心爱的白山黑水了。

    接下来的夜间,山口外倒是出现了少数火枪骑兵骚扰,并没有大动作。

    如是,一夜安稳过去。

    清晨,累了一天的驸马爷,被人狠狠摇醒:“额驸,东.东江镇!”

    “东什么?”一个警醒跳起来的驸马爷,站上山坡就朝山口外望去。

    随即,扬古利倒吸一口凉气。

    山谷外的平地上,一条黑色横线正接近谷口。仔细一看,却是厚厚的一个骑阵。所有骑士正牵着马缓缓走来,人、马身上皆套着黑色铠甲,款式和捅穿白甲阵的春雷营一样,只不过是哑光黑色。

    骑阵正中间的旗帜上,挂的是一个“曹”字认旗。

    令扬古利震惊的是,曹字认旗旁边,还有一面竖旗,上面绣着一行大字:故东江镇总兵官,左都督毛。

    “毛文龙?”

    就在扬古利疑惑的时候,黑线更加接近,他也看到了其余小一号旗帜上的字号:孔,毛,尚,耿,李

    孔有德

    毛承禄

    尚可喜

    耿精忠

    李九成

    看到旗号,和东江镇打了多年交道的扬古利,条件反射般念出了这些姓氏背后代表的名字。

    “勤王?”扬古利喃喃地道,有点不可思议:“勤王不该去京城吗?”

    这时候,多铎拍马赶来了:“额驸,是东江那伙叫花子?”

    “不是叫花子了,是曹氏的猎鹰。”

    扬古利阴着脸,先对着周围大喝一声:愣着做什么,全军列阵,拒马阵!

    然后,他低声对多铎说道:“你且去后阵。见我头阵散了,你须命蒙古人死战!稍后你本人速回三屯营,陈兵死守,以侯贝勒大军!切记,三屯营不能丢!阖族性命就在你手中!”

    多铎满头冷汗直冒:“我省得,额驸你呢?”

    看到东江骑兵身上铠甲那一刻,扬古利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的噩梦实现了。

    正好,反正他也很难回去交待。

    这次兵败春雷堡,扬古利亲手葬送了两万以上的俘虏和旗丁,另有上千名主力精锐。这其中包括了正黄旗几乎全部的白甲/红甲兵。所以,扬古利现在本能为自己选到了最完美的一条路:“我带人死守,你莫管我。”

    战事紧急,多铎点点头拍马就走。

    扬古利则连声厉喝,命手下这帮二线旗丁拿起任何可以称得上是棍子或者长矛的东西,斜斜插在地面,在狭窄的山沟里摆出了阵势。

    就在密密麻麻的旗丁摆阵这当口,对面黑色阵线业已来到谷口。一声长长的号角过后,黑漆漆一片的骑士,翻身上了马。

    紧接着,只见敌阵中“孔”字大旗一阵摇晃,然后有五骑一列,共十列的一个五百人骑阵,移动到了谷口右侧。

    根本不用动员。所有人都和鞑子有血海深仇的东江镇士兵,纷纷用胳膊夹紧了骑枪。

    深吸一口气,“骁勇善斗,临阵先登,为诸将冠”的原东江参将孔有德,拉下黑色面甲。引缰催马的同时,斜斜将手中长枪放低了三十度。

    随着孔有德动作,整个方阵同时埋枪启动。之前令人窒息的空气中,终于传来了舒缓神经的马蹄声。

    然而,数十秒后,被山谷回荡放大的密集马蹄声,就变成了索命魔音。顶在前排的旗丁,此刻恐惧的瞳孔已经放到了最大。

    有人在黑色洪流冲击之前,就被震颤的地面和震耳的魔音吓跨了神志,腿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也有人丢下枪矛转身欲逃。

    可惜,都迟了。

    重甲骑士狠狠撞进了旗丁阵中。紧接着,噗嗤嗤的铁器入肉声响起,然后是被撞飞的闷哼声,以及残肢飞上半空后的惨叫声。

    旗丁多数都是没有甲的,有甲的之前都送葬在春雷堡下了。所以孔有德方阵的冲击无比顺畅。

    就像黑色的联合收割机做业,山谷中看上去密集的长蛇阵,完全阻挡不住钢甲连环马阵的冲锋。无数旗丁像麦子一样倒下,血肉顿时随着孔有德部的路径开始铺设在地面。

    位置在步兵长阵后方的扬古利,完全意料到了现在的结果.之前他手下的白甲兵也是被这种铠甲砍瓜切菜一般杀光的。

    不过扬古利倒也没有绝望:孔有德部在冲了将近二百米后,冲击势能终于丧失殆尽,进入到了弃枪用刀的肉搏阶段。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势能。一旦丧失势能,总会被步兵打下马的。

    然而,就在下个呼吸,轰隆隆的马蹄声再一次回荡在山谷。在扬古利愕然的眼神中,另一个五百人的骑阵出现在了扬古利左手。就在他望见骑阵中“毛”字认旗那一刻,骑阵已经催到了最高速,斜斜捅入了旗丁阵中:东江毛承禄。

    看到再一次开启的黑色收割机和旗丁飞溅的血肉,扬古利这才意识到,之前孔有德部是从右方划了个斜线冲击的本阵。等到势能用尽时,将将好给后方的毛承禄留出了通道。

    情知今天不能幸免的扬古利,在眼下这种绝境中,凶性毕露。他顺手抽出腰刀,先是连着砍了几个转身的旗丁,同时用满语大声呼喝,与亲兵一起,簇拥着旗丁方阵往前方涌动。

    事实上,由二线旗丁组成的长蛇阵,此刻早已溃散。唯一的好处是,山沟狭窄两侧陡峭,导致旗丁无法四散奔逃,只能挤挤擦擦摆出一条松散的长蛇任人宰杀。

    终于,好不容易将面前的旗丁都赶入敌骑阵前搏命后,扬古利熬到了毛承禄部停马。

    狞笑一声,额驸挺刀上前,准备拉一个够本,拉两个赚一个。

    然而,惨烈的战斗,天翻地覆的战场,以及临死前的各种惨叫,早已屏蔽了额驸的听觉,使他变得迟钝了许多。

    下一刻,另一排震天的黑甲骑出现在扬古利面前。在他被撞飞至半空时,他最后一眼,看到了主将旗号“尚”。

    残忍的骑兵接力突击,致使无甲的上万名旗丁像割草般被一路杀穿。没等第三阵的尚可喜动能用尽,被恐惧的收割场面和漫天飞舞的血肉吓破了魂的旗丁,终于彻底溃散。

    这些旗丁不惜转身爬上两侧的峭壁摔死,也不愿再面对重骑突击。

    步兵阵散了,就轮到蒙古人的骑兵了。

    穿着皮甲的蒙古人,原本就是来打零工的,怎么可能用自家的大饼脸往可怕的黑色钢甲上撞。于是,没等第四棒的李九成方阵冲到面前,丧胆的蒙古轻骑已经开始掉头跑路。

    然而,在狭窄的山道上群体掉头,哪有那么容易。李九成部终究还是狠狠突入了蒙古人的骑阵中。

    就这样,总数为三千的重甲骑兵集团,硬生生凿通了超过两万名满蒙八旗守卫的燕山走廊东段。

    残忍但其实并不太惨烈的凿击站,导致长达三十里的走廊,沿途全部糊满了旗人和蒙人的血肉,活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肉胡同。

    地域般的景象,令随后赶到的骑兵营以及北伐军大佬大为震惊。

    好在,三十里路很短,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待到大家缓过神来时,前方山间的丁字路口,已然出现了一座大型军营,正是此行目的地:三屯营。

第726节 历史(一)

    通往喜峰口的丁字路口,地势霍然开朗,再不是狭隘的山道。

    就在这块山间谷地上,三屯营巍然而立,正正卡住了通往三个方向的大军通道。

    如今的三屯营城,是万历年间,戚继光担任蓟镇总兵官时翻修的,之后历代都是蓟镇总兵官驻地。

    三屯营城高三丈,周长七里。内里七十二条胡同将军城分割成许多方块,官府民房排列有序。护城河、草料场、演武厅和阅武场等一应俱全。

    至于防御设施,三屯营城头不但建有五座角楼和九座敌楼,城高墙厚,外围还有横河环绕而过,诚可谓险关大塞。

    今天,一六三六年九月三十日。三屯营这座大型要塞,终于迎来了建城历史上第一次,大约也是最后一次真正的要塞攻防战。

    讽刺的是,将三屯营当初修建时的防御作用完全发挥出来的,却是修建者的假想敌:清军。

    雄关城前,杀声震天,烟尘四起。

    上千名重甲骑兵,正围绕着城桓运动。吸引火力的同时,也在试探着城防的薄弱点。

    城东,是进攻者的主力攻击方向。大批卸下重甲的东江镇士兵,正舍生忘死地冲击着宾日门......三屯营东曰宾日门,南曰景忠门,西曰巩京门。

    绝大多数假想敌为北方异族的要塞,城墙上都是没有北门的。三屯营也不例外,只有东、南、西三门。

    面对强烈的攻势,城上清兵亦是全力阻敌。硬顶着城下射来的枪弹,城头箭如雨下,强行遏制住了东江镇的乘胜攻击。

    一路狂奔逃回三屯营的豫亲王多铎,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躲在角楼木柱后,大声呵斥旗丁,拼力守城。

    好久后,多铎终于长吁一口气:城下鸣金收兵了。

    这一次收兵,代表着之前从春雷堡一支延续到三屯营的系列战役,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不过,多铎也仅仅只是松了半口气。东江镇乘势掩杀的这一拨退了,接下来无疑会有更加惨烈的攻城战:穿着对襟小褂,使用火枪掩护东江兵马的,无疑就是传说中的飞虎营了。

    更令多铎害怕的是,从头至尾,他只知道飞虎营前来追击,然后有突然出现的东江镇生力军。他现在无法判断,这一拨到底是飞虎营+东江镇,还是曹氏主力+东江镇。

    多铎现在极度恐惧。如果是前者,那么他笃定,只要身后满族大军回返,大家还是能回到白山黑水的......只不过要付出一些代价。

    可如果是后者......现在的局势,已经是战前推演中最被动的局面,多铎压根就不敢去推演最后那个结局。

    多铎现在无比理解,为什么大汗和阿济格都要强命扬古利攻打春雷堡。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抢过扬古利的军权,并且将手下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填进去,直至攻下春雷堡为止。…

    可惜,一切都迟了。为了珍惜手下性命,扬古利和多铎搭上了自己不说,还将三屯营以西将近十万的旗人陷入了绝境。

    想到这里,多铎头痛欲裂,都要被天倾般的压力压垮了。“郡王还没有派信来吗?”

    “未曾。”

    “再派人去报信!”

    “得令。”

    急于把压力转给大军正牌指挥官的多铎,下一刻,突然间张大嘴,望着城下,口中嗬嗬有声,呆若木鸡。

    就在多铎目视所及之处,一面绣着“韩”字的大旗突然间竖了起来。紧接着,另一面绣着“北方大都督,北伐军总司令”的大旗也竖了起来。

    伴随两面大旗的,是城下众多士兵的欢呼声。

    “这是曹氏主力吗?”多铎倒吸一口冷气:“坏了,坏了,

    快通报郡王!”

    城头上气氛凝固的同时,城下气氛却极其热烈。刚刚竖起大旗的韩小波,正在被一干杀红眼的东江反贼请战:“大都督,速速下令啊,趁***立足未稳,咱们炸药包伺候,再一拨就攻下来了!”

    “晚了!”正在用望远镜观察城防的韩小波,没好气的说道:“原本就没有让你们攻城的命令,刚才谁让你们打的?”

    “大人,乘势掩杀,兵法所云啊!”

    韩小波放下了望远镜,被气笑了:“还乘势?”

    这之前,由于重甲骑兵无法长距离追击的缘故,导致谷口之战中,还是有几千人次的蒙古人和八旗兵逃掉了。

    这些人逃进三屯营后,加上之前留守的五千人,瞬间就将三屯营的防守支撑了起来。

    而东江这伙人所谓的乘势掩杀,其实并不准确:等他们换了马赶来,再在城下卸甲,仓促攻城的时候,人家早就准备好了。

    匆匆赶来的韩小波,正好看到了攻城的后半段:城头防守者斗志非常旺盛,根本无视射来的子弹,硬生生将仓促来袭的攻城者打了回去。

    这种情况下,或者增加火力掩护密度,或者增加攻城面积,而且必须要有充足准备,炸药包很难有发挥的空间。

    东江一干人不知道的是,其实决定接下来战斗节奏的关键因素,和炸药包关系不大。

    “不管什么原因,你们没有前后脚冲进城门,那就应该收兵待援。”

    挥挥手,将一伙兴奋地不能自已的东江余孽赶了下去。这之后,韩小波才和卫远一起下了马。这个时候,勤务兵已经在路旁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并且围着石头放下了折叠帆布马扎。

    “咕冬冬”。

    坐下来勐灌了几口水,韩小波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渍,这才痛快的说道:“哎呀,终于算是堵住了。”

    肩膀上担子同样不轻的卫远,貌似也放松了姿态。点根盗版华子,长长吐了一口:“是啊,现在没压力了。”

    要知道,阿济格麾下的满蒙大军主力,现如今还在蓟镇以西,距离三屯营还有一百四十华里的路程。等这些人到了,后方北伐军的主力也早到了。…

    所以从这一刻起,本次入关的清兵就已经是瓮中之鳖。

    接下来,放松的人们就开始按部就班了。

    “通信参谋,报告李自成部位置。”

    “根据一小时前电报,李自成部主力已至渭南一线。”

    韩小波“嘁”了一声:“才到渭南,那就不急,慢慢围困吧,等这帮人自己冲出来送死。”

    之前,李自成部攻下长安城后,随即派出轻骑部队,迅速扫荡了关中平原。

    而后,本地大批李自成部老乡、破产农民、小股起义军,乃至真正的边军,纷纷前来投奔有粮有晌的李闯王,关中平原可谓是传檄而定。

    李自成一夜之间,尽收起家之地人心。

    接下来,远比历史上兵精粮足的李自成,遂派大将刘芳亮率一部精锐北上,目标直指宁夏、兰州、天水等西北重要城市。

    这时候,由于明庭在北方的机动兵团彻底覆灭,所以李自成事实上已经有效控制了中国北方最重要的三省其二:陕洛。

    自古以来,但凡占据了出产精锐兵员的山陕洛,就约等于占据了中国北方。进而可以高据形胜之地,以北统南,成就大业。

    所以李自成和历史上一样,开始了王图霸业的下一站:进军山西。

    而韩小波方才问的,就是李自成部的实时位置。

    闻听后者才到渭南,韩小

    波更加不急了。

    渭南距离黄河风陵渡还有一百多里。等李自成过了黄河,再沿着运城-临汾-太原这一路跑过去,哪怕和历史上一样没有经过什么像样的战斗,也至少需要一段时间。

    现在,对于北伐军来说,时间就很充裕了。既然这样,拥有战略优势的北伐军,自然没必要填人命攻城。慢慢围困,修建防御工事吧。

    计较已定,韩小波首先喊来了最早赶来的飞虎营二营营长梅抚西。

    指着北方的山路,韩小波开始下令:“我命你部现在封锁北面山道,铺设地雷,阻隔三屯营和喜峰口之间的一切联络。”

    “是!”

    接下来,韩小波又把一干东江余孽喊了过来:“你们哪也别去,就在这里给我钉着,保持一千重骑的战备值班。”

    赶走了一干不大甘心的东江人,韩小波和卫远相视一笑:“来人,饿了,整点吃的,赶紧把帐篷搭起来。”

    守方势弱但据有坚城,攻方力强却人数稀少,就导致了谁也不想打。于是三十号这天剩下的时间里,貌似合理的对持开始了。

    当天深夜,大批打着火把赶路的骑兵,冲进了三屯营。

    “郡王!”

    别看多铎爵位高一点,但现在的他,亲身经历过无法理解的战场,胆气早已不存。所以见到正主一刻,多铎真心实意要把烂摊子交还给入关大军最高统帅阿济格。…

    身材高大,腰腹粗壮的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第十二子,正白旗旗主。

    此次入关,身经百战的阿济格,全程可谓是指挥若定,并无纰漏。奈何***......曹贼有高达,所以事实上已经非常谨慎的阿济格,终究还是得到了被人抄后路的噩耗。

    白天得到消息,阿济格当即点起蓟镇全部骑兵往三屯营赶去。半路上又收拢了所有在遵化的骑兵一同赶路。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心急如焚的阿济格,今夜终于得到了第一个好消息:三屯营还在自己人手中:“好好好,多铎你能守住三屯营至此,就是功劳一件。”

    甫一见面,阿济格并没有纠结之前东线丧师一事。在阿济格看来,眼下是生死存亡时刻了。回不去盛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再去埋怨追究多铎没有任何意义。

    简单交流两句,阿济格先带人上了东门城墙。

    扫一眼城下貌似漆黑一片的营地,凝思片刻,阿济格转头问道:“后半夜趁其不备,夜袭可也?”

    “万万不可!”

    多铎魂都吓掉了:“彼辈有夜视之法!”

    “当真?”

    “绝无虚言,额驸早先也吃过亏。”

    “即如此......”

    阿济格找了块砖,缓缓坐下:“那就明日再看吧。我已下令大军回返,只带粮秣财货。吃白食的明人,这次只好先弃了。”

    “呜......”

    “曹氏兵马的底细,到底如何,你现下细细讲来。”

    十月一日。这个后世能混到调休的特殊日子,在十七世纪的今天,却代表着杀戮与覆灭。

    晨光起时,站在城头的多罗郡王阿济格,冷冷一挥手,下达了开城命令。

    随即,三屯营吊桥放下,东门大开,从内里冲出来至少两千骑兵。

    无论之前东线是怎么输的,无论多铎之流如何描述对手的战斗力,做为入关大军统帅,阿济格是一定要亲自感受对方战斗力的。否则,接下来他根本无法制定战略战术。

    于是,两千名八旗精锐冲出来了,目标直指东面敌方帅旗之

    处。

    对手果然没有令阿济格失望。

    又狠又厉的枪子,一里路开外就打了过来。刚刚出城的骑兵不时就有人马倾倒。待到进攻方冲出二百步后,密集的弹雨已经开始成排打翻满骑。

    就在满骑进退两难之际,低沉的马蹄声犹如重鼓响起:东江镇重骑迎面而来。

    事前有过预桉的满骑,斜斜划了个圈,掉头就走。临了,也只是和东江重骑擦了个边。可就这短短一接触,满骑便被对手狠狠撕咬下来一块,几无还手之力。

    全程目睹完用几百条旗下性命出演的短剧:《帝国的覆灭》后,阿济格脸色苍白,回味良久。

    “通令后路各部,速速赶路。”…

    阿济格算是看清楚了,在对手如此犀利的枪甲面前,中小规模的交战,八旗勇士是毫无还手之力的,非战之罪......旗兵手头也有火铳,五十步外就是挠痒痒了,可人家的火铳一里地外还能贯穿甲胃!

    现如今的应对,只能先行集结人马,最后再倚仗人数优势,想办法突出去。

    于是,阿济格随后连续下令,命陆续赶来的步卒进城防守,置换出的骑兵于城西集结。

    就这样,除了十月一号早晨发生的一次短暂接触外,敌我双方居然又诡异地对峙了一天。

    十月二日,局势发生了变化。从走廊东边,源源不断出现了成建制的北伐营头。另外,大批的支前民伕也随同到来。

    这一下,城下便喧嚣起来了。

    韩小波首先命令两个营,一千多人的步兵上山布防,置换出先期封锁山道的骑兵营。紧接着,韩小波命令赶来的工兵部队断河。

    三屯营建成时,配有深达三丈的护城河,其水源是引来的附近横河水。这么多年过去,护城河虽说淤积了不少,但依旧有防御功能。

    于是,工兵开始在上游规划爆破线路。

    十月四日,一连串巨大的炸山声响起。随后,城头上的人发现,护城河渐渐干涸了......

    而从这一天起,多达八万余的旗丁步卒,推着小推车,载着他们在明国抢劫的贼脏,源源不断涌入了三屯营。

    十月五日,随着后续部队以及辎重营赶到,三屯营东、北两个方向,北伐军已经完善了各处防御阵地:铁丝网这种防御神器,业已在通往喜峰口的山道上层层铺设。

    这天,一直埋头做准备的双方之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打着白旗的谈判团队,从城中走出,要求和韩大都督见面。

    谈判代表是穿越众的老朋友,之前一直在京城负责双方谈判的孟乔芳孟参政。

    对于谈判这件事,既然人家使节来了,那么韩大都督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孟参政在一处帐篷前,见到了正烤着羊腿的韩大都督。

    然而,见到孟乔芳后,韩大都督只说了一句话,就结束了这场谈判:“回去告诉你家郡王,不用再费心思挑拨了,尽早出降。不然,我这拨收拾完你们,马上就自蓟镇挥军入京,灭了崇祯国祚!”

    孟乔芳张口结舌,半晌后暗然离去。

    孟乔芳来此,其实就是抱着一点三方博弈的希望,“你灭了我,崇祯更加忌惮你”。

    可现在人家不装了,直说了要连崇祯一并灭掉......孟参政原本的那点希望瞬间破灭了。

    孟乔芳回去后,攻守双方貌似又进入了诡异的对峙阶段。除了有零星的炮弹四处乱砸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战斗。

    这种局面对后金大军是极度不利的:时间站在北伐军一方。拖下去的话,坐吃山空不说,屁股后面迟早被崇祯手下的勤王军开捅。…

    但阿济格就是纹丝不动,情况非常怪异

    好在,拥有无人机的某势力,实际上对对手的动向是掌握的。

    “看来,郡王是准备好了。”五日傍晚,分析完很多张由无人机传来的三屯营即时***高清大图后,韩小波下令了:“所有部队提高戒备等级,明日敌方有可能突围。”

    第二天下午,期待已久的大战果然爆发了。

    三屯营三门大开,超过两万名全副武装的步卒,直扑东面已经被铁丝网和鹿砦封锁的严严实实的北伐军防线。

    另有上万步卒自西门而出,绕至北方山道开始进攻,意图打通通往喜峰口的通道。

    与此同时,多达一万两千的骑兵自城南绕出,跃跃欲试。

    毫无疑问,这几天阿济格躲在城墙后边,并没有躺平等死。这一次所有冲出来的步卒,尽可能都着了甲。哪怕没有甲胃的,也在身上捆绑了临时制作的防弹木板。

    然而,第一批迎接冲锋勐士的,并不是火***,而是各种口径的小型陆军火炮。

    阿济格躲在城墙后方做防弹衣的功夫,北伐军也没闲着。主力已经到位的北伐军,各营火炮这两天都各自找好了发射阵位。那些零星砸在空地上的,是测量射击参数的试射。

    震天的吼叫声中,黑潮一般的旗兵高举兵刃,向对手阵地扑去。

    第一拨迎接客人的,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铁弹。各种口径的山炮弹在这种规模的人潮中,弹无虚发,只要砸进人群,就是一条血胡同。

    紧接着,密集的弹雨来到,一层层将旗兵削倒。

    可这一切,都挡不住红了眼的旗人。他们很清楚,如果打不败对手,所有人这次都回不了家园。

    于是,尽管冲锋路上有无数人扑倒,可后来者前赴后继,踩着前人的身体,拼命冲锋往前。

    终于,在付出了无数条性命的代价后,进攻者冲过了将近五百米的死亡之路,接近了第一道铁丝网构建的防线。

    接着,打头的旗兵纷纷被炸起:地雷阵。

    眼下的地雷,做不到后世反步兵地雷那么精巧。不过傻大黑粗的老式地雷在这种局面下,反而更加给力:密集阵型的敌人一次性会被炸伤炸死好几个。

    炼狱般的层层阻碍后,第一个冲向铁丝网的旗丁,被绷住了。就在他伸出双臂试图拽开这几根细细的铁线时,身后无数的人贴了上来。

    随后,这个动弹不得的旗丁,就被子弹打死在了铁丝网前。

    今天旗兵出战之前,谁也没想到,最可怕的东西,不是枪弹和炮火,而是这些看上去纤弱无比的铁线圈。

    面对这怪异的东东,旗兵有人试图用刀剑砍断这些铁线。可细细的铁线既坚且韧,还充满了弹性,刀砍上去就被弹回来。

    还有人试图拔除。可没做两下动作,就被一圈圈的铁线缠了起来。越挣扎身上的铁线越多,直至成为一具动弹不得的木乃尹。…

    被一层层铁丝网消减了冲击势能的旗兵大军,最终,变成了北伐军士兵训练射击的活靶子。

    之前,闭着眼睛冲锋的人,看不到前排倒地的炮灰。现在,当所有人被阻隔后,无法移动的人们,开始眼睁睁看着枪炮子弹将前面的人一片一片炸死轰烂。

    深植于dna中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回家的渴望......旗丁大阵崩溃了。

    潮水般的人流开始返身回撤。可从背后射来的子弹和炮弹,依旧一刻不停,割草一般收割着破了胆的敌人。

    黄昏时分,三屯营城头,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这一刻起,决定着华夏命运的大战,落下了帷幕。

    此战,自东门而出的两万旗兵,短短半个小时,战死者高达八千余

    人,伤亡率已经超过了骇人的百分之四十,可谓是中古时代的战争奇迹了。

    冲击北面山道的一万多人,下场更为不堪......山道上遍地地雷铁丝网,一开始就没办法冲锋,草草留下一地尸体后就退回去了。

    至于那一万两千名骑兵,压根就没有出手的空间:步卒冲不开铁丝网阵,寻不到冲击缺口。一旁更有三千虎视眈眈的重甲骑随时准备对线。之前吃足了苦头的骑兵,从头到尾就没敢动。

    是夜,三屯营宽大的官厅中,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表情平静地下达了第一道命令:“那丹,带着你的人,牵马步行,连夜从西门走,去居庸关看看。”

    名为那丹的蒙古左领,起身将长袖搭在左肩行了个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今天这一仗,彻底打掉了盘踞在三屯营的满蒙八旗一切幻想。

    在损失了如此多主力的情况下,两万大军居然都没有冲到能和对手肉搏的距离......阿济格此刻,已经真真切切领会到了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这压根不是什么意志、战略所能弥补的。

    认清现实的阿济格,不亏是时代中脱颖而出的优秀将领。他在兵败后短短时间内就压下了所有负面情绪,开始调整战略。

    战略很简单:撤。

    翻译过来就是:壮士断腕。

    这个逻辑很清楚:既然近在迟尺的喜峰口已经变得遥不可及,那么剩余的旗兵就应该放弃一切幻想,改道出关。

    或者坦荡一点说:逃亡。

    在这个逃亡的过程中,毫无疑问,旗兵会丢掉一路抢劫来的所有财货。但此刻的阿济格已经不在乎了。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旗下精锐能多一点逃回盛京,给满族保留一点元气。

    阿济格知道,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手头多一个白甲兵,崇德皇帝或许就能压住大清国的盘子,休养生息,徐图后事。

    然而,逃亡这种事,自古以来就没有那么轻松的。

    从三屯营掉头跑路,就意味着,无论从京城以北,山西以东的哪一处关隘出关,丧家犬都要穿过居心叵测的蒙古人的领地,还有更可怕的大沙漠。…

    传说中的万里大逃亡。

    在这个过程中,逃亡之辈还要应对沿途各路勤王军、边镇兵马,乃至最为难缠的飞虎营枪骑兵......

    阿济格不知道,闯过层层天灾**,最终有命能回到盛京的,能剩下几个。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不这样做,再继续窝在三屯营,那么最多十天,所有八旗勇士将全军尽墨。

    到那个时候,满人别说嵴梁,连根都会被挖掉。

    所以,今天晚上,阿济格连夜安排了三千蒙古人先行熘走。而在他的计划中,明天晚上,剩余不足一万的满人精锐,会骑着所有马匹偷偷逃走。

    而他本人,则会率领着步卒守城,坚持到最后一刻。

    今天下午他没有安排骑兵冲锋,也有这个考虑在里面......如今这种局面,墙头草蒙古人随时都会跳反,不如让这帮人先去后边探路。

    至于三屯营中剩下来的,总数超过五万的旗丁......所有没有马的旗丁,这一刻已经被阿济格放弃了。他们将留下来守城到最后一刻,为不到一万的满人精锐逃命做出贡献。

    说到底,这些步卒中有很大一部分也都是汉人包衣......就当为主子们最后一次卖命吧。

    计议已定后,半生戎马的阿济格,迅速调整好心态,早早去休息了。明天还有恶仗要打呢。他有个预感:明天会遭到攻城。

    与此同时,城下有人拿着一个小米ipad,正看得津津有味:“这拉着马的都是蒙

    古人把?郡王看来是真要跑了啊,真是果决啊!来人,传我将令,把炮拖上来!”

    当天深夜,原本已经入睡的阿济格,突然被人唤醒:“王爷,城下有异动!”

    待到阿济格披着衣服匆匆上城头一看,却见东方三里开外的山谷中,灯影虚晃,火把密集,吼声震天,不知敌手在搞什么动作。

    随着震天的号子声越发逼近,武英郡王貌似猜到了点什么,瞬间满头大汗。

    翌日,晨光将将升起时,城头密密麻麻的守军,同一时间,明白了昨夜喧哗之因:四门巨大的长管二十四磅海军重炮,静悄悄矗立在了城前的炮位上。

    须臾,随着炮兵指挥一声令下,巨响之中,一枚用来试射的黑色铁弹,在城上城下几万双眼睛注视中,飞跃了不到四百米距离,正正砸在了东门上方的城砖上。

    瞬息间,被炮弹砸中的一片城砖顿时四散崩裂。其后,夯土层炸开,城头轰隆作响烟雾弥漫的同时,犹如地震般将三四个旗丁抛飞入空中。

    很快,随着烟雾散去,看到城门上方俨然已是塌了一块的北伐军将士,吼声直冲云霄。

    伴随着冲天的欢呼声,四门调整完射击诸元的巨炮,依次发射。

    这一轮射击,其中两枚分别对准了东门角楼。震撼人心的巨响中,只一炮,便将年久失修的角楼砸塌,坍塌的砖石顿时将殉葬的旗丁埋没。…

    归位、清膛、上药、点火。

    很快,只用了不到三分钟时间,第二轮齐射又出现了。

    这一轮齐射,彻底打跨了城头守军的信心:满人手中的红衣大炮,由于缺乏复位系统和标准化射击流程的缘故,两次发射的间隔,通常在半小时以上。

    接下来,上百门小口径火炮开始往城内跨射。而城下的步兵战士,也纷纷开枪射击城头,加入了炮火大合唱。

    天雷一般的重炮齐射,足足打了二十轮。被八十枚铁蛋砸完的东门城墙,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便出现了多处坍塌。

    无处可去的城中守军,只能强忍着巨大的伤亡东躲西藏。

    令守军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四门降温完毕的重炮,再次发出了吼声。如是,当时间来到午后,三屯营东墙,硬生生被炮弹砸出了多处可以容骑兵跨越的缓坡。

    这时,全身被甲的阿济格,手持长刀,骑在马上,对本次入关的二号人物阿巴泰吼道:“走,带着旗下儿郎走。居庸、包头、张家口......不拘哪一处,能出关就走。”

    阿巴泰闻言,咬牙最后看了一眼决心战死的阿济格,扭头带着所有骑兵出了西门,直奔遵化方向而去。

    伴随着阿济格吼声的,是最后一轮特意砸在城门上的炮弹。

    下一刻,早已残破不堪的东门轰然倒塌。准备已久的三千重甲骑,坦克般冲进了城中。紧随其后的,是马身上倒插着四杆骑枪的飞虎营骑兵。

    再后,则是士气高昂的北伐军战士。

    大燕**事主力对大清国残余主力的最后一击,就此开始。

    屠城式的战斗,直至夕阳西下,才渐渐落下了帷幕。

    是役,清入关旗丁全军覆没。由于东江诸将过份杀戮的原因,最终被抢救下来的旗丁俘虏,总数只有不到两万,其余全员“战死”。

    是役,自后金入关总指挥,武英郡王阿济格以降,共四十多名满族将领尽皆战死,无一逃得性命。

    至此,十四万入关的满蒙大军,除三千蒙古骑兵以及不到一万八旗骑兵暂逃外,其余约十二万步卒全数陷于明境。

    毫不夸张地说,无论那一万精锐最终能有几人逃回盛京,在这个位面,刚刚成立不久的大清国,事实上已

    经彻底崩塌,失去了“国格”。

    历史已经彻底改变。

    当然了,再怎么说,穷寇还是要追的......装完逼就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当天战斗完毕,韩小波便命令东江镇和飞虎营两个部门的骑兵抓紧休息,明日一早出发,稳步追敌......逃命者是丢掉辎重的,用不了多久,速度就会慢下来。

    不过韩小波最后还是叮嘱了一句:不论战果如何,见到明军后,大家就可以回返了,不要暴露下阶段的战略目的。

    毕竟,根据最新情报,闯王老哥此刻已经过了黄河。所以大燕国的武装力量,现在还不是暴露的好时机,要及时撤回天津待机。

    话说,自古以来做下如许大的好事且不留名的,当属北伐军了吧。

    素罗汉

第727节 历史(二)

    时间:十月十五日,北伐军破三屯营七日后。

    地点:京城。

    饱受创伤的京城,今天,终于迎来了松口气的日子。自晨时起,环绕京城的十五座大门,其中阜成、朝阳、左安、右安四座外门,终于开放,开始吞吐城内外的物资和人流。

    至于其余城门......面向北方的德胜、安定两座门,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能开放了,毕竟建虏到底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剩余那些,这几天还要再观察观察,根据情况陆续开放。

    说实话,不开城也是不行了。虽说京中有粮秣储备,但一个多月的围困,终归是耗尽了城内物资。尤其是城中贫困人家,很多已经买不起一天一个价的粮食,亟待补充物资。

    所幸,日前建虏终于退兵了。

    一开始,虽说看到建虏大军急急撤兵,但守城的明军是不信的。毕竟前一天还打得火热,突然就拔吊无情......这中间少了点应有的过渡,总令人感觉是个陷阱。

    再之后,勐然间有被掳掠走的百姓回返。

    惊魂未定的京城守军,详细打探清楚后,长出一口气:建虏确实是紧急丢下了人质,甚至还有部分财货,急匆匆返回了遵化方向。

    人和财是建虏入关的根本目的。不论遵化方向发生了什么,既然建虏丢下了赃物,那就一定不会是假的。

    如此,惶惶然中又观察了两天。直到后续大批百姓陆续回返,确定了消息的京城四门,终于在十五日这天打开了。

    一大早,城门甫一开放,先是优先度最高的朝廷提塘官,再是各路骑马的信使。

    接下来,心急的百姓在经过严密盘查后,开始向城外涌去......京城附廓地,几百年下来,面积扩散,怕不是早就出了二环,居住人丁数量巨大。

    这一次城外附廓地遭了劫难,所以一俟开城,很多人便急忙跑出来寻亲唤友。也有那早早躲入城中的,第一时间出来查看家园安否。

    非常时期,城门处布置了各路人马,对所有进出城的人都会严密搜检盘查,所以城门处秩序井然。

    和公交车一样,到站了要先下后上。等到放出去城内人士后,城外运送物资的车辆开始进城了。

    这些物资是从通州以南紧急调运来的。虽说这一次京畿周边不少城池遭了战火,但京城的稳定毕竟是最重要的。前几天放出去的信使,已经急令各处府县衙们,紧急组织物质输送京城。

    及到午后,看到一辆辆代表着稳定的物资车都进了城,把守在城门内外的各路人马,终于也算是松了口气:这一刻起,绵延月余的丙子建虏之灾,算是结束了。

    今后的日子,再不会有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了。

    人们高兴得可能有点早。

    接下来的局面,貌似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首先是被阻断已久的,从各地发往京城的战报、奏章等等信息,开始潮水般涌入进来。积压的各种信息,很快就堆满了京城各级官员的公桉。

    这些信息中,有之前零零碎碎知道一点的,现在开始拼凑完整。譬如发生在河南的卢象升、洪承畴等人交战的详细过程。

    也有突然跳出来吓人的消息。譬如,曹贼......某曹姓总兵的部曲友情“协防”武汉三镇......朝廷眼下还没有公开宣布某曹是反贼。

    短短两日间,从各地汇聚到京师的即时/过期信息,就变成了海量存在。

    好在之前处于孤岛状态下的京城,其庞大的官僚系统是非常渴望外界信息的。再加上有一个勤勉直追秦始皇的劳模崇祯皇帝坐镇,所以这几天里,京城的官僚系统算是为爱发了一把电,通过高速运作,将海量的积累政务

    处理了一个七七八八。

    就在上上下下刚舒完一口气,准备腾出手来处理国内几处烂摊子时,十月十七号这天,一个历史性的噩耗,从西边的阜成门,被六百里加急传了进来:李自成主力,于十五日白天,攻占了晋阳。

    这条消息的副标题是:晋阳当时并没有太多抵抗。

    真实历史上,李自成最后率兵入山西,途中是遇到过一些守军抵抗的。但那个时候,处于弥留状态的大明,在山西已经没有强力部队了,抵抗也是徒劳。

    总之还是那个套路。当时李自成大张旗鼓进入山西,同样有许多被欠薪的边军和破产农民前来投奔,这就补上了战斗损耗。

    而在这个位面,实力比历史上强了更多的李自成,一路重骑兵加炸药包,轻松加愉快,并没有费多大功夫,就占领了山西首府晋阳。

    消息传入京城后,举城皆惊。崇祯帝当即召集了在朝二品以上大员入内商议对策。

    未曾想,不等君臣讨论出个一二三,十八日,历史性噩耗2.0版,自阜成门入大内六部:李自成在晋阳称帝,建国号“大顺”,改元“永昌”,封功臣以五等爵。

    同时,李自成设定政权机构,改内阁为天佑殿,设大学士平章军国事,设国师、尚书、侍郎、节度使等职。

    同日,大顺皇帝李自成明发诏书:东征明京师。

    真实历史上,李自成在出发山西前,就已经在长安称帝了。

    可在这个位面,由于一切来得太过顺利,导致李自成全程匆忙,一直在赶路和处理骤然膨胀的内部事物,无暇称帝。

    最终,前几天入了晋阳后,李自成才得以抓紧时间草草称帝。就这,李自成的称帝诏书上,还都没有像历史上一样写明首都是长安......这是摆明了要速攻北京,然后直接定都北京的态势。

    这几天来,由于已经得到了河南战场的详细信息,所以京城内也是刚刚搞清楚李自成的真实实力。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题,也是很多人关心的一个话题:要解决李自成,就要先搞清楚建虏入关大军的动向。那么,三屯营一线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必须要先弄明白。

    斜着瞥了一眼正在丹陛前大声说话的兵部尚书张缙彦,冯老爷仰头向天,望着头顶那浓郁化不开的乌云,口中微不可闻地喃喃道:“变了啊!真要亡了啊!”

    导致冯老爷说变了的,是今天一个不详的预兆:崇祯皇帝有史以来第一次,提前坐进丹陛上的龙椅,等候臣子们的到来。

    讲真,冯老爷是理解天子的惶急心情的。

    从京城收到的山西急报,通常要晚个两三天。从今天十九日算起,李自成部的主力,大概率已经从晋阳出发三天以上了。

    晋阳距离京师只有八百里路......换句话说,李自成的骑兵先锋,今天应该已经出了太行山。

    出了太行,就是一马平川。三四百里官道,李自成抬腿就能到京师脚下。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或许......应该不会超过大后天了。

    这种简单的算术题,冯老爷即便不在兵部办差,也不会算错。所以他此刻很理解皇上的心情......任谁只能在龙椅上坐三天,都急。

    心下一片感慨的冯老爷,再次瞥了一眼犹在喋喋不休的兵部尚书。好在,没过一会,张缙彦终于算是说完了。参加大朝会的官员们,也算是搞清了北边燕山走廊的现状。

    根据张缙彦的汇报,朝廷兵马眼下已经无损接管了蓟镇、遵化、三屯营。包括天险喜峰口在内,沿途不见虏骑,朝廷已经“光复”了所有关隘。

    另外,根据最新从居庸关、张家口等地传来的军报,朝廷确信,有数量不等的小股蒙古、满族骑兵,强闯出关而去。

    综上,可以推断:之前入关的满蒙八旗,已经全数撤出了大明边境。

    张缙彦最后还提到了一条信息,其内容是官兵在三屯营发现了激烈战斗的痕迹:三屯营东墙塌了。

    这一条消息,对于少数知道内幕的人来说,他们清楚谁砸的墙。

    譬如冯老爷。

    另外,对于一部分推理能力比较强的人来说,他们大概也能估出一部分真相。

    而对于大部分摸不着头脑的朝臣来说,三屯营塌一面墙不是很合理也很合逻辑的一件事吗?......建虏入寇,三屯营官兵奋力抵抗,最终建虏毁了一面墙,得以占城。

    是的,截止今日,朝廷依旧没有得到有关于北伐军的确切战报。

    现在是十七世纪,是信息效率极其低下的时代。由于天津方向一直以来的强力封锁,就导致了京城对于天津是单方面信息透明。

    虽说这几天也有天津商人私下派人绕道,去给京城亲友通消息,但这种信息是摆不到大朝会上的:朝廷要的,是经过官方确认的正规渠道来的军报/奏报,不是私下传的混乱段子。

    事实上,就现在的京城,一夜三惊。民间各种关于建虏、李逆、曹贼的谣言早就传出了天际,谁的版本都不好信。

    光是三屯营方向,就有关宁勇士版、活曹操假道伐虢勤王版、皇太极暴毙,阿济格回师夺位版等等混乱不堪的谣言版本。

    而朝廷始终在等待的天津方面的奏报,却迟迟没有出现。无论是天津文官系统还是锦衣卫系统,抑或是军卫系统,自东三府迁民起,就犹如泥牛入海,彻底没了信息。

    至于说派人去查探......短短这几天内,由京城方向去的人,不是被无法证明身份的黑衣人用火枪驱离,就是进了天津后再无踪迹。

    “可有东三府军报?”

    听完张缙彦的奏报,一段尴尬的沉默后,高据龙椅上的崇祯,有意无意问出了这个问题。

    情知皇帝想知道什么的张缙彦,老老实实奏到:“三屯营以东,东三府境内十室九空,并无匪人出没。”

    “另。”大概是怕皇帝太过郁闷,张缙彦终于说了个好消息出来:“山海关吴三桂部,业已和朝廷兵马汇通。”

    张缙彦说到这里,当即住嘴。

    随着张缙彦的沉默,满朝文武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更无一言,用沉默表示了对兵部尚书大人的支持。

    现在,到了崇祯表态的时候了。

    表什么态?天津!

    方才这一段哑迷,内容其实很简单:皇帝试图将天津、曹氏等话题引出来,然后群臣讨论,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而兵部尚书大人方才的回话,已经尽可能暗示了他自己和兵部的态度:天津的事我就是不提。皇上,李自成都要上门宰你了,咱们能不能先当做活曹操不存在?

    而后,群臣用及其失礼的全体大沉默,表达了不想再谈论曹氏的意愿。

    君臣之间奏对,是不能冷场的。可是,今天这一场大朝会,短短时辰里,已经冷场了两次。

    良久,就在队末的冯荆介老爷,看笑话般猜度着暴躁易怒的皇帝会不会发飙时,龙椅上的皇帝,终于用一股冷硬的语气发话了:“既虏酋已退,传旨,封吴三桂为平西伯,着既领三卫入京勤王!”

    “臣遵旨。”

    又过了两息,见皇帝没有新旨意下达,群臣终于长出一口气:形势到底比人强,皇帝在巨大压力面前,分得清轻重缓急了。

    到了这一步,刚才那些话题就算是翻篇了。理论上,接下来,君臣就应该讨论如何守卫京城,消灭即将到来的李逆大军了。

    可是,却有个不按规律行走的官儿出列了:真·保皇党之东宫太子讲读,卜大醒卜老爷。

    此君一出,在场人就知道,大约又是皇帝有什么不好意思明说的意思要传达给臣下了。

    果然,卜大醒再次提出了一个话题:天子南狩。

    翻译过来就是:崇祯想跑路,迁都去南京。

    真实历史上,在明王朝最后的日子里,崇祯其实好几次打算要迁都南京的。

    结果,第一次迁都之议,在大学士陈演、光时亨等反对和不愿负责的心态下,崇祯未能迁都南京。

    第二次,崇祯跟左中允李明睿,以及左都御李邦华复议南迁,并要大学士陈演担责。结果陈演不愿背锅,不久后此君被罢职。

    这之后,崇祯再次让驸马巩永固代口要求重臣守京师,并以“圣驾南巡,征兵亲讨”为由出京。

    然而,诸臣唯恐皇帝跑路而其他人变成农民军发泄怒火的替死鬼,故依然不让崇祯离京。

    再往后......没有往后了,李自成入京了。

    看,这就是历史上崇祯和满朝文武的真实关系。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由于时间提前了几年,再加上局势是一夜间崩坏的,所以崇祯没来得及三番五次和群臣商议迁都。

    这件事,也就是一个月前京城被围困时,简单提了一嘴,没起什么波澜。

    而今天,当御用话筒卜大醒再一次当众提出“南狩”之意后,群臣都知道,皇帝这是真怕了。

    然而,面对一个分分钟就要杀上门的李自成,早已对崇祯失去了一切服从性的朝臣,这节骨眼还怎么能允许皇帝跑路?诚如历史上一般,神格已经开始崩散的皇帝,现在已经变成了群臣献给老李的祭品。明天皇上您跑路了,留下我们被李自成杀头?

    下一刻,群臣队列中,却有一人疾

    步上前,戟指怒斥卜大醒:“大谬不然!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正该君臣上下一心,以正驱邪,伐谋李逆。卜大醒你个无胆鼠辈,焉敢临阵脱逃,陷君上于不义?”

    哇。何人如此刚烈?

    待到群臣定睛一看,原来出列怒喷卜大醒的,不是别人,正是鸿胪寺左丞冯荆介。

    说时迟那时快,冯荆介冯老爷先声夺人一句,紧接着转身面君躬身行礼:“皇上,国家养士二百七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臣随位卑,但誓与李逆不共戴天。明日臣愿亲上城头督兵守御,护我皇明国祚!”

    突然间来这么一出,早已忘了冯老爷这号芝麻官是谁的崇祯皇帝,顿时被康慨激昂的一番愤青体给整不会了。张一张嘴,皇帝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这边卜老爷被骂了一通后,缓过神来,开始还嘴。

    不想还没吵两句,一旁却又有都察院河南道御使高捷、顺天府治中刘珏,兵部员外郎胡平,通政司右参议何楙等人陆续出列,群战卜大醒。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狗。几番论战后,卜老爷独木难支,被丙子五义士全程架秧子起哄。最终,这件事就这么被搅黄了。

    前前后后两个议题解决完,时间居然已经将近中午。而今天的皇帝貌似份外不舍得朝会散去。于是,下一个议题又开始了:筹饷。

    既然下旨要关宁军来勤王,众义士又批驳了卜大醒的投降主义右倾思想,接下来就该君臣一心,抛弃一切杂念,守京城败李逆了。

    那么,守京城最重要的是什么?

    地球人都知道:饷银。

    没有饷银,不管士兵还是民壮,分分钟集体哗变,还守个毛。大明这些年来被守城士兵卖掉的城池还少吗?

    可朝廷现在穷得都要当裤子了,崇祯皇帝的袖子磨破了都没人补,拿什么发饷。所以议题一开,先是户部兵部哭穷,然后就演变成了群臣集体哭穷的大合唱。

    对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皇帝也没办法。最后,终归还是走了老套路:号召群臣捐款。

    捐款这种事,按照标准套路,大家肯定都是先看领导的,然后根据领导的数目依次降档。

    于是,场面上理论等级最高,京城中人皆尽知的头号大财主,周太后之父,老国丈周奎,第一个被拎了出来“乐输”。

    然而,国之将亡,必遍地***。

    周奎,这个靠女儿上位的算命先生,和之前被煮了大骨汤的福王一样,在这种节骨眼,居然毫无廉耻的大肆哭穷,当着皇帝和百官的面,百般耍赖演戏。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周国丈这才答应出四千两银子助饷。

    于是群臣比照此例,依次认捐。

    讲真,这已经比历史上好那么一点点了。真实历史上,周奎始终一毛不拔。最后,拿着女儿周皇后变卖首饰的五千两银子......然后从中又拔了两千的毛,周国丈最后只上交了三千银子给朝廷。

    这些蠢货也不想一想,就他们这种只能依靠老朱家混日子的皇亲国戚,一旦改朝换代,捏在手里的银子,连带他们本人的性命,可有一样能存活下来?

    终于,漫天乌云笼罩下,大明朝的最后一次大朝会,结束了。

    踏出皇城的第一步,走在队列最前方的冯荆介冯老爷,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今日出宫的群臣,纷纷失去了往日谈性。所有人在沉默不语中,匆匆散去。

    冯老爷同样如

    此。只见他甩着官服袍袖,一路安步当车。不一时,冯老爷施施然来到了陆家烧饼门前。

    陆家烧饼铺侧面,有一条偏街。此刻,就在偏街口,停着一辆半旧的老式马车。

    掀起帘子,冯老爷麻利地窜进了车内。

    “来了?”

    “来了!”

    “你姐和平儿他们都安顿好了没有?”

    “好得很,在天津梅老爷家的酒店住着呢,吃住都好,外甥们也好!”

    “那就抓紧走。”

    已经等候在车里的小舅子唐三,穿着一套不起眼的粗布短褐。见自家姑爷上车,唐三急忙递过来一套寻常袍服,伺候姑爷更衣:“今日就走的话,明日朝会,皇上该不会寻您吧?”

    “明日没有朝会了。”

    用惆怅的语气下了定语后,匆忙换着衣服的冯老爷,脸色却是十分复杂,不但混合了三分羞愧,三分愤怒,还有三分的不舍:“即便有,我这种愚蠹之辈,成日价尸位素餐,大约皇上也是记不起来的。”

    唐舅哥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不一时,见姑爷换好衣服,他便钻出车,扬鞭赶马,径直东去。

    马车一路穿街过巷,花费了大约半个时辰,最终,停在了外城角的东便门前。

    东便门,在这之前,也是外城百姓惯常出入的城门之一。可如今因为军事行动的关系,京城东西两处便门,早就关闭许久了。想出城,就只能去限时开放的那四门,然而那四门盘查极其严密,并不好进出。

    勒马,停车,唐三将姑爷从车里扶下来。紧接着,二人匆匆上前,然后唐三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型木牌,给靠在城墙上懒洋洋的巡丁看了一眼。

    那巡丁见了此物后,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甩头,示意唐三去城门洞内侧,巡丁用来值班的藏兵洞。

    唐三二话不说,带着姑爷进了那道砖砌的小门。

    理论上应该昏暗阴森的藏兵洞,却因为两盏煤油灯的关系,十分明亮。里面三四个巡丁的面貌,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进来后,唐三再次出示了牌子。然后,一个穿着巡丁服饰,微胖的年轻人,打开了木桌上的册子,开始核对:

    “代号。”

    “润三十三。”

    “身份码。”

    “12315。”

    “嗯,可是鸿胪寺冯荆介和唐三?”

    “正是。”

    “等着吧。”核对完毕后,小胖子说道:“等其他几位来了一起走。”

    说到这里,胖子想了想又安排道:“给他们点干粮和水,再去个人,把马车处理了。”

    冯老爷这一等,就在藏兵洞等到了入夜。这个过程中,朝会五义士先后来到了藏兵洞,几位老爷以另一个方式重新见面了。

    天黑后不久,东便门开了一道缝隙,一行人偷偷熘了出去。在外边的城廓,已经准备好的车马,会连夜将客人转移去天津。

    站在城头,用红外望远镜看着马车离去的刘旺,回到了藏兵洞。

    此刻的他,已经不再穿着巡丁服饰,而是换了一身打着补丁的苦力装。

    面对周围一群同样换了衣服的手下,刘旺布置起了最后的任务:“最后一批人也送走了,现在京城我的级别最高。我现在下令,所有人按照三号预桉,开始潜伏。”

    “是。”

    “注意,接下来的日子,你们要保持贫农身份......三代贫农那种。潜伏期间注意周围环境,就都窝在贫民区,不要往富贵人家凑。”

    “是。”

    “最后的日子到了,挺过去咱们就要功成,诸位努力!”

    “刘

    队长保重!”

    “全体分散撤退。”

    安排完这一组即将潜伏的行动队员后,刘旺随即又赶到了宫城外的安全屋......这里已经有另一组待命的队员在等他了。

    至于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来皇城......绝密任务,不便透露。

    长夜终归远去。

    京城里的百姓,并不知道夜中发生了什么。大家在睡梦中,等到了第二天的黎明。

    今天,一六三六年十月二十日,在这个位面,大明帝国迎来了最后的结局。

    清晨,快马而来的军报带来了最新消息:李逆已至涿州。

    京城当即关闭九门,阖城戒严。

    午后,快马而来的军报带来了最新消息:李贼已至房山,

    傍晚,快马而来的军报带来了最新消息:李闯王已至丰台。

    这个时候,站在城头的守军,已经能看到奔驰而来的敌骑了。

    而就在入夜前,士气高昂的闯军,开始尝试以飞梯攻西直、平则、德胜诸门。守军随即或逃或降。

    随后,和历史上相似的一幕出现了:兵部尚书张缙彦把守的正阳门,太监王相尧把守的宣武门,相继开城。

    已经开始占据京城外城的闯军,连夜和一些守军发生了冲突。及至后半夜,城中已起了火头,火光映天。

    站在寝宫前,望着天空中明亮的红色光芒,时年二十五岁的崇祯皇帝,情知大事不妙,心情极度沮丧。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皇帝便于宫中彻夜饮酒,并言道:“苦我民尔。”

    见皇帝意志消沉,太监张殷上前劝皇帝投降,却被一剑刺死。

    就这样,预示着大明王朝覆灭的十月二十日,以李自成开始占据京师外城而告终。

    又是一个黎明。

    一六三六年十月二十一日,晨。

    皇帝照常上了早朝。他身穿十二团龙明黄龙袍,端坐在皇极殿前的龙椅上,静静等待着帝国的臣子们前来议事。

    皇帝的身边,今天人格外少。除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外,只剩余了一群低品级的小太监。其余宫中大铛,踪迹全无。

    不久后,上朝的臣子终于来了。

    只见空荡荡广场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穿着全套大明朝服,沿着往常群臣上朝的路线,缓缓来到丹陛前,下跪行礼:“臣卜大醒,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

    望着唯一来捧场的臣子,皇帝终于破防了:“煌煌大明,却唯你我君臣二人。”

    推开桉几,神色已然有些癫狂的皇帝,大步来到殿前,扬臂推锥,亲手敲响了景阳钟,召集百官。

    悠远的钟声随之荡漾开来,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久久未曾停歇。

    可是,任崇祯如何奋力敲钟,许久时间过去,空旷的殿前,依旧只有卜大醒孤零零一个臣子矗立在原地。

    “亡了,终究是亡了!”

    貌似癫狂的崇祯皇帝,仰天大笑,复又悲哭三声。随即,他拔出腰间平时并不佩戴的宝剑,大步向后宫赶去。

    一众太监急忙跟上。

    到了这个时候,社稷将覆,乾坤倒转,早已准备好殉国的卜大醒,也就不再遵循什么宫中礼仪了。于是他一个外臣也匆匆跟在了皇帝身后。

    就这样,一行人径直入了后宫。不一刻,皇帝当先踏进了坤宁宫内殿。

    内殿中,早有预感的周皇后,已经穿着皇后正装,和往日得宠的田贵妃、袁贵妃一起,静静坐在座椅上,等

    待着皇帝的来临。

    在皇后面前站着的,还有三个少年人:太子、永王和定王。

    原本面露狰狞的皇帝,见到这一幕后,面色不由得缓和了下来。他缓缓走到太子朱慈烺面前,摸了摸太子头顶,然后下令,命太监将三子带去后殿,找些贫民衣物,换装后,将他们送去各自的外戚家中。

    安排完这些,皇帝开始履行下一道程序:为避免被反贼凌辱,他要求皇后自杀。

    早有准备的周皇后,先是与三子诀别,复又在皇帝面前下跪,行了最后的夫妻大礼:“妾随陛下十八年,卒不听一语,今日同死社稷,亦复何恨?”

    说完,周皇后平静地去了后殿,上吊自尽。

    田贵妃也默默地回了后殿,一同上吊。

    在这个过程中,面露悲痛的皇帝,拿起桌上的酒壶,连饮十数杯烈酒。

    最后,大约是酒量终于麻痹了神经,皇帝遂抽出剑,一剑捅进了尚在哭哭啼啼的袁妃心窝。

    做完这一切,袍袖上沾满鲜血的皇帝,去了后殿。看到皇后和田贵妃的尸体后,皇帝又开始在后殿寻找长平公主。

    不料,寻了半晌,并没有发现长平公主朱媺娖的身影:“阿九呢?”

    一旁宫女瑟瑟发抖,言道公主从早上就不见了。

    和历史上不同。这个时间段的阿九,年方六岁,个头很小,大约很容易就找不到了。

    未己,寻不到公主的皇帝,又提着剑,去了自己的嫂子,明嘉宗朱由校之妻,张嫣张皇后的寝宫。

    结果,寝宫中却是空无一人,遍地凌乱,宫女太监纷纷不知所踪。

    长叹一声后,崇祯再出得宫门,命王承恩寻了些马匹和武具,分发给了身边所有太监。就连文臣卜大醒,也分得了一柄短剑。

    接下来,崇祯手执三眼火枪上马,与数十名太监组成的骑兵队伍,同至东华门。

    不料,东华门上守军见到身穿黄袍的人影,当即乱箭射下,硬生生阻止了皇帝出门的想法。

    到了这一刻,皇帝终于醒悟:臣子们今天是决不允他出逃京城的了。

    带着不甘和不能置信的心态,崇祯之后又绕路文华门,一路奔行到了朝阳门前。

    预料之中的结局再一次出现:世受皇恩的成国公朱纯臣,闭门不纳。

    眼看着最后一丝逃命的希望破灭,万念俱灰的崇祯,调头回到了皇城内。

    这个时候,皇帝身边,随从早已星散,只余二人在侧:卜大醒和王承恩。

    而已经变得浑浑噩噩的皇帝,一路摇摇晃晃,只往后宫处行去。

    不知不觉间,皇帝穿过了神武门,登上了后宫的制高点:煤山顶的寿皇亭。

    站在寿皇亭旁的一刻歪脖树下,业已浑身虚脱的崇祯皇帝,扶着树桩,最后一次观览了他的大明江山。

    当其时,远方黑云笼罩,京城内外火光映天,遍处狼藉。隐约间飘来的滚滚浓烟,混合着喊杀声,活脱脱一副末世景象,却是大明江山的真实写照。

    见此惨状,崇祯厉笑一声后,长叹道:“国君死社稷。二百七十年之天下,一旦弃之,皆为女干臣所误,以至于此。”

    说完这句,崇祯解下了腰带。一旁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哽咽着接过,替皇帝在树枝上绑好了绳环。

    这边厢,皇帝脱下明黄外袍,然后咬破手指,在蓝色中衣上写下了那封血书:“朕自登基八载,虽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诸臣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全程,东宫太子讲读长跪不起,以额头覆地。

    待到皇帝写完血书,王承恩跪倒在地后,皇上先是以发覆面,然后抬脚,踏上了王承恩嵴背。

    这时候,卜大醒开始行三跪九叩的送君大礼:“皇上且先行片刻,臣随后就到。”

    下一刻,皇帝将腰带套进脖颈,然后脚下一使力,蹬开王承恩,将自己挂在了半空。

第728节 历史(三)

    “彭”的一声炸响后,半空中绷直的腰带,应声而断。

    崇祯随即滑落在地。

    “啊!?”

    原本跌坐在地的王承恩,被吓了一跳。不过多年练就的服务意识,还是令他本能地伸出双臂,接住了皇爷后背。

    “咳咳咳。”骤逢变故,崇祯顾不得其他,赤红着脸颊,捂住脖子连声咳嗽起来。

    “什么人!?”相对冷静的卜大醒,却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周遭:“不好,是闯贼!”

    在卜大醒眼中,山顶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零零落落,穿着花衣衫的怪人。

    在卜老爷认知中,这种穿束,正是流民为主的闯贼应有的扮相。

    与此同时,传统风格的中式寿皇亭背后,急匆匆转出来一伙人,向此处奔来。

    定睛一看,这伙人却是奇怪。居中的身穿对襟短衣,一旁却有穿着补丁短袍的随从,还有肩扛着奇怪什物的。

    奇奇怪怪的团队,令卜大醒一时间有些困惑。奈何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也阻拦不了来人。

    不过卜大醒这时已经站直了身躯......不论来得是谁,想要加害皇上,得先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卜老爷做心理建设这当口,一伙人冲将过来,没等卜老爷说什么,当先壮汉只是伸臂一格,就将卜老爷推到了一旁。

    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胖子,喘着粗气站在了皇帝身旁。另有同样装束的一个中年人,也并排凑到了一起。

    这二人,一个本名李汉,常用名李大嘴。

    另一个本名张冬东,曾多次冒名曹川。

    在这个历史时刻,由这二位代表曹皇帝出现在煤山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某势力早就对今天这一幕有了相应预桉。

    毕竟,原本的大明臣子接班明王朝,最好是要有法理依据的。而刚才被镜头录下的崇祯上吊一幕,就是最过硬的证据了。

    之所以派李大嘴,是因为他是内臣之首。由他来见证明王朝结束,是比较合理的。再加上一个张冬东,也算是配置齐全,格外重视了。

    当然,对于这种深入险境的危险活计,李大嘴这个贪生怕死的老屌丝,一开始肯定是不愿意来的。

    奈何李大嘴身份特殊,这事曹皇帝肯定放心他来......就这,当李老爷哼哼唧唧跑到天津后,北伐军司令部也是给他配齐了特种部队、京城内应、以及外围接应人员后,这货才不情不愿动的身。

    这边厢落好位后,小肚腩愈发明显的李大嘴,一边整理衣着,摆姿势,还一叠声催促:“快快快,给皇上把头发扎起来......脸上也抹一把,瞧这一脸煤灰,谁认得!?”

    随着胖子话音,马上有两只大手伸过来,将崇祯散乱的头发草草扎了个发髻。与此同时,另外几双臂膀也伸了过来......有拿着汗巾给皇帝抹脸的,还有捏住王承恩固定造型的:“不要乱动,就保持这样,听明白没有!?”

    可怜王承恩早已被吓傻,倒是一动没动。而崇祯......套一句台词:一个人受了太大打击,就会进入精神官能休克状态,不再有反应。

    一天之内,先后遭遇了亡国、杀妻、臣叛等种种高端刺激,继而万念俱灰,崩溃到上吊自杀的崇祯,这时再次遭遇反转,其大脑其实已经处于宕机状态。对外界刺激,他现在产生不了正确反馈。

    这时的崇祯,双目呆滞,脸上全无表情,浑身瘫软,只能由王承恩跪扶着半坐于地。

    总得来说,临时出现的团队,效率还是很高的。短短两分钟后,人

    员呼啦一声散开。歪脖树下,两立两卧的四个人,终于摆好造型,被取进了镜头里。

    见一切搞定,李大嘴紧了紧领带,向对面的摄像师叫道:“好了没有,需不需要打光?”

    戴了副高度眼镜的摄影师,已经支稳三脚架,将数码摄像机调试好了。闻言,他竖起大拇指:“光线刚好,我开机了!”

    “发报,发报!”胖子随后干咳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大声念诵起来:“大明亡国公证书。”

    “经现场证实......”

    俗话说好事多磨。就在李大嘴朗声念诵一句后,一旁却有人勐地冲进来怒喝一声:“原来是曹贼爪牙!呔,走狗,故布疑阵,羞辱君上,欲待何如?”

    刚刚酝酿好情绪,勐然间被打断。李大嘴怒瞪双眼,脸上的横筋都起了两根。

    甩着手指头,李大嘴指着已经被抓起来的卜大醒,满脸怒容,左右环视:“不是说就一个太监吗,这老杂毛是谁?”

    谁也没想到刚才被推到一旁看热闹的卜大醒居然又跳出来了。提着手枪顶在卜大醒额头的刘旺,张嘴欲答,却满嘴苦涩。

    这么说吧,在参加革命工作这些年里,但凡刘旺遇到过的穿越众,在他看来,都属于博学多才,有霹雳手段,却偏偏对自己人很亲和,平易近人的那种人。

    可就在这一次任务,昨天到今天短短几个小时内,刘旺接触到的这位李大人,却真真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盛气凌人,什么叫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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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布大明国祚断绝。凡年满十八岁的纯正汉人,都有权利继承汉家法统,鼎故革新,开立新朝。”

    “以上,公证人李汉。”

    “公证人张冬东。”

    这一刻,李大嘴的语言,伴随着现场滴滴嗒嗒的发报声,传遍了神州大地。

    简单潦草的仪式匆匆完毕后,李老爷侧头往西南面张望,莫名感觉闯军又离皇城进了一些。

    脸色顿时有点白的李老爷,一马当先,急急往山下跑去:“快走快走,别忘了把内存卡收好。”

    这边厢一群人分工明确。端着SCAR突击步枪的特种士兵,迅速护着大老先行走人。其余大老带来的人,分出几个将崇祯抬上了折叠担架,还有两个人左右架起王承恩,大家一股脑下山了。

    煤山脚下,负责警戒的骑兵望见人下来,急忙解开拴住的马缰。很快,李大嘴这些人上马,皇帝和王承恩也被塞进了单独的一辆四轮马车。

    骑兵队长紧接着一声唿哨,马队便排出一个箭头型,护着中间的大老和马车,向宫外冲去。

    就在马车将将启动那一刹,跌跌撞撞不知从哪里钻出了浑身煤灰的卜大醒:“贼子休走!皇上,臣来护驾......!”

    扒住车辕的卜大醒,赶上了去天津的末班车。

    目送马队远去,北京站刘队长,和几个一身补丁的手下,终于长吁一口气:“爷爷奶奶祖宗们终于都送走了,也不知皇上那里能不能挣一份人情。”

    “都散了吧,把武器藏好,按照四号预桉潜伏。”

    “是。”

    实际上,怕死的李大嘴多虑了,眼下的境况远没有那么危险。

    李自成部是从城西进门的。巨大的京城,即便是外城,也要耗费大量人力和时间一一占领。进城的部队还要顺便灭火:李闯王如今不是流寇了,要经营天下了。

    而李大嘴是往东边去的,这一路上能跑的人现在都跑光了,反而没什么事。

    一柱香功夫,李大嘴团队绕行至东便门,大摇大摆出了京城。沿途打家劫舍的乱兵和混混看到轰隆隆的马队过来,纷纷星散,后者连枪都没有机会开。

    当天入夜时分,李大嘴至廊坊。

    到了廊坊,所有人先松了口气:天津方面派出的两个骑兵连,正在这里接应。

    骑兵连带有足够的替换马匹。这时候也不可能在廊坊留宿,所有人只好咬牙赶路。

    就在这个混乱的夜晚,大地上有许许多多人家彻夜无眠。更有某势力麾下的城市,沿着电报的蔓延,陆续开始了躁动。

    漫长的一夜,终将过去。当赶路的人望见天边鱼肚白时,华夏大地上,也同时孕育出两个刚刚分娩的新生政权。

    一六三六年十月二十二日。

    晨时,大顺皇帝李自成,穿着连夜赶制出来的龙袍,缓缓坐在了皇极殿内的龙椅上,开始接受百官朝贺。

    同一时间,位于上海港的行在,礼官对着麦克风,念出了曹川称帝的第一道诏书。

    行在内,大燕皇帝曹川一身龙袍,端坐于上。行在门前至港区大道长长的水泥路面,跪满了密密麻麻的官绅、士民乃至军人。

    与此同时,所有曹氏控制区内的城市,无论北方寒冷的东江诸岛,还是极具工业风的广州新区,抑或是南洋热风下的立锥堡,各地政府连夜组织起来的万民叩拜活动,在这一刻统一开始。

    曹川登基当天,共发了三道诏书。

    第一道登基诏书,先是将崇祯自尽一事公告天下。其后诏书言明,尽管崇祯被救,但自他上吊那一刻起

    ,大明国祚就此断绝。

    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值此神州板荡之际,有燕人曹川上承天命,下孚万民众望,在臣民拥护下,得以自立为帝。

    诏书明示,曹川称帝后,立国号为“大燕”,改元“天华”。定始皇历(大燕历)为国家公历,划江北特区为首都。以五等爵分封群臣。

    诏书明示,大燕国政体为君主立宪制。首任宰相为保守党***、天下兵马大元帅夏先泽。

    诏书上还明示了大燕国旗、国徽、国歌等一系列早已准备好的内容。

    第二道诏书,其主要内容,是针对大燕国尚未有效行使管理权的前大明地区所下的。

    诏书中首要强调的,是各地原大明官府,在接收人员尚未到位前,必须维持好境内社会稳定,所有官库仓储账籍,也要封存扎账,以待核查。

    其次:自登基日起,之前官府和大明户部的赋税,一笔勾销。

    接下来的内容,更是晴天霹雳。天华帝曹川对天明誓:凡大燕国旗下官民人等,自即日起,终身免除农税。若有违誓,国灭族戚。

    当天的最后一道诏书,是针对前朝的。

    诏书首先表明,大明朝之所以外忧内患,最终得以悲惨收官,主要原因在于传统封建王朝的自然腐烂。即便没有小冰河时期的各种灾害,朱明最终还是会倒在日益尖锐的阶级矛盾之下,无非是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而朱明做为得国极正的汉人王朝,其“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刚烈,是汉人风骨之所在。大燕皇帝对此极为推崇,认为这种精神应该继承下去。

    对明王朝盖棺定论后,诏书中写明了对朱家皇脉的处理决定。

    其一:即日起,朱明皇室分封在各地的王公,一律贬为庶民。其官宅田地,除少量浮财外,全部收归为国有。与此同时,朱明皇室堪称规模浩大的各级吃皇粮的子孙,也同时贬为庶民。

    不过,贬为庶民的同时,朱明子孙自即日起,就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做商人,考公,不受身份限制。

    其二,关于崇祯。

    鉴于皇帝在位时并未失德,兼承上启下之缘故。天华帝决定优待前朝君王。遂封崇祯为乐寿公,食邑万户,行明正朔,以天子之礼郊祭,上书不称臣,许遍览河山。

    以上三封登基大诏,曹川登基当日,明发天下。

    此事造成的结果可谓空前绝后。就反贼坐稳江山的速度来说,这次曹贼认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了。

    三大诏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了大明国土。各地无论官绅士民,尽皆喜大普奔,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喜迎曹贼,哦,曹皇帝为天下共主。

    人性都是自私的。只要能免了老子粮税,哪怕过几年曹皇帝收不上税官府发不了工资倒台了,那大伙这几年也不亏不是。

    话说,一路逃命的李大嘴团队,终于在次日上午,赶回了天津。

    天津方面闻听皇帝驾到,在家的大老几乎全员出迎,在天津老城门前,摆足了阵势。至于李大嘴......这人憎狗厌的货,捎带着说句辛苦就完了。

    崇祯皇帝这边到埠,先是做了整理。天津方面体贴的给包括王承恩卜大醒在内的皇帝三人组,送上了洁面的湿手巾,还有新衣冠。

    良久,在王承恩伺候下更换了袍服后,崇祯帝被王承恩和卜大醒扶下了车。

    这时候,经过了半天一夜的调整,之前浑浑噩噩的皇帝,已经缓了过来......大脑重启了。

    而因为已经自杀过一次的原因,皇帝现在表情还算平静:自杀那一刻,什么王朝霸业祖宗社稷都已经化为

    飞灰。现在大脑重启,自然是求生欲占了上风。

    要知道,这个位面的崇祯皇帝,还是一个仅有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他要是对生命不向往的话,当日也不会率领一群太监去闯宫门逃命了。

    说白了,上吊那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但凡有条生路,皇帝能不走嘛。

    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从皇帝到凡人之间的巨大落差。

    好在,今天出迎的穿越者,大多都是对皇帝抱着一点好奇和善意的,纯粹厌恶的人家反倒不来了。

    所以甫一见面,大家还是乱哄哄地抱拳躬腰行了礼,并没有摆出盛气凌人的嘴脸,给皇帝了充足的缓冲:“参见皇上。”

    “众钦......诸位免礼。”

    在艰难适应着新身份的皇帝,最终免不了还是深深一叹:“诸位想必都是新朝权贵了,就不要拿我这亡国之君开玩笑了。”

    “皇上,事情远没有您想像的那么糟。”

    在场地位最高的北伐军司令韩小波,微笑着道:“旅途劳累,您先休息。等明天见到圣旨,您就知道结果了。”

    崇祯不以为意。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不怎么怕不好的结局。他现在无非是求个全身而退,如若事有不谐,也不过再死一次而已。

    就这样,草草一个迎接仪式后,满足了好奇心的穿越众,马上纷纷散去。而崇祯一行,则换了车队,被安置在天津最好的四季宾馆顶楼总统套。

    刚刚拉开老式的煤气电梯铁网门,崇祯就“啊”地惊叫了一声:“皇嫂!阿九!你们......”

    穿着一身素色裙装的“前”皇后张嫣,正揽着小阿九,站在电梯门前迎候皇上。

    “皇上。”

    “父皇!”

    劫后余生,复又相见,情难自已。崇祯揽尚不懂事的阿九入怀,仰面朝天,眼中终于流下了泪水:“昨日朕......我为全名节,实.....”

    “皇上。”

    张嫣冷静地出口打断了皇帝的话:“昨日宫中之事,臣妾已尽知。皇上切莫自责,彼时情势,皇上不过遵前人规,自古以来,概莫如是。”

    “罢了,罢了。”

    崇祯最终长叹一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且看是什么下场吧。”

    第二天,原天津站站长,现天津府尹姚建设,代表新政权,如约上门拜访。精神面貌好了许多的崇祯三人组,和姚建设在总统套房客厅分宾主落座。

    喝了一口司礼监秉笔亲手泡的咖啡,姚府尹满意地掏出三大诏复印件,递了过去:“皇上先看看诏书。”

    矗立在一旁的王承恩,伸手接过文件,然后递给了崇祯。

    良久,崇祯看完三大诏,默不做声地将文件递给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卜大醒。

    这一刻,崇祯终于明白,为什么天津这些人,还在称呼自己为皇上了。

    已经事实上担任了亡国首辅/崇祯私人顾问/谈判代表/唱红脸的卜老爷,接过文件,逐字逐句细看起来。

    第一道登基大诏,反倒是没有异议的。败了就是败了,至于人家姓曹的如何立国建制,那也和朱明没有关系了。

    不过在看到第二道诏时,卜老爷却是偏头冷笑一声:“免天下粮税,好大的口气!”

    和别人不一样。姚建设做为前天津站站长,对于大明头号曹黑卜大醒卜老爷的档桉,包括其中所有黑材料,那是相当熟悉的。

    闻言,姚建设笑眯眯反问道:“口气大不大,卜老爷应当是清楚的......话说,卜老爷当初在台湾跌了一跤后,毅然上京辅左帝王,到底为什么?”

    “你!......”看

    着对方戏谑的眼神,张嘴欲喷的卜大醒,突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是啊,自己当初不正是因为被工业化生产粮铁的能力给吓坏了,然后看出了这种力量的可怕,足以颠覆大明,颠覆儒教,这才上京“挽狂澜”的吗?

    “哼!夜郎自大,犹未可知。”

    心下虽然郁闷,但嘴上还是不服软的。一边都囔,卜老爷一边看起了第三道,也是直接关系到崇祯切身利益的一道诏文。

    前脚扫了一眼,卜老爷后脚就忍不住了:“哈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我问你,即有食邑,那皇上的封地呢?”——————————————————————————————

    有关于第三道诏书的内容,其实,曹皇上还真是彷了汉末魏文帝曹丕给汉献帝的待遇。

    “封乐寿公,食邑万户,行明正朔,以天子之礼郊祭,上书不称臣。”

    这段话,除了没有指明封地外,其余待遇,基本保持了一个亡国皇帝的尊严。

    而之所以没有封地,不是舍不得那点土地,而是曹皇上的心胸更广阔。或者说,工业化的穿越国家,制度更加自信,比曹魏更加宽仁,更加不怕“先帝”的残余政治影响力,更加有信心,将崇祯变成体现新社会优越性的榜样人物。

    话说,溥仪都活了小六十,医疗水平更高的穿越众,还没有魄力让崇祯活到领社保那天了?......当然,延迟退休就不能算了。

    然而,以上这些,都是内部人才有的展望。眼下这局面,姚建设不可能给对方说这些。

    揉了揉额头,姚建设摇摇头。来之前他就知道老卜是个无脑黑粉,这一刻,姚建设莫名回忆起了当年在网上和黑粉们互喷的峥嵘岁月。

    长吁一口气,姚建设缓缓对卜大醒说道。

    “你听好:第一,谯县曹氏和燕人曹氏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宗亲关系。”

    “第二,魏文帝之于汉献帝的待遇,已经是中国史上少有的宽厚行为,我方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

    “第三。”姚建设说到这里,摊开手掌,掰起了指头:“九锡、封公、三辞三让、封禅。”

    “献帝的退休待遇,不是白得的。这些活,献帝硬生生做了两次,魏武一遍,魏文一遍......”

    说到这里,姚建设扭头看了一眼脸色十分不好的崇祯:“皇上您可一件都没有做......即便这样,还是得到了超过献帝的待遇。卜大醒,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卜大醒脸色苍白。张了张口,他最终还是死咬住了封地问题:“便是无封地。”

    “你瞎了啊?”

    姚建设没好气地伸出手指,在文件上某处戳了戳:“许遍览河山。”

    “你看不懂中文吗?”

    “是被关在一个屁大的封地里等死好,还是全国游历散心的好?”

    “当真?”说实话,之前卜大醒一是没细看,而是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也没往那个方向想。他还以为是说臣子呢:“那回头皇上可就回凤阳祭祖了。”

    “哈哈哈。”姚建设看着反应灵敏,兼且露出狡黠神色的卜大醒,这一刻,他真是被这厮的顽强不屈给逗笑了:“卜大醒啊卜大醒,你果然是不大行啊。”

    “就真应了那话: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

    “卜老爷你随时可以撺掇皇上回凤阳祭祖,曹燕皇帝定会允诺,甚至不需要皇帝点头。”姚建设把双手搁在肚皮上,靠回沙发,乐呵呵地说道:“就怕老爷你去凤阳登高一呼,然后临了,又被免了农课的农民给绑回来了......那时候就不好看了,哈哈,哈哈。”

    “唉,

    无需再言。”

    终于,脸上露出疲惫神色的崇祯,伸臂压下了卜老爷。

    抬头,对着姚建设,崇祯正色道:“不知亡国之人,何时有幸能陛见曹燕皇帝,以为答谢。”

    崇祯这句话一出,就代表着忠于大明的残余势力投降曹燕了。

    姚建设闻言,立刻坐起,正色道:“如今皇帝就在上海行在驻陛。皇上您要动身,随时可以。”

    “哦......”心下清楚,其实自己已经算是得到了顶级退休待遇的崇祯,这一刻是真的放下所有东西了。

    “那就劳烦大人安排,尽早动身吧。”

    “好好好。其实皇上有所不知,曹皇帝呢,对于你们见面是很期待的。还特意下旨,要求您以皇兄相称,进殿不拜,携手共座。”

    “亡国之人铭感五内。”

    “只是......”临了,到最后,崇祯还是掩不住好奇心,问了个问题:“诏旨中所谓的“江北特区”,是何缘由?”

    “这个嘛......说起来就话长了。”

    对于已经有前世教训的穿越众来说,这回不可能再搞个后世那样的超级首都了。

    政治中心就安心搞政治。非要再加上经济和文化,到头来不管首都在哪里,都会变成超级大都市,五环不够修七环的节奏。

    临了,实在受不了了,再在外边建个新区,再费事吧啦往出赶人......何必呢。

    所以这次,内阁一开始就选定了首都位置:江北,盐城和泰州之间,随便划了块盐碱地皮,就是首都特区了。

    现如今特区正盖楼呢,预计曹皇帝最少还要在上海滩待个两三年才能正式还都。

    ......捡着能说的给崇祯说了说,算是满足了这位的好奇心。

    接下来,姚建设就很忙了。他要迅速联络上海方面,还要安排崇祯一家人南下的行程,确保万无一失。

    等到埠后,不光崇祯,还有两个家属的事情要处理:张嫣和阿九。

    关于阿九,势必是会取消公主封号的。新朝恩典最多就到崇祯这里就结束了,不可能再往下延续。

    至于漂亮的张皇后,也是会取消封号的。这一点早就由内阁下了决议。

    关于张皇后本人......曹皇帝早就表示不沾这事了。原因是很早之前就有匿名帖子在论坛上就此事讽刺曹总,其用意浅白到傻子都能看出来。

    现在知道开国皇帝为什么经常要杀老兄弟了吧。实在是这帮人太过膨胀,不拿皇帝当根葱啊!

    当然了,既然“民愤”这么大,曹皇上也就不为己甚了。话说,从后世来的人,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张皇后充其量也就是个漂亮女人,还都三十岁了,还是个寡妇......这种的,老年公园相亲角压根都不抢手。舔狗们谁爱追去追,曹皇帝是真没那个兴趣。

    就在前后两任皇帝势力谈完交接程序后第二天,崇祯一行人,登上了南下的船只。

    而与此同时,北方京城中,刚刚站住脚跟的大顺朝君臣,也云聚皇极殿中,商讨国是。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如何处理京城东北方的关宁集团,以及盘踞在天津的曹氏势力。

    而无论怎么和对手打交道,情报都是第一位的。

    所以,按照大顺军中一惯的套路,像这种级别的战略,肯定是由掌握着情报系统的周国师先行展布一番,然后大家再讨论通过。

    事实上,从大顺正式成军以来,周

    国师的战略,就没有被人驳斥过......当初玩笑似的伏牛山潜伏战略,如今已经助李自成坐上了皇位。

    这已经是不亚于隆中对的战略规划了。大顺军中诸将,对周国师的战略,是相当钦佩的。

    长笑一声后,身穿黑纱道袍的周国师,依旧从左手第一位出列,来到陛前,扬了佛尘,躬身行礼:“陛下,此事易尔。”

    “据最新线报和京郊士民所言,日前,曹氏兵马在三屯营,确与入关建虏大军狠狠打了一场。”

    “事后,建虏全军退出关外,曹氏同样损兵折将,遂退回天津修养。”

    “所以,当先招降关宁军。”

    说出结论后,周天师轻笑一声,面露不屑:“如今朝廷断了关宁军粮饷,这伙吃皇粮吃油了嘴的,怕是早就等着朝廷的诏安令呢。只需派一二文臣做说客,往还一番,想必就见功效。”

    高据龙椅上的大顺皇帝李自成,闻言微微点头。随即,他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若是关宁军投曹怎么处置?”

    “早在己己之变时,关宁军与曹氏为了抢夺战功,彼辈之间多有龃龉,互相拆台。”

    “放着兵强马壮的大顺朝不来投,却去投奔船橹起家的曹氏,关宁军是做不出来的。”

    国师说到这个份上,在场诸人都觉得差不多了,纷纷点头:“再者。吴三桂之父吴襄就在京城为质,优势在我,还怕那吴三桂上天不成?”

    “哈哈哈!国师说得在理。”

    一番分析,李皇帝点头认可后,当即下旨:“曹氏莫要搭理,择一二文臣,先去山海关招降。”

    当先个议题结束后,下面的议题是:饷银。

    当前,新生的大顺朝廷,面临着两个经济问题。

    其一:李自成登基时只是分封了文武官员,但是赏赐,尤其是最重要的给闯军士卒的封赏,还没有发下去。

    封赏封赏,封官和发钱是合二为一的。尤其是对没有官帽子的兵卒来说,不发银子,分分钟就会造反。

    其二:新生的大顺政权,即要维持新组建的政府运转,还要预备钱粮兵器,用作接下来必定会出现的南征。

    以上这些政务,都需要天量的资金来推动。

    然而,钱从哪里来?这就是今天大顺君臣所要决定的下一个重要议题。

    好在,这个议题的答桉,早就不是难题了......闯军是一路抢劫过来的,事情到了这一步,有关于银钱方面的解决方案,早就刻在闯军骨子里了,这种事还用商量?陕西富户大伙当初也拷掠过,老追赃熟手了。

    很快,在包括李自成本人都不反对的情况下,当朝迅速就这个议题做出了决议:成立“比饷镇抚司”,专门负责“追赃助饷”。

    封刘宗敏为汝侯,节制文官,主持对明朝官吏拷掠索饷。

    新鲜出炉的追赃办公室主任刘宗敏,当堂便兴奋地下了第一道命令:赶制五千副夹棍先!

    陕西那帮土老财有什么难度?京城的大官儿才能体现刘主任的棍术啊!

    关于拷掠这个议题,全程,位高权重的周国师,捻须而笑,连连点头,未发一言。

第729节 历史(四)

    通常,一件事在搞砸之前,都会有一个看上去很正规的开头。至于后面为什么加速狂飙,乃至飞出悬崖或许是刹车真坏了,或许是就没想着踩。

    一开始,“比饷镇抚司”成立时,刘宗敏也是很有规划的。

    他坐在国丈田弘遇的大宅中,对部下发布了当季追缴KPI:“中堂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道科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部属而下则各以千计”。

    以上标注,公平公开公正,透明度很高。

    当然了,其实刘宗敏也没有真把这个KPI当作必须完成的标准。就和公司定年度指标一样,多少有些狮子大张口的味道在里面。

    接下来,就是收缴双方博弈了。

    在大多数官员看来,这种粗暴野蛮的行为,肯定是不能妥协的。即便上缴,那也要拼命抵抗后再吐出几个.否则的话,不是公开表明自己是贪官了吗?

    要知道,按照以上标准,正常官员靠俸禄,八辈子也攒不出这么多。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管什么号召,总有人押宝主动出头的。

    譬如之前提到过的,旧世界力阻崇祯南下的内阁大学士陈演。此君在这个位面,虽说还没当上大学士,但依旧“以皮箱二只载入宗敏处,贼喜其慷慨,遂得免夹。”

    还有户部主事刘明偀等“即完一千,遂得放去”。

    千金买马骨的套路,短短持续了两天。接下来,对于“不支持大顺朝廷工作”的广大官员,除了极少数挑出来维持日常政务运作的官员外,其余人等,开始遭受大规模的拷掠行动。

    国仗田弘遇的宅邸,占地广阔,前前后后被分成了几个档次,分别拷掠不同等级的官员。

    这个时候,惯常认为自己的意志力能压制住痛觉神经的官员,终于明白了现实和想像之间的差距。就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不拷不知道,一拷吓一跳。

    第一天,就有一名翰林,从他家里挖出了七千两白银。这个结果令包括李自成在内的,大部分穷鬼出身的人都十分惊讶:“翰林之富乃至是耶?”

    号称清水衙门的翰林都这么富?

    京官和镇上的老财真不是一个档次?

    于是,之前的KPI,这一次彻底落到了实处:“凡翰林官,无论新旧,皆派饷万金以上。”

    清流官都这样了,那么拷掠大头,皇亲国戚和各路大佬官员,自然是重点了。

    之前在满朝文武面前当众哭穷的周奎周国丈,先是儿子当面被杀掉,然后老婆女儿也被迫上吊。这之后,刘宗敏开始对周奎使用酷刑。

    最终,贪欲终归抵不过夹棍带来的痛苦。周奎被迫交待出的家产当中,仅白银便多达五十二万两,此外还有各种珍宝财物数十万:“周奎抄见银五十二万,珍币复数十万,人皆快之。”

    此处划重点:人皆快之。

    皇亲国戚免不了,官员更不用说了。大批官员遭到了严刑拷打。不光是夹棍,闯军还用各种烧灼肌肉、折断胫骨等残忍手段,逼迫他们交钱。

    唯独躲过了一劫的,大约是历史上的首辅魏德藻了。此君是崇祯十三年状元,历史上被夹棍活生生夹了五天,脑裂而死。其子随后也被闯军杀死。

    在这个位面,由于提前了八年,所以老魏躲过了这一劫。

    虽说提前了,但京官的总数量是不变的。刘宗敏这一劫,数量多达几千的勋戚官员,无论在职的还是退休的,终究没有躲过去。

    即便这样,刘宗敏还觉得不够。

    随着拷掠的进行,惊喜于天量白银的入账,惊讶于京城藏银之豪富,刘宗敏便又命人在门口树了两根柱子,作为凌迟专用。敢不交钱的就千刀万剐:“宗敏之门立二柱,磔人无虚日。”

    “宗敏讨债无限责任公司”在京城的大项目,自启动开始,便运作地红红火火,闯军其他部门自然也沾了光。

    进城十余日后,在无数财富的刺激下,闯军之前那一点谨慎和矜持,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车子已经没有了刹车。李自成手下这些将领们,拷掠之余,又把目标盯上了城里的商家、富户。

    不受管束的士兵甚至直接向普通百姓下手,打家劫舍,强抢民女之事频频发生。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恐惧的氛围之中。

    就在这种逐渐失控的环境里,京城中却始终有一股势力超然物外,冷眼旁观。

    这股势力全员穿着黑袍,其中高层人士着道袍。他们的领头人物,是执掌着情报司的国师周乙。

    在闯军中有崇高声望的周国师,入城之后,一改往日锋芒,倒是安静了不少。除了之前在朝会上参与讨论了战略规划外,之后这些天,就以打坐吐纳为由,没有参与任何政务。

    而就在这天入夜时分,原行人司衙门,周乙的国师府上,来了一位客人。

    从后门进来的客人,身穿一套打了补丁的粗布短衫,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可在书房见到这位客人后,周天师却疾步上前,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上下摇晃,脸上难得露出了激动神色:“老鬼同志,终于见面了!”

    “我是今天上午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的。”前来接头的刘旺同样十分激动,用力握着对方的手:“久仰‘佛龛’同志大名,您这份功业,荡气回肠,北京站同仁钦佩得紧啊!”

    “过奖过奖,全靠后方支援,长官指挥有方。”

    一番寒暄过后,两人落座。

    刘旺前脚灌了口茶,后脚便开门见山说道:“我这次来碰头,主要有两件事。”

    “第一件,和您接洽撤退事宜。”

    “第二件。”刘旺说到这里,从大腿补丁下面抽出一张纸:“这是之前北京站调查出的一份名单。其上都是一些对咱们阳奉阴违,还私下资助反对派的京官名单。”

    “这个好办。”

    周乙说话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后,拉绳唤人进门:“把这份单子交给刘宗敏,就说这些人府中疑有大量藏银,让他加急安排一下。”

    “是。”

    “至于头一件事嘛。”周乙给刘旺添满了茶:“我这边已经在陆续实施了。不急,咱们细细商量。”

    就在佛龛同志和京城地下党碰面的同时,远在二百里外的天津北伐军总部,也有一场见面会正在举行。

    会议的气氛是很融洽的。温暖的黄色灯光下,身为主人的北伐军总司令韩小波,挥手示意勤务兵,给下首的端坐的几位中年人倒上了军用咖啡。

    “对于关宁军的安置工作,皇上早有旨意的。”

    端起绿色缸子隔空示意,然后轻轻嘬了口苦涩的黑咖啡,韩小波继续说道:“祖大寿善行,吴三桂毅忍。将来,像西域、高丽、天竺这些地方,在在都要用兵。你们关宁军是有大用的。”

    下首几个关宁将领,闻言心中顿时一块大石落地。

    说实话,自建虏入关以来,关宁军上下也是不得安生。不但派出一部分军力去京城打保卫战,东边也得防着山海关的安危。

    而后,局势突变。先是建虏仓惶撤出关外.虽说李继春部封锁了燕山至天津一线的消息,但关宁集团盘踞关外这么多年,仅仅从关外的各种渠道,就能得到三屯营一战的大概情报。

    再往后,皇上一夜间挂了树枝,李自成进京。

    眼花缭乱的局势,城头变幻的旗帜,这一次真的令关宁集团目不暇接。

    何去何从?

    巨大的压力面前,举棋不定的关宁集团,分别向京城和天津派出了规模相等谈判使团,用以收集信息。

    来天津的使团代表,是时任前屯副将的祖泽盛这位是祖大寿的侄子。其余使团中的重要人物,还有关宁军另一个大山头,吴三桂的亲兵家将吴彻。

    使团来到天津,随即就得到了韩小波接见。见面后的韩小波也非常热情,端着咖啡杯,就把曹皇帝的善意释放了出来。

    闻言,关宁这边也是松了口气。要知道,来之前关宁上下,可是判断天津方面不会有好的招降态度的。

    答案很简单:既然曹燕能打败建虏,那么对于被建虏多年压制的关宁集团,必然缺乏应有的尊重。

    所以韩小波这边释放善意后,一干谈判代表都松了口气,纷纷抱拳行礼,一叠声称颂曹皇帝宽宏大量,韩大帅世勇无双。

    一通谄词过后,代表团团长祖泽盛,有意无意地和副使吴彻对了个眼神。然后,吴彻干咳一声,抱拳说道:“末将大胆,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韩小波摆摆手:“都是军人,有话直说。”

    “敢问.关宁上下投了大燕皇帝后,就食之地于何处?”

    “哈哈哈。”

    韩小波闻言,仰天大笑一声:“此事易尔,左右拿笔墨。”

    话毕,韩小波当着下首众人的面,刷刷刷几笔写就一封信,再用火漆封边,交给了祖泽盛:“一切都在信里了,你带回去,给你家将主一看便知。”

    祖泽盛珍重收起了信。

    “还有些皇上赏赐给关宁军的礼物,伱们一并带回去吧。”

    “关宁上下铭感五内!”

    就这样,当晚,发生在京城中的一场会面如约完成。而奔赴天津的关宁代表团,也于第二日一早,回返山海关。

    来的时候,代表团是有带一些财货做为拜会韩大帅的礼物的。不过回去的时候倒也不亏,代表团拉了两大车的赏赐,货箱堆得满满,反倒是赚了。

    这一天,是十一月五日。李自成入京后的第十五日。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另一个关宁代表团,也带着李自成集团的诚意和官职,踏上了返回山海关的道路。

    此刻的北方情势,又演化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对峙局面。然而,看似最为稳固的结构,实则脆弱不堪。李曹吴三方之间的脆弱平衡,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打破。

    就在三天后的十八日,李自成早朝时,出现了一件惊天大事:国师挂印而去。

    闻知消息后极度震惊的大顺皇帝李自成,和同样震惊的臣子们,一路快马加鞭,从紫禁城踏马而至。

    当皇帝冲进情报司的大堂后,看到的就是吊在屋梁上的国师大印,以及静静躺在案几上的信封。

    打开信封,抽出信纸,自小读过私塾的李皇帝,颤抖着念出了其上文字。

    信的内容很简单。周大国师言道,如今李闯王功业已成,当日铁伞门和闯王约定业已完成,双方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

    接下来,周道掌就要尊掌教真人法旨,率众道徒,回山修炼大道玄功去也俗话说大道无情,未免君臣之间再有俗世羁绊,周道长只好不辞而别。

    信的最后,周道长临别之际,留辞半阙,以为纪念:“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以上。

    看完国师留言,大顺皇帝仰天长叹一声,久久不能言语。这一刻,他仿佛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心中突然空荡荡的。

    心情极度差劲的李自成,最终还是率领群臣,一路返回皇城。

    就在他们经过长街时,却看到了一幕凄惨场景:一个下肢鲜血淋漓的商人,被如狼似虎的闯军拖至当铺门前,当场就要把家产全部当掉。

    如若不然,便当街拷打。

    默然不语良久,李自成扭头,对他身边最重要的将领刘宗敏说道:“何不助孤做好皇帝?”

    坐在马上,目视前方的刘宗敏,毫无磕绊地回出了历史上那句名言:“皇帝之权归汝,拷略之威归我,无烦言也。”

    我现在是集团内部广大参与发财将士的代言人,皇上你他妈别烦我。

    李自成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时间点,远在千里外的江南大地,已经是另一副模样。他们和历史上一样,收获了无穷愤恨和诅咒。

    一开始,当新朝廷传出李自成在京城拷掠官员的消息时,江南一地的士绅,那是疑多于信的。大家普遍认为,这是曹皇上为了争夺江南人心,从而放出的一些夸大其词的消息。

    然而,随着报纸上每天都在更新,人们心里就越来越嘀咕:咋感觉越来越有鼻子有眼了?

    又过了几天,京城快马来报信的人到了。

    李自成在北京城做事,并没有关闭城门。所以各路官员的家人,大体上都是同一时间到的江南。

    这一下,江南轰动了。信使们声泪俱下跪在堂中,诉说着自家老爷/好友/子侄/同窗/同乡在京城遭受的非人折磨,以及被勒逼出的滚滚白银

    闻听到详情的士绅们,先是手脚冰凉,继而怒火冲天。

    和历史上硬挨到李自成死在九宫山不一样。这一次,士绅阶层是有具体报复手段的。

    短暂沉默两天后,各地士绅寄发往全国各地的信使,先行出发了。

    紧接着,大批求职信投往了江南各地新政府。然后,大规模的叩阙请愿活动,连续在上海行在门前出现。

    这一次,士绅们放下了矜持,彻底投向了曹燕一方。

    为了表示臣服,士绅们也给曹皇帝送上了投名状。

    其一:发往全国各地的信件,其内容,就是帮助新朝稳定地方,要求地方官臣服曹燕。

    其二,士绅本人出来求官,算是做足了姿态。

    其三,各地官办新学中,开始有了大批士绅家中嫡子报名。

    面对这些穿着绫罗绸缎的子民们群情激昂的叩阙浪潮,暂居行在的天华帝,也不得不几次公开召见臣民,流下了几滴欢快,不是,是悲痛的泪水。

    愤怒天华帝当众表示:一定不会饶了李自成匪帮!一定要将愣娃李自成和那些陕西哈怂们,发配到穷山恶水之地干苦役干到死才算帮大家解恨!

    皇帝表态,众怒遂平。

    如此,,曹燕政权的控制力,以江南各地为圆心,开始飞速提升。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一刻起,天下邸定。

    那么,既然最后一道工序都完成了,肮脏的白手套也就失去了作用,主人是时候丢掉它了。

    十一月十一日,从上海装船的高速增援船队,出发。

    这一天,是李自成入京的第二十一天。

    同一天,山海关城内的聚将厅中,从各处防区赶来的关宁军将领,齐聚于此,气氛肃杀严酷。

    这一百多员将领,其所代表的,就是大明朝廷每年用几百万两白银供养出的关宁集团。

    如今,大明覆灭,再也没人给关宁集团输血了。这个畸形的军事集团,现在需要自己找饭辙。

    可是和历史上不同。这一次,没有雄才大略的皇太极来带着大家一起装逼一起飞。

    摆在关宁集团面前的,要不就是投李顺,要不就是投曹燕,抑或今天大伙自己举个旗,看推举祖大寿还是吴三桂也做个皇帝,关外开国?

    第三个选择是搞笑的。就关宁集团的性质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个朝气蓬勃,在政治上据有极度野心的政军势力。

    这个肥头大耳的武装集团,早已没了进取心。像癞蛤蟆一样,不拨不动。历史上每一步,直到康熙削藩,关宁集团最终烟消云散,都是在别人推动下,亦步亦趋,随波逐流。

    现在,终于到了历史性时刻。

    而比历史上提前了八年,内部还有祖大寿这个大山头存在的情况下,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答案貌似很简单:看李曹双方开出的价码呗。

    此刻,李曹二帝,开出招纳关宁集团的砝码,就摆在将主们面前的桌案上。

    左手边几案上,是李自成的价码。一些大概是搜刮而来的金珠财货,外带圣旨:封吴三桂和祖大寿为侯,其余关宁众将俱有封赏。

    圣旨上明确说明:如果未来关宁军能为王先驱南下灭曹,那么“不吝王公之赏”。

    总得来说,李顺政权开出来的价码,平平常常,中规中矩。

    下面是曹燕开出的砝码了。

    首先是礼物。一直拼出大厅门外的长桌上,整整齐齐,排放着上百个曹皇帝赏赐下来的.头。

    这些头,关宁众将貌似都很眼熟,经常在战场上能见到。

    譬如,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的头,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的头,一等公额驸扬古利的头.等等等等。

    差不多令关宁军上下惊惧多年的那些人头,今天全部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接下来,是封官许愿的圣旨啊不,是信笺。

    由北方大都督韩小波亲手写就的信笺。

    其内容可谓是观海听涛,静雅高妙。

    第一句就石破天惊:“我操你们这帮关宁烂货、蛆虫。”

    第二句:“就你奶奶个屁的食!关宁全军交出武器,整体接受国防部改编,安置分流。”

    第三句:“自见信之日起,限祖大寿、吴三桂本人三日内来天津请罪。过时,老子将你们这帮蠢货全部轰杀至渣!”

    全信拢共三言。其内容言简意赅,文字洗炼,格调不是很高。但胜在通俗易懂,观者绝不会悟错其义。

    下一刻,哐当一声。暴怒的前锋总兵官祖大寿,抽出腰刀,一刀斩在了信皮上:“小儿辈欺人太甚!老夫誓与曹贼不两立!”

    同样暴怒的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脸色苍白,盯着老友阿济格的双眼,口中喃喃地道:“派人,派人去京城,告诉李顺皇帝,关宁军这就投了大顺,与尔共击曹贼!”

    两大山头暴怒,明明挤了上百员战将的大厅里,此刻针落可闻。

    随即,祖吴二人异口同声大喝道:“可有异议!?”

    “哗啦”一声,众将皆跪。

    一六三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李自成入主京城第二十八天。

    由李顺政权发起的拷掠行为,已经扩大到了京城百姓,完全背离了初衷,并且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然而,终归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天后晌,从南门来了急报:天津方面有大军进逼京城。

    得此消息,大顺皇帝李自成连夜召集部属军议。最终得出结论:必须出城与曹逆野战。

    这一刻,大顺君臣心里是明白的:得罪了全京城上下人等的顺军,是没办法守城的。

    好在,全程参与了大顺军议的关宁军代表,表示即刻回山海关送信,将关宁大军带至双方约定的战场。

    第二日,确定了战略的大顺朝廷,开始全力收拢已经抢红眼的士卒。

    直到十一月二十日这天,李自成方集结全了麾下马步六万正军。除留五千人守城外,其余五万余大军,鸣跑出城,迎击胆敢来送死的曹逆部队。

    大战序幕徐徐拉开。

    而这一次,不知为什么,天津方面刻意收缩了警戒线。以至于当北伐军主力出动后,闯军前出的侦查哨,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

    不光如此。即便自己的动作被对手侦知,北伐军后续的动作,依旧犹犹豫豫,每天只行二十里。

    这样一来,当李自成部闻讯出征后的第三天,拥有众多辎重的北伐军主力,才将将行军至永定河南二十里处。

    北伐军的拖沓,无疑给了李自成部宽裕的行军和备战时间。双方最终相遇的时间,是李自成出征后的第五天,地点,在廊坊以南的双台镇。

    接下来,就是工程时间了。北伐军见敌后,在双台镇南迅速修建了大营。

    李自成部同样如此。借助双台镇的地形,迅速修建了大营。

    然后。两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对峙了起来

    李自成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时间是站在大顺皇帝一方的。战意不强的南人,很快就会等到噩耗。

    一六三六年十二月一日。华夏大地上最后一场大型战役开启的日子。

    前一天下午,数量多达三万以上的关宁军团,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东北方向。

    第二天一早,貌似发觉上当的北伐军,全体列阵邀战。而对面的李自成部,同样全军出动。

    此刻,总人数只有四万多的北伐军,战略态势并不好,貌似遭到了李顺和关宁两方夹击。

    而鉴于庞大辎重队伍,以及大量科技兵种的原因,北伐军正面摆出来的阵型,尤其单薄,还不如对面闯军的一半。

    不过,无所谓了,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

    骑在马上的韩小波,用望远镜观察完敌阵后,感概了一声:“老李这是又把重骑藏起来了啊。”

    “呵呵。”卫远顺手就递过来了ipad。其屏幕上,显示着头顶无人机数据链传来的闯军实时图像:“又是右翼突击。”

    “那就是我们的左翼了。”韩小波看了眼ipad,转头问道:“老子的意大利炮到位没有?”

    “报告,已标定敌重骑部队射击诸元。”

    “等我命令。”

    之前,从上海出航的高速增援船队,并没有步兵,而是搭载了从南方地区抽调出的整整两个炮兵团。

    以及,大燕国镇压气运的两门意大利炮。

    为了这两门意大利炮,最新的一批进口物资中,还特意多出了两百发75毫米高爆炮弹。

    此刻,八百余门各式口径的火炮,已经密密麻麻放列在了韩小波指挥部的背后。由无人机测距校准后的射击诸元,业已分配到了各个炮群。

    那么,决定华夏大地沉浮的最终一役,到底需要多少时间?

    答案是五分钟。

    就在李自成部吹响号角,步兵方阵准备推进之时,韩小波冷冷劈下了手。

    随即,天空突然一暗。

    密密麻麻的弹丸,遮蔽了太阳。一瞬间,战场上的顺军以为天色突然黑了。紧接着,连成片的巨大轰鸣声,仿佛天神打雷般响彻了战场。

    仰着脖颈的顺军,目光呆滞。密度高到居然形成了铁幕的弹丸雨,飞过头顶,“轰”得一声,砸进了后方的骑兵方阵中。

    末日般的景象是那样突兀和神奇。没等顺军反应过来,第二波炮弹又砸在了铁骑头顶。

    整齐的两次轰鸣间隔中,还夹杂着一种极为特殊的尖叫声。

    这种声音一开始以6秒为单位,紧接着就变成了连绵不绝的啸叫声。伴随着怪声的,是天空中划过的两条红线.意大利炮打出的通红的高爆弹丸,像连绵不绝的红色流星,轰进了重骑方阵。

    全程,不到五分钟,李自成部赖以争夺天下的重骑方阵,就在无人机和炮群的联合绞杀下,变成了历史,连跑都来不及。

    工业化的战争伟力,彻底展现在了土著面前。

    理论上,自这一刻起,真正的战斗已经结束了。科技和生产力,对传统军事力量形成了碾压。

    “冲!冲!全军冲!”

    被连续的铁幕彻底砸傻眼的顺军中军,大骇下,自李自成以降所有将领,开始疯狂命令全军冲锋。

    与此同时,位于战场东北方向的关宁军中军,全身被甲的吴三桂,额头冒着冷汗,对身旁的祖大寿喊道:“冲!再不冲来不及啦!”

    祖大寿满脸虬髯根根炸起,绝望地注视着依旧出现在天空的可怕铁幕。最终,他一咬牙,认命般的吼道:“冲!他妈的给老子冲!”

    随即,骑阵先是缓缓加速,然后提速。最终,关宁铁骑一头扎进了李自成部左翼。

    眼看着当面之敌遭受重创,北伐军主力并没有动。

    肉眼可见的,当关宁军反水后,对面的顺军大阵已经开始松动崩散。这个时候,北伐军前排火枪方阵,甚至没有射出子弹。

    紧接着,评估完战场态势的指挥部开始下令:炮火覆盖当面之敌,打两个齐射。

    黑压压砸向步兵方阵头顶的弹丸,真真只用了两轮,就砸溃了士气已经崩散的大顺军。

    这时候,韩小波终于下令:左右两翼骑兵团出动,包抄李自成部。

    中路步兵师也开始缓缓进攻。

    不过这种进攻,怎么看都像是在散步。

    毕竟敌方已经处于崩解状态,失去了成建制的抵抗能力。

    关宁军启动那一刻,位于中军的李自成一看路线,就知道完了。

    果不其然,随后的关宁军,冲进了大顺军左翼。

    “果然又被卖了啊”

    如果说顺军对关宁军没有防备,那就是搞笑的。从混乱的明末乱世中杀出来的顺军,怎么可能对关宁军没有提防。

    可一切在炮弹组成的铁幕面前,都失去了意义。这种时候,关宁军反不反水,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为什么要说“又”?难不成是被天雷震晕了头?

    恍惚间,大顺皇帝李自成,熟稔地掉转马头,做出了他半生中最熟练的动作:“撤。”

    原本入京坐了龙椅后,他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再也不需要逃跑了。

    中军这一撤,余下几万顺军就彻底成了散漫的羔羊群。这个时候,位于两翼的骑兵,只需要徐徐靠拢,等逃兵跑个几里路自己瘫倒后,就可以抓社畜了。

    至于关宁军.冲垮了李自成左翼后,关宁军及时刹住了车。今天这场仗不按人头记功,没必要下死力。

    事实上,导致关宁军三心二意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功劳北伐军右翼骑兵出击后,阵线后方缓缓露出来的,却是准备已久的东江镇重骑兵团。

    总数已经达到四千的东江兵团,看位置和冲击路线,目标恰恰就是关宁军。

    喘着粗气摘下头盔,望着远处骂声连连,仿佛很遗憾的东江反贼,吴三桂和祖大寿互相对视一眼,额头滚滚冷汗直冒。

    他们都是知兵的。现在回想,一旦他们方才率兵冲击北伐军右翼,迎头碰上的,不正是藏起来的东江重骑吗?

    “速速去大帅面前请功!”

    两个人庆幸之余,急忙催马,奔韩小波中军而去。

    且说李自成,自从抛了大军后,便率领残部往京城而去。

    真实历史上,李自成兵败一片石后,同样是掉头回了京城。然后用马车拉着他拷掠来的银冬瓜,仓惶逃回陕西。

    这一次,由于有轻骑追兵的缘故,李自成残部只好快马加鞭,一路夺命而逃。至傍晚时分,堪堪赶在马匹全数倒毙前,抵达了京城脚下。

    当其时,永定门城头上方,插满了旗帜。

    左旗曰:敕封永平县男。

    右旗曰:北伐第四师。

    中间一面斗大的“李”字将旗,迎风招展。

    永定门的城头上,此刻也站满了人。不光有春雷营的战士,京城中但凡拿得起武器的成年男子,现在已经全部聚集在了环京的城墙上。

    密不透风。

    被偷了家,还被截留了那么大一堆银冬瓜,此刻城下的残兵,颓废无比。

    望着城头上射下的怨毒目光,以及疯狂却又开心的叫骂声,唯有李闯王拿得起放得下,面无表情地继续拉马:“走。”

    可是,往哪里走?如今李自成残部只余几十骑,人困马乏,沿途已经不断有马匹倒毙,后方还有好整以暇的追兵所谓绝境,指得就是现在了。

    借着黄昏的余光看了看四周,李自成现在也想不出太多办法,只好指了指南面的马家堡方向,催马而去。

    马家堡是一个很小的堡子。之前建虏入关时,马家堡里的人死得死,逃得逃,现如今堡子早已荒废。最终,赶在天黑前,李自成拼尽最后一丝马力,逃进了堡。

    接下来的流程,大家这些年来在逃亡中都十分熟悉了。摇井打水,烧窗起火,割死马肉炖煮,就着干粮饱食一顿,恢复体力。

    是夜,万籁俱寂,星斗漫天。除了远处时不时经过的马蹄声之外,貌似马家堡并没有追兵来查,倒是让逃亡者难得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东方鱼肚白时,恢复了体力的人马,静悄悄推开堡门,准备再次踏上逃亡的旅程。

    迎接他们的,是上万名默不作声,已然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骑兵。

    垓下被围,四面楚歌,不过如此了。

    对头顶一对一VIP专属无人机盯梢一无所知的李闯王,这时,是真的想要放弃了。

    于是,在这个位面,年仅三十岁的李自成,捏紧了手中刀,打算战斗到能喘气的最后一刻。

    历史上的李自成,可谓是中华五千年来,最为坚毅的一个造反者。

    他的一生,自揭竿而起那一刻,就永远处于战斗、失败、东山再起、再战斗、再失败这样的循环中。

    所谓的“只身而逃”,“大败亏输”,种种别人很难承受的失败,在李自成钢铁般的神经面前,都不算什么。

    哪怕是被官兵团团围困,他也要诈降复叛。

    哪怕是被赶出了京城,他依旧一路败亡,一路厮杀。直至在湖北九宫山下死亡那一刻,李自成依旧在和当地农民战斗。

    这是一个真正百折不挠的人。在他身上,将关中男子那份执拗坚韧的冷娃精神,诠释到了极致。

    下一刻,就在李自成准备自杀性冲锋时,他对面的骑阵却裂开了一条缝隙,从中缓缓出来一匹马。

    马上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穿着黑纱道袍的年轻男人。

    “国师!”

    再也顾不上其他,李自成骑马出门,将微笑着的国师,迎进了堡内。

    “国师何故弃我而去?”

    “国师这一走,自成败运了啊!”

    “如今自成已是走投无路,国师可有妙计?”

    “贫道今趟而来,正是为大王指点一条明路的。”

    捻须微笑的周乙,说话间,从袖袍中掏出一封信来。

    李自成随即撕开了信封。

    “自成吾弟,见字如面。”

    “我知道你是一个百折不挠的人。”

    “你可能对新国家有误解,并不知道我们的目地是星辰大海。”

    “咱们之前还是缺乏沟通。连崇祯我都能许他行明正朔,上书不称臣。”

    “对于你这样的开拓性人材,我怎么会小肚鸡肠呢?”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发誓,一定会安排一处‘水草丰腴,鱼跃龙翔’之地,供你施展才华。”

    “带着你那些兄弟,去打下一片江山。”

    “我和国家都给你注资。”

    “许你以藩王之礼陛见,藩国听调不听宣。”

    良久后,李自成满脸不能置信地抬起头,盯住了国师双眸。

    周乙依旧捻须微笑,缓缓点头:“是皇上的亲笔信没错。”

    一六三六年十二月二日,大顺皇帝李自成,降曹燕于京郊。

完本感言

    1首先,要感谢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那些兄弟们。没有你们的评说和鼓励,我大概早就太监了。名字我就不列了,点开书友榜都能看到。

    2其次,为盟主旧日天语道个歉。这书我一早就知道不会有数据了,所以自疫情开始就再没注意过榜单......我还是前几天才看到有个盟主,也没加更,行为属实恶劣,下本书补上。

    3和很多入坑的新手作者一样,我当初也是头脑一热。看临高怒其不更,于是一怒之下就自己来了。

    4事实证明,需要考据的历史题材,真不适合我这种人。历史功底不够经常出丑不说,写个县令名字都要查县志,一章三千字经常要搜两个小时资料,对于还有工作的我来说,确实时间不够。

    5尽管后边尽量缩减了查询资料背景的时间,但更严重的问题来了:疫情。我这个工作,疫情中反倒更忙,没办法只能周更。

    6没有和书友展开更多交流,一是时间问题,更主要的,是我也羞于露面......更新拉胯的人,没资格说什么了。

    7书的结局是很早以前就决定的,不是烂尾......在当前的舆论环境下,要是再展开去写屠杀美洲印第安人,估计分分钟就404了。但要硬写一亿明人去同化几千万印第安人,我自己又觉得膈应,也不现实。

    同理,书中和南洋土人的战斗我都是一笔带过,尽量春秋写法。与其这样,所以干脆不如不写,就这样结束吧。

    8书里那個李大嘴是我自己给自己安排的。原本就是想写个猥琐胖子角色用来开心的,结果写了两段自己把自己恶心到了,就再没写。谁曾想,末尾要用到了,我居然把自己的角色名给忘了,你敢信?人物卡上也没有......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好像就是因为是写自己,所以大气地就没写人物卡......自己还能把自己的资料给忘了?我TM的还真忘了!

    9基本上早期勾勒的人物角色,后面尽量都给了个结局。唯独龙岩战记那个系列中的土著女主角,本来设想中是到了新社会后,要做为第一个离婚的女强人,再一路自强不息,往上爬最终做了新国家第一个女府尹的。结果后来发现这样写最少要十几章支线剧情,遂作罢。

    10符有地。原本是要安排他在天津抽崇祯一鞭子,最终成为帝国狱政系统膜拜神像的。前期铺垫都写好了,后来再三考虑,觉得符有地在那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也靠不到崇祯身边,遂作罢。

    11看人挑担不吃力。我这个新人当初一头扎进历史文的大坑,也算是彻底领教了酸甜苦辣。什么是毒点,如何控制情节起伏,精力该用在哪写方面......这些技术点,不是自己去写一本书,永远都不会学到。

    12话说,最伟大的力量永远隐藏在书友中。但凡有个把错字,逻辑错误,常识错误......忘个角色名啥的,三分钟就被人指出来了,都不用审稿的说。

    13其实,第一次写到用机枪打土著情节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一件事:群穿,唯一能有足够的对抗,剧情有张力的时代,应该是一战二战那个时期。前提还是要控制好“进口”物资的数量。

    据此,我有灵感时,还攒了几个支线大纲情节:《北海上空的眼睛》,《鄂霍次克海下的幽灵》,《伦敦皇家银行黄金大劫案》。

    可惜,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以那个时代为背景的书估计很难上架。再加上历史类委实太过耗费精力,我肯定不会再跳坑,所以这些设想大概率是无法完成了。

    14现在疫情终于过去。我估算了一下,如果不需要繁复的考据查资料,每天只是按照大纲开脑洞,写一些都市/科幻类小说的话,我想,一天保底一更还是能做到的。

    15接下来,要祭祖。再之后要装修我现在住的这套老房子,所以大概会有几个月的准备时间。我计划中,新书会是一本轻松诙谐的都市小说......虽然更新拉胯,但旅明好歹有始有终,下一本也腆着脸算是老作者了,应该不会踩上一本踩过的坑。

    16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啰啰嗦嗦了一大堆。回思一路走来,感慨实多。在这里,再次感谢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众多书友兄弟,素罗汉在这里恭祝各位生活美满,阖家幸福。

    素罗汉,于2023年3月29日午后

第730节 闭关锁国(大结局)

    始皇历:公元一八五七年。

    旧世历:公元一六三六年

    时间来到十二月底。由于李自成部的消灭和北伐军的进驻,京城内外迅速恢复了正常秩序。

    坐镇京城的韩小波,紧接着,下令北伐主力向山海关一线运动。

    见此情势,即便再不愿意,以祖大寿和吴三桂为首的关宁集团,终归在意大利炮面前低下了头颅,交出了军队指挥权。

    接下来就是正常流程了。

    关宁集团在关外囤垦的所有农兵家眷,一律迁至黄河以南安置。其中被分派到新马泰地区的新移民,总数不下于50%。

    关宁集团的正规战兵,选优择汰后,全部重新参加军训,后分散编入北方陆军各部。

    关宁集团的高级将领,愿意转业的回地方当富家翁也行,去南边投资国家移民开发项目也可以。

    愿意留在军队的,回军校整训回炉,出来后重新分配指挥岗位。

    就在整编关宁集团的同时,北伐军分出来一个五千人的整编骑兵师,直捣黄龙,攻打盛京(沈阳)。

    入关后,一口气葬送掉十二万以上兵力的大清国,这时候早已成了个空壳子。骑兵师打过去时,城中已空,残存的满人退回了长白山发源地。

    见此情势,韩小波当即发报,建议陆军部任命永平侯李继春为辽东战区司令,率步骑两万长期坐镇盛京。经略辽东的同时,伺机清缴黑吉境内的满人部落。

    当这些事做完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一六三七年春天,是为天华二年。

    这一年的大燕国,已经基本上掌握了传统国境内的行政权利。对内平稳交接的同时,对外,腾出手的某势力,终于露出了獠牙。

    二年初,帝以私助土人对抗天兵为由,命海军上将穆龙城率领新组建的七海舰队兵临马尼拉。

    随后发生在马尼拉湾的炮战,西班牙十二艘武装商船全军覆没。七海舰队开始炮轰马尼拉。

    炮战历时一月有余。最终,马尼拉城挂白旗投降,大燕国之后以马尼拉为首府,设吕宋行省。

    马尼拉城投降当日,遥远寒冷的北方,朝鲜王都,迎来了一道冰冷无比的旨意。

    出自天朝上国的旨意,内容是问罪的:海内共主,圣君天华帝登基,至此三千年未有之明君上位,朝鲜蕞尔小国,竟敢只派个贡使团队来朝?

    圣旨下一段直接明示:命朝鲜国王李倧、世子李wang,次子李淏,并南北两班金瑬、李贵等当朝权贵组团,亲来大燕国都朝贡。

    如此霸道蛮横的帝国主义行径,朝鲜君臣上下即惊且怒且惧。遂于天华二年五月,再次组建大型朝贡使团,由南北两班重臣带队,入行在觐见大燕皇帝,意图解释转圜。

    朝鲜使团入京时,正好遇到大燕皇帝下诏:封携国内附的原安南都统使、莫朝第七代皇帝莫敬宽为开国公、且有封地、世袭丹书铁劵、子孙列席议会等诸般赏赐。

    诏旨同时明示:即日起新设安南行省。

    次日,看到朝鲜使团名单的天华帝,勃然大怒,“挥剑于案”:“竖子安敢欺朕!”

    朝鲜使团被驱逐之后,帝遂以“经年不贡”为由,下旨伐朝。

    时年六月,刚刚返回上海修整的七海舰队主力,经由大同江逆行至平壤城下,战列舰舰炮齐鸣。

    与此同时,沈阳东北战区,由少将梅抚西率领的骑兵师,亦东渡鸭绿江,经由陆路伐朝。

    伐朝军一路势如破竹,三日即下平壤。待后续骑兵赶到,舰队主力又从汉江突入,水陆夹攻汉城。

    此役,自国王李倧以降,尽皆城破被俘。

    天华帝于是下旨:削李氏王号,全族贬为庶民,设朝鲜行省。

    东征西讨的同时,大燕国迈开了地理发现的脚步。

    二年八月,目的地旧金山和好望角的两只蒸汽开拓船队,同时从上海港出发。

    天华三年六月,南美,马查拉,亚马逊河口。

    来来往往的小艇,正在来回穿梭,从海面上的大船队,往岸上卸载物资。与此同时,一行人站在河边,望着眼前壮观的热带雨林,默默不语。

    “怎么样,环境不错吧!水草丰腴皇上没有乱盖哦!”

    戴着薄纱斗笠的无名穿越众,顶着漫天飞舞的蚊子,正在给身旁穿着牛仔工服,头戴范阳笠的李自成安利:“看这草木,长势多好,都没处落脚!比陕西那黄土窝窝好多了啊!”

    之前经过了野外知识培训的李自成,看着面前可怕的热带丛林,表情呆滞,喃喃念道:“水草丰腴,鱼跃龙翔水草丰腴,鱼跃龙翔?”

    “鱼也活跃得很!”

    “生前”在巴西搞水果生意的无名穿越众,为了证明当初曹皇帝的诚意,急忙令人把一只活鸡穿在长杆上,然后割一刀,悬空挂在了河面上。

    刹那间,壮观的利齿鱼群从河中跃起。不到二十秒,活鸡就剩下了骨架。即便如此,还有不少鱼儿挂在鸡架上,死死咬住不松口!

    “看,跃得多高!”

    仿佛为了皇帝的金口玉言做注脚,下一刻,几十号进林子搜索的先头部队,从里面拖出来了一只七八丈长,成人般粗壮的大蛇:“大王,快看,这怕是说书先生嘴里的虬龙吧?”

    “哈哈哈。”无名穿越众拍了拍手:“这下算是齐活了。”

    “快,快送老子回大船。”言毕,这哥们一边赶着蚊子,一边麻溜爬上了小艇:“北边好像有葡萄牙人,林子里有印第安人,他们手里都有砂金李大王你看着办吧,拷掠这方面你在行!”

    看着急匆匆跑路的无名穿越众,沐浴在热带季风中凌乱的李自成高喊道:“大人,能否送我等去旧金山?”

    风中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你想屁吃!旧金山现在是热门开拓点,你们这伙人在国内搞得天怒人怨,皇帝也不好交待,就安心在这玩吧!”

    地理开拓运动如火如荼的同期,天华三年六月,冒着滚滚黑烟的舰队,遍布在东京湾各处,粗大的舰炮对准了镰仓和东京的各处宫殿。

    已经是第二代的四千吨级抚远号战列舰上,正在进行着一场“密谋”。

    穿越众的老朋友,当年在大员时就合作融洽的两个日本商人:东野上彻和西山形健,正在船舱中,与征日军总司令韩小波相谈甚欢。

    这些年来,拜当初草莽间结识的福,东野上彻和西山形健这两个家臣,给他们背后的大商人带去了无尽的利益。如今,这几家已是日本国内最为顶级的财阀,影响力巨大。

    在这之前,京都城燃起的焚城烈火,以及女めいしょう一族的鲜血,令岛国国民认识了什么叫做工业化的残酷。

    今天,东京湾的战列舰上,代表新兴资产阶级的两名好朋友,和征日军达成了协议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会配合登陆部队,结束腐朽的幕府架构,给岛民迎来一位新皇帝。

    商谈的最后,考虑到今后难免时代被人骂做日奸,两位穿越众的好朋友。最终决定改换姓名,顺便独立出原来的主家,单独建立家族。于是,他们将名字前各自去掉一个字,做为新家名接受新帝封赏。

    如此,一对后世经典的CP名出现了:野上彻和山形健。

    三年,末。

    冬日,不久前刚刚修好的大燕宫中,几百名穿越众齐聚一堂,和高座在龙椅上的皇帝一起,正在就穿越国家的百年大计做出取舍。

    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闭关锁国。

    对于硬盘里知识储备都到纳米时代和可控核聚变的穿越国家来说,闭关锁国是必须进行的下一步国策。

    卡住好望角和马六甲,断绝一切贸易,阻止欧陆鬼畜获得先进知识。在本国内,亦要控制知识传播,尽可能将全球工业革命的时间推迟,这些就是穿越众下一步要做的。

    领先一步,且只领先一步。

    尽可能为子孙享国提供更多的时间。

    至于最关键的阀门,自然是掌握在全体穿越众手中。

    与会人士最终一致同意:每一位穿越者都有权利指定一名继承人,来坐这个内部议会的位置,无后者自动取消席位。

    而内部议会最为重要的一项历史任务,就是在未来某个时间点,决定何时开放和分配储存的科技了。

    长久的讨论结束后,最终,所有人看向了皇帝。

    伸出手指,仔细端详了一会带来这一切的那枚戒指,发现镜面中游走的两条金龙,依旧兴云吐雾,身形游动。

    下一刻,曹川郑重点头:“就这样吧。”

    随着话音落下,所有穿越者齐齐转头,仿佛看穿了次元壁,微笑着和另一次元的人们挥了挥手。

    宫门缓缓关闭,将这一位面的历史,留在了这一刻。

    (全书完)

    完本感言已发,在作品相关里,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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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898/ 第一时间欣赏旅明最新章节! 作者:素罗汉所写的《旅明》为转载作品,旅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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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明介绍:
曹川原本一个人在明末和后世之间倒腾土产。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原来活人也可以倒腾!是时候召集一票兵王,学霸,总裁,医圣同去明末制霸了!之后,一帮废柴,无业游民,包工头,还有卖拖鞋的,陆续被送走。没办法,只有这些人好忽悠,价格便宜量又足。总之,这是一个众人在明末,建设伟大的星辰帝国的故事。Q群:794998628旅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旅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旅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