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盗贼
然而蒋温伦座下这白马,只是普通的驮马,论速度,自然算不上有多快,而后面缀着的那数十个人座下的马匹,分明都是良驹,所以这一来二去,蒋温伦很快便被追上了。
蒋温伦见一圈人将自己围了起来,也禁不住暗暗皱眉,定睛一看,却看见之前在哪酒楼门口想要偷自己包袱的两人,赫然在列,看到这两人蠢蠢欲动的模样,蒋温伦顿时就有些明白当时徐遥说的麻烦从何而来了。
想到这里,蒋温伦就有些郁闷,当时如果自己不阻止徐遥,以徐遥的手段,这两人早就被打上三十大板,然后被送进大狱,哪有可能来找自己的麻烦,自己一念之仁,放过了这两人,这两人却不识好歹,召集同伙前来堵住自己,分明是来者不善。
蒋温伦这边后悔不跌,对方见蒋温伦势单力弱,却懒得跟蒋温伦虚与委蛇,直接开口喝骂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这雏儿,有了宝贝不好好藏着,偏偏财露于外,如今遇到了兄弟们,该兄弟们好好发一笔横财”
“识相的,就早点将宝贝儿交出来,或许我们兄弟心情好点,给你一条全尸也犹未可知”,说完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蒋温伦一听对方说的凶恶,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
然而蒋温伦并非迂腐之人,自己武道修为虽然只得后天巅峰,但对方明显也不是什么大有来头的高手,真的性命相搏,自己也不吝狠施辣手。
打定主意之后,便将马背旁边挂着的铁棍绰在手中,一副凝神以待的样子。而对方见蒋温伦来了这么一手,也知道蒋温伦不愿意坐以待毙,要做那困兽之斗,于是纷纷冷哼一声,催动座下马匹,扬起手中大刀向蒋温伦力劈而去。
蒋温伦之前虽然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但如今刀刃加身,也由不得他不抖擞精神,专心应付,一条铁棍来往纵横,棍出如龙,居然将这数十人都圈了进去。
过了数十招之后,蒋温伦便觉得对方虽然人数众多,但武艺却是稀松得很,张牙舞爪一阵,然而对自己的威胁却是十分有限,然而狮子搏兔,尚需全力,况且此刻性命搏杀之时?蒋温伦自然不会有丝毫留手。
这一棍棍下去,打在人脑袋上,顿时便有人脑浆迸裂,命丧当场,在接连死了十数人之后,这些人便被杀得有些胆寒,意识到蒋温伦虽然看上去一副文弱不堪的模样,其实是有真功夫在身的。
自己等人前来抢夺宝物,只怕有命拿,没命花,想到这里,便打起了退堂鼓,一声呼喝之后,便风紧扯呼了。
蒋温伦虽然一直占据着上风,但刚刚刀光剑影的,心里着实还有些紧张,等对方撤了之后,这才来得及看看四周情形,只见之前偷盗自己包袱未果,而后又通风报信引来一堆强人的两人,此时已经化为两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纷纷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蒋温伦看见这般模样,也忍不住叹息一声,自
己当初一念之仁,没想到反而让这两人送了性命,不得不说天意弄人了。
就在蒋温伦有些感慨的时候,却见徐遥不知何时骑着他那匹瘦马,悠哉悠哉地又出现了。其看到这一地的尸体,禁不住摇头,随后略有深意地向蒋温伦说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走吧走吧”
说完之后,徐遥便骑着他那匹瘦马,慢慢地走在了前头,而此时蒋温伦望着徐遥的背影,之前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格外的强烈,虽然是一样的外貌,但蒋温伦总觉得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徐兄”,跟之前的徐遥不是同一个人,这种感觉来的没什么理由,但在蒋温伦心中却是越来越清晰,这种想法在蒋温伦心中一闪而逝,却也很快熄灭。
就算徐遥身上发生了什么自己未知的变化,现在也不是自己细想的时候,自己这点微末本领,操心这些也是无用,想通了这一点,蒋温伦便很快拍马赶上,与前面先行一步的徐遥并肩而行起来。
两人照例动身赶路,沿途仍然是之前的做派,只是因为贪图路近,又有徐遥这个大高手在身边,什么野兽凶人,轻易不敢近身,所以这道路越走就越有些偏僻。
这日黄昏时候,两人走从一座很陡峭的山壁下经过,忽然听得山上有脚步声,并且来得很急促的样子。两人随即立住脚,抬头往山上一看。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士,背负长剑,左胁悬囊,短衣银履,英气盎然。
要说这卖相,已经是一等一的好,然而此刻其却仿佛不要命一般的向山下逃跑。其背后相离二三十丈远近,有个体型魁伟、形状凶恶的汉子,紧紧的缀在后面,一边大声吼叫,一边追赶个不停。
蒋温伦看到这里,不觉就有些吃惊!心里暗暗想道:“俗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既然落到我眼里,我若袖手旁观,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想到这里,蒋温伦便拿两只眼睛望向徐遥,徐遥见蒋温伦望来,面上也看不出喜怒,淡淡出声说道,“你确定要我出手?”
蒋温伦听到这一句话,不仅就想到了之前徐遥说过的那番话,然而正犹豫间,那短衣银履,英气盎然的汉子已经和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对手缠斗了起来,这还没过上几招,便已经险象环生,如果再耽搁一会儿,只怕就要人头落地。
看到这一幕,蒋温伦顿时把心中那些顾虑抛诸脑后,随即慌忙开口,“我的徐兄啊,快点出手救人则个”,话才出口,蒋温伦见那个之前在后面追得甚急的凶恶汉子,伸右手朝身前一指,一道金光便激射而出,比箭还急的向那英气青年射来。
徐遥微微摇头,手上却是一点都不慢,将右手一抬,腰间随即射出一道白光来,宛如摩空之龙,一掣就把金光绕住。金光短,白光长,金光哀鸣一声之后,便倒卷而回,根本抵敌不住!
那凶恶汉子知道自己遇到了高人,索性把金
光收回,正色向蒋温伦两人说道:“我看两位气息清正,不是为非作歹的人!为什么不问个青红皂白,便要助纣为虐?”
“别看我现在追索此人甚急,是他们之前倚仗人多势大,来欺负我小师弟,夺去我小师看守的灵草!两位若是正道中人,且不要阻我向其讨回公道!”
徐遥此时也早已将剑光收回,带着蒋温伦飞身上了石岩,开始闭目养神起来,蒋温伦见状略微有些尴尬,只得咳了两声,然后出言对着之前被追杀的人说道:“此言当真?你因何在此,与这人动手?
被追杀的那名英气汉子连忙说道:“少侠不要听这厮的话!何尝是我等争夺他的灵草!”这人才说了这两句话,忽从山岩侧边,跑出三个和其一般儿装束的人来。
这英气汉子见状大喜,一时连腰杆子都似乎挺直了三分,而来的那三人似乎也听见刚才双方说的话,为首一人直接上前一步,开口答道:“两位少侠,我等是崆峒剑派门下,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我等也不是无端跑到这里来的”
“只因我等师尊于前月交下一纸丹方,命我等四人,限三个月内往三山五岳探齐。这山上有一苋绝大的幽魂草,苗牵十多里,我等寻觅了四昼夜,方将根株寻着。四人同时动手,又掏掘了一昼夜,好容易才掘了出来。谁知刚掘出来,这厮就跑来强夺,硬说这幽魂草是他祖师从海外得来的异种,在这山上培植了三个甲子,才长了这么大。这厮还说:他与他小师弟在这山上当值,已看守了好几年。
“像这样骗小孩的话,谁肯相信他呢?他便倚强动起手来,小侄等四人一面抵敌,一面教师兄张理先拿了幽魂草,免得落到这厮手里!”
蒋温伦一听,微微点点之后,便向之前那追过来的凶恶汉子说道:“你刚才说他们盗你的灵草,是不是就是这幽魂草呢?”
那汉子道:“是的!我乃雪山剑派门下,这株幽魂草是我雪山剑派祖师洪盛全亲手栽的,到如今已是三甲子了。我与我小师弟,为了看守这幽魂草,才住在这山岩里,已有好几年了。如何能给他们盗去?”
蒋温伦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出声问道:“你是洪盛全的徒孙吗?洪盛全不就是那个被人尊为“雪山飞狐”极有名的剑客吗?”
那汉子见蒋温伦说出这话,面上顿时露出傲然之色,随即答道:“正是家师,家师名满江湖,少侠想必是认识的。”
蒋温伦也点头笑道:““雪山飞狐”洪盛全的确是名满江湖的宗师人物,在下也是闻名已久”
蒋温伦随即向那英气汉子说道:“我看这一株幽魂草既然是有主之物,你就还了他罢!”谁知那英气青年面露不服地说道:“这座山不是刘家的,也不是杨家的,莫非他说是他师傅栽的,就一定是他师傅栽的不成?”
第五百九十九章 雪山
蒋温伦点点头,又转过头来向那汉子说道:“你刚才说他们盗你的灵草,是不是就是这幽魂草呢?”
那汉子道:“是的!幽魂草是我祖师洪盛全亲手手栽下的,到如今已是三甲子了。我专为看守这幽魂草,才住在这山岩里,已有好几年了。如何能给他们盗去?”
蒋温伦道:“你是洪盛全的徒孙,荆桥甘家,你可知道?”
那汉子见蒋温伦问这话,面上露出喜色来,忙答道:“少侠是荆桥甘家的人么?。我师傅与甘禄堂甘大侠正是数十年的至交好友,如果少侠从荆桥而来,想必是认识我雪山剑派门下的。”
蒋温伦也点头笑道:“怎么不认识?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汉子道:“我姓王,名安伦。少侠既然和我雪山一脉是认识,就得求少侠看我师傅的面子,替我作主,勒令他们把幽魂草交出来!”
蒋温伦想了想,便笑着向另外几个人说道:“我看一株幽魂草,也值不了什么!他既然这么说,你就还了他罢!”谁知蒋温伦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人就不服道:“这座山不是刘家的,不是杨家的,也不是他雪山剑派的。怎么好说山上的幽魂草,是谁栽种的呢?”蒋温伦闻言又看了王安伦一眼。
王安伦见状急忙分辩道:“确实是祖师栽种的!不然,我也不在这山上看守了。”
那英气汉子见王安乐犹自分辩,冷笑一声向王安伦道:“嘿嘿,不错!你既然在这山上看守,我们一行五个人,在山上寻觅了四昼夜,掏掘掉一昼夜;这五昼夜,你往那里去了?怎的不见你出头拦阻?直待我们劳神费力的,掘到了手,你才出来说是你的呢?好不要脸!”
王安伦闻言勃然大怒,开口说道,“幽魂草乃天地灵物,引邪魔外道觊觎,之前一只裂山兽受灵草吸引,欲要攫取,只恨我武道低微,不能正面抵敌,只得将其引走,只留我那才入门的师弟,我那师弟才入师门,连拳脚都不曾惯熟,你们几个来得凶恶,在山里掘了几天,我那师弟难道还要兀自出声,徒惹杀身之祸不成?”,王安伦说完之后,见对方只是冷笑,不再搭话,便拿两只眼珠望向蒋温伦,希望蒋温伦能够做主。
蒋温伦见状不由得看了看旁边的徐遥,见徐遥一副闭目养神,不为所动的模样,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巴不得他们给你!不过我本事不济,就算请得动我旁边这位仁兄问他讨回,他们心里也不服!”
“就算这株幽魂草,是你祖师栽种的,你看守不力,也不能怪别人!何况就根据你刚才所说:这株幽魂草,经历了三个甲子,而你在这山里看守,不过几年,若他们在几年前来掘,你却向谁去追讨?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件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王安伦横眉怒目的,望着对面四人,欲待不服,蒋温伦这边不帮忙的话,又斗不过对方人多势众
,想到这里,王安伦也只得忿忿的向对面恨了一声道:“我已认得你们这几个仗人势的贱狗了!你们能一辈子不落到我手里,就算是你们的造化!”
说罢,掉头不顾的去了,蒋温伦见王安伦走后,不久之后,便与徐遥追了上来,向王安伦等叹息道:“我何尝不知道他们是恃强夺宝!只是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据我所知,雪山剑派虽然与世无争,但终归是在崆峒剑派的辖境内,崆峒子徒子徒系不少,很有几个了得的人物,举派上下,都极为护短。今日就算你把这幽魂草讨回去,说不得等我两人一走,这几人回头就要来堵你”
“就算你能侥幸逃脱,对于雪山剑派来说,也是后患无穷,所以我思来想去,也只能出此下策了”,王安伦闻言勉强笑了一声,随意拱了拱手,一副对蒋温伦不想搭理的样子,蒋温伦见状心里也是暗叹了一声。
“拾魔剑”甘禄堂与“雪山飞狐”洪盛全的确是世交好友,荆桥甘家与雪山剑派一脉关系也是好得好,这一点蒋温伦还在甘家的时候,便已知晓。
所以在察觉到王安伦身份的时候,蒋温伦便有心帮忙,然而徐遥救下了前面那人的性命之后,摆明了不想再出力,蒋温伦这三脚猫的功夫,自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更何况刚才蒋温伦所说的话也并无道理,就算徐遥肯出手将那幽魂草夺回,难道崆峒剑派就这样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不成?说近一点,这王安伦必定有性命之忧,说远一点,崆峒剑派与雪山剑派之间,说不得还要整出一场大戏。
雪山剑派平白无故失了一株灵草,自然是吃了一个好大的闷亏,然而势必人强,还能如何?当然,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蒋温伦能看明白的事情,王安伦就算能看明白,但作为当事者,心中自然有一股郁郁之气,所以对蒋温伦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全无刚才的亲热。
蒋温伦对此也不以为意,就当两人要抽身离去的时候,却突然见一个黑发白眉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山中行来,腰间宝剑犹如玄冰,一副来历不凡的模样。
王安伦见此慌忙拜伏在地,面上露出惭愧之色,口中说道,“徒儿无能,没能讨回师父种下的幽魂草,请师父责罚”,来者赫然是雪山剑派开派之祖“雪山飞狐”洪盛全,洪盛全听了之后,却不以为意得挥了挥手,说了一声“我知道了”之后,便把目光放在了徐遥两人身上。
其目光在徐遥身上逡巡一阵之后,便很快将目光落到蒋温伦身上,看了半晌之后出声说道,“你就是甘禄堂的女婿?”,蒋温伦尴尬得笑了一声之后,连忙点头,洪盛全见状微微一笑,随即说道“好,我此行正是为你而来,你岳父嫌你武道修为太差,特地跟我说了一声,等你路过此地的时候,让你跟我回雪山剑派,将自身的武道梳理一二,接下来一段日子,你就跟着我吧”
蒋温伦见状微微一愣,随即
看了一眼身边的徐遥,见徐遥没有什么表示,便只得答应下来。见蒋温伦答应下来以后,洪盛全便点了点头,跟王安伦说道。
“崆峒剑派和我们雪山剑派,自我武道大成之后,可谓水火不容,但这也无非是那崆峒子当年得位不正,生怕基业被他人夺了,我因不愿意为他们这点儿鬼蜮心思,耽误你们的武道修炼,所以这些年来都是能躲则躲,不过崆峒剑派还是如此不依不饶,那就怪不得我雪山一脉剑下无情了。”
洪盛全话音刚落,就看见西南方向几道剑光,一起一落的斗着,来回纠缠一阵之后,其中一股玄寒剑光一阵大盛,将其余几道剑光全部压了下去,王安伦见到这一幕,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面上本来有些颓然的神色立刻褪去,露出一阵兴奋。
半晌之后,只见一名气息犹如万载寒冰,白衣胜雪的女子提剑到了此处,恭身向洪盛全说道,“启禀师尊,崆峒剑派来人已全部伏诛”,洪盛全闻言微微点头,随即指了指蒋温伦说道,“这就是我之前提的甘家女婿,你就按之前的安排,先带着他回去”
那女子闻言面上恭敬之色更甚,随即带着其余几人离开,等其走远之后,洪盛全看着不远处的徐遥,不知何时一柄玄冰巨剑已执在手中,面上也不复刚才的淡漠,战意已是越来越盛。
徐遥见状皱了皱眉,不知何时也将黑螭执在手中。蒋温伦几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正在行进之间,忽然感觉一阵地动山摇,察觉到此种异状之后,几人连忙回头一看,却见刚才几人离开的地方,有两道剑光如天边蛟龙一般相互绞杀在一起,来回纵横数十里。
在这两道霸道剑光肆虐之下,这偌大的山峰都开始有些支离破碎起来,两道剑光再厮斗了片刻,其中一道玄冰剑气便已破碎不成形体,分明是败下阵来。
王安伦等人看到这里,面上顿时露出不可置信之色,自己的师尊武道如何,自己在其膝下侍奉多年,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便是宗师榜前十的绝世高手与自己师尊孰强孰弱,那也要比过一场才知道,不然就凭雪山剑派这寥寥几人,崆峒剑派如何会忌惮成这样?
只是自己师傅醉心武道,就算创立雪山剑派,也是为了传承自己武道,挑选了三五合意弟子之后,便过着半归隐的日子。
所以“雪山飞狐”洪盛全在江湖上名气虽然极大,但却连宗师榜都没有上过,一来是洪盛全形事太过低调,二来其武道虽高,却也不屑如此虚名,所以一来二去,江湖上大多数人还是摸不清其真正实力。
只是自己师傅已经是当仁不让的绝世宗师,刚才分明也已经使出了全力,却依然败得如此干净利落,由不得自己这几个徒弟想一下,自己师傅的对手,到底是何方神圣,想到这里,几人就齐齐转过头来,看着一脸苦笑的蒋温伦。
第六百章 石桥
两月之后,两名青年男子正从一座雄伟山峰上缓缓走下,其中一名青年俊秀飘逸,眉眼之间尽是跳脱,正是被捉到雪山剑派之后,又有所突破的蒋温伦无疑。另一名青年丰姿绝世的,骨秀神清,正是与其一起被“雪山飞狐”洪盛全请到雪山剑派的徐遥。
蒋温伦将徐遥送到山脚下之后,就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经此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徐兄了”,徐遥闻言微微一笑,随即摇了摇头回答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天下虽大,但我们二人,自有相见之时,只不过到那时候,你估计就不太想见到我了”
蒋温伦见徐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得撇了撇嘴,这两三个月以来,徐遥这副神棍模样,蒋温伦已经见了不少,一开始徐遥卖这些关子,蒋温伦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但长此以往,也渐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蒋温伦如今虽然已经突破先天境界,但突破之后,才越发觉得徐遥实在是深不可测,如果说当初蒋温伦认识的徐遥只是一名名传江湖的青年俊彦的话,那现在蒋温伦面前的这位“徐兄”,那可是“雪山飞狐”这资格极老的宗师人物都抵敌不过的绝世高手。
蒋温伦虽然只能算是一个江湖菜鸟,但这也并不妨碍其认识到徐遥如此的武道到底已经到达了一个什么样的高度。虽然不太明白徐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才能在瞬息之间让一个人的武道拔高到如此地步。
但考虑到无为道宗的那个调调,蒋温伦却也不觉得有多么不能接受了,毕竟自己从一个不通武道的门外汉,这一年半载,不也进入了不少江湖人日夜打磨数十载都没突破的境界了么?
当然,蒋温伦会这样想,纯粹是因为是个半吊子,如果把这番话说出去,江湖上绝对有大片人气到吐血,从古至今的武道修炼,除了上天垂青的那些弄潮儿,天下芸芸众生哪一个的武道修为不是靠辛辛苦苦修炼,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
蒋温伦荒废了二十几载,一开始修炼便被清虚观主笑道人这种江湖巨擘收到门下,诸多外物不缺,更有上乘武功任意挑选,出了师门之后,就只是在关帝庙前卖个艺,就被自己本事偌大的老丈人瞧上了,娶上一门美娇娘。
这还不算,崆峒剑派堂堂武林名门,拉下脸面对靖远镖局巧取豪夺,到了最后快要收网的时候,这过山龙莫名其妙的,就到了蒋温伦手里,敢情这天底下的好事,都让蒋温伦一个人遇上了,蒋温伦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当然,这也只是别人的想法,至少蒋温伦自己看来,此事“平平无奇”,并没有多少怪异的地方。
且不说蒋温伦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已经远去的徐遥在离开山脚下的时候,身影就蓦然消失不见。
壶中境中湖底,一片被一道青
光隔绝的空间里,徐遥本尊正故作镇静地坐在此处,不远处一抹金色的毫光,不知何时已经侵入了周围的青光里,并且还在一点一点地往里钻,就在这抹金色毫光就快要穿过这片青色的时候,徐遥的眼底已经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纤纤玉手不知从何时已经伸到那抹金色毫光的前,将那抹金色毫光一提,就整个拉了出去。
那抹金色毫光被倒提出去之后,很快便现了原形,原来是一只身长三尺有余,背有金线晶莹白蛇,正是久居于壶中境的小金无疑。
小金被倒提在空中不知为何,连动也不敢动,只是微微蜷缩着身子,发出阵阵嘶鸣,似乎在讨厌一般,而那只纤纤玉手的主人此时饶有兴趣得看着小金在这里造作,最厚把目光投向了面上露出一阵无奈之色的徐遥。
只见这女子身着一袭青裙,眉眼说不出的轻柔婉约,顾盼生姿之际,光彩映于左右,看向着徐遥面露无奈之色,随即开口说道,“怎么,你想出来了?唔,你想出来也不是不可以,打过他就行了”
说完这女子就往旁边一指,露出一名白袍将军的身影来。只见其右手边的这名青年将军,银盔素甲,金履长槍。往面上看,面如银盆,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口若龙吻,端得是龙眉虎目,贵不可言。
这白袍将军闻言,眉头便是微微一挑,随即面无表情地看着困在里面的徐遥,徐遥见状讪讪一笑,随即就连连摆手,之前在这几人突然出现霸占了自己肉身的时候,徐遥不是没有反抗过。
然而被这白袍青年将军暴打过几顿之后,徐遥便老实了,这几人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其来历,徐遥心中还是有一二猜测,何况以这三人的身手,想要对自己不利,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现在徐遥虽然暂时被困在了这里,但在没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下,却也不想多挨几次胖揍。
就在徐遥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壶中境之中光芒一闪,随即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来,只见虽然身着儒袍,但身形却颇为肥胖,袍袖两边由于太过“拥挤”,行走之间露出了好大一截手臂。
其虽然穿着儒袍,但头上却是没有一根毛发,两根眉毛不知道怎的,偏偏又连在一起,看上去说不出的滑稽。
这中年人刚刚在壶中境中出现,还没来得及抱怨几句,就被三人中的那唯一的女子打断,“总算轮到老娘出去放放风了,和尚你没事就在里面多念念经吧”
那中年男子闻言勃然大怒,“你才是和尚!你全家都是和尚,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是读书人,读书人!!!!”
这中年男子在一边怒发冲冠,那貌美女子却不以为意,笑嘻嘻得就离开了壶中境之中,徐遥见这两人的做派,不仅暗暗叹了一口气,歪着头听那中年男子骂了
一阵,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在徐遥离开雪山剑派之后,蒋温伦在其中没待几个月,也离开了雪山剑派。
洪盛全说到底也只是看在甘禄堂的面子上来送蒋温伦一场造化,现在蒋温伦已成功突破先天境界,自然没有在雪山剑派待下去的理由,不然就算蒋温伦有些根骨,也根本不被身为绝世宗师的洪盛全放在眼里。
对此蒋温伦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不过雪山剑派都是武痴,除了徐遥之外,蒋温伦连说两句话的人都没有,这徐遥一走,自然是无聊得很。
所以能早点离开雪山剑派,蒋温伦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高兴。既然现在已离了雪山剑派,蒋温伦自然是要继续前往浏阳,这一路上又是风餐露宿,晓行夜止不提。
就这么过了三日,蒋温伦已然行到浏阳县附近,此时已近黄昏,正当蒋温伦犹豫要不要住上一宿,再进入浏阳境内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哭泣的声音,被风吹到了耳朵里。
蒋温伦正在犹豫之间,一闻这哭声,也没有细听,便觉得这哭声甚是凄然,让人心生怜惜。蒋温伦低着头慢慢的向前走着,本来是向那处行去,然而就在此时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徐遥告诫过的话来。
想起之前徐遥的告诫,蒋温伦便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但怎耐那哭声越来越大,此处又没有旁人,更是显得凄厉非常,蒋温伦原是不想理会的,到了这里虽然不想再听,也已经不能把两耳塞住。
在原地犹豫了半晌之后,蒋温伦最后长叹了一声,将自己的心事丢开,径直往那处去了。
在作出了决定之后,蒋温伦便开始细细听那哭声,只听见那哭声凄楚不矣,一听便能分辨出是个女子。声音约在一里之外,寻常人虽在万籁俱寂的荒野之中,相隔这么远的哭声,那也是丝毫听不见的。
但奈何蒋温伦现在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先天武者,这哭声虽小,但在蒋温伦的耳朵里确实听得清晰得很。话说蒋温伦听到那女子哭诉道:“我实在是不愿意活了,这种苦日苦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死了之,也落得干净。”
说完之后,哭声便渐渐止了,蒋温伦听到这里,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随即细听那哭声的方向后,运足了脚下的真气腾空而起,尽然是直接全力往那处去了。先天武者已经是江湖上的好手,这一里多路,自然是转瞬即到。
蒋温伦行了一里多路之后,便看到了一座大石桥,那发出哭声的女子不在别处,正是从这座石桥之上。此时天上的太阳,已经落到上底下去了,因此桥上已没有光亮。蒋温伦之前听她哭得凄惨,现在又要自寻短见,随即立在桥头上高声问道:“是哪里来的娘子,且莫要跳下这桥去”
第六百零一章 女子
这话问出去,不见有人答应,只是那隐隐约约的哭声已停了,那女子也回过头来,不见有进一步的动作。见那女子暂时停下了轻生的动作,蒋温伦跟着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姑娘不要害怕,我非是歹人,若姑娘有为难的事情,不妨如实说给我听,凡是我所能帮到的地方,无不竭尽全力。”
这几句话一说出去,使听看见那女子露出一副娇怯的模样,以脆嫩的口音答道:“承蒙公子的好意,愿竭力帮我,但我是生来是个薄命的人,就得公子帮助,也只能舒缓一时,长此以往,仍是这般光景。”
“看公子的打扮,像是过路的人,大可不必怜惜我这一条贱命。我左思右想,还是拼着一死,来得干净,免得在这世上终日受人欺负。”
蒋温伦一听这女子谈吐,便觉得这女子伶牙俐齿,娇|啼婉转,言出有序,荡魄**,又看着女子一身的绸缎,不像是没有来历的人,心里便暗暗想到:这样花容月貌的女子,便是嫁了一个拙夫,想来也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到底是有什么委屈,以至于这黄昏时分,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哭泣寻死呢?
“更何况听这女子说的这番话,不像是小户人家的女子,小户人家的女子,见了陌生男人,说话不说扭扭捏捏,也绝对没有这么落落大方。但如果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又岂有入夜时分,独跑到这荒郊野岭来的?”
“若为寻死而来,何地不可以寻死,非要到这里来呢?这女子的来历,只怕有些蹊跷。我何不小心盘问她一番,看她怎生答应?”
蒋温伦尚在思索之间,那女子已接着哀啼道:“我若不是因为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寻死也用不着踌躇了。我这样苦的命,死了不算什么,怀中的胎儿没有罪过,不应该跟着把它性命断送了。”
说罢,又嘤嘤哭泣起来。蒋温伦见状只得劝慰道:“姑娘徒然悲伤,却也没有什么用处。请问姑娘贵姓?家住何方?究竟为什么事情,到此欲寻短见呢?”蒋温伦边说边走上前去。
那女子背靠桥柱坐着,此时虽然已经日落西山,看得不甚分明。但就借着这满天晚霞,就能看得出这女子身材窈窕,举止风流。头上青丝,蓬松覆额,虽看不清容貌怎样,然而就凭所见的,已足以使人怦然心动了。
那女子见蒋温伦走近面前,随即抬起头来答道:“这荒郊野岭,入夜时分,我一个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已经是有辱门风,我怎还敢厚颜将娘家的姓氏说给公子听呢?翁姑、丈夫都凌虐我,不将我当人看待,我原本是不妨将婆家的姓氏说给公子听。然而说给公子听了,也没有用处。”
“与其这样,还不如存一点厚道。我的命已苦到如此地步,并且已是快要死的人了,犯不着扬人之恶,加重我自己的罪过,来生更受苦报。至于公子问我究竟为什么由,伤感
若此,我不能不将大概情形说出来。不然,也太辜负公子的一番盛意了。”
“小女子今年一十九,我父亲、哥哥,都是读书有功名的人,我婆家也是诗礼之家。只丈夫不争气,因生长富厚之家,不知银钱艰难,不识人情刁钻。从去年我到他家起,初时一二个月内还好,白天不大出外。”
“就是外出,一到黄昏,就得回来。两个月以后,不知如何结识了地方上几个不成材的人,终日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越闹越糊涂,时常不回家。家里怪我不会伺候丈夫,不能得丈夫的欢心,所以才落得如此地步。”
“在娘家未出阁的时候,家父就对我谆谆教导,出家的时候,家母又叮嘱了一番,我何尝不想尽心侍奉夫君呢?无奈那没良心的人,天生就是喜新厌旧的人。我除了哭劝、哀求以外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以为我好言相劝,我那夫君终会回心转意,哪知那没良心的人,我越是向他哭劝,他越是讨厌我,整日整夜的在外嫖赌,一连三五日不见他的踪影了。”
“家里大人因此大发雷霆,说他的儿子原是极老成极规矩的人,从来不在外面胡行乱走的,只因讨了我这个不贤良的媳妇,将他儿子逼得不能在家安身,只得去外面借着嫖赌解闷。”
“请公子替我说一句公道话:我就是容貌丑陋,性情恶劣,何至于逼得丈夫不能在家安身?况且丈夫去外面嫖赌,在自己父母娘亲手中拿不着银钱,将我所有陪嫁过去的私蓄,一股脑儿用尽了”
“现成的银两用完之后,还嫌不够,把我陪嫁的金银首饰,拣好的拿去变卖,连问也不问我一句。我为怕他生气,想借这些事挽回他的心意,件件依他,看他要多少银钱,我便给他多少银钱。”
“我这么做,一开始也只不过想图他一个高兴,对我回心转意,不忍再去外面胡作非为,整日不回家里。
“哪知家里不讲情理的大人,反怪我别有用意,成心要丈夫去外面胡闹。原来只骂我的,至此更动手打起我来了。翁姑打媳妇,做媳妇的自然只能受着,哪里敢违抗呢?翁姑见我跪着不动给他们打,不说我懂礼有孝也就罢了,倒骂我不动是和他们犟着,打的更加厉害。”
“我见跪着不动有罪,就起来走开,却又骂我目无尊长。小女子虽然不才,但也自忖自小长于诗书之家,如今落到如此天地,也只好自怨命苦,不能怨翁姑、丈夫不好。”
“?想不到那没良心的人,无论给他多少银钱,不须几日工夫,就嫖赌得没有了。不到手中没了钱,也不回来。我陪嫁的银钱,首饰是有限的,怎经得起他这样泥砂不如的使用呢?”
“我手边有的时候,他一开口,就如数拿给他。手边一没有了,教我去娘家设法,何能每次都能如愿?我给
的少了,或给的迟了,他也由不高兴变为责骂,责骂之后,便动起手来打我。”
“可怜我一个终身不出闺门的女子,身体又素来孱弱,不但没有反抗他的力量,连躲闪也躲闪不来。近来知道我有了身孕。若是寻常人家见媳妇怀了孕,举家都应该欢喜庆幸,叫媳妇好生调养。”
“惟有我的大人不然,硬说我怀中的身孕,不是他儿子的骨血,将我吊起来拷打,问我究竟是和何人通奸。”
“唉,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娘家也是书香世家,一向谨守自身,看重身前之名,丈夫变成如今这番模样,我已觉得难堪非常,又岂肯自寻烦恼,再干这种辱没家声的事呢?”
“我也不知道我家大人、丈夫,前生和我有什么冤孽?有多大的仇恨?任凭我如何解释,发什么誓愿,只是咬紧牙关,说不是他家的。”
“我要他儿子自己凭良心说,那东西确是没有良心的人,板着面孔不做声,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我家大人见他儿子这样。更说我和他人通奸。每日朝骂暮打,吃没饱的给我吃,穿没好的给我穿。”
“我忍气吞声过到今日,连那没良心的人,今日都说出我的身孕,不是他骨血的话来了。我实在不能再忍了,问他不是你的骨血,是谁的骨血?我半年之内不曾回娘家,也不曾离你家的大门,有什么人能飞进来和我通奸?你虽说在外面嫖赌的日子多,然而手边没了钱的时候,归家向我要,哪一次不在家中歇宿?”
“这如何能说怀中身孕不是你的?但人既不要天良,便没有不能做的事情,也没有说不出的话。他是我的丈夫,他要咬紧牙关这么说,我就是有一百张口,也分辩不了。”
“做人做到了我这种地步,活在世上,除了受罪而外,还有其他什么念想呢?万不得已,只得趁他家人都睡了的时候,悄悄的到院子里,打算悬梁自尽,拼一死了却前生冤孽。”
“哪知道苦命的人,连寻死都不能如愿。他家当差的,早不上厕,迟不上厕,偏巧在我正套好绳索,刚将脑袋伸进圈里去的时候,那当差的擎着一枝蜡烛走进来了。”
“见我已上了吊,一边大声呼唤,一边把我解救下来。我家大人从梦中惊醒,到院子里一看,登时怒火冲天,骂我有意害他家遭人命官司。一人拿了一条鞭子,将我按在地上痛打。”
“两个人都打得精疲力竭了。就逼着我立刻回娘家,不许在他家停留。要寻死也得去外面寻死,死了不干他家的事。我说:我娘家虽是我生长之地,然而我在娘家一十八年,不曾在外面走过几次,出大门就不认识路径。”
“便是嫁来这里一年,也不知道大门外是什么情形?这时叫我回娘家,不派人送我,我如何认识路呢?”
第六百零二章 顾虑
“哪知翁姑齐声说道:认识路也好,不认识路也罢,他们不管。只要出了他家的大门。哪怕走不到三步,就寻了短见,也不与他家相干。”
“只怪我自己命短,他们既对我这们恶毒,我如何能再停留?只好横了心,打算真个出大门就寻死。因此才走了出来。但是我走到门外一想,此时就这么死了不妥。翁姑、丈夫既说我怀中身孕,是和人通奸来的,若就这么死了”
“不仅这冤屈没有伸张的时候,他们还要骂我是因奸情败露了,含羞自尽的。我一个人蒙了这不白之冤还不要紧,我怀中的孕,确是我丈夫的亲骨肉,尚不曾出世,也就跟着我蒙了这不白之冤而死,未免太可怜了。”
“并且我娘家是书香世族,若因我这不争气的女儿,把世代清白的家声沾污了,我就到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能见祖先?因有此一转念,觉得短见暂时是不能寻的。既不能死,又既被翁姑驱逐出来。除了回娘家,实在无路可走。”
“但是,我娘家的地名虽知道,路有多少里,应该朝着哪方面走,都茫然不知。这负气向南走了一天,到不识路径的时候又已到了荒郊野岭,无人可问,只得勉强挣扎着,继续向南走去。走到这桥上,两脚委实痛的走不动了,不得不坐下来歇息”
“当此凄凉,回想起种种伤心的事来,不由我不痛哭。想不到惊动了公子,承情关切,感激之至。”
蒋温伦呆呆的立着,听女这子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怀。然而蒋温伦心中虽然有所触动,但是总觉得这女子的举止大方,口齿伶俐,既不像是大家闺秀,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女儿。
更何况根据她之前所言,她自己一人夜里独自出走,一人独行至黄昏,便是筋骨强健的汉子,此时精神也落了下去,然而这女子虽然说得凄楚,然而却一副怡然自若的样子,所以蒋温伦始终疑心其来历不正,但这些只不过是蒋温伦自己的猜测,现在这样的光景自然不好就这么说出来。
然而蒋温伦自觉突破先天以来,自己武功已然大进,冶服一些魑魅魍魉根本不在话说,这女子就是算有些问题,自己也怡然不惧。
如果因为些许顾虑,对此视而不见,恐怕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而且蒋温伦虽然江湖经验不多,然而跟着徐遥许久,这眼力却是见长,这女子身上固然有些值得推敲的地方,然而却是身无武道,便是真的有所算计,蒋温伦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蒋温伦口中出言宽慰,心里却开始暗自盘算起来,在蒋温伦想来,此时天色昏暗,自己就算有心一探究竟,也是不得其时。若这女子所言非虚,也可称得上一声贤德。
蒋温伦自忖自己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生性又仰慕古来豪侠之士,这种贤德女子,在如此遭际之中遇了
自己,自己若因疑心她是妖魔鬼怪,心生顾虑不肯出手相救,岂不是徒慕豪侠之名,止有小人之心吗?
若是有一点慈悲之心,便是认错了,中了圈套,也可以慨然无悔。并且就算是妖魔鬼怪,也不见得能奈何自己,只须存着一点防范的心思罢了。想罢,蒋温伦自觉自己想得已经**不离十了,向这女子叹道:
“原来姑娘有这般凄凄的际遇,真是可怜可敬。按照姑娘之前的说法,这婆家肯定是不能回了,暂时只有回娘家的一条路可走,姑娘的娘家叫在什么地方,何不说给我听听?小生不才,但也愿意略尽绵薄之力,将姑娘护送回去。”女子似乎有点为难的意思,期期艾艾地,在原地踌躇着不肯说。
蒋温伦道:“姑娘是不是因为我将你送到家里之后,恐怕有伤自家的声望,所以不愿意说给我听呢?我说上一句,姑娘你可别生气,你这念头实在错了。休说这种事是婆家的不该,就算真的是可鄙之事,也是姑娘婆家的鄙薄之处,与娘家不仅不伤声望,象姑娘所说这般贤淑的性情,娘家道一声蓬荜生辉也不为过,为什么反怕别人知道呢?”
女子至此,才发出带些欢喜的声音,回答道:“公子的高见,自是不错,只是公子不知道家父的性情,我那父亲,虽然饱读诗书,又中秀才,然而脾气最是古怪。”
“他老人家若听我讲是被婆家赶回家里的,一定不会问其中情由,大发雷霆之后,也将我驱逐出家门之外。因为我未出嫁以前,家父时常拿烈女传、女四书一类的书教我,三贞九烈之道,一一于我叙说。”
“也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若女儿嫁到婆家,不能孝敬父母,顺从丈夫,以至于被退回娘家来了,简直该杖打三十,死不足惜。如念骨肉之情,不忍下毒手,就惟有也和婆家一样,赶出家门去。”
“家父的性格,向来是言出必行,平时已有这种话,今日轮到他自己家里来了,试问公子,他老人家如何肯留我?我刚被婆家逼出门的时候,虽然也打算回娘家,然而这行走了一天,却也想明白了,就算是回到了家里,也是万万不能向家父说实话的。”
“如今承公子的美意,要送我回家。小女子自然是万分感激,岂敢有其他顾虑,不敢将地名说出之理?并且我之所以踌躇的的原因,也完全不在这上面。公子不要误会了。”
蒋温伦问道:“那么姑娘不肯说自己娘家在何处,是为的什么呢?”那女子闻言连忙说道:“这其中有两个缘故,我都觉得十分为难。我就是把地名对公子说了,公子也多半不能送我回去,说与不说,却也差别不大,所以不得不在此踌躇。”
蒋温伦道:“只要确实有这个地方,哪怕在天涯海角,我既然说了送你回去,不问如何为难,我都是不怕的。请姑娘且把第一个缘故是什么说出来,看我觉得为难不为难
,不为难,就再说第二个。”
女子带些笑声说道:“我婆家离我娘家,平日听得人说有三十里路。我今夜走了许久,不知方向错也没错,若是错了,此地离我家,就应该还不止三十里。这么远的道路,如何好让公子相送呢?”
“况且我看公子的打扮,应该也不是本地人,我所知道的是小地名,只是近处的人知道。此地若相离太远,就说给公子听,公子平时没听说过那地名,岂不也和我一样不知道东西南北吗?”
蒋温伦也笑着截住说道:“这便是第一个为难的缘故吗?不用说三十里不算远,就是三百里也不过两三日的路途。地名虽小,只要在几十里路以内,我就算不知道,也好向人打听出来。”
“你且把地名说出来,看我知道不知道。”女子道:“既是如此,舍下的地名叫做拒马山,公子知道么?”
蒋温伦哈哈大笑道:“拒马山吗?我不但知道,而且那还是我这趟路途的必经之地,我此次出门,拒马山真是我的目的地之一。那处离这里还不上三十里路。你这第一个为难的缘故。可以说是毫不为难了,第二个呢?”
女子闻言,面上也露出一阵欣喜之色,随后问道“原来此去拒马山,已不到三十里路了吗?我倒不明白我只不过胡乱向南走来,居然没走错方向,从来不曾走过稍远些儿的路,今夜居然不知不觉就走了这么远。”
“公子既然不觉为难,小女子也不用纠结这处了,我只怕地名叫做拒马山的,不止这里一处,舍下确实叫做拒马山。然而听说听说浏阳、平江两地同名的很多,公子可知道旁处还有地名叫做拒马山的么?不知是不是有第二个拒马山?”
蒋温伦闻言面上古怪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微微摇头,语气非常肯定的说道,“我虽是路过此处,但也可以肯定,浏阳平江两县,绝对没有第二叫拒马山的地方,这一点姑娘可以放心,姑娘可以说第二重为难的地方了”
那女子闻言定了定神然后说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就直言不讳了,之前婆家便说我与人通奸,怀上了别人的骨血,我虽知我是清白之身,然而抵不住人言可畏,公子虽然古道热肠,急公好义,然而若是被人瞧见了,却不得不虑名声有碍,我已经是污泥里的人了,不在乎这个,可公子与我,不过是萍水相逢,如何能受这种污名”
蒋温伦闻言哈哈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古圣人有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若凡事畏于人言,哪还能做成什么事情?有人喜欢嚼舌根,那就让他们去吧,却连我一根毫毛的关碍都没有”
“姑娘如此际遇之中,还能替他人着想,可见是心善之人,我蒋温伦路遇不平,合该拔刀相助,姑娘不必多说,这个忙,我是帮定了”
第六百零三章 上端
那女子见蒋温伦面无难色,极力应承,面上也露出一阵欣喜之色,随后开口说道,“公子仁义,小女子若是再推却,就辜负了公子的一番美意了”,两人既然已经商量好了,既然是一路往南,很快便进入了浏阳境内。
蒋温伦之前说自己此行正是前往拒马山,这并非是为了顺着这女子的话说,才编造而出的虚言。浏阳、平江两县延续百年的南野原争端要解决的话,这拒马山就是绕不过的一环。
为何?如今浏阳、平江两县彼此对峙的两个帮派之一的风雷帮,就落脚在这里。这拒马山说是一座山,但实打实的来算,只能算一片丘陵,其离浏阳县城,也不过十几里路的脚程,又通水路,所以成了浏阳境界最大的帮派风雷帮的驻地。
蒋温伦奉了师命,要解决浏阳、平江两县延续百年的南野原争端,少不了和这风雷帮打交道的时候,所以这拒马山,蒋温伦是一定要去的。
这风雷帮虽然在蒋温伦眼里算不得什么正经江湖门派,但其既然雄霸一县,其驻地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地方,这女子说自己的娘家就在拒马山下,蒋温伦心里也不由得暗暗提起了小心。
不过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索性自己只是送其回去,送到之后,自己再抽身离去,想来就算有什么蹊跷,也牵累不到自己身上去。
蒋温伦心中如此作想,面上却不动身上,与那女子行了一日一夜,就到了拒马山下,那女子到了此地之后,便言自己已经认得路了,因不想连累蒋温伦的名声,想要独自归家。
蒋温伦自无不允,两人就此在拒马山下作别。浏阳虽是一座县城,但历史却非常悠久,城郭不大,却是风景如画,蒋温伦初到此地,对于风雷赤阳两帮的争端,是狗啃王八,无处下手,思来想去,也只能先在浏阳县城里待上一段时间,先摸摸两个帮派的根底。
就这样,蒋温伦只身奔赴县城,一路上欣赏了沿途风景,很快到达了浏阳县城。这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蒋温伦感到肚中有些饥饿,就在附近找到了一家酒楼,字号叫九香居,这家酒楼是三层楼,店面也还宽阔。
蒋温伦就进了酒楼,伙计看到来了客人,忙着往楼上相迎。蒋温伦找了一张靠窗沿的座位坐下,店伙计拿来手巾,让蒋温伦擦了擦脸,然后伙计就问:“客官您吃些什么?喝些什么?您吩咐下来,小人可以准备。”
蒋温伦这人玩性甚大,其实他官话说得也不错,可是他故意说上庸的的土话,想逗逗这小二,说:“伙计,你们这里尽卖些什么东西?”伙计说:“大爷,我们这酒楼,是浏阳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各种酒菜,包办宴席,无一不全,只要您能点出来,我们就能有。”
蒋温伦说:“很好,那就这么办吧,你给我来个醋溜丸子、醋溜豆腐、醋溜
韭菜、醋溜白菜……”“我说大爷,你别醋了,把牙都要酸掉了。”“你不知道上庸人爱吃醋?”“这倒也听说过,可是您太过分了。”“我这是跟你说笑,你把你们拿手的饭菜准备一些,多少银钱你不管,吃了我一并给你。”“可以,您稍坐片刻。”
伙计沏了一壶茶水,摆了四个压桌碟和两壶好酒,就回厨房继续去做。蒋温伦把衣襟解开,挽起袖口,自斟自饮,喝得非常痛快。
他一边喝着,一边欣赏着街景,正在这个时候,忽听街上一阵大乱,隐约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声。蒋温伦心里一动,心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哪里有打架斗殴的么,哭得怎么那么惨呢?他便把酒杯放下,扒着楼窗户,探出身去往楼下观看,正好看到楼下老百姓哗地一阵都躲开了。
原来大街上来了一伙人,这伙人歪戴帽子斜瞪眼,手里边不是鞭子就是马棒,前边有四匹马开着道,马上坐着四个大个儿。开道的一边在头前开道一边喊:“闪开、快闪开!”
随手将鞭子乱抽一气,老百姓捂着脑袋直跑。就在这些人的后边,有一张桌子,这桌腿朝上,四面一围,在里边躺着个女人。可能找轿没找着,临时想了这么个办法,叫四周人看不见,可是从高处就能看到。
这个女人缩作一团,已经变成个泪人了,原来嘴堵着呢,也不知她是怎么挣扎的,把嘴里东西挣扎掉了,蒋温伦一看,正是之前自己护送到拒马山下的那女子。就在这桌子周围,围着二十几名打手,抬着桌子直奔东面走去,蒋温伦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个,不由得有些呆了。
蒋温伦一边看,心里一边纳闷,然而自己虽于那女子相处了一日一夜,然而却对那女子的来历知之甚少,左思右想,也猜之不透眼前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眼看这伙人消失在东边胡同里了,蒋温伦这才回过神来。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蒋温伦就想找人问问,正好伙计把红烧鲤鱼端上来,放在桌上正待回身要走,蒋温伦叫住了伙计:“你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客官请说。”
“刚才我看了个热闹,有一伙人用八仙桌子抬了个女人,奔东边去了,这是怎么回事?”伙计一听,晃晃脑袋说道:“大爷您就品尝品尝这鱼的滋味吧,有些事少管为妙,常言道‘眼不见,心不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完打算要走,蒋温伦一听,知道这话中有话,一伸手把伙计拉了回来说:“告诉我没事,听听解解闷儿,我对这些事从来不认真,你放心,我听得高兴了,我还要多给你一点打赏呢。”
伙计听说多给打赏,就侧目向左右看了一下,看到左右没人,就凑近蒋温伦,压低了声音说:“大爷,您说要我说那伙人是从哪来的?嘿,那可真不得了,那伙人是从长安府来的。那儿有个上端世家,家主复姓上端,名叫上端兆雄,江湖外号“霹
雳候”,那可太厉害了,上端世家乃是江湖七大世家之一,上端兆雄就是长安本地的土皇帝,执掌着生杀大权,叫谁死谁就活不成。”
“刚才那伙人呢,只是一些狗腿子,原本只是县里的一些青皮无赖,三个月前,上端世家里的小侯爷上端平来到了浏阳县里,这些狗腿子别的事情不会,这溜须拍马的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很快便和那一位搅合在了一起,把这浏阳县呐,搞得乌烟瘴气的”
“上端世家何等厉害?自从那上端平来了之后,我们这小地方的人,都被那上端平掌握在他们的手心里头。那上端平不是个好东西,大家都对他惧怕三分,那上端平依靠自己家族的势力,在这儿无恶不作。”
“像今天这种抢女人的事经常发生,并不奇怪。我已听说,刚才被抢的女子姓马,叫马似玉,她爹马焕章正是风雷帮的帮主,虽然是江湖中人,但马焕章为人却极讲规矩,在浏阳县里人缘儿很好,可是老伴早故,只剩下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马焕章生得五大三粗,但自己的女儿马似玉却识文断字,人品很好,兼之貌美,艳名播于四方,这就叫上端平知道了。其实上端平在长安的时候就已经妻妾成群,不计其数,到了浏阳这里,也抢了不少女人,但饶是如此,这一位还到处寻花问柳。”
“起先他派人到拒马山提亲,后来遭到拒绝,恼羞成怒,就派打手去抢。在头前的四个,人称四大金刚,是他从长安城里带来的恶霸,嘿嘿,那可是个顶个的先天高手。之前就是这四位出马,才把马似玉从拒马山上请下来的”
“听说这姑娘到了上端平那里是不吃不喝,动不动要自尽,上端平没奈何,只好命人把她关起来,三天前听说这马似玉趁着上端平不留神跑了,今天又被抢去,啧啧,依我看啊,这姑娘就很难活着回来咯,真惨哪!”
“我常听说,北边有一个少年侠士,铁面无私,一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连三清道宗的神仙,都斩了两个,那么为什么不到这儿来看看呢!我们命苦啊,生在这地方,就得受这种窝囊气。像这样的事,谁不生气?”
“但生气有什么办法?所以我不想说,说了也没有用。”蒋温伦闻听完之后虽然生气,但并不露声色,待伙计退后,自己就开始思忖起来。蒋温伦虽然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完成笑道人的吩咐,平息浏阳、平江两县的争端。
但笑道人的意思,也不过是让两县化干戈为玉帛,让两县的百姓不至于受岁岁相斗之苦,但依这小二之前所说,就算蒋温伦能成功讲和风雷赤阳两帮,只要这上端平在这里,这浏阳县便是永无宁日。
蒋温伦心想,今天既然看到了,那自己就不能不管,想到这里,蒋温伦便叫来伙计,算完酒账,还多给了一点打赏,随后便下了酒楼,直奔端木平所在而去。
第六百零四章 潜入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刚才那小二说,上端平手下还有四大金刚,俱是先天境界,蒋温伦虽然自境界突破之后,自信心暴涨,但真要以一敌四,那自然没有多少胜算的。
所以蒋温伦就算要去救人,也肯定不能莽撞。蒋温伦这样一想,就决定等到晚上,先仗着自己的轻功,到里面探听一番。
蒋温伦虽然没进上端平的府邸府,可他却在这府邸周围踩了踩道。因为晚上要动手,地形不熟怎么能行呢。一切准备工作做妥,他就在附近找了个客栈住下,趁酒足饭饱,倒下就睡,一觉就睡到三更天。
蒋温伦揉了揉眼睛起来,下地擦了把脸,然后把包裹拿出来,换好了夜行衣,将随手用的东西往腰里一系,短衣襟,小打扮。而后把灯烛吹灭,门关上,把窗户推开,噌一声飞身上房,直奔上端平的府邸。
蒋温伦手上功夫虽然一直有些不济,但这脚上的功夫,却在境界较低的时候,就已经有两三分俊秀的,只见他的动作比雁子还快,比雁子还轻,三晃两晃就到了上端平府邸的西墙外,看看左右无人,就脚尖点地飞身上墙,往院里看去。
见到院里有花池子、有石桥、还有凉亭,蒋温伦便判断出这是府内的花园,刚想从墙上落地,蒋温伦便像想到什么似的,又把自己的身子缩了回来,用右手在怀里窸窸窣窣掏了半天,掏出一块问路飞蝗石来,轻轻掷到下面,然后俯身侧听,一无狗叫,二无人声,这就放下心来。
蒋温伦双腿一跳,“噌”地落在园里,凭着自己的经验,寻房、串宅,寻找马似玉。找来找去,发现一个宅院十分宽阔,屋中灯光明亮。他转到此屋的后窗户,用指尖破了窗棂纸,往屋里看。
只见屋内甚是阔气,在正中央放着一张一丈多长的大桌案,上边是南绣屏锦的桌围子,桌围子后边是一把虎皮高脚椅。在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头上戴着软相巾,身披团袍,腰系金带,借灯光看是一张红脸,看岁数不超过三十,浓眉毛,大眼睛,三络短墨髯,一看这个傲慢劲儿,就可以断定他是上端平。
不然的话,他也不能穿这身装束。往两边看,左右站着十几名仆人,桌子前边,还跪着一个人,在这屋里听这上端平审讯。蒋温伦侧耳一听,原来是上端平这小侯爷正骂手下一个伙计。
这伙计是府里的内宅总管。就听上端平这么说:“饭桶!一个弱女子你都制不服,她到底答应不答应?”“回侯爷的话,我们原以为她是只是个十**岁的女子,只要软硬兼施,还能不听话?谁知这女孩那么倔强,软硬不吃,成天又哭又喊。”
“这还不说,当我们给她解开绳子后,她把自己的脸都抓破了,头发也扯得一绺一绺的。看没办法,我们又把她捆上了。侯爷,您看怎么办?依奴才看,让我们再劝几天,等
她老实些,您再和她开心取乐。”
“放你狗屁!你回去给我打,大骡大马都能打老实,何况是个人!我宁愿活活把她打死,还有,这马似玉又没武功,之前是怎么逃出去的,你口中那个送她到拒马山的白面书生是谁,一定要给我查出来,快去!”
“侯爷,是!那白面书生,今天在县城里露过面,已经有四位大人出去查他的下落了,有您这句话,奴才心里就有底了。不然咱不敢打,我这就去,就去。”这个当差的站起来,把灯笼点着,转身出来奔后院。
蒋温伦闻言心中不由得有些无语,想不到不过短短一天时间,连自己也被盯上了,蒋温伦知道他们指的那女子是马似玉,正好有人引路了,自己就在后边跟着。而且根据之前那内宅总管所言,上端平手下四大先天高手都被撒出去寻自己了,这样一来,蒋温伦自忖自己下手方便,心思也渐渐活泛了起来。
这跨院的院脖子很长,进了院有一座二层楼。楼上灯光明亮,楼梯在外边,还有挺大一个凉台。就见这人提灯上凉台了。蒋温伦看看左右没人,两脚点地飞身纵上凉台,扒在后窗户上,桶破窗棂纸,偷偷往里看。
一看这屋里按新房布置的,缎子被褥鸳鸳枕,红漆地板新床罩,满屋的珠光宝气。就看到在双人床边上坐着一个女子。蒋温伦一看,正是在酒楼上看到的马似玉。不过现在的马似玉,可变了样子了,发髻蓬松,脸上鲜血直流,双手被倒绑着,两只脚捆在床腿上。
在她面前站着十几个女人,有年轻的,也有上岁数的。一看便知是丫鬟婆子,都是王府的人,其中有个五十来岁的,正在劝说马似玉:“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你嫁给我们小侯爷能有亏吃吗?这是造化,还不乐意。你爹也能跟你借光啊!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又哭又闹,一百个不乐意。”
“你说,你再能耐,还能逃得出去吗?再说一旦把小侯爷激怒了,不但你这条小命保不住,连你爹也一起受株连。我说你还是往宽处想想,就答应了吧!我告诉你,总管到前边见小侯爷去了,小侯爷要一怒,你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这马似玉什么都不回答,就是一个劲地哭。这时侯总管一推门进屋了,把灯笼吹灭了说道:“刘妈、李妈,刚才我请示侯爷了。”“侯爷怎么说的?”“侯爷有话,她要不识抬举,宁愿把她打死。”
“是啊,好了,既然侯爷有这话,咱们心里就有底了。”“对呀,真气人,说什么都不听。”“拿鞭子来,看这贱人听不听!”
这十几个人要收拾一个人,这马似玉能活了吗?蒋温伦想进屋,又一想,自己这样进去不行,若有人把自己认出来,自己之后可就不好在浏阳行事了,最好的办法是乔装打扮一番。
想到这里,蒋温伦就从包
袱中拿出了个假面具。这件假面具说起来还是从徐遥那里拿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往脸上一贴,蓦然就换了模样,活脱脱一个龇牙咧嘴,红眉毛大眼珠子的汉子。
蒋温伦把面具带上以后,一推窗户,“咔”的一声,先把屋里人吓了一大跳。当屋里的人看到蒋温伦“狰狞无比”的面容时,一阵大乱,当时就吓倒七八个。蒋温伦飞身跳到屋里,压低声音对那些人说:“听着,都不许动!谁要动一动,我就一剑杀了谁!”
那些胆稍大没昏过去的,站着光哆嗦,就不敢动了。蒋温伦用手一指:“来!门后边宽敞,都到这儿来!”他让这些人都在门后边蹲着,要他们都闭上眼睛,他又把床上所有被褥,给他们盖上,并包得严严实实。当时天气虽不十分热,但蒙上这些被也够受。
蒋温伦告诉他们:“谁也别吱声!谁也不许动!谁要不老实,嘿嘿,谁就去见阎王!”这些人还真听话,不但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再说马似玉,她开始也吓了个半死,心说:这是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这个人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恶意。就在这时,蒋温伦怕把马似玉也吓坏了,就赶快把面具摘下来,露出本来面貌,冲她一笑。
蒋温伦一恢复本来面目,马似玉双眼就蓦然一亮,正想开口的时候,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蒋温伦来不及安慰,便开口对马似玉说:“不用害怕,我是来救你的。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赶快跟我离开这里。”
说着把匕首拿出,割断了马似玉身上的绑绳,顾不得男女有别,转身背起这马似玉子“噌”一声飞身上房,一晃身奔了厢房。马似玉感觉像飞也似地,闭上眼睛,两耳生风。
时间不长,蒋温伦把她背出上端平的府邸,找了个肃静的地方,轻轻把她放下。到了这阵儿,马似玉才相信这是事实,便两膝跪下,口称:“恩公啊!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终生难忘!”
蒋温伦忙把她扶起,“你不要这个样子,夜深人静,哭喊容易惊动他人。来来来,我送你回家,找你爹去。”“是,恩公!你认得我家?”“嘿,你不就是拒马山风雷帮的大小姐么?”,马似玉闻言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可是....”,“没什么可是的,你现在除了拒马山,可还有第二个去处?”
马似玉闻言面露颓然之后,随即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原来事情的大概如之前那酒楼小二所说,马似玉的确是拒马山风雷帮帮主马焕章的独女。马焕章人到中年,只得这一个马似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宝贝得紧。
马似玉生得貌美,又是马焕章的独女,娶亲的人自然是快要把自家门槛踏破了,只是马似玉眼界颇高,这浏阳县的男子,却没几个马似玉瞧得上的。
第六百零五章 救人
挑挑拣拣之下,唯有自己老爹的死对头,平江县赤阳帮帮主纪弘业的小儿子纪君昊年少有为,又生得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两下接触之下,自然是情愫暗生。
只是风雷赤阳两帮结仇多年,两人要想顺利结合,谈何容易?自己珠胎暗结之后,马似玉也想着顺水推舟,生米煮成熟饭,奈何好事多磨,又出了上端平这一档子事,这才有后面马似玉寻死觅活,不肯屈就一事发生。
之前马似玉能从上端平的府邸出逃,也是有纪君昊在暗中相助,之后纪君昊为了引开前来追索的高手,万不得已之下,只能将马似玉藏在一旁,自己抽身逃去,引开追兵。
之后马似玉藏身半日之后,也不见情郎返回,联想到自己的境遇,不禁悲从中来,一时想不开,想寻了短见,这才有后来遇到蒋温伦的一幕发生。
至于为什么不对蒋温伦说实话,实在是此事的牵扯太大,蒋温伦虽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士,但端木世家乃是江湖七大世家之一,势大财雄,寻常人遇见了这种事情,唯恐避之不及。
就算蒋温伦真的有一身本事,马似玉如果如实叙说,蒋温伦会不会趟这浑水,那也是两说之事,既然心中又生起了新的希望,马似玉自然是想蒋温伦能将自己送到拒马山下,免得自己一个弱女子脚程不快,被人认出来之后又被抓了回去。
这马似玉说完之后,两只眼睛就挂在蒋温伦身上,生怕蒋温伦露出什么生气的模样,哪知蒋温伦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原来如此,此事我也不怪姑娘,蝼蚁尚且偷生,姑娘出此下策,也是万不得已,既然如此,那边那位仁兄,你可以出来了”
蒋温伦话音落下,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便从旁边的墙上落下,撤了面上的黑纱之后,露出里面的英武面容来。马似玉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情郎纪君昊无疑,两人勉强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绪,先抚慰了对方一方后,纪君昊便对着蒋温伦郑重一拱手,然后开口说道。
“大恩不言谢,以后少侠但凡有所差遣的地方,君昊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辞”蒋温伦闻言笑了笑说道,“这些报答的话,现在却没有时间让你去说,带着她走吧,拒马山看来你们是回不去了,你们可以往北边走,到了曹川郡,就出了上端世家的势力范围了”
纪君昊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所能带走之物,两人就连夜逃走了。蒋温伦为什么叫两人抓紧时间逃呢?一是蒋温伦施恩是真,但也真的不图两人的报答,二是时间很紧,他还要返回上端平的府邸,救出更多的人。
之前潜入的时候,蒋温伦可没少见一些哭哭啼啼的女子被关在房间内,只是当时上端平着那管家毒打马似玉,因此蒋温伦才耐住性子,跟到马似玉的房间里去。现在事情已经办妥,便不得不回去,将那些人
救出来。
这次回去,蒋温伦一心无挂,已不用担心马似玉的安危,二来这点时间,想来自己也还没暴露,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想再进去救人,那可就难了,于是蒋温伦在墙外又把那个包儿打开了,从包儿里取出一套很别致的衣服。这是一个两尺多长的白布大口袋,连着一个尖帽子,袍子又肥又大,腰间系一条五尺多长的麻绳,加上那一副颇为神奇的面具,还有二尺多长的假舌头。
蒋温伦穿上,谁要一看,准能吓趴下,活是个吊死鬼。你说蒋温伦准备这个干什么?蒋温伦之前赶路的时候,曾经路过一座古庙,古庙里有个贼,为了夺过路人的钱财,装成吊死鬼来吓唬人。
结果让蒋温伦把那小子给抓住了,教训了一顿又把那小子给放了,就得了这么套衣服。蒋温伦利用这套衣裳,没少吓唬别的贼人寻开心。
蒋温伦现在虽然已经是先天武者,但一方面要自己之后还要再浏阳行事,要尽可能掩饰自己的身份,二来自己也不想多造杀孽,这玩艺儿磕碜是磕碜了些,但现在刚好能用上。所以蒋温伦今天又把这套衣服给穿上了,穿上之后,飞身上墙、直接奔上端平的府邸而去。
这时上端平的府邸里已经乱套了,蒋温伦在救马似玉的时候,把十几个丫鬟、婆子,连同总管,全用被子包起来了。时间一长,这帮人在被子里闷得汗水直流,腿疼腰酸,实在受不了时,便有人在被子里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们实在受不了啦。”
但只管喊叫,不见外边有一点动静,终于有一个胆大的把被子掀了个缝儿,往屋里一看,发现空无一人。不但那个妖怪没有了,连那个马似玉也没有了,捆人的绳子割成多少段,后窗户还开着。
他们这才知道事情不好,赶忙钻出来奔往前厅,禀报给上端平这小侯爷知晓。上端平一听,又惊又恼,惊的是:这是谁干的?这里是上端平的府邸,虽不比长安霹雳候府的三尺禁地,可在这浏阳境内,那也差不了多少,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神不知鬼不觉地能把人救走?
足见此人心细胆大,而且武艺高强。恼的是自己马上就成的好事成了泡影……不行,全城戒严!必须把马似玉追回来!特别是要把救她的人抓住!正在他大发雷霆的时候,蒋温伦回来了,心里暗笑说:你不用叫唤,我又回来了,正要找你算账呢!
小侯爷上端平听说马似玉被人救走了,不由得勃然大怒,开口骂道:“是谁干的?这人的胆子也够大的,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火神庙里点灯,我岂能饶他?”将手底下人骂了一通之后,上端平气愤难平地说道:“来人!传令下去,把浏阳县城四个城门给我闭了,挨家挨户给我搜,不管他上天入地,我也要把马似玉和救他的人都抓回来。”他正发威时,不料蒋温伦已经回来了。
蒋温伦把难女马似玉救到她情郎那里两相团聚了,现在已经是毫无牵挂,再次回到这里,也是准备大干一场,再救出一些苦命人来。这次蒋温伦来,没露本来面目,经过乔庄打扮,变成了个吊死鬼。
此时他正好听见上端平在府里大发雷霆,蒋温伦心中就是一阵暗笑,不过现在还不是跟这小子计较的时候,蒋温伦识得厉害,自然是救人要紧。
虽然上端平手底下四员大将全被支使出去了,但这府邸里却依然是戒备森严,好在现在马似玉被蒋温伦救出之后,这府邸里正好是混乱不堪的时候,蒋温伦二进虎穴虽然是胆大包天,但歪打正着之下,却也正好下手。
上端平撒出去大把的人手全程搜捕蒋温伦,却根本没想到蒋温伦已经回到了这府邸,在这里救人救得正欢。
人手既然已经撒了出去,蒋温伦救人的难度自然变小许多,故技重施之下,却也又救了两人出去了,然而在蒋温伦第三趟回来的时候,却终究还是出了意外。
那些被迫害过的女子终究是些凡人,虽然有蒋温伦的护持,但在潜出府去的时候,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行迹,蒋温伦不得以之下,只能为其殿后,让其等先逃。
这样一来,蒋温伦就化暗为明,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听到下人禀报那该死的贼人去而复返,上端平鼻子都要气歪了,心想在长安的时候,从来都是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哪个敢耍自己的。
而现在区区一个蟊贼,居然赶视自己于无物,端木平气就不打一处来,想到这儿,上端平把腰板挺起来了,吩咐一声:“来人!抬我的宝刀!”两边亲随将他那五金宝刀,给他抬过来了。
上端平把宝刀接到手,把外边的袍服脱掉,到了跟前一看,那蒋温伦老神在在地站在院子里,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上端平一看蒋温伦这副肆无忌惮的模样就是心头火起,大喊一声:“休走!看刀!”
“嚓”一刀,力劈华山,直奔蒋温伦的顶梁门。蒋温伦一不慌,二不忙,一看刀到了,就往旁边一歪脑袋,刀落空了。蒋温伦忙一转身,转到了上端平的的身后,把腿抬起来,照着长安侯盆骨上那块脆骨就是一脚,“啪”,把上端平蹬得站立不稳,往前跑了十几步远,用大刀一拄地,才没有趴下。
别看上端平没趴下,可是把他疼得嗷嗷直叫。用手一摸,坏了,脆骨给踢断了。上端平汗珠子也下来了,大喊:“还不给我快上,抓住他!”上端平话音落下,手底下的人各拿刀枪往前便砍,把蒋温伦团团围住。
蒋温伦一边打,一边心想:“霹雳侯”上端兆雄这么大的名头,生个儿子怎么这么废物呢,亏我刚才还那么紧张,原来这上端平是外物堆积起来的境界,完全废物一个。
第六百零六章 寺庙
上端平手底下的人见自己主子吃了亏,哪里有肯轻易罢休的道理,纷纷上前与蒋温伦动手,然而以蒋温伦的身手,这些虾兵蟹将自然讨不了好,纷纷被蒋温伦暴打一顿,很快也跟上端平一样,躺在地上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蒋温伦正得意间,像感觉到什么一样突然,面色一变,随即抽身而去,不一会儿,四个身法奇快的高手,就到了此地,分明是其手下四大金刚无疑,为首一人浓眉大眼,见上端平在地上唧唧哼哼,慌忙上前搀扶,不料却吃了一个耳光,只见上端平收回自己右手之后,出声咆哮,“还愣着干什么?快他吗的给我追,我要把那个臭小子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这四大金刚闻言又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话说濮阳境内有一个极大的庙宇,名叫观音寺,寺产极丰,寺里常住有一百多个和尚。那方丈和尚法讳圆觉,知识高妙,品行端方,在观音寺住寺了二十年,寺里的清规是再严没有的了。
圆觉和尚最喜与人方便,寺里每年有三四千租谷的出息,谷价比一般富户便宜十之三四,只是不许买了他的谷,搬运到几百里之外去,也不许数十石数百石的多买。圆觉和尚说:“这人能一次买数十石谷,不待说是有钱的人。有钱的人,不应该争买穷人喜买的便宜谷。至一次能买数百石的,自然是谷贩。
我与其卖贱价给谷贩赚钱,穷人一般的得不着好处,这钱我何不留给自己赚呢!”每年到青黄不接的时候,附近数十里小农家,都可以到观音寺借谷。秋收后一石还一石,并不取息。要借钱做种田资本的,也是一文息钱不要。乡绅官府都因圆觉和尚这般慈善,又有才学,无不欢喜与他往来,他倒轻易不到乡绅家去。至于县衙府衙,更是殷勤迎接,他也不肯走动的。他时常向人说:
“我们出家人,只一走动衙门,结交官府,便不愁不造出种种的罪孽来。既是名心不死,何必出家做甚么呢?”观音寺的和尚,不问年龄老少,在寺里的名位大小,没有一个不循规蹈矩的。
有时在路上行走,遇着妇女,和尚总是远远的就低下头来,拣宽阔的所在,立住等候,必让妇女走过了才走,从来没有敢多望一眼的。
有妇女到寺里烧香,圆觉派定寺里招待的和尚,年龄多在六十以外。俗人想出家的,往旁的庙宇里受戒都容易,惟有在观音寺出家,真是比登天还难。
不问这人在俗的时候人品如何好,学问如何好,身家根底如何好,要想在观音寺受戒,可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寺里的伙食,粗恶到了万分,便是当乞丐的也吃不来。
这还在其次,最使人不容易遵守履行的,就是那戒律细如牛毛,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有一定的规则。偶一失错,处罚极严。
那怕在俗时是个很有身分很有
名望的,或出家时的年纪已很大的,也和责罚小孩子的一般责罚。
连受到三次责罚,就得被驱逐出来。因此出家人能在观音寺受戒的,不但俗人都特别尊敬,便是游方到各地寺院里挂单,各寺院的当家师,都得拿他们当高僧担待。
圆觉和尚平日是不出寺门,去拜访他的也不肯轻易接见,惟有请他讲经,或死了人请他做道场,他说这是度人的大事,从来毫不推诿。因他有这们多难能可贵的地方。四周几县的人,异口同声的称他为活菩萨。
观音寺的和尚,都肯与人方便。孤单客商错过了宿头,及穷苦文人在外游学,到了这地方,无钱到饭店歇宿的,去寺里借宿,无不容纳,并备有很整齐清洁的被褥,次早还留吃一顿早餐。每年这笔接待俗客的费用,却不在少数。
话说不一会,一名气质儒雅的青年便绕到了山门前面,正是蒋温伦无疑,在浏阳境内大大得罪了上端平之后,蒋温伦就被上端平手下四大金刚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好在蒋温伦跑路的功夫不差,这才一路逃至此处,只是这逃了之后,什么时候能再回到浏阳,这却也说不清楚,这事情一再耽误,蒋温伦心里也是懊丧不矣。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来不及。
因被人追杀的缘故,蒋温伦为了不拖累他人,这一段时间都是风餐露宿,路上听到了这观音寺的名声,便想着前来留宿几晚,避避风头。只见蒋温伦这一双招子往山门上的匾额看去,依稀辨认得出,果是“观音寺”三个大金字。
上面两边角上,还有两个小些儿的,就形式猜去,大约是“敕建”二字。山门大开着不曾关闭,望见里面佛殿上灯烛辉煌,无数的和尚都身披袈裟,手持法器,念经的念经,拜佛的拜佛。
那种又华丽又庄严的气象,使人在远远的望着,就油然生敬重三宝之心,不敢冒昧闯进去,扰乱他们的佛事。只得缓缓走进山门,拱立在佛殿下等候。
虽然蒋温伦从来没有见过圆觉和尚了,但此时他正领率着众和尚拜佛,身份已经不作第二人想。众和尚己有看见了蒋温伦的,但是都在一心拜佛,没一个肯作理会,只当不曾看见的一样。
约莫经过了一顿饭久的工夫,功德才做完了。圆觉和尚自走进佛殿里面去了,其余的和尚也都各归各的素房,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蒋温伦暗想:这才真是整齐严肃,怪不得远近的人,同声称赞观音寺的法规好。不过他们都各自散了,我若再不上殿去,随便拉住一个,说出借宿的话头,一会儿都走散了,教我去那一间庙里找谁呢?一边这么想着,蒋温伦便提步往佛殿上走。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和尚,从众和尚中走出佛殿,迎面向蒋温伦合掌念了一声佛,现出极谦和的神气
问道:“居士从哪里来?有何贵干?”蒋温伦连忙打拱,答道:“大师请恕我冒昧,我是打从此地过路的,因贪着多走几里路,错过宿头,天色己晚,前面山路不易行走,只好来宝刹借宿一夜,当随缘奉纳香金。”
老和尚就佛殿上灯烛之光,略略打量了蒋温伦几眼,说道:“原来是错了宿头来借歇的。这很容易,只是山野佛寺,却没什么好东西款待居士。”蒋温伦连称不敢。知客老和尚即引蒋温伦走下佛殿,到东边一所连三间的房内。
蒋温伦看这房中陈设的桌椅,虽很粗劣很破旧,然打扫得洁净无尘。房中悬了一盏玻璃灯,灯光仅能看清房中的陈设,左右两间的房门都开着,知客老和尚让蒋温伦坐下,问道:“居士既是错过了宿头,想必此时还不曾吃晚饭。敝寺的斋供,苦不适口,只能充充饥肠,不嫌粗恶么?”
蒋温伦忙谢道:“承赐地方歇宿,已觉心里不安,若再打扰,不太过分了些么?”知客老和尚谦逊了一句,转身出去了。不一会,托出一个木盘来,盘里一小桶饭,两样素菜,就桌上摆好碗筷,让蒋温伦吃。
蒋温伦正觉腹中饥饿了,看饭菜果不精美,知道观音寺的和尚素来是饭食粗恶的,自然不能为招待俗客另办精美的饮食。有两样素菜,还是款客的排场。寺中和尚每餐都只有一样素菜。蒋温伦腹中正在饥饿的时候,虽是这般粗恶的饭菜,也一顿狼吞虎咽的吃了。
知客老和尚点了一枝寸多长的小蜡烛,送他到左边房间里,四围靠壁都架了床,好像是特地预备给俗客睡的。知客老和尚道了安置,自将小蜡烛插在壁缝中去了。
蒋温伦独自坐着太没有趣味,只得倒在床上睡起来。睡了一会睡不着,烛光一灭,忽见房中有月光射进。不由得暗自好笑道:“我这番逃跑,连走了五天路,前四天饭食都没有着落,在这寺庙里,虽不及在家时的饮食起居方便,但大致也还过得去。”
“今日因是中秋节,不愿意辜负了良宵,也罢,万事皆由前定,合该我今年应在这观音寺里,过这种人世第一的寂寞中秋,”蒋温伦自拜师笑道人以来,这一两年来都是每到夜间睡觉,头一落枕,便万念俱寂,合眼就悠然睡着了。
然而今夜看见从窗格里射进来的月光无端的思潮起伏不定。辗转了几次,又忽然转念笑道:“中秋的明月,难道定要在有风景的饭地方,弄得酒菜来吃喝着才能赏的吗?这也未免太俗了,这庙里清高绝俗,正能替中秋的月光生色不少,只看从窗格里射进房来的这一点儿月光,有多明亮?我既睡不着,何不起来去外面欣赏一回?”一想到这里,雅兴顿增,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热天起睡,不须穿脱却衣袍,更觉便利。下床开了房门,步出这一座三开间的房屋,走廊底下出来,就是大佛殿下面的一个大坪。
第六百零七章 莲座
坪地都用四方石块铺着,平坦坦的,受那极清明的月光照着,就和结了一层厚冰的水面一般。坪的两边。安放了两只高有一丈的铁香炉,此外别无一物。蒋温伦反操着两手,仰面在月光中走了几转,觉得万物都静悄悄的,连风动林叶的声音都没有。心想:
这寺里住了一百多个和尚,此时还不过二更时分,便各处全听不出一些儿声息,仿佛是一座无人的空庙,这种清规,确是旁的庙宇中和尚所万万不能遵守的。认真说起来,出家人实在应该如此,方足使人钦敬,若出家人的起居饮食及一切举动,都和在家的俗人一样,就只剃光了头发,穿上圆领大袖的袈裟,便算是和尚,受十方供养,那简直是天地间的罪人,懒惰无业的游民,都不妨借着做和尚骗衣食了。
只是可惜守清规守戒律的和尚,远处的寺院如何,我不知道。这方圆数百里以内,就仅有这观音寺。怪不得这寺里的寺产丰富,原来寺里的和尚,待自己都极刻苦,待人却处处行方便,实行佛菩萨慈悲度人的志愿。有钱的人不想积功德则已,想积功德,不拿钱捐助在这种寺里,又捐助在什么地方呢?
上庸城里我父亲给我的那些遗产,我一个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多,我凭着胸中学问,手上的功夫,也不愁一生谋不着衣食,何不将遗产提一半出来,捐在这寺里,替我亡父亡母做些功德呢?蒋温伦想到这一层,心里异常高兴,觉得这功德非做不可。
此时的月光己渐偏西了,照得东边廊庑下安放了一口五、六尺高的大铜钟。随意走近前看那钟,是云白铜铸的,上面镌了制造的年月,计算已有百多年了。细看那钟并没有破坏,钟上打扫得干净,一点儿灰尘没有,好像是才安放在这里不久的样子。
正待伸手摩挲,猛觉得佛殿上有一阵很怪异的风,吹得殿上悬挂的东西,都瑟瑟作响。蒋温伦不觉回头向佛殿上望去,那般庄严宏伟的佛殿上,只佛座前面,点了一盏悬挂的琉璃灯,以外别无灯火。琉璃灯的光线,四围都还明亮,只灯的底下是照例有一块篮盘大小的黑暗圆圈。
蒋温伦朝佛殿上看时,那琉璃灯的寸长火焰,正在摇摇不定,因此灯底下的黑圆圈里面,有好几个妇人,集聚在那一块地方,齐向佛像叩头礼拜。蒋温伦不禁吃了一惊,暗想:这时分怎得有这么多妇人来拜佛呢?并且寺门关着,妇人从何处进来?不是奇了吗?一面心里这们想,一面再定睛看那灯下,却是一个也不见了,只依稀隐约的看见一群黑影,同时向佛座下藏躲的模样。
蒋温伦随即吐了一口唾沫,低声呸了几下,说道:“这才是活见鬼了。我这两眼睛,自从拜了恩师之后,一日光明一日。近年来寻常人看不清晰的东西,我都能一望了然,若在习武之前看了这情形,怕不是要当成两眼昏花,误认至此。于今我自信不至于如此,这不是活见鬼了
吗?”当下举眼向殿上四周看去。
蒋温伦初进观音寺的时候,一因寺内的和尚都整齐严肃的念经拜佛。不知不觉的产生了一种敬畏之心,不敢随便抬头乱看。二因此来目的是在借宿,在未得和尚许可以前,无心浏览景物。
因此虽在佛殿下拱立了多时,然而佛殿上的情形,并不曾看明在眼里,此时才看出这佛殿从殿基到屋脊。那莲花座有一丈二三尺高,朱漆的莲花前,一片一片张开来,每片和门板一般大小,莲座前面的香案,也硕大无比。佛像的两旁,排列着许多金漆辉煌的木龛,龛里约莫是五百尊罗汉的像。因离琉璃灯太远,只借着佛殿下明月反射的光,蒋温伦又立的地方太远,所以看不大明白。
心里又转念道:“我为什么只管站在这廊下,朝佛殿上呆看呢?这时又没有和尚往殿上做道场,索性上去瞻仰瞻仰不好么?”
遂举步向佛殿上走去。才走了几步,偶一抬头,又分明看见那琉璃灯底下,拥挤着一大堆的妇人,向佛像中叩头礼拜。这次所见,比前次更多更清晰,前次大约只有十来个,这次就有二三十个了,蒋温伦既发见了这种怪异情形,只得立住不动,目不转睛的望着灯底下,仔细看怎生变化。
说起来奇怪极了,蒋温伦一仔细定睛,便看出那一大堆妇人,并不是陡然出现的,明明白白的一个个从莲座下走了出来,向灯底下一挤,就掉转身叩头礼拜起来。每出一个都是如此。
好像只有那灯底下的黑圆圈可以容身似的,渐出渐多,约计已有七八十个了。猛听得“喀喇”一声,佛殿上的瓦,好像被猫儿踏碎了一片,这响声一出,灯底下的妇人,登时惊慌得往莲座下一闪,睁眼便一无所见了,蒋温伦如痴似呆的望着,也被那响声惊得清醒转来了。
连连说:“怪事,怪事!这世上还真有鬼怪不成?”三步作二步真走上佛殿。心里自寻思道:“佛殿之上,是何等清净庄严的地方,如何会有这些女鬼,齐集在此呢?并且看这些女鬼拜佛神情,好像是伸诉冤苦,哀求佛祖超度的一般。这是什么道理?我两次都看得明明白白,向这莲座下一晃就没看见了。刚才更看得清楚,一个一个从莲座下走了出来,莫不是这莲座下有什么蹊跷?”
看香案上有点不完的蜡烛,便拔了一枝,跳上香案,就琉璃灯火上点着,细细的照看莲座前面的莲花瓣。一片片都看了几眼,摇了几下,看不出一点儿可疑的痕迹,也摇撼不动。
照到后面,毕竟被他看出一些破绽来了。原来其中有一片莲瓣,边上有数寸远的所在,特别的光滑,可以看得出是时常在这地方捏手的。就那光滑的所在,用手捏住一摇,不摇这下没要紧。
只这么一摇,摇得那莲瓣往旁边一歪,里面跟着一股陰冷之气冲出
来,只冲得蒋温伦皮肤起栗。
俗话说得好:艺高人胆大。虽则发现了这种可怕的事情,然现在蒋温伦仗着一身出色超群的武道本领。并不知道害怕,换左手捏住莲瓣,右手拿烛向冲出陰冷之气的所在一照。只见这莲瓣原是一扇洞门。
莲瓣让开了,便现出了一个洞口来。洞口里面,漆黑如墨,就算有烛火在手,也照不见洞里有什么东西。只觉得一股臭气冲入鼻孔,比无论什么臭气都比不上这个。使蒋温伦闻了,禁不住发呕。
心里己猜着必是尸臭,正要想方法进洞里探看一个究竟,陡听得有脚步的声音,吓得蒋温伦忙噗的一口将烛吹灭,随手仍将莲瓣扶正。跳下来,将烛插在原处。打算回房再作计较,免得被和尚出来看见了,知道识破了他寺里的机关,不是轻松可以蒙混过关的事情。
再听脚步声音倒没有了,然而在佛殿上继续徘徊也没什么用处。仍由东廊下,走进那三开间的房。脚才跨进睡房,就见那个知客老和尚坐在床上,笑容满面的立起身迎着说道:“居士刚刚从何处来?”蒋温伦此时心怀鬼胎,忽看见老和尚坐房里,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话说蒋温伦忽一眼看见知客老和尚坐在房里,真是一惊不小,见他问话,只得竭力装出行所无事的样子答道:“因为今日是中秋佳节,我在白天行路的时候,便打算拣一处地方风景好的地方落脚,准备弄些酒菜赏月,免得虚度良宵。
谁知所经过的客栈,我都觉得不好。原想多赶一程路,以求能满我此愿,无奈山路难行,刚近宝刹,天色已暗,不能行走了,因此只得来宝刹借宿。
方才正上床睡了,忽见从窗格里射进来的月光,清明如昼。偶然想起这样皎洁光明的月色,照着这样清净庄严的佛地,应该比一切的地方都好看。在别处赏月,怎赶得上在这地方赏月呢?
我何其幸运,无意中遇了这种良宵美景,若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睡了,辜负了这样良辰美景,岂不太可惜?
虽说一时间取办不出酒菜,然而我以为在这种清净庄严的地方赏月,饮酒食肉,尽觉太俗。于是就翻身起来,在外面廊下及石坪中徘徊欣赏了好一会。我生平所历的境遇,实以刚才这一刹那为最高洁。”
蒋温伦接连不断的说了一大篇,以此来掩饰他之前偷窥观音寺秘密的痕迹。知客老和尚也不打断他的话头,只管笑嘻嘻的望着他说。
他见这知客老和尚不像有恶意的样子,以为知客老和尚另有他事,才到自己这房里来。只是偶然凑巧,也在这时候,并不是已经知道他刚才举动前来兴师问罪,杀人灭口而来。想到这里,蒋温伦不禁心里暗怪自己疑神疑鬼,无端吃了这么大一个惊吓。
第六百零八章 摊牌
蒋温伦说完了这一大套话之后,知客老和尚不住的点头笑道:“蒋居士真是雅人,才有这般清兴,贫僧钦佩之至!”
蒋温伦这时心里已安定了,问道:“大师此时不去安睡,来到这房里,相必来此有所见教”,哪知这知客老和尚只是不转眼的望着蒋温伦的脸,笑道:“并没有什么事,只因贫僧心里异常钦佩居士,想来这里与居士多谈一回。”
蒋温伦道:“我生平一无所能,怎敢当大师钦佩两个字,”蒋温伦口里这么说,心里却疑惑这和尚必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他是一个有武道本领的人来,所以回答说生平一无所能。
想不到知客老和尚听了,伸手竖起大拇指,说道:“居士的本领却是很大,这是贫僧早就知道了的事情,不过贫僧钦佩的,不是钦佩居士的本领,是钦佩居士独一无二的胆量。”
蒋温伦觉得对方话里有话,接口问道:“大师和我初次相逢,何以知道我有独一无二的胆量?”知客老和尚大笑道:“居土可明白贫僧在这观音寺里,是干什么事的?如何会不知道居士的胆量呢?”
蒋温伦虽明知对方话里有因,然而却猜不透对方到底是什么用意,只好说道:“我生性愚笨了,大师的话带着禅机,我仍是不能领悟。请大师明白说出来吧!”知客老和尚道:“居士故意装作不知,倒也也罢了,叫贫僧明说,贫僧也只得明说了。世间上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不怕鬼的”
“虽也有些自负胆壮的人,青天白日说大话欺人,他不怕鬼,究其实,何尝不怕?明知青天白日是不会有鬼的,才敢说这种大话,若在深夜无人的时候,真个有鬼出来,给那些说大话的看见了,看他到底怕也不怕,我看谁也不能有居士那般大的胆量。居士说生平的境遇,以刚才一刹那为最高洁,贫僧很相信居士说的话确不虚假,像刚才那一刹那的境界,人生原不容易遇着。但是贫僧要请教居士刚才所遇的,究竟是如何的情形?”
蒋温伦听了这番话,已经安定了的一颗心,不由得又冲跳起来了。暗想:我若说是看见了许多女鬼,便已然暴露偷窥了莲座上的秘密。这寺里和尚表面装做得个个是罗汉,个个是菩萨,暗中说说不得已经造下了无穷罪孽。
如果被我识破了揭穿出来,这寺里百多个和尚,不待说都没有活命的道理,就是这座堂皇壮丽的观音寺,也必然付之一炬。这样关系重大的秘密,被我识破了,可知他们决不肯与我善罢甘休,我还是一口咬定不曾见鬼的好。
蒋温伦当时心里这么细细的思量,然而面上并不敢露出一点儿踌躇的神气,听完知客老和尚的话,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说道:“大师,这些话是从何说起,我听了完全莫明其妙。我生平没见过鬼,也并不相信这世间有鬼,也没有很壮的胆量。”
“老实对大师说,我刚
才起来赏月,固然是因为中秋月好,然而大半也是因平日不曾独睡,睡得不太习惯。就是之前在客栈里歇宿,也是四五个客商同歇一房,独自睡一间房的时候,从来没有过,免不了有些胆怯,不如索性起来,到月光下赏玩一会。大师倒来钦佩我的胆量,这简直是有心挖苦我的一般。”
知客老和尚至此,忽然改换了一副严厉的脸色,伸手在桌角上拍了一巴掌,怒道:“你这人太不识好歹,敢在真菩萨跟前烧假香!我的话已向你说明了,你还敢是这么跟我瞎扯谈,你以为不应承这回事,便可以支吾过去么?”
“你也不想想:我这观音寺里一百多个和尚,不都是死的,你在佛殿上的举动,岂能瞒得过我们的耳目?我劝你自己知趣点儿罢。”
知客老和尚此时的神情声口,与初见面的时候,前后截然两人。初见面时春风满面,开口必合掌躬身,无论如何会巴结的小老爷,见上官也没有这般殷勤恭敬。此刻一翻转脸来,那种横眉竖目的凶恶样子,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也没有这般厉害,蒋温伦初次经历这样险境,又早已自觉心虚,此时见了知客老和尚这般凶像,更不由得胆怯起来。
那些无礼的话听到耳里虽不免有些冒火,然而蒋温伦却不敢发怒,恐怕闹得决裂了,单身一个人,纵有绝高的本领,身入虎穴,也断然讨不着便宜。只得竭力按纳住火性,平心静气的说道:“大师这些话实在来得太奇怪了。我来宝刹借宿,是大师允了我的,我并没有偷进宝刹来。”
“真心实意的与大师说话,大师为何无缘无故责骂我?我睡不着出房外赏月,本除赏月光而外,什么东西也没看见,大师却硬栽在我身上,说我看见鬼了,先不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魂这种东西,我便退让一步,就算是我看见鬼了,也不干朝廷的国法,不犯宝刹的法规,大师何必这般恼怒?”
“我不知道‘知趣’两个字怎么讲?只是我乃过路的人,明早天光一亮,就要动身赶路的,因此我也无须请教是怎生解说。既承情许我借宿,于今时候也不早了,请老和尚进去安歇,让我安睡一觉,明日好趁早登程。”说罢,拱了拱手,做出准备送客的样子。
知客老和尚哪里作理会呢?虎也似的哼了一声,指点着蒋温伦的脸,说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借宿便借宿,谁教你多管闲事,你既没看见鬼,好好的佛座莲台,要你点着烛东寻西觅些什么?你要知道,嘴巴硬是不中用的。”
“我因怜念你年纪轻,不知世事,只是有一份好根骨,碰巧遇到这档子事了,佛殿上那些举动,或者是出于无意,我才不辞烦琐,用好言来开导你。谁知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反想在我跟前卖弄你的口才,以为说得近情理,便可以支吾过去。试问你此刻还能有话支吾过去么?”蒋温伦见点烛照莲台的事已被老和尚看见了,知道再掩
饰也不中用,越是心虚,越想不出对付的主意。
到了这种时候,明知就是哀求苦告,也不见得便能免祸,倒不如索性和他硬来,看他把我怎生办法,若命中注定了要死在这寺里,任如何也逃不脱。恩师传下的本领,不在这时候应用,有何用处?
凡事只在一转念,蒋温伦赖有此一转念,胆气登时豪壮了,也陡然在桌上拍一巴掌,叱道:“你不要欺我太甚!我是从此地过路的人,第一次到这寺里来,谁知道你这寺里有不能见人的机关?佛座莲台安放在大殿上,原是常人礼拜的,我就拿烛照看一会,算得了什么?”
知客老和尚见蒋温伦生气,面色倒和缓了说道:“在你自然算不了甚么,然而在你看来,这对我们也算不了什么吗?”蒋温伦道:“我鬼是见了,莲台也是照了,你既怪我不应该看,只看你打算将我怎样?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用出来,我敢叫一声讨饶,便不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知客老和尚点头道:“你既肯承认见了鬼,照了莲台,以下的话就好说了。你依得我的话,我并没有什么手段想用来对付你,我这寺里的机关,万不能给寺外的人看破,谁看破了,便取谁的性命,不问是有意无意,善人恶人。”
“你今夜识破了寺里的机关,照例本没有闲工夫来和你说话,一炷闷香将你薰翻过去,随便派一个小沙弥来,可以了你的帐。只因我们当家师说,你是个有些来历的人,不忍拿对待平常人的法子对待你。”
“佛眼相看,开你一条生路,你只当立刻皈依家师,剃度出家,从此你也成了这寺里的和尚,不但不追究你偷窥大秘的罪,凡是寺里一切秘而不宣的事,你都能预闻,比真个成佛成仙的,还要快乐多少倍,这是你有大造化。
“有几多大富大贵的人,勘破红尘,要求皈依我家师的,家师哪里把那些人看在眼里?多是连瞅也不瞅一眼。又有几多大丛林里的大和尚,要求在家师眼前参学的,没一个不被当家师一口回绝。”
“你这是前生不知积了多少德,今生才有这样好机缘,在下这番说法,居士以为如何?”蒋温伦问道:“你这话是教我出家做和尚么?”
知客老和尚道:“不错!除了立刻出家做和尚,没有第二条生路给你走。”蒋温伦冷笑道:“出家做和尚,我知道是再好没有的事,我父母都已去世,没有兄弟叔伯,没有妻室儿女,出家也正相宜。”
“不过,我不能被你们逼迫出家,我到了愿意出家的时候,自会皈依三宝,此时不是我出家的时候。”知客老和尚笑道:“亏你说得好太平话,你在这里做梦啊,若由得你此时不出家,也不说没有第二条生路给你走了,你趁早打定主意罢。你存心要走死路,就是活佛临凡,也不能度你。”
第六百零九章 困局
一面说,一面突然从衣底拔出一把雪亮的单刀来。只是看那单刀的样式,就和寻常的单刀不同。刀背不过半分厚薄,刀长约二尺四五寸,宽才一寸五六分,刀把也比寻常单刀把短些,仅够盈盈一握的样子,刀叶十分绵软,好象是卷起来系在腰间的。
拔出来时,弯曲得有如一条腰带似的,随手举向桌上一拍,登时挺直与寻常的单刀无异。知客老和尚随即用刀尖指着蒋温伦道:“你不立刻皈依三宝,就请试试我这蛮刀的滋味!”
蒋温伦虽不曾见过这种又软又薄的单刀,然而一听这老和尚试试蛮刀滋味的话,心里却想起他师傅笑道人曾对他说过,蛮刀是南蛮出产的一种兵器,极是锋利。南蛮的风俗尚武,无论何等人家生了男孩子,亲戚六眷送三朝周岁礼物的都少不得要送些毛铁,至少也得送三五斤,多则数十斤百数十斤不等。
这生男孩子的人家,将各处送来的铁集合起来,用炼钢的方法,终年不断的炼起来,直炼到行冠礼的这一日,才打成一把刀。这把刀就归这个男孩子终身使用。这种钢炼得纯熟到了绝顶,能和腰带一般的,卷成一个圆圈,系在腰间,从表面一点儿看不出。
这种刀虽是锋利无比,然而用刀极不容易。因为刀叶太软,若使劲略偏斜了些儿,每每将刀口劈翻转过来了。蛮甸人从小操练,然而能使用如意的,一百个之中,也还不过几个人,至于武道中人能使用这般兵器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而中原人能用这种刀的,简直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能用这种刀,必有惊人的本领。笑道人曾拿这些话跟蒋温伦说过。此时想起来,知道这老和尚必有些了不得的本领,但是蒋温伦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又是年纪很轻的人,正想凭着一身本领做些事业,再说了自己已经入了道门,如何肯欺师灭祖,出家做和尚呢?
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本领是不是知客老和尚的对手,蒋温伦是练道门功法的,自忖用身法躲避刀剑还有些手段,所以虽明知道蛮刀厉害,心里也并不畏惧。
反掉转脸望着旁边笑道:“你这类东西,不用拿出来吓我。莫说我这时候宁死也不出家,就是要出家也不得在你这万恶的观音寺出家,你休得妄想。你有手段杀我,尽管杀来。”蒋温伦说完这话,以为知客老和尚必真个动手杀过来,倒很留意他的举动。
谁知老和尚又自行转过脸来,从容说道:“古人说的好:蝼蚁尚且偷生。岂有一个少年人,无端自愿走上死路的道理?你此刻这般桀骜,难道以为我真就不敢杀你么?你这个念头就错了。”
“你代我们想想:你既识破了我们的机关,又不皈依家师,我们敢留你一条性命,放你出去么?你自问凭你这初入先天的境界,能有多大的本领,能打出这观音寺么?”谁知道蒋温伦傲然道:“我既然说了宁死也不在这时候出家,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知客老和尚趁蒋温伦在昂头说话的时分,冷不防举刀扑杀过来,口中随着骂道:“好不识抬举的东西!”其实蒋温伦早已处处提防着了,见一刀劈下,有意屏气凝神,想要就此躲过,一则存心卖弄他自己的功夫,二则想借这下试验这蛮刀究竟怎样锋利,想不到老和尚一刀未曾劈下,忽然”哎呀“一声,自行将刀掣了回去。
话说蒋温伦见房门已是关闭,连忙回身一脚踢去。谁知这一脚用力过猛,门板动也不动,倒把脚尖震得麻了,不禁大惊失色,暗想:这房门开着的时候,我进房就看见的,好像是一扇半寸多厚的木板门,和寻常的单片房门并没有不同之处。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竟有这么牢实?”
可恨房里的灯早已熄了,不能仔细照看,只得用手去摸,触手便能分辨得出不是木板门,摇着不动丝毫,有极密的铁钉钉在上面,可知是用很厚的铁皮包裹的门边。
蒋温伦边摸索边心里诧异道:这又奇了呢,我进房的时候,若看见是这般用铁皮包钉的一房房门,岂有不留心看看的道理,而且现在我已经是先天境界,寻常的铁皮,却也挡不住我。
并且那知客老和尚道了安置,退出去之后,房门是我自己关闭的,只轻轻一拨就关了,也没有刚才这么大的响声。难道有两层房门吗?随即摸到门框上,所猜的一点几不错:果然这关闭的,又是一扇房门,这门是从墙壁里面推出来的,不关闭时一点也看不出。
蒋温伦将全身气力,都提到两只手上,自信没有一千斤,至少也有八百斤的力量,连推了几下,这门就和生了根的一般,料知是打不破推不开的。心里计算:这门既不能开,就只有看窗格怎样,即走近窗前。
偏巧这时的月光,已不射在窗格上了,摸窗柱虽知道是木做的,然因窗孔太小,所有的窗柱,都是很粗大的杂木,没有刀锯,谁也不能用手捏断。再看看屋瓦,离地足有两丈多高。蒋温伦到了这时候,一想到是自己的生死关头,便不由得不努力寻出路。一面默祝他师傅笑道人保佑,一面运功用气。
运到了时候,忽发一声吼,两脚朝下一蹬,身体直向瓦屋冲去。原打算用一头两手,将屋瓦冲破一个窟窿,身体就可以冲出屋顶去的。
论蒋温伦的能耐,休说这房屋只有两丈多高,便再高一二丈,也能冲得出去,无奈这房的悬皮屋梁,都用铁皮包钉在靠瓦的那一面。从下面抬头看去,与平常人家房屋的悬皮屋梁一样,看不见有铁皮包钉的痕迹。
蒋温伦这一头冲上去,只冲得“哗喳”一声响,屋瓦冲碎了一大块,纷纷往房里掉下,悬皮屋梁一条也不曾冲断。悬皮屋梁既不曾冲断,身体便不能冲到屋顶上去,凌空没有立脚之处,也跟着碎瓦掉落房中,反冲得头顶生痛。
蒋温伦只好揉着头皮,叹道:做梦也想不到我一条性命,会断
送在这观音寺里。这观音寺既是这般地方,而外面的声名,平江、浏陽、长沙数县几百里的人,莫不异口同声的称赞,二十多年来不曾败露过。
不见得这二十多年中,直到今夜才被我看出了破绽。听那老贼秃刚才对我是另眼相看的话,可知平日对于识破寺里机关的人,也不知用闷香迷翻杀了多少。
圆觉和尚之前那般作态,我就疑惑他不是个寻常的老和尚,无奈在外,其名声太好,称赞他是活菩萨的人太多,使我不敢疑心他来历不正,大家又都说他是读书人出家,我因此才没拿着当一回事。
于今方知道这寺里和尚其所以敢于作恶,毫无忌惮,就是仗着各有一身本领,又掩饰得当。那老贼秃已动手杀我,却无缘无故的,忽然叫了声“哎呀”,将劈下来的刀掣回去不杀了,并即时窜了出去把房门关闭。
这种怪异的举动,虽猜不出是什么用意,然而听他出门的时候所说的那几句话,可见他不是好意。不待说之后也是要再来对付自己的。
这的知客和尚,就刚刚劈出来的那一刀,便不是我赶得上的,若是他亲自来和我动手,我怕是抵挡不住。可恨我手里兵器在上山的时候,便已纳在寺里,现在赤手空拳的,拿什么东西挡他呢?于今逃跑既已无望,却也不能坐以待毙,总得找一件可以拿在手中当兵器的东西,人多动起手来,赤手空拳未免也太蠢。
蒋温伦心里想着,两眼向房中搜索,虽没有灯光,看不大明白,但是窗外的月色光明,反射进些儿光亮来,可以看得见靠窗一张方桌,是很坚牢的木料做的,四条桌脚,更是粗壮。心里很欢喜:折两条桌脚下来,可以马马虎虎的当兵器使用。刚待扳翻桌子将脚卸下,只是还没动手,陡听得有许多脚步声,在外面石坪中走得响。
因是这时候已经是十分寂静的深夜,万物都和沉沉的睡着了一样,什么声息也没有,所以虽相隔不近,响声都能听得进耳。那响声一步近似一步,且来得非常急骤,不待思索,就料定是知客老和尚叫来的帮手。那里再敢怠慢,一手将桌子掀翻,“喀喇、喀喇”
两声响亮,两条桌脚也在蒋温伦双手中握着了,打算当门立着等候,只要外面和尚一开铁门,就用毒龙出洞的身法,出其不意冲杀出去。
这才一刹那,便听得脚声已到了房外,好像有几个走进了中间吃饭的房里,有几个走到了窗户外边。两处都卿卿哝哝的说话,只不见推开铁门。蒋温伦异常着急,恐怕那些和尚从窗眼里放闷香进来。心想:守在这房里,横竖免不了是一死,与其落到这些贼秃手里,不如拼命再向屋瓦上冲他一回。
冲出去了是我的造化,冲不出去,就冲得脑浆迸裂而死,也强于死在贼秃手中。遂仰面朝屋瓦上一看,不看时几乎着急到了极点,这一看却又几乎高兴到了极点。
第六百一十章 秦朔
屋瓦上有什么可高兴的的事情呢?原来蒋温伦刚才冲了一下,不曾想冲成窟窿的所在,此时不知怎的,已成了一个很大的透明窟窿。悬皮屋梁都断了,已经在生机绝尽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这一条生路,叫蒋温伦如何能够不喜出望外呢呢?
既有这现成的透明窟窿,要冲出去,便是很容易的事了。蒋温伦抖擞精神,双脚一垫,身体就从窟窿里窜到了瓦面。
脚才立住,猛听得背后有人说道:“不肯在这里出家,倒是一条好汉。”蒋温伦惊魂初定,听得背后有人,又是一惊不小。急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材不大的人,神气很安闲的立在瓦上。
此时月已落山,这人又背立着,猝然看不清面貌。但是顶上有发,知道不是和尚。然而蒋温伦自忖:姓徐的可不是这个口气,除他之外,我可没有没有这么好武功的朋友前来相救,并且他这么说话,分明是知道我在观音寺借宿一事,必是与寺里和尚一类的人。
想到这里,蒋温伦便觉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当即折转身来,打算向这人一脚踢去。这人从容避开一步,笑道:“我是救你的恩人,你反认做害你的仇人,怪道那老贼秃骂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瞧瞧,追赶你的来了!”
说时,手向对面屋上一指,蒋温伦看时,果见有三个大袖光头的人影,从对面屋上飞也似的向这边风上扑来,手中都操着明晃晃的单刀。蒋温伦见状也顾不得分辨眼前是何人,连忙惶急道:
“我们从这边走吧!”这人道:“不行!你没看见吗?这边屋上也有人来了。”这人没说这话的时候,蒋温伦眼睛虽望着这边,但这边是背光的地方,甚是黑暗,看不出有人上来。
经这人一说破,即见四个光头,正冒上房檐,东张西望的寻觅,一眼看见在这屋上,便也扑了过来。蒋温伦刚要朝有月光的地方跑,免得有人黑暗处杀出,难得提防,这人已伸手牵住蒋温伦的衣袖道:
“那边也去不得,随我来吧!”蒋温伦不知不觉的被这人牵得倒向黑暗处奔去,两脚似不曾点着屋瓦。耳里分明听得背后有人追赶上来,起初还觉得很近,后来越听越远,知道追赶的脚慢,已是远远落后了。
这人还牵住衣袖,跑个不停,蒋温伦是练道门功法的人,轻身的本领,自信也不弱人,只是看这人的本领,却又有些自愧不如。一口气跑了三四十里,哪怕是极陡峻的高山,就如在平地一样,一转眼就翻过山那边去了。
直跑到东方渐渐发白,这人才停步松手,向蒋温伦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候着。”说着,就在路旁石上坐下来。蒋温伦这才对这人作揖称谢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何以知道我被困在观音寺,深夜前来相救?”
这人道:“我姓秦名朔。并不是特地前来救你,是奉师门之命,前来清理门户,想不到一到观音寺,就
看见你从床上起来,走到石坪中赏月。我当时跟了你出来,就伏在东边廊庑的屋瓦上,看你正仰面对着冰轮也似的明月,好象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忽然佛殿上一阵阴风吹起,登时琉璃灯下,现出几个女鬼的阴魂来,朝着佛像礼拜,我只当你是寻常武夫,不曾看见。回头看你也正在望着殿上露出惊疑的样子,才知道你已看见了。等我再回头看殿上时,不知怎的阴魂都没有了。
因你渐渐的走到东边廊底下去,我在瓦上伏着,看不见你,只得到檐边伸出头来看。那时还在上半夜,月亮不曾偏西,我才一伸头,就见我自己的影子照在地下,恐怕被你看出端倪,连忙缩转身伏着。
看殿上的鬼影又出现了,正待仔细定睛。见你已从廊下走出来,我疑心你是看见了照在地上的人影,出来向屋上寻觅的,料你不抬头朝我看则已,若朝我一看,我必无处藏形。
那时也顾不得再看殿上的鬼影了,慌忙从屋脊背后,飞上正殿。不留神一脚下重了些,碎了一片瓦,随即看你听了瓦声,有什么举动?只见你并不抬头,两眼呆呆的望着佛殿上,似乎看了可惊可怕的事情,怔住了一般,随即就见你向殿上走去。
“我这时在佛殿的屋脊上,又不能看见你到殿上的动作,知道你没有察觉到屋上有我,正在见鬼的时候,只要我不再踏着瓦响,你是不会回头寻我的,因此大胆飞到佛殿对面的屋上,看你果然全然不觉得屋上有人,一心一意的在殿上张望,料知你是寻觅那些阴魂的去向。”
“你点烛照莲台的时候,我虽离那莲台很远,然那莲台是多少莲瓣合成的,我一望便知道,大小坎一百零八瓣。这是我从小练就的眼力。你照到莲台后去了,我在对面又看不见,明知那莲台内必有机关,不亲眼察看一番,我是奉命特为这事来的,怎能放心得下?”
“虽不认识你是何等人,但见你的胆量很大,有这种可怕的境遇,并不惊慌失措,反能从容点起烛来,从莲台上寻觅破绽,可知你也是一个有心人,我便存心想结交你,此次清理门户的事情,也算再添帮手。”
“正在打算也到佛殿上来,忽一眼看到佛像顶上,仿佛有一个黑东西动了一动,接着就见那个老贼秃从佛殿正梁旁边,钻到了屋上。原来佛像极高,头抵着正梁,佛像里面大约是空的,老贼秃在里面,必已看见你用烛照看莲台。”
“我伏的地方,因比佛殿低了许多,恐怕被老贼秃看见,惟有紧紧伏着不敢动。再看你已慌里慌张的将烛吹灭了,仍插在原处,径回睡的那房里去。老贼秃的身法很快,他在屋上,你在地下,同时向那房里走。”
“他却先到,在你床缘上坐着。我也跟着在屋上细听,你两人所说的话,我句句都听明白的。只不知道你的手上的本领如何,看见他举刀劈你,你居然还迎上去,正想看看你的手段,却不知那老贼秃陡然想起了什么事
,无端叫一声哎呀,掣着蛮刀便往外跑。”
“我不敢耽误,紧跟着出来,只见他跑到佛殿的莲台前面,一刹那就不知去向了。我也到莲台背后,揭开一片摇得动的莲瓣,向里看了一看,只觉有一股尸臭味冲出来,里面黑漆似的看不见什么东西。”
“我正想看看还有没有可以救的人,却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那和尚又惦记着你,被困得不能出来,回到你睡房的屋上,你正冲那一下没有冲出来。我将悬皮屋弄断后,正想向你打个招呼,就看见那老贼带了十来个和尚气势汹汹的奔来,怕开口被他们听见,有碍我的大事。”
“我心想瓦上有那么大的一个窟窿,料你不至于看不出来,所以只在窟窿旁边静等,不一会,你就冲出来了。你才出牢笼,有些慌不择路,我却是看到他们从哪边追来,若不向无人之处逃跑。被他们堵住了,那就很危险了。你手无寸铁,我也是赤手空拳。”
蒋温伦听了这些话,才恍然大悟,于是开口就问秦朔身份,秦朔闻言微微一笑,却是说道,“我是什么人,一时半会跟你也讲不清楚,不过你既然问了,现在我们逃出来,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还要等些人手,我就花一点时间跟你讲讲吧”
这秦朔是什么人呢?各位看官,我这就来给各位讲一讲,说起他的来历,却真有些奇怪。相传他原是一个富贵人家小姐的私生子,一出娘胎就被接生的捏死了,用破衣服包裹着,教人乘黑夜提到山上去掩埋。
谁知那人一到山上,就听得许多猢狲在树林中唧唧的叫。那人胆小,不敢在山里久停,便将这婴孩的包裹搁在草地上,打算等到次日天明了,再来掩埋,当下即转身回家,次日再来那草地上看时,那包裹已不知去向了。那人以为是被野兽拖去吃了,谁还破工夫去山里寻这私生子的死尸呢。
隔了四五年,那地方上的人时常从远处望见那山顶上,有一个赤身露体的小孩,跟着一大群猢狲,上树打跟头玩耍。身上也好像有寸来深的毛,不过不及猢狲那般浓厚罢了。从远处望见的人,一赶到那山上寻觅,便不看见了。
那时,这伏虎山上的伏虎寺里,有一个老方丈,法名清谛,是个极有道行的长者。也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每年二八两月两次斋期,专供养种种飞禽走兽。
到期在伏虎寺正殿屋脊上,竖起一幅长幡,幡上悬了无数的小铃,迎风发响,清音远闻数里。开谛长者在寺内独自升座讲经,接连七日。种种的飞禽走兽群集座下,鸟都敛翼,兽皆俯首,各自为伍,丝毫没有相害的意思。
长者讲经完毕,搬出斋供来,一一散发。众兽之中,惟有猢狲成群结队,最大的在前,越是在后的越小,结队向伏虎寺走来,没有一个乱跑乱跳的。走到将近伏虎寺一百步远的所在,最大的首先跪下来膝行。跟在背后的,也都照样匍匐,不敢抬头。
第六百一十一章 来历
长者散斋的时候,每一只猢狲给黍一碗,小猢狲的喉囊太小,装不下一合,剩下来的给大猢孙吃,从来没有相互争夺的事情发生。
伏虎山附近的居民因钦敬清谛长者,多受了长者感化的缘故,知道这些听经的禽兽都有来历,也都不敢害这些通了灵的飞禽走兽。每年到了这两次斋期,远近来看的人极多,凡是见过那种听经领斋情形的,无不感叹清谛长者的德行。
这年二月的斋期当中,来了一大群猢狲,挽夹了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孩在内,跟着一只绝大的老母猴,跪在山门之外,不肯走近长者讲经的法座下。比较小些的猢狲,也就依次跪着,没有进山门以内的。清谛长者在坛上看了,连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随即停了讲,走下座来,伸手抚摸着小孩的头顶,说道:“小子不要迷了来路,暂且随老僧过度些时日,再给你一个安身之所。”小孩仿佛懂得长者的言语,不住的望着长者点头。
老母猴听了这几句话,也似乎懂得似的,回身搂住小孩,猴脸上现出依依不舍的样子,当时,立在山门外看热闹的人,又觉得奇怪,又觉得凄惨。虽无人知道这小孩的底蕴,然看了这两相依恋的情形,都不能不为之感动。
清谛长者等老母猴放了手,才将小孩引进伏虎寺,做衣服给他穿着,渐渐教他言语。一年以后,因吃的是烟火食,又经衣服的磨擦,身上原有寸多深的黑毛,都脱落干净了,只是瘦削仍与猢狲相似。
年龄虽仅六七岁,然而因是在山野中长大的,力大无穷,身手矫捷.无论如何陡峻的石岩峭壁,他总是和走大路一般的,绝不吃力就上去了,在树木茂密的山上,他能在树梢上奔走数十里,由这株树梢,跨到那株树梢,枝叶都不颤动一下。清谛长者见他有这么好的根底,便传他武道,练到了一十二岁,已有相当的武道本领了。
一日,长者清早起来,教他把山门外面的道路打扫干净,就在山下等候.等到有一个骑黑驴的老人向上山的这条道路走来了,即上前行礼,迎接到寺里来。
他依着长者的话,在山下等了些时候,果见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老者,须眉半白,穿得遍身绫锦,满面慈善之气,骑在一匹很是肥大、鞍辔鲜明的黑驴背上,缓缓的向上山的这条道路走来。
他料知必是长者叫自己迎接的人到了,连忙上前行礼,说道:“奉师傅的命,专诚在此地恭迎你老人家。”老者在驴背上拱手答礼,目不转睛地向他浑身打量,面上现出惊疑的神色。
他将老者引到山上,清谛长者已立在山门外,合掌向老者笑道,“居士别来无恙了,六年之约,不差时刻,真信人也!”老者跳下驴背,拱手答道:“大师之邀,岂敢失约。”
原来这老者姓秦,名岳维,是当地的一个富绅。少时读书,未成年就中了举人。因性好黄老之学,不
喜仕进,家业百多万,为一县的首富,也用不着做官谋利,就在家乡盖造了极精雅富丽的庭园,招纳各处方士,专一研究长生修养之法。
只是江湖方士从来都是挟术骗人钱财的,哪里有什么长生修养的法术。秦岳维从方士那里得来的道法,修炼了若干年,不但没得着一些儿进益,反因服食的丹药不得法,服成一种不能人道的毛病。
四五十岁了,还没有子嗣.当年少壮的时候,因一心想成道,将一切身外之物都看得不值一提,妻室儿女也己置之度外了。后来因游伏虎山,遇着清谛长者,才知道以前若干年,完全是盲修瞎炼,去道还不知几千万里。
归家后,便谢绝一般方士,摔破丹炉药鼎,不信那些邪教了。但是,这种成道的心思一退,世俗想子嗣承宗接嗣的心思,又不由得又生根发芽了。因正室夫人已有四十多岁,不能指望生育了,于是秦岳维买了两个年纪轻一些的姨太太,指望靠她们传宗接代。
无奈少壮时所服啬精的丹药太多,人已绝了生育之望,所以任由其日夜耕耘,也是颗粒无收的窘境。清谛长者知道秦岳维想得子嗣的心事,收养这私生子的时候,就打算给秦岳维做子嗣。
只因那时这私生子初从山野中收来,一则还不通人言,二则野性不易驯服,有清谛长者那般道行,才能将他收服。若换作平常人,便用铁链也锁他不住,因此清谛长者不肯在当时送给秦岳维去。
凑巧那年秦岳维重游伏虎山,到了伏虎寺。清谛长者遂乘便向他说道:“居士不须着急没有子嗣,现正有一个品性甚好,无父无母的孩子,由老僧收养在此,如今他的年龄止得六岁,须经老僧教养六年,他有十二岁了,便可送给居土做子嗣。”秦岳维问:“是哪里来的这么好的孩子?父母又是谁呢?”
清谛长者不肯说出来由,只说道:“居土但牢记在心:六年后的今日再到这里来,包管居士带一个称心如意的子嗣回家去。若不是与居土有父子因缘的,老僧也不这么多事了。”
秦岳维自遇着清谛长者之后,心中极钦敬长者的德行,知道长者所主张的,决无差错。没有子嗣的人,在想望子嗣情切的时候,忽听说有这么一个子嗣,当在六年之后的今日见面,怎得不把日期牢牢的记住呢?所以这日如期到伏虎寺来了。在山下见这私生子前来迎接,并恭恭敬敬的说那几句话,心里便已猜着是这孩子了,所以目不转睛的向这孩子浑身打量。
此时这孩子年龄虽只十二岁,然而已初具武道。得乎中者形乎外,那种雍容温雅的气宇,已能使人看了油然生疼爱之心。秦岳维想不到自己这便宜儿子,居是有这般气概的人物,所以脸上不免现出惊疑的样子。
清谛长者亲自在山门外将秦岳维接进寺内,未曾让坐,即招手教这孩子过来,说道:“你可知道我教你打扫山路,专诚迎来的这位老居士,是你的什么人么?
”孩子听了,翻起两眼望着秦岳维,不知如何答复才好的神情。长者哈哈大笑道:“老僧出家人,可没有父母亲族。你不是出家人,岂可不认识父母?快过来叩头,这位便是你的父亲。”
孩子以为师傅说的必无虚假,诚惶诚恐的叩了好几个头,爬起来很亲切的叫了一声父亲,叫得秦岳维笑起来了。清谛长者也笑道:
“这孩子不但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不曾见人叫唤过父亲,连一声,‘爹’都不知道叫唤。”
孩子忙改口唤了一声爹。清谛长者问道:“你父亲也见过了,爹也叫过了,但是你爹的姓名、籍贯,还没有知道。老僧因你在这里六年,没有说身世给你听的机缘,直到如今,才是机缘到了。
你父亲姓秦名岳维,是伏虎县的首富。少年科第,二十多岁就中了举人,原可以青云直上,作一个金马玉堂的人物.只因性喜黄老清净无为之学,又误于江湖方士,至今不愿仕进。
你命里合该出母胎即遭磨难,应受猢狲抚育,并非猴能生人,此刻你的时候已到,此地不是你长久安身之所,从此就跟着你父亲回县里去罢。老僧给你一个名字,叫做秦朔,你后福无量,好自为之,不可迷了来路。”
秦朔听罢,不禁双膝向长者跪下,泪如泉涌的哭起来,说道:“师傅的吩咐,弟子本不敢违,只是弟子若无师博,此生绝于人世。于今承师傅收养,并赐教训,正要永侍师傅法座,徐图报于万一。”
“今忽教弟子远离,虽说父母是应该侍奉的,但是弟子受师傅的恩多,报师傅的恩少。父亲年非老耄,尽有侍奉的时候,望师傅格外开恩,许弟子侍奉到师傅西归之日,再回家尽人子之道。”
清谛长者拈着胡须微笑点头道:“好可是好,但何苦又自寻这一番烦恼啊!”说时,随掉头对秦岳维说道:“既是如此着念,居土且在这里多留两日。”秦岳维见清谛长者的举动,料知秦朔对于他自己的身世,全不明了,所以清谛长者能这般说法,心里异常高兴。
及见秦朔不肯一同回家,清谛长者并不劝解,好像已许秦朔的要求,心里又不觉有些着急起来了。暗想:清谛长者的年纪虽己很高了,然而精神充足,步履康强,是一个有大本领的高僧。
就现在的情形来看,休说三年五载不会死,便是再过十年八年,也还能过得去。真个再过十年八载,秦朔的年龄越发大了,世故也越发深了,就算是亲生骨血,不从小带在跟前抚养,长大成人了,尚难得亲切,何况井非亲生骨血?等到二十多岁才见父母,还能指望他将来孝养吗?
而且他既不肯就此同我回伏虎县去,我便在此多留几日,也没有用处。只是秦岳维心里虽如此着想,然而清谛长者是这么吩咐,也只得在伏虎寺暂时住下。想不到秦朔对他,倒很亲热,能恪尽人子之札。
第六百一十二章 佛子
好容易过了两日。第三日,清谛长者忽然召集寺中僧侣,一一话别,说道:“就在今日正午,当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秦岳维看长者的清癯的面容,一点儿也没有改变,心想:此时已离正午不远了,哪里有这样急症病死的呢?正这么疑惑之间,只见清谛一一话别完了,有话叮嘱的也叮嘱完了。
满寺的僧侣,平日都是极敬信清谛的,到这时候,面上也不知不觉的露出狐疑的神情。清谛盘膝合掌,闭目诵佛,声音朗澈,与平时一样。念诵到那时候,满寺的僧侣,都忽然听得空中有佛乐之声。大家正相顾错愕,再听清谛的念佛声音止了,仍是那么坐着不动,脸上颜色也没有改变。
众僧侣还侍立着的等候,以为清谛尚有法音传出。只秦朔因年轻性急,凑近清谛面前细看,说道:“师傅不是已经圆寂了么?”一句话提醒了众僧侣,大家争着细看抚摸时,可不是已死去好一会了。秦朔伏在地下痛苦万状。众僧侣才披法衣做佛事,忙着了结清谛长者的遗髌。秦岳维至此,方知道长者教他多留两日的用意,
清谛长者既已圆寂,秦朔侍奉终天的志愿已达,自不能再在伏虎寺停留。清谛长者的葬事一了,便跟随秦岳维回伏虎县。秦家的人,见无根无据的,突然来了一个这么大的小主人,自免不了群相猜疑!
不过秦岳维夫妇承认秦朔是儿子,秦朔也承认他夫妇是父母。旁人虽然惊疑不定,也只是一时现象,最终还是只能接受现实。
秦朔因是在山野中由猢狲抚养大的,武道天赋已非小可,便不再练习武艺,高来高去的本领,谁也赶他不上,何况加以清谛长者六年的教导,还愁不登峰造极?秦朔到秦家当大少爷,袭丰履厚,原用不着这们高深的武道,但他从婴孩时代,就在山野中与群猴生活,过惯了清苦日月。
六岁后虽经清谛长者收养,然伏虎寺的起居饮食,也很清苦,像秦家那种锦衣玉食,连见也没有见过。初到秦家,反觉得衣冠礼节,束缚得很不自由,情愿穿着破旧衣服,终日在外面游行。偶然见有不平的事,多有挺身而出之事。后来人世的情形愈熟,所见不平的事愈多,经他出头救助的人,也日见其多了。
俗话说得好: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有多高的树,就有多高的影,以秦朔这种本领,终日出头行侠做义,他的声名,自不期然而然的大了,交游也自然宽了。在秦家做不到十年儿子,秦岳维夫妇都死了。秦岳维死的时候,他不待说是做孝子,披麻戴孝,尽人子之道。
秦家族人,觊觎秦家丰厚的产业,合谋想趁秦岳维初死,排挤秦朔出外,说秦朔不是秦家的骨血。秦朔听了,直言道:“你们眼中看的,不过是这点遗产,你们便不动这点遗产的念头,我也早已打算只待父母去世,即行分散给一干穷苦的亲族戚友,我自己一文不要。于今你们想排挤我,正中我的心愿。不
过你们几个强梁的,想拿着遗产一份,那也是做不到的。”
族人都知道秦朔有绝大的本顿,不能不存些畏惧之心。一般处境穷苦的亲族戚友,听了秦朔这般言语,当然称颂不止。秦朔将秦岳维的丧事办妥,便当即将家业分割,戚族原有家业的,及平日为人便狡猾吝啬的,一文也分不着。
分割妥当了,将剩余的钱,替秦岳维夫妇建了一所家祠,留了几亩香火田,委托族中正直的人,经管春秋祭祀,一切应办的事都办理完结了,单身脱离了县里。就凭着一副侠义的心肝,一身过人的本领,以伏虎寺弟子自居,闯荡江湖,结交天下奇才异能之士。
时光如梭,转眼间秦朔已经二十来岁,先天中期的修为在江湖同辈之中已是非同寻常,只是其不图名,不图利,在江湖中流浪闯荡,倒也低调非常。
此次前来观音寺,也是因为之前伏虎寺一位师兄,在清谛长老圆寂之后,便起了别样心思,悄然下山之后,做了些阴私勾当,秦朔历来淡泊名利,但对于将其抚养长大的清谛长老却是敬重非常,如今自己那位师兄私自下山,犯了伏虎寺的清规戒律,秦朔自不用说,要来观音寺清理门户了。
只是秦朔自己虽然已经先天中期的修为,但观音寺在自己那位师兄苦心孤诣地经营下,已是一处贼窝,其中高手如云,自己贸然前往,也是有去无回,好在对方暗地里做的事情也有些犯忌讳,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查。
只是对方手脚干净,掩饰得当,这才没有暴露开来,在秦朔发现之后,自然是将消息暗暗传递了出去,而自己前来此地做个先锋,查探一下地形。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秦朔联络的,只有就近有所关联的几个势力,观音寺这贼窝放到明面上来,也算不得多大势力,只是胜在隐蔽而已。
秦朔跟蒋温伦说明了自己来历之后,蒋温伦不由地啧啧称奇,正待开口的时候。秦朔即起身笑道:“来了,来了!”。
话说蒋温伦看见秦朔起身说:“来了,来了!”随即抬头看前面,只见一行来了九个人。一名中年人江湖打扮,年约四十多岁,生得浓眉巨眼,膀阔腰圆,面上带着很忧愁的表情。
无论什么人一望,便可以看得出他有很重的心事。同行的八个人,一人身穿得胜马褂,头戴卷边大草帽,背上斜插一把单刀,刀柄红绸飘拂,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好像就要去冲锋陷阵的一般。
那江湖的人在前面走着,并不注意秦、蒋二人。渐渐走近跟前,将要走过了,秦朔才挡住去路,问道:
“你们是从浏阳赤阳帮来的么?”那人低头见秦、蒋二人年纪又小,衣服又平常,说话更率直没有礼貌,江湖中打滚的势利眼睛,哪里瞧得起这们两个人物。随将那副卷帘
式的面孔往下一沉,两只富贵眼向上一翻,说道:“你管我们是哪里来的做甚?”
八个带刀的好汉,以为秦、蒋二人不是善类,当即一字儿排着包围上来,来势都很凶恶。秦朔一看这情形,连忙拉着蒋温伦往旁边让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怪我不该多管闲事,请快去送死罢。明年今日,我准来扰你们的周酒!”
浏阳境内的风俗,小儿满周岁的这一日,照例用一个木盘,里面陈列士农工商所用的小器具,以及吃的糖果,当着亲戚六眷,给这个周岁小儿伸手到盘里去抓。看抓着甚么,便说这小儿将来必是这一途的人物。
这时风俗重武艺,小儿抓着刀枪器具的最好。这种办法,谓之“抓周”。抓周的这日,是要办酒席款待亲戚六眷的,吃这种酒席,叫做吃“抓周酒”。
秦朔一时气不过,对那人说出这话来,只把那人和八个好汉都气得顿时横眉竖目,怒气如雷。
那中年人忽然指挥着八个好感,喝道:“且把这两个混账王八蛋捆起来,回头送到帮里去,每一个的狗腿上,挖他两个大窟窿。这时候没有闲工夫和他们多说。”
八个好汉真个如奉了将军令,一齐张手来捉。本来这八个人不是秦、蒋二人的对手,加以八人欺秦、蒋年轻,不看在眼里,以为荞麦田捉乌龟,手到擒来,算不了一回事。
谁知八人才一拥上前,连手都不曾沾着秦、蒋二人的身,早被蒋温伦三拳两脚,将奋勇上前的几个打跌了。立在后面的几个,不由得吓得呆了,不敢再上前讨打。只圆睁着眼看蒋温伦,倒安闲自在的,不像曾与人厮打的样子。
秦朔笑嘻嘻的说道:“你偏有这些精神和他们纠缠,他们今日起得太早,敢莫是遇见鬼了。不过一会儿工夫,好歹都要去送死的,这时把他们拦下来干什么呢?”
蒋温伦也笑道:“谁想去打这些蠢货,他们自己和喝醉了酒的一样,一个个立脚不住,只怕真是起得太早了,想在这地下睡一睡。”
那中年人看了秦、蒋二人的言语举动,心里甚是纳闷。不过这中年人在赤阳帮里的人,只惯受人奉承,不惯受人凌辱,今见手下的人被这两个不知轻重的青年打了几个,那里按纳得住心头火起?
一叠连声的催促这几个不曾被打倒的手下动手。这几个手下不敢违抗,都从背上拔下单刀来。这几个跌倒在地的,因身上没有受伤,倒地一个翻身,又跳起来了,也将单刀拔下,齐吼一声“杀”,刀光如闪电一般的飞舞过来。蒋温伦忽想起刚才听得秦朔说,在观音寺将与知客老和尚动手的时候,正想看他的本领如何,怎耐那老和尚一刀不曾劈下,就“哎呀”了一声,无端将刀掣回去跑了的话,有心想在这时候显点儿本领给秦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