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霍元甲(七)
咋一听身后传来声音,那瘦小的老太监脸色变化的同时是当机立断纵身一跃,双腿一曲,人已是高高跳起,如老猿过涧般窜向一旁。www.uu234.cc
这一跳,虽比不上那些被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轻功,但也是超越了寻常人的范畴,竟是达到丈余,甚至还要再多一点。
可惜,他背后的那股寒意不消反涨,也就在那声音开口的刹那,溪水中,一道闭气屏息的身影是骤然暴起,手中两抹光影只在星光下是夺人眼目。
老太监没有丝毫迟疑,那水里的身影又何尝有过迟疑,此时可谓是千载难逢,如何肯错过,他口中发出一声嗤笑,手中的光影瞬间如跗骨之蛆般咬向老太监的四肢。
快刀,快的人目不暇接的刀。
这黑影,正是悄然窝在水里的姬神秀。
见光影诡异飘忽,快的可怕,已到空中的老太监是避无可避,他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竟是反身持那柄刀轮迎上姬神秀。
虽说二人兵器不同,但俱是快刀,一者飘忽诡异,一者飞旋如影,顷刻间,已是似天雷勾动地火,在空中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眨眼的功夫,已是迸发出十数道火星。
同时,还有血花的绽放,二人面前刀光翻飞,根本分不清是谁的血,谁受了伤。
就在这刹那,王五已是提刀而来,大刀势若万钧般是化作一道匹练朝着老太监腰斩而去。
这刀光一至,空中正在搏杀的两人正好落地,姬神秀见机抽身而退,而老太监则是正面迎上了那道匹练。
避无可避。
“噌!”
只听一声刺耳的金铁碰撞声。
老太监就似被踢飞出去的石子般向后砸了出去,手中的血滴子在这一刀之下扭曲变形。
“嘭!”
他狠狠地撞在一颗粗壮的老树上,发出一声闷响,口中是“哇”的吐出口血来,腰腹部已多出了一条血肉外翻豁口。
只不过,除此之外,他左腿手还无力的耷拉着,手腕以下血肉去了大半,森森白骨外露,粘连着零星点点的脉络,俨然成了一只血淋淋的骨爪。
等老太监回过神来,嘴里是发出一声声夜猫子般的啸叫,似惊似怒。
这短短的功夫,他左手的血肉竟是被那快刀给剔光了。
却说啸叫中,他眼神忽一变,当下顾不得疼痛和惊怒,整个人忙使了个鹞子翻身,双脚一蹬地面,身子立时攀附着老树而起,自地面升到树腰处,双腿夹住老树。
夜色中,只在他拔地而起的顷刻,一道黑影便已大步追来,两道刀光在他之前站立的地方亮起。
“咱家,要你的命!”
看着底下贴过来的姬神秀,老太监眼神阴冷的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痛楚,手中毁掉的血滴子被他当做暗器狠狠的掷了出去,数柄快刀闪烁着寒光飞快旋转,像是一轮寒月飞来。
姬神秀亦非完好无损,好在偷袭得手,不是无功而返。
此刻见老太监动了真怒,他当下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忙撤身躲开当头飞来的血滴子。
可他刚一抬头,眼前已是多了一张阴惨惨的白脸。
老太监原是趁着空档直直坠下,双脚似铁钩般在树干上留下两道极为惊人的爪痕,他身子朝下,右手凌空探爪朝姬神秀的天灵盖抓来。
“剩下一只手你还这么狂。”
姬神秀冷笑连连,他不退反进,身子陡然暴起,掌心双刀翻转如飞,自下而上。
“死。”
“给咱家死来!”
两道声音同时暴起。
这一切看似漫长,但事实上不过是王五出刀收势的一个过程,电光火石,瞬息万变。
只等王五赶到近前。
就见。
“噗嗤!”
姬神秀的身子是直直跌落了出去,大口咳血,肩头一截骨爪自上而下扎进了他的血肉之中。
而树干上,老太监还半吊在上面,身子倒悬,做着出爪的姿势,手中紧紧的攥着一把弯刀,只在姬神秀落地的刹那,他的眉心,一道血痕浮现,面上仍是一脸的惊怒,继而,半个身子无力滑落,已然毙命刀下。
见姬神秀翻倒在地,王五忙赶到近前。
“没事吧?”
“没事!”
姬神秀浑身染血的躺在地上,这血有的是他的,有的是那老太监的,侧头看了眼掉在一旁不远的半截身子,看着那张惨白的脸,他咽了口嘴里的腥咸,缓缓蹦出来五个字。
“你个死太监。”
说完,踉跄而起,将肩头没进去大半的骨爪抽了出来,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只等两人将所有尸体掩埋完处理干净已经是过去大半夜了。
两人出来的不为人知,回去的亦是悄无声息,他们并没有把这事告诉霍元甲,非是不信任,而是因为霍元甲与他们这孤家寡人不同,有家。
以姬神秀如今的体魄,再加上气息吐纳,和那药酒的作用,外伤不到三天便已脱落血痂,除了那骨爪留下的伤口,基本上已经是愈合了个七七八八。
也就在他伤势好的差不多的时候。
“你要走?”
姬神秀有些默然,事实上自从那晚的事情发生后他就知道这一天不远了,只是不曾想会这么快而已。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该走了。”
王五只是笑了笑,这位豪侠还是来时的那副打扮,辫子盘颈,背负大刀,话语更是简单。
姬神秀骤起了眉。
“可是去京城?”
“不能不去!”
寥寥四个字,却是将他心里头想好的话全挡在了肚子里。心知他要去干什么,沉默稍许,姬神秀已是把弯刀提在了手中。
“我与你同去。”
摇摇头,王五看着姬神秀长呼出一口气,他脸上笑容未散。“神秀,我把该教你的都教给你了,你天资甚高,往后武道一途必是有不凡成就,天下大可去得。”
话到这里,他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但是,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来了京城,不是因我而来,而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我们汉人的天下,届时,我们再相见也不迟,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说罢,他取出一封书信。
“元甲那边,与你相比,我反倒更担心他,这封信帮我转交给他。”
不等姬神秀再开口,王五已是转身走出了屋子,等他自那话里的意思中反应过来追出去,外面,哪还有半个影子。
第三十一章:霍元甲(八)
霍府宅院中。
又是一年冬,天空飘着薄雪。
“哈哈,神秀,来。”
霍元甲把姬神秀从后院拉了出来,当着一众徒弟的面道:“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们的师叔,听见没?”
一众汉子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劲装,嘴里呼着热气,看着披头散发的青年是面面相觑,而后齐声高喊道:“师叔。”
自从王五离开后,姬神秀能做的就是没日没夜的熬炼着筋骨,他的气血也愈发也浑厚了,身形多了几分魁梧,看上去,有那么些虎背熊腰的味道。
似是也怕他不声不响的离开,霍元甲这些时日没少找借口和他过招,二人相斗若是不分生死,百招之内居然难有结果,谁也奈何不了谁。
要知道王五可不光教授了他用刀的心得,连腿法与拳法乃至剑法悉数都有涉猎,为的是更好的凝练他四肢的血肉,以及技巧的变化。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岁末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挑战霍元甲的人渐渐少了,似乎他离那“津门第一”不远了。
整个天津除却“铁刀门”的“秦爷”,但凡是三教九流有名有姓的高手,无不是一一败北。
而这短短两年的功夫,他名声大噪,在津门之内更是如日中天,哪怕是外省也有不少好汉前来慕名挑战,但俱是倒在了擂台之上。
便在这一年,“义和拳”受朝廷招安变作“义和团”,打着“扶清灭洋”的口号。
仅在津门之内,便能得见不少拳民涌入,起坛请神、烧教堂、杀洋人、毁洋物,本就动荡不安的天下,立时冲突不断,当街杀人都屡见不鲜。
不过,这都和姬神秀没有关系,他已经很久没离开过霍府了,除了偶尔想得到一些关于王五的消息会出去走走。
有了“师叔”这个名头,他倒是忙了起来,似是霍元甲不想让他闲,竟然给他一个监督徒弟练功的差事。
只是,见他太过年青,更是没见过他出手,很多人心底里都不怎么服他,也就做做样子。
这一年的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立春一过,各地“义和团”的动乱便愈发的多了,洋人亦是奋起反击,局势愈发的混乱了。
而姬神秀还是一直埋头练功,如今他气血强盛已非昔日可比,拳脚的凝练令浑身肌肉若一,体整如铸,再加之“游龙劲”,二者相合以至于动辄之间俱是身负巨力。
一念之间,气息开阖,劲力便可瞬间行遍周身,势若龙虎。
一直到六月下旬。
朝廷向各国宣战,天津首当其冲,只在霍府后院,姬神秀便不时能听到远方传来的火枪声、喊杀声。
只是,短短不到一月,天津便已失陷,联军直逼京城。
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立时变得冷清的可怕,家家关门闭户,混乱不堪。
哪怕霍元甲也少见的清闲了下来,而姬神秀练功练的更加疯狂了,没日没夜的练,如疯如魔,甚至是没再踏出过后院,眼里除了练功便是练功,不眠不休,忘生忘死,俨然有种走火入魔的趋势。
如此,足足差不多过了四个多月的时间。
他终于是等到了一条消息。
这一天,有人听见霍府后院传来阵阵低沉的嘶嚎。
等霍元甲闻声赶来,里面早已是人去楼空。
……
京城。
前门城楼子底下,此刻正守着一群金发碧眼的洋人。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城头上吊着的东西,那是一颗颗头颅。
枭首示众。
如今夜色正深,城门外头,则是聚着许许多多免遭劫难的江湖好汉,他们缩身于暗中,看着那一排悬吊头颅中的其中一颗是目眦尽裂,双眼泛红。
这颗头颅不是别人,正是大刀王五。
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容,此刻已是变得发白,沾满了未干的血迹,双目紧闭,没了身躯。
奈何一干江湖游侠却只敢远观,不敢近前,人群中传出阵阵啜泣,却也只敢忍着哭声,生怕惊动了那些洋鬼子。
所谓“入土为安”,众人见王五头颅一时难以取回,一个个是看着那些洋鬼子恨得咬碎了银牙,心中更是苦涩非常,无奈至极。
环顾一眼,诸多江湖门派,竟是找不出一个能攀上这城门摘回头颅的高手。
只在低弱的啜泣中,忽听一位花拳门的弟子惊呼出口。
“快看?那是谁?”
啜泣立止,众人闻声瞧去,赫见黑暗的夜色里猛的闪出个人来。那人赤着上身披发而行,脚下似蛇窜猿纵,看似寻常,可转眼的功夫已是自远处径直狂行而来。
目光一扫那城头上的头颅,来人浑身立时散出一股惨烈气息,双眼一睁,只如凶虎睁眼,精光爆显,便是远处观望的众人也不禁心下一颤。
“这位爷好大的杀性!”
那人身形未止,看似动行狂暴无匹,奈何脚下却是细微无声,直到城墙脚下立时拔地一跃,只在众人瞪大眼睛的注视下如一只山魈般高高跃起一丈多,待跃到尽头的同时他双手五指一扣,指尖劲力一涌,便已经牢牢的没入了墙壁之中。
口中气息一提,双臂一拉,原本一滞的身子立时再次高高跃起。
众人这才看清,对方竟还是打着一双赤脚,此刻故技重施,四肢紧贴墙壁,远远瞧去,就像是城墙上爬着一只巨大的壁虎。
那壁虎游走极快。
五指连同双脚拇指不停的在墙壁上借力而行,看的所有人倒吸凉气,恐怕飞檐走壁也不过如此吧。
所过之处,墙壁就像是豆腐般留下一个个窟窿眼,只是,还有斑斑血迹。
哪怕有劲力加持,但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只是,十指传来的钻心痛楚,却还是比不过他心里的苦涩。
眼眶泛红的斜望了眼那颗已是不远的头颅,他双臂已是瞬间鼓胀了起来,如虬龙扭动,青筋血管暴跳,只在那些人下意识的屏息中。
墙壁上的黑影这一次是奋力一拉双臂,再无保留,整个身子立时腾空而起朝着头颅飞去,只等临近一把便将那颗头颅抱在怀里,扭断了绳索,翻过了城门,身形直直坠下。
所有人心中大呼不好,这要是落下去,只怕一双腿都得震碎,更何况声响肯定不小。
只是,那身影右手一翻,不知从哪拔出柄尖刀来,刀把瞬间变扎进了墙壁的缝隙,止住了退势。
露出的五指和脚趾,是一片血肉模糊。
第三十二章:霍元甲(九)
“噤声!”
看着那单臂挂在城墙上的黑影,所有人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生怕之前的那番贴壁游走耗去了他所有的劲力,在这关键时刻出什么差错。
“要遭,这位爷该不会是力竭了吧?”
有人担忧开口。
可这话一说,立时就听。
“你他娘的说什么屁话呢!”
“你个挨千刀的老不死,亏你的命还是王师救下来的,咋这关键时候尽说些丧气话,燕子门咋就出了你这么个货色。”
……
可怜那也算是在江湖上有些薄名的燕子门老者,此刻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立时涨红了脸,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问题。
不过对于有的话他还是毫不留情的回骂道:“你他娘的陈二愣子,啥时候轮到你来训斥老子,要不是八国联军进城的时候打伤了我的腿,今天这取回王师兄头的事就该是我上。”
“我说您二位能不能别吵了,现在是争的时候么,我……哎呦、快看、那位爷要下来了。”那无奈劝阻的老一辈名宿话说到一半忽的一瞪眼睛。“快快快,你们去盯好那些个巡逻的洋人,别在这时候再出什么差错。”
黑暗中,那些潜在暗处的江湖人闻言分成两股,一西一东,朝着两侧绕了过去。
“镖局的兄弟们跟我去西边。”
“形意门的和我去东边。”
剩下的则是紧紧的盯着城墙上的身影,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远远看去,那单臂悬吊的身影此刻猛的一提气,这一提气,赫见两条裸露在外的小腿瞬间是变得粗壮起来,肌肉高高鼓起,像是磐石一般,上面青筋血管暴跳。
猝然,那人再一提臂,借力的同时尖刀一退,身形一拔的刹那双脚已是狠狠地踏上了那直立的城墙,一脚落下一个深凹数寸的脚印是无声无息的烙印其上。
却非是借力,而是着力,他的身子匪夷所思的贴着城墙朝一侧飞出。
只在一声声低呼中。
城墙上的身影是一连如此狂奔出去五步,身形略倾,双脚如履平地,步步生印,而五步过后,他倾斜的身形已是和城墙垂直,高度更是自城头降下了一截,千钧一发之际,只在落足的刹那。
“唔。”
本是将近的气息硬是被他再提起一截,双脚狠狠地一蹬城墙,整个人立时似石子般朝着远处冲飞出去。
尚在空中他就似老猿缩身般抱作一团,翻滚了几个跟头,临落地之余,他身子一稳,双脚是生生扎进了土里直陷到小腿,趁着余力未消,悄然的窜回了夜色里。
一干江湖汉子立时围了上去,一边扶过青年一边小心翼翼的取过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那颗头颅。
此刻一看,才见青年双手双脚俱已是磨得血肉模糊,双腿肌肉更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血管像是一条条蚯蚓般露在外面,扭动个不停,只等劲力一泄,立时血如泉涌。
有人颤着声。“这位爷快去敷些药吧,晚了这双腿可就保不住了。”
接过王五头颅的是一年约双十的青年,此刻抱着那脑袋是泪流满面,待看到面前披发青年的惨状后,更是泣不成声。
“咱们先离开这,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
等霍元甲赶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了。
看着缝上头颅双目紧闭的王五,还有浑身泡在药桶里的姬神秀,这位争了半辈子“津门第一”的男人,竟是失声痛哭起来,泪如泉涌。
若是以往,以姬神秀的性子很难明白江湖上所谓的“义”字究竟是何道理,朋友之义,国之大义,这些都不会明白。而如今,他身在江湖,却是有几分懂了。
等他出了药桶,又被霍元甲推揉了一番筋骨,这双腿才算是恢复了几分知觉。
“姬师傅大恩,中生来世必当牛做马来报。”
青年姓陈,名中生,正是顺源镖局最早拜王五为师的弟子,此刻单膝跪在姬神秀面前,眼眶仍是泛红。
姬神秀乍一听到对方如此称呼自己先是一愣,然后却是皱眉,神情黯然道:“我有如今这番造化,有大半是王师之功,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你这个称呼有所不妥。”
而后眉头舒展开来,搀扶起这个比他还小的青年。“我们便以师兄弟相称吧!”
等操办完王五的后事,已经是三天后了。
其中大多都是霍元甲出面主持,无论是武功还是现在如日中天的名头,江湖各路的游侠俱是信服非常,自然也就放心他来安顿王五的家眷。
不过,姬神秀连夜盗首的事迹还是被人传了出去,传来传去就稀里糊涂的得了个“陆地龙王”的诨号,在那些茶楼说书人的嘴里更是夸大的吓人,就差飞天遁地了。
只等安顿好王五的家眷,姬神秀这才和霍元甲动身返回天津。
动乱过去,天津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加之洋人的涌入更是变的热闹。
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似是要把之前的空白补上,各省共十二位高手纷纷前来挑战霍元甲,十二人齐至,霍元甲一人敌之,更是胜了,真正是名震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姬神秀担心的事也还是发生了。
他名头越大,门人弟子便越多,拜师学艺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只可惜良莠不齐,品性不佳者更是不少,每每吃食饮酒,俱是赊欠挂账,霍府积攒多年的家业日益愈少,入不敷出,以至于家道中落,被挥霍了个干净。
姬神秀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
名利名利,哪怕是霍元甲这位未来的一代宗师,竟也是无法免俗,被名冲昏了头,又岂是一言能说个清楚明白的。
一山不容二虎,霍府与“铁刀门”秦爷的摩擦也是愈发频繁。
到底还是爆发了。
“师傅!”
看着被人打成重伤抬进来的弟子,霍元甲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好啊,好,平时让你们勤加练功,现在被人打了才知道后悔了!”
“说吧,谁干的?”
一众弟子义愤填膺的恨恨道:
“秦爷!”
只一听到这个名字,霍元甲神情一僵,眼中却是爆发出一股冷意,转身回屋取了刀,率着弟子出门去了。
第三十三章:霍元甲(十)
傍晚,夕阳如火。www.uu234.cc
霍府院落里。
“姬叔叔,我爹干什么去了?”
翠儿眨巴着眼睛提着个风筝自前院跑了过来。
藤椅上闭目养神的青年双眼一睁。“你爹出去办点事,待会就回来了。”
姬神秀侧头一笑,瞧着小女孩手里的风筝他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抹狡黠,当即坐起了身子。“怎么?你这小丫头片子啥时候学的拐弯抹角?又想让我陪你放风筝?”
小女孩心思被戳破,只听嘴里低声嘟囔道:“管家伯伯和小玉都放不起来。”
“拿来吧!”姬神秀也不在意,对他而言现在这霍府之中也就眼前这丫头能给他点新鲜感了,除霍元甲外是唯一能和他说话的人。
加之这段时日霍元甲基本上都是与一众弟子待在一起,来后院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了。
反倒是这妮子经常会来陪他聊聊天,解解闷。
“坐好了,姬叔叔可告诉你,整个天底下,要论放风筝的技术,我说第一,可没人敢说第二。”将那小丫头抱到藤椅上,姬神秀已是拽着线在院子里飞快跑了起来。
短短三两圈的功夫,在翠儿雀跃的欢呼中,风筝便已是直直飘在了空中。
见小女孩接过风筝玩的忘我,姬神秀这才悄悄抽身退到了一旁。
若无意外,只怕霍元甲错手打死秦爷便在今夜了。
在他看来,武夫争斗,生死损伤本就难免,霍元甲在争,秦爷也在争,既然敢争,就该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更何况双方的仇怨本就非一朝一夕生出的,迟早要做过一场,不过是时间地点的区别罢了。
“唉!”
看着拽着风筝在院子里乱跑的翠儿,他心里暗自叹了一声,差不多也是时候该走了,若非一直惦记着这丫头和那霍老妇人的生死,当初在京城时他就离开了。
等了这几近半年,保了这一大一小的命,也算是全了朋友之义,至于所谓的“名利”,就看霍元甲自己能不能堪的破了。
而他自己,想到这里,他披发下半开半阖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戾色和杀机,嘴里咀嚼般的小声说出两个字。
“慈禧!”
只是这杀机来的快,去的更快。
以他如今的实力还得做些准备,更何况对方身边恐怕不乏大内高手,说不定还得与那“血滴子”再次交手。
一切要从长计议,势必要一击得手。
气候虽说是已到初春,但天色还是暗的很快,只是过了大半个时辰,累的满是细汗的翠儿便被丫鬟抱回屋里歇息了。
一直到子时。
本是静谧的夜里终于有了变化。
后院的院墙上,不知何时多出数道黑影,身穿紧身衣,面遮黑布,手中各自提着一柄明晃晃的刀。
“去,一个不留。”
一道满是憎恨的声音低声响起。
可就在此刻。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一道声音兀的自那开口的身影耳边炸起。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原本刚刚翻上墙头的几人无不是齐齐色变,满是紧张警惕。
“谁?”
他们寻声瞧去,赫见墙头上不知何立着个人,像是早已等待良久,此刻正侧着身子把右手放在耳朵上,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杀!”
没有多言,见对方只有一个人,六道身影齐齐扬刀而起,直逼了过去。
“呵。”
嗤笑一声,姬神秀好整以待的自墙头走下,眼中杀机爆显,他踱步之余还不忘朝那几人勾勾手。“既然敢放言血洗霍府,那我就给你们留一具全尸吧。”
说罢,他身子一扭,只在一连串似黄豆炸裂的“噼啪”脆响下,人已是横扑而出。
“噗嗤!”
当先一人身形刚紧随姬神秀自墙头扑下,只是举着的刀还没落下,眼前只觉一花,有一手刀便已没入了他的胸腹,自后背破衣而出,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余下几人看的怒目圆睁,更是震撼非常。
只见姬神秀滴血的右手倏然一退,扭腰踢腿,空中已是多出一道可怕劲风,尚未来得及倒地的尸体瞬间便似破布般倒飞了出去,携裹着骇人的劲力狠狠地砸向后边的两人。
突如其来的变招,令几人阵脚一乱,忙横刀去挡。
可这不挡还好,一挡之下只觉得撞来的哪是什么人啊,分明是一座山,沛然大力简直是摧枯拉朽,正面迎上的两人尚未反应过来,手中的刀便已是被撞的变了形,胸口一痛,闷哼一声人是成了滚地葫芦。
定眼瞧去,只见两人口鼻溢血,胸口塌陷,显然是不活了。
这一转眼的功夫,六已去三。
剩下的三人无不是看的瞳孔剧缩,只是,却仍贴身而来,举刀便砍。
“呵呵,铁刀门的刀法!”
三人仅一起手式姬神秀便瞧出了对方的路数,按理来说,今夜的变化有些出人意料,恐怕是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但既然他们想要血洗霍府,那便注定逃不过一个“死”字。
三道身影携三道刀光而至,甚至他们已经能看到姬神秀那双似在发亮的眼睛。
可猝然,他们就见面前的身影双手一抖,这一抖,袖中竟是被抖出两柄闪烁着寒光的弯刀来,刀把滑入其手的刹那,身子已是离地而去,就似旋风般转了一圈。
两道寒芒立时跟着飞旋而起。
如昙花一现,只等寒芒散去姬神秀落下,但见他食指一勾,手中双刀便又缩回了袖子里,掩于无形。
原地,就剩下还保持着出刀姿势的三人,他们似惊似惧,下意识的摸了把脖颈。
“你……”
那为首之人惊疑不定正要开口。
可就见他手中举起的刀慢慢自中间折断,继而,脖颈处浮现出一条红色的细痕,一蓬血雾砰然溅开。
三人俱是如此,眼中光华刹那散去,仰面而倒。
看着地上转眼多出来的六具尸体,姬神秀无奈的摇摇头,他似是还不放心,又在霍府里转了一圈,见都睡的安稳,这才回到后院顺手抓起两具变凉的尸体朝着就近的一条河走去。“这杀人抛尸的活怎么是越做越顺手了?”
也自这一夜过后,姬神秀再也没回霍府,不告而别。
第三十四章:霍元甲(十一)
却说在一条蜿蜒崎岖的山道上。
赫见打远处走来个奇怪的男人,之所以说他奇怪,却是因对方身子生的魁梧雄壮,可那张脸白的就像是擦着一层白灰,面白无须,连这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似女人般的扭捏。
他手里攥着一方锦帕,另一只手则是托着个鸟笼子般的物件,此刻一边扫视着周围,一边轻轻擦拭着脸颊,待看到一些不易察觉的痕迹后,就听他那尖利沙哑的声音缓声自语道:“似乎就是这里了吧,兔崽子,抓到你,咱家非得把你那一身骨头都捏碎。”
说完,足下一点,身子立时轻灵腾起,如飞燕入林般攀附向就近的一颗苍劲大树,灵动的窜向了山里。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这江湖上,是横空出世了一个煞星,自北向西而来,沿途十三位大小朝廷官员惨遭袭杀,死的无声无息,山匪强盗更是无一例外,命归黄泉。
若在以往,这种事虽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终归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毕竟“拳乱”的时候,各地动乱,官员死伤也没少发生。
可这件事却有些不一样。
八国联军进京城,慈禧与光绪帝齐齐转向西京,此刻便在西方,而那煞星一路自北向西而来,袭杀官员,这般举动无疑是让很多人彻夜难眠。
最怕的是谁啊?自然便是那慈禧太后。
传闻宫中几位久未出世的高手,如今是纷纷领命,追杀此人。
……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秦岭。
蔓延如龙的群山峻岭间,赫见一道身影立在一座山头对着朝阳舒缓着筋骨,袒露的身子上落满了纵横的刀伤,沐浴在晨光之下错觉间仿佛是涂了一层金漆。
若是有人立在他的身侧定会骇然发现,此人血肉之下,竟像是游动着一条条游龙,粗如拇指,长短数寸,自其背后腾动起伏的脊骨中游出,形成一条条奇异神秘的轨迹,游过四肢百骸,而后又归入脊骨之内,形成一个周天。
刹那间,一连串“咯咯”作响的声音自他尾椎而上,直冲天灵,就听。
“啊!”
一声低吼立如惊雷自其口中炸起,直震得山石悚然,群兽蛰伏。
“吼!”
倏的,不远处竟然也是传来一声不甘示弱的吼声,群山皆震,惊落飞鸟。
仔细一听,二者竟是有七八分相似,相似的却非是那声音,而是那股不同寻常的威势。
山头上,那像是个野人的身影闻声双眼是精光爆显,顾盼群山,直看到声音的源头他嘴里“嘿嘿”一笑。“畜生,找了三天终于找到你了。”
定睛看去,赫见那郁郁葱葱的茂林间,一条皮毛泛着油光,露着黑黄斑纹的恶兽正踱着方步朝他看来。
好家伙,粗略一看,这畜生仅是身子怕比一丈还多,如钢鞭般的尾巴更是惊人的有四五尺长短,远远看上去只让人心神震颤,头皮发麻。
好在这青年不是普通人,一路而来之蛇虫虎豹也算是司空见惯了。
不过眼前这头老虎体型委实太过惊人,青年不惊反喜是一连说出三个好字。“好好好,当真是好一身血肉。”
仅看那老虎泛着油光的皮毛,青年便已是肯定这头畜生口中怕是吃了不少人,目中凶光如火,多半是吃人吃上瘾了,更何况他也是看到不少被嚼碎的人骨,这才一直寻着痕迹找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离了津门的姬神秀,至于原因,无非是八国联军进京城,慈禧和那光绪帝逃到了西京,他便跟来了。
一路上的事自然也是他做的,看不过眼就得出手,出手,就要杀人。
可惜的是如今各地官员纷纷接到圣旨进京迎接,城中戒备无疑是森严到了极致,而且各路高手亦是不在少数,姑且不论那些所谓的大内高手,仅以光绪帝身边的“尹福”连同“宫宝田”两位八卦掌高手他便不能掉以轻心。
索性便依照王五曾经的叮嘱,一头扎进了这秦岭之中彻底沉下心来磨合着浑身劲力与气血,断了外界的来往。
与那些成名久矣的武夫不同,那些人无不是自幼便打熬着筋骨血肉,日以继夜的苦练,方才登堂入室,有所成就。
而他这是半路出家,虽得以奇遇,身怀真传法门,但二者还是有差别的。他能走到这一步,多要归功于这“游龙劲”还有王五传给他的吐纳之法,二者相合,再加之王五的指点,这才算是有了成就。
如今修为愈深,感触也就愈深,在他看来,这肉身就似一个烘炉,其内气血便是底下的柴,这凝练出的劲力便是火,气血越旺,这火势便越大,劲力便越强。
但是,一味的催动劲力却也不行,气血不够,便如之前的他,不过寥寥数招,就已后继无力,柴火已是燃尽。
而之前他的伸筋拔骨,便是在铸造自己的烘炉,筋骨就是那烘炉的支架,而这诸般运劲吐纳的法门,便是控制那火势的手段,筋骨越强,这烘炉便越坚固,承受的火势便越大。
三者缺一不可。
也算是他剑走偏锋,以这山中恶兽彻底补全自己的根基,把这肉身再熬炼一遍,这便是王五口中的外力。
“吼!”
又是一声嘶吼。
正所谓“云从龙,风从虎”,此刻那恶虎身子一拧,已是自茂林中跃了出来,平地立时刮起一阵腥风。
见此情景,姬神秀不以为意的一笑,足尖拇指一压一挤地面,脚下的石头立时“咯嘣”一声碎成数块,自地上跳了起来。
抬手一接,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姬神秀双目精光一敛,手腕一抖,手中石子立时“咻”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破空而去。
但见一灰影快如闪电般打入了那恶虎的眼睛里。
空中扑出的巨大身子立时坠倒地上,滚出去一截,毙命当场。
这可不是寻常的抛丢手法,若是有人撬开那老虎的脑袋一定会发现里面的已是一片浆糊,被一股螺旋力道搅在了一起。
这便是他这段时间的额外收获,以劲催物的变化,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藏着的杀手锏。
吹着口哨。
像是野人般的身影已是飞奔纵跃到了恶虎的身前,满意的打量了一眼,就见他右脚探到老虎的肚子下,抬腿一勾,劲力一涌,约莫千斤的庞然大物瞬间离地而起,直升到腰际,姬神秀双臂已是箍向了老虎的脖颈。
身子一转便熟练的翻到了老虎的身子下,两手按着两只前爪,只待屏息提气,便已是扛着那老虎朝着来时的路急步回走。
这可不能耽搁太久,否则气血流失,那可就浪费了。
就见他火急火燎的走到一山脚凹陷处,一拔腰里的刀,然后,剥皮、抽骨、放血……
那里早已架了一口大锅,想来姬神秀惦记这只老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走到一侧的一个隐蔽洞穴口,自里面摸出一把洗干净的草药,一股脑的扔进了锅里。
药材混合着虎骨,不一会,便开始沸腾了起来,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散开来。
嗅了一口,姬神秀一脸的沉醉。
“香,十全大补汤。”
第三十五章:霍元甲(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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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架起的锅里正煮着肉,姬神秀蹲在一旁,可他的眼睛却满是古怪的盯着锅对面的一个东西。
那似乎是个球……
不,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兽,之所以说成球是因为这玩意太肥了,顶着一身黑白分明的毛,也不知从那刨出来一截竹笋正慢悠悠的啃着,毛茸茸的,简而言之就一个字“肥”。
不大,像是七八岁孩子般大小,就在前不久也不知道从哪滚出来的,结果现在有样学样的坐在锅前面,一双大眼睛正瞧着里面的肉。
“真是奇了怪了,这地方咋有这东西?”
姬神秀也是看的有些纳闷,他下意识拾起一旁的木棍朝着那圆成球的兽戳了戳,只见对方不耐烦的把棍子拨到一边。
肯定的点点头,姬神秀终于是确定了这玩意是个什么东西。
他眼睛忽一亮。“这么肥,气血一定浑厚,吃了肯定大补。”
仿佛注意到姬神秀的目光,那东西竟然是爪子一伸从锅里捞出一块肉来。
姬神秀看的一愣,非是因为对方吃肉,而是因为眼前这小东西出手的速度有些不同寻常啊,他想着抬手便抓了过去。
怎料,“嗖”的一下,眼前一道黑影划过,等停下,那小东西已经落在了两丈外的树杈上了。
“嗯?”
姬神秀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怎么和传说中的有些不大一样啊?
“这速度,怕不是吃人参长大的吧?”
说归说,姬神秀却没忘记自己的处境,也不去理会那小东西,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烫一样自那滚沸的汤汁里抓出一块肉来,大块朵颐,贪婪的吸收着血肉中的精气,哪怕是骨头里的骨髓都被他嘬了个干净,同时暗自运劲而起。
满满的一大锅,虎血,虎肉,骨头,高高堆起,只在他疯狂的吞咽下是飞快消失着。
见他吃相凶猛,那早已吃完手里肉的小东西此刻身子一滚,径直便滚到了锅旁,又抓起一块肉啃咬着。
一人一兽就像是争吃的一样,偏偏姬神秀还捉不住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一次又一次的把手伸进锅里。“他娘的,等我把这气血化开,非让你把吃的都吐出来。”
姬神秀食肉饮血,吞髓啃骨,直吃下一大半,这才终于住了嘴,但见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他的肩头乃至头顶俱是开始溢着蒸腾热气,体表灼红似火烧,毛孔中渗出豆大的汗珠。
然后,流出了鼻血。
“到极限了?”
这可不是什么虚不受补,而是以他如今的体魄所承受的气血已到了极限,故而水满则溢。
可马上他脸上就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见对面那黑白二色的小东西鼻子里居然也流出来一缕殷红,竟然也在流鼻血。
却说正感好笑间。
姬神秀眉头忽的一皱,侧头看向不远处的一颗老树底下。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个人。
“小子,咱家手底下不杀无名之辈,报个号吧?”
姬神秀眉梢一拧,单手一按地面,整个人瞬间离地而起,一身灼红未退,就听他似笑非笑道:“搞了半天,敢情是来找死的!”
他眸子一扫那人手中的“血滴子”,点点头。“也好,我也正打算这两天去办点事情呢,反正早晚都得遇上,告诉你也无妨,我姓姬。”
那人轻柔的擦着脸颊,旋即捏着兰花指笑呵呵的道:“你姓姬?听说取回王五脑袋的那人也姓姬?难不成是你?让咱家好好想想,你似是叫个什么陆地龙王吧?”
他似是满脸的笑,可眼中却全无笑意,尽是渗人的阴寒,像是带着股子腐味。
“又是一个死太监。”姬神秀却冷笑连连。
听到“又”字,来人脸色一变,目中光华几经变化,最后阴恻恻的道:“原来,那老家伙是死在你的手上?”
姬神秀这次却没回答他,双手自后腰一摸,别着的刀立时退鞘入手。
“杀!”
口中一声轻语。
他的身子立时贴了过去,脚下辗转腾挪,灵动飘忽。
“呵呵,兔崽子,放心,杀你还用不到这东西。”
见姬神秀似对“血滴子”很是忌惮,这人竟是不屑一笑,一边慢条斯理的把锦帕放到了怀里,右手摆了个古怪姿势,食、中二指再加上拇指齐扣,这显然又是爪功,而且那三根手指居然隐隐泛着铁青色,不见指甲。
只在姬神秀飞快的临近下,那人右臂猛的向前一伸,三根手指是齐齐扣来,扣的竟然是他的刀。
以一只手出招也就罢了,还妄想以血肉之躯来挡他的兵刃,见对方如此轻视自己,姬神秀浑身立时散出一股惨烈气息,掌心劲力一吐,双刀立时在手中飞旋起来,口中狞笑道:“找死。”
刹那间,双刀翻飞如影,笼罩这太监的周身死穴。
可让姬神秀心头一紧的是,只见刀影砍在对方的三根手指上,传来的竟是金铁交击的碰撞声响,让人为之变色。
但姬神秀却偏偏不信邪,眉宇间戾色更重。
“我让你挡!”
他手中双刀索性舍了其他,悉数朝那一只手攻去。
“噌!”
猝然,翻飞的刀影一停,竟是被两根指头夹住。
姬神秀面无表情,右手刀受制他还有左手刀,刀光横空而过,直削对方脖颈。
只等那太监收势一退,这才松开了他的刀。
看了眼刀身上多出来的两道指印,姬神秀缓缓踱了几步,点点头。“好,好。”
只见第一个“好”字一落,他的身体上,一股股筋肉瞬间扭动起来,原本未散的灼红此刻愈发的红了,红的就好似一团火,身上未干的汗珠是齐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第二个“好”字一落,姬神秀的脚下,地面是“咯咯”生响,生出一条条细小裂纹。
“送你上路。”
低沉的声音一起。
他手中两把翻飞的刀只在那太监的惊骇中是陡然离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两道森寒刀影,一左一右,不可思议的攻杀向对方。
同时就听“轰”一声,地上已是多了一个龟裂的浅坑,而太监的面前,一道狂暴凶戾的身影立掌如刀,当头劈至。
第三十六章:霍元甲(十三)
瞧着面前飞旋而来的弯刀白面太监一脸的惊疑。
他身形一撤的同时左手的“血滴子”一抖,边缘立时吐出数柄快刀,朝着两侧飞来的弯刀削去,右手却是迎上了已到面前的身影。
两者兵器甫一磕碰,只在金铁碰撞中,那弯刀竟似是活物,飞旋而来,一击未能建功,竟又似飞鸟般在空中折返而回,似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
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白面太监失声脱口。
“气劲离体?”
只是,当前已容不得他分心,面前那气血雄浑的身影已是抬臂立掌成刀,当头斩下,面对这骇人的气势,白面太监只觉得一股灼热之气是扑面而来,犹如置身火炉一侧,当下再无轻敌,右手三指是捏爪扣向对手手腕。
空气中,但听一声“啪”的脆响,这脆响就如炮仗,好似晴天霹雳,炸响在二人耳畔。
赫见白面太监所站之地便如一千斤之锤砸下,双脚脚底,地面是寸寸龟裂如蛛网,碎石飞散。
“接的好!”
沉声一语,姬神秀双眼陡然圆睁,凶戾之气四溢,本是折返而回的弯刀,便在他双手五指微张的顷刻齐齐落了回来。
但并非是落在掌心,而是离那掌心的血肉仍有一尺有余,似是被一股无形力道所缚,离离不了,脱脱不出。
以刀带气,以气推刀。
右手颤抖着,硬生生的接了这气力如熊虎的一击,哪怕强如白面太监体内这气血也难免一阵翻涌,阴惨惨的脸色此时是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喉咙里像是在刻意的压制着什么,可还不等他稍稍缓和,眼前赫见两道急影是骤然暴起,森寒刀光骇的他心神一紧。
他心头是又惊又怒,气息一岔,嘴角便滴滴答答滴出血来。手中“血滴子”当机立断抬手提起,其内快刀急旋,亦是杀机毕露。
“叮叮叮……”
乍起的金铁交击只如骤雨般密集,卷动着满地的落叶。
倏的,刀锋铮鸣之声一止,起的突兀,落的莫名。
那卷动的落叶中,赫见两道身影一错而过,有一人携弯刀大步而出,黑发张扬,他掌心所驭双刀只在止步的刹那齐齐归鞘。
而后反手一抓。
身后那人的项上人头,便如探囊取物般被他提起。
“砰!”
失了头颅的尸体应声而倒,手中血滴子落地之余是碎成数块,断首处是血如泉涌。
“呵!”
低笑一声,立着的人右手五指一扣,手中头颅已是砰然碎开。
黄昏将近。
却说西京城里城西头的铁匠埔里头来了个怪人。
“我换东西!”
看着摊在面前都快成铺盖似的虎皮,再看着那气息迫人的魁梧青年,老铁匠吓的是脸色一白,只以为遇到了刀口上舔血的狠人,更何况这世道本就艰难,拳乱刚过去没多久,他这是心有余悸啊。
他颤着声问。“这位爷想换些啥?我这小店您随便挑,看上啥拿啥。”
“嗯”了一声,怪人也没说什么,走到墙角,抬手便自地上提起一截约么三两丈长的铁链,缠在身上径直没入了渐暗的天色。
老铁匠是不停地擦着汗。
见对方走远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左右瞧了瞧,然后忙将那虎皮卷了起来,可这一入手才发现,这虎皮竟然还带着一股子没散的血腥味,似是刚剥下来没几天,当即吓的又是一身冷汗。
……
西京。
北院门,这说的乃是与北院大门相对的南北向大街,而这“北院”则是“陕西巡抚衙门”的别称。
若是以往这里虽说不冷清,却也热闹不了多少,但现在,大街上是贩夫走卒,应有尽有,路边一个个闲汉三两扎堆盯着一圆顶小帽,双手揣在袖子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街边的戏棚子里还能听见叫好声。
一些个晒得黝黑的汉子手里提着个篮筐,走近一看,原来里面装的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黄面馍馍。
当然,最不同的,还要属那北院里头的变化,这里面现在住的可不是陕西巡抚,而是当今大清朝身份最高的两人。
几番辗转这才逃到了这西京,在这北院住了下来。
为了讨这两位的欢心,朝廷官员可没少下功夫,听说降温用的乃是长白山的冰,喝的水是终南山的龙泉,豆腐只吃北郊沱村的,吃饭要蓝田御厨李芹溪做的,锦衣玉食,不过如此。
汉子不高,身形虽看似瘦小,可这举止间却是自有一番气势,特别是他的脚,落地间轻灵似跃,竟是步步无声。
寻常人看不出门道,但倘若会点武功的恐怕都能瞧出来这位爷脚上的功夫绝非等闲。
确实不是等闲。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朝廷四品带刀侍卫、大内侍卫总管“宫宝田”。
到现在,算算也才不过三十一岁,便已名动天下,更是被钦赐“黄马褂”,风头正盛。俗语有云:“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练武练到他这个份上,无疑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这便是*******,此人天份极高,一身所学犹以“八卦掌”和提纵之术最是精妙,师承“尹福”,年仅二十三岁时一身武功便已是登堂入室,得了个“宫猴子”的名头。
远远看去,他似是与那些街边的汉子没什么两样,相貌平常,面色黝黑。此刻手里正捏着几角花生慢条斯理的剥壳放向嘴里,只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却是不停的打量着街上的人,目中精光内敛,像是在找什么。
这样的事情他这些天都忘了做过多少遍了,求的也不过是那北院里头的两位能睡个安稳觉,至于那些护卫,他从没指望过,要知道哪怕是京城那般森严,王五都曾三番两次刺杀过慈禧,虽说未果,但对一些人来说,那些护卫就和形同虚设没什么区别。
正自行走顾盼间,他眼神却悄然一变,直勾勾的盯向四五丈外一个宽厚的背影。
只在他目光落上去的刹那,他清晰的看见对方的后背似是微微一耸。他脚下很快,那人竟也不慢,双脚似淌泥,不过几步竟是似条泥鳅样滑进了一条胡同里。
这是在故意引他过去啊,当下嘴里是自语道:
“有意思。”
第三十七章:霍元甲(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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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那个煞星?”
宫宝田细细的打量着那人。
“啧啧啧,你还真的跟来了!”
那人身形魁梧,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件宽大短褂,看上去显得有些臃肿,头上带着顶小帽,很是不伦不类,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答非所问,正是姬神秀。
这武夫练功,但凡有所成就的,无不是自身都会有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往哪一站,基本上二人一对眼便能判断个**不离十。
武夫气血浑厚,精气神自然比常人要足,加之各路各派所练的功夫不同,也就有着各异的差距。
更何况像姬神秀这样的人,算算自他习刀一直到现在,但凡敌手无不是命丧刀下,再加上如今气血浑厚,久而久之,这眉目间一颦一笑便沾染了一抹摄人的气息,让人如寒芒在背,很不舒服。
宫宝田搓了搓双手,神情平淡。“看在王师兄的面上,你现在就出城,我便当作没见过你。”
一听这话,姬神秀脸上笑容散去几分,他与王五的关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一路上杀那些鱼肉乡里的官员用的也是刀法,根本就没想过隐藏身份,此时被人认出,更没什么意外。
“呵呵,好狂的口气。”
别人都以为他是为了报仇,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报仇只是一部分,他与王五素昧平生,仅仅是一面之缘对方居然肯为他引路,细心教导,这是恩,二人相处两年,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亦师亦友,这是情。
于情于理他都该走这一遭,至于天下,乱世当道,那些英雄往往是不长命的,他却不要为了什么天下,他也不会去管,而他想做的,不过是个一怒拔刀的匹夫罢了,至于刺杀慈禧,所求的,也不过是“通达”二字,道一句“无愧”罢了。
宫宝田成名久矣,听到姬神秀的话他面上虽没恼色,可嘴里却道:“莫要觉得有了点功力就不知天高地厚!”
姬神秀不以为意的一笑。
他也不多言,只是静立的身子似是在动,上身微伏,已是变得魁梧的体魄因这一伏立时多出一抹凶戾来,随着他眼中冷光乍现,就好似一只盘踞欲动的恶虎,又似出洞猎食的老熊。
天色已暗,二人此刻置身于一条狭长的胡同里,宽怕是不到四尺,两侧俱是泥瓦高墙,好在有些许星光。
“看在他的份上,我留你一命。”
说话间,他脚尖一压地面,旋即一戳,一颗龙眼大小的石子立时破空而去。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宫宝田也不再搭话,见对手一身气息迫人,他身子一扭,侧身避开了石子,同时朝着姬神秀走去,脚下步伐奇异,隐成一玄妙轨迹。
再看姬神秀,他却没有那么多的花哨,双腿蓦的一鼓就如粗了一圈,身形一提一跃,地上登时轰隆作响,只感觉巨石砸下般声势惊人,留下一个浅坑人已扑了而出。
“隆!”
“隆!”
“隆!”
三声爆响,三个大坑,他人已到了宫宝田近前,抬臂提手,手刀是斜劈而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形的圆弧。
而他面前的宫宝田,身子兀的一矮,却是双腿灵动一曲,半蹲了下来,手刀落空的刹那,双掌已是贴向了姬神秀的腰腹,劲力暗运。
姬神秀看在眼中,竟是不闪不避,双脚一沉,力从地起,只听他的身体里是“噼啪”一声炸响,无数声筋骨鸣动尽归一声,就似一条抽在空中的响鞭。浑身肌肉瞬间粗壮了何止一圈,双臂更是肌肉暴涨,青筋暴跳,竟是朝着宫宝田抱去。
哪怕是宫宝田此刻也不禁头皮一麻,自古拳怕少壮,眼前这个更是非同小可,一身气血犹如龙虎,加之体魄更是不凡,二者相合又岂是一加一那般简单,莫说是个人,就算真是头凶虎被这么一抱只怕也免不了五脏俱碎口鼻溢血的下场。
他的身子猝然再变,脚下步伐灵活一转,滑溜的像是条游鱼,缩身便已绕到姬神秀的身侧,右手立掌如刀,毫不犹豫的戳向姬神秀背后的大龙。
“啪!”
一声闷响,二人一触立分。
片刻的功夫,已是险象环生的变化。
可宫宝田却没有一击得手的喜意,相反是勃然变色,脊柱乃人身根本,更是武者严防的大忌,稍有损伤便是生死攸关,可眼前这人受了他一击竟然只是一个踉跄,反倒是他的右手居然不可思议的有些酥麻。
这哪是一个人,分明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狂龙。
他正震撼间,殊不料姬神秀还未立稳的身子猛的一顿,整个人就似陀螺般一转,一扭腰,右腿已横扫而出,空中顿见一道可怕匹练一扫而过。
宫宝田心惊之余却未硬接,而是向后一仰,双脚一点,向后滑出去一截。
等他站稳,胸口上的短褂已是多了条豁口。
眉头一皱,像是没感到胸口火辣辣的痛楚,宫宝田双腿一扭一盘,整个人竟然是朝姬神秀贴了上去,不过,还没踏出一步,他脸色一变。
只见黑暗中似是有一条黑蟒鼓动着可怕的呼啸之声朝他胸口探来。
那是一条铁链,竹杖粗细,眼见他要避开,那铁链也起了变化,如长鞭一抖,只如一条兴风作浪的狂龙,胡同里顿时鬼哭神嚎。
“啪!”
“啪!”
“啪!”
只在前后瞬息,他原本站立的地方,顿起一声爆响,地上石面立时火花四溅,被抽成碎块,尘烟四起。
落空了?没有,只见宫宝田脸色苍白的踉跄而退,像是被一锤砸中,直退出九步远,最后方才堪堪止步,颤抖的双手手背上是青紫一片,口中咳嗽连连,气息溃散。
当真霸道无匹的劲力,摧枯拉朽,这双手一伤,他这一身“八卦掌”的功夫已是去了十之七八。
“咳咳……”
而那黑链已是猛的一缩,缩回了夜色里。
宫宝田正要有所动作,眼前却是劲风扑面,一道刚猛霸道的身影已站在身前,一双像是发光的眼睛正看着他。
脸上凝重之余不等他反应,有一只手已是如铁箍般难以抵抗的摸上了他的咽喉,拇指一压脖颈,一时间,宫宝田就觉浑身的力量一散,整个人便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第三十八章:霍元甲(十五)
“轰!”
一声惊人爆响,却是把这“北院”的宁静瞬间撕的稀碎。www.uu234.cc
一干侍卫立时惊醒,寻声而去,待看清这声响的源头时无不纷纷大惊失色,相顾骇然,衙门外的一对石狮子,如今竟是被人搬到了门口,将大门堵了个严实。
地面龟裂生纹,想来之前的声响便是这狮子落下时激起的。
这一只,就足足有八百多斤啊,底座下,两具尸体被砸作一滩肉泥,正是那守门的侍卫,显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瞧到此处,所有人已是意识到了什么。
“有刺……”
口中这“客”字还没落,他们就听耳边炸起一股股可怕的声浪,声浪如潮是鬼哭神嚎,只见有一条黑影如蟒自那衙门门头上倏然探下,行至空中就似翻江恶蛟疯狂扭动,携无匹力道狠狠地抽向那诸多侍卫。
侍卫们只来得及把刀拔出一半,那黑蟒便已到了面前,慌乱间举刀便挡。
这一挡,只见院内是“噗噗”溅开数朵血雾。
侍卫身前的朴刀连刀带鞘寸寸碎开,碎片激射如雨,没入体内,口中喷出的血水中犹夹杂着内脏的碎块,更惨的,是那来不及挡的,脑袋似是西瓜般碎了开来,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立在门头上的人右手一抖,那还没落下的铁链已是再次如鞭抽下,朝那漏网之鱼抽去。
“啪!”
似是惊雷,黑影如鞭竟是真的在空中炸起一道响鞭,直直的抽在了一侍卫的胸口,那人后背衣衫当即是爆开一个大洞,身体如破布般倒飞而出,摔落到远处,体内的五脏俱已成泥,毙命当场。
可就在此刻,角落阴影中是响起一声阴恻恻的笑声,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声古怪异响,似是刀锋飞旋之音,夜色中,有一形似鸟笼的物件破空而来,直直罩向他的头。
血滴子。
姬神秀面露讥笑,他提臂一收,那铁链应力而回的刹那已在空中划出一道匹练,高高扬起,却是早有准备的抽向了飞来的血滴子。
激散的血水如雨溅落,二者一遇,夜色中瞬间爆开数团火星,血滴子是应声碎开,其内机关被抽的稀烂。
心知不能耽搁,手中劲力一吐,手中铁链便已是断去一截被他收回,挣脱了纠缠,姬神秀毫不迟疑的翻身而下,朝着后院走去。
此时这“北院”已是鸡飞狗跳,屋子里相继亮起了灯火,灯火通明,姬神秀并无掩饰,大步狂奔而走,那使血滴子的人见姬神秀舍了他离开竟是追了上来,赫然又是一个太监。
这太监身形佝偻,头顶白发稀疏,连嘴里的牙都没剩几颗了,顶着一张发青惨白的死人脸,似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的一样。老太监身形辗转腾挪,脚下几个兔起鹘落已是赶到了姬神秀的背后,手中攥着血滴子余下的精铁细链狠狠绕上了他的脖颈。
可就在此时,老太监面前的人一直垂着的左手忽的一抬,一道寒光是猝然一亮,快如闪电,一闪而逝。
刹那间,他像是被点了穴,眼中光华渐散,手中精铁细链断成数截。
只等那从没回过头的人几个纵跃不见了身影,老太监才缓缓倒地,项上人头似是挣脱了肉身的束缚,骨碌碌滚出老远。
……
看着那大步而来的黑影,一个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的中年太监连滚带爬的扑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前,扯着尖利的嗓子喊着。
“火枪队,护驾!”
而在门前的小院里,则是早已立着二十四名手拿洋枪的清兵,举枪瞄准,只在太监一声令下。
一连串的枪声是立时噼啪响起,院子里顿时生出一股刺鼻的硝烟味。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赫见那人手一抖,手腕上缠着的一捆铁链是瞬间抖开,只在枪声响起的一瞬,铁链已是化作一条被人擒在手中的狂龙。
一时间,就听。
“砰砰砰……”
看着来人身前亮起的火星子,所有人无不变色,这西洋火器是武夫的克星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数十年苦修到头来还比不过一颗弹丸,哪怕是王五当初也是命丧在这西洋火器之下,最后才被人剁了脑袋,枭首示众。
可如今,却是被人以这种方式挡了下来。
但只有姬神秀自己才明白,他这般手段,也不过是一时之计,杀的就是个措手不及。当初王五的尸体他也曾看见过,上面留下的弹孔简直吓人,恐怕就是被乱枪打死的,他又如何敢托大。
眼看那些清兵又要装弹,姬神秀又怎能随了他们的意,面上杀机毕露,右手催力一抖,那一条铁链立时在空中散成数截,朝着火枪队打去,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同时双腿筋肉一鼓,脚下但听“轰”的一声,他已是扑了过去,这一扑直如下山猛虎,横扑几近四五丈,还没落地,袖中便已滑出两柄刀来,顺势离手而出。
以气推刀,森寒刀光是骤然浮现,再飞出两丈多远。
朦胧夜色中,就见两道弧月似的寒光飞旋往来,已是到了火枪队的面前,当先便有几人捂着喉咙倒下,指缝中血流如注,口中挣扎难言。
而在一前一后,一道黑影已是扑至,双手一接折返而回的刀,直直冲入了火枪队中,霎时间,刀光翻飞如电,血肉横飞,一颗颗头颅被挑飞起来,残肢断体,抛撒一地,有人当场毙命,有人哀嚎倒地,混乱中是刀光,惨叫,还有枪声混作一体。
大开杀戒。
不多时。
跺碎脚下的一颗头颅,姬神秀皱眉看着肩头往外溢血的窟窿眼。
可就在这时,就在他抬头警觉的刹那,他面前的门,开了。
同时有一只手变化莫测探了出来,那手苍老的像是晒干的橘子皮,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掌看似平淡无奇,丝毫不带烟火气,但姬神秀的身子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强稳身形,等他落地,脚下是如踩烂泥,步步陷入石面。
抬眼看去,门口立着一个发丝银白的老人,负手而立,见姬神秀站着没倒,又看看地上的脚印,老人嘴里不咸不淡的道:
“不错。”
第三十九章:霍元甲(十六)
擦拭着口角的血,姬神秀一双眼睛慢慢眯起,变得的狭长而锋利,像是会剜人心的刀子般,戾气横生。www.uu234.cc
他脸色涨红,喉间一鼓,嘴里的逆血是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一把扯下身上的短褂,就见他的胸口上赫然落着一道清晰的掌印,五指分明,掌印殷红的好似朱砂。
最骇人的,是那掌缘边上的皮肉下,一条条青紫发黑的细纹如蛛网般蔓延向四周,看上去触目惊心,让人胆寒。
他朝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液。
“你就是尹福?”
不等对方搭话,姬神秀眉头一拧,嘿嘿冷笑道:“可惜,别说是你,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挡不了我。”
话甫落,他口中沉息屏气,脸上的涨红被压下去几分,整个身子里已是发出阵阵咯咯异响,血管经脉更是犹如一条条活蹦乱窜的蚯蚓般露于体表,血肉之下,一条条游走的气劲似是游鱼般自后背脊柱游到了胸口。
只在老人动容的注视下,姬神秀口角是再溢出一缕血水,这血水与之前不同,乌黑如墨,一口黑血被他吐了出来。
而胸口那朱砂般的掌印,竟是肉眼可见的淡去几分,变作鲜红。
可最惊人的还在后头,那肩头的窟窿眼,如今随着姬神秀浑身肌肉的扭动,竟是慢慢自里头退出一颗染血的弹丸,掉落在了地上。
“啊!”
低沉压抑的吼声蓦的暴起,只见姬神秀浑身体表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灼红,他口中因这一声低吼竟是吐出一口浊气,白若云烟,很是不同寻常。
“噗!”
空中激起一声低弱闷响,老人看的是眉头紧皱,他双腿微弓,不由分说,双臂一展便似一只大鸟般掠了过来。
如飞鸟横空,还未落地,双掌已是推山般盖了过来,率先出手。
“吼。”一声爆吼,姬神秀双目瞬间一睁,眼中精光爆显,右脚一跺地,人已是不退反进,横扑而出。此刻他一身气血催发到了极致,手中双刀的刀柄居然被他捏出一排指痕,带起一股刮人面门的气劲。
顷刻间,二人已是相遇。
见姬神秀气势雄浑,势不可挡,老人身子一转,竟是避开了正面碰撞,翻腕缠向姬神秀的手臂,同时自己不缓不慢的落下左脚,脚一着地,他左手微提,右手做了一个回揽之势,电光火石间,二人相遇的顷刻,他已是侧身抬右手搭在姬神秀的腕间,左手按其肋下。
口中道了一声。
“起!”
姬神秀竟是被高高举起。
老人腰身一扭,他手中的姬神秀已被顺势甩了出去,“轰”的一声狠狠地撞在了院墙上,远远看去就像是墙上挂着个人。
“轰!”
可下一瞬,姬神秀向后一蹬,浑身骨骼是噼啪如黄豆炸开般,借力一起,只在墙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他人已是狂掠而来,掀起可怕腥风,身形腾挪之余,手中双刀已是离掌翻飞而去。
惊叹于姬神秀那非人的体魄,老人同样是再起一式,不退不避,双眼半开半阖,双腿互盘,摆了个很古怪的姿势,身子似是凭空矮了一截,直直贴了过来,双掌掌缘竟是带起一股不同寻常的劲风,好似不是血肉,而是开了锋刃的刀。
手刀。
一时间,院中肃杀立起,落叶飞旋似舞。
空中的离手刀只到尹福身前竟然是被对方双掌齐齐劈开,“夺”的一声斜飞出去钉在一颗木柱上。但见姬神秀眼中精光一露同时立掌如刀,双掌狠狠压了过去。
乍然。
“嘭!”
好似山崩,二人身形齐齐一止,双掌是轰然相对。
赫见老人的手臂上,手掌相接处一条条筋肉脉络就似钻出血肉的的蚯蚓般浮了出来,手背上的血管更是鼓胀裂开,溢出缕缕血水。
“挡我?挡的了么?”
姬神秀只觉体内气血一震如潮翻滚,可他却是狂笑不止,放浪形骸,止住的步伐是轰然再动,双掌再压。
一刹那,尹福的双臂是被生生压弯,手背倒退贴至胸膛,大口吐血中,他整个人已被姬神秀推了出去,就似折断翅膀的飞鸟,自那屋中出来,如今又倒飞了回去。
感受着口鼻里溢出的温热。
姬神秀毫不迟疑的朝屋子里冲了进去。
尹福已是倒地不起,面如金纸,姬神秀目光径直掠过他看向了坐在床榻上浑身抖如筛糠的人。
“放过哀家,不然,你也难逃一死。”
……
衙门外面,如今已是被围的水泄不通,陕西巡抚同陕甘总督急得是满头大汗,一边命令人把那一对石狮子挪开,同时手下足有三百人手持火枪堵在北院门口,长街之上,俨然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周遭火把高举,像是一只鸟也逃不出去。
“狮子移开了!”
一声急呼。
“快、快去保护老佛爷!”
巡抚连同总督如今都被吓得面无人色,忙不迭的颤声道。
可他们只跑进前院,就听到房顶上传来一阵笑声。
“呵呵,不用进去了。”
同时还有一具无头尸体被抛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长街上。
看着那无头尸体的一身装扮,年过半百的巡抚眼前只觉一黑。“老佛爷、”
扬了扬手里双目紧闭的头颅,姬神秀只在巡抚的惊怒交加中翻下了屋顶。
“追,就地格杀,生死不论。”
那总督却是眼中神情莫名,他并没有惊,更没有怒,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脸上喜怒不形于色,口中不轻不重的下令,而后急步朝着北院走了进去,同时口中大呼道:“皇上,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啊!”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只在第二天,慈禧太后遇刺身亡的消息已是如凌冽秋风般席卷了偌大天下,姬神秀孤身行刺,先后以一己之力败退连同宫宝田、尹福在内的三位大内高手,是名动天下。
只是,出人意料的更多的却是恶名。
若要细说,论论辈分,这宫宝田他要尊称一声师叔,尹福那就更别说了,辈分高的吓人,可如今姬神秀先后出手败退这二人,更是重伤尹福,自是惹的许多人不快,江湖最是尊师重道。
他如此行径,无疑是触怒了许多老顽固的底线,得了个目无尊长,离经叛道的说法,大有清理门户的架势。
不过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生死当面,哪还能顾及什么辈分,更何况姬神秀杀的可是慈禧,稍有不慎,说不定都会万劫不复,谁还敢留手,不过是各行己道罢了。
另一方面,朝廷如今可是炸了锅,各路刚回去没多久的朝廷官员这屁股还没坐热又是连夜朝着西京赶来。
至于姬神秀的生死,却是无人得知,而在王五的墓前,更是没人知道不知何时多了颗发白的人头。
第四十章:风云客栈
小庙破败。www.uu234.cc
庭前老树下,一个身影正坐在地上,瞅着头顶结满的翠果在发呆。
那身影半蹲半坐,浑身毛茸茸的,盯着一身黑白二色的毛,身上的肉都耷拉到地上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感觉像在等果子掉下来一样,孤独的背影带着一丝忧伤。
“该不会是吃不到果子抑郁了吧?都他么盯了几天了,那上面的果子能掉下来还是能怎么着?”青年自灶房里探出脑袋没好气的说着。
可马上。
“……”
“毛球,吃饭了!”
青年敲着锅盖,这嘴里的声音一出来,就见那小东西头上两个耳朵一立,是径直滚了过来,毛茸茸的身子直滚的灰头土脸难见本色,好家伙,短短二三十步的距离,硬是摔了七八次,最后连滚带爬的溜进了厨房。
“撒开,撒开,我说你老抱我腿干啥?”姬神秀叹了口气,一边拿着个馒头往嘴里放着,一边满是无奈的往蹲坐在地上那灰不溜秋的小东西怀里塞了一个。“你说你吃肉已经够扯淡的了,现在还吃馒头,而且还吃上瘾了。”
只是地上的那个球却不搭理他,怀里的白面馒头不到三两口就进了肚,这一吃完一双眼睛又是眨巴着朝青年看去,等再接过一个,这才又重复了之前的动作。
如此重复了十数遍后,姬神秀木然着脸当着它的面把那锅灶上的蒸笼翻了个底朝天。
“没了!”
小东西似是明白什么,这才意犹未尽的滚出了厨房,一溜烟的冲进了菜园子。
看着那连滚带爬的臃肿背影,姬神秀黑着脸,眼角抽搐着。
刺杀功成之后他便离开了,毕竟再怎么说朝廷肯定是放不过他,到底还是要个交代的,而且无论是对霍元甲还是王五而言,他已是全了朋友之义,还了彼此的情分,问心无愧,再留下去水只会更浑而已,离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以后会变的如何,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不过,临走之际他还是特意回了趟秦岭把这个小东西拐了回来,也算是做个伴。
见那个球钻进了菜园子,姬神秀这才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取出个馒头朝一旁的佛殿走去。
里面冷冷幽幽,除了青灯长明,就只剩下一尊老和尚的泥像了,墙角挂满了蛛网,落满了灰尘。
他一屁股坐在泥像前的蒲团上,把那馒头分做两半,一半丢到了自己的嘴里,另一半放到了泥像的脚下,随意道:“老和尚,吃饭了。”
如今这破庙他已是摸了个清楚,庭前老树,古井,莲池,还有后院凉亭里二楼那幅画着红衣女人的画,黄昏时凭空生出的灰风,以及夜晚摆渡而来的老翁。
除了那颗老树,似乎其他的一切都和凉亭里的那局残棋有关。
不过,他也算是放下心来了,虽然这破庙处处透着诡异,但只要他不刻意去招惹,似是都没什么危险。
而最关键的,是他发现了一个关于这古庙的秘密,便是那颗老树。
走出佛殿,姬神秀聚精会神凝望向那颗老树,但见老树上挂着的碧玉般的翠果上竟然是渐渐浮现出古老晦涩的神华,其上氤氲流转,像是去了掩饰。只在姬神秀凝神的顷刻,那一颗颗平凡无奇的翠果上竟然是浮现出万灵繁衍,天地浮沉的可怕景象……有老者剑开天门,有不世剑者炼天地苍生成阵,有仙灵移山填海,飞天遁地,有妖神颠倒乾坤,摩弄日月,有大能者开天辟地,定地水风火……这竟然全是一个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它们都在演化,从无到有,无数次大劫,经历了无穷岁月,沧海桑田,演化成姬神秀记忆中那些熟知的世界,变得完整,而他之前所经历的三个世界,赫然也在其中。
姬神秀也终于明白那摆渡的老翁和那个红衣女人为何会那般不同寻常,恐怕这古庙的一切并不是他眼中所见的那般简单,倘若一个果子便是一方世界,那这后院的莲花,乃至那红衣女人的鸟笼,或是老翁垂钓的莲池,都有可能藏着惊天秘密。
难不成也是一方世界?或是千万个世界?
黄昏已至,不详再起。
这一次姬神秀清晰的看见,那后院里一朵朵盛开的莲花中溢出一缕缕灰风,聚拢成形,落地之余化作一个和尚,凉亭里歌声再起,莲池深处,木舟的摇曳声又“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
除了那口古井里的古怪存在他不清楚外,对这几个人姬神秀都各自起了个特别的称呼。
那和尚被他唤作“种花人”,女子则是“养鸟人”,老翁是“守海人”,而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他,种树的。
饶是过了数天,他仍是震撼于眼前的一切,不厌其烦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是复杂难言。原来,从头到尾,非是这古庙可以往来于诸天,而是根本就凌驾于诸天万灵之上。
念头一散,眼前的老树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变得平凡无奇,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深吸了一口气,如同厌倦了眼前的景色,姬神秀抬手一挥,只见天边山青水绿的风景齐齐变幻起来,等再停下,放眼望去,已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海天一线处,一座古庙坐落于海面上,虚实交转犹如镜花水月般不真实,似亘古长存。
眉头一展,他笑道:“顺眼多了。”
心念一动,那紧闭的木门已是打开,而这木门外头,却又是一方景色,鸟语花香,像是打开了另一方天地的门户,古怪却又神异。
瞧了眼挂在菜园子里的那滩肉,姬神秀已是朝外走了出去。
……
黄昏的长街上。
老旧的木门发出了沙哑的声音,那是门轴在转动,干涩的有些刺耳,门里头,一个青年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他左顾右盼的打量着,背后的木门是缓缓合住。
而在长街的尽头,立着一根三丈高的旗杆,旗杆上,挑起四盏斗大的灯笼。
朱红的灯笼,漆黑的字。
“风云客栈。”
第四十一章:青龙当世
黄昏风起。www.uu234.cc
风云客栈起风云。
红色的灯笼在风中呼啦作响,荡起的风尘在斑驳的石面上卷动飞旋。远方的天际,盘旋而飞的苍鹰在一声金石般的鹰鸣中没入了那低垂的暝云之中,不见了踪迹。
街上冷清的可怕,青年百无聊赖的蹲在街边似在等着什么,他像是个闲汉般不时左顾右盼着,双手揣在袖子里。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他嘴里念着这句诗,眼睛里俱是兴致勃勃。
这四句诗可不一般,其中不但藏着一个当世一等一的绝顶高手,还有一柄极为可怕的剑,正邪皆惧,黑白退避。
长生剑,白玉京。
这个名字,姬神秀只是稍一打听就听的明明白白,普通人都能说个一二。
与之前他所经历的江湖有些不同,如今这个江湖,斗的可是阴谋心机,在这里,武功代表不了绝对,人心,才是最能要人命的。没有绝对的无敌,任你名头大过天,可说不定第二天你就会被暴尸荒野,能毒死你的绝不会用刀剑杀你,能背地里阴死你的绝不会摆在明面上,最惨的是那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才是一个死不瞑目。
夕阳已是落下去大半。
终于,青年眼睛一亮。
来了。
长街上,忽的自远处走来了几个怪人,打扮怪异,行为举止更是怪异,似是西域的胡僧,穿着身黄麻短衫,脚踩麻鞋,最惹眼的是那几人左耳上俱都悬着个碗大的铜环,璀璨如金,还有满头蓬乱的头发,竟是赤红如火,在风中肆意飘荡。
这样的打扮,不说是江湖中人,只怕寻常人都能瞧出来是邪非正,那些一个个自诩名门正道的武夫,哪个不是仪表堂堂,就算武功不济最起码自己这身行头也得穿个有模有样出来,除了命,也就是这面子最重要了。
这样的怪人一共有九个,高矮不同,岁数也不同,容貌自然更是不同,而相同的,是他们脸上的神情,还有动行的举止。
九个人就似全部带着张早已捏好的面具,面无表情,除了一双眼珠子能骨碌碌转动外,连走路都和泥捏的一样,肩头不耸,双膝也不曲,看着很是别扭,像是浑身关节都被钉住了一样。
因为他们,这冷清的街道更冷清了,就连远处小贩的叫卖声和小孩的哭声都没了,太吓人了。
“噗~噗嗤~”
像是没忍住,一个笑声突兀的在这寂静的长街上响起。
发笑的,是那坐在一扇老旧木门前的青年,埋头而坐,看不清表情,可那肩膀却在一直不停的颤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踏踏~”
青年忽觉得眼前天光一暗,面前已是多了一双穿着麻鞋的脚,他涨红着脸小心翼翼的抬头瞧去,等看清眼前立着的人后,这表情一僵,然后紧抿的嘴里就听。
“咯咯咯~”
老母鸡下蛋似的笑声随着那乱颤的身子立时自喉咙里冒了出来。
青年忍的脸色涨红,又看了眼面前三寸丁似的矮子,看着对方那一头惹眼的头发还有那张脸,这嘴里老母鸡下蛋般的笑声已是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他笑的前仰后合,眼里都笑出了眼泪。
“好笑么?”矮个子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语气冰冷。
青年强收笑声,大口喘了几口气,然后这才以手捂嘴,摇摇头,含糊不清的道:“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噗……”
这话还没说完,他却是又笑了出来。
矮个子的赤发汉子那双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面无表情的脸颊一抖,显得有些古怪和吓人。“既然不好笑为何还发笑?把舌头割下来!”
青年笑声立止,满是恐惧的一缩身子,双手紧紧的捂住了嘴。
“不割,你就得死!”矮个子眼中像是没有一丝人气,冰冷的吓人。“再加上你那一对招子。”
却说长街上,剩下的八个赤发黄衫的怪人已是走到那客栈门前,但见当先一人停下脚步信手一把摘下耳上的金环,手腕一抖,只听“夺”的一声,再看去,那金环赫然已是钉在漆黑大门旁的石墙上,硬生生的嵌入了石头里。
而这第二人则是左手扯起披散在肩头的一缕赤发,左掌如刀轻轻一削,赤发是无声而断,被他系在了金环上。
做完这一切,不等他们回身,身后猛的传来一声闷响。
下意识回头看去,眼前已是出现了一副吓人景象,只见自家那个矮个赤发的汉子如今竟然是被一股巨力生生轰的倒飞了出去,砸向了街边的石墙上。
“啪”的一声,就如挂画,矮个子四仰八叉的贴在了石墙上,整个身子就像是工匠镶上去的一样,旋即缓缓滑下,墙上已是多出来个血淋淋的人形印子。
等他们八个急步赶过去,才发现矮个子浑身骨头是碎了个七七八八,像是脱了节的长虫。
至于那个石阶上坐着的神秘青年,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把花生,正慢条斯理的剥着壳吃着,脸上哪还有半点闲汉般的样子。
“你们身上有没有请帖?”
拍了拍手,姬神秀也不曾起身,右手一抬里面已多出了个东西,正是矮个子的金环,他一面说着,只在八人脸色大变中,手指轻碾,手里的金环霎时间就似棉花般变了形,然后如一滩烂泥自指缝中挤出。
见到这握铁成泥的手段,先前那掷环入墙的大汉是额渗冷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有!”
“几张?”
金环此时真的就像是一团面似的在姬神秀手里不停的变着形状,被反复揉捏。
剩下的八个人哪还有半点戾色,一个个脸色苍白,是如临大敌。
“三张。”
“请帖放下,你们可以离开了。”
听到姬神秀的话,几人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自怀里拿出三张染血的请帖,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姬神秀的面前,然后抬起那矮个子是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也就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暮色中又有了动静,这次是马蹄声,八匹快马,马蹄踏在石板大街上,如骤雨急落,战鼓雷鸣。
而马上的人一身穿着打扮俱是一色的青布箭衣,青帕包头,脚上穿着洒鞋,系着绑腿,神情剽悍,干净利落。
八匹快马,飞驰而来,可说来也奇,他们本是已经远去,但还没到那“风云客栈”门前却又“吁”的一声调转马头赶到了街边那个青年的面前,一双眼睛齐齐看向地上三张染血的请帖,甚至连上面的字都能看个清楚。
青竹帮,铁环门,太原李家……
“小子,这三张请帖哪来的?”
当先一人声音立时开口喝道。
“有人给我的。”
姬神秀笑了笑,也不避讳,右手五指碾动,像是在捏着什么。
“谁?”
“九个红头发带着金环的怪人。”
各门各派,除却武功路数不一样外,这一身装束也是有着各异之处,听到姬神秀的话,马背上的几人眉头一皱,不用多想便知那九人是“赤发帮”的人,总瓢把子“苗烧天”更是当世少有的好手,江湖诨号“火焰神”。
八人眼底神情一变,各自使了个眼色,只见他们同时一挥手,八道刀光就如闪电般倏然一亮。
奈何。
“铮!”
那刀光亮起还不到一半,他们面前的青年手中却是同时亮起一抹晦暗的金光,那金光只在乍现的一瞬便已是跳脱出了青年的手,像是一条毒蛇般破空飞袭而来。
而先前那开口喝问的人此时则是僵楞在了马背上,眉心扎着一柄模样有些古怪的金色飞刀,说是飞刀却更像是一个锥子,歪歪扭扭。
一刹那,剩余的七个人那手里的刀光就像是定住了一样,只拔出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却是不知是不能拔出来还是不敢拔出来。
“砰!”
马背上的尸体跌落了下去。
他们的手在抖,身子更是在抖。
“你们身上有没有请帖?”
同样的话,自然是同样的回答,问的随意,答的快急。
“有!”
“几张?”
“三张!”
“帖子留下。”
八匹快马来的快,去的更快。
好一会,暮色更浓,大街上突然又响起了一阵蹄声,姬神秀靠坐在石墙上,一双眼睛慢慢睁开,顺声瞧去,但见来的只有一骑。
一匹马,一匹白马,重头到脚挑不出一丝杂色。
马背上的,是个赤着上身的虬髯大汉,一身黑肉泛着油光,就像是铁打的一样,肌肉高高隆起,相比之下,他比之前的那八人眼睛要亮一些,老远就看见了坐在路边的青年。
他勒缰缓行,待走到青年面前,看着地上的六张请帖当即眼神一紧,牵绳的双手更是一紧,白马是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他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他的身上也有请帖,两张。
凝望着披头散发的陌生青年,虬髯汉子眼中光华几番变化,鬓角居然不由自主点点渗出了汗,最后竟是一咬牙自怀里取出两张请帖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青年的面前。
然后这才头也不回的纵马而去。
长街上已看不见人影,家家户户都是关门闭户。
风云客栈中也寂无人声,本来住店的客人,看到这一枚金环时,一个个早就见机从后门溜走了。
八张请帖,除却之前的三个,这剩下的五个分别是十二连环坞、长江水路、辰州言家拳、万竹山庄以及飞鱼塘五方势力,还有先前离开的八人,那是太行一刀,以及河东白马,再加上河西赤发这是十一方势力。
“够了。”
姬神秀将地上的请帖一一拾起,钻身也没入了夜色里。
只不过静寂的长街上,不知何时站着个蓝衫白袜、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他眸子里精光闪烁,凝重的盯着青年渐渐消失的背影。
凝望了许久,直到看不见了,他这才走到客栈门前随手拔下了门侧的金环,沉声道:“掌旗何在?”
本是冷清的客栈里,闻声就见一条黑影掠了出来,身形灵动,手脚飞快的攀爬上了那碗口粗的旗杆,而后挂上了一面大旗。
风声中,大旗迎风而起,只见那雪白的旗布上,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正飞卷而动,似是要活过来一样。
青龙当世。
第四十二章:请帖、客栈、孔雀翎
十二份请帖,这帖子倒也寻常普通,不普通的是这发帖的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江湖上最是凶名赫赫的“青龙会”总瓢把子“青龙老大”。www.uu234.cc
此人来历神秘,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莫说是江湖人,便是青龙会的诸多坛主都未曾窥得过此人真容,一身武功更是成迷。
但对方既能掌握如此顶峰势力,手下高手众多,武功只会深不可测,绝不会是一不通拳脚的人。
便在数日前,这十二份请帖已是落在十二方势力的面前,其中内容更是不同寻常,所记的东西只怕天下任何高手看见都会起异样的心思。
江湖武夫数十年如一日,苦练武功,所求的不就是名利权势么,至少这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如此认为的,而这请帖上面说的,便是可以让人一步登天的东西。
孔雀翎。
或者准确的说是制造孔雀翎的图纸,锻造的法门。
江湖传闻,天下暗器可分三百六十几种,包括蜀中的唐门,苗疆的极乐峒,有毒的没毒的,要命的和致残的,俱在其中。
但“孔雀翎”,无疑是这所有暗器里,甚至是自这世上有暗器这种东西以来最恐怖也最成功的一种,据传,没有人可以在孔雀翎下例外,神鬼难逃。
只可惜,此物乃“孔雀山庄”不传之密,除了山庄的嫡系子孙外,世上再无任何人能得到孔雀翎的秘密,更别说拥有它了。
可如今,依这请帖上的话,显然是“青龙会”得到了此物的锻造秘图,而今光邀十二方势力,正是意欲拍卖此物,价高者得。
不,现在来说,只剩下五方势力了,姬神秀一人独拥八张请帖,尽管这上面没一个是他的名字,但想来还是去得的,只不过会有些麻烦罢了。
……
夜深,人静。
依旧是在这“风云客栈”里,因为这便是“青龙会”分坛之一。
天空一片黯淡,星月尽掩,可这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中年文士一人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好不自在。
待咽下嘴里的酒,但见他拱手朝着院外半露的一颗大榕树笑道:“看来苗帮主是第一个来了。”
“哈哈~”树冠的阴影中,蓦的生出一股夜枭的怪笑,听的人头皮发麻,就见一道身影似离弦之箭般自阴影中射到了院子里。
待落地后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赤发大汉,狮鼻阔口,虎目圆睁,耳垂是悬着三中金环,叮叮作响。他嘴里发着怪笑,可这笑声中根本就没有半点笑意,眼中精光更是有些阴沉。“阁下就是青龙会公孙堂主?”
不错,这个中年文士便是青龙会堂主之一“公孙静”,此人一手暗器手法堪称一流,号称长江以南第一暗器高手。
像是注意到那赤发丑鬼眼里的变化,公孙静似有讶异道:“怎么?苗帮主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而这赤发丑鬼便是“赤发帮”帮主苗烧天,他怪笑犹在。“如果公孙堂主你发现自己的兄弟被人震碎了全身的骨头变成一条死狗,相信你比我好不到哪去。”
“不错,至少你姓苗的还能笑出来。”一侧的屋脊上,突起一道冷冽的声音,声虽入耳可众人眼里却只有一道刀光,雪亮如银,寒光四射。“我姓赵的一个弟兄也死了,一刀毙命。”
继而,众人只见灯火之下一抹金光自那刀光中分出,“夺”的一声落到了酒桌之上。
那是一柄歪歪扭扭的飞刀,分不清刀柄刀身,更是没有刃,就像是一个古怪的锥子。
看着那飞刀,无论是公孙静还是苗烧天,眼睛都是不可察的一缩。
“苗帮主可认得这是何物?”
那声音已是自屋脊落到了院子里,待身形一稳,却是个眉目阴鸷的汉子,腰间别着一柄无鞘的刀,青布箭衣,青帕白头,腰间系着一根血红的腰带。
来者便是十二份请帖中的另外一人,太行赵一刀。
“好霸道的劲力。”只是那苗烧天却是答非所问,他如何认不出这东西是何物,不过是那金环变了个模样罢了。
可这说与做却是两码事,火光之下,凭他们的目力仍能看清那上面留下的指痕,哪怕是血肉的纹理都依稀可见。
只把众人一个个看的是默然不语。
院外,马蹄声密集如雨落,由远而近,不过是三两个呼吸的功夫,那墙外已是马嘶声止,一道白影凌空翻了进来。
这却是个模样俊俏的白服汉子,急服劲装,衣襟半敞,胸膛竟是比那白服还白。
白马张三。
他的神情也有些微妙变化。
“怎么?小张三也遇到事了?”
苗烧天一双眼睛里像是烧着一团火。
“也没什么,只是丢了几件死人的玩意。”那俊俏汉子声音清朗,顿了顿,他又道:“两张请帖。”
公孙静目光一抬,似是刮骨刀般扫过三人,缓缓开口。“想来三位都丢了东西吧?”
苗烧天脸色难看,眼睛圆睁。“不错,我这也丢了几件死人的玩意,三张请帖,分别是青竹帮、铁环门和太原李家的帖子。”
“十二连环坞、长江水路、辰州言家拳是我做了的。”赵一刀的声音已不是那般的冷,不咸不淡的道。
公孙静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也没过多说什么。
孔雀翎既是天下绝顶暗器,自然少不了争夺,不过这些人却是不敢对“青龙会”这般庞然大物有所动作,所以只能对其他竞争对手暗下黑手,争的人少了,自然得到的机会就大一些。
“再等等,你们只做掉了八位,却是还有一位,不,或许还有两位要来。”
一听到这句话,三人眼中俱是有些变化,显然是各有思量。
只在话起话落的功夫。
长街上响起了车轱辘的滚动声还有马蹄声,只见一辆马车慢慢赶了过来,马车前头竟是拴着六匹马,排场大的吓人。
车辕上更是立着四个身形结实的彪形大汉,只等马车停止,便已是一跃而下,躬身拨开了车帘子。
半晌,才见里面慢悠悠的走出来个面白无须,体态臃肿的胖子,像是这起身的功夫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只不过是刚下马车,嘴里便气喘的厉害。
而在胖子的身后还跟着个又高又瘦的黑衣人,寸步不离,就像影子一般,高挑的身子顶着一张蜡黄蜡黄的脸,两眼凹陷,活脱脱一副病痨鬼的模样,最惹眼的,是此人腰上挂着对明晃晃的兵器,定睛一瞧,竟是个使偏门的,那是一对弧形剑。
一刹那,不约而同的,白马张三,苗烧天,赵一刀,一双目光就像是钉在了那对弧形剑上似的,一动不动。
这种兵器江湖上很是少见,它打造困难倒是次要,关键是习练困难,但凡能混出名堂的无不是凤毛麟角,可一旦混出名堂,无一例外,俱是拔尖的高手。
白马张三眉头高高皱起,沉声道:
“这人是谁?”
公孙静面容带笑。
“苏州万金堂的朱大少。”
他们说的是那胖子,但眼睛却是离不开那对奇门兵器,显然这个胖子就是那十二份请帖中的一个。
“好热闹啊,不介意我也凑凑吧?”
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似是霹雳般兀的自门外炸起。
几人的目光终于是离开了那对弧形剑,唰的一下便看向了声音的源头,但见一个身穿素白色长衫的披发青年正满是好奇的立在那里。
“第一次穿这种衣裳,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青年有些别扭的解开胸襟的扣子,半敞着胸膛,这才算是舒服了一些。
“敢问尊驾何名?好像不在请帖之列。”
公孙静神情平淡,不惊不恼,更无意外。
“请帖?我有啊!”青年随手自怀里取出八张皱皱巴巴的请帖。“我代这八人总可以吧!”
不等公孙静搭话,那苗烧天连同赵一刀是齐齐朝前迈出一步,同时,客栈里头,八个赤发大汉,连同七个身穿青布箭衣,青帕包头的汉子,已是纷纷朝着青年围了过去。
这几人也算是有个名堂,那八个赤发汉子名叫“赤发九杰”,只是如今就剩下了八个,而那七个青衣汉子,则是唤作“急风八刀”,也是少了一个。
青年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
“献丑了。”
说罢,他右手一翻五指间便多出柄明晃晃的飞刀来,普通无奇,几近七寸,这样的飞刀,但凡是铁匠铺里都能得见一二。
只见青年话语一落,他手中的刀已是离手而出。
夜色中,刀身映着火光,离手刹那便化作一道璀璨刀光,然后。
本是杀意暗涌的赵一刀眼睛猛的一瞪。
不光是他,连同苗烧天以及一旁没有动作的白马张三等人此刻无不是齐齐变了脸色,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公孙静更是失声脱口,那模样就如同大白天的见了鬼。
“什么!”
第四十三章:图纸被盗
刀光。www.uu234.cc
那刀光就似通了灵,活过来般,只在“赤发九杰”和“急风八刀”的脖颈前转了一圈,像是条游鱼般自他们面前一划而过。
众人连反应都没来的及,那刀光却是又回到了那青年的手中。
飞刀竟会拐弯?
所有人的身子是齐齐止步,脚下就像是生了根,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脖颈发凉。
公孙静一手暗器手法虽说不上独步武林,却也是有其独到之处,此刻一经目睹他却是连酒杯里的酒洒出来都浑然不觉。
暗器,之所以称之为暗器便是去意出其不意,暗中出手,令对手防不胜防,这也是被许多人所不齿,视为阴毒手段。
江湖上的暗器高手但凡出手,无不是有着独到的催劲手法,小到牛毛细针,大到铁蒺藜,一经打出,以劲力裹挟而去,破石穿金,威力惊人。
可一旦被人发现提前提防,这暗器也就不能称之为暗器了,这也是暗器与明器的差别,只因所求皆是威力,虽可杀人于无声无息,却无手中刀剑的多般变化,一旦离手轨迹单一,由暗变明,若被人警觉自是恐难建功。
但如今此人这一手飞刀技艺却无疑是技惊四座,莫不是能随心而动,长了眼睛,倘若真是如此,恐怕这便是江湖上头一遭的奇事,那此人手里的飞刀就不再是单纯的暗器了,只因它已有了寻常刀剑的无端变化,哪怕是让你看见他,却仍是防不胜防,这是杀人见血的凶器。
“好可怕的暗器手法!”
公孙静神情凝重。
青年却是一摇头。“公孙先生说错了,这不是暗器手法,而是刀法。”
“哈哈,不错,这飞刀在阁下手中已是脱离了暗器的范畴,与刀剑无异,好刀法。”连那胖子的眼中也是精光连连,抚掌叫好。“想不到这江湖上还有阁下这等不凡高手,朱某今日方知有些坐井观天了。”
苗烧天脸色难看,眼中布满红丝的瞪着姬神秀,赵一刀亦是阴沉着脸,先前那一刀对方光哪怕是明正大的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来,可扪心自问,他们无不是有些惊惧,这竟然没有把握挡下,太快了。这要是在暗中出手,谁挡的住?
见气氛有些微妙,公孙静温和一笑。“诸位既已到此,想来都是对那件东西势在必得,不知可带足了银钱?我青龙会做交易,向来规规矩矩,钱货两清。”
见有了台阶,苗烧天冷哼一声朝着“赤发九杰”使了个眼色,就见八个赤发怪人转身走向夜色里,不一会又回来了,手里各自提着个麻布包裹,沉甸甸的,份量显然不轻。
另外那“急风八刀”却是散开之后各自退去,不曾再出现。
不过门外却是响起了别的脚步声,沉重无比,却是之前的那个虬髯大汉,浑身黑肉如铁,此人正是白马张三的手下唤作“金刚力士”,他双手高举着一个大铁箱,浑身肌肉隆起,脚下步步生印,显然铁箱内装的便是银钱。
赵一刀这时不咸不淡的道:“河东赤发,河西白马俱是财雄势大,我太行快刀便不与两位争这批货了。”
苗烧天闻言一笑,丑脸都快扭在一起了。“哈哈,赵老大算是个明白人。”
而后一双像是能噬人的眸子盯着一旁无动于衷的素衣青年和那坐着不动的胖子。“不知二位又带了多少啊?”
姬神秀不轻不重的回了句。“见货看钱。”
胖子朱大少似是心不在蔫的看着自己的手,嘴里却轻飘飘的道:“我说出来的话就是钱,说多少算多少。”
听到这话,苗烧天双手手背是青筋暴起,前者倒也罢了,可这后者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公孙静见又要剑拔弩张,当即微微一笑缓和道:“诸位何必动怒,不妨先去看看货,价高者得,也来的痛快不是。”
“好,那就先看货。”
苗烧天阴沉着脸。
朱大少亦是缓缓起身,他背后的黑衣人仍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公孙静走在前头,引着众人一直到了屋内的楼梯口,也不知他动了什么机关,本是往上的木梯此刻“砰”的一沉,顿时露出了一条阴暗的地道。
地道的入口处站着两个人,不笑不哭,面无表情,在这地道中映的是阴惨惨的,就像是两具死尸,往后每隔十几步便有一对这么样的人守着。
两侧的石墙上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栩栩如生。
江湖传闻这“青龙会”共有三百六十五个分坛,而这便是其中一个。
姬神秀慢悠悠的走在众人中间,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飞刀,不时惹来警惕的目光。他并不是为了练飞刀,之前用的,也不过是“以气推刀”的手段罢了,与弯刀不同,这飞刀在他手中以气推出自然是变得更加灵动多变,也更省气力,那弯刀十来斤,这飞刀才多重,铁匠铺子里一两银子十七把。
这样做,为的,也只是藏住他袖子里的两柄刀而已,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保命的东西。
“好悬,差点没接住!”
他心里暗自嘀咕着。
一直到尽头,那是一扇精铁所铸的铁栅,犹如臂粗,上面还锁着三道大锁。
就见中年文士小心翼翼的从贴身腰带里取出一串锁匙将那三道锁打开,两侧的手下这才将门拉开。
只不过前面还有一道门,一道石门。
就听公孙静面带微笑,言语中很是自信。“这通道中我一共布置了十三道夺命机关,诸位还是跟紧我的好。”
从铁栅到石门其实并不远,以姬神秀的眼里,赫然看见石墙之中隐隐约约有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孔洞,想来不是暗箭就是毒针。
石门又是三把锁,石面两尺来厚,只等打开,一股阴冷的气息顿时袭身,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室。
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铁箱子,上面还锁着三道锁,姬神秀看的是哈欠连连,这也太费劲了,箱子一打开,果然,里面还是一个箱子。
关键是小箱子里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确实什么都没有,不,应该说有一张纸条。
“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公孙静那副温和的模样瞬间是被撕的支离破碎,一张脸先是变得惨白,继而发青,一双眼睛满布血丝,说不出的诡异,他开始在流汗,黄豆粒般大的冷汗,一粒一粒从他苍白的脸上流下来。
孔雀翎的图纸,不见了。
朱大少那种肥胖的肉脸看不出表情,他柔声道:“你一定知道的。”
公孙静的声音都哑了,发着颤。
“知……知道什么?”
朱大少已是转过了身子,径直离开。
“知道是谁在谢你。”
青龙会的规矩,没有人比他这个堂主更清楚,事情办砸了,莫说是死,他最怕的,是生不如死。
公孙静双拳握紧,他一双充血的眸子忽直勾勾的看向了一旁打着哈欠的青年,那模样就像是在说,是不是你拿的?
其余人也都下意识看向了他,毕竟他的出现有些太过凑巧。
“看我干啥啊?我要是拿了图纸还会傻傻的跑这来。”姬神秀似是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可他手中那飞刀却是在指尖翻转如飞。
公孙静转身冲了出去。
……
图纸被盗,这交易自然是无疾而终。
走出客栈,看着露出几点星光的夜空姬神秀忽的语意莫名的叹了口气。“唉,大路条条,却总是有人要走不一样的路。”
话音刚落,只见头顶一张大网朝他罩来。
同时夜色中唰唰亮起数道寒光,朝他砍来,出手的,正是太行赵一刀一行众人,显然对之前的事不能释怀。
客栈的大门也早已关闭,公孙静自身难保自是不会管闲事,更何况江湖恩怨江湖了,这是规矩。
姬神秀不闪不避被大网罩了个正着。
“我看你还怎么出飞刀!”
赵一刀冷笑连连,立在不远处。
七道刀光齐齐当头落来,显然是想把他乱刀砍死。
可就看那刀光即将要落下,大网下,却是倏忽亮起两轮弧月,飞旋如影。
赵一刀脸上的笑猛的僵住了,连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
他就见那跃到大网近前即将落刀的七人双肩上的头颅只在刀光亮起的顷刻竟是齐齐跳了起来,抛飞三四尺高,腔口里的血如泉喷出。
大网已碎开。
一道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
“自寻死路。”
第四十四章:摧枯拉朽
“你叫太行快刀?有多快?”
赵一刀脸色煞白无血,他的刀确实很快,江湖上除却漠北狂风刀客与五虎断门刀彭家外也就属他名头不弱,刀法只重一个“快”字。www.uu234.cc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刀有些慢,至少和眼前这人手里的刀比起来实在是慢的离谱。
未见刀出鞘,刀尖却已带血,不见刀身划过,头颅却已离身。
地上,已是倒着七具无头尸体,血水肆流,头颅滚了一地,“急风八刀”这回是彻底死了个干净。
他见青年慢慢自夜色中走到了灯火下,手中空空如也,就仿佛先前那两轮细月般的寒光从未出现过一样。
可他却认得,那就是刀,两把弯弧短刀,犹若细月,虽是刹那芳华,但绝对错不了,就是刀。
“我问你话呢?”
青年的声音再起。
赵一刀脸色由白转青,连他手中提着的刀此刻也像是渐渐暗淡了下来,变作一块废铁,他阴鸷的眼神满是凝重,鬓角似因紧张而渗着汗。
“姓苗的,你也出来吧,想要个什么说法光藏着可不行!”姬神秀说完偏头看向另一边。“还有你,白马张三,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想探我的底,不下场试试怎么知道。”
果然,他这一开口,先前本是各自离去的几人此刻却又是出现了。
“不错,阁下出现的太过巧合,况且这图纸一事本就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你又是从何得来?”白马张三骑在马背上慢条斯理的说着,可他一双眼睛里却是透着股子凝重。“更何况,江湖上从未听说过你这么一号人物,仅凭一面之词,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赵老大怕个甚,现在咱们一起,我就不信这小子长了三头六臂。”苗烧天的话更是直接,眼中凶光流露。
“呸,你他娘才怕呢!”赵一刀啐了一口,嘴上不服输的反驳道。
看着三足鼎立的三人,姬神秀不怒反笑,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只在一连串黄豆炸裂的细碎声响下笑道:“你们也真是有些意思,也好,我也正想看看我这一身东西算个几流,索性就陪你们玩玩吧,免得你们没完没了。”
踱步而行,姬神秀双手一展,朝着苗烧天和白马张三勾了勾手。
“小子狂妄!”
苗烧天脾性本就火爆,此刻见姬神秀如此张狂当即是再也忍不了,右手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个碗口大的金环,直朝姬神秀掷来,呜呜生风,破空而来。
另一旁的白马张三嘴里朗声低啸一声,单手一按马背,人已是借力高高跃起,捣拳如锤,朝着姬神秀砸来。
不过瞬息。
“嘭!”
一声闷响,那只拳头便已落在了姬神秀的胸膛上。
可这会不仅是赵一刀变了脸色。
白马张三满是骇然的看着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的青年,甚至对方的脸色都没变一下,半敞的衣襟里,那胸膛上竟然只是留下个发红的印子,他嘶声道:“这、这是横练?”
“不错,有一点疼。”
如同是在回应他的惊惧,青年手里攥着只金环,似笑非笑。
然后,抬手还了一巴掌,五指一摊当即盖了过去,立时空气逆流。
“三爷躲开!”
一声爆吼,那牵马的金刚力士早已是见机赶了过来,眼见这一掌,忙把惊色未消的白马张三往回扯了一截,自己却是提臂当这一掌。
“噗!”
一蓬血雾当即溅了白马张三一脸。
但见那金刚力士本似黑铁浇铸的身子在这一巴掌下就和泥巴捏的一样,只在接挡的刹那便已是耷拉着右臂横了出去,脑袋直直是自前头转到了后面,身子就和破布一样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这惊天动地的一巴掌,终于是让白马张三回过神来,却是不退反进,双拳齐出。
“姓赵的,一起上。”
见自己的金环被姬神秀轻松接下,苗烧天手中是再多两只金环,握于手中朝着姬神秀扑去。
不言不语,赵一刀手中刀身一转,当即亮出一抹雪亮银光,好亮的一把刀,他大步跨来,手中刀提气一落,刀锋已到了姬神秀脖颈近前。
三人几乎不分先后围攻而来。
“还你。”
苗烧天眼看就要赶到,耳边就听两个字响起,接着一抹金光是破空袭至,朝他胸口打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金环。
“砰!”
他双手同样握环砸出,二者一遇,却是砰的一声,金环应声而碎。只见苗烧天双手颤抖着踉跄而退,甫一止步,口中“哇”的吐出口逆血来。
却说另一头。
退了苗烧天,姬神秀左手顺势一抬,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是沿着那斩来的长刀刀身提腕一震。
“唔!”
就听赵一刀口中一声闷哼,手中长刀脱手而飞,斜插在地上,刀身上,赫然多了个清晰的手印,他来的快,退的更快,身子如遭雷击,竟是无法站稳,摔在了地上。
而白马张三,眼见这吓人的一幕,他轰出的双拳却是不曾落下,双膝一曲,双脚一跺地面,整个人已是暴退而去,身子一空中,又是几个凌空翻转,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
“驾!”
竟是要不战而逃,连手下的尸体都不要了。
不知是气是怒,苗烧天刚稳住身子便看到了白马张三骑马而逃,这喉咙一鼓立时又吐出口血来。
连姬神秀也瞧得发愣,不过,他手里却没闲着,满是黑硬老茧的右手中已悄然多出柄飞刀来,刀光刹那紧追马蹄声而去,似流星赶月,一闪而逝,而十数丈外的马背上则是坠下个黑影来,连哼都没哼一声。
见白马张三一死,苗烧天与赵一刀脸色更白了,眼露绝望。
紧紧的看着眼前这个横空出世的怪胎,赵一刀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倏的一缩,然后声音发哑的道:“难不成,你就是那青龙老大?”
苗烧天一听这话,经不住心里头的震惊和恐惧,也是定定的望着姬神秀。
似乎在他们眼里,有这等身手的人除了那青龙老大不会再是别人。
可姬神秀却呵呵一笑。
“你们可是认错人了,不过、”他话锋猛的一转。“我知道青龙老大是谁,你们一定猜不到这个人是谁。”
“但现在还是谈谈你们的生死吧,姑且留你们一命,前提是你们要帮我做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