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丁庆凡上门
天已放晴,道旁积着厚厚的雪,路面却有点泥泞。避开脚下的泥坑,秦白对董川和王七娃吩咐道:“路不好走,千万小心。到了后马上回信,如果有缺少的东西,可以就近买,也可以写到信上。”
这次去浮山所,董川和王七娃共带了八十几人、十几辆车和五百两银子。除了有几户是这次全家入门的流民家庭外,其他大部分是刚刚痊愈的人。而且都比较老实,有痞子习气的全都被剔除在外。
“省得,白二哥。”董川答应道,“学生到了后,会安排他们加紧干活。”
秦白微笑着点点头:“也不用那么急。这些人的病才刚好,还要赶路住在野外,一开始就别安排太重的活。主要是造房子,先要有住人的地方。开荒可以安排到以后。七娃,所有的男丁还要接受训练,训练量可以减少,但天天都不能缺。我最担心的并不是能否落脚,而是你们的安全。真有不对,你们就及时逃。人保住就好,地方总在那儿。”
虽然秦白并不认为会有什么危险,但这是第一批人,去的又是个陌生地方,小心点肯定没错。
王七娃老老实实的点点头。董川却似乎有心事,看了秦白一眼:“白二哥,如学生不在,账目之事忙得过来吗?是否每月回来一趟?学生不怕辛苦。“
秦白立刻明白了董川的意思。董川肯定以为自己和王七娃被排挤出了核心圈子,担心自己的地位有所下降。王七娃还朦朦胧胧不怎么懂,可是董川就比较敏感了。
确实如此,之所以挑选董川和王七娃,就是因为他们在武力上帮不上什么忙。可是浮山所这条退路却相当重要,并不是别人以为的那样,仅仅就是一个后手,而是未来将全部搬迁到那里。
因此秦白就安慰道:“小董、七娃,安心做事,我不会让听话的弟兄吃亏。想想半年前,我就是个扛包的苦力,半年后,靠着弟兄们打下了这个局面。未来究竟会走到哪一步?你不知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有可能好,也有可能坏。可我不是一个喜欢吃独食的人,我希望弟兄们以后都是家有良田、子孙满堂。但要做到这点,不能光靠我一个人,勇胜是我的,同样也是你们这些弟兄的。所以许多事你们要努力去做,更要主动去做。我也想手下的弟兄个个都是关二爷、张三爷个个都是诸葛先生,可那个不可能。因此用心就好,忠心听话就好。”
听了这一番鸡汤,王七娃显得很激动。然而董川依然有些犹豫。于是秦白就微笑道:“这样,小董,你先去几个月,等那里的事有了眉目,我再派人换你。”
……
一番话后,总算暂时宽慰了董川。半月后,董川派人回信,浮山所那里的情况与郭可道说的差不多,他们已经在山谷里落脚。于是秦白又马上送走了第二批110多人。
而此时的井家庄谣言纷纷,都在传播着盐帮的各种消息。真假难辨,不过能判断出争斗十分惨烈。对面的东三坊同样差不多完全空了,盐帮出动了几乎所有的好手。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次盐帮是否会像以往那样保住地盘?还是会一败涂地,迎来改朝换代?
不过秦白挺喜欢这样的谣言,起码能躲在谣言背后,可以不引人注目的壮大。因此在整个正月里,他共卖出去了四千多箱。二月还未结束,现在已经上涨到六千多箱。大批的收入不断流入,支持住了同样大笔的投入。此外,丰隆钱铺终于答应无息借贷四千两半年,使得秦白的手头终于不再紧张。
井家庄也同样是一片祥和,在银钩赌坊的旧址上,新的赌坊正在修建。而丁庆凡身后跟随着十多人,从自己的诊铺门口走过,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摇摇头,接着来到了秦白所在的东二坊……
“……白二,小女可在否?”
“哦,丁伯父,我让瑶儿马上出来。”秦白并未发觉丁庆凡的态度有些冰冷,他表现的很热情。
“慢着!白二,能否先听在下几言?”
秦白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笑容微收:“丁伯父,洗耳恭听。”
“在下有位世交,两家向来是秦晋之好。小女早已经许配人家,可现在这样,未出阁的姑娘留在你这里,有损清誉,让在下又如何向小女的夫家交代呢?”
秦白心中纳闷,难道这还能怪我吗?如果丁瑶已经订婚,那就嫁过去好了。至于以前的事,责任也应该在你这个烂赌鬼身上啊?秦白脸上已经完全没有笑容:“丁伯父,事急从权,你不该让我负责吧?”
想了想,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让丁瑶难做人。也没必要破坏丁瑶的一段好姻缘。秦白忍住心中的火气,放缓语气:“丁伯父,您放心。瑶儿之事,我会让人缄口,绝不会传出什么不好的事。而瑶儿在我这里也一直敬如宾客,从来是以礼相待。您如果不信,可以当面问她。”
丁庆凡逃走后,为了躲避赌债,就逃到了同年黄举人那里,银钩赌坊的势力再大,也不敢随便得罪一位本地举人。
然而寄人篱下,总不是长久办法。于是见到黄举人夫人新丧,丁庆凡就有了主意,想把丁瑶许配给黄举人作为续弦,怎么说也是位举人正妻,并且还能通过黄举人解决自己的赌债。
而那位黄举人的年龄比丁庆凡还要大,有这样一枝梨花压海棠的机会,肯定就会心动。不过面子功夫总是要的,毕竟辈分不怎么对。接着就是一番半推半就,最后在丁庆凡强烈的要求下,才很勉强、很窃喜的定下了这门亲事。
黄举人家是那种比较传统的耕读世家,与井家庄这里没什么来往。再加上消息蔽塞,他们俩就根本不知道井家庄之后发生的事。
而且“演戏”的时间拖得比较久,一来二去,就拖到了年后。然而正当黄举人准备派人去银钩赌坊,还清赌债的时候,丁庆凡却突然接到了丁瑶的信,于是他立刻领着黄家派出的管事家丁,一同回到了井家庄。
第164章情难自控
见到秦白,丁庆凡很有那种心理优势,甚至连他身后的那位黄管事也同样是居高临下。一般的江湖人绝不敢得罪读书人,尤其是本地的举人老爷。而且以前也根本没听说过秦白有什么事迹,因此秦白的热情,就给了丁庆凡和黄管家一个错觉,使得他们变得越来越盛气凌人。
“废话少说。请小女出来吧!”此时面对秦白,丁庆凡就是越看越觉得厌恶。丁瑶的名声上有了“瑕疵”,万一黄举人退货呢?就算不退货,也有可能降低彩礼。
而且丁庆凡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这年代所说的门当户对,并不包括年龄,或者说,年龄因素并不怎么关键。大个几十岁或者做续弦,也不会引起非议。毕竟丁瑶一嫁过去,就立刻成为了黄家的当家主母。
秦白心中大骂,自己好不容易做件好事,居然就遇上了白眼狼?不过也没必要做口舌之争,反正丁瑶回去后,以后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来往。
“来人啊!叫……”秦白高声喊道,同时从座位上站起,准备离开。特么的都早些给我滚!看到这王八蛋就忍不住拳头痒。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到丁瑶从内屋冲出。她脸上已经挂满泪,死死盯着秦白的脸,脸上神色复杂。其实刚才听到自己父亲过来接自己,丁瑶就兴冲冲的走了出来。可是在后面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她是越听越感觉伤心,终于忍不住热泪滚滚。
此前丁瑶天天盼着自己的父亲丁庆凡快点来,把自己接回家,然后再风风光光的嫁给秦白。
可现在丁瑶万分后悔丁庆凡的到来,可能今天一走,今后就再也不能相见。
尤其让她伤心的是,自己的心爱人居然怕了丁庆凡读书人身份。根本没有丝毫的争取,已经答应把自己送走。
颤抖着声音,丁瑶询问丁庆凡:“爹,能否告诉女儿要嫁给何人?”
“……就是你黄……家,他们家书香门第,该是门好姻缘。”丁庆凡多少还是要脸的,没直接说嫁给的就是“你黄伯父”。
可这时身后的黄管家及时神补刀:“丁小姐,与您秦晋之好的是我家老爷!”刚才听到秦白直接称呼丁瑶为“瑶儿“,又见到丁瑶现在的表情,黄管家已经猜测两人之间可能有私情,因此立刻出头,要把这门亲事钉牢。
“啊?”丁瑶大吃一惊,浑身忍不住在颤抖。她看了看丁庆凡,心中已经绝望,如果说,秦白连丁庆凡这个秀才都害怕的话,那么黄举人简直就像是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根本让人起不了抵抗的心思。
然而想到自己要嫁的是一个老男人?丁瑶心中是又羞又气。可转念又想到绝不能给心爱的白二哥招祸,丁瑶又觉得自己应该报恩,不能反悔这门亲事。
丁瑶的小脸已经哭的一塌糊涂,这让秦白都有些感动。不过想到自己朝不保夕的未来,又想到丁瑶终于能找到一个好人家,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秦白依然只是含笑祝福。
丁庆凡同样有些愧疚:“瑶儿,虽说……可其已经答应为父,定会善待于你。”
“瑶儿明白。”丁瑶已经是泣不成声。她转过身,对秦白盈盈跪下,“白二哥,瑶儿今日一别,您……,呜……”
秦白终于发现有不对劲,皱眉问丁庆凡:“丁伯父,瑶儿似乎不怎么情愿?她要嫁的是谁?能说说吗?”
现在能让秦白忌惮的人已经没有几个,所以说话根本不需要婉转。刚才无非是客气,可事关丁瑶,他就问的很直接了。
而秦白的直接,恰好问出了丁庆凡的心虚:“婚姻之事,父母之命。你这外人多言何益?”
“外人?”秦白眼露凶光,转身问丁瑶,“瑶儿,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来决定,想不想要这门婚姻。如果不愿意,我看谁敢违背你的心意?”
丁庆凡的理由,对秦白这种人来说就是个屁。现代人基本都是婚姻自由的思维,父母的反对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秦白在前世里也见过不知多少,输红眼的烂赌鬼把自己家里的女人推入火坑。
跪在地上的丁瑶看看秦白,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丁庆凡。秦白对丁瑶的意义,无论怎么形容都不会过分。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当时落到萧腾的手里,没有被秦白救出的话,她现在会落到什么地步?
更重要的是,从头到尾,秦白根本是无所求。虽然有时候开玩笑说“用看病还债”类似的胡话,但用屁股去想,也应该明白这仅仅就是些玩笑话。而且一直以礼相待,从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这是最黑暗时期的一缕光明。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丁瑶确实有着些报恩和礼教的因素。但时间一长,小姑娘的心确实已经牵挂在了秦白身上。
而且虽然一直生活在内宅,但那种紧张的气氛又不是看不到。光送到小红岭寨子都已经有两回了,更不用说,还有血战长街,秦白曾经负过伤。
因此说,丁瑶内心里一直感觉无以为报,只能想以后做个贤妻良母,与秦白一起同甘共苦。丁瑶知道秦白有许多仇家,甚至看到他天天在忙忙碌碌,经常愁眉不展,有时候会做事到很晚。于是在这时候,丁瑶咬着下唇,目光坚定起来,绝不能再给秦白招来仇家,如果真要自己做出牺牲,那么就认命了吧!
缓缓站起,丁瑶浑身散发着神圣,宛如准备走上刑场:“白二哥,瑶儿想好了,嫁给黄伯父也蛮好的。”
“黄伯父?”就算秦白的智商和自己三弟一样,他也能看出,丁瑶是在为自己考虑,“草泥马!那老王八蛋是谁?瑶儿,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特么的不用有顾虑,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只要按你真实心意做个决定!啥决定都成!但一定是你的真心!艹!”
丁瑶终于情难自控,拉着秦白的胳膊嚎啕大哭:“白二哥,瑶儿喜欢的是你呀!哇!”
第165章废话
望向丁瑶,就见到眼睛犹如两颗散发着溢彩的黑宝石,那种让人心动的纯真,那种毫无掩饰的真情。没有丝毫犹豫,秦白对丁瑶点点头:“安心住下,余下的都交给我!”
丁瑶很快羞红着脸离开,女人有种小幸福,麻烦的事就可以由男人去解决。
秦白深呼吸了一口。在感情这个问题上,秦白向来是很封闭。可以说他是颜控,也可以说他很喜欢生理和感官上的刺激,但内心里却极难动真情,或者说,感官和感情绝对分开,他认为自己这种人,爱情就是一种奢侈品。
然而三流言情剧的烂俗场景都已经出现了,还能做到视而不见吗?也不能不照顾丁瑶的感受。反正就这样吧!本来就不讨厌丁瑶,如果她愿意,也没必要去矫情。
“丁伯父,我已备下薄酒,您稍候,待会儿就为您接风。”内心里,秦白其实很不耐烦这样的虚情假意。这时候他倒是能理解都市小说中的那些脑残大反派,还不如直接对丁庆凡说你女儿麻溜的给我,我就麻溜的直接用钱砸你!以后咱们两清!外人麻溜的给我滚粗去!
听了秦白的话,丁庆凡同样开始犹豫起来。从刚才自己女儿的态度来看,似乎已经不可能挽回,也绝无可能继续与黄家的亲事,怎么说,黄举人也应该要脸吧?既然这样,那就现实点,考虑聘礼彩礼应该收多少,还有争取自己女儿在内宅的位置。于是在神色变幻中,丁庆凡就向身后的黄管家看去,眼神中的意思我们这里该商量家事了,你是不是先避开?
然而黄管事同样也在犹豫。情急之下,他就有些气急败坏:“丁秀才,我家老爷好心待你,你居然不顾同窗之谊,竟然悔婚?女儿还做出如此羞耻之事?败坏门风!知道为了摆平你的事,我家老爷搭进去多少交情?多少银子?”
丁庆凡顿时有些羞愧,这事自己确实有点不地道。一旁的秦白察言观色,立刻快刀斩乱麻:“别废话。你们黄家使了多少银子,我都双倍补。出去时候报个数,到时候把钱带回去。”
秦白并不在乎他们黄家究竟花了多少,就算报个虚数也无所谓。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当务之急是彻底断了与黄家之间的关系。
可是这一说,顿时就把黄管家逼到墙角,让他是退无可退。按道理来说,无论最后的选择是什么,这门亲事肯定是黄了。黄家总不能娶个“名声扫地”的女人做主母吧?丁庆凡还有可能死猪不怕开水烫,可黄举人起码还要脸面吧?
然而那个黄管家恰好是黄举人的身边心腹,知道自家老爷近些日子经常高兴的手舞足蹈,甚至躺在床上都是辗转反侧,天天就盼着丁瑶这个“侄女”进门,于是他琢磨着黄举人的心思?会不会根本不在乎呢?接着又一想,反正进门后,就任凭自家老爷发落。可以养在内宅亵玩,也可以玩腻了后赶出家门。主动权就完全回到了黄家手中,自己也没办砸这门差事。
至于秦白?就一个泼皮混混?难道真敢招惹黄家吗?
想到这里,黄管家一清嗓子:“咳咳,丁秀才,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已经收了我们黄家的文定,难道还能反悔吗?今日过来就是让你交人。废话少说,让丁姑娘出来吧!小的马上安排轿子。”
“……”
“……”
丁庆凡惊了,没想到黄家会如此不要脸?
秦白气乐了,精虫上脑吗?真不知道该不该为这找死的行为点个赞?
“把这杂碎扔出去!”既然如此,秦白也没兴趣多废话。
“你敢?你好大胆!”见秦高等人笑呵呵的上前,黄管家又急又怒,对着秦白大喊大叫。
“咳咳。”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秦白,一旁的丁庆凡含糊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秦白使了个眼色,让李敢他们稍缓。如果黄管家知趣点,识相点离开,那也没必要过分得罪。
然而黄管家根本没发觉秦白的“好心”,习惯了阶级上的差距,又错误的估计了情况,让他反而嚣张起来:“你是白二吧?别看你在井家庄有人捧着你,在老子眼里屁都不是!只要我家老爷一张帖子,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快交人!否则老子就不客气了!”
“咦?”秦白露出笑容,哪里来的逗逼?送上门给自己解闷的吧?
可还没等秦白下令,丁庆凡却神色一变,脱口而出:“等等!白二,无论怎样,小女还未出阁,今日你真的没理由留她。还是让她随我归家,以后的事可以容我们再议!”
秦白顿时吃了一惊,这烂赌鬼搞什么东东?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了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连倪家、沈家这些本地土豪都不怕,还会怕区区那个破举人吗?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别看秦白已经勉强踏入土豪阶层,可说到底,无非混到了草根的最顶层,与文人阶层相比,可以说是相差甚远。可能在钱和人的方面,秦白这些土豪确实具有优势,然而在社会地位方面,他们与文人有着全方位的劣势。
尤其是金举人、银进士、穷秀才!
像丁庆凡这样的秀才根本就不稀奇,除了社会地位,实际上的好处却没有多少,甚至混的很落魄的都不少。
而进士都是异地为官,而且不能在做官的地方置业娶亲。当然,置业的朝廷法令一直执行的很严格,关于娶亲的规矩就早已经名存实亡,要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官员、才子和名妓的三角爱情虐心传说。反正一般官员总是扮演那个大反派。
但要注意,只能娶妾!也只能找那些风尘女子,小家碧玉也勉强可以。但绝不能找本地大户联姻,更不能直接就是正妻。这对官员来说,就是极其严重的政治污点,就是朝廷为了防止官员和地方勾结,防止某个地方成为了独立王国。
所以从某方面来说,进士的权利是有限制的,因此好处也是不完全的!
第166章谈婚论嫁
说起举人,如果不追求个人价值等精神文明的话,光从物质文明的角度,绝对属于最爽的一批人。络绎不绝的投献,钱财上绝对不缺,而且作为士大夫阶层,享受着种种特权。尤其是财产和人身安全上有足够的保证,比如说,像秦白这样的土豪,可能确实钱多人多,但能够及得上官府权贵吗?在他们眼中,这些土豪无非是肥硕点的肥羊罢了。但面对举人以上的士大夫,那就要顾及士林公论了。
除了掌握了舆论以外,举人还天然是本地的士绅领袖,甚至可以影响到地方官府的施政,有着极大的社会影响力。反正绝大多数进士都外出做官,留在本乡本土的都是举人。有点类似现代社会的那些地方议会议员,如果惹到他们这个群体,做成一件事可能不容易,但坏你的事却有着极大能量。
因此才会有“范进中举”这样的故事,有“金举人”这样的称谓,从某种方面来说,考中秀才和进士的幸福感和成就感,确实远远不如考中举人。
丁庆凡正是知道黄举人有着极大能量,所以才会再次反悔。在他眼里,得罪了秦白并不要紧,可得罪了黄举人就是滔天大祸。黄管家和丁庆凡都很熟悉这年代的规则,因此就想利用规则来压制秦白。
然而让他们俩没想到的是,秦白恰好是漠视规则的人。他毫不犹豫的一挥手:“那就全部扔出去!”
一秒钟几十万根火柴上下,谁有那个狗屁时间与你们磨牙啊?
……
然而让秦白没想到的是,李敢秦高他们做事倒是挺老实。说扔出去,还真的就扔出去了,没有打丝毫折扣,丁庆凡和黄管家全都在东二坊大门口表演了个狗啃泥。那个黄管家秦白不会去关心,可丁庆凡……?
于是回到内宅,见到丁瑶,秦白多少有些尴尬。丁瑶却浑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满心欢喜,又带着羞涩:“等会儿……你……你要和我爹好好说呀。”
秦白哑口无言,还怎么说?人都已经扔出去了。想了想,这事丁瑶早晚会知道。于是斟酌了一下话语,接着就把刚才的事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发觉丁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眼角也慢慢变红,秦白连忙安慰:“瑶儿,你就安心住着,你爹的事我会处理。你们到底是父女俩,以后找机会把话说开,没啥事不能解决。”
丁瑶的眼神却慢慢变得坚定:“白二哥,我已经是你的人。瑶儿全听你的。”
到了此时,丁瑶已经是灰心丧气,就算再傻,也会考虑自己的处境。第一次为了赌债,自己就差点儿被抓走。现在又是第二次,她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
并不是说丁瑶没有孝心,或者没有父女之情。文学作品中可能会发生“父母之命”这样的脑残情节,但现实生活中,愚孝肯牺牲自己的人毕竟极少。又不是走投无路,尤其是现在还有秦白这样一个选择。
……
出乎意料,丁瑶比想象中要冷静的多。她似乎彻底放开,亲自开口与秦白商量起了婚礼的事宜,甚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这倒让秦白学习到了不少古代婚礼的知识。整个流程步骤繁多,主要就是三书六礼。
三书是聘书、礼书和迎书。六礼就是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具体的内容很多,有兴趣的可以搜索一下。秦白不想委屈了丁瑶,而且知道女人对自己的婚礼肯定是相当重视,因此就没想过做出什么改变。
然而有些客观情况却无法解决。媒妁之言倒是简单,无非就是找媒婆,只要钱花的足够多!但父母之命就有些难度了。秦白这里没有长辈,自己就可以决定。丁瑶这里却有个丁庆凡。于是俩人就很默契的忽视过去。先木已成舟,丁庆凡总不会家丑外扬去告官吧?如果被官府裁定为“私奔”,秦白是男人无所谓,丁家父女就完全名声扫地了。
而其他步骤该简化的就简化、该变通的就变通。比如说纳采纳吉,男女双方配八字,也就不用长辈出面了,自己的八字拿出来就得了。
不过该有的东西也都全部有,秦白准备能办到的就全部办到。甚至愿意自己出钱,为丁瑶添置一份体面的嫁妆。就是有些东西显得比较奇怪,像在纳采请期的时候都要送大雁作为礼物。换做现代根本就无法实现,除非去动物园偷,市场上根本就没地方买。
然而再怎么简化变通,整个流程的时间却不会缩短多少。因此俩人计算了一下,基本上还是需要半年左右。
可等到商量完以后,秦白总感觉有些古怪。怎么闹的像是做生意那样?而且是男女双方面对面在谈婚论嫁?
“瑶儿,留在我身边不是啥好事。连我自身安危都无法保证。你现在还能反悔。”秦白最后提醒道。
丁瑶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瑶儿明白,再糟糕会比离开这里更糟糕吗?”
秦白点点头,理解了丁瑶的意思。她就是想尽快定下这门亲事,省的丁庆凡这个坑女狂魔再次发神经。
然而想到自己似乎就没有那个谈恋爱的命,无论是前世今生,单身还是婚姻。总感觉俩人之间的亲事发生的有些莫名其妙,甚至连个过程都没有。秦白也终于忍不住苦笑:“苦了你,我真不是什么良配!”
然而丁瑶却一下子误会了秦白的意思,她咬着唇,低声说道:“白二哥,不碍的。以后瑶儿不会是那种妒妇。瑶儿会对妹妹们好的。”
秦白一愣:“哈?”他这才想起,原来自己幸福生活在万恶的旧社会。不过基本的情商还是有的。反正这话听过就算,女人就没有不在乎这点的。误会就误会吧!秦白并不想去辩解。
“白二哥,还有件事想求你。爹那里……?”
“放心,我会保他一生安康。”
“嗯嗯。谢过白二哥!”
第167章小红城
小红岭寨子里到处在大兴土木,一堆堆的人宛如工蜂般在忙碌。一片热火朝天的热闹景象,寨墙已经往外扩展了三丈有余,墙体用上了三合土,包裹着青砖。外围更是挖掘壕沟,装上了吊桥。
而在寨子里,也已经有了一座小城的雏形。校场、兵营、工坊区、商业区、生活区……,还有寨主大院、仓库、马厩……。围绕着火柴作坊,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功能齐全、足够容纳3000人生活的军事堡垒。
确实如此!完全突出了军事上的功能。可能对朝廷大军起不了多少作用,但面对乡野间的盗匪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秦白走在寨墙上,眺望着寨外,口中感叹:“我们这是平地建造了一座城啊?”
“那就叫小红城吧!”李敢凑趣。也许每个炎黄子孙都有基建狂魔的基因,这里的人多少都有种自豪感。
“那就改吧!”秦白笑着从善如流,惹来一片笑声。
“多久能完工?”秦白询问一旁的吴立松。
过年后不久,吴立松如约归来,带来了六十几口人,十几户人家。于是就安排了吴立松和那几十个沧州的江湖人一起,负责这小红城的修建工程。
“还需要大半年。”吴立松回答道,“白二,还是那句老话,我这里缺人,还缺砖石木料。你这大当家可不能当甩手掌柜,否则拖了工期我可不管?”
秦白笑笑,知道吴立松对自己的意见相当大。那五百人的队伍已经全脱产训练,并不像以前那样还有半天做工。虽说剩下的人全部编入了生产队,但要照顾到挖铁矿和火柴作坊的人手,还有那么多的新建工程,人手就再次变得很短缺。
然而小红城的建设不可能假手于人,用自己人才能完全放心。但再招募新人又不现实。现在缺人确实能够招募,但以后又怎么办?等全部建设完,难道全都解散吗?而且他们万一要求加入勇胜,自己到底是收还是不收?情愿建设的速度慢一些,也不想在未来惹出些麻烦。
至于砖石木料,除了一部分外购以外,现在更是在上林村建设起了砖窑和伐木队。可在秦白的坚持下,一半左右的青砖和木料都陆续运往了浮山所,支持董川那里的建设,导致小红城的缺口一直居高不下。
其实秦白也相当无奈。他是心中有苦说不出,虽说小红城这里已经慢慢建设起来,但其他人知道吗?这里最后终将全部放弃!
按照秦白的设想,在半年后,就将开始全面搬迁,等到一年后,将基本搬迁完毕。而在二、三年后,等浮山所基地能够站稳脚跟,秦白就将割裂井家庄的一切,把这里的基业完全放弃。所以说,一边看着建设,一边准备放弃,秦白的心情是相当复杂。
虽说建设所花的银子人工肯定是巨大的浪费,可是不建设还不行,真是让人郁闷无比。没有这个坚固的老巢,这段时间就不能安心。毕竟外敌围绕,总需要有个合适的基地。
“先这样吧!咱们不急。”秦白对着吴立松摆摆手。接着询问左右,“还有其他事吗?”
李敢立刻说道:“二哥,俺们在收火柴杆的时候,就发现一件事,有户人家上交的火柴杆特别多,比一般的人家能多十几倍。”
“那交的东西合用吗?”秦白就觉得很奇怪,这样的小事还用问自己吗?
“合用,还比其他人家做的好,做出的都是一模一样,几乎没啥次品。”
“那就收啊?”秦白感觉越来越莫名其妙。别人既然有本事多做,那就理所当然的让他多赚钱。
“不是,二哥。”一边说着话,李敢一边就拿出了一只铁质工具。中间是四乘五的细洞,而且一头的边缘都已经磨尖,“不是说好不让其他人家做吗?这户人家做的实在太多,就有人眼红,告发给俺们……”
听着李敢的介绍,秦白终于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倒也不怎么复杂,无非是别人做火柴杆都是一根根的削制,而那人就动了脑筋,到铁匠铺的亲戚那里,免费做了个模具,并且打制了这个专用工具,只要用榔头击打,轻轻松松一次就能做出二十根。
而突然提高了那么多的产量,立刻就引起别人的眼红。虽然那人一直在保密,但防备不住红眼病人的告发。由于勇胜规定外包的火柴杆和火柴盒不能转包,因此李敢就派人到这户人家的家中搜查,随后就搜出了这只工具。
秦白就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些什么破事?难道吃喝拉撒的事都要自己来管吗?存着考验李敢的心思,秦白就反问:“敢子,说说你想咋办?”
“呃?”李敢举棋不定,“那人又没违反规矩,可总琢磨着这样不对。他能比别人多赚十几倍,这事就不地道。俺就想把这东西收了,以后不准他用。都一样了,总该没话说了吧?”
秦白点点头,知道这就是小农思想的局限性,不患寡而患不均!也不能说李敢考虑的不对,提高生产力是生产问题,而收入的公平就是社会问题。工业革命不就是造成大批小农经济破产吗?最典型的就是“羊吃人”事件!
然而李敢的想法,完全就是本末倒置。对于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是保护鼓励,不能够打击镇压。
秦白想了想,就吩咐道:“这东西先做个200只,就在咱们的铁匠铺子里做。每只2两,就给他400两。还要签份契约,三年之内,每多做一只就给他2两,三年后到十五年内,每只就是5钱。十五年到期后免费使用。”
“啊?”周围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李敢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二哥,为啥要给他钱?”
“废话。有了这玩意,做火柴杆又快又好,为啥不用呢?而且这是自己人,总不见得我这个大柜还要明抢吧?”
“那给一笔赏赐就能打发了啊?你给了那么多,俺们不就吃亏了吗?”
第168章导火索
按照李敢的意思,能赏赐个几十两,最多一百两,这已经是天大的好处,而且那个聪明人也绝对是喜出望外。
这年代讲究的是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其实相当低,就算拿出四大发明这样等级的发明,敬献给朝廷后,也只不过是牌匾等荣誉嘉奖,混个官职都挺难。更不用说什么物质奖励,最多就是意思意思。
而且民间也没什么专利保护,其他人拿来就用,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传子不传女的祖传之秘。更夸张点的,就像火柴那样,如果利益足够大,会导致各方权贵强取豪夺,这就是为自己招祸了。
秦白当然不会那么做。他解释说:“现在做火柴杆的应该不会超过200户吧?咱们就算200户,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玩意租给他们。做这东西的成本大概是二两左右,再加上支付给那人的二两,每只最多就是五两。原先他们是用小刀削制,忙死忙活每月只不过三、五钱,用了这工具后,起码能多做十倍,因此咱们收每月五钱的租金并不多。”
“咱们火柴杆的收购价可以降低到原先的三成。去除租金,每户人家的收入能够提高到一两到二两。咱们的成本同样能降低不少,能够多赚不少钱。而且这钱全部由我出,开个租赁铺子,只租不卖。勇胜占其中三成干股,谁敢插手就打断谁的手。井家庄可以交给铁笙,莱州城可以交给和尚,他们又可以安排十来个弟兄开工。”
众人感觉是越听越妙,曹大材笑着感叹:“大当家,你的脑子是咋长的啊?”
如此一来,那个聪明人获得了丰厚的奖励,做火柴杆的人家也提高了收入。火柴作坊同样节省了大笔成本,现在火柴杆每月需要支出近2000两,除了小部分外包以外,绝大部分都是自己来做,耗费了大量人手和银子。算是最大的成本之一。可现在一下子变成了三成价格采购,而且能够全部外包,每月光节省的银子就能有1000多两。更不用说起码解放了几百个劳力。而采购那200只工具也只不过是1000两。
还有就是安排铁笙和和尚那里的人开工。完全就是多方受益,皆大欢喜。就是秦白自己也拿到了好处,那个租赁铺子能够细水长流,每月也能盈利几十两。
“诶,白二。”吴立松就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火柴杆多了,咱们来得及卖吗?还有,又有那么多的人没活干,该咋安排呢?”
秦白笑道:“卖的事我来操心。而且咱们一开始只有这200户,每户限租借一只,做得再多又能有多少?以后如果需求多了,完全可以慢慢放开,但卖不掉,也就只有这200户。至于多出来的人手,老吴你这里不是缺人手吗?就算有不少是老弱病残,也可以去做盒子箱子。哦,刚才你们不是说,有几十个不怎么安分的吗?趁着这机会,正好送给和尚去用!”
离开山门已经有近二个月了,有些加入的泼皮混混就开始耐不住寂寞,不安心在这里干活训练。而那些刺头都很难管,他们属于争勇好胜,还都号召力挺强。算是比较有野心的一批人,都盼望着能早日出头。
这些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守纪律,而勇胜却恰恰最讲究纪律。如果处理吧,那些人肯定口服心不服,但不处理吧,又是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因此这次索性打包,全部送往和尚那里。
然而谁也未曾想到,就这个无意的举动,彻底点燃了大战的导火索……
……
夜灯初上,百花楼门口,陶秋伦捧着自己的左臂在哀嚎。他的左手已经被砍断,周围还有三、四个随从躺倒在血泊之中。
而在南城城墙上,几道人影沿着绳索滑下。他们很快被领到和尚跟前,和尚询问:“干掉那个老家伙了吗?”
领头的那人表情有些遗憾:“和尚哥,那老家伙身手挺快,就砍断一只手!”
和尚叹了一口气,又想了想:“算了,就这样。你们先去井家庄避一避。虽说事没办利落,但起码白二哥那里有了交代。”
从上次刺杀事件后,外面就有了种种谣言。而其中有一条就让和尚心惊肉跳,说幕后的主使其实就是和尚,干掉了大眼、黑子他们,以后勇胜在莱州城的地盘,就是和尚一家独大。甚至还有更夸张的,说和尚早已起了贰心,想要干掉秦白自己上位。
听到这谣言后,和尚顿时冷汗直冒。而且还根本无法解释,从事后最大的获益者来看,还真的就是和尚本人。因此和尚一直想找机会去井家庄一趟,想要对秦白当面解释清楚。然而就在这时候,秦白却突然送来了几十个人。
和尚根本不知道,秦白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这种谣言。这几十人无非就是打发过来,为的就是摆脱掉这些刺头。
和尚肯定会琢磨秦白的用意,尤其是发现这些人都是争勇好胜,好手居多。因此就越想越歪,以为这是秦白对自己的无声警告,已经对自己有所怀疑。
而要消除怀疑,那只有投名状。于是和尚就决定,索性派人去刺杀陶秋伦,彻底的剖明自己的心迹。再加上新来的那些人不少都是急于出头,他们也都跃跃欲试,急着闯出名号,于是最后就策划了这场行动。
然而这次行动却彻底引燃了所有矛盾。第二天一大早,陶秋伦就集齐人手准备报复,而和尚同样秣兵厉马准备火并。可是这场即将发生的大火并,立刻把整座莱州城都给吓尿了。官府立刻出面,想要控制住局面。
而作为官府的代表,顾兆和同样快马来到了井家庄,找到了刚从小红城回来的秦白。刚一见面,顾兆和就毫无形象的叫道:“白二兄弟,白二兄弟,能否给老哥一个面子?让你的人住手。我们也会劝住陶爷。别闹的你们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凡人遭殃啊?”
第169章信任
当得知顾兆和前来拜访的原因,秦白心头顿时神兽狂舞。奈何老夫没文化,一声卧槽闯天涯!
然而在表面上,总是要撑着自己人。秦白面无表情:“顾爷!你难道是兴师问罪来的吗?”
“不敢不敢。”顾兆和神情惶恐。见秦白安排人送上茶水,心中稍定,起码还有着待客之道,“白二兄弟,咱就不说题外话了。这回你和陶爷想咋收场?先说一点,不能有十人以上的斗殴,也不能在城里发生什么凶案。城外可以不管,你们可以用江湖手段解决。否则大老爷那里肯定兜不住,如果闹的民意鼎沸,你们俩谁都落不得好……”
“啪!”
秦白一拍桌子:“艹!你没开玩笑?那老不死的能随时出城打我们勇胜?我们却不能进城?”
“不是不是。”顾兆和连忙摆手解释,“这事到此为止!只要你答应,陶爷那里我们做保。老哥我肯定没那么大的脸,但我们可以请来有身份的中人。只要你一句话,就是贺府的人也是可以。”
秦白嗤笑:“顾捕头,那个老不死的断了一只手!就算有中人,说不报复,你会信吗?”
“信不信暂且再说。留待以后再说?等这段风声过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秦白冷笑,端茶送客。
这几句话的时间,秦白已经理清的思路,真说有多大麻烦?其实也不见得。断手之仇,陶秋伦其实已经是骑虎难下。如果不报此仇,那还是老老实实去金盆洗手吧!江湖风波险恶,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许多问题不是忍让就能解决,这里遵循的是丛林法则,没牙的老虎,那和肥羊也没什么两样!
反而是秦白这里,本来就没在乎过莱州城的人马地盘,就算斗不过,无非就是撤到井家庄。相隔那么远,相互都奈何不得。既然如此,那就让和尚与陶秋伦继续斗吧!胜则固然可喜,败了也不痛不痒。
然而一听谈崩,顾兆和立刻慌了神:“等等,白二兄弟,各让一步!各让一步怎么样?咱也不说啥虚的。陶秋伦那边也心虚,如果换做往年,咱们也拦不住,也不会同意老哥我来谈。他那是家大业大、拖家带口,少了你这样年轻人的锐气。条件好说,赔一笔钱,给个台阶下,这事就过去了。”
“哈?还要赔钱?”秦白嗤笑。
“不赔也好说。只要你肯点头。”顾兆和已经怕了秦白,反正先想办法稳住秦白。
秦白慢慢的点上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顾爷,你要我信你们,可你们有啥东西能让我信啊?”
“诶!”顾兆和连忙叫屈,“白二兄弟,咱可没有得罪过你啊?”
“呵呵。”秦白冷笑,“顾爷,那你就听好了。咱一件件事掰开跟你说。”
“您说您说。”
“徭役的事咋说?背后指使的是谁?”
“诶。”顾兆和头上冒出冷汗。他心里明白,秦白兄弟俩的徭役就是书吏包惠已点名的,但口中却绝不敢承认,“这是底下人办事出了岔子,真不是故意冒犯。后来不是改了吗?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吧?真想出这口恶气,就交给老哥我,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做的,老子鞭子抽死他!”
“行了行了,别演戏了。”对这件事,秦白也早已经打听到了包惠已。可是包惠已身后肯定有人主使,既然暂时还奈何不了包惠已,因此只能先放下。不过放在这里,也成为了一个引子,“那么顾爷,刺杀的事又咋说?我们这里死伤了好些弟兄,你们的交代呢?别说那些找不到的废话。只要你们公门中的人用心,是谁做的难道还查不到?既然没有交代,我会相信你们这些差爷吗?我会相信城里的那些爷吗?说你们没有勾结,没有联手针对我,连莱州城里的狗都不会信啊!”
秦白的话让顾兆和哑口无言。衙门里的公人饭也没那么容易吃。像顾兆和这些衙役,除了敲诈勒索那些主业外,这年代刑侦、法医、审讯和江湖情报等专家都在这批人之中。
再加上这年代流动人口很少,社会关系也很简单,又是在莱州城内,而且几乎没什么销毁证据的知识,就算是江洋大盗,了不起也就是个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相当多的细节根本就无法逃过那些有经验衙役的法眼。
如果还有莱州城里那么多帮会的帮忙,可以说,无非是想不想破案,敢不敢破案,根本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无头公案。毕竟当时有二十几个刺客刺杀,那么多的人,根本就无法隐藏,只不过是否用心罢了。
而让顾兆和无语的是,秦白的指责确实没错,当时确实都不怎么用心。他们或者以为是勇胜的仇家报复、或者以为是城里的那个帮会做的,甚至还有人相信是和尚的苦肉计。不过大部分都猜测是陶秋伦干的,连陶秋伦都不公开否认,也许还想要保持一种高深莫测。
因此在刺杀事件过后,莱州城上下对勇胜依然是那种瞧不起的态度,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态。谁也没用心去查。反正勇胜这个苦主都没追究,谁吃饱了撑的去替天行道啊?
然而到了此时,顾兆和却突然发现,如果不解决这个根源,那就绝不会获得勇胜上下的信任。而秦白也没想要欺骗顾兆和,就算有了承诺,或者有中人担保,信任问题都得不到根本解决,那还不是一片虚妄吗?
顾兆和神情严肃起来:“白二兄弟,给我十天,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要的不是个交代,要的是真凶!”
“这你放心。不过时间太久,可能真凶早已经离开?”
“只要有名有姓!”
“那好!不过白二兄弟,万一真的是陶爷呢?”
“如果真是他,我也会给衙门面子。一年之内我不会动手,除非那个老不死的找死。”
“那好,我现在就回城。”
“顾爷,帮忙捎个信给和尚。咱们勇胜暂时休兵十日!”
“多谢多谢!”
第170章愚蠢的人
事实证明,有些人比想象中的还要愚蠢的多。
当顾兆和回到莱州城,发动整个衙门开始寻找线索,结果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那群人依然很安稳的住在城里的客栈中,仿佛一点儿都没害怕追查。包括外来的那几个客商和他们雇佣的江湖人。也许是他们觉得已经风平浪静,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要等待到下一次出手的机会吧?
如此嚣张的态度,顿时惹怒了全城上下。莱州城黑白两道全体出动,把客栈团团包围住,经过一番厮杀,最后把那群人一网打尽。
然而随后的审讯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居然就为了那一文钱一根的火柴?居然就是每户每月都不会买几盒的火柴?黑白两道顿时怒了,难道就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差点儿闹的整座莱州城大火并?
那几个人证很快送到秦白手中,使者也在莱州城和井家庄络绎往来。总算是暂时安抚好了双方的情绪,起码都有了个台阶下原来是外乡人在使坏,想要挑起咱们莱州人的内斗!
而这件事的处理,主要动用的是江湖手段。那几个客商的随身货物肯定被瓜分,其中一部分就作为陶秋伦的补偿。至于送到秦白手中的商人,要杀要剐也随他意,也可以趁机敲诈家属。至于整件案子就不通过官府了,只留了几个有悬赏海捕公文的江洋大盗,算作政绩。其他那些小喽罗就全部悄悄处理掉了。
所以说,在官府层面,这件事就变得很低调。然而署理掖县的县丞吕瑜也不可能一无所知,他也拿到自己该得的那一份,并且在官府层面把事摆平。
本来就是署理,都不知道新知县哪一天会上任。因此就是那种得过且过的心态,只求自己任上不要出事,哪里会管将来洪水滔天?
……
可就在那天,吕瑜正在房中点着署理后的进项,心中正羡慕嫉妒恨正堂官的油水丰厚,还在盘算是否该落袋为安?还是赌一把加大投资,等选官的时候,用这些银子打通门路,自己也做一任正堂官?
县衙的属官都是举人或者肄业监生出身,不像进士同进士这样的老虎班,他们的升迁路就比较艰难。一般来说,等任满重新选官,或者去府衙做属官,同样是万事不管的摇头大老爷;要么就到云贵川这些边疆地区去做知县等正堂官。如果想要留在内地升为知县?那肯定需要打点到位。而且需要给老虎班让路,进士同进士是逢缺必补。因此不仅需要足够的银子,更是需要运气,要恰好有空缺位置。
顺便介绍一下,当年的海瑞就是举人出身,一开始仅仅是教谕。然而他清官清廉的让整个衙门都害怕,所有的官吏天天喝蔬菜汤,苦熬的脸都发绿。于是这些官吏一咬牙自己凑钱,上下打点,终于把海瑞送上了邻县知县的位置。心想总算送走了瘟神爷爷了吧?
没想到朝廷玩了一把黑色幽默,让海瑞成为本县的知县,把原来的知县调任到邻县。于是乎,那些官吏全部哭晕在茅坑里。
而这个笑话传遍朝野以后,海瑞的名声就变得如雷贯耳。随后朝廷也是需要树典型的,就再次升迁为御史,接着海瑞就骂嘉靖了。
当然,吕瑜肯定没有海瑞那种名声,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银子。因此这场赌博就让他万分犹豫,万一钱送了后,位置却没了,只能去云贵川,到处都是桀骜不驯、不服教化的土人,而且瘟病流行,还没什么油水,那就是把自己埋进天坑里了。
正在吕瑜为难的时候,门口家人突然禀告:“老爷!黄举人来访。”
“哦?黄举人?问过何事吗?”
“他说要告状!”
“告状?”
一刻钟后,吕瑜和黄举人在内堂分主次落座。吕瑜特意穿着一身便服,说明这就是一场私人会晤。只要涉及到有功名的官司,官府向来都是相当头疼。如果能私下调解,就尽量不会在公堂上判决。
“钟翁,何事能让您亲临?如是琐碎小事,只需派个下人跑一趟嘛。”吕瑜笑着客气道。
黄举人名叫黄钟,他的须发已经半花白。其实从“钟翁”这个称呼就能判断,年龄其实已经是不小。而黄钟也是相当客气:“老父母……”
“诶,不敢不敢。”
“当得。一日老父母,那也是乡梓父母。老朽厚颜相求,真是羞愧,老朽刚有心续弦,未曾想女方竟然被强人霸占,跪请老父母主持公道啊!”
“什么什么?”吕瑜已经自己出现的幻听,“钟翁,晚生没听明白,刚才你说的是……”
黄钟须发皆张,咬牙切齿道:“正是如此!有人强抢民女到了老朽身上!”
“咳咳咳。”吕瑜顿时感觉吐槽点实在太多。就不说黄钟那么大一把年纪,还有一颗花样烂漫之心。就说在这掖县方圆,你黄钟不去强抢民女已经很好了,谁又敢太岁头上动土,居然敢抢到你的头上?
吕瑜立刻脑补情节,估计黄钟看中了哪家的姑娘,见对方不答应,也许以前还有着情投意合的男人,于是就寻找个理由,借用官府的手段欺男霸女罢了。
吕瑜顿时心中腹诽,都是些什么烂事破事,把咱们这些戴乌纱帽的当下人使唤吗?不过在表面上,他也不想得罪,如果女方没什么势力,顺水人情也就做了。吕瑜笑着拱手:“钟翁,晚生这里先恭喜了。姻缘之事,那是大好事。沾染了官司难免晦气,不知有何地方能够帮忙?晚生会派个合适人为您说和?”
没想到黄钟变得神情苦涩:“非老朽想要劳烦老父母,而是那泼皮欺人太甚。老朽已经与女方父亲说好,有女方父亲亲手所写的换亲贴。聘礼更是备齐,就等着成亲。可未曾想到,那泼皮就是不肯放人!荒唐荒谬!父母之命、名教大道!那泼皮居然敢不放在眼里吗?”
第171章接状纸
吕瑜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有些乱:“等等,钟翁,你说你已经拿到婚书?”心想,这个黄举人倒是挺有本事,难道还手续齐全?
黄钟气的脸通红,浑身直哆嗦:“正是如此!这大明天下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抢老朽的女人?”
自从与丁庆凡定亲后,黄钟已经**不知熬了多少天了,本以为很快就能美女入怀,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已经把秦白恨之入骨,而且越得不到丁瑶,就感觉越心痒难忍。
吕瑜吓了一跳,没想到黄钟的反应是如此激烈。他就纳闷了,到底是哪家出手?起码是与黄钟平起平坐的人家吧?于是吕瑜连忙问道:“钟翁,喝口茶,消消气。您说说,那户人家是谁?”
“井家庄白二!”
“白二?”吕瑜脑中回忆了一遍,就不说掖县了,莱州府也没有姓白的大户人家啊?
黄钟继续道:“就是个黄口小儿,就是个黔首泼皮!”
吕瑜心中一声“卧槽”!以往只听说过你们这些乡绅对百姓欺男霸女的,今天居然见到了奇闻,有百姓对你们乡绅欺男霸女?
不过事出反常即有妖,吕瑜就琢磨起了“白二”这个名字,越琢磨越感觉熟悉,接着心中又一声“卧槽”,这不是前几日刚压下去的大火并的一方吗?就是那个勇胜的大柜?
吕瑜心中叫苦。好不容易把大火并给压下去,难道这时候还要火上浇油吗?他立刻就变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署理的时间不会太长,这麻烦还是扔给新知县去管吧!
“咳咳,钟翁,这事没头没尾,而且莫怪晚生直言,也就是您的一面之词。晚生总要派人打听。您放心,会尽快给您一个答复。”吕瑜就开始了太极套路。
然而这种反应落到黄钟眼里,他就立刻变得情绪激动:“老父母,证据确凿,您还需什么打听?难道老朽还会蒙蔽于你?婚书状纸都在此,难道还不够吗?而且你也可以请来女方家翁丁秀才,一问便知,就知老朽有没有说谎。前番是老朽府中人陪同丁秀才一同前往,问那凶徒讨要人,可万万没想到,那凶徒狂性大发,非但不交人,还打伤我那下人和丁秀才。如此暴虐之徒,如何能不惩治?”
“丁秀才?”吕瑜吃了一惊,“也是有功名之人?”
“就是如此。而那丁秀才还知廉耻,在老朽面前当面保证,亲事不变,绝不会悔婚!”
吕瑜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现在听到的情况,那个白二倒是够胆肥的。两户有功名人家结亲,那个白二居然横刀夺爱,竟然会当场抢亲?
举人可怕的地方就是有相当一群座师、同窗、同年、同乡。只要惹一个,就是惹一群。而且根本就无法欺上瞒下,几封信出去,就可以闹的天下皆知。尤其是这门亲事有父母之命、有媒妁之言,不要合法的太标准?甚至都不需要其他证人,就凭着黄钟手中的东西,官府就能直接抓人!
然而现在抓人?那不是逼着白二在莱州城天翻地覆吗?吕瑜心里已经是破口大骂,难道丁秀才的那个女儿是天香国色?你黄钟就不能换个姑娘吗?特么的住一起都不知道有多久了,可能连命都搞出来了,居然还不肯放手?而且还告状到衙门里?
吕瑜犹豫的劝说:“钟翁,那你想如何?是想让那白二赔礼?还是有其他什么要求?”一般来说,这样的男女之事,官府能不接案就不接,清官难断家务事!而民间也是乡老私下审问、动用私刑,比较常见的就是私通浸猪笼。当然,如果黄钟有那个浸猪笼的能耐,他也不会求到吕瑜的头上。所以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赔多少钱。就算黄钟会狮子大开口,吕瑜也就准备勉强帮一把了。
一听吕瑜松口,黄钟的气焰立刻升腾起来:“强抢民女,按《大明律》该判斩立决!”
“等等,钟翁!”吕瑜有些哭笑不得。他心想,如果换做自己是那个姑娘,也情愿选白二,也不会选你这个走路都需要拐杖的糟老头子啊?像这样法理不容、情有可原的案子,如果真判决成为斩立决,都不要说送到刑部,送到知府衙门就会被打回来。
最多就是流刑徒刑。可对白二这样的江湖人来说,流刑有意义吗?难道你黄钟蒙面去唱一出《野猪林》?而徒刑就更没有意义,寻常百姓还能有手段来个狱中暴毙!像白二这样的江湖大豪,信不信把牢房变成喝花酒的青楼?
所以还是现实点,吕瑜笑着劝说:“钟翁,你也该考虑夫人的闺誉啊?总不能公堂之上抛头露面吧?”
“那老父母的意思?”黄钟询问。
“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本乡本土,以和为贵为好啊?”吕瑜一心就想让他们私下解决。
然而黄钟一听这话,顿时是怒火中烧。他已经钻牛角尖,一心就想要丁瑶这位美娇娘。他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老父母,老朽意已决,若您不接状纸,冤屈不得伸理,老朽只好去府衙另行投状,老父母休怨我。”
吕瑜心中顿时腻味万分,心里很不爽,谁也不喜欢在上级那里被打小报告,更不说还被黄钟隐隐威胁。他面色不愉,拿出官威:“钟翁可晓得,为防乱诉滥讼,本朝不得越级告状。你且回去,本官必给你一个公道。”
“那好!不知何日升堂?”黄钟步步紧逼。
吕瑜心中大骂:“毋须钟翁操心,本官会签出传票,让尔等当面对质!”
……
送走了黄钟,吕瑜就吩咐衙役去召唤各方证人。既然这件麻烦事已经逃不过,那就索性公事公办!吕瑜也想明白了,无非是乡里纠纷,用现代法律名词来解释,就是件民事案件。如果真的是证据确凿,最多自己手头松一把,让那个白二仅仅是交出姑娘,也不会对白二怎么样。如此一来,说不上什么得罪,白二应该不会呲牙吧?
第172章清正廉明
当官的动动嘴,当差的集体傻眼。
当听说要给秦白送传票,那些书吏衙役集体失声。那不是胡闹吗?放在谁的头上,肯定都以为这是挑衅。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就这个时间来呢?傻子都以为这是圈套吧?
然而吕瑜可以吩咐那些衙役,但那些衙役不敢不去办理。商量了半天,依然推出顾兆和作为代表,去井家庄找秦白商量。万一秦白真的犯傻了呢?反正试一试又没什么损失。
可事实证明,秦白肯定不会犯傻,他的反应和猜测的一模一样。当场勃然大怒,差点儿就把顾兆和给打出去。于是当顾兆和灰溜溜的回到衙门,只能另想办法。
所以说,有时候当差的也挺不容易。吕瑜万事不管,只要求到时候秦白准时来衙门。至于秦白肯不肯来?那就是衙役们的事。而秦白的态度就是绝不会来,除非衙役去井家庄抓捕。可衙役们有这本事抓捕吗?有那个本事也就不会为难了。
可问题总需要解决,商量了半天,总算商量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请讼师!
讼师有点儿类似于现代的律师,一般在衙门里帮忙诉讼事务。不过讼师在当时的社会地位很低,一般品行也相当差,受官府打击,而且经常是吃了原告吃被告。比较经典的形象,有星爷的那几部电影。
不过在这里用上讼师,反而是恰到好处。起码不需要秦白出面,而且防止了不必要的误会。于是顾兆和就再次来到井家庄,向秦白一番解释。秦白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明白了前因后果后,觉得这官司早晚需要解决。反正请讼师也没有几个钱,这笔银子就自己出了。
好吧!解决了这一头,还要去解决署理县衙的吕瑜。
如果是现代法庭,民事案件确实能用代理律师或者代理人,当事人可以不用出庭。可是在这年代,那个就乱了,根本就没有明文规定。一般来说,就是负责审判的官员一言而决。如果官员要求一定要当事人到场,那么就算已经死了,尸体都要抬到公堂;如果官员不做什么要求,那也是允许讼师代理打官司的。
幸好吕瑜这边也很通情达理,他同样不想把事闹大。没多久,秦白这里就请了个姓王的讼师。然而就在此时,准备升堂审案的那一刻,黄钟却不乐意了。
当黄钟再次找到吕瑜,提出抗议,没想到吕瑜反而振振有词起来:“钟翁,此番你也是用的讼师,那个白二同样用讼师,这有何不可呢?本官向来清正廉明,断案向来不偏不倚。如你真的不愿,完全可以收回状纸,本官绝不会勉强!”
这年代公堂审案,除了涉及女子名节或者造反等需要密审的案件,其他一律都是公开审理。也就是允许百姓在公堂门外吃瓜嗑瓜子的,为的就是一个形式上的公正。而且娱乐活动很少,这样的吃瓜群众又特别多。因此每逢升堂之日,围观的都是黑压压的一大片。
而有功名的特权之一,就是在这样的断案中,允许不抛头露面,因此黄举人这次同样也是请了讼师。既然是这样,吕瑜就有了道理既然你能请讼师,凭什么那个白二不能请讼师呢?最好你一怒之下撤诉,就算气不过纠缠于这个程序,来来回回好几次,说不定就拖到新知县上任了,吕瑜心里还巴不得呢。
如此的“清正廉明”,顿时把黄钟气的七窍生烟。他是拂袖而去,然而刚回到家中,与自己请的讼师一商量,又立刻清醒过来。关键是打赢这场官司啊?如果纠缠于程序,那不是中计了吗?自己满手都是铁证,打官司就是稳赢。可万一都升不了堂,那些铁证不就变成废纸了吗?
于是黄钟决定不拘那些小节,先把这场官司打赢。没想到黄钟没有中计,无奈之下,吕瑜只能升堂。毫无意外,那天县衙外围满了吃瓜群众。
而黄举人请的那位张讼师在公堂上气势汹汹,拿出一项项证据,证明丁瑶与黄钟已有婚约,并且要求吕瑜当堂判决。
这完全就是一边倒啊?包括吕瑜和那些吃瓜群众全都认为,这已经不可能再翻案。然而意外的一幕出现了,秦白的钱没有白花,那位王讼师同样拿出了证据由于丁庆凡欠下赌债,随后卖女还债。而债务转让到了秦白手中,因此丁瑶已经是秦白的家奴。没想到丁庆凡随后又与黄钟签下婚书,那就是一女二嫁!所以秦白非但没违法,反而是受害者。这是黄钟和丁庆凡私下联手,想要霸占秦白的“财产”!
公堂内外顿时轰动,全都没想到有这惊天大逆转。
如此一来,恰好给了吕瑜拖时间的理由。他下令休庭,并且让双方补充证据,并且还安排衙役去寻找证人,让双方等待下一次的开庭。
很有趣,这里的每一方都有着自己的私心,都想着玩弄着这场诉讼。然而在各方角力下,却使得这场官司趋于平衡,显得越来越正规,也确实很像是清正廉明。
这年代并不是天天审案,一般是三六九日。而且各类案子的升堂日同样分开,就要看各地的土规矩了。比如说民间诉讼逢九审案等等。因此吕瑜这么一拖,起码就拖了十天。
当然,那些衙役都很会揣摩上意,明白吕瑜想要拖延,他们同样也都是拖拖拉拉。而这个有戏剧性的案子顿时传遍了整座莱州城,使得城里的瓜子销量大增。因此等到大半个月后,发觉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吕瑜只能下令再次升堂。
而这一次,县衙外就变得热闹无比,看热闹的人变得是人山人海。就算那些挤在后排的人,根本看不到听不到公堂上发生的事,他们都不愿意离开,情愿等着听前面的人传话。而做生意的小贩都高兴坏了,到处是贩卖零食的吆喝声。就是在公堂后,其他衙门的官员也安排了不少家人旁听,他们要第一时间回去汇报这里发生的一切。
第173章辩论激烈
第二次升堂,各方的准备就充分许多。全都拿出了自己的证据,并且都召唤了不少证人,包括丁庆凡也被召唤到公堂,逐一接受吕瑜的问话。
从证据上来看,双方都是干货满满。那么事实经过就变得一清二楚,首先就谈不上有什么强抢民女,无非就是丁瑶的归属问题。
公堂上开始了激烈辩论。王讼师向吕瑜拱手行礼:“吕大人!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丁秀才欠债在先,以女抵债,此时是钟翁受其蒙蔽,识人不明,无非就是一场误会。不过为了表示对钟翁的敬意,我家老爷答应,可以赔偿其损失。毕竟丁秀才是丁小娘子之父,万事孝为先,愿为丁秀才弥补过错。”
而张讼师寸步不让:“老大人!确实该讲先来后到。可此事是我们黄举人在先,白二在后。不信您可以翻阅婚书。上面有日期,还有官媒李婆子的指印。之所以丁秀才会逃债至黄府,就是为了寻求亲家的援手。可万万没想到,丁小娘子被那白二抢至家中,你说是以女抵债?那好,我就问你,你有官府牙行的文书没有?”
“我们怎么知道有没有官府牙行的文书?那是萧腾转让给我家老爷的!”
“那就是没有啦?那再问你,你说的那个萧腾何在?”
“他前些日子暴病而亡。”
“那就是拿不出啦?不知人牙这一行,不得私自买卖吗?”
“先别说我们。我先问你,你说你们先有婚书,可井家庄里怎么就没人知道呢?结姻缘这样的大事,有可能躲躲藏藏隐瞒吗?还不是随你们胡乱写一张?”
“那李婆子的指印呢?”
“切!这样的下九流,给银子不说卖屁股了,卖个指印还不容易?”
“……”
吕瑜冷眼旁观着两人的争吵。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前些日子那些衙役的搜集并不是无用功。虽说秦白买奴婢的过程有些小小的违规,没有通过官府牙行,也就是没有交税,但现在买卖人口没交税的多了去了,无非是补税罢了,买卖的契约却没有问题。
反而是黄举人这边的婚书,傻子都知道日期是伪造的,而那个老婆子的指印是花银子买的。真以为自己是个糊涂官吗?不知道本官的双眼就叫明察秋毫?
不过做官的格言难得糊涂!
吕瑜也不想得罪人,反正随便你们撕逼,如果撕逼的时间差不多了,完全可以再次休庭。
然而吕瑜想拖时间,争吵的那俩位讼师却不放过他。吵着吵着,他们俩不约而同的问吕瑜:“吕大人!您明察秋毫,跪请您做主啊!”
吕瑜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他不得不说话:“事实越辩越明嘛!不过此时还需丁秀才为证。传他上堂,先让其说清婚书之日。是在其欠赌债之前?还是在其后?”
丁庆凡很快站到吕瑜跟前。刚弯腰行礼,就听到县衙外传来一阵哄笑声。今天的官司无论谁输谁赢,丁庆凡肯定已经是名声扫地。先欠下赌债,随后出现了一女二嫁?最有趣的是女儿被两家争夺?这绝对是充满了一切娱乐性的尿点啊!
听到哄笑声,吕瑜不满的抬起头。守在门口的衙役立刻挥舞起响鞭,口中呵斥:“肃静!都特么的肃静!”
等到外面逐渐安静,吕瑜望向丁庆凡:“丁秀才,你也是读过圣贤之书的人,应该明礼知耻,又怎会染上恶习呢?罢了罢了,就不问其他,只问你一句,钟翁的那张婚书是何日与你定下?”
听到哄笑声,丁庆凡已经是又羞又愧。然而又听到吕瑜的问话,他稍稍犹豫,接着一咬牙:“吕大人!婚书之日是去年腊月二十!”丁庆凡所说的就是那个假日期。现在他已经把注全部押在了黄钟身上。
“那本官再问你:如此喜事,为何乡邻一无所知?”
这个问题根本无法解释。在这个年代,嫁女儿嫁给黄钟续弦,又不是嫁给穷途四壁的鳏夫,非但不丢脸,而且算是一门好姻缘。这样的好事不炫耀都不错了,哪里还会隐瞒呢?因此逻辑上就讲不通啊?
丁庆凡表情变幻,正努力想要编个合适的理由。而吕瑜见此情况,并没有穷追猛打:“别想了,顾你十年寒窗,留下三分脸面吧!”
那位张讼师连忙出列,想要挽回一二:“吕大人!丁秀才有难言之隐,他原先与钟翁有着同窗之谊。”
“轰!”县衙外哄笑声震耳欲聋。而丁庆凡已经羞愧的无地自容。
吕瑜同样失笑:“既然是难言之隐,又何必当众告知呢?”
张讼师话一出口,也立刻感到后悔。这不是连黄钟的丑态都揭露了吗?他又连忙快刀斩乱麻:“吕大人!既然您已经知晓缘由,那就请您快些断案!我们手上握有婚书,又在那白二之前。女子三从四德,未出嫁就该听由其父安排!”
吕瑜心中长叹。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拖延。幸好昨晚与幕僚商量过,如果公堂上出现了逼宫的这一幕,自己还是有个最终的拖延手段。
吕瑜露出微笑:“听了你们双方以及证人所言,此事钟翁未做错。明媒正娶,合乎礼数。君子有慕艾之心,倒也合情合理。”
发觉吕瑜的话偏向了黄钟,王讼师脸色大变,他踏上一步,刚想辩解。吕瑜伸手阻止住了王讼师的举动,继续道:“那个白二同样没错,欠债还钱,不违道理。又不知那丁小娘子身有婚约,而转卖的那个萧腾又死于非命。不知者不为过,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
“至于丁秀才?”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丁庆凡,吕瑜摇摇头,想到同为读书人,放一马也有利于自己的风评,“阴差阳错罢了。并不是故意所为。以后要好自为之?”
丁庆凡已经是满头大汗,连忙行大礼,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多谢大人!先生谨记大人教诲!”
然而公堂上所有人和县衙外的吃瓜群众全都傻了眼,听下来似乎都没做错?那又该怎么断案呢?
第174章调解
吕瑜的最后判决如下:既然各方都没有过错,事情的起源就是一场误会。都是乡里乡亲,何必打官司结下仇怨呢?所以都先回去,给秦白和黄钟一个月的时间,双方最好能私下调解。如果还不能解决,那么官府再出面主持公道。
吕瑜的判决绝对符合这年代的主流价值观。其实放在现代同样如此,民事案件审理之前,法庭会给双方一个私下调解的机会。这是出于社会稳定的考虑,而且符合儒家“以和为贵”、“止讼”等思想。当然,要忽视掉那些吃瓜群众的失望。他们是看热闹不怕事大,最好今天能见到狗头铡下铡落几颗脑袋。
而对吕瑜来说,起码又拖延了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到时候私下调解不成功,官府出面主持公道?谁规定主持公道一定是公堂判决?就不能是吕瑜出面主持再次调解吗?如果还不成功,那也没什么,吕瑜保证有足够的耐心,会做一个合格的明朝老娘舅。一次不行就两次,五次不行就十次。总要拖到新知县上任,这场麻烦就与他毫无关系。
不过这条娱乐新闻立刻成为了莱州城的“热贴”,引起许多人在茶余饭后的讨论。有些倾向于黄钟,有些则倾向于秦白。倒是吕瑜的风评很不错,各方都比较满意。不仅符合主流价值观,而且真做到了“不偏不倚”。
一般来说,像这样的官司,官府总是偏向于有功名的这一方。更不要说黄钟还能拿出婚书,就算硬判,平头老百姓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没想到吕瑜这个署理县衙的县丞居然是个为民做主的“清官”,并没有让白二那个百姓吃亏。
对最终的结果,那些明朝键盘侠的意见倒是比较一致,依然是看好黄钟,无非是黄钟得到丁小娘子时,该付出多少的代价。地位上的悬殊毕竟是客观事实。如果那个白二不知进退,那就是自寻死路。而且从某方面来说,能借机获得一大笔银子的补偿,这场官司秦白应该算是赢了。
然而在远离舆论中心的井家庄,这里是一片风平浪静。抢个举人的女人算什么?抢个官家小姐都不是什么新闻。比如在东二坊里,就有那么一个陕西人呢。
唯一影响比较大的就是丁瑶,发现她情绪低落,秦白就抽空给予安慰:“瑶儿,你我之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不得不说,中二的台词如果用在合适的地方,很多时候会有奇效。丁瑶的情绪好了许多,但依然有些闷闷不乐:“白二哥,瑶儿省的。就是……就是……官媒……?”
这就是官司带来的后遗症。由于黄钟有了那张婚书,官媒的那一环节就无法继续。总不能重婚罪吧?因此俩人的关系就变成了很尴尬的非法同居。而且更糟糕的是,丁瑶现在的身份变成了秦白的奴婢,可能秦白并不会当回事,但丁瑶不可能不担心这样的身份。
秦白顿时乐了:“瑶儿,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我是小侯爷呢,家规森严,还讲究个门当户对。我自己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个啥?”
“瑶儿就是怕?”
“有啥可怕?迎亲的事照办,保证让你风风光光的入门。不就是缺张破纸吗?我看哪个敢反对?”
“嗯嗯,瑶儿放心了。”
“呵呵,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有啥不放心的呢?”
“嗯嗯。”丁瑶重重的点点头。在秦白没注意到的地方,笑的心花怒放。
……
其实秦白近些日子根本没关心过那场官司。在他眼里,那场官司无非是一场笑话。就算官府把丁瑶判决给黄钟,你有办法执行吗?随便找个理由,就说丁瑶“暴病而亡”,再来个隐名埋姓,有谁敢进入自己的地盘搜查呢?官府也不会为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出动大军围剿自己吧?
因此秦白依然在有条不紊的扩大生产,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其实就是银子的问题。
新年后,秦白除了稍稍增长了信源号、夏记和崔新晓这三大固定大商户的货源外,还新拓展了三条商路。一条就是登州府。这也是唯一一条由勇胜自行押运销售的商路。不过开始阶段的增量并不多,现在仅有三、四百箱的规模。
另一条就是有选择的挑选了几家小商户。这些商户都是没什么背景的,但也有一定的实力。不过对他们的供货有限量,一般每批不会超过二百箱。
最后一条比较有趣,居然来自井家庄的那些大柜。这些大柜见到,井家庄的居民通过零售转卖能赚不少,多多少少都有些心动。因此就直接间接的与秦白攀上关系。对于这些找上门的客户,秦白当然是欣然接纳,只要不超过五十箱,基本都是来者不拒。
如果再加上莱州城、井家庄和平度的自然增长,现在每月的销量已经达到8000箱。而且下个月估计会超过10000箱。秦白一下子变得现银充足,完全能够支持各方面的开支。现在面临的唯一问题,就是这样猥琐发育的好日子还会延续多久?
……
此时的贺府,云曦和雨家姐妹同样在闲聊着最近的趣事,很快就聊到了最近的那场官司。而女人的八卦向来很奇妙,很快就讨论起了那位丁小娘子的美貌。而且还开始了相互比较,说着一些闺房里的悄悄话。
“小姐,那姑娘肯定远不如你。像白二那样的乡下人从没见识过,也许碰到一个稍微能过眼的女人,他就能当个宝。”雨婷不留痕迹的拍着云曦的马屁。
“诶呦呦。哪里打翻了醋缸?”云曦却毫不留情的开始调笑,“娉儿,你妹夫在外面花心,你看婷儿就吃醋了耶?”
“哪里呀,小姐!奴婢又没答应过!”
“答应啥呀?真没想过让他做你相公?那你吃什么醋呢?”见雨婷又羞又急,云曦和雨娉已经是笑成一团。
“不理你们了,你们欺负婷儿。”
正笑闹着,就听有下人禀告:“三奶奶,二老爷京城来信,还随信送回了不少东西!”
第175章稀罕物不稀罕
听到公公贺观章从京城来信,云曦立刻停止了笑闹。打开信封,她仔细了看了几遍,接着抬起头,脸上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啦,小姐?”雨娉问道。
云曦忍不住失笑:“爹在信中说,给七叔送来不少东西,能让他安心赶考。”
雨家姐妹有些奇怪,她们牵着手,美眸圆睁,疑惑问道:“送了些啥?”小姐的表情实在太古怪了。就算送来的是稀奇古怪的珍宝,那也不该是这副表情啊?
“呵呵。”云曦终于笑出声,“送来了两箱火柴,说其中一箱送到济南七爷那里。”
“啊?”雨家姐妹大吃一惊,萌萌的张大了嘴。
云曦是越笑越大声:“爹还说,这火柴是京城最新的玩意,只有在宫中和官宦人家才有,民间根本就是个稀罕物。每箱要150两,而且根本就是有价无市。他是托了好大的人情才弄到这两箱!”
雨家姐妹惊愕无比,接着同样是捧腹大笑。这实在是太滑稽了,在这莱州城,火柴根本就不稀奇,尤其是云曦所在的贺府,振威武馆每月都会孝敬二十箱,连银子都不要的那种。然而谁也没想到,火柴在京城居然成了稀罕物?而且卖150两?而贺观章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两箱,再千里迢迢的送回到莱州城?
等到笑声稍停,云曦神色一肃:“来人啊!快找赖叔过来。”
没一会儿,赖管家就来到门帘外。还没等他行礼,云曦就开口问道:“赖叔,问你件事,你知道火柴吗?”
“略有所闻。”赖管家有些奇怪,怎么三奶奶今天突然对火柴感兴趣了呢?“这玩意出现不久,听说就是在年前,由小红岭的白二所制。”
“又是那个白二?”云曦哼道。她对秦白的印象一直很差,“那他每月能做多少?”
“都说只有一千多箱。不过来买的人倒是不少。听说都卖给运河上的南北客商,根本就不愁卖。”
“哦?都卖到临清去了吗?”
“那倒不是。白二还是懂规矩的,他只在井家庄卖,来买的客商有些也找到咱们振威。再加上这几个月丰隆钱铺的流水大增,里里外外其实咱们贺府应该赚的更多。他在井家庄卖五两五一箱,去掉本钱,每箱不过就是一、二两。开山门后又多了不少人,他自己每月应该能多个三、五百两吧!”
也许是秦白伪装的比较好,也许是灯下黑,倒不是没人怀疑过秦白,可这些人一来估计错了成本,二来估计错了产量,因此普遍认为火柴就是个每月千八百两的生意。虽说这样的生意已经够大,但基本没什么人动心。井家庄里一群矿老板,真说起来大家其实都差不多。而且秦白也没有吃独食,井家庄基本是上上下下多少都有分润。
云曦想了想,接着点点头:“赖叔,辛苦你了。”
赖管家知趣的行礼:“三奶奶,那小的告退。”
等到赖管家离开,见云曦若有所思,一旁的雨娉就建议说:“小姐,京城里能卖150两耶?咱们开口,白二不敢不听。这生意就该咱们来做,最多赏给白二些好处,他那个官司贺府也能答应帮忙。”
“帮了那位如花似玉的丁姑娘,你妹夫就没啦!”云曦开口玩笑道。她接着吩咐,“这事先别急。现在每月只有一千多箱吗?那好!去告诉冯爷,让白二每月留给咱们五百箱!咱们也不占他便宜,就用市价去买。这五百箱除了府里用的以外,全部送到京城爹那里,爹肯定懂怎么用。或送或卖,都由爹来决定!”
“啊?”雨家姐妹异口同声的惊呼。这好几万两的银子,她们的小姐说放弃就放弃吗?
云曦的美眸白了一眼,笑骂:“你们呀!就是两个贪财的小妮子!”
雨家姐妹吐了吐香舌,摇头晃脑的不以为然。云曦笑着解释:“你们说说,咱们贺府缺银子吗?咱们最缺的是爹在官场上的人脉。他刚成为兵部尚书,可朝局又有动荡。张相爷丁忧离开朝堂,现在首辅是申相爷。可等到张相爷丁忧结束,也许又能成为首辅。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申相爷就心甘情愿的离开吗?因此爹在信中说了,这两派人私下里斗得狠。而爹的根基不牢固,最怕就是殃及池鱼。”
云曦所说的就是这时候的朝局变化。张居正之后的首辅张四维,刚清算了张居正留下的政治势力,还没等自己大展宏图,就倒霉催的遇上丁忧。而现在暂代首辅的是申时行。张四维肯定想要在丁忧结束后再回到首辅位置,而且手底下已经有了投靠自己的新势力。申时行却肯定不愿意当傀儡。他同样也需要自己人来施政。因此就变得暗流涌动,面临着再一次的大洗牌。
既然是大洗牌,肯定会抢位置。而贺观章根基相对比较浅薄,就很容易成为妥协后的牺牲品。在这样的情况下,钱已经变得不重要,关键拼的就是人脉。因此火柴的作用就凸显出来。谈不上是什么金钱来往,无非送些“家乡的土特产”。但在实际价值上,又在京城相当的值钱。而且很容易变现。
云曦继续道:“物以稀为贵。短时间内,也许这火柴依然是高价。但时间长了,人人都知道出自咱们莱州,那个价肯定会跌回去。还有就是别弄错次序。贺府的根基是铁矿,咱们首先要在井家庄一家独大。如果现在就夺了白二的产业,底下人还会卖命吗?难道就为了这每月千八百两吗?”
雨娉琢磨着云曦的话,深以为然。而雨婷雀跃道:“小姐,您真厉害呀!”
云曦笑啐:“表演失败!一看就知道你在溜须拍马。”
雨娉嘻嘻笑道:“小姐,你看出来了呀!”
笑声中,云曦说道:“不过白二那匹烈马,现在是该套上笼头。不开玩笑,是该把他收入府里。你们姐妹商量一下,谁准备嫁给他?”
“啊?”
“虽然委屈了你们。但我定要收住他的心!那火柴早晚是咱们贺府的!”
第176章人气
随着住户的增多,现在的东二坊和南三坊已经变得拥挤不堪。虽说对外宣称不再招募人手,但外围的管理并不严格,总管不了亲朋好友的投靠,更管不住全家主动搬迁。甚至还有各方打招呼的,陆陆续续有人过来。说实话,秦白现如今已经算不清自己有多少人,不过靠着勇胜吃饭的人起码已经超过了五千。
而人气人气,有了人,自然而然的就有人气。依附着这样一个小团体,就催生出不少的工作机会。有了收入,必定会消费。吃穿住行都不能缺少,光是油盐酱醋等日用品,就让零卖火柴的勇胜商号多增加了二十名伙计。这让掌柜唐青都变得野心勃勃,想要新建几个酒坊、酱坊,在勇胜内部自产自销。
然而汇报到秦白这里,他是不鼓励、不反对。秦白并不想把所有的产业都由勇胜来控制,毕竟很快就会搬迁,井家庄这里早晚会放弃。
反而对那些“自主创业”,秦白就比较支持。陆陆续续,已经新开了七、八家小作坊,产品是五花八门,基本都是依托勇胜的消费。而且在东二坊和南三坊,又新开了十一间铺子。这些作坊和铺子都有着很优惠的租金,并且那些本钱不太够的,还能拿到低息贷款。反正丰隆钱铺那些“敲诈”到了无息的四千两银子,正好就用在这里,算是给那些“创业者”的某种福利。
关于这些作坊和铺子,秦白个人以及勇胜全都不占股份,甚至严令手下的那些头目不得伸手。仅仅收取一成的保护费。事实上,这一成的保护费除了上缴给井家庄商会以外,其他的也只够看场子弟兄的工钱,秦白自己根本就落不得丝毫的好处。
然而就在这样宽松的环境中,一批勤劳的人就脱颖而出。这些作坊和铺子基本都发展良好,而且雇工也合计达到了上百人。事实上减轻了秦白的不少负担,随着雇工人数越来越多,使得秦白大大减少了在此方面的开支。
其实除了勇胜这里,井家庄的人气同样变得水涨船高。本来已经是几千户人家,一、两万人固定居民的小城,加上每月上千来经商的流动人口,规模已经算是不小。可现在固定居民增加了几百户,来经商的流动人口更是多了起码上千,一下子就变得繁荣许多。
尤其是催生了一大批消费者。说实话,之前的井家庄虽然有着铁炉和铁匠工坊,还有着不少江湖上的灰色产业,但财富基本集中在那些首领手中,而占据绝大多数的底层百姓被压榨的够狠,除了温饱,手里并没有什么余钱消费。
直到火柴作坊出现,有火柴杆和火柴盒的分包,也有零卖火柴的福利,让井家庄的每家每户多多少少有了些富余。这就让整个市场逐渐活跃了起来。而商人是最敏感的一群人。他们发现了商机,于是就出现了吸聚效应。
不得不说,无工不富,工业拉动地方经济的效果是很明显的。尤其火柴作坊还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能够吸纳大量的劳动人口。更为主要的是,如果放在现代,火柴可能就是个不起眼的夕阳产业。但在这年代,却是妥妥的高科技,并且有着极高的附加值。大量的银子涌入,对井家庄的经济刺激几乎是立竿见影。甚至还出现了不少附属产业。
……
然而在这个年代,却几乎没什么懂经济的人。而且井家庄是武夫当道,动脑子的人并不怎么吃香。就算有几个有心的聪明人,无非隐约感觉井家庄似乎人多了些、生意好做了些。至于是什么原因?几乎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甚至绝大多数的人依然是灯下黑,根本就没感觉到每日的变化。
不过变得拥挤,这问题总需要解决。于是在商会一月一次的活动中,就有人提出把庄子里的骡马市,还有庄子外的人市,这两块空地利用起来。而骡马市和人市就搬迁到远处的新场地上。
井家庄的商会,实际上有些类似于官府的功能。因此这样有利于井家庄发展的基础建设,倒也没什么人反对。随后就开始讨论,该如何利用这两块空地?而庄子里的那块空地永远是稀缺物品,各方争夺的相当激烈,最后无非是利益分割,最终得到妥协。然而一到庄外原先人市的那块空地,意见就变得有了分歧。
前文应该介绍过,井家庄内外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态环境。庄外完全实行着丛林法则,简单点说,就是谁抢到就算谁的。
如果利益够大,也许这块空地确实可以有吸引力,毕竟占地面积足有近两个坊那么大。然而这里就出现了几个问题:首先谁拿地,谁就需要拿出一笔钱,作为买地的钱;其次就是还需要另外的银子建设房屋;最后一点最为关键。由于根本不知道突然热闹起来的原因,因此都有很大的顾虑。万一现在的兴旺只是一阵风,仅仅就是偶然发生,等以后建设起来,却一下子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那不要哭死吗?还是等其他人先趟雷吧!
反正需要庄外用地,偏远的荒地有的是。而且就算其他人趟雷成功,还有那丛林法则呢。说不定有机会就能抢来自己用!
对于这样的争论,秦白当然就在一旁打酱油。他有自知之明,好处反正轮不到自己,而且也没什么兴趣。
然而风向骤变,话题居然渐渐的牵扯到了秦白身上。有人就说出理由:人市那块地方,就处在东二坊和东三坊的边上,理所当然,最合适的接手人选就是秦白和盐帮。
可是盐帮就是个落脚点,对井家庄的地盘向来是没什么兴趣,因此只剩下了秦白,也最好由他来管理。
秦白感觉是莫名其妙,怎么这样的破事居然会找到自己头上?他当场断然拒绝。真是笑话!自己都准备走了,又怎么会有心思拿下这块地呢?
第177章借人
水家面馆是井家庄里比较有名的酒馆,听说已经传了三代,规模同样不小,占据了整整一个院落。
明朝的餐饮业其实相当发达。但像火锅、撸串、烧烤等平民化饮食却不怎么流行。倒不是完全没有,也有几家以此为特色的酒楼。可目的仅仅是满足那些尝鲜的顾客,这些酒楼的档次也是比较低的。
因此在有些穿越小说中,什么弄出烧烤、火锅、杀猪菜等等,那些土著都吃的热泪盈眶?反正当个故事看看,千万别较真。事实上,如果在请客的时候吃这些?那就呵呵了,具体结果可以脑补。
而此时的餐饮业已经把食不厌精发展到了极致。色香味俱全仅仅是二流,顶尖的菜肴就看食材的珍稀程度和烹饪繁复难度。
从某方面看,如果不计较奢靡程度,现代的餐饮业实际上是不如明朝发达的。比如说这年代有上等筵席的摆菜,就是光摆放就为了好看的,体现出请客人的高贵身价,用料都是贼贵。什么九道、十八道等等,最典型的就是皇帝用餐时候的那一百单八道摆菜。就是这种社会风气,也不能完全怪这些人浪费。当然,这些摆菜也是可以吃,而且味道都很不错。不过能上这种席面的人,基本上都绝不会去动筷子。
不过水家面馆就属于那种比较平民化的,其特色就是以萝卜为主食材的各类菜肴。然而到了现在,肯定不会那种很单纯的水煮萝卜,像是萝卜丝海参、萝卜烹大虾、萝卜黄鱼汤等等,实际上早已经是主次倒换。
当秦白来到水家面馆的时候,铁笙已经点好席面。打量了铁笙一眼,发觉他眼中带着疲惫,秦白笑笑,坐下为自己倒上酒。都以为做大佬风光,可是养那么多的弟兄也没那么容易。
发觉秦白的表情,铁笙忍不住笑出声:“白二,是不是感觉我越来越有气势?”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今天没戴花,差评!”
“艹!我新买了几朵绢花,啥时候送你一朵。”
“呵呵,谢了。我代表媳妇感谢你!”
“这你不懂了吧?男人戴的绢花与女人的不同。诶,你真要纳了那位丁姑娘?找几个女人消遣倒没啥,可外面都在传说你陷入温柔乡,更是失了开始时的锐气。用钱收买人心倒是不错,但也别收住自己拳头啊?别忘了,这里是井家庄!”
“呵呵。”
秦白明白铁笙是好心,但许多事却并不想让铁笙知道。于是就转移话题:“豹子呢?”
“安排弟兄们开工呢。我是把麻烦事都扔给他。”铁笙笑道,“对了白二,今天找你真有事。能不能借给我一些人,我这里已经安排不过来了。”
“哦?这么忙吗?”秦白有些惊讶。
“哎!还不是武馆出面为俊爷说和,盐帮那里的情况不妙。所以就用到咱们勇胜的人,可一下子要的太多,我这里就有点不够。”
接着铁笙就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原来盐帮的形势变得越来越恶劣,冯四海就主动出面,想要为盐帮的黄俊说和。江湖上,这样的情况并不算罕见,对外乡人有着天然的排斥,尤其是面临着扬州盐商这群过江龙。
然而出面说和,总不可能仅凭自己一张嘴,需要适当的亮亮肌肉。因此这次冯四海出动,就带走了武馆的一批手下。可如此一来,人手就不怎么够了。于是就要求勇胜抽出人手,总不能影响到贺府的生意吧?
本来按照事先约定,勇胜提供的人手应该全都是铁笙的手下。可是业务量的增多,让铁笙同样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秦白乐了,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连锁反应。他笑问:“铁子,那你现在有多少人?”
“五百多吧?没仔细数过。”
“五百多还不够?”
“你真不知道。这里总要留下二百左右吧?买石炭、看场子都需要人手。我本来也以为肯定够了,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算是帮我的忙,咋样?”
“那冯爷就没给个说法?”秦白又问道。说好是每年就二百人次,现在已经远远超过。要知道,这样的尽义务根本就没什么好处。除了干粮不需要自备,其他的全都需要自己解决。
“师伯倒是给了。运费的三成归咱们。”
秦白笑着点点头,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其他人可能根本没有这种便宜事。想了想,秦白就点头答应:“那就给你五十人。算是兄弟之间救急。钱你自己留下,这五十人的军饷我来出。”
秦白根本就看不上这些蝇头小利。不过想到也不能光埋头苦练,同样需要积累江湖经验。而振威武馆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肯定有自己的几把刷子,外人也很难学到。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倒不妨去偷学一二。
“五十人?太少了吧?”铁笙还不满足,目前他确实有点焦头烂额。
“给你五十会骑马的。兄弟,我可是把老底子都给你了。”秦白笑道。他之所以愿意给人,为的就是经验值,可没想过为贺府和振威武馆卖命。所以选的都是马术练的较好的,关键时候也能及时逃走。
铁笙眼神一亮:“那敢情好!哈哈!”他想的是会骑马的一般都武艺高强,战斗力也起码能一个顶三,秦白并不是在敷衍。如果自己再随便招募百来个杂兵,由那些骑马的带领,应该就足够了。
“不过我有要求。草料啥的都算你的。”
“没问题,小事一桩。”
“还有就是集中使用,不能把他们分开,最多就分为两批?”
“这你放心,都是自家兄弟,我也舍不得啊?谢了!咱就走一盅?”
“呵呵。”
俩人干了一杯,又闲聊了一阵,铁笙突然问道:“白二,还有件事想问你,不是人市那块空地想要找人接手。你就没有兴趣拿下?地盘多,养的弟兄就多,而且就在东二坊的边上,可不可以给我?以后东二坊就全都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