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报道
各国学子来的很早,都聚在国子监山门外的广场上。www.uu234.cc
魏仕骁、齐宛柔一帮魏人和齐人在东边林荫处说话。
赵夕指、郑果、陈末坐在西边大石上,相谈甚欢。
吴瑶、鲁金枝也在西边,却站在槐树下窃窃私语。
宋大中、梅丽娜等人则蹬在山道上,没有进广场。
内廷侍卫统领甘茂的公子甘平平跟一众太昌学子蹲在山门之下。
国子监的会考淘汰率很高,一千多名学子就只剩下这些人了。学子们东西南北各扎一堆,显得偌大的广场好不空旷,空旷中又显得好生冷淡。但,等殷立一行到来,气氛就活跃起来。
先是宋大中、梅丽娜等人靠过来,跟殷立汇合。
之后,甘平平也礼仪性的过来打个简单的招呼。
远处的赵夕指也饥渴且友善的朝典星月点头。
郑果、陈末、吴瑶、鲁金枝虽无照会,也没有示恶。
唯独魏仕骁和齐宛柔表情不同,一个脸色铁青,盛怒不消;一个脸如冰霜,压根儿看都不看殷立一眼。至于其他学子则朝殷立指指点点,大多都不友善,有的谈论前晚的夺榜之战,有些人则大着嗓门嘲讽。
“你们瞧瞧他,他怎么还背着那口大刀?也不嫌寒酸。”
“是啊,刀口都砍破了,刀身也好几个孔,确实寒酸。”
“他如果给他的刀打上几个布丁,也比现在要好看些。”
“话不能这么说,要怪只能怪南阳侯府没有神兵利器。”
这些话如苍蝇逐臭,直击耳膜,殷立却当充耳不闻,任由他们去说。登临榜首之后,他的心境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此时听到的所有嘲讽,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失败者对胜利者的无端抨击,完全可以不用理会。
不过这臭不可闻的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却是刺耳异常。
宋大中瞄了瞄殷立背后的大刀片子,寒酸得嘴角发颤。
当下干笑道:“我那边有几口大刀,明天我给你送来。”
殷立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把刀仍然很锋利。”
满场之人谁能理解他的心境呢,这把大刀片子是从南阳侯府带出来的,每当使起这把刀,他总能清楚的感觉到爷爷和娘亲的气息,刀在犹如亲人在,他怎舍得丢弃。况且从南阳出发,此刀助他一路砍兽杀敌,护他极深,早也有了感情。
在广场上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从湖对面过来一名导师。
那导师是引路人,带着一百学子越过天桥,缓步上山。
……
一行穿过山脚竹林,脚下忽然无路,那导师把手凌空一抹,竹林的左右两侧各显现出一条山梯,神奇无比。沿着左边山道涉级而上,走了约五百米高,石梯尽处是块空旷平坦的大石台,石台对面皆是嵯峨山峰,根根秀挺。
简而言之,十数座石峰拔地突立,犹如石林。
其中有五峰筑有房屋,屋宇盘在峰腰凸出处。
除了精美的房子之外,五峰之间还架有藤桥。
运目微扫,堪比天宫,险境中好一派仙家气息。
此时,殷立的视力已经恢复,初入山门,有幸目睹这仙境,不由气嘘感叹:“峰顶青葱翠绿,像是戴着一顶绿斗篷,房屋镶嵌在岩壁里,有红有绿,跟峰顶之色很是协调,怪了,这些房子当初是怎么建造的?”
一众涉桥而过,脚下幽烟弥绕。
行走于烟,让人幻生登天之象。
淌过藤桥,来到一座石峰凸处。
面前是个二层门坊,门上有匾。
匾上大书“玉鼎宗”三个大字。
没错,这里便是国子监的核心。
门坊之下只有一座不起眼的迎客亭,亭旁有一山洞贯穿整个山峰。穿过门坊,再穿山洞走到山峰的另一头,又有一座藤桥架在两峰之间。大家伙涉桥而过,来到第二座山峰,此峰岩壁凹处、拱石凸处是个三面环抱的院子,院门顶上书刻着“入境楼”三字。
这入境楼倚崖建造,干净无垢。
前面三层石楼,左右平房瓦盖。
三面楼房都搬着矮桌子和蒲团。
看去像是教人识文断字的书院。
这里只有一男一女两名导师,太乙和武乙并不在此。
两名导师都穿白袍儒服,男的四十岁上下,颚蓄短胡,一脸的书呆子像;女的三十五岁上下,扎着马尾辫,嘴角时时含笑,既成熟好看又满是朝气。
那男导师让学子们在庭院里列队站好,然后说道:“恭喜大家考录过关,登临仙邸,国子监分‘玉鼎’和‘玄霜’二宗,修炼法门各不相同,玉鼎宗又分入境楼、破镜楼、练功塔,藏技阁,四方圣地皆有玄妙。好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吴,叫吴刚,我旁边这位呢叫作甘甜,往后我俩便在入境楼教大家熔炼心智,还望你们用心用力,不要偏废功课。”
众学子齐齐鞠首:“学生领教。”
那男导师吴刚微微一笑,把手凌空一抹,庭院顿时冒起一缕淡淡白光,这些白光在学子们的眼前凝结成团,突然变成一个个玉牌,玉牌顿在半空,其上写着每个学子的姓名。吴刚道:“玉鼎宗施有障眼的结界,一般人是到不了这里的,你们拿好学牌,切勿遗失,往后进出才能畅行无阻。”
学子们大喜,伸手拿牌揣入怀中。
可是别人有学牌,唯独殷立没有。
这下殷立心里不免一急,忙问:“别人都有学牌,为什么我没有?”
其他学子见殷立没有拿到学牌,也都诧异,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吴刚看了一眼殷立,没有答话,只在甘甜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甘甜点了点头,朝殷立招手:“来来来,你跟我来。”
殷立纳闷已极,跟在甘甜身后进了石楼,而后涉级而上来到第三层。这石楼三层摆有几张书柜,窗边矮桌上有两人在煮茶品茗,一个是大教宗太乙,一个是二教宗武乙。殷立看清楚了,愣在楼梯口没敢上前。
“别怕,大教宗和二教宗只想对你做个笔试。”
甘甜拍拍殷立的肩膀,予以鼓励,而后下楼去了。
第九十二章 笔试
待甘甜下楼,殷立上前两步,鞠首:“大教宗、二教宗万安。www.uu234.ccwww.uu234.cc”
太乙搁下茶杯,抬手作势,温温笑道:“不必多礼。”
与此同时,武乙站起身来,背手捏须围着殷立转了半圈,而后展开一张涂满字迹的白纸递到殷立眼前,问道:“你仔细对照对照笔迹,这份可是你的试卷?”
殷立顺着字迹,认认真真的看了两行。
而后回道:“没错,这是学生的试卷。”
武乙收好试卷,笑道:“你是这一届的文考第一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登临榜首吗?文考测试除了题目答辩之外,我国子监更测重学生的个人天赋,你的字写的极好,在这方面你比所有人都有天赋,这是很好滴。为了确定这一点,今天特意给你安排了比试。”
殷立奇问:“什么笔试?”
武乙引手指了指旁边书桌,说道:“自然是对照你的笔迹,确定你的天赋,桌上有纸砚笔墨,你把《大荒经》鸿蒙篇重新默写一遍,为了节省时间,也不需要你通篇默写,你只需默写出鸿蒙篇的前篇即可。去吧,好好写,写好了有你好处。”
殷立心里起疑,他可从没听说国子监还有笔试一关?
何况别人都好端端的拿到学牌了,凭啥他还要笔试?
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妙,料想难道是武乙有意刁难?
武考前天,武乙曾威逼利诱骗殷立喝下怪酒,险些断送了他的前途;如今他通过了文考和武试,登临仙邸,难不成武乙又出什么幺蛾子阻止他进修国子监?想到这里,殷立心中不禁一寒,他想不明白,自己可没开罪过二教宗武乙,何以换来处处的针对?
杵在原地发呆想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武乙。
紧接着目光一转,又看向盘坐抿茶的太乙。
怔怔的望着大教宗太乙,思量转了转,心道:“武试结束时候,大教宗还说我很好,他没道理给我出幺蛾子啊,怕是我想得太多了吧。好,写就写,我就不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当下不再多想,上桌提笔就写。
写完,侍立在旁,请教宗审阅。
但太乙若有所思,端坐不动。
武乙凑到桌边看了一下,见太乙迟迟不动,便喊:“师兄,字迹和考卷一模一样,你倒是过来看看啊。”
“好,那我瞅瞅。”太乙依旧坐着不动,把手一张,书桌上的纸突然自动浮起,飘飘忽忽的落入他的掌心。他展纸细看,脸上不做任何表情,不过神色之间似乎隐隐藏着心事,看了两段,瞳孔左瞟,偷偷瞄了一眼武乙,说道:“师弟,我对你的催梦符有点兴趣,什么时候得空了你教教我?”
听到催梦符三字,武乙愣了一下。
太乙抬头抚须,微微发笑看着他。
二教宗武乙做贼心虚的把头偏到一旁,生怕心中秘密被人发现似的,不敢跟太乙对视,他嘴角抖了两下,连干笑都笑不出来了:“看字的时候就说字,你别扯远了好不好,你只说这字有没有问题就行了。”
太乙没有回答,盯着桌上烘烤的茶壶。
那茶壶在小铜炉的烘烤下,翻滚而沸。
他引手茶壶说道:“茶水有质,需烘才沸,兜授教学莫不是这个道理。师弟啊,笔试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把火到底能烧多久,烧得开殷立这壶水吗?如果你只是心血来潮,就不要动这个心思了,以免误人误己。”
武乙板着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反悔啊。”
太乙抚动秀美的颚须,轻轻笑道:“反悔倒不至于,我的意思是说,你悟道多年,何不能依道制法,再求破镜,届时踞神隐而不死,道深法高,岂不火势更旺,兜授教学也就更容易些,哪像你现在,哎。”
武乙把脸往下一垮,瞪着一双苍老且又顽劣的大眼珠子。
“拐文嚼字说了半天,你不就想说我没有教学的资格呗。”
太乙笑意不改:“非也非也,师弟早迈太虚初境,悟道极深,万法皆通,怎么能说你不够资格呢。只不过话说回来,你玄霜宗在这方面的确有些欠缺,这些年国子监成就了多少优秀学生,但都是从我玉鼎宗走出去的。”
武乙气得脸色铁青,但长幼有序,他还不敢动真怒。
于是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端杯怒饮,呸声又把茶吐出。
说道:“什么茶苦得要死,还不如我玄霜宗的酒呢。”
拧开葫盖喝了一口酒,莫名其妙又哈哈一笑:“我明白了,你故意激我的,你想激我走是不是?好好好,算你说的对,可又能怎样,我以前是不教,我若倾尽全力,教出来的肯定比你好。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我只问你,笔试还算不算数?人我能带走了吗?”
太乙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坚持,我不阻拦。”
“坚持,当然坚持,哈哈哈……。”武乙大喜,两条长长的白眉因喜而沸,笑声未落,一个瞬移闪到殷立身边,薅住他手就要下楼:“臭小子,往后你就跟我了。”
“什么!不不不,我不想跟你!”
殷立惊了一下,慌慌张张的挣扎起来。
可惜在教宗面前,他的反抗力量太弱。
在二教宗武乙的强行拉扯之下,他就像小鸡落入了老鹰爪下,别说挣扎了,哪怕缓缓步子都很困难。眼看反抗无效,万般无奈之际,他只得喊:“大教宗,救我!哎哟,我的手,你弄疼我了,我不进修了,你放我走!”
武乙只顾自己高兴,哪肯理他,更不可能放他走。
如此这般薅着殷立的手,涉梯而下,奔玄霜宗去了。
……
太乙透过窗口,微蹙眉头看着师弟武乙和殷立渐行渐远的身影。
等师弟和殷立消失,太乙收拢目光,投看殷立默写的文章。
看了一会儿,喃喃说道:“殷立,是福是祸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又望窗观景,叹了口气,心道:“神隐之亘长,究竟如何参透?师弟,你我久居太虚,寿享千年,若不能突破神隐,死也将不远了。愚兄育人千载,功法技能早传后世,然你逝后,一身的神功异法岂不要随你而去。思前想后,也只有激你这一途了,盼你明我心意,用心传法,莫再懒散。”
第九十三章 一夜未归
玉鼎宗,入境楼。www.uu234.cc
众学子看见武乙拉着殷立从石楼出来,纵出庭院,顷刻去远,都不由犯蒙。大家伙耐不住好奇,一窝哄的抢出庭院大门,都想看看武乙要带殷立去往何方?当看到一老一少跃过藤桥,淌出玉鼎宗的山门,学子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惊呆了。
因为国子监在报道之日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事件。
此时,殷立被武乙强行带出山门,无疑惹人猜想。
众学子大多都对殷立夺得榜首是不服的,眼下瞧见这等怪事,自然是幸灾乐祸。有的人说,殷立在武试期间连跳三品,必是学了害人的妖法,教宗明察秋毫,当然要将他赶下山去;也有人说,国子监是神圣的地方,进修更是不能光凭耍嘴皮子,殷立投机取巧,原本就入不得山门。
有人幸灾乐祸,自然也就有人提心吊胆。
典星月微微咬唇,跑去问甘甜导师:“女先生,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宋大中顺着话茬说道:“殷立参考凭的是真本事,为什么要赶他下山?”
燕小小矮矮的个儿,昂头也问:“女先生,二教宗真要把他赶下山吗?”
甘甜一手按住燕小小的头,一手拍了拍典星月的肩膀,笑道:“别担心,既然登了榜,就不会有人赶他下山。刚才大教宗和二教宗只是对他做了一场笔试,料想笔试有了结果,二教宗这是带他去了玄霜宗,往后他会在玄霜宗进修。”
燕小小勾头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可不可以也去玄霜宗进修啊?”
甘甜摇摇头:“玄霜宗主要教授异术,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才能去。”
典星月和宋大中舒气的同时,不由惊诧,难道殷立还有异术天赋?
总而言之,不管什么天赋不天赋,也不管是在玉鼎宗还是在玄霜宗进修,只要殷立仍在国子监,那便是好的。既是虚境一场,典星月等人均都卸去担忧之心,此时看到吴刚和甘甜招呼大家到庭院排好队形,典星月等人只得暂且抛开殷立过去排队,听两名导师讲述国子监的规矩和日常的修炼流程。
今天是入门报道,主要也就讲述这么多。
说完该说的,吴刚拿来儒服分发给学子。
这儒服呈淡蓝色,清新脱俗,男女一样。
发完统一服装,吴刚和甘甜便让学子们下山去了。
……
回到甘府别苑,天色刚昏。
寡妇刘婶去厨房忙活,饭菜很快就做好了,但是殷立却还没有回来。
入秋的时分,天气转凉,典星月怕饭菜凉了不好吃,便叫寡妇刘婶把饭菜窝在锅里温着,等殷立回来一起用餐。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仍不见殷立回家,典星月不能让秦管家和刘婶饿着肚子,于是便让她们先吃。
刘婶把饭菜端来堂屋,傻傻动了两筷子。
见秦管家和典星月不吃,她又只得搁筷。
然后又饥又困老实巴交的陪在桌边傻坐。
“小姐,小世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秦管家眉头锁得死死的,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急色。他是个懂得避讳的人,在南阳侯府做了一辈子的管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心里清楚的很。按理说他不该说这话,好像显得有些诅咒小世子似的,但殷立迟迟不归,他心里着急,急得按耐不住。
“二教宗留他过夜是好事,我不担心他,你也别担心了。哦我不饿,就不吃饭了,你们俩吃吧,吃完了饭早点睡觉。”典星月心里其实是担心的,这会儿为了打消秦管家的顾虑,不得不自咽苦果,强装轻松。
她不知道殷立为什么被分配到玄霜宗进修。
但她知道武乙几天前哄骗殷立喝过怪酒。
虽说国子监受天下人敬仰,无奸诈之辈,更不会暗害学子。但武乙这个人在典星月看来做事没轻没重,好像有点不太靠谱。可是单凭“不靠谱”三字,又不足以说明任何问题。所以她担心,却又说不出自己该担心什么?
她暗暗揪着心,打水洗澡都提不起精神。
回房后,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
……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典星月就起床洗漱。
天亮之前赶到玉鼎宗,这是国子监的规矩。
今天她穿的是国子监分发的儒服,淡蓝的颜色更能存托她的温文儒雅。
她匆匆吃完一碗面,就往国子监赶,出门的时候刚好跟西厢院的燕人撞上。
燕子媚和燕小小在府邸门口说话,其余的燕人学子都远远的站在门外等着。
也不知何故,在门口的大红灯笼照耀下,只见得燕小小正抹泪哽咽,娇小的个儿背着一把巨大的铁锤以抹泪之姿示人,看着委实可怜。典星月从东厢院过来,远远目睹这一幕,愣了一愣,怕有所搅扰,站在前院天井没敢近前
燕子媚看到典星月,招了招手:“星月,你过来。”
典星月嘴角勉强堆笑,上前请安:“姑姑早上好。”
燕子媚望天井暗处张望,问:“只你一个人吗,殷立呢?”
典星月回道:“他一夜没回,我想二教宗留他过夜了吧。”
燕子媚目光迷离,很明显的暗叹了一下,说道:“哦留夜了啊,看来再想见他就要到明年了。星月,今天我就回国去了,南阳和雷泽相隔不远,你跟殷立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捎回去的,我顺路正好可以帮这个忙。”
典星月说道:“没有什么需要捎回去的,您一路走好。”
燕子媚挥挥手:“既如此,那你们就走吧,别迟到了。”
话声方落,燕小小哽声忽然放大,抓住燕子媚的胳膊,泪眼汪汪的昂头看着燕子媚,可怜兮兮的摇头:“姑姑,你别走好不好,小小舍不得你。”
燕子媚轻抚她头,温笑道:“都十四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黏人,这可不好,姑姑回国是早就拟定的行程,怎能说不走就不走呢。何况在国子监进修,不仅仅只为破镜,也要修心明智,你啊平时让我宠坏了,我觉得到国子监进修,就该放手让你吃点苦头,你才会长大。好了,把泪擦了,去国子监进修去吧,迟到了可是要受罚的。”
“哦。”燕小小擦干眼泪,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典星月朝燕子媚欠了欠身,随后也投身黑幕。
第九十四章 拿简观书
进修第一天,学子们都没迟到。www.uu234.ccwww.uu234.cc
大家齐聚入境楼外,静候开门。
隔一会儿天色大白,导师吴刚和甘甜打开院门,放学生们进去。今天的进修既不讲经说道,也不传法授术,而仅仅只是读书。吴刚和甘甜将学生一分为二,各领五十名,吴刚统管的学生坐在左屋,甘甜带着学生坐在右屋。两人什么也不说,分发木简书札给学生,让他们认真细读。
这读书的目的,是为了破茧心境。
然而学生不懂,心里当然不乐意。
何况这里的学生哪个不是熟读经典,何需国子监启蒙授教。
大家不愿读书,只想进修,却又不敢违拗导师安排的课目。
于是撇的憋嘴,苦脸的哭脸,展开木简,装样子敷衍导师。
哪知木简展开,字迹入目,一个个顿觉头晕眼花,放佛整个入镜楼都在摇晃。那木简上面的字明明清清楚楚的写在哪里,然因眼花模糊,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如此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有大部分的学生受不了头晕摇晃之苦,跑到庭院里呕吐起来。
这时学生们方知此简的厉害,纷纷吐奇。
“这木简大有问题,我闻着有股淡香?”
“是啊,这么晃眼睛,叫我们怎么读。”
“我……我不行了,我的眼睛还在晃。”
在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之际,除了魏仕骁仍在读书,留在左右两屋的其他学生也都坚持不住了,摇摇晃晃跑了出来。这头晕眼花的感觉比生了重病还要难受,大家伙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幸好吴刚和甘甜早有准备,在庭院放着几十个木桶。
大家抱桶呕吐,一泄再泄,才不至于弄脏庭院。
待众人稍有恢复,魏仕骁那头已经死撑了五分钟,他端端正正坐在矮桌边,左手按桌,右手持简,看不出有丝毫难受的表情。众人面面相觑,不管是崇拜他的,还是讨厌他的,这一刻都被他的强大定力所折服。
也不知道是谁失声愕道:“天啦,他居然没事!”
左屋里,空空荡荡的,就只有魏仕骁安安静静坐着。
屋外庭院,九十九个学生和两名导师就这么看着他。
然而爬得越高,摔得越很,不到十分钟,魏仕骁突然噗的一声吐出一嘴的血雾。原来他是傲气使然,总想显得比别人高明,故才死撑。这打脸充胖子,有时用力过猛,也会失手打伤自己,魏仕骁就是这种情况,他面子薄,吐血吐到一半,硬生生的把剩下一半吞下肚去。
齐宛柔吓了一跳,跑进屋去搀他:“别看了,我扶你出去休息。”
魏仕骁也不知是说真还是说假:“我只是内伤复发,不碍事的。”
他不想像别人一样,受不了就往外跑,尽管吐了血,仍无比高傲的端坐着。不过他也知道了厉害,手上拿着木简,却再也不敢轻易翻看了。
……
看到魏仕骁吐血,有人暗笑,有人担心。
但,宋大中没有幸灾乐祸,反而惊出一身冷汗。事实上,他还有一丝惊喜,这拿简读书没人受得了,就说明这是一种新奇的修炼方式。只不过,连晋升到大乘境的魏仕骁都撑不过十分钟,这简书也未免太过凶险。
心有疑难,当下更不迟疑,朝吴刚和甘甜鞠首:“吴导,甘导,这简书究竟是何物?又该怎么去读?总得给个提示,说个方法才好,不然学生没有头绪,怕是读不好了。”
众人连连点头,随声附和。
吴刚和甘甜高深莫测一笑。
吴刚手指胸口:“此简用心可读。”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弄懂。
宋大中代表大家又问:“能说得再具体一点吗?”
这回没等吴刚发言,甘甜接过话茬,笑道:“吴导跟你们故弄玄虚呢。你们现在是在入境楼,入境就是为了破镜,只有破茧心境,才能前往破镜楼进修。这些书简是用千年树妖制成,有很强妖力,可令人生幻,破人念力。大家读书的时候,需要努力摒除杂念,等到与妖力相融,就看得见简书上的字了。”
燕小小偏头想了想,也问:“那要是看不见,是不是还要呕吐?”
甘甜笑色不改,温声说道:“只要按我说的做,迟早也能看见。”
燕小小昂头看着甘甜,鼓动着眼睛又道:“那要多久啊?”
甘甜略作沉吟,天生的笑脸不由皱起眉头:“或许十天半月,也或许半年,总之因人而异。怎么都愁眉苦脸的,我这么说,你们就泄气了,那以后还怎么进修。大家不要小看入境楼的修炼,你们要知道修行路上处处是槛,处处是道,修为停滞不能破镜,多半是因心塞智穷所致。所以,只有破茧心境,才能鉴心鉴智,这对你们往后的破镜晋升有百利而无一害。”
话这么一说,学生们也就都听明白了。
宋大中如若开窍,抖抖精神,说道。
“甘导说的好,学生这就读书去。”
当下进屋盘坐,拿简观读,再无疑虑。
其他学生见状,也学他进屋读书去了。
幸得甘甜一番解说,学生们通晓了道理,领会了读书的法门,果然便有好转。大家依照法门排除杂念,固然头晕目眩不能消泯,简上的字仍难辨清,但支撑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如此这般静静的拿简看书,跟妖力对抗,一晃眼半日就过去了。
虽然撑了半日,可学生们都脸色煞白,虚脱得不成人样了。
大家都不由心想,国子监的修炼果然与众不同,异常辛苦。
此时此刻,左右两屋全是摇来晃去的脑袋,似乎已到极限。
没错,入镜楼的进修方式极耗心力,对身体有极大摧残。
而自来新晋学子的心力不佳,坐观半日确实是个极限。
正所谓幼苗扶长,学生们好比幼嫩的苗子,没有强大的念力,倘若强加课目的时间,轻则伤害神识,重则暴毙,所以国子监考虑到新晋学子的安全,入镜楼的进修课目从来只有半日。眼看时间到了,吴刚和甘甜收了简书,令学生们打扫干净庭院和屋舍,便给他们放了课。
第九十五章 少年康儿
放课之后,学生们三五成群结队下山。www.uu234.cc
走到山下,经风一吹,晕眩恶心才稍有好转。
大家伙回过味儿来,犹有从鬼门关逃出之感。
宋大中把典星月和燕小小送回家,不待稍坐,就急匆匆的赶回夜冥堂监工去了。典星月回到东厢院,先去卧房睡午觉,隔一会儿燕小小推开她的房门,小声小气的喊:“星月姐,你睡着了吗?”
典星月迷迷糊糊的昂起头,问:“有事吗?”
燕小小见她醒了,脸上一喜,于是迈槛进门,却不料让门沿绊到捶柄,身往后倒“哎哟”摔了一跤。她总是不长记性,无论走到哪儿都要背着大铁锤,因捶柄绊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身材娇小,也摔惯了,爬起来走到典星月的床边,问道:“殷立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啊?不如,我们去玄霜宗找他去吧。”
典星月想了想,迷惘着说道:“真的可以去吗?”
燕小小拿出学牌晃了晃:“可以啊,我们有学牌。”
“好吧,那就过去瞅瞅。”
典星月掀被下床,穿好衣服,稍作梳理,而后跟燕小小两人去了国子监。淌过镜湖天桥,深入山脚竹林,走到山道尽处,两人拿出学牌打开结界。结界一开,左右两边各显现出一条上山的坡道。
左边的坡道是去玉鼎宗的。
右边的坡道是去玄霜宗的。
她们去看殷立,需走右道。
这右边山道呈六十度角向上延展,曲曲拐拐的一眼望不到头。
两人沿着这面坡道往上爬,可是不管怎么爬,好像永远也爬不到尽头。
典星月扭头往下俯望,山脚的竹林清晰可见,感觉只爬了五十余米高。这一下她就纳闷了,按照她跟燕小小的脚力计算,打个对折也爬了一千米高才对,可怎么还在山脚?她猜这条山道的结界或许另有蹊跷,于是喊住燕小小,说道:“学牌好像不管用,别往上爬了。”
燕小小抬头看那山道幽长,说道:“是啊,怎么爬不上去呢?
典星月提提衣袖,擦擦额汗:“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
两人没法参破这条山道的结界,只能沿路返回下山了。
然而,走到山脚竹林,忽见右边坡道上有人下山来。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英俊少年,奇怪的是他并不像教宗、导师、执事、学子们身穿儒服,而是穿着平常的服饰。这少年走下坡道,在幽深的竹林里顿了顿步,朝典星月和燕小小打量了一下,而后嘴角添笑,夸典星月:“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典星月抿嘴回了他一笑,柔道:“我叫典星月?”
那少年一脸喜欢:“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康儿。”
典星月问他:“你是从玄霜宗下来的吗?”
那少年康儿回答:“是啊,我刚在上面看见你们俩爬山了,你们想去玄霜宗吗?姐姐,国子监是圣地,你们不能这么随便乱闯,再说你们没有玄霜宗的学牌是上不去的,没有二教宗允许,我也不能私自带你们上山,你们还是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典星月本来还有话说,见他走了,也不好搅扰。
不过少年说得很对,国子监圣地是不能乱闯的。
当下习惯性的拱手在肚,迈开柔步穿出竹林。
燕小小跟她并肩而行,望着走在前面的少年康儿,她怪咦一声:“奇怪了,他怎么只跟你说话,却不跟我说话呢?我姑姑说,我也长得好看,可他为什么只夸你,不夸我呢?”
典星月说道:“他只是个过路的,别在意。”
“我没在意啊,反正我又不认识他。”燕小小天真一笑,脸上灿烂无比。她兜着两条小短腿没法跟上典星月轻盈的脚步,只得走两步跑一步才能跟上。一语话尽,她又手指那少年康儿,继续说道:“星月姐,你觉不觉得他的背影很像殷立哥哥?”
典星月瞅着那少年,点点头:“嗯,是有点。”
淌过天桥,走出山门,那少年忽然顿足转身。
等典星月和燕小小走近了,他又展颜笑了笑。
这一笑脸浮韵味,瞳孔深邃,有些高深莫测。
典星月向他微微点头:“你还有话要说吗?”
那少年康儿摇摇头:“不是我有话要说,是你有话要问我吧。刚才你跟我说了你的名字,我就知道你是谁了,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登山。本来我没有那么着急要走,我是怕你问我话,可我想了想,觉得跟你说说也无妨,想来二教宗也不会怪我多嘴的。”
典星月怔了一下,感觉他这股聪明劲儿跟殷立很像。
既然少年愿说,她求之不得,问:“我想问问殷立。”
少年康儿笑道:“我就知道你想问他,他现在很好,只是要有很长时间不能下山。国子监是有规矩的,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说的不能说,我能跟你说的就这些了。姐姐,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说了,对了,得空的时候,我会去玉鼎宗看你的。”
至此双方分手,少年康儿往西投去。
而典星月和燕小小往东,回府去了。
……
此后五天,殷立果如少年康儿所说,没有回家。
典星月倒不担心殷立出事,只不过玄霜宗就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边,得不到里面半点消息,这让她好不郁闷。她虚长殷立一岁,出门在外,理应处处照料殷立,如今她与殷立分隔数天,饥渴不知,冷暖不知,怎能叫她不为之忧心。
这几天郁闷之中,也有好消息。
燕小小居然第一个破茧了心境。
破镜之后,她去了破镜楼进修。
这事在学生当中引起不小震动。
谁会料到,年纪最小的燕小小会是第一个离开入镜楼的人。论修为,魏仕骁、宋大中、齐宛柔等等,都比燕小小高明;论心智,燕小小还只是个孩子,心智不全。如此一个小不点,怎么就捷足先登了呢?
当然,在所有的学生当中,魏仕骁是最受打击的。
毕竟他的修为是最高的,单打独斗无人可以胜他。
可是不管是魏仕骁还是其他学生,他们只知震撼,却不知道其中的因由。
众所周知,在入镜楼里读书,需要抛却杂念才能一点一点融合书简的妖力,只有把心净化到极致,才可以破茧心境,看清书简上面的字迹。而燕小小在这方面具有别人没有的优势,她思想单纯,杂念不多,心境如水,这书自然就比别人读的快了。
转眼又过了十多天,期间有二十人陆陆续续通过了入境楼的进修课目,典星月思想纯真,心如美汁,自然也在其列。可惜的是,魏仕骁和宋大中这等新晋高手反而不得其法,读不好这书简。
第九十六章 枯等
这日下午放课,学生们三五成群结伴下山。www.uu234.ccwww.uu234.cc
典星月跟燕小小、宋大中走在一块儿,碰巧在结界外又碰见少年康儿。康儿是从玄霜宗下来的,撞上典星月,他没有留步说话,只朝典星月笑了笑,之后淌开步子急急走了。不远处的赵夕指瞧在眼里,满脸堆奇的望着康儿的背影,走过来问典星月。
“这小孩儿有点怪,我看他冲你笑,你认识他?”
典星月不太喜欢赵夕指离她太近,把步往边上移了移,说道:“认识但不熟,他应该是玄霜宗进修的学生吧,上回我只跟他说过几句话。”
赵夕指摇摇头:“不对,他可不像一般学生,国子监从教宗到学生,都穿统一的儒服,就连九宫真人带来的求学生在这里也穿得跟我们一样,可这小孩儿穿得却很随意。可若说他不是学生,也不对,国子监是世外之地,不沾世俗尘埃,除了进修的学生,别人是没法进出的。”
宋大中说道:“嗯,这小孩儿确实有点古怪,赵兄观人入微啊。”
赵夕指笑道:“哪里,我只是见他从玄霜宗来,感到意外罢了。”
典星月听他话有言外之音,忙问:“他不该从玄霜宗下来吗?”
赵夕指端正脸色,天生的风流相难得有一回正经:“当然不应该,我听说二教宗的脾性怪异,不太会兜授教学,只要是去玄霜宗进修的人,这辈子就算是废了,学也学不好,出也出不来。这小孩儿居然进出自由,这我就想不明白了。”
典星月闻言悚惧,失声愕道:“你说什么!”
旁边的燕小小也吓到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宋大中知道她们害怕了,慰道:“他瞎说的。”
赵夕指说道:“我可没瞎说,玄霜宗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我们赵国就有人在里面进修了五十年,至今也没出来,前几天魏仕骁还幸灾乐祸说殷立八成要废在二教宗手上了呢。”
说到这儿,听宋大中使劲咳嗽,又看到典星月悲目苦脸的样子,方知自己嘴巴没关门说错话了,于是赶忙补救:“呸呸呸,瞧我这嘴,听到风声就说雨了。星月,我跟你说,没有的事,你也用不着担心,殷立是南阳侯的爵位继承人,我想三年期满,二教宗会放他下山的。”
宋大中也道:“是啊,以讹传讹的话信不得。”
典星月勉强笑了笑:“你说的对,我不信。”
话虽这么说,却只是佯装释怀,心如塞石。
她心里暗暗计议着,回到府邸之后,换下儒服,自己又一个人来到国子监。她没进山门,而是在去往国子监的岔口面摊买了一碗面条,之后静静坐着,也不吃面,一双美目焦而不乱的盯着国子监的山道。
那面摊老板见她买了面不下筷,便来问她。
典星月不愿答话,掏出一块金币给那老板。
面摊老板是个明白人,拿了金币就不问了。
典星月来到面摊里坐着不为别的,她是想守株待兔等二教宗武乙下山。听了赵夕指说的话,她不能坐视不管,但又没有很好的主意,计较来计较去最后只能想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要等到武乙,当面请教问个明白。
只可惜坐等到天黑,无功而返。
第二天放课,她又来面摊坐等。
事实上,她的心境平静了许多,在国子监以教宗为尊,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不过,殷立被分配到玄霜宗,修炼进展可以不计,但殷地不能无主,她需要把这层意思传达给武乙,令他不能强扣殷立。
只是这第二天还是没有等到人。
……
第三天放课,典星月还来面摊。
在秋风瑟瑟中枯等,委实凄凉。
今天下午从国子监进出的人多了些,有外出采购吃食的执事,有日曼帝国的求学生,看到进出的人多了,她预感今天必有斩获。果不其然,就在黄昏时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背着手信马由缰的从国子监走了出来。
此人腰系酒葫,白眉垂胸,不是武乙还能是谁。
典星月起身走出面摊,上前鞠首:“二教宗万安。”
武乙随意嗯嗯两声,没有多作搭理,提步就走。
典星月跟上两步,又问:“敢问二教宗,殷立可好?”
武乙顿步回头,抚动颚须,像老龟伸头一般脖子前伸,有些为老不尊的打量典星月:“小丫头,我怎么看着你有些面熟呢,你是谁啊?”
典星月再行鞠首:“学生典星月,给您老请安。”
“典星月?”武乙昂头翻了翻眼珠,恍然道:“想起来了,你的文考第二名还是我给的,我记得你是殷人吧?对,不是殷人,你也不会拦下我问殷立了,好了你回吧,殷立这小子你用不着操心,他好的很。”
典星月话没说完,哪肯就走:“学生能见见他吗?”
“不行,进修期间不能探访,就这样了。”
武乙没心思跟她解释太多,转身走了。
典星月不甘就弃,拱手在肚,远远跟着。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从内城走到了外城。
武乙穿着普通,一路上背着双手走马观花,就像个普通老头。
典星月走路斯文,轻盈的步子像凌空步虚一般,惹人投目惊叹。
别看典星月模样斯文,盯着武乙背影的眼睛却透着不折的坚韧。话说回来,在面摊枯等三天,眼下又放胆追踪教宗,这不是她的性格。平素,她话如吐丝,温柔之极,做事也极讲规矩,此番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为了殷地和殷立,她不得不一反常态。
武乙知道典星月跟在身后,就是不想搭理她。
到了外城,两人又走街串巷来到西城瑶池温泉。
武乙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人活久了,难免心倦欲绝,但千百年来对丰韵的妇人一直喜爱的紧,所以来瑶池温泉泡澡是他唯一的嗜好。泡在温泉池里,听一听隔壁的娘们扑水、说话,就好如烟雾里观人美态,有种很特别的朦胧美感,别有一番趣味。
第九十七章 小刺儿头
瑶池温泉的伙计都不知道武乙的真实身份。www.uu234.cc
不过武乙到此从不带钱,但仍然进出自由。
这是因为花掌柜专门嘱咐过,所以伙计们对他格外尊重,都把他喊作老先生。这会儿来到门前,武乙也不跟人招呼,也没换浴衣,直接去了后院温泉池。典星月知道这里是泡澡的地方,也学武乙往里面闯,但给伙计拦了下来。
那拦她的伙计说道:“姑娘,你得付钱才能进去。”
典星月没有答话,撇开那伙计,伸着脖子张望。
等看清楚武乙进的是哪间浴池,方才掏钱付账。
付完钱之后,二话不说,来到后院,展眼处是个长廊。
长廊边是几十道木质拉门,门顶之上编写着门牌号码。
武乙进的是十号浴池,典星月便站在浴池门口等着。
这一刻,她变得极具倔犟,尽管时有泡澡的男男女女投以怪异的目光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她不作理会,就像一尊圣洁无比的玉女神像,带着诉愿的心思杵在门前;尽管她的衣裳不知从哪里染了一点油迹,但却比刚刚出浴的所有女子都干净,黑发皎肌,如瑶池温泉里的一束仙草。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浴门咯吱一声开了。
浴门开处,走出来五个身材丰满的妇女。
典星月趁着空档,抬眼朝浴池里瞧了瞧。
这间浴池跟上回殷立泡澡的浴池几乎一样,门内是一面屏风墙,男的在左边泡澡,女的从右边进出,而浴池中间架着一座两米来高的假山,将男女隔开。看清楚浴池的布局,典星月颇为震惊,心道:“这浴池的布局委实大胆,寻常人过来泡澡还说得过去,教宗这种身份居然也来?都说他性情怪异,看来不假。”
等那五名美妇走后,武乙也随即出来。
敢情他是一边泡澡一边喝酒,出来时脚步癫狂,脸色红润,饶有五分醉意。最让典星月感到吃惊的是,他提着裤衩,衣衫不整,乍看下就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糟老头,哪里有半点教宗的模样。是以,武乙开门出来,两人隔着门槛眼眼相对,典星月惊得往后退步:“二教宗,你,你……。”
“你这丫头,怎么还堵在门口了!”
武乙吓了一大跳,赶紧的把门一关。
他以为瑶池无人识他,故有些随性。
说来,他也不是完全不着调,自己懒懒散散敞着肚皮的样子给典星月瞅见,老脸挂不住,心里是既恼火又羞涩。等整理好衣装,再次把门打开,脸上便浮起一丝怒火了:“你说你这丫头,老跟着我做什么!”
典星月定定心神,把身鞠了鞠,不急不缓柔柔说道:“身为殷人,学生有话不得不吐,现如今南阳侯老迈,殷立是爵位唯一继承人,如果二教宗强扣殷立,他日爵位空落,殷地无主,恐怕会引起骚乱和纷争,这并非殷人之福。所以,学生恳请二教宗体恤殷人,不要扣留殷立。”
武乙说道:“我没扣留他,他随时可以下山。”
典星月不信:“随时么,那他为什么不回家?”
武乙迈槛出来,走到长廊外的天井里,拧开葫芦盖,坐在石凳上一边灌酒一边说道:“今晚我要不给你说道清楚,往后你是不是就跟我杠上了?别人见我都不敢造次,偏你这样的小刺儿头就敢,你可真不愧是殷人。丫头,玉不琢不成器,来玄霜宗进修就该是这样,我在下山的路上布有三道结界,只要殷立勤加修炼,破除结界,自然也就下山回家了。”
典星月想了想,问:“假如他破除不了呢?”
武乙打个哈哈,刚要开口说话,忽又哑了。
原来长廊里走来两名丰臀美妇,他迷了一下。
而后抚动长眉,饶有酒意的伸脖子浅浅张望。
看见两个美妇进了十二号浴池,他条件反射站了起来。待二女关上浴池的门,他才又恢复正常,跟典星月说道:“殷立资质极好,不要为他担心,就算他破不了,三年期满,我也会放他下山。好了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回去吧,这个地方以后你就别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典星月的忧心始才得到疏解。
当下不敢再讨饶,拜了两拜,转身回家去了。
……
回到甘府别苑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
东厢院一片漆黑,只有大堂边的走廊亮着几只红灯笼。
大堂里也点着油灯,秦管家坐在椅子上打盹,刘婶则在油灯下做着针线活。典星月大晚上没回家,她们只得坐等,没敢去休息。看到典星月回来,刘婶高兴,把打盹的秦管家叫醒,自己放下手上的活,到厨房温菜去了。
秦管家招呼典星月坐下,斟茶递杯,问道。
“小姐,这大晚上的你都去哪儿了?”
典星月优优雅雅的坐着,端杯抿了一口热茶。
“我去见二教宗了,向他问问殷立的近况。”
秦管家脸上一喜,哈腰笑道:“你见着二教宗了!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小世子都快一个月没落家了,这些天连个音讯也没有,老奴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小世子到底过得好不好?他没受什么委屈吧?”
典星月简简单单说道:“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秦管家追问:“二教宗就没跟你说点别的吗?”
“二教宗说的简单,具体的没说。”典星月的心思稳重,性情温顺,她不想说负面的消息,就怕秦管家讹撰书信寄送回家,连累老侯爷跟着担心。何况,她今晚获知的消息称不上负面,至少武乙亲口说了,只要殷立勤加修炼,破除结界,就可以下山回家,即使破不了,三年期满,武乙也不会强留殷立。
她默默的做了这么多,强迫自己从温文柔雅变得倔犟坚韧,求的无非就是这些,既然消息确凿,就只需要说殷立很好,安安秦管家的心,其他的更无需多言了。
一会儿,刘婶把温好的饭菜端来。
她吃了半碗饭,就去洗漱睡觉了。
这一晚抛却愁思,睡得好不香甜。
第九十八章 我要退学
话说入镜楼笔试,略显荒谬。www.uu234.ccwww.uu234.cc
殷立成二宗之食,竟不自知。
直到给二教宗带走,他才有悟。
从玉鼎宗下山,一路上,殷立背心发凉,不停的在心里苦寻答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国子监会考第一名就该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吗?不对不对,这笔试太蹊跷了,为什么要对照我的笔迹,难道我文考试卷有问题!
想到这儿,忽然记起报名当晚入梦一事。
那晚中了符术,被强行注梦,临摹符字。
次日文考,他做试题用的笔迹正是临摹所得。
思量到此,脑子里灵光忽现,想通了一大半。
当即一阵惶恐,扭头看着武乙,见他嘴角含笑春风得意的样子,就不由心里发毛。眼看武乙拉着自己箭步如飞的淌过山下竹林,涉级爬上右边坡道,他挣扎不过,情急之下,张嘴咬了一口武乙的手。
“嘿!”
武乙吃疼,撒手搓揉。
殷立脱身,撒腿就跑。
“嘿,还跑,我看你往哪里跑。”
武乙移形换位拉出一条残影,欺到殷立身后,而后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伸手锁住殷立的左肩。殷立啊的一声惨叫,左肩如扛万斤巨石,顿时便承受不住,单腿跪了下去。武乙敲打殷立的脑袋,轻斥:“你小子属狗的么,居然连我也敢咬。”
“我不进修了,我要退学!”
殷立一急,竟动了退学之念。
国子监是日向帝国最高学府,为攀仙邸,从古到今不知有多少学子趋之若鹜,退学之说从来就没有先例。殷立知道离开国子监意味着什么,但他别无选择,只得破例做个先驱者,因为他察觉到武乙似乎对他前来国子监参考心存不满,留下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退学?亏你小子说得出口!”
武乙恼怒了,吹胡子瞪眼斥喝。
接着侧脸一想,咦了一声,像只变色龙说变就变似的哈哈大笑:“嘿你个毛头小子,放眼整个天下,还没人敢咬我,你居然敢,咬了不说,你还跟我急,有点意思。好吧,那你说说跟着我哪里不好了,你能说出道理来,我就准你退学。”
殷立指了指武乙压肩之手。
武乙收敛内劲,把手撒开。
殷立的左肩卸去重力,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站起来直面武乙,不仅不卑不亢,而且脸带恼色,说道:“好,说就说,我才不怕呢,你是教宗,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伤我的,否则你就是以大欺小。报名那天,你是不是偷偷塞了一张符纸在我身上?”
武乙眯笑点头:“没错,是我塞给你的。”
殷立见他承认了,又道:“你施术带我入梦临摹符字,误导我拿临摹的字迹笔划默写试题,就是为了今天的笔试对不对?还有,你骗我说喝下你的怪酒可以破镜,结果我第二天醒来,筋疲力尽,全身经脉都让你的酒烧伤了,差点连武试都没法参加。我想不明白,我又没得罪你,你干嘛事事针对我?哼,反正我想通了,你是教宗,你这么针对我,我留在国子监还能学到什么,何不干脆退学。”
“哈哈哈……!”
武乙抚弄长眉,哈哈大笑。
笑时,朝殷立凭空虚指,道:“臭小子,你小小年纪就学会多疑多心了,你把国子监当成什么地方了,我一个教宗,针对你这个毛头小子做什么。我之所以做这么多,是大有深意的,既能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他不急不缓把自己的用意说了出来。
……
这事还得从殷名在国子监进修说起。
当年,殷名进入国子监所展示的资质和天赋让他印象深刻,尤其殷室的天赋《大悲手》让殷名运用得出神入化,他竟然利用《大悲手》打开了通往陨神之殿的结界。
要知道,国子监是在云顶仙山之下,其上是离境天宫。而云顶仙山共有九节指峰,蕴意九重天之意。上面七指皆有少昊天帝的上古加持,世间无人可破;而第一指峰是国子监,兜授教学之最高学府;第二指峰是陨神之殿,乃仙翁隐身避世之地。也就是说,陨神之殿是圣地,武乙用风火水雷四种符文布下最强结界,却让不懂符术的殷名轻松破除。
打那时起,武乙便看上了殷室天赋
在他看来,《大悲手》是封印之手,自然有解印破界之妙,这是修炼异术最佳的手。所以报名那天,他便打起殷立的主意,希望将其收入玄霜宗。
只是他怕太乙不肯放人,故才动了些手脚。
而素来修习异术者,都是文考前三名。
因此武乙暗动手脚分作两步。
第一步,施展符术引导殷立临摹符字,协助他拿下文榜第一,以此堵住师兄太乙的嘴;第二步哄殷立喝下美酒,损其内劲,烧其经脉,令殷立醉酒卧床,错过武试。如此一来,殷立文榜第一,武榜无名,他便可以破格收录殷立进入玄霜宗。
哪知道殷立竟然突破身体极限,硬撑着来到武试场上。
来就来吧,居然还技压群雄,连跳三品,夺得榜首。
这是武乙万万想不到的,好在事情没有偏离发展。
……
听完武乙的叙述,殷立的心境稍有回还,疑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武乙灌了一口酒,张开湿润的嘴巴轻轻哈笑:“哈哈哈哈,我当教宗的还能骗你不成,为了你,我可是煞费苦心,简直累死我了,比泡一天澡还累。”
殷立看着他的酒葫芦,想到经脉焚烧之疼,心里又不由来气,说道:“你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教宗,哼,你骗我喝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酒,非但没有破镜,你还差点把我的经脉气海烧没了。”
武乙把笑一敛,像个老小孩儿瞪着眼说道:“瞎说,我用五百年的时间搜集不蒸水,酿造成酒,天上地下仅此一葫,别人想喝都喝不到,你小子喝了我三口,怎么还满嘴怨言。我这不蒸水酿的酒有扩展强化经脉的效果,你跟魏仕骁打,若非有我仙酒相助,别说连跳三品,你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
说完,又蹙起眉头想了想,继续说道:
“你小子真不知走了什么运,我的酒可没有连跳三品的效果,不过也亏得你事先喝了我三口酒,否则你跟魏仕骁比拼内劲,不死也要废了。嗯,定是魏仕骁的内劲激发了你体内的酒气,你连跳三品晋升到大乘境,纯属机缘巧合。”
武乙说的这些话,殷立是相信的。
修炼一途,没有无缘无故的晋升。
看来自己连跳三品,确与酒有关。
恍然大悟之后,他心里燃起一丝感激,当下朝武乙鞠首:“我明白了,多谢二教宗助我破镜,前面不知因由,冒犯了您,您老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说到这里,又抬头干笑一声,继续说道:“只不过人各有志,学生对异术不感兴趣,我觉得魏仕骁很有天赋,您不如放我回玉鼎宗去,把他抓来充个数。”
“不行!”武乙拉长了脸,提起殷立就往山上爬去。
爬到坡道尽处,眼前是个门坊,刻有“玄霜宗”三字。
站在门坊下,往对面瞧去,眼前好大一尊神像。
第九十九章 玄霜宗
殷立粗略估算,这尊神像高约千米,无比的巨大。www.uu234.ccwww.uu234.cc
神像头戴王冕,面相威严,乃是少昊天帝的雕像。
而殷立与武乙踏脚之处是块向外凸出的大拱石。
站在拱石上,除了对面倚靠仙山的天帝神像之外,其余三面视野开阔。
正前方,从拱石到神像之间是两面高高耸立的悬壁,这两座悬壁犹如刀削斧砍,孤独的拱立着,硬生生的把个偌大的山谷分裂成三条既长又宽的沟壑,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是两座通往神像的天桥。
武乙没有在拱石上停留。
他挟着殷立走上左边崖顶。
崖顶的路很平坦,有人工打磨的痕迹。
走在这条崖顶之路往下俯望,两面沟深五六百米,好不危险。右边呈两山夹峙之势,阳光很暗,看不见崖底情景;左边树木繁密,一片翠绿,树林里还有几栋若隐若现的房屋。
走到神像腹处,是个左右贯通的栈道。
这栈道从远处看,酷似神像系的腰带。
在栈道左右两边的岩壁上筑有彩楼石厦。
右边挂匾,书写“练功塔”三字。
左边挂匾,书写“品”三字。
武乙带着殷立淌过左边门坊,几名晃荡的执事赶忙屏蔽一旁。
品是读书悟道的地方,木瓦结构,镶在岩壁之内,很是阔气。从品往下错综复杂的筑着几十所悬空楼阁,这些楼阁倚崖修砌而成,屋与屋之间由石梯和栈道贯连着。
到了这里,武乙也不怕殷立使性子了,撒手放了他。
两人站在品门前,凭崖张望,崖底犹山水泼墨。
殷立得脱自由,知道跑也没用,当下稳住心神,说道:“二教宗,不是学生不识好歹,常言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我对异术真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你越是使强,我越学不会。”
“嗯,来我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是这么说的。”
武乙饶有醉意的点头晃脑,动作幅度大,一脸的无所谓。
事实上,他说话时不仅动作幅度大,满嘴酒气,而且微眯双眼,老而不皱的脸皮还挂着笑,这所有的表情加在一起,哪还有半点教宗的庄严肃穆,简直就像街边耍赖的糟老头。一语方落,他挂着这份不庄严的笑,继续说道:“我日向帝国推崇修为境界,启蒙学的也都是战技,你对异术不感兴趣也不奇怪,可异术的妙处丝毫不亚于战技,你有这方面的潜质,不学岂不可惜。”
殷立心里嘀咕:“什么潜质,都是你说的。”
嘴上却笑:“承蒙二教宗赏识,那我就学吧,不过我是来进修的,不能只学异术,其他的我也该学。要不我提个建议,以后我双日子去玉鼎宗,单日子来玄霜宗,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武乙断然拒绝:“不行。”
殷立摊手问道:“为什么?”
武乙说道:“你小子去了玉鼎宗,那还有我什么事。”
殷立把手抱胸,趾高气扬的昂起头:“那我就不学了。”
“不学,晚了。”武乙指向下山口,笑道:“我在下山的路上布有三道结界,需要异术才能破开,你若不肯学,这辈子就别想下山了。”说完拍拍嘴巴打个哈欠,不管殷立惊悚的表情,招手叫来一名执事,朝殷立又道:“这是老马,他会教你玄霜宗的规矩,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我困了,回去补个觉。”
眼看武乙转身走了,殷立压抑的火气一蹭而出。
他喊:“奶奶的,你个老无赖,以大欺小!”
那叫老马的执事见他开骂,慌张的嘘了一声,悄声道:“住口吧你,这儿是国子监,你胆子挺肥的,怎么张嘴就骂。行了,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不开罪二教宗,这里的日子也还清闲。走,我带你转转去。”
转转?殷立可没这么心情。
学不好异术,就下不了山。
兜授教学竟成了强买强卖。
这怎么能不叫人心生反感。
老马见殷立杵在原地不动,不由轻叹了口气。
四十年前,老马还是小马,年轻英俊,当年他考上国子监,却被收录到了玄霜宗。初来玄霜宗时,他的心情跟现在的殷立几乎一模一样,如今他年逾六十,头须灰白,却依旧领悟不透异术的精髓,打不开结界;由于他年事已高,两年前武乙准他下山回家,他却因囚居半生,没了与外界接触的勇气,故而便留下做了一名打杂的执事。
此时,他拍拍殷立的肩膀,劝道。
“来都来了,置气是没有用的。”
殷立极不甘心的咬了咬牙,闷声骂道:“该死的老家伙!”
骂完,扭头看向老马,问:“下山口真布有三道结界吗?”
老马回道:“没错,二教宗深通异术,三道结界使的是符术、佛印、龙纹,想要破界下山,就得学会这三种异术,否则你哪儿也去不了。好了,别想太多了,你既然来了玄霜宗,就该知道这里的规矩,不然以后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殷立不解,奇问:“什么意思?”
老马领他到石亭坐下,慢慢解释。
……
原来到玄霜宗来,还需自己盖屋。
品往下几十个楼阁,都是先人学子搭建。
也就是说,修屋盖楼,选址只能选在悬崖上。
按武乙的话说,这并非留难学生,而是玄霜宗独特的进修课目,凡修屋盖房的新人,凿石伐木,钉钉打打,不许旁人帮忙,更没有任何工具,从开建到完工只能凭一双肉手。至于为何有如此奇特的进修课目,目的是什么?武乙却从来没有对人提及。
简而言之,这是玄霜宗的必修之课,也是多年来的传统。
假如新人不愿动手盖屋,便只能露宿荒野,与野兽同栖。
再者,品是早上七点开课授业,下午练功。
开课练功与三餐挂钩,谁敢缺席,都得挨饿。
除此,再无规矩,不过学生生活倒也自在。
殷立听老马说完,耸起肩头,既纳闷又好气的说道:“这是什么狗屁规矩,不上课就不给饭吃,这些我都不说了,我来国子监是进修的,不是给他当泥瓦匠盖房子的,我偏就不盖!”
“别说气话,要不我带你逛逛。”
老马口衔苦涩,吐词尽是无奈。
殷立摇头:“我想一个人静静。”
老马道:“那好,有事随时可以问我。”
第100章 点了把火
老马退步走开,殷立一个人独坐石亭。UU小说
在这个鬼地方,凭他百般机智也没用。
看着这里孤冷荒僻的山;看着这里无精打采的人;看着这里奇形怪状的楼阁。一切的一切,没有一样是他喜欢的,想到自己将要久困在此,不甘之心就越发的浓重了。
当下,略微咬牙,沿着来时的路去了下山口。
那下山坡道处有看不见的墙,果是结界。
他硬闯不过,拼尽全力砰砰的打出两掌。
然而那墙非但没破,自己反被震伤,坐在石上喘气。
殷立气道:“妈的,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了么!”
说话间,面朝无形之墙抬掌欲打,就在这时坡道下面爬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殷立怪咦一声,匆忙收掌。定睛细看,只见那少年脚不停歇,视结界如无物,竟就这么爬了上来。
殷立大喜,等少年爬到跟前,忙满脸堆笑,问他。
“小孩儿,这里布有结界,你是怎么上来的?”
那少年目光尖锐,自带几分贵气。他朝殷立上下打量,而后抿嘴微笑,吐词清楚且老道:“我是小孩儿么,我看你最多比我大两岁,你可以叫我小兄弟,也可以跟大教宗和二教宗一样叫我康儿。”
殷立怔了一下,心道:“确实,这眼神可不像小孩儿。”
心念之余,嘴上说道:“是啊,你一点都不小,是我看走眼了。小兄弟,你可以上山,自然也能下山吧,碰巧了,我要去城里办事,你能不能带我下去?”
少年康儿笑道:“进城办事,你骗我的吧?你想逃课我可帮不了你。再说,这三道结界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没有学牌,你是下不了山的,我的学牌只许我一个人进出,我就是想带你下山,也办不到。”
听他这么一说,殷立满心期望又即气馁。
既是空欢喜一场,他也没有心情说话了。
“我听说来玄霜宗的,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学异术的,以前我也瞧不上异术,可是我娘和大教宗都说,异术典籍囊括了许多天地奥秘,翻翻看看,是可以提高悟性的,我想大教宗的话不会错的,你用不着跑,学学没有坏处的,你看我今天来就是找二教宗的,从明天开始,我也来玄霜宗进修。”
少年康儿看出殷立的心思,一张嘴巴倒会劝人。
殷立道:“功法典籍都有奥义,我没说不学啊。”
别看殷立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一直这么想的。
不过他启蒙学的是战技,还有进修破镜的法门。
在他看来,天帝之道,就是天道,追溯天帝遗留下来的修行功法,才是正道;而异术虽有奥义,终究不过是微末小技,学习未尝不可,可是为了异术而舍弃天道,就得不偿失了。况且二教宗武乙性情怪异,把学子们当成犯人软禁,如此怎能不激人反感。
少年康儿没再说什么,提步走远。
殷立在结界边上转悠,委实没法。
最后只得垂头丧气又回到品。
……
玄霜宗的学子不多,加上执事,还不到四十人。
这些学生不是同期同届考入国子监的学子。
他们大多经历岁月,禁锢在此已有多年。
适才武乙教宗带殷立回山,正值午时,学生们在偏殿吃饭。他们知道今天有客到,吃完饭就跑出来站在书院门前,远远瞧望。兴许是禁锢久了,多见畜生少见人,忽然来个新客,学生们一个个跟看耍猴似的觉得新鲜。
见殷立去了下山口,在口子边击打结界。
听到击打结界的砰声响作,学生们取笑。
“他也太天真了,结界这样就能破么。”
“他一来就想下山,哪有这么容易。”
“是啊,我学了十年还下不了山呢。”
当看到殷立灰头灰脸回来,这些学生也不遮掩,站在学院门前哈哈大笑。
殷立从他们身边走过,听见嘲笑,心骂:“笑个屁,让老家伙关傻了吧,傻不拉几的一群傻缺!”他懒得理会,沿着崖边石梯涉级而上,去了武乙的歇处,没等众人反应,点了把火,撒腿就跑。
而后顺着石梯逃下半山腰,昂头叉腰,大骂。
“老不死的,你不放我,我就天天放火!”
武乙从歇处闪出来,扑灭火势,瞪着殷立。
殷立惊了一下,逃下山崖,一溜烟钻进树林。
然而,武乙并没有追赶他,而是又钻回歇所。
这突兀之变,把一众学生和执事都看傻了。
谁能想象新来的竟如此大胆,他不是脑子抽疯,就是不要命了,敢在二教宗的仙邸放火,那还不是作死吗。更令人惊诧的是,新来的放火烧屋,二教宗竟然无动于衷,似有不罪不罚之意。
大家伙就纳闷了,这把火就这么算了吗?
有人就问执事老马:“武试当天,只你下过山,这小子的来路你应该清楚吧?”
老马道:“他就是殷立,武试那晚回山,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他的战绩排名吗。”
众人听到这话,你看我我看你,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有人失声:“什么,他就是那个连跳三品的家伙!”
也有人恍然:“原来如此,难怪二教宗格外开恩。”
向来,到玄霜宗进修的学子都是从历届文榜的前三甲抽取,而像殷立这样文榜武榜第一的,还是头一个。大家认为,殷立纵火而不受罚,正是因为战绩标榜,屡创奇迹,才深得二教宗欢心。
这些学子拿久了笔杆子,心眼跟笔杆子一样小。
见武乙对殷立不罪不罚,心里难免有些不爽。
当下都不再提殷立这茬,到练功塔练功去了。
不过事无绝对,其中就有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站在石亭里往下眺望。他们没有因殷立纵火不受罚而心觉不爽,反而对殷立的到来表现出极大兴趣。这两个男子一个生得白白胖胖,叫刘肥,是个齐人;一个长得皮包瘦骨,叫高干,是个赵人。
他们是上一届文榜第一和第二名,来此进修才刚满三年。
这三年跟一帮吃喝等死的老学长在一起,委实郁闷。
今天来的新人只比他们小一点,看着很是新鲜。
“这小子不了解情况,就敢乱跑,这下要吃大亏了。”刘肥挺着大肚皮,望着崖下山林,拿着大猪腿一边嚼一边道:“你说咱要不要下去找找,他不会异术,肯定应付不来。”
高干道:“我们刚来时不也吃过苦头,不用管他,去练功吧。”
第101章 龙纹异术
品崖下的这片林子很深很大。www.uu234.cc
碎石沟壑,溪水险滩是应有尽有。
殷立进入森林,在溪边捧了两口泉水,倚在树下歇脚。
林中叶茂遮天,烟雾弥漫,总之朦朦胧胧,处处皆翠。
他坐在树下,时不时的往林外张望,暗道:“老不死的没追来?”
说来纵火之举着实疯狂,害怕是自然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来玄霜宗不是他本人的意愿,他可不想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相反的,他想表现得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以此激怒武乙,或许只有这样,他才会送自己下山。
不过此刻冷静下来,殷立觉着自己又有些天真了。
武乙费尽心机把他弄来,岂会随随便便就放人。
看来下山改投玉鼎宗的想法,恐怕难以成行了。
饶是如此,他也不打算就这样屈服,当下拍拍屁股站起,沿着小溪,往下流走去。走过一段,溪水汇流成湖,湖心有座小岛,岛上有栋奇形怪状的石质建筑,百余根洁白的大石柱左穿右插堆砌成楼,既诡异又好看。
殷立忍不住吐奇:“这楼好怪?”
说话间,忽听身后林子枝摇叶响。
他察觉声响有异,猛地转身瞧望。
只见前面一颗参天巨树的枝叶摇晃甚巨,横生在树干之上的庞大的枝盘好如绿浪翻滚,波澜壮观。殷立心知不妙,这树无风自动,必有问题,当下拔刀戒备起来。然而,就在他准备退步之时,突然从茂盛的枝叶内飞出七八百只蝙蝠。
这些蝙蝠的个头跟雄鹰一般大小。
如此齐齐飞出,把天空也遮没了。
但听,噗!噗!噗……!
蝙蝠一个个亮着锋利的獠牙,如夜浪袭卷从空中扎了下来。
殷立吃惊不小,挥刀狂舞,怎奈蝙蝠实在太多,一个不留神就让六七只扑上了身。殷立没法,只得举手护脸,催聚内劲,将附在他身上撕咬的蝙蝠一一震死;也怪,这些蝙蝠像从破墨画卷里飞出来似的,轮廓都带着墨迹,死后更化为一滩墨水。
“啊!居然不是血肉之躯!”
由于蝙蝠太多,加上不知因由,殷立不敢恋战。
于是荡开脚步,沿着来时的路开足马力往回跑。
那些蝙蝠并没有停止攻击,在后面击翅追赶着。
如此,一人在地上跑,一群在天上追,搅得林子沙沙作响。
殷立身形灵巧,每当蝙蝠从身后扑来,他总能避开;然而奔跑闪避之际,明明瞧见森林出口就在前面,却恍有隔膜,怎么跑也跑不出去。殷立感觉一直在林子里兜圈子,始才明白自己或许已经身陷在结界之内。
他想,看来只能杀光蝙蝠,再图后计了。
思念及处,转身欲战,却惊得冷汗直冒。
他投目所见,除了半空中遮天蔽日的蝙蝠之外,身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追来百余头山豹虎狼。这些猛兽大如奔牛,也像笔墨描画,通体漆黑。殷立双手握刀,不敢懈怠,刚才与蝙蝠交手一合,他察觉蝙蝠之力足可与二阶魔兽相媲美了,此时出现的山豹虎狼恐怕比蝙蝠更具危害。
眼看蝙蝠从天扎下,虎豹也纵蹄扑来。
殷立喃喃说道:“双手难敌众,我走!”
当下聚足内劲,奋力一跳,跃上树梢。
然后走枝踏叶荡去两百米,选一平坦之地下树。
最后沿着小溪流水往下奔跑,返回到湖水岸边。
这时,天上飞的蝙蝠,地下跑的猛兽渐渐追到,殷立不及多想,踏水踩波登上湖心小岛。抬头瞧望,岛上石楼不大,门顶上金钩铁划,刻着“小龙庭”三个大字。
殷立道:“好,就这儿躲躲了。”
说时,迈开两个大步,推门而入。
……
摆脱蝙蝠和猛兽的追赶,瞥眼瞧看,石楼内空荡荡的,墙柱上绘有无数墨画,里间有一张桌椅,桌面置有文房四宝,桌边墙壁挂有一副山水画卷,除此再无一物。虽然空档,可殷立敏锐的察觉到这儿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围着墙柱东张西望看了看。
墙柱上的墨画全是飞禽走兽。
这些飞禽走兽勾画出来的轮廓就跟适才追赶他的怪兽是一样的。
殷立看了半圈,翻翻眼珠,恍然道:“这莫非就是龙纹异术!”
他对异术知之甚微,若非石楼刻着“小龙庭”三字,他也没这么快猜到。只是不解的是,外面的墨水怪兽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何能攻击于他?适才他瞧得仔细,那群蝙蝠是从枝叶里钻出来的,似乎被施法者放逐了许久?
殷立就纳闷了,墨水怪兽竟然能够持久存在。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龙纹就未免太过邪门了。
好奇之下,殷立忍不住伸手触摸柱上的墨画。
哪知手指触石,像顽石击水,荡起一圈涟漪。
更奇的是,柱上的墨画在涟漪中张牙舞爪,似要破石而出。
“我靠!”殷立吃了一惊,一面拔刀戒备一面退步到桌边。就在这时,挂在桌旁墙壁上的那副不起眼的山水画卷突发亮光,殷立暗呼不妙,夺步想跑,可惜只跑开两步就让画卷的强大吸力给吸了进去。
形式发生太快,殷立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自己失去平衡,从半空摔落下来。
等他从地上爬起,展目眺望,周边山高树密,水流湍急。
但其山其水其树全是笔墨勾画,连地面也是泼墨铺就。
殷立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拢,这才知晓自己进了画卷。
“这,这……!”惊吓之余,他连话也说不好了。
总之这一刻,殷立脑子轰鸣作响,一片空白,什么坚韧不服全都没了。他刻苦修炼,拼了命的夺下武试榜首,结果到头来还不如国子监的一副画卷,真是可笑可悲。
苦笑几下,转念又觉不对。
他不信一副死画还能吃人。
他认为画卷本身是件死物,必是武乙使了手脚,才使得画有了吞人之妙。于是捧嘴朝天喊话:“老不死的,我是放了一把火,要杀要剐随你便,你把我囚禁在画卷里算怎么回事,快放我出去!”
喊声传出,却没有人应答。
但不知名处传来咯吱笑声。
第102章 厨娘
殷立细听,是个女子在笑,忙喊:“是谁?”
那女子的声音似从天上传来:“我当是谁这么不要命,原来是今天刚到的小世子,别慌,我去找根绳索拉你出来。www.uu234.cc”
安静半晌,半空突然荡开一圈涟漪。
从涟漪圈内缓缓的伸下来一根绳子。
殷立气嘘,心道:“原来出口在天上。”
只听那女子又喊:“小世子,抓好绳子,喊我一声!”
殷立大喜,往上一纵,抓牢绳索,往上喊:“好了。”
那女子听喊,使劲拉扯,随着绳索的上升,殷立有种腾飞上天的感觉,那墨山墨树墨水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只听“噗”响,像是一种轻轻的破茧声,更像是破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紧接着整个人从画卷里飞扑而出。
他站稳脚跟,远远躲开那卷山水墨画。
同时打量着站在门边拧着绳索的女子。
这女子背着小背笼,头缠花布,腰间别着一把烹勺,里衣穿的是桃红色绸袍,外衣套着一件朱红色的开胸扣衫,穿着虽是简单,不过眉眼上翘,略带一丝狐媚,年龄不详,长相算不得国色天香,却也极有风韵,狐色之间略带有三分蛮相。
在殷立打量之际,那女子也正在看他。
两人目光短触,那女子咧嘴咯吱一笑。
“别光顾着看我,你还没谢我呢。”
殷立见她笑得灿烂,也拱手赔笑道。
“对,是要谢的,谢婶婶救我脱困。”
那女子扬了扬兰花指,佯装不喜:“打住,你这嘴巴好不讨喜,我有那么老么,还叫我婶婶呢。在国子监进修的学生不兴这么叫,年岁大的是学长,年岁小的是学弟。我是比你大些,你可以叫我学姐,也可以叫我厨娘。”
殷立的嘴巴可不笨,好话歹话都说得开。
此时贯耳听说,忙改口:“谢学姐救我。”
“呵呵呵,嘴巴倒学的快。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咋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那厨娘眉宇带笑,说话的时候唇如吐蜜,声大好听。一语刚落,她又指向桌边那副画卷,说道:“这副《山河社稷图》惯会吞人,我若迟来一时半刻,你就化作一滩墨水了,你知道吗?”
“化作一滩墨水?什么是《山河社稷图》?”
殷立看了看那副画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山河社稷图》是龙纹异术的悟道之作,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以后多读些书,你自会明白。”厨娘捋了捋肩头上的小背篓,打开楼门,咧开笑嘴,说道:“跟我走吧,没我领你,你是走不出这片林子的。”
……
殷立刚历一险,确实不敢逗留。
两人就这样一先一后荡出楼门。
厨娘也不多言,以符开路,曲里拐弯的出了森林。
而后顺着山崖石梯往上爬,绕过几间阁楼,把殷立领到自己的歇息之所。
最后卸下背篓,跟殷立说道:“二教宗说,你初来乍到,该有个女人照料才好,我们这山上也别的女人,他嘱咐我这两天要把你照顾好了。哦,我想你该饿了吧,那你有口福了,我刚才到山林拾了许多山菌,你先歇着,我去开锅造饭。”
她把殷立晾在屋里,自己到门前摆弄锅灶。
切菜剁肉,撒油颠勺,那把势就像个大厨。
菜还没熟呢,香味已经飘得满屋都是了。
殷立起初不觉得饿,但闻到香味,哪还受得了,肚子咕噜咕噜的直作响。他忍不住搭搭嘴皮子,趴在门沿处张望,看见厨娘用料颇怪,一时好奇,问:“学姐,你用料怎么还用上草药了?这都是些什么草药,不会有毒吧?”
厨娘扭头朝他盈盈笑道。
“放心,毒不死你的。”
隔一会儿饭菜上桌,却是火锅。
火锅滚烫,香味扑鼻,令人垂涎。
厨娘取来两壶酒水,叫殷立吃喝。
殷立抓起筷子,欲夹菜开吃,忽又往门口望了望,问:“就你我两个人?”
厨娘很殷勤,直往他碗里夹菜:“是啊,就你我两人,我自己开的灶火,别人想吃可不行,你啊管好你自己的肚皮就行了,管别人做什么。别发愣了,吃吧,我厨娘做的饭菜可是世间美味,管保你吃了还想吃。”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殷立端起碗,往嘴里扒食。
饭菜入口,岂止美味,简直就是仙肴。
简单的山菌,简单的肉食,竟能做得如此香嫩润滑,厨娘的烹调手艺真是一绝了。殷立出身侯府,美酒佳肴吃过不少,却从没吃过这样的极品。他控制不住食欲,一口气连扒了三大碗,方才搁筷。
厨娘胃口小,只吃了半碗。
她收了碗筷,然后问殷立:“好吃吗?”
殷立打着饱嗝:“好吃,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哩。”
厨娘一脸期许,问道:“别说好听的,咸了淡了,给挑挑毛病?”
殷立耸耸肩:“咸淡刚好,无可挑剔,不然我也吃不下三碗。”
厨娘烧菜好像就为了给人品鉴似的,听了殷立的评价,长舒口气,展颜笑道:“你嘴巴抹了蜜了,哄我开心。那好,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有什么毛病,你可要实话实说,不准哄我。”
殷立道:“好啊,就怕你跟我说笑的呢。”
“我没跟你说笑,你想吃,我求之不得呢。”厨娘一边笑,一边拿手绢擦拭脖子,说道:“天快黑了,我提水去,一会儿洗洗身上的油腻,你别走开,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便提着两只木桶下崖去了。
殷立站在门口,望着厨娘的背影。
心道:“这学姐待我倒好。”
心语未泯,忽觉肚子疼痛。
他捂住肚皮搓揉了两下,初时只是隐隐作疼,到后来肚肠痉挛,口吐白沫,全身止不住的发抖,连站也站不稳了。他背靠门沿蹲下身子,想都没想,把手指插进喉咙,呜的一声,将刚才吃的饭菜全部呕了出来。
殷立清空肠胃后,隔一会儿,疼痛稍有缓解。
只是身子发虚,喉咙肿大,呼吸有些困难。
他盯着自己的呕吐物,咬牙说道:“该死的,这饭菜有毒!”
话落,头顶处有人接话:“厨娘做的饭菜是不是很好吃啊?”
殷立抬头瞧望,看见上方峭壁栈道站着一胖一瘦两个男子。
适才接话的是那胖子,他体大腰圆,少说有两百斤重。
除了肥胖,他还腰别猪腿,嘴啃骨头,一脸的馋相。
第103章 中毒
殷立瞧准了两人体貌,撑着墙壁勉强站起,问道:“你们是谁?”
那胖子道:“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我,厨娘的菜是什么味儿?”
那瘦子白了他一眼,抢白道:“你又不是没吃过,问什么问。www.uu234.ccUU小说”
那胖子舔了舔手上的骨头,拿衣袖擦干嘴角口水,呵呵笑道:“俺就是吃过,才问的嘛。都三年了,当年的味儿全都忘了,也不知道厨娘的手艺长进多少,俺得问个清楚。”
那瘦子骂道:“你这吃货,就知道吃。”
这时,厨娘从崖下提着两桶水走了上来。
那俩男子一阵慌张,逃也似的转身就走。
殷立看着厨娘的身影,也不禁发毛,他顾不得疲软难受,扶住岩壁爬上石梯。
厨娘迎上来,一把揪住他,拉着就走:“天快黑了,别到处乱走,林子里的苦头你还没吃够吗。走,跟我回去,一会儿我给你做宵夜吃。”
殷立暗暗叫苦,尤其听到“宵夜”二字,更是打了个冷战。
“不不不,你让我走吧。”他使劲顿步,不愿被厨娘拉走。
“不行,二教宗交代,他说你脾气倔,要个女人看着才行。”
厨娘一边呵呵盈笑一边霸蛮,强拉硬扯的把殷立拉回歇处。
殷立毒性未除,无力挣扎,直像个人肉玩具被人摆弄着。
他身体难受,禁不住折腾,索性把话挑明:“什么都是二教宗交代,你往饭菜里下毒也是二教宗交代的么,他没说让你毒死我吧。”因呼吸困难,语音都变了,说话也一字一顿的。
“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锅里的饭菜我也吃了不少,我咋没中毒。我猜你是吃过别的东西,把肚子吃坏了?要不就是在林子里染了毒气,这会儿发作了?总之跟我无关,再说也毒不死你不是,呵呵呵呵。”厨娘把兰花指掩在嘴边笑了笑,继而瞅着门口的呕吐物又扇扇鼻子,又道:“瞧你吐得满地都是,肚子空了吧。得嘞,你先进屋歇息,等我打扫干净了,再做点吃的给你。”
殷立让厨娘推进屋门,瘫在床上喘气。
这往床上一倒,人就犯晕,身发虚汗。
此刻正是毒发**,殷立手脚发颤,脸色发青,实在没力气爬起来。
他既气恼又无奈,心道:“娘的,老子上了贼船了,这婆娘烧菜下毒,自己还吃了半碗,摆明脑子抽疯,玄霜宗还有没有正常一点的人?不行,我不能留在这里,哪怕打包回家,我也不留。”
隔一会儿,天色黑了。
厨娘煮了一碗肉粥,端来床边,要喂殷立。
殷立吓得毛骨悚然,像撞鬼似的滚落下床。
“我我我,我不吃!”
“好吧,不吃就不吃,别空着肚子晚上叫饿。”厨娘把碗搁在桌上,将殷立搀上床,而后又去烧水。待水烧开,闭上房门,到里屋洗澡去了。
……
殷立趁着这个空档翻下床,连滚带爬走到门边。
然后悄悄开门,在柴堆里找根木棍杵着,一步一颠上崖去了。
在石梯上爬过一段,出了一身热汗,肚子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劲力也稍有恢复。瞥眼看见三个黑影趴在厨娘的阁楼顶上,殷立轻咦一声,眼珠子转了转,晓得是咋回事了,心道:“嘿,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正感慨间,只听厨娘喊话。
“天天看,还有完没完!”
那三个黑影听喊,噗噗怪笑,拔腿就跑。
厨娘那头又喊:“喂喂,有本事别跑啊!”
殷立听着厨娘的声音,发自内心的恐惧,寒毛都竖立了起来。他杵着木棍,歪歪倒倒的拼命逃跑,跑得比那三个黑影还要慌张,好像他才是偷窥者似的。
将要跑到崖顶,忽见悬壁栈道上有人朝他招手。
殷立顿步细看,发现招手者是先前那名瘦子。
那瘦子见他顿步不前,迎上来,说道:“你中毒了,身体虚弱,别再让风吹出病来,我看你还是在我那儿对付一晚吧。”
殷立迟疑一下,问:“方便吗?”
那瘦子轻笑道:“当然方便。”
殷立拱拱手:“那就多谢了。”
两人顺着悬壁栈道来到歇所。
那瘦子闭上门,请殷立入座。
这悬壁小屋是用竹子编修而成,里屋不大,陈设简单。
玄霜宗的夜有些冷,那胖子也在这间屋里,他在角落整了一堆炭火正在烤肉吃。看见瘦子带着殷立进来,那胖子把身子挪了挪,腾出地方让他们坐。
等殷立坐定,那瘦子倒了一杯白开水递来。
殷立抖着双手接下,咕噜咕噜喝个底朝天。
这杯水喝的好,痛苦难受又缓解了几分。
那一瘦一胖两人看见殷立神形颓废的样子,对视一笑。那瘦子说道:“你中毒还能跑出来,资质倒好。三年前我跟刘胖子刚来那会儿也吃过厨娘做的饭菜,她把我们折腾得够呛,我俩中毒后足足两天才缓过气来。”
殷立耳膜一震,奇道:“什么,你们也吃过!”
那瘦子说道:“不止我们仨,山上谁没吃过。”
那胖子馋着口水将烤熟的一块精肉叼到嘴里,插口也道:“你别觉得委屈,你才吃了多少,俺上山那会儿吃过三回。厨娘做的饭菜正因为有毒,它才好吃嘛。喂我说,厨娘今天给你做的是哪道菜,味道怎样,给俺说说?”
殷立扬手打住,捧嘴干呕两下:“别再提那菜了,提起来我就想吐。妈的,那婆娘就不是个正常人,她下毒害人就没人管的么?”
那瘦子和胖子相顾打哈,像在笑殷立无知。
那胖子道:“你吃过她的饭菜,不也活得好好的。”
瘦子笑道:“对,厨娘的饭菜有毒,却没有下毒。”
殷立越听越迷糊,盼求解疑:“什么意思?”
那瘦子又哈笑两声,脸颊消瘦无肉,笑得极其难看:“你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了解,凡是到了玄霜宗的,不出几年,就都心倦身疲变成混吃等死的老家伙了。也就厨娘是个例外,来了二十年,一直不疲不倦钻研破镜之道。反正现在左右没事,关于厨娘我就当个闲话跟你说说吧。”
殷立萎靡的脸为之一振:“你请说。”
那瘦子拨弄火石,稍稍沉吟了一下。
而后不急不缓的把厨娘烹饪饭菜的因由说了出来。
第104章 烹饪成术
原来厨娘烹菜乃是一种修炼。www.uu234.cc
说修炼,就要从国子监二宗说起。
玉鼎宗和玄霜宗的修炼各不相同。
二宗除了在战技和异术各有所图之外,在提升修为方面也大相径庭。
玉鼎宗主张循规蹈矩,什么境界就学习什么,导师不会越级传授。
而玄霜宗的修炼之道就跟武乙的性子一样,规越矩,施教混乱,也不管学子们的境界能不能领悟妙法,时常越级传授。武乙认为修炼破镜,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悟”字,不论境界高低,只要有悟,都可破镜,所以他主张学生在修炼之余,投入兴趣爱好,以此发掘和参悟自己。
只不过,武乙把“悟”字看得极重,确实偏激。
要知道,洗髓境之前的修炼法门,更多的要取决于修炼者的身体资质和自身的勤奋,悟性并不是最重要的。武乙提倡学生发觉和参悟自己,就好比要学生以微末的修为进修洗髓境的法门,这不是偏激是什么。
而厨娘,就是这样被二教宗带进沟里的。
她来玄霜宗近二十年了,以烹为好,天天领悟。
这些年虽说没能悟道,但烹饪的每一道菜都以修炼为目的,催功巧制而成。
所以,久而久之,她做出来的菜便有了阴阳之理,菜的味道的确是天下极品,可也蕴含阴阳之毒,凡夫俗子吃了暴毙,身具修为者吃了也要中毒,这也算是烹饪成术了吧。
……
那瘦子把厨娘的执念说完,又道:“事情就是这样了,她倒不是存心害你,只是玄霜宗上下没人敢吃她的饭菜,每次只要来了新人,她就连哄带骗,说什么二教宗嘱咐,二教宗交代,拿好酒好菜招待着,其实说到底,她没有坏心,只是有这方面的嗜好。你啊别往心里去,大不了以后不吃了就是。”
等瘦子说完,胖子把一块烤熟的精肉递给殷立,接着话茬说道。
“是啊,厨娘的有毒,我的没毒,来来,吃我的吧。”
殷立看见油腻的食物就作呕,脸上做苦推了推:“不了,我吃不下。对了,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呢?”
那瘦子引手胖子:“他叫刘肥,我叫高干。”
那胖子兜着洪钟般的嗓子插嘴:“在这里没人叫我们名字,我胖的很,人家都叫俺刘胖子;他瘦,长得跟高粱秆子似的,别人都管他叫高瘦子。以后碰面打招呼,你也就这么叫吧。”
殷立心道:“这两个看着倒算正常。”
或许是年龄相差不大,此刻心境大敞。
他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苦于无路可走。
但是,跟刘肥和高干一番畅谈之后,他深深感触到他们的囚居之无奈,眼下正好倾诉打听。于是开口说道:“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你们来玄霜宗三年了,难道就没想过逃吗?我就不信玄霜宗没有其他出口。”
那瘦子高干道:“逃,你就别想了,刚来那会儿我们也想过,可是玄霜宗前面是结界,后山又是上古加持,你就算逃,也得有本事闯过去才行。”
不等高干说完,那胖子刘肥晃了晃大猪头,说道。
“不对不对,俺听老马说,八十年前有人逃过。”
殷立大喜,急问:“谁!是谁逃出去过?”
刘肥打个饱嗝,说道:“大司马阎松啊。”
殷立怔了一下,喃喃自语:“是他!”
前些时候他惹上官司,被押到兵部衙门受审,当时审问他的就是大司马阎松。殷立怎么也没想到当日坐在公堂之上、行将就木的百岁老头居然曾是玄霜宗的学子,他更没想到,阎松竟能在武乙老儿的眼皮底下逃脱。
得知这样的好消息,殷立狂喜,紧接着又问。
“你快跟我说说,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这个嘛……?”
刘肥起了个话头,又即打止,偏着大脑袋好好想了想,说道:“俺只听说大司马当年是在‘小龙庭’里面消失的,至于他是怎么逃的,俺就不清楚了。俺一直想不明白,你说这人在小龙庭里面怎么说逃就逃了呢?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殷立听说“小龙庭”,脸上微露惊悚之色。
瘦个子高干见殷立沉吟不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别听这吃货胡扯,大司马究竟怎么逃出去的,至今是个谜,说是从小龙庭逃的,依我看也是谣传。再说,二教宗又不是吃醋的,当年大司马逃去两天,还不照样被逮了回来。不过,大司马资质极好,他后来下山,凭的是真本事。”
“照你这么说,难道我……?”
殷立不由长泄口气,大感失望。
原以为是好消息,最后却是谜。
他早想好了,跟二教宗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他能成功下山,肯定不会学大司马阎松那样漫无目的的逃窜,他会去玉鼎宗找大教宗跪奏。在他看来,国子监是兜授施教的地方,不是禁人自由的监牢,他要找大教宗理论,若说得动,他便留在玉鼎宗进修,假如说不动,他便当着大教宗的面退学。
现在看来,只是空欢喜一场了。
“别想着逃了,这不切实际。”瘦个子高干拍拍殷立的肩膀,劝了劝。
而后拧起茶壶又倒了杯茶给殷立,继续说道:“今天你刚来,我能借宿给你,等明天拜了导师先生,你的进修会异常艰辛,首先你要自己盖房子,你若盖不好,就只能露宿野外,谁也帮不了你。喝吧,喝了这杯茶,阁楼上有床,你就上楼歇息去吧。”
“哎。”
殷立心叹一声,捧杯轻抿。
这时,端听砰的一声巨响。
有人踹开屋门,却是厨娘。
这一刻,夜风从门口吹入,呼呼作响,声如鬼嚎。
厨娘手持烹勺站在门口,怒瞪双目,简直就像鬼。
高干和刘肥微张嘴巴,均是一愣。
殷立投目门口,脸不停的抽搐着。
“好你个刘胖子、高瘦子,我就知道是你们两个坏我好事的,看我不打你们!”厨娘闯进来,扬起烹勺,要打高干和刘肥。
“殷立,我管不了你了。”
高干见势不妙,抢上楼梯,逃去阁楼。
刘肥喊声“我的妈啊”,也跟上阁楼。
与此同时,殷立也像撞了邪似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迈着疲软的双脚,慌不择路的也想跟上去,哪知让厨娘薅住了胳膊。他吓得毛孔直竖,让脑子抽疯的婆娘逮住,还能有好。
面对非正常人类,他不敢犟。
当下凄凄作笑,拱手央求。
“姑奶奶,你就放过我吧。”
“屁话,我有那么可怕吗。”
厨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像个母夜叉似的把殷立扛起,强行带回歇所。然后开锅烧菜,连哄带骗叫殷立吃,哄不过了,干脆动手硬灌,把殷立折腾得死去活来。
第105章 自修
殷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www.uu234.ccwww.uu234.cc
他连二教宗武乙都敢骂。
就他这样的刺儿头,竟在厨娘手中栽了跟头。
殷立还是第一次这样惧怕一个人,厨娘的非正常行为根本没法用正常思维理解,她极尽淫巧的折腾殷立,不计轻重,就好比疯狗咬人不得不让人害怕。
上半夜,殷立吃下厨娘不少烹食,上吐下泻,虚脱到两眼翻白,他求饶无果,只能默默忍受;到下半夜,等厨娘睡熟了,他悄开屋门,杵着木棍跌跌宕宕的往崖底爬去,一边艰难爬着一边喘着粗气念叨:“这疯婆娘简直就不是人,娘的,简直不是……不是人。”
爬到崖底,凄凄惨惨的蜷缩在乱草堆里。
露宿荒野,虽然悲凉,却心安了不少。
至少此时此刻摆脱了厨娘的纠缠。
凄风吹来,殷立禁不住直打冷战。
他毒性未除,身体极度虚弱,受不得夜风苦吹。
于是他把自己埋进乱草堆里,方有一丝的暖和。
在发颤之余,殷立龇着牙口盯着前方漆黑的林子。
良久,狠狠说道:“该死的老王八蛋,休想困我一辈子!想要进出这片林子,就得学会异术,我不能意气用事了。好,我就学给你看,等我学会了,我定去小龙庭看个究竟,我不信大司马能够找到出口,我就不行。”
……
次日清晨,有人敲钟叫早。
殷立醒来,虽然仍觉恶心。
但毒性已除,劲力恢复了大半。
他从乱草堆里爬起,抬头瞧望,看见一众学生沿着峭壁石梯往上爬着。他想了想,一咬牙,提步也爬了上去。在品门口,厨娘见着他,迎过来笑道:“我说小世子,你这后半夜都去哪儿了?一会儿中饭还去我哪儿吧。”
殷立嘴皮子抽搐了两下,狂咽着口水:“我呸,我的力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休想再折腾我。”
厨娘习惯性的拿手绢擦拭脖子,继续笑道:“好,你不想吃就算了。”
品是个既深又宽的大殿,大殿左右陈设着数百个书架,书架上存有万卷藏书,这些藏书几乎全是手抄本,乃历届学生领悟所书。大殿正中,从门口往里延伸,整整齐齐的摆着几十张矮桌,桌上置有文房四宝。
导师孔丘手持书卷,却趴在桌面上打盹。
这孔丘骨瘦形枯,是个已逾百岁的老头。
“又是一个老不死的王八蛋!”
殷立踏门进来,看见打盹的孔丘,忍不住轻声骂。在国子监,没有什么人比白发银须的老头更能让他生厌的。二教宗武乙够老了,老而不死都成妖了,这孔丘导师跟二教宗形象颇近,又能好到哪里去。
导师打盹睡觉,大殿的事务由执事老马操持。
那老马引手矮桌:“殷立,以后你就坐这儿。”
殷立也不再闹别扭,叫他坐,他便坐了。
这时候,学生们带着倦意陆陆续续的进来。
这些学生的年纪相差极大,除去殷立不说,年纪大的有五十来岁,年岁小的刚好二十出头。大家到书架上拿取藏书,然后依次坐定,表面上是在看书,实际上有的说着悄悄话,有的趴在桌上打瞌睡。总之,进修的氛围极其松散,没几个人是认真学习的。
“啥意思,这就算进修了?”
殷立傻傻坐着,感觉气氛不对。
这进修,至少要有人兜授才行。
眼下导师睡觉,学生懒散,算怎么回事?
殷立敲击邻桌,叫醒正在打瞌睡的高干。
然后问:“你们每天都这么干耗吗?这还进修个屁啊。”
高干伸个懒腰,不紧不慢说道:“没错啊,就是个屁,大家都混吃等死呢。这儿的人,有的来了几年,有的来了几十年,该学的都学了,不该学的也学不会,不把进修当个屁,还能做什么呢。品向来都是自修,你啊想学异术,自己到书架上翻书学去,不想学的话,你也可以补个早觉。”
“既然是自修,那要导师干什么?”
殷立犯起迷糊,指了指熟睡的孔丘。
高干悄声笑道:“他就是个摆设,主要是年纪大,脑子不清楚了,平时睡得像猪一样,闹都闹不醒,我来了三年,听他的课还不到一百场。不过听说他年轻的时候破书万卷,授徒三千,人家都叫他孔圣人,威望极高,后来二教宗慕名找到他,要收他为徒,他却爱书如命,不肯修炼,二教宗没法,只好留他做了个教书的导师。”
殷立道:“照这么说,他不会异术喏?”
高干道:“他是普通人,当然不会,不过他喜欢看书,这里的藏书他都看过,而且还撰写了不少经典,虽然他没有修习过异术,可他比我们都懂。只可惜年纪大,犯迷糊,就算醒了,他也是东拉西扯,没一句听得懂,你啊别指望他能教你什么。”
殷立暗暗抹汗,骂道:“奶奶的,老不死的大费周章把我抓来,却是自学,这叫什么事!”骂完,长泄口气,苦声又道:“哎事已至此,自学就自学吧。”
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不学是下不了山的。
当下再不想干坐,起身到书架边找书看。
……
品几百个书架清清楚楚标着籍名种类。
符术、佛印、龙纹三种典籍是分放分藏的。
从入门的经书到艰深的卷抽,也都做好分类,标记得明明白白。
殷立在大殿内围着书架转了一圈,发现大门左首有一排书架,陈卷数百,上面标的是“孔丘著书”,看去好像跟异术无关,殷立匆匆扫了一眼,正要离开,发现书架另一端有人正在翻看孔丘著书。
他定了定睛,嘴巴禁不住惊诧:“咦!”
这看书的不是别人,正是神秘少年康儿。
昨天殷立想破界下山,在山口边刚好撞见康儿,故两人是相识的。
那康儿听到殷立的惊诧声,投目看来:“你也来看孔先生的书么?”
殷立迎步上前,说道:“孔先生的书?他的著书跟异术有关吗?”
康儿迎步上来,摇了摇头,迷惘着说道:“我不知道,可能有关吧?昨天我过来拜谒二教宗,他跟我说,想学异术的话,就要好好翻翻孔先生的著书。我想二教宗的话一定有道理,我刚翻了一卷,艰深难懂,有好些一时半会儿领悟不了。”
“哦!那我瞅瞅。”
殷立随意拿起一本经书,翻看起来。
书中词句囊括天地玄黄,确实艰深。
不过,天道高远,地道深邃,能把天地说得极尽透彻的,世上恐怕再无别人。
“这的确是好书,小兄弟,我跟你一起读。”殷立翻看了两页,如醍醐灌顶像悟到了一些道理,于是心里一喜,挑了十几卷经书,跟康儿同坐一桌,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