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凄凉夜风
“是,”于谦道:“臣已加强了长城沿线的防务......”
“朕不要听这些陈词滥调,”朱祁钰打断了他的话,“鞑子以骑兵见长,如果集中力量攻击一个关口,于爱卿以为这个关口得布置多少兵力才能挡住鞑子的铁蹄呢?”
于谦沉默了下去。
朱祁钰目光盯着他道:“于爱卿答不上来,还是不好回答?”
“皇上,”于谦沉默了片刻方开口道:“无论在长城各口如何布置兵力,都改变不了边关的被动形势,根本之法还是在于无法让鞑子进犯我大明边境。”
“那于爱卿认为这个根本之法是什么?”
于谦缓缓说道:“除非将塞外的蒙古各部全部根除......”
朱祁钰唇角一翘,“这可能么?”
“那就让他们臣服于我大明,”于谦说道:“不论选何种对策,朝廷都得立足于打,但要主动出击,我大明就得有一支强大的骑兵。”
“听于爱卿这么说,我大明是暂时拿塞外的鞑子各部无可奈何了?”
“组建强大骑兵非一朝一夕,”于谦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要清除塞外的威胁,还得有一个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让东北的女真各部彻底听命于我大明,”于谦抬起头,“一旦时机成熟,可使一支强大的骑兵自东北向西发动攻击,我大明主力同时从居庸关、古北口出塞,另遣一支偏师从甘肃向东包抄,这样塞北的蒙古各部无处可逃,要么投降,要么被我大明消灭。”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胸口不住起伏,半晌才道:“于爱卿这棋局局下的有些大,没个一二十年的时间怕是不成吧?”
“皇上明鉴,”于谦说道:“当年大汉出击匈奴,就准备了六七十年的时间。所以要解决漠北各部,是不能心急的。”
朱祁钰脸上肌肉微微一抖,“六七十年?别说于爱卿,怕是朕也早就作古了吧?”皱起眉头,“可唐太宗反击突厥,不是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么?”
“那是因为突厥内部起了变故,”于谦辩解道:“但如今也先强势统领蒙古各部,我大明无隙可趁,只能暂取守势。”
“尽管如此,于卿也不能一味拖延,”朱祁钰沉声道:“我大明面对鞑子骑兵,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下去。”
“臣一定尽力。”
见他话语模糊,朱祁钰颇为不悦,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
待于谦的身影退了出去,朱祁钰忍不住道:“京师之战才过去了几年时间,这于谦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做事畏首畏尾,当年的雄心壮志难道都消磨掉了么?”
“皇上息怒,”成敬开口劝道:“当年是皇上您坐镇京师,才打退了鞑子的进攻,于谦不过是沾了皇上的光罢了。他本就是个寻常人,又能拿出什么过人之策呢?”
“朕真想罢免了他。”朱祁钰咬着牙说道。
“皇上罢免于谦容易,下一道旨意就可以了,”成敬说道:“可罢免了他,谁来接替他的职位呢?”
“你是说整个大明朝没有可替代他的人?”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不满道。
成敬微微一笑,“皇上,我大明人才济济,怎会找不出一个取代他的人呢?但现在还不是时机。”
“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上虽然看不上他,但也先还是比较忌惮这个人的,”成敬道:“毕竟他是败在了于谦的手下......”
“嗯......”朱祁钰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皇上,”成敬继续道:“现在也先对我大明虎视眈眈,一旦觑准了时机变会卷土重来,您可不能轻易给他这个机会啊!”
“如何?因为要对付也先,朕就动不得于谦了么?”
“皇上想要替换于谦,得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说到这里成敬的声音微顿了一下,“而这个人必须得让也先感到惧怕。”
“我大明朝里有这样一个人么?”
成敬目光转了转,欲言又止。
朱祁钰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想说他么?”
成敬额头微蹙了一下,“这个人虽文武全才,但他对皇上可不是一条心,是不可以重用的。”
“朕也觉得,”朱祁钰叹了口气,“当年朕在南都与他相识,便一心招揽于他。朕登基后,破格提拔他为兵部侍郎。你说他这人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
“这人呐!难免一时糊涂,”成敬道:“皇上还是多考验考验他的好。”
“唔......”朱祁钰点点头,“那就让他在辽东多待些日子,待久了或许脑子也就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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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杨牧云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把身上的衣衫裹紧了些。
“你怎么了,感到不舒服么?”林媚儿关心的问道。
“我没事,”杨牧云笑笑,“我突然感到有些冷,可能有些不习惯罢了。”
“这都快到夏天了,夫君怎么会感到冷呢?”林媚儿心里奇怪,摸摸他的额头,并没有异样。
“好了,你去休息吧。”杨牧云拿开她的手,又摊开一张宣纸,提笔疾书。
“你今天又要熬夜么?”林媚儿有些心疼,便劝道:“你都熬了几夜了,也不顾惜着点儿自己的身子。”
“我得赶快把这里的一切都安顿好,就可快些离开了,”杨牧云道:“所以这几天就得把手头的事都解决完......”脸带歉意,“今晚又得让你一个人睡了。”
林媚儿抿了抿嘴唇,“妾身并不是对夫君有怨言,而是不想让夫君这么辛苦。”
“我知道你对我好,”杨牧云一脸感动,“再过一个时辰,我就会去休息。”
“那妾身陪着你。”林媚儿淡淡一笑。
“你不困?”
“夫君不困,妾身也不困。”
“嗯,随你。”杨牧云目光又放回在宣纸上,奋笔写下了几行字。
林媚儿秀眉一蹙,“夫君想要朝廷撤了满岳?”
“嗯,”杨牧云颔首道:“此人性格怯懦,难当大任,难以胜任辽海卫指挥使一职。”
“可谁来接替他呢?”林媚儿道:“夫君身边有可信之人推荐么?还是让朝廷再派遣一个人过来?”
“辽海卫关系辽东北部门户,非一般人可以胜任,”杨牧云沉吟片刻,“有一个人倒适合出任这指挥使一职。”
“谁?”
“莫不语。”
“他?”林媚儿惊讶道:“他现在不是被封为了塔鲁木卫指挥使么?”
“我想让他兼任辽海卫指挥使,”杨牧云沉吟片刻说道:“毕竟他的部下已经进驻辽海卫周围各堡,再接手辽海卫城的防务,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朝廷会同意么?”
“我已陈述了利害,想来朝廷会同意的。”
“夫君对他是很放心,可朝廷未必,”林媚儿道:“新降之人朝廷一般不会委以重任的。”
“看来夫人比我更了解朝廷,”杨牧云叹道:“不管怎样,我都要尽力一试,至于朝廷采不采纳就看运气了。”
“那夫君安排好这里的事下一步打算如何?”林媚儿眨眨眼问道。
“皇上并未有召我回京的意思,”杨牧云说道:“那我就在辽东继续巡边。”
“夫君看起来并没有一点儿怨气。”
“我为何要有怨气,”杨牧云笑了笑说道:“说句实话,京师的官场我早就不想待了。”
“为什么?”
“憋屈,”杨牧云吐出了这句话后心情舒畅了许多,“男子汉大丈夫在哪里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呢?”
“也是,”林媚儿笑道:“当时夫君来辽海卫我就很不看好,却不成想夫君真的将这里错综复杂的势力一一摆平了。”
“或许这是运气吧?”杨牧云笑笑,“要不是遇见了不语,有他倾力协助,我一个人纵有三头六臂也打不开今天的局面。”
“可不语今天的地位也是你一力提携起来的
,要不是你运筹得当,其他三部也不会这么快归顺朝廷。”
“夫人说的对。”杨牧云写完最后一行字后将笔一掷,深了拦腰,“夫人,我们歇息去吧!”
“你都忙完了?”林媚儿眸子霎了霎,“这么快?”
“有夫人盯着,我不敢不快!”杨牧云笑道:“让夫人夜夜独守空闺,就是我的罪过了。”
林媚儿啐了一口,“你都是朝廷大员了,说话还这么没遮没拦......”话未说完一声惊呼,原来纤细的身子已被杨牧云拦腰抱起。
“没想到夫人这么厉害的人物身子却这么轻,”杨牧云朝她挤了挤眼,“这里只有你男人,哪儿有什么朝廷大员。”说完抱着她来到床边坐了下来。
林媚儿感到自己的俏脸有如火烧,把头埋在他怀里羞得默不作声。待杨牧云伸手解他衣衫时,被她打开,嗔道:“我自己来。”见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咬了咬嘴唇,“没见过么,干嘛这样看人家。”
“夫人长得真好看,”杨牧云收回目光,“所以就多看了几眼,夫人不要见怪!”
林媚儿心里甜甜的,深深的看着他道:“妾身替夫君宽衣吧!”
“嗯。”
.......
一阵喘息和呻吟声过后,林媚儿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夫人不满意么?”杨牧云搂着她**裸的娇躯问道。
“不,妾身只怪没用。”
“这话从何说起?”杨牧云惊讶道:“夫人可是我的贤内助,没有夫人,哪里有我今天?”
“妾身说的不是这个,”林媚儿眼眸中泛着泪光,“妾身与夫君成亲几年了,却一直没能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所以妾身......真的没用。”
“看你,怎么说出这样的傻话?”杨牧云伸手揩了揩她的泪珠,“都是我没能好好疼你,是为夫的错,你怎能怪在自己身上?”
“可是......”
“别说了,”杨牧云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会一如既往的待你......”顿了顿,话音一转,“如果连你都去生孩子了,那谁来保护为夫呢?”
林媚儿噗嗤一笑,心情好了许多。
“这就是了,夫人笑起来更好看,”杨牧云道:“你要每天都笑给我看。”
林媚儿嘤咛一声贴在杨牧云怀里,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杨牧云轻抚着她的秀发,“其实我觉得你才是最幸福的,因为我无论去哪里都需要你在身边。”
“夫君,”林媚儿抬起双眸,“等你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是不是想要去见她?”
“谁呀?”杨牧云笑着问道。
“是那个在草原深处的女人,她不是希望你去帮她么?”
杨牧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起来,整个人也沉默了下去。
“我说错了么?”
“没有,”杨牧云摇摇头,“我困了,睡吧!”
......
月光自窗隙中洒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杨牧云失眠了,元琪儿她们母子现在怎样了,他一直放心不下。也先虽是她的父亲,孩子的外公,但立场已然迥异。他们父女再回不到重前了。他真的会对元琪儿母子不利么?或许别人不相信,但杨牧云却嗅出了一丝不详的意味。元琪儿是希望她的儿子成为黄金家族真正的大汗,而也先想要取代孛儿只斤家族在草原上的地位,可以说,他们之间已产生了裂隙,而裂隙已不可调和。但又能怎样,自己单枪匹马来到辽东,又如何帮元琪儿呢?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才会让他们母子感到有些依靠。收服四部只是第一步,这样他手中便有了初步听命于自己的力量,虽然并不强,总比刚来到辽东时强。
曹义是对自己有深深戒备的,总认为他会夺取其辽东总兵的兵权。本来他并没这个意思,可自从听到元琪儿母子的处境,他便有了争夺辽东兵权的心思,或许,以后的路会更难走!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密谋旧事
京师,紫禁城,长宁宫。李惜儿正躺在榻上小憩,一名宫女走了进来,“娘娘......”
李惜儿闭着双眼,问道:“什么事?”
“高法师来了,想要见娘娘。”
李惜儿蓦然睁开双眼,“他在哪里?”
“高法师就在宫外候着,”那宫女垂首道:“他说为娘娘炼制了一颗上好的丹药,要亲手送到娘娘手上。”
李惜儿坐起身来,眼中流露出一丝异色,“他真有心了。”说着下了榻,快步而去。
......
“贫道见过娘娘!”高法师年约五十开外,国字脸,颔下三绺长须,双目迥然有神,一身道袍纤尘不染,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他身后跟着一个小道童,手里捧着一只锦盒,两眼看到李惜儿出来时变得热切起来。
“你们都下去。”李惜儿对身边的宫女太监吩咐道:“没我的话一个人都不许过来。”
“是。”
......
待屋内再无一个宫女太监时,李惜儿秀眉一蹙,“高叔叔,你怎么带着元玉来了?”说着看了他身后的小道童一眼。
那道士便是高云天,他叹了口气,“元玉想你得紧,我劝不了,便带他来了。”
“姐姐......”小道童凝视着李惜儿道:“是我想要见姐姐的,你不要怪高叔叔。”
这小道童是李惜儿的弟弟李元玉,他自小跟着姐姐长大,对李惜儿甚是依恋。
“这里是什么所在,岂容你说来便来?”李惜儿埋怨他道:“姐姐会抽空去白云观看你,今后就不要再轻易到宫里来了。”
李元玉垂下头,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惜儿,”高云天说道:“你最近在宫里如何?”
“我很好啊!”李惜儿说道:“虽然皇上因为忙不经常到我这里来,可丝毫不影响我在宫里的地位,要是汪皇后不再回来,过些日子皇上就会封我为后了。”
“很好,”高云天道:“惜儿,你打算如何安顿你弟弟和我们的族人呢?”
“高叔叔,你不用急,”李惜儿道:“等我地位稳固了,自然就会考虑元玉和族人们的事。”
“你进宫也有几年了,族人们可都巴望着你能为他们造福呢!”高云天顿了顿道:“每天都有人到我这里来问你的事,希望能够见见你。”
“以后机会多着呢!又何必急于一时?”李惜儿对高云天道:“现在宫里无人能与我争宠,我的儿子又是太子,假以时日,等他登了基,我李家大出天下的日子不就来了么?”
“看着你现在如此风光,我也替你高兴,”高云天道:“我们西夏遗族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故国能够光复,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这么些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再多等几年么?”李惜儿道:“我身上流的是李家皇族的血,怎么会忘记光复的大事。可......可这事实在急不得啊!”
“这我也明白,”高云天道:“惜儿你能到今天也不容易,我会与你一道把后面的路走好!”
李惜儿点点头,上前握住李元玉的手,“你今后要少缠着高叔叔带你到宫里来,这儿到处都安插着东厂和锦衣卫的耳目,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性命丢了,明白么?”
李元玉点点头,“我让姐姐为难了,是么?”
李惜儿微微一笑,“姐姐会经常去看你的,姐姐心里也一直牵挂着你。”
“我会听姐姐话的。”李元玉一脸严肃,“从今天起我再
不会到宫里来了。”
“真乖,”李惜儿摸了摸他的脸,“你跟着高叔叔,这艺业可有长进?”
“姐姐要看看么?”李元玉说着拉开架势,打了一套拳给他看,拳使得虎虎生风,有板有眼,林惜儿看的连连点头。
“不错,有长进,”李惜儿赞了一句,看向高云天,“最近元玉都读些什么书?”
“元玉说不想看汉人的书,”高云天道:“只是练了些西夏文的写法。”
“这可不行,”李惜儿皱眉道:“多读些书还是有用处的,不能光一味的练武,这样下去跟一个莽夫又有什么区别?”
李元玉听了不服,“我们是西夏人,为什么要读汉人的书?”
“你这话就不对了,”李惜儿耐心对他说道:“汉人用自己的典籍治理天下,这一套方法已历经千年,你得好生虚心从中汲取,怎能一味排斥呢?”
“那我们西夏的书籍呢?”
“西夏文的书籍传下来的很少,就算有,也是出自于汉文典籍,”李惜儿抚摸着他的头道:“西夏亡国已有两百多年了,多数族人已不会写西夏文了,你还一直记着,这很难得。”声音微顿了一下续道:“你想恢复使用西夏文字,就得先故国,这样才能逐渐达成你的理想。”
“姐姐,”李元玉看着她道:“你说我们的故国能恢复么?”
“能!”李惜儿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现在已经主掌后宫,皇上对我的话言听计从,等你的外甥登上皇位,那我们李家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恢复大夏指日可待。”
高云天也在一旁说道:“是啊!我们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看到一片曙光了,元玉,你要沉住气,学好本领,这样才能不负你姐姐的期望,为将来成为一国之君打好基础。”
李元玉使劲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高云天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惜儿,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紫苏的女子?”
“陈紫苏,你怎么提起她来?”
“她来到白云观找到我,提起了她夫君的事,”高云天说道:“她想让我在皇上面前为她夫君说说情,把他从辽东边关调回京城。”接着一笑,“她还送了我不少礼物,还有好几个美貌女子。不过礼物我收下了,那几个美女我可没要。”
李惜儿嗤的一笑,“她送的美貌女子可是?萝院当红的姑娘。陈紫苏为了自己的男人可真舍得下血本。”瞄了高云天一眼,“高叔叔轻易推掉了那几个美女,不觉得可惜么?”
高云天呵呵一笑,“你可真小瞧了你高叔叔,我这一辈子可从不沾染女色。”
“高叔叔严于律己,惜儿佩服,”李惜儿道:“不过高叔叔,你收了人家东西,可是要为人家办事的。”
“这个我明白,”高云天笑道:“这杨牧云我也跟他打过交道,也算是有些交情,能帮一下他我是不会袖手的。”
“这个人呐!真让人有些揣摩不透,”李惜儿说道:“皇上对他心寒得很,不然也不会派他到辽东去。”
“其实离开京师对他来说未必不利,”高云天道:“我可听说他在辽东干得风生水起,比之在京师要自在多了。”
“嗯!这个人文武双全,扔在哪里都不会默默无闻的,”李惜儿道:“只是可惜他几次三番违逆了皇上的心意,皇上是不会再重用他了。”
“那这个人可为我所用么?”高云天目光转了转问道。
“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李惜儿微微摇头,“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心机
深沉,不可因为他而坏了我们的大事。”
“可惜,”高云天叹了一声,看看李元玉,“你要是如他一般,我也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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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海卫城,杨牧云正和莫不语说话,忽见梁达匆匆走了过来。
“大人,总兵大人到了。”
“曹义来了?”杨牧云一怔,“他来干什么?”
......
“杨大人,”曹义一见了他面显得热情无比,“没想你有如此本事,祸害辽北数年的女真四部让你在短短的旬月之间给收拾得服服贴贴,佩服啊佩服!”
“曹总兵军务繁忙,却抽出空闲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吧?”杨牧云也不跟他绕弯子。
“这辽东处在蒙古和女真之间,压力甚重啊!”曹义嘿嘿一笑说道:“杨大人立下这么大一件功劳,本总兵岂有不来贺喜之理?”
“曹总兵此来不单单是要贺喜的吧?”杨牧云说着看了他身后的焦礼一眼。
“唔......杨大人何出此言呢?”
“如本官没记错的话,刚来的时候曹总兵是说要放弃辽海卫的。”
“都是这满岳无能,”曹义干笑一声,“还好朝廷罢免了此人。”
杨牧云不在多说,“曹总兵远来辛苦,衙署里本官已摆下酒宴为曹总兵一行接风洗尘,曹总兵,请!”
“杨大人,请!”
......
酒宴上双方说说笑笑,看起来真如多年未曾谋面的好友一般。
“这位是......”曹义的目光落在了坐在杨牧云下首的莫不语身上。
“他是朝廷刚刚册封的塔鲁木卫指挥使莫不语。”杨牧云介绍道。
“哦,我曾听说,塔鲁木部的首领不是勃极烈么?”
“那是俺岳丈,”莫不语道:“前不久刚刚过世。”
“唔,是这样啊!”曹义目光一闪,“莫指挥使是汉人?”
不待莫不语回答,杨牧云说道:“他自小生长在边地,与女真人无异,自勃极烈过世后,他的部属对莫指挥使很是信服!”
曹义哈哈一笑:“大家既已成一家人,便不应再有隔阂,喝酒!喝酒!”
......
酒散后,杨牧云命人安顿曹义一行去休息,自己却阴着脸回到堂上,一言不发。
“这辽海卫刚定,这曹义就巴巴的赶来了,”林媚儿蹙眉道:“可真会凑热闹!”
“他单单是为了凑热闹喝这顿酒么?”杨牧云冷笑道。
“他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林媚儿看看他。
杨牧云的目光转向莫不语,“他是抢地盘来了。”
莫不语一怔,“大人怎么知道,他跟大人看起来亲热得很。”
“这场面上事能当真么?”林媚儿叹道:“这辽海卫指挥使一职要旁落了。”
“你也看出来了么?”杨牧云笑了笑。
“这么明显的事谁还能看不出来?”林媚儿道:“你没看他身边的焦礼一副神气的样子,今后不语要是跟他打交道的话,可就少不了摩擦了。”
“大人,三夫人,”莫不语听得有些茫然,“你们的话俺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你呀,真是个呆瓜!”杨牧云跟林媚儿相视一笑。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父女决裂
莫不语摸着自己硕大的脑壳笑道:“俺脑子不灵光,大人和三夫人就不要逗俺了。”
“不语啊!”杨牧云叹道:“这辽海卫指挥使一职怕是不能让你兼任了。”
“大人,”莫不语呵呵一笑,“对俺来说当不当这个官儿也没什么。”
“你这人可真是没心没肺,”杨牧云连连摇头,“人家的刀都架到你脖颈边了,你却浑然不觉。”
莫不语一怔,“有这么严重么?”
“酒席上也不知你听的什么,曹义话里话外是暗示着他的部将焦礼会出任辽海卫指挥使一职......”
“他当就让他当好了,”莫不语忍不住道:“俺也是指挥使,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你想不犯就不犯了么?”杨牧云睇了他一眼道:“他率军进驻辽海卫城,而你的部下屯驻在周围的清阳、永宁、威远和靖安四堡,比邻而居,想不生摩擦都难!”
莫不语嘿嘿一笑,“反正俺是不会找他麻烦的,要是他向俺挑衅,俺就......”
“你想怎样?跟他大打一场么?”杨牧云打断他的话道:“别忘了你刚刚投效朝廷,要是生了事端,朝廷只会认为你桀骜难驯,而不会错处放在别人头上。”
“那怎么办?”莫不语皱起眉头,“那俺把四堡的驻军全撤出来,干脆不跟他接触好了。”
“那就更不行了,没有朝廷命令,你私自撤离四堡,还把朝廷放在眼里么?”
“哎呀!大人,”莫不语晃动着硕大的脑袋,“打也不行,走也不行,那你说该咋办?”
“咋办?”杨牧云笑了笑,“小心提防着对方就好了,所谓见招拆招,自己可不能先乱了阵脚。”
“大人,俺是个粗人,不喜欢玩心眼儿,”莫不语叫苦道:“你让俺天天琢磨人家会干什么?俺这头都要炸了。”
“你呀,白长一个大脑袋,”杨牧云看看林媚儿,“估计我暂时是不能离开这儿了。”
“也是,”林媚儿笑道:“你这前脚一走,不语这儿非出乱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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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草原上,几匹马儿在飞快的驰骋。
元琪儿一身劲装,脚蹬皮靴,在马上英姿飒爽。她的马冲在最前头,索木吉雅紧随其后,刚和她并辔而驰时。元琪儿扬起马鞭在马的后臀狠狠抽了一记,马儿一声嘶鸣,瞬间又跟索木吉雅的坐骑拉开了距离。
当元琪儿仿佛一阵风一样驰到山坡上的一棵树下时,索木吉雅仍然跟她错了半个身位。
“如何?”元琪儿得意的一扬下巴。
“太后,婢子想跟你再比一场。”索木吉雅不服。
“好!”元琪儿秀眉一挑,一对眸子眯了起来。几名骑士正向她们这里飞驰而来。
“太后,”当先一人向她喊道:“太师有请您过去。”
......
“老臣参见太后。”也先见到元琪儿时向她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太师不用多礼。”元琪儿在他面前走过,径直入帐。
也先也跟着走了进去。
“太后,您又去骑马了。”
“太师急着唤我来,是有什么事么?”元琪儿瞥了他一眼道。
“老臣此来是想告诉太后一件好消息,”也先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杨牧云去了辽海卫,把塔鲁木、札合兀、卜剌罕和亦马忽四部给全部收伏了。”
“哦?”元琪儿眼角稍稍向上挑了挑,“这么说太师渗透辽东的大计就这么受挫了。”
也先瞄了她一眼,“看来太后并不如何惊讶。”
“我惊讶什么?太师的大计何时容得我去参与了?”
也先目光一闪,“老臣只是奇怪,为何杨牧云一到辽东便直接去了辽海卫,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伏了女真四部,真是好手段。”
“你是怀疑我与他有什么勾连吗?”元琪儿冷笑一声,“他想干什么,我怎么知道?”
“老臣不敢怀疑太后,”也先说道:“不过老臣听说你的贴身侍婢索木吉雅前一阵子去了辽东一趟。”
元琪儿的目光转冷,“你监视我?”
“老臣不敢,老臣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太后和大汗好,太后不要误会。”
“太师,”元琪儿的目光划过也先的脸庞,“脱脱不花死了,阿噶多尔济也死了,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应该影响不了太师你的大计吧?”
也先脸上肌肉一阵抖动,“太后的话让老臣惶恐,老臣对大汗一片忠心......”
“这些话你不用当着我的面说,”元琪儿截断了他的话,“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草原上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拦你了。”
也先的脸色一阵变幻,终于忍不住道:“琪琪格,你虽贵为太后,但毕竟是我的女儿,难道就这样子对待你的父亲么?”
“太师,”元琪儿嘴角微微一勾,“我对你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要是气坏了身子,我可是承担不起。”
“你......”也先瞪视着她,胸口不住起伏,半晌方道:“如果你想见杨牧云的话,老臣是会让你如愿的。”
元琪儿轻笑一声,目光一转,“太师的话我不明白了,若你真有这么好心,那之前为何不让我嫁给他呢?”
“现在也不晚嘛!”也先冷冷道:“别人虽然不知道,但你我都明白巴彦蒙克究竟是谁的......”
“太师,请你慎言,”元琪儿抬高了语调提醒他道:“污蔑大汗可是大不敬之罪,纵然你是我的父亲,我也是不能回护的。”
“在你心里怕是没了我这个父亲吧?”也先说话渐渐激动起来,“我知道,我没让你嫁给杨牧云,而是许配给了阿噶多尔济,你心里一直恨我,可我毕竟是你的父亲,而你身上,也流淌着绰罗斯家族的血......”
“太师还有别的事么?”元琪儿面色冷然的打断了他的话,“我累了,想要休息。”
“怎么?琪琪格,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跟你父亲划清界限么?”也先眯
起了眼,“从小到大,你可从来没这样对待过我。”
“那是因为以前我是你的女儿,而现在......”元琪儿抬高了了语调,缓缓说道:“我是大汗的母亲,草原上的太后。”
“很好......”也先连说了几个很好,最后说了一句,“琪琪格,你这样做可不要后悔!”
“太师,”元琪儿的目光凝视着他,“我能有今天是全拜你所赐,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
也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离了大帐。
“太后,”索木吉雅走了进来,“您又跟太师吵架了。”
元琪儿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太后,”索木吉雅抿了抿嘴唇,“其实您不用把跟太师之间的关系搞那么僵的。”
“我也不想,”元琪儿叹道:“但自从她把我推到了孛儿只斤家族这边,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就再回不到从前了。”
“太后,您很恨太师,是么?”
元琪儿微摇螓首,“我与他之间,谈不上恨。我虽然过去曾怨他把我嫁给了阿噶多尔济,可现在......我已经不怨他了。”
“婢子明白了,”索木吉雅似有所悟,“您与太师的产生一切矛盾,都是为了大汗。”
元琪儿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我父亲的野心很大,不但要将整个草原掌握在自己手里,还要坐上大汗之位......”顿了顿,“草原上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野心了,我不知他什么时候会向巴彦蒙克发难......总之这一天来得越晚越好。”
“太后的意思是谁能阻止太师的野心,大汗也就越安全?”
“不是么?”元琪儿苦涩的一笑,“我以前也是为了他的野心而到处奔走,但如今却要想方设法阻止他的野心,真是莫大的讽刺!”
索木吉雅默然,让元琪儿转变立场的是她的儿子巴彦蒙克。每一个母亲都会不自觉的把自己的儿女放在第一位,为了保护儿女不受伤害,做母亲的甚至能够献出自己的生命。
“太后,杨牧云坏了太师在辽东埋下的棋子,太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牧云是有办法应对的,”元琪儿的思绪似乎又飘到了远方,“我知道,什么事都难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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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礼在众目仰望之下就任辽海卫指挥使一职。
面对杨牧云,曹义一脸歉然,“这是皇上的旨意,还请杨大人体谅。”
“朝廷这样安排必有深意,”杨牧云淡淡道:“焦将军是曹总兵左膀右臂,能够担任辽海卫指挥使,曹总兵应该再放心不过。”
“都是为朝廷效力,又何分彼此呢?”曹义笑道:“莫不语已经是塔鲁木卫指挥使,再兼任辽海卫指挥使,未免压力太大。”
“曹总兵说的是,”杨牧云微微一笑,“相信每个人都会感激曹总兵的。”
曹义嘿嘿笑道:“杨大人,此间事了,你我何时启程回广宁?”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针锋相对
“看来曹总兵很愿意本官留在广宁啊!”杨牧云目光转了转笑道。
“这边镇太危险了,”曹义劝道:“时不时便会有鞑子的骑兵蹿过来,还是广宁要安全得多。”
“曹总兵真会替本官着想,”杨牧云说道:“要说安全,我留在京城就是了,何必到这辽东来呢?”
曹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曹总兵,”杨牧云一脸正色的说道:“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当忠于职守,怎能为了避险而躲在安乐窝里呢?”
“杨大人说的是,不过您是兵部大员,奉皇命来辽东巡边,下官不能不替您的安危着想。”
“曹总兵的好意本官心领了。”杨牧云淡淡道:“本官劳碌惯了,奈不得清闲,辽海卫一地便看出诸多事端,看来辽东防务上的事是不能掉以轻心的。”说到这里加强了语气,“辽东乃京师东北屏障,其巩固与否事关京师安危,本官是不能不重视的。”
......
看着曹义怏怏而去的身影,林媚儿来到杨牧云身边问道:“曹总兵有些不高兴,看来你没让他如愿。”
“他只是想把我圈在广宁城,任其摆布罢了,”杨牧云说道:“我没答应。”
“其实他也是为你好,”林媚儿朝他挤挤眼道:“要不是因为莫不语,怕是你也没办法消弭辽海卫的危机吧?”
“你也太小看你家夫君了吧?”杨牧云嘴角微微一扬,“我的脑筋要是跟莫不语一样的话,就是把京师十个团营调过来都不够用的。”
林媚儿吃吃笑道:“夫君说的很对,出现有利的条件是一回事,能不能把这有利的条件利用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以夫君的心机与智谋,不管是谁都能被你玩于股掌之中的。”
“你这话说的过了,”杨牧云道:“我要真有你说的那本事,又怎会被皇上发配来巡边呢?”
“夫君心里有怨气,是么?”林媚儿眨眨眼,“你放心,梦楠姐和陈紫苏一定会暗中为你打理京师的关系,说不定用不了多久皇上的一道圣旨就把你给召回去了。”
杨牧云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们为了我是会到处奔走,不过都是徒劳。”
“何以见得?”
“因为......”杨牧云眼色变得复杂起来,“我走到这一步不是别的原因,而是皇上不再信任我了。”
“是因为太上皇和前太子的事?”
杨牧云点点头,“......不说了,其实离开京城也不是一件坏事,在外面可以到处走走,总比天天待在衙门里面对着公文要好得多。”
“我也是这么觉得。”林媚儿抿嘴一笑。
杨牧云见她眼神有异,忍不住道:“你也觉得离开京师繁华之地要比较好么?”
“当然,”林媚儿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最起码你现在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要是在京城,我就不能天天陪在你身边了。”
“哎,这女人呐......”杨牧云叹道:“
心里面永远装那么一点儿小心思。”
“你说什么?”林媚儿秀眉竖了起来。
“没、没说什么,”杨牧云掩饰道:“我是说你在我身边甚好,没有你,我很多事情都办不了。”
“你真这么想?”
“若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杨牧云举手发誓。
“我相信你,”林媚儿握住他的手笑道:“何必发这么重的誓呢?”顿了顿,轻轻说了句,“最好咱们一直留在辽东,皇上永远不要召你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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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姓莫的,仗着杨牧云给他撑腰,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在卫指挥衙署里,焦礼破口大骂,“要是再教我碰见他,我要让他好看!”出了辽海卫城,便是莫不语的防区,因此他的部下难免会跟莫不语的部下起一些摩擦。焦礼找莫不语协调,可对方却偏偏避而不见,让这位焦指挥使惹了一肚子气。
全子亮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待他发泄完了,才道:“焦指挥使,你一定要沉住气。”
“沉个屁!”焦礼的火又腾的一下冒了起来,“他都到老子头上屙屎撒尿了,老子再沉的话都沉到坟头里去了。”
“难道焦指挥使忘了总兵大人交待给你的话了么?”全子亮冷冷道。
焦礼听了这话,顶到舌尖的一句话生生的咽了回去,呼呼喘了两口粗气。
“焦指挥使,”全子亮看着他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在这辽海卫站住脚,而不是去跟他人生事端,那杨牧云巴不得你跳出来真刀真枪的去干一场,这样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把你给除去了。”
“干一场也比在这里憋屈死强。”焦礼回了一句。
“关键是焦指挥使有把握打赢那个蛮子么?”全子亮哂笑道:“总兵大人虽给你补强了兵马,但整个辽海卫可用之兵不过五千。而莫不语的部众不下万人,再加上其他三部,你这点儿人还不够在人家眼前亮的。”
“总兵大人要是再给我一卫兵马,我定会......”
“定会怎样?”全子亮截住了他的话,“焦指挥使,你跟了总兵大人这么多年,就只会用强么,凡事要多动动脑子。”
“我可比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一肚子的弯弯肠子,”焦礼说着瞪了全子亮一眼,“还是动刀动枪来的痛快!”
“焦指挥使......”全子亮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总算明白曹义为何把自己留在辽海卫城了,焦礼实在是不堪大用。这个人在战场上拼杀可谓勇猛无匹,但实在不适合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曹义让他来辅佐这个莽夫,真是用心良苦。
全子亮叹道:“你心里虽然憋闷,但他们也好受不到哪里。你要知道,原本这辽海卫指挥使一职并不是你。”
“这我也明白,”焦礼牢骚满腹,“总兵大人何必跟这姓杨的争一时意气呢?他属意谁,就让谁来做好了。”他原本在广宁待的好好的,结果被曹义安置在这里,心里老大不愿。
“你这是怪总
兵大人了?”
焦礼心中一惕,忙道:“是我失言,全先生千万不要说给总兵大人听!”
“焦指挥使,”全子亮冷冷道:“总兵大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这个节骨眼,你这是要拆他的台么?”
“你看我这张嘴,”焦礼抬起巴掌在自己的嘴角拍了一下,“全先生,我刚才的话你就当放个屁好了。”
全子亮微微摇头,“总兵大人苦心经营辽东十余年,十分不易。有他这棵大树在,你我才能活得惬意些!要是这棵大树没了,焦指挥使,你觉得谁还会罩着你呢?”
焦礼浑身一个激灵,不敢再吭声了。
“焦指挥使认为皇上派杨牧云到这里来,单单是为了巡边么?”
“这个......”焦礼搓了搓手,“我脑筋不大灵光,还请全先生指点。”
全子亮缓缓说道:“总兵大人一开始也并未把他放在心上,毕竟他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势单力微,翻不起什么风浪......”说到这里他抬高了语气,“可如今看来,这个姓杨的不简单呐!辽海卫本来已成死局,总兵大人上报朝廷是准备放弃这里的。可杨牧云一来,生生的就把这死棋给下活了。”
“那不过是这姓杨的运气好。”焦礼不服气的道。
“这单单只是因为运气么?”全子亮乜了他一眼,“这其中纵横捭阖,分化瓦解,阳谋阴谋,你又哪里能看得出来?”
焦礼绷着脸不吭声了。
“总兵大人带着咱们第一时间过来这里,就是为了打乱这姓杨的部署,”全子亮沉声道:“要知道这辽东是总兵大人的,可不是他杨牧云的。”
“这姓杨的难道要跟总兵大人争夺辽东么?”焦礼有些不信。
“皇上是想让杨牧云来辽东干什么,咱们不得而知,”全子亮说道:“但若慢一步的话,杨牧云在这辽北的第一步棋可就布置好了。好在当上辽海卫指挥使的是你,没让他的这步棋走成。”
“我当上这指挥使又能如何?”焦礼忍不住道:“辽海卫外围的清阳、永宁、威远和靖安四堡驻扎的都是杨牧云的人,这一出了城,都是人家的天下......”
“焦指挥使稍安勿躁,”全子亮劝道:“这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要是事情很容易解决,总兵大人还派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那......全先生,我接下来该怎么做?”焦礼问道:“我总不能整天待在这辽海卫城里憋闷死吧?”
“只要咱们沉得住气,是总会找到反击的机会的,”全子亮道:“那姓莫的手下之所以跟咱们的人发生摩擦,肯定是得了那姓杨的授意,想要将咱们挤走......”冷笑几声,“咱们就偏不能让他们得逞。”
焦礼眼睛一亮,“全先生有主意了?”
“焦指挥使,你勒令好你的部下,尽量不要出城与其发生摩擦,”全子亮眯起眼,“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这文章么?还要在其他三部身上去做。”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林中密议
“咻——”弓弦响处,林中的一只狍子应声而倒。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俯身抓起狍子拨转马头转了回来。
“好!”不远处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汉子击掌喝彩,“巴尔秃贤弟的箭术真是越来越精进了。”说话的那汉子是卜剌罕部首领阿捏迪古,他和斡歹、巴尔秃一起出来打猎。
巴尔秃却摇了摇头,“让兄长见笑了,半日所得远不如你与斡歹兄长,惭愧啊惭愧!”
“贤弟不必灰心,”斡歹安慰他道:“你身上伤势未愈,能打这么多猎物已很是难得了。”
阿捏迪古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到正午了,不如我们歇息一下再去狩猎,林子深处的猎物要更多。”
“甚好!”斡歹点点头,看了巴尔秃一眼说道:“我也有些饿了,咱们找了地方吃点儿东西补充补充体力。”
......
林子里的一片空地上升起了一堆篝火,他们三人身边的仆从正忙着洗剥猎物。已经洗剥好的便用一根木棍穿起,架在篝火上烤。
不一会儿,猎物的皮逐渐泛黄,并开始滋滋冒油。
“两位兄长,咱们干一杯!”巴尔秃举起倒满酒的酒碗向斡歹和阿捏迪古说道。
“干!”斡歹也举起了酒碗。
阿捏迪古举起酒碗时微微一笑,“可惜莫不语不在,不然这里就更热闹了。”
“提他作什么?”巴尔秃不悦道:“他整天陪在他那位杨大人身边,哪里还看得上咱们。”
“唔......”斡歹沉吟片刻,“他们好像以前就认识的。”
“斡歹兄也看出来了吗?”阿捏迪古微微笑道:“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莫不语原先是杨牧云的一个贴身部下,不知是何原因他们后来失散了,这番见到旧主,岂有不鞍前马后之理?”
巴尔秃握起拳头重重砸在地上,脑门上青筋凸起,“我就说,他怎么如此听那姓杨的话,原来他们之间果然有故事!”
“那又如何?”斡歹叹道:“我们已经被他给卖了,现在都成了大明朝的臣子。”
“不过是顶个虚衔而已,”巴尔秃不以为然的道:“咱们随时可以反他娘的。”
“巴尔秃老弟,不必激动,”阿捏迪古拍拍他的肩膀,“现在还不是争一时意气的时候。”
巴尔秃眼皮一抬,“可现在咱们这个样子,怎么去向太师交待?”
斡歹和阿捏迪古还未说话,只听远处有人长声笑道:“难得三位还记挂着我父王!”
“谁!”三人扔下手中酒碗,拔出腰刀,一脸警惕的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个身穿皮袍的青年正朝他们缓缓走来。
“大王子?”三人失声道。互相对望了一眼,一齐向那青年迎去。
“斡歹、”“阿捏迪古、”“巴尔秃。”
“拜见大王子。”
那青年正是也先的长子元兴裕,他笑着说道:“三位不必多礼,”见那边篝火上还烤着猎物,嘴角一掀,“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可以大饱口福了。”
“大王
子请!”
......
三人吩咐仆从倒上酒,割下几大块烤好的兽肉,亲手捧给元兴裕。
“三位,我们先干一碗!”元兴裕端起酒碗先一饮而尽。
斡歹三人随后也喝干了碗里的酒。
“大王子,”阿捏迪古小心的问道:“太师他老人家还好么?”
“好,怎么不好?”元兴裕笑道:“我父王他酒也喝得,肉也吃得,日子过得很滋润。”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紧绷的面容略微一松。
“大王子......”斡歹刚要说话,就见元兴裕摆了摆手,“你们的事情我父王都听说了,这不是你们的错,不用解释。”
“多谢太师与大王子体谅,”阿捏迪古长出一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若不是莫不语反水,我们是能够拿下辽海卫的。”
“原来勃极烈的女婿是莫不语,真是没有想到,”元兴裕目光凝重在他们身上,“勃极烈是怎么死的?”
“他......”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斡歹先开了口,“几个月前勃极烈还跟我们一起喝酒,身体硬朗的很,人突然就没了,我们也没想到。”
“喝完酒后他有什么不对么?”元兴裕皱了皱眉。
“没有,”巴尔秃想了想说道:“那天酒虽喝了不少,他还是能走得动步,骑得了马的,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那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元兴裕道:“难道你们吊唁的时候就没问问?”
“回大王子,”阿捏迪古思索片刻,“听她女儿布喜玛说,勃极烈回来时还好好的,睡下后便没再起来。等日近晌午时一看,他已没了气息,或许是醉死的吧?”
“也是,”巴尔秃也道:“勃极烈年岁大了,酒喝多了一醉不醒也不奇怪,部落里喝醉酒而死的人也不是没有。”
“你们不是说他离开时一切如常么?”元兴裕道。
“那是他女婿莫不语在旁扶着,”斡歹说道:“他并没有什么异样。”
“嗯......”元兴裕点点头,轻叹一声,“这勃极烈死的真不是时候,这一下可打乱了太师的计划。”
“我等三人愿将功补过,”斡歹三人诚惶诚恐的道:“还望大王子禀明太师,再给我们个机会。”
“三位不必紧张,”元兴裕微微笑道:“你们对我父王的忠心,我父王都明白。事出非常,非尔等之过。”举起酒碗,“来,我们再干一碗。”
......
几碗酒下肚后,阿捏迪古问道:“大王子,不知您此来,太师有什么指示?”
“我父王说了,”元兴裕看看他们,说道:“之前的事虽然没成,但辽海卫还是必须得拿下的。”
“这......”三人面露难色。
“辽海卫的兵力已经补强,莫不语又站在他们一边,以我们三部的实力,实在无法与之对抗啊!”阿捏迪古叫苦道。
“这我明白,”元兴裕淡淡道:“我既然要你们去做,这件事就一定能成。”
“大王子是带来了兵马么?”斡歹向远处看看,密林里并没有一丝动静。
元兴裕摇了摇头,“此番只我一人前来。”
“大王子,这就难了,”斡歹苦着脸道:“您难道指望上天来帮我们?”
“说不定这次长生天真的眷顾我们,”元兴裕神秘的一笑,“你们回去整顿好兵马,随时候命。”
“遵命!”三人齐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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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这些城堡俺都让人重新整修了一番,”莫不语指着远处的一处城堡说道:“那边是清阳堡,城墙俺叫人加高了一丈。”
“嗯,不错!”杨牧云凝视片刻点点头道:“走,到前面再去看看。”
清阳堡是一座不大的城堡,背靠一座山峰,易守难攻。杨牧云在莫不语的陪同下沿着弯弯曲曲的石阶走到城头向下望去,方圆数里之内一览无余。
“这清阳堡驻扎有多少人?”杨牧云问道。
“回大人,五百!”莫不语说道:“这里人不宜过多,五百人已足够守卫了。”
“看得出来,你的确下了一番工夫......”杨牧云话音一转,“听说你的部下又跟焦礼的人打了一架,有没有这回事?”
“大人,”莫不语鼓起腮帮子,没好气的道:“他派人到这清阳堡来,二话不说便要接收这里,俺可不能任由他们撒野,命弟兄们将他们派过来的人打了一顿,全部撵了回去。”
“你呀!”杨牧云摇了摇头,“你就不怕他告到辽东总兵那里?”
“怕什么?有大人您替俺作主,俺啥也不怕!”莫不语满不在乎的说道:“他辽东总兵再大,还能大得过大人?”
看他大大咧咧的样子,杨牧云又好气又好笑,“你真以为我本事通天么?整个辽东都归辽东总兵管,我虽是朝廷的兵部侍郎,但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你要惹出了祸,我可帮不了你。”
“俺怎能连累大人,”莫不语晃动着一颗硕大的脑袋说道:“他姓焦的想告俺的状,就让他去告好了。俺决不怕他,就算辽东总兵亲自过来,俺也不鸟他!”
“你呀,可真不知天高地厚!”
“大人,他焦礼是指挥使,俺也是指挥使,他凭什么跟俺过不去?”
“周围要塞都由你的人占着,就留给他一座辽海卫城,他睡觉都睡不安稳,”杨牧云说道:“怕你哪一天突然心情不好摸进城去,岂不将他连窝都给端了?”
莫不语哈哈一笑,“只要他不来寻衅滋事,俺也就不找他麻烦,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这样不就相安无事了?”
“你想安生,偏他不允许,”杨牧云望着远处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莫不语的脸上,“不语,若我命你和你的人撤出清阳、永宁、威远和靖安四堡呢?”
“大人说什么?让俺撤?”莫不语瞪大了眼,“俺让人好不容易把四堡翻修了一遍,就让他姓焦的来捡个现成么?”
“怎么?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杨牧云瞪视着他道。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建造新城
“小人不敢!”莫不语垂下目光。
杨牧云叹息一声,放缓了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可你仔细想想,何必非得跟人争一时的意气呢?朝廷封你为指挥使是要你为朝廷开疆拓土,永为屏藩,而不是对内互相倾轧。”
“大人,俺明白了,”莫不语道:“俺这就撤走四堡的兵马。”
“嗯,”杨牧云点点头,“我会向朝廷为你多请几道敕书,这样你会比其它三卫多一些互市的机会,”说到这里顿了顿,“另外你仔细去寻一处地势绝佳风水宝地......”
“大人,这是干嘛?”莫不语瞪大了眼不解。
“建一座城啊!”杨牧云笑了笑说道:“你总不能让你的部下一直住在帐篷里吧?”
“唔,这个......”莫不语面有难色,“这事有点儿不太容易,需花费大量的财力,俺可负担不起。”
“我又不是让你赶快建起来,”杨牧云不禁好笑,“至于建城的物料和钱财,我去替你想办法。”
“那俺就多谢大人了,”莫不语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俺回去还得跟布喜玛商量一下。”
“那好,”杨牧云道:“现在你先考虑撤兵四堡的事吧!”
......
辽海卫指挥衙署,焦礼正跟全子亮商量着什么,忽然有人进来禀报。
“指挥使大人,塔鲁木卫的人撤了。”
“怎么回事?”焦礼急忙问道:“不急慢慢说。”
“他们......”那人喘了口气,“他们已陆续从清阳、永宁、威远和靖安四堡中撤出......”
“哦?”焦礼与全子亮对视了一眼,“走,去看看。”
......
清阳堡,塔鲁木卫的人正在拆卸城墙和里面的屋舍,把拆卸下来的石料和木料运走。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焦礼有些不解的看向全子亮。
全子亮皱眉不语。
“其它三堡情况如何?”焦礼向部下问道。
“跟清阳一样,他们都在拆卸搬运。”
“全先生,”焦礼忍不住道:“难道莫不语要把这四堡夷为平地么?”
“拆就让他们拆吧!”全子亮道:“只要他们走了就好,就算夷为平地,我们也可以重新再建起来的。”
......
杨牧云看到这一幕时不禁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莫不语会这样执行他的命令。
林媚儿看了他样子不禁一笑,“不语说了,你让重新建一座城,少不了用这些石料木料,而这些都是现成的,总比到处找寻强!”
“也真难为他了,”杨牧云深深吐了一口气问道:“辽海卫那边呢?”
“他们正远远的看着,并没有要来阻止的意思。”
“那就好,”杨牧云道:“只要把地方还给他们,重建四堡就是他们的事了。”
林媚儿抿嘴一笑,“我倒觉得不语这人并不笨,这事办得蛮漂亮的。”
“你心里
替他抱打不平,是不是?”杨牧云睨了她一眼道。
林媚儿撇撇嘴,“本来这辽海卫就是你安排给不语的,结果曹义横插了一手,你不但不争,还让不语把四堡也让了出来,要是我呀,非狠狠给焦礼狠狠一个下马威不可。”
“那个下马威你不是在广宁城已经给了他么?”杨牧云道:“做人不可太过,总要留些余地。”
林媚儿嘻嘻一笑,“不语倒没想给他余地,其实他这样的做法倒蛮合我意的,他这边一撤走,给焦礼的不是四堡,而是一片白地,嘻嘻......”
看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杨牧云摇头苦笑,“你呀......”
“对了,”林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语派人来请我转告你说,他相中了一块地方,想在那里建城,请你过去看看,不知杨大人有没有空啊!”
“唔......”杨牧云耸耸肩膀,“左右也是无事,去看看也是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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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语看中的地方在一处河湾旁,这里水面开阔平缓,河边数百亩平地后面是一座山,城池要建起来依山傍水,易守难攻,端的是一处好地。而且这里远离辽海卫城百里开外,开以脱离与焦礼的接触。
莫不语骑在马上指指点点,为杨牧云述说着在这里建城的好处。在他们身后,林媚儿骑马与一英姿飒爽的女子并辔而立,说说笑笑。
那女子便是莫不语的妻子,原塔鲁木卫首领勃极烈的女儿布喜玛。
“大人,有这大清河和光山的夹峙,可以省却不少建城的石料,而且这里地势较高,也不怕河水涨起来淹没城池,”莫不语得意的说道:“俺选的地方还不错吧?”
“嗯,”杨牧云点点头,瞥了远处的布喜玛一眼道:“这不是你的主意吧?”
莫不语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不语,”杨牧云目光凝视着他道:“你把四堡拆卸一空,不怕遭人非议么?”
“大人说让俺把地方还给姓焦的,可没说把这地方上的东西一并给他,”莫不语笑笑说道:“俺要建城,少不了这些物料,俺总不能什么都伸手向大人要吧?”
杨牧云目光一转,“你什么时候学会釜底抽薪这招了?”
“跟着大人,总能学得聪明些,”莫不语笑道:“俺没给大人惹麻烦吧?”
“就算惹了我也得给你兜着,”杨牧云说道:“不过你要是给我捅了个大窟窿的话,我就把你这颗大脑袋填上去。”
莫不语摸摸脑门。
杨牧云又环视了一下四周,两岸丛林密布,便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把你部落的人都迁过来,伐木造城。另外,派人在山上警戒,时刻注视远处的动静。”
“是,大人。”莫不语应道。
“牧云,”这时林媚儿和布喜玛策马靠了过来,“如何?拿定主意了?”
“嗯,”杨牧云颔首道:“这里地势绝佳,正是建城的首选之地,等城建起来后,塔鲁木卫的指挥衙门便设在这里了。”
林媚儿转向布喜玛,“怎么样?我就说牧云
一定会同意选中这块地方的。”
“布喜玛,”莫不语说道:“大人说让咱们把部众们都迁过来,从现在起开始建城。”
“这么急么?”布喜玛目光一霎,“咱们回去后还得召集部落里的人开个会,仔细商议一下。”
“这个......就不用了吧?”莫不语说着看看杨牧云。
“这么大的事要是有人反对怎么办?”布喜玛秀眉一蹙说道。
“现在不语已经朝廷册封的指挥使了,”杨牧云开口道:“他的命令就是朝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违背。”
“杨大人,”布喜玛抗辩道:“我们刚刚归顺朝廷,人心未定,迁徙一地是关系部落子民的大事,不可不慎重!”
“唔......”杨牧云沉吟片刻,“既然你一定要坚持的话,那本官就跟你们回部落一趟。”
......
回到塔鲁木部落的当晚,莫不语和布喜玛便召集部落里有威望的人过来商议。
听说要离开这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人们议论的声音立刻便大了起来。
“满柱大人,”一个老者起身朝莫不语施礼道:“我们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为何一定要搬走呢?”
莫不语低声对身边的杨牧云说道:“这是布喜玛的叔叔伊什布。”
杨牧云见那老人一脸威严,开口说话时下面鸦鹊无声,便知这老人在部落里威望不低,便道:“伊什布老伯,你这是要反对你们的指挥使么?”
“老朽不敢,”伊什布说道:“我知道满柱大人也是奉了您杨大人之命,既然满柱大人已归顺朝廷,便不好违抗上面的命令。不过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已有几十年,故土难舍啊!”说着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目泛泪光,“满柱大人如果一定要走的话,老朽便留下来,人老了,死也要死在这里。”
伊什布的一席话使很多人耸然动容。
“满柱大人,我也不走!”
“对,我也要留下来!”
......
人们七嘴八舌,大都是反对的声浪。
莫不语面有难色的看向杨牧云,他成为塔鲁木部首领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还未在部民的心中树立起绝对的权威。
“满柱大人,”伊什布待声音稍歇,便朝莫不语说道:“老满柱曾率领我们占住这块风水宝地,让我们在这里繁衍生息了几十年,是留是走,您可要三思啊!”
“伊什布老伯,”杨牧云高声道:“那个地方本官跟着莫指挥使去看过,其地肥沃形胜,不下于这里,待建起一座城池,可攻可守,能造福整个部落的人。”
伊什布却摇摇头,“杨大人,不是老朽驳你,我们在这个地方习惯了,不愿迁到别地,愿意跟满柱大人走的,老朽不会阻拦,愿意留下来的,也依然会忠于满柱大人。”
话音一落,大帐内人的目光都凝注在莫不语的身上。
莫不语如坐针毡,求救似的看向身边的杨牧云。
“既然大家莫衷一是,那这事以后再议吧!”杨牧云说道。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离间四部
“大人,”自大帐内出来莫不语脸带歉意,“伊什布是布喜玛叔父,在部落里威望极高......”
“你不必解释,”杨牧云摆摆手道:“就算他不跳出来,还会有别的人出面阻挠,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怎么办?”林媚儿皱眉道:“难道这件事就罢了不成?”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杨牧云手指轻轻叩了叩了脑门,让我好好想想,说着面目凝重的走了开去。
“大人......”莫不语刚开口便被林媚儿打断,“不语,不要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静。”
莫不语叹了口气,“三夫人,俺是不是太无能了,连这点儿事都办不成。”
“这是意料中的事,”林媚儿看着杨牧云的背影,“有些人在一个地方过惯了安逸的日子,如何愿意举家搬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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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宁,辽东总兵府。
“总兵大人,”施聚向曹义禀报道:“焦礼派来的人说,莫不语撤出了四堡,只不过将四堡夷为了平地。”
“哦?”曹义眼皮微抬了一下,淡淡道:“看来杨牧云心中有气,又不愿与我产生冲突,所以摆出这副样子给我看。”
“好在他们都撤走了,”施聚道:“让焦礼假以时日,将四堡重新修起来便是。”
“不,”曹义微微摇头,“这样做看起来似乎对辽海卫城起到拱卫作用,却是进一步分散了兵力,万一局势不对,会给对方分割包围,个个击破的机会。”
“那怎么办?”施聚不解,“难道要焦礼蹲在辽海卫城里无所事事么?”
“要真这样,本总兵还派他去那里干什么?”曹义背起双手沉吟道:“塔鲁木部的人一撤,定会回归本部,他们进入辽海卫的途径只有两条,一条是沿大清河谷向西南,另一条是沿小清河朝东,如果在两条途径设立两个关口的话,是不怕他们再来滋事的。”
“那札合兀、卜剌罕、亦马忽三部呢?”施聚问道:“他们就不用防备了么?”
“他们跟塔鲁木部不同,”曹义说道:“杨牧云还控制不了这三部,所以我们得拉拢他们,让他们为我所用。”
“他们会听总兵大人的话么?”
曹义微微一笑,“只要给他们些甜头,再晓以利害,至于该如何去做,他们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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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么?官兵在大清河谷与小清河谷筑卡了,还分别起了名字叫什么镇北关和广顺关。这不是摆明了在防着咱们么?”
焦礼的兵马设立关口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塔鲁木部,人们议论纷纷。
伊什布带着人找到莫不语,“满柱大人,辽东官兵设关口的事您知道了么?”照习惯,他还是称其为满柱而不是指挥使。
“嗯,”莫不语点点头,“我已得到了消息,正想找叔父您商议一下。”
“还商议什么?”伊什布按捺不住道:“照我说就不应该跟他客气
,派人过去掀了那两座关口,让他们晓得我们的利害。”
“这样......不好吧?”莫不语看了看他说道:“咱们刚刚归顺朝廷,怎好再挑起事端?”
“是他们先挑衅的,”伊什布身后的一个大汉叫道:“他们把路卡了,我们如何过去进行交易和互市?这是在卡我们的脖子。”他是伊什布的儿子阿布达。
“你的意思是跟他们打喽?”莫不语道:“要知道焦礼的后面有辽东总兵曹义的支持,一旦撕破脸,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们这样做,我们还留什么余地?”伊什布道:“满柱大人,阿布达已带人去看了,他们在这两个关口上留驻的人不多,只要我们派两支千人左右的人马过去,定能拿下。”
“然后呢?”莫不语看着他们道:“接下来你们打算怎样做?”
伊什布和阿布达父子俩互相对望了一眼,下一步该怎样他们都没想过。
“兹事体大,凡事要慎重,”莫不语道:“咱们还是去见见杨大人,看他怎么说?”
“他是朝廷的人,还会帮我们说话?”伊什布有些不相信。
“叔父......”
帐帘一挑,一个壮健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布喜玛。她来到伊什布面前说道:“杨大人还是可以相信的,他人一直待在我们这里,听一听他怎么说要稳妥些。”
......
光山下,大清河边,一个人正在坐在那里悠闲的垂钓,他头戴笠帽,手持钓杆,两眼一瞬不瞬的看着缓缓流过的河水。
他正是杨牧云。
“喂——”林媚儿远远走来,行至他身边看看竹篓,里面还没有一条鱼,于是撇撇嘴道:“看来你的收获并不怎样。”
杨牧云轻轻一笑,“话说的不要太早,离日落的时辰还长,你又怎知到时我不会收获颇丰呢?”
“那我就拭目以待喽!”林媚儿笑着挨着他身边坐下,“不如我们比比,到时看谁钓得多。”
“好哇!”杨牧云笑道:“能有人相伴,总胜过一个人枯坐无聊。”
“也真难为你能一直待下去,”林媚儿说道:“你不打算离开这儿了么?”
“事情还没办完,我怎好便走?”杨牧云道:“我一旦离开,不语就无法控制局面了。”
“那你又能帮他什么?”林媚儿眸子霎了霎,“单枪匹马,还想给他人指点江山么?”
杨牧云笑了笑,“你我刚来辽海卫时不也是势单力薄么?还能开创出大好局面,现在又怎能说如此泄气的话?”
“牧云,”林媚儿微摇螓首说道:“都这么些天了,你不是在这里钓鱼,就是去附近山林里打猎,你打算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么?”
“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杨牧云朝她眨眨眼:“你不喜欢么?”
“我......”林媚儿还未说下去就见远远来了一队人马。
“有收获了。”杨牧云站起身,猛地一拉钓竿,一条大鱼甩着尾巴跃出了水面。
......
“大人。”莫不语远远的跳下马,快步来到杨牧云面前躬身一礼。
“你来了?”杨牧云冲他微微一笑,看看他身后跟来的伊什布等人道:“今天的贵客不少。”
“大人......”布喜玛和伊什布等人纷纷上前见礼。
“大人,俺遇到一件难事,还请您帮忙才行。”莫不语道。
“不急,到屋里慢慢说!”杨牧云指着河边的一座小木屋说道。
......
到屋内还未坐定,莫不语便迫不及待的开了口,“大人,焦礼的兵马已经在大清河与小清河的下游修筑了关口,这是要断绝俺们交易和互市的通路啊!”
“这事我已知晓,”杨牧云脸色淡然,瞥了他一眼道:“你毁去四堡,留给他一片白地,他自然是想要找回些场子的,设立关口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刚刚开始?”莫不语愕然,“大人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众人的目光都凝注在了杨牧云身上,看他怎么说。
“你们一路来的急了吧?”杨牧云目光转了转笑道:“都坐下来喝口水吧?”
“大人,都这个时候了,俺们哪儿心情喝水......”
“杨大人,”这时伊什布开口道:“我们打算派人拿下这两座关口,您觉得如何?”
“好啊!很好!”杨牧云悠悠道:“这样一来你们就坐实了谋反的罪证,到时朝廷讨伐你们也师出有名。”
伊什布不以为然的道:“我们跟朝廷打的仗还少吗?这是他们在逼我们,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老伯以为,你这边一反,札合兀、卜剌罕、亦马忽三部会如何反应?他们会响应你们么?”
听了这话伊什布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自从莫不语帮杨牧云胁迫三部归顺朝廷后,塔鲁木部与三部的关系便疏远了很多。
“据我所知,”杨牧云缓缓说道:“焦礼只是面对你们设立了关口,而对其余三部的通道依然敞开着。伊什布老伯,你知道这是为何么?”
“他这是在离间我塔鲁木部与三部的关系!”伊什布气鼓鼓的说道。
“你如此认为,那其余三部是否有同感呢?”杨牧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打算与朝廷撕破脸面,札合兀等三部能够跟随你们么?”
“这......”众人面面相觑。
杨牧云微微一笑,“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若你们妄动的话,他们是不会跟你们一道去反朝廷的。不但不会,还会跟着朝廷一道来讨伐你们......”目光落在伊什布身上,“你们以前之所以不惧怕朝廷,是因为四部同心,朝廷无法集中优势兵力彻底打败你们。而现在呢?你们一部孤掌难鸣,面对朝廷和其他三部,又有几分胜算?”
一番话说出来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
“大人,那你说该怎么办?”莫不语开口问道。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成竹在胸
“一味相抗,肯定是行不通的了,”杨牧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莫指挥使,你不如先把部众都迁到这个地方来,这里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可暂作栖身之处。”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沉默了下去。
“至于以后该怎么办,本官去想办法,”杨牧云道:“究竟该如何抉择,你们定夺吧!”
“叔父,”布喜玛向着伊什布开了口,“你认为如何?”
伊什布一咬牙,“就如杨大人所说,我们全族的人都迁到这里来。”
“如果有人不愿意怎么办?”莫不语道。
“谁要是不愿意,就是跟满柱大人过不去,也是跟我伊什布过不去,”伊什布目光转向儿子,“阿布达,现在你赶紧回去传达满柱大人的命令,所有人必须在三天之内全部迁移过来,不愿意的,把他们押也要押过来。”
......
看着光山下,大清河湾一片熙攘热闹的搬迁景象,林媚儿感叹,“真没想到,他们最终还是被你给说动了。”
杨牧云笑了笑,“这不过是压力使然,他们不情愿也得情愿。”
“要在这里盖一座城池非一朝一夕之事,”林媚儿道:“塔鲁木卫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呢?焦礼摆明了是想困死他们,你这块兵部的招牌怕是也压不住他。”
“他是曹义的家将,又怎会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杨牧云眯起眼看向西南方向,“那边有一个山口,如果抢先占据那里的话,就可以自由出入辽东腹地,不必再看焦礼的脸色了。”
......
焦礼在自己指挥使衙门里得报,塔鲁木部的人已离开驻地,不知去向。
“他们会去哪里?”焦礼的目光一边看沙盘地图,一边看着全子亮,意在询问。
“他们应该不会去太远,而且得挨着水源,”全子亮道:“你派人沿着大清河上游去搜索,定会找到他们。”
“唔......”焦礼点点头,“全先生说的在理。”
“另外,”全子亮道:“所有出入辽东的山口都要派兵把守,以免被人占得先机。”
......
松山口,位于辽海卫东南,是一个较为隐蔽的山口。杨牧云、林媚儿和莫不语率领一队人马赶至这里时,还没发现有别的人。
松山口两边山峰矗立,林木葱茏,自山坡一直到谷口,全部被树木覆盖,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林媚儿看着两边险峻的山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也真难为了你,居然发现一处这么隐秘的地方。”
杨牧云淡淡一笑,“你真以为我是在天天钓鱼打猎么?既然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扎根的话,方圆百里又如何能不踏勘仔细?”转向莫不语道:“不语,你带人把谷口的树木全部砍伐掉,再让人把守好谷口两边,这个地方无比重要,千万不能丢了。”
“是,大人。”
......
焦礼这边已
得到消息,塔鲁木部已迁移到光山下的大清河湾畔,全部落的人已在那里打造他们新的家园。
“他们动作还真够快的,”焦礼摇了摇头,“竟然找到那样一块地势绝佳的地方,看来是有人在指点他们。”
“这还用说么?”全子亮冷笑道:“杨牧云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这一定也是杨牧云的主意。”
“如果时间一长,他们就可以建起一座坚固堡垒,到那时就奈何他们不得了。”
“放心,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全子亮轻轻哼了一声,“只要守好那两座关口,不给他们进来交易和互市的机会,就能把他们全部困死在外面。”
“大人,”一人脸色有异的进来禀道:“有人求见大人,他说他是兵部侍郎杨牧云。”
“杨牧云?”焦礼和全子亮一惊,互相看了一眼,“他是从哪边过来的,怎么没听到任何消息?”
“焦指挥使,你我快出去看一看吧!”
焦礼和全子亮出去一看,果然是杨牧云,他身旁没有别人,只有林媚儿一人。
“焦指挥使,全先生,”杨牧云看见他们时微微一笑,“二位别来无恙。”
“杨大人,您这是打哪儿来啊?”焦礼忍不住问道。
杨牧云抬首望天,“如果本官说是从上面下来的,二位相信么?”
“杨大人说笑了,”全子亮一侧身道:“杨大人请!”
......
进到衙署正堂,杨牧云老实不客气的在主位上一坐。
焦礼与全子亮的目光对视了一下,清了清嗓门,“来人,给杨大人上茶。”
“二位不必客气了,”杨牧云说道:“本官此次来是有求于二位。”
“不敢当,杨大人请尽管吩咐!”全子亮笑道。
“本官是应塔鲁木卫的莫指挥使所请,求二位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话从何说起?”全子亮惊讶道:“莫指挥使兵强马壮,我等怎敢与他争锋啊?”
“全先生,”杨牧云目光凝视着他,“明人不说暗话,莫指挥使的兵马已经撤出四堡,你们却在通往辽东腹地的大清河与小清河谷地带设立了两道关卡,这是何意啊?”
全子亮看了焦礼一眼道:“我们指挥使大人是奉了总兵大人之命才如此布置的,并没有与莫指挥使发生冲突啊?”
“可塔鲁木卫的人要过来交易互市,你们设立关卡,莫不是冲他们来的?”杨牧云目光凝视着他们问道。
“杨大人误会了,我们指挥使大人绝无此意,”全子亮解释道:“塔鲁木部既已归顺朝廷,那就是自己人了,我们如何能针对他们。不过......”顿了顿道:“就怕一些别的部落表面上虽归顺朝廷,暗地里却做着对朝廷不利的事,不得不防啊!至于塔鲁木卫的人往来交易互市,只要提前招呼一下,我们便会打开关口,任他们出入。”
“你们这样做不怕彼此再发生摩擦么?”
“杨大人,”全子亮朗声道:“莫
指挥使已与焦指挥使一样,俱是朝廷命官,断不会如以前那般行事,而我们焦指挥使是奉的总兵大人之命,决不是针对某人,请杨大人明鉴!”
“好一张利口,”杨牧云笑道:“全先生考过科举?”
“小人不过略通文墨,如何能与杨大人相比?”全子亮垂首道:“总兵大人认为小人能够本分做事,所以来这里辅佐焦指挥使。”
“全先生真是责任重大啊!”杨牧云目光一闪,“既要秉承曹总兵的意思唆使焦指挥使出手,又不能让他做的太过,这火候的把握也只有你来掌管了。”
“杨大人说笑了,”全子亮道:“小人不过是一介幕僚,微不足道,不像杨大人食朝廷俸禄,怎能唆使焦指挥使做事呢?”
“行了,虚话本官也不跟你们多说,”杨牧云站起身来,“本官只是过来告知你们一声,塔鲁木卫与你辽海卫俱为朝廷御边,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去找他们麻烦。”
“杨大人,”焦礼说道:“只要莫指挥使按朝廷规章法度行事,下官又怎能与他生出龃龉呢?”说到这里话音一转,“莫指挥使夷平四堡,下官不得已设立镇北与广顺两道关口,是为不备之需,并无他想,还请杨大人向莫指挥使讲明。”
“这话还是你去跟他说吧,”杨牧云乜了他一眼说道:“本官无法向其解释为何辽海卫面向札合兀、卜剌罕、亦马忽三卫没有设立任何关卡。”
焦礼面有难色,“下官是奉总兵大人的命令行事,至于别的,下官不好去问。”
“也罢,”杨牧云道:“总之本官希望你们和睦相处,不要朝廷添乱,明白么?”
“下官遵命,”焦礼垂首道:“只要莫指挥使不来寻衅滋事,下官绝不与其生隙。”
“这么说除非你们不碰面,才能相安无事,对吗?”
“下官也不想杨大人您难做!”焦礼硬着头皮说道。
“好,”杨牧云目光瞪视着他,“你占据的地方,莫指挥使不得插手,而莫指挥使的防区,你也不得染指。你可否能做到?”
“下官定约束部伍,决不主动生事。”
杨牧云点点头,“你的话本官记下了,希望焦指挥使言而有信。”
全子亮开口道:“小人作证,焦指挥使绝不食言。”
杨牧云一甩袍袖,向外走去。
“恭送大人。”焦礼和全子亮装模作样的送了出去。
......
待杨牧云走远,焦礼感到一头雾水,他本以为杨牧云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谁知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自行离去。
“全先生,”他看向全子亮道:“这杨牧云来去匆匆,倒底是什么意思?”
全子亮沉吟良久,微微摇了摇头,“他只是为了敲打我们一番么?可也并没有为莫不语争取到什么。只要他的想过来,就必须经过那两道关口,也就不得不看咱们的脸色,你认为莫不语能忍得下去?”
“他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焦礼道:“除非他硬来,夺取那两道关口。”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辽阳都司
“这样一来他就是公然谋反了,”全子亮笑道:“总兵大人出兵剿灭他们便师出有名,而札合兀三部也决不会与他们站在一起。”
焦礼也嘿嘿笑道:“凭他塔鲁木一部,消灭他们易如反掌,纵然杨牧云向着他们,也不敢再给他们撑腰了。塔鲁木部要是一灭,收拾起其余三部便容易得多。”
全子亮目光一转,“这就叫个个击破,我们都不需做,只静观待变罢了。”
......
辽阳辽东都司,是辽东最大的边市之一。辽东共有两大边市,一个在广宁,一个辽阳。来广宁交易互市的主要是蒙古人,而在辽阳,更多的是女真人来这里与汉人买卖货物。用白山黑水产的山珍、鹿茸、人参、兽皮来换取汉地的铁器、粮食与布匹。
每日里进出辽阳的女真商队络绎不绝,他们迫切需要交易部落里急需的东西。
“站住!”城门官拦住了一队女真商旅,目光在领头大汉脸上仔细打量了一下,“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大人,”那大汉长得渊渟岳峙,比常人都高了两个头,他说道:“我们是塔鲁木卫的。”
“塔鲁木......”城门官的眼睛眯了起来,“你们是如何到这里的?”
“瞧您说的,”大汉微微一笑,“我们已归顺朝廷,如何不能来这里?这是朝廷发放的敕书,您看......”将几封敕书递了过去。
城门官拿在手里觉得沉甸甸的,原来敕书下面压着一个钱袋。伸手一捏,脸上的横肉一抖,“这份量可不轻啊!”
“大人辛苦。”大汉笑道:“权当拿去喝茶了。”
城门官点点头,收下钱袋,将敕书扔还给那大汉,一挥手,大声说了一句,“放行!”
......
大汉领着女真商队入了辽阳城,径直向城南市场行去。到了市场上,他并不急着去找商家交易,而是来到一座大院门前,拍了拍门环。
门开了,出来一位俏丽的女子。
“素月姑娘!”大汉朝着那女子施了一礼。
女子眸子一亮,“不语,好久不见,小姐早就在等着你了。”吩咐下人大开院门,让大汉和他的商旅进了大院。
那女子是周梦楠的贴身丫鬟素月,大汉是莫不语,他亲自领着部落里的人带上货物来到这辽阳城。
“这路上好走么?”素月问道。
“托您的福,一路平安。”莫不语道。
“姑爷呢?他怎么样?”素月的目光在商队中逡巡了一圈又问。
“大人他很好,”莫不语道:“要不是为了修城,他会亲自过来这里。”
“好了,不多说了,”素月转过身去,“你快随我去见小姐。”
......
莫不语跟着她穿过两进院子,进入后院的一间大屋。
素月让他先在厅内的椅子上坐下,自己进了内室。不大一会儿,只听环佩叮当,莫不语一抬眼,就看见周梦楠出现在自己面前。
“小人拜见大夫人。”他连忙起身朝着周梦楠深深一躬。
周梦楠梳着高髻,头戴抹额,一张俏脸薄施脂粉,着一身月白色襦裙,她朝着莫不语微微一笑,“不语,不必多礼,坐吧!”
“谢大夫人!”
周梦楠在上首一张官帽椅坐了一下来,眼帘微抬,“不语,你这一路辛苦了,几年不见,听说你成了亲?”
“唔,承蒙大夫人问,”莫不语道:“小人的妻子是女真人,叫布喜玛。”
“真是恭喜了,”周梦楠微微笑道:“你现在做了官,还成了朝廷的指挥使,真是越发风光了。”
莫不语却神态恭谨,“小人能有今天,都是得了大人的提携,大人的恩德,小人永世难报!”
周梦楠眸子霎了霎,“相公他现在可好?”
“大人有三夫人照顾,一切安好,请大夫人放心,”莫不语道:“若不是有事缠身,大人便会来这里见大夫人。”
“嗯,”周梦楠微颔螓首,“我听说他跟辽东总兵曹义之间不怎么和睦,可是真的?”
“这......”
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周梦楠淡淡一笑,“怎么?有什么不方便说么?”
“大夫人,”莫不语道:“非是小人刻意隐瞒,是大人不让小人多说。”
“他是怕我担心么?”周梦楠笑道:“我虽是一女子,但很多事情还是能够帮到他的。”
“是,大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小人向来是钦佩大夫人的。”
“不语,这么久没有见面,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周梦楠目光一闪说道:“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相公为了帮你应该是费了不少心力。”
“是,大夫人也知道,俺是个粗人,容易被人算计。要是没有大人,俺也不能堂堂正正坐在这里与大夫人说话。”
周梦楠轻叹一声,“要不是差事难做,皇上又怎会派他到辽东来呢?好在他遇见了你......”话音一转,“他还在你的部落里,是么?”
“回大夫人,”莫不语道:“大人为俺们部落寻了一块地,打算在哪里建一座城来安顿整个部落的人,所以他抽不开身。”
“他来信中也跟我说了,还给我罗列了一张单子,让我准备好所需之物,”周梦楠道:“只是建一座城非一朝一夕之事,有的他操心了。”
“是,单子上罗列的东西太多,真是难为大夫人亲自过来一趟。”
“我此番过来也未能见到他一面,”周梦楠叹道:“不过你放心,单子上所列之物我都已准备好,等你全部装上车,就可以启程回去了。”
“多谢大夫人,”莫不语说道:“俺也为大人带来了很多部落里的特产,人参、鹿茸、虎皮......都在大人所写清单上面,请您过目一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递了过去。
素月伸手接过,放在周梦楠身旁的几上。
周梦楠看也不看,却道:“这些你去看看好了。”
“是。”素月应道。
“不语,”周梦
楠目光又看向莫不语,“这一路上可有人为难你么?”
“没有,”莫不语脸上露出一丝得色,“俺掌控着一处进入辽东腹地的关口,可以随意出入。”
“那就好,”周梦楠目光微微一垂,“我想去你们那里,你看方便么?”
“什么?大夫人要去俺们部落?”莫不语吃惊道。
“怎么?不方便么?”
“不是,”莫不语忙道:“只是这一路上需跋山涉水,大夫人身份尊贵,要是颠簸劳顿,怕大人会责怪俺!”
“是呀,小姐,”素月在一旁也忍不住道:“此去辽阳往北,需行好几百里地,还要出关......”
“行了,”周梦楠打断她的话道:“我京师出来到这里,不是也行了数百里路么,相公能去那个地方,我便去不得?”
“原来小姐是思念姑爷了。”素月心中暗道,嘴里却劝她,“小姐,这怎么能一样呢?出关之前还好说,一到了口外,便是鞑子......”瞥了莫不语一眼,改口道:“便到了女真人的地界,那里虎狼横行......”
“你不用吓我,”周梦楠脸色不悦,“我也是走南闯北许多年了,不是常年身处闺阁的大小姐,辽东关外虽是朝廷法度难及之处,但有不语护着,也不见得有多凶险,”目光一转,“不语,你说是么?”
莫不语嘿嘿干笑几声,“大夫人太看得起俺了,要是您有兴趣到俺的部落去,俺会誓死护卫您的周全。不过您也知道,女真各部之间关系不睦,相互厮杀司空见惯,要是让您受了惊吓,俺也无颜去见大人了。”
“说倒底你们都是不愿我去见相公了,”周梦楠站起身来,“也罢,不语,你一番赶路想必饿了,这就去用饭吧!”
“多谢大夫人。”
“用完饭装好车后,你也不用来辞行,”周梦楠道:“速速返回,以免相公为你担心。”
“是!”
————————————
广宁,辽东总兵府。
“什么?”曹义深深皱起了眉头,“塔鲁木卫的人去了辽阳城交易,满载而归?”
“这是刚刚接到的飞鸽传书,”施聚在一旁说道:“据证实,领头的人是塔鲁木部首领莫不语。”
“他们是怎么到达辽阳城的?”曹义百思不得其解,“我已命焦礼派人抢先占据了关口,难道是有人放他们进来?”
“这......应该不会吧?”施聚说道:“把守两处关口的都是焦礼的心腹,他们是决不会放任塔鲁木部进来一人一马。除非是塔鲁木卫的人占据了关口。”
“如果真这样,为何不见焦礼派人禀报呢?”曹义沉吟片刻,“杨牧云呢?他在哪里?”
“他还留在塔鲁木部,”施聚说道:“他将塔鲁木整个部落的人都迁到了光山南麓的大清河湾处,打算在那里建造一座城。”
“哦,”曹义来到沙盘地图前,指着上面一点道:“是这里么?”
“是的,大人,”施聚道:“这个地方依山傍水,易守难攻,是一绝佳之地。”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别来闲叙
曹义目光盯着沙盘上的那一点良久方道:“这个人倒是颇具眼光,如果将众多女真人聚在他麾下的话,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大人是觉得这个人对您是个威胁?”施聚道。
曹义吐了一口气,眼中露出一丝复杂之色,“之前我一直认为皇上派他来这儿只是巡边,如今看来并没有召回他的意思。你说皇上派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施聚微微摇头,“属下愚钝,难以揣摩圣意。不过......此人不走,是想取代大人您的位子么?皇上要是对您不放心,一纸诏书就可以召您入京,又何必这么麻烦?”
曹义眯起眼,“皇上是担心我一旦离开,辽东的九万大军无人能够掌控,辽东对京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一定要维稳。”
“那皇上把于谦于尚书派过来不就行了?他威望素著......”见曹义脸色不善,连忙住了口。
“你倒是会替皇上着想,”曹义唇角微微一勾,眼中闪过一道冷厉之色,“你倒说说,皇上为何不那样做呢?”
施聚心下一寒,脸上肌肉抖了抖,“难道是皇上......皇上不再信任于尚书了?”
“这一次你倒不那么愚钝了,”曹义一笑,“对于皇上与太上皇之间,于谦并没有鲜明的表明立场,你说皇上能对他放心么?”
“大人英明,”施聚急忙转移开话题,“这个杨牧云自打到了辽东,收买人心,而且与大人您不睦。此人留不得啊!”
曹义目光一闪,“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这个......”施聚嗫嚅道:“他可是兵部侍郎,轻易动不得。只能想办法把他逼走。”
“也是,”曹义唇角微微掀了掀,“你这就去辽阳,协助焦礼监视杨牧云的一举一动,有什么不对立即派人禀报于我,不得有误!”
“是!”施聚连忙应道。
————————————
“原来他们在这里寻到一处豁口,”焦礼眉头紧锁,看着两山夹峙的松山口,“难怪可以去到辽阳交易互市。我真是疏忽了。”
全子亮在一旁叹道:“辽东的边墙并没有连贯起来,这才让他寻到了一线机会。”
两人说着话,策马向松山口又靠近了一些。
焦礼眯着眼看去,之间口隘两侧的山上已经垒起了一道石墙,上面人影绰绰,显然守卫的不少。
全子亮微微摇头,“他们已占据了地利,修好了工事,我们就算指挥几千人去攻打,也不一定拿得下来。”
“如果晚上带人去袭取呢?”焦礼目光与他略一对视,意在询问。
“焦指挥使真想打这一仗么?”全子亮嘿然道:“要知道上面驻守的也是我大明的人,杨牧云专门跑到辽海卫警告过咱们的,你要是硬来,不但授人以柄,连带着总兵大人也被动了。”
“那怎么办?”焦礼脸色一变,“塔鲁木部的人可以自由进出这里,到辽阳交易互市,我们还怎么困死他们?”
“焦指挥使稍安勿躁,
”全子亮淡淡道:“你我回去后立即向总兵大人修书一封,请总兵大人定夺吧!”
......
莫不语带着数百辆满载货物的大车来到光山南麓的大清河湾畔,这里已用石垒圈起了一大块空地,里面帐篷林立,已初具城池的雏形。
“满柱大人回来了!”塔鲁木卫的部民们欢呼着迎了出来,帮忙把车推进来,开始卸车上的货物。
莫不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见到人群中的布喜玛,欢快的跑过去,一把将妻子抱了起来。
两人相拥在一起,布喜玛吻着丈夫的额头,“亲爱的不语,上天保佑,你总算回来了。”
“布喜玛,俺的心肝,你看这是什么?”莫不语放下妻子,伸开粗大的手掌。
只见他掌心内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布喜玛娇呼一声,喜不自胜,“这是你带给我的么?”原来莫不语手掌中是项链头钗等首饰,俱是黄金打造,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
世上又有哪个女子不爱打扮呢?布喜玛喜滋滋的接了过来,马上戴了起来,“好看吗?”她问丈夫。
“好看,俺的布喜玛戴上这些比天上的仙子还要好看!”莫不语赞道。
“不语,我真是太爱你了。”布喜玛一脸幸福的扑进他的怀里。
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莫不语抬起眼看去,见是杨牧云似笑非笑的朝他走了过来。
他连忙松开了布喜玛,上前施礼道:“大人。”
杨牧云点点头,目光瞥了一眼远处正在热火朝天卸货的人们,笑了笑,“看来你这一趟收获不小!”
“托大人的福,”莫不语回道:“大夫人准备的东西比俺预想的还要多,俺带去的车还不够装的,大夫人便从她那里拨出百余辆车装满货物让俺带了回来。”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份清单递给杨牧云,“大人,这是大夫人写的货物明细,请您过目。”
杨牧云没有去接,只是淡淡道:“不用,你自己收着好了。”
“是。”莫不语把清单收回怀里,“大人,大夫人还说她想过来见您。”
“唔......”杨牧云看看俏立于一旁的林媚儿,咳嗽几声,“到这里的路不太好走,有机会的话我去见她便了。”顿了顿,续道:“不语啊!等会儿卸完货后还得劳烦你再返回辽阳一趟。”
“大人让俺再回去?”莫不语一愣。
“嗯,”杨牧云颔首道:“用这些车你再拉一趟货物过来。”
“这......”莫不语挠挠头道:“这些吃的用的都够全部落的人好几个月用了。”
“不够,”杨牧云摇头道:“至少要储备够用一年的物资才行。”
“可是......俺已没有东西再跟大夫人换了。”
“那就让梦楠赊给你,以后加倍还她好了,”杨牧云道:“你回到辽阳见到梦楠不用多说什么,她会明白我的意思。”
“是,大人,”莫不语道:“等卸完货俺明日就出发。”
“不,卸完货后即刻出发,”杨牧云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
“不得延误!”
“杨大人,”布喜玛忍不住道:“不语一路艰辛跋涉,就不能容他喘口气么?”
“不能!”杨牧云很决然的拒绝了她,然后解释道:“曹义想要封堵我们,趁他还未冲我们采取对策之前,多囤积一些物资,这样便不会被动。”
“大人说的对,”莫不语点头应道:“俺这就去帮着卸货,好早一刻动身。”
“这一趟我替你去吧?”布喜玛关心道:“毕竟你刚回来。”
“不用!”莫不语大手一挥,“这不算什么,俺就是再多跑几趟也没事。大人说的对,事关全部落人的生计,多囤积一些吃的用的总是对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布喜玛拉着他的手臂,怕他不答应,“我还没去过辽阳,想到那里看一看。”
“这......”莫不语目光犹豫的看向杨牧云。
杨牧云却笑笑说道:“她愿意去的话你带她去好了,你们夫妻俩之间的事问我做什么?”
“多谢杨大人。”布喜玛脸上喜开了花。
......
看着他们夫妻俩肩并肩远去的身影,林媚儿开口说道:“你呢?不去辽阳一趟么?”说着瞄了他一眼。
杨牧云笑着摇了摇头,“我去你不也得跟着去么?怎好劳累你随我一路跋涉?”
“你是怕我影响了你跟梦楠姐相见的气氛吧?”林媚儿狠狠乜了他一眼,“如果是这个原因,我不跟着你也行。”
杨牧云一笑,“怎么?生气了?”
林媚儿俏脸转向一边,没有吭声。
杨牧云握住她的手,一脸深情地说道:“无论去哪儿我都不能撇下你的。我不去辽阳是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不语不在,我就得留在这里,”杨牧云说道:“发生什么事,我也好应对。”
“你是怕部落里在不语离开的时候会发生变故?”
杨牧云点点头,“毕竟在整个辽东我所能倚仗的只有不语和他的部落了,所以我不想有半点儿不利的事情发生。”
“你是担心伊什布父子么?”
“嗯,”杨牧云颔首道:“在他们眼里,不语是外人,勃极烈根本就不应该把塔鲁木部首领的位子交给不语的。”
“所以你要替不语看住他们父子?”
“不错,”杨牧云道:“有我在,他们父子多少还顾忌一些。”
林媚儿轻轻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杨牧云奇怪道:“担心我对付不了他们父子么?”
“不是,”林媚儿微摇螓首,“我只是怕梦楠姐思念你得狠了,过来这里找你。”
“那你觉得梦楠真会这样做么?”杨牧云眨眨眼道。
“不语方才不是说过了吗?梦楠姐想要过来看你。”
杨牧云却摇头道:“梦楠是个很理智的人,她做每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不会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做事。”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黑夜狂风
夜,黑漆漆的没有一丝星光,静谧得让人感到有些异样。
辽海卫城里一片祥和,多数人进入了梦乡,连城头上的守卫都昏昏欲睡,太平的时日一久,人的精神很自然的便会松懈下来。
女真四部归顺朝廷后,辽海卫城的威胁随即便解除了。
四更天时,值夜的士卒一个个的背靠城垛口打盹,仿佛跟漆黑的夜一起凝固。
一个士卒起身去解手时,忽然抬头看见城垛上有什么东西蠕动着,正要过去仔细看个究竟,“咻——”的破空声骤响,一支利箭捅穿了他的咽喉,他瞳孔大张,仰天倒了下去。模糊的目光里,一个有一个的黑影翻上了城头。
“鞑子袭城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待城中人在睡梦中惊醒时,手舞刀剑,全副武装的敌人已杀到眼前,许多人在慌乱中丢了性命。
城内火光骤起,厮杀声响彻夜空。
......
“怎么回事?”焦礼听到外面的乱象,慌忙从被窝中爬起,出来抓住一个慌乱中奔跑的士兵的衣领,“是谁杀进来了?塔鲁木部的蛮子么?”
那士兵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哎呀!焦指挥使,”全子亮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冲焦礼大喊,“赶快离开这里,鞑子杀进城了。”
“是谁在领头?”焦礼急问。
“问那么多做什么?”全子亮一把拉住他,“快走,再不走就迟了。”
焦礼牙关一咬“呛”的拔刀在手,瞪着血红的眼睛吼道:“我跟他们拼了。”
“焦指挥使不可意气用事,”全子亮劝道:“如今大势已去,硬拼只会白白搭上性命,还是赶快向南突围去找总兵大人。”
这时一群鞑子兵杀进了指挥衙门,全子亮组织护卫保护着焦礼且战且退,夺马从南门逃出了辽海卫城。
看着身后火光冲天的城池,焦礼的心沉了下去,“全先生,就这么走了,我怎么有脸去见总兵大人?你走吧!”说着拨转马头欲要往回走,却被全子亮伸手死死攥住了缰绳,“焦指挥使,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今之计,还是去见总兵大人禀明情况,然后再带兵前来将功赎罪,这样也不失为一大夫。”
焦礼听罢长叹一声。
......
“大王子,”斡歹、阿捏迪古、巴尔秃来见刚刚进城的元兴裕,“城内的明军已经肃清,只是让焦礼逃了。”
“让他逃了?”元兴裕嘴角微微一撇,“他的腿脚倒快,也罢,三位,还得劳烦你们继续向南,拿下铁岭卫。”
“这......”巴尔秃忍不住道:“大王子,我们打了一晚上仗,弟兄们都累了,还是歇一歇吧?”
“不能歇,”元兴裕断然道:“趁现在明军没有防备,要迅速扩大战果,不然等他们缓过神来,再打就难了,还得搭上不少性命。”
“大王子说的对!”斡歹道:“明人不知道我们反了,现在趁势杀过去,拿下铁岭卫就跟拿下这辽海卫一样容易。”
“可是,就凭我们三部的力量如果过分深入的话,碰上明人的大军就糟了!”阿捏迪古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三位放心!”元兴裕说道:“我二弟阿失帖木儿已率领大军过来了,到时合兵一处,就算曹义亲自带兵前来,也不用怕!”
“唔......”斡歹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愿为太师效力,太师万岁!”
三人不待天明便集合三部兵马迅速南下,于午时又攻克了铁岭卫,前锋逼近沈阳,消息传来,整个辽东都战栗了。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一间石屋内,坐在几十个孩子,而教这些孩子诵读三字经的,是杨牧云。他教得很认真,孩子们学的也很认真。
这些孩子都自小生长在女真部落里,汉话、汉字和汉文典籍对他们来说很陌生,杨牧云便一点点的去教,很是耐心。
“请问先生,”一个孩子举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说的是人一生下来本性是很善良的,但习惯各有不同,”杨牧云解释道:“比如说你们当中有的人性格活泼,有时安静,但本质上都是好孩子。”
“哦......”孩子们明白了。
“来,再跟着我念一遍,人之初......”杨牧云正念着,忽然见莫不语推门而入,“大人......”
杨牧云见他脸色有异,便道:“不语,什么事?”见他目光扫向孩子们,便道:“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
......
待孩子们都出了石屋,莫不语方道:“大人,出大事了。”
“什么事?你慢慢说!”
“斡歹、阿捏迪古、巴尔秃率领三部攻下了辽海卫和铁岭卫,正逼近沈阳。”
“什么?他们竟然反了?”杨牧云吃惊道:“焦礼不是正联合他们对付我们么?怎么他们突然就调转刀锋拿下辽海和铁岭了呢?”
“俺也不知道,”莫不语摇着硕大头颅,“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杨牧云沉吟片刻,“加强戒备,多派人去打探消息!另外,抓紧修筑城墙,准备守城器具。”
“是!”
......
“你们都很听话!表现得都很棒!”林媚儿脸带微笑,给这些下了课的孩子们分发糖果,“不用抢,每个人都有!”见杨牧云向这边走来,便笑着迎了过去。
“杨大人真是辛苦了,孩子们都很喜欢听你的课!”
见那帮女真孩子拿到糖果后一哄而散,杨牧云笑道:“我看他们是为了得到你的糖吧?”
“不管怎样,他们都乖乖的把课上完了,”林媚儿眨眨眼,“小孩子么,不给点儿甜头,怎么会乖呢?倒是杨大人堂堂正三品兵部侍郎,去当个教书匠不嫌太委屈么?”
“我本来想着等告老还乡后,就去教书的,”杨牧云笑笑,“不然这书本上东西在肚里搁着就浪费了。”
林媚儿见他笑的有些不大自然,好像满怀心事,便问:“夫君,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杨牧云点点头,“辽海卫出事了......”说着将莫不语的话给她又复述了一遍。
“他们刚接受朝廷招安不久,怎么会这样?”林媚儿感到不可思议。
“很奇怪,是吧?”杨牧云淡淡道:“我心里也是觉得很奇怪,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他们会不会攻打这里?”
“不会,”杨牧云摇头道:“他们一路向南去了,听说已逼近沈阳,绝无力量攻打这里。”
“那你打算如何?”
“我已吩咐不语,让他早做准备,”杨牧云道:“好在城墙已经筑了起来,如果应对得当,挡住上万人的攻击是没有问题的。”
......
挨着光山南麓,大清河湾畔的城池已初见雏形,城墙、城门、箭楼、垛口一应俱全,只是城墙还待加高和加厚。莫不语指挥全部落的青壮年正抓紧修筑。
杨牧云站在箭楼上向远处眺望,忽然看见一小队骑兵正向这里驰来。
“大人,有人过来了。”莫不语紧张的大声叫道。
“约束住你的人,不许放箭,”杨牧云命令道:“让他们靠近些。”
......
待那队骑兵越来越近,可以清晰的看清相貌时,杨牧云眯着眼不禁一怔,“怎么是他?”
策马行至最前面的人一身汉人衣冠,正是元兴裕。
只见他来到城下,朗声道:“杨大人在里面么?我元兴裕要见他!”
杨牧云沉吟片刻,朝莫不语道:“放他们进来。”
......
“元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待元兴裕进城,杨牧云自箭楼上下来,冲他拱了拱手。
元兴裕从马上一跃而下,拱手还礼,“杨大人,几年不见,你还是风采如昔啊!”
“哪里哪里......”
两人寒暄一阵,杨牧云领着他进了一栋石屋的厅内,那里莫不语早命人摆放好了酒菜。
“元兄,请!”
“杨大人,请!”
几杯酒下肚,杨牧云一叹,“不知元兄此来有何事见教?”
“不敢,”元兴裕笑笑,“杨大人虽一直待在这里,但外面的事应该都听说了吧?”
“哦?”杨牧云眉毛挑了挑,“我说斡歹他们几个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反叛朝廷,原来是元兄你在暗中支持他们。”
元兴裕嘴角微微一勾,“谈不上什么支持,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作出怎样的选择。”
杨牧云目光一闪,“这么元兄此来也是劝我作出跟他们一样的选择了?”
元兴裕哈哈一笑,“杨大人比他们要聪明得多,相信不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
“你这是游说我也反叛朝廷喽?”杨牧云冷笑,“你难道就不怕走不出去这里么?”
元兴裕目光看去,只见一旁陪酒的莫不语和一干塔鲁木卫将领手握在刀柄上,冷冷的看着自己。
“杨大人想留客么?”元兴裕笑道。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席散送客
杨牧云冷冷瞪视着他没有说话,看得元兴裕心里直发毛。
“牧云,”元兴裕改换了口气说道:“琪儿她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难道就不想见见她么?”
“元公子,”杨牧云哼了一声,“这是她的意思呢?还是你的目的?”
“这有分别么?”元兴裕微微一笑,“琪儿对你情深义重,我是一心想要撮合你们来着......”
“元公子,”杨牧云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我会放你离开,不要一直提琪儿了。”
“哦,牧云当真不想见她?”
杨牧云凝视着他,“如果有缘的话,自会相见,就不劳元公子操心了。”
“唔......”
杨牧云眉毛微微一扬,“我请问元公子,我如不答应你的条件,会怎样?”
“牧云还是想一想再做答复的好,”元兴裕说道:“女真各部俱已投效到我父王麾下,兵锋所指,攻无不克,现在辽海、铁岭俱下。攻克沈阳、辽阳也指日可待,没有人能够援助你,”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莫不语等人脸上一一扫过,“就凭塔鲁木一部,又能支撑几时呢?”
杨牧云冷笑,“要不是焦礼等人全无防备,焉能让你们偷袭得逞?朝廷大军很快就会进行反攻,到时我若命莫指挥使率军断了你们的后路,一个也别想跑掉了。”
“是么?”元兴裕唇角微微一勾,“恕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斡歹等人之所以得手,是因为他把全部的心思全放在你们身上了吧?”见杨牧云没有说话,续道:“在曹义和焦礼等人眼中,何曾把你们当成过自己人,又何必非跟他们站在一起呢?”
“元兴裕,”杨牧云厉声道:“你要明白,我和莫指挥使是朝廷命官,这里塔鲁木卫的民众,也是大明的子民。曹义和焦礼倒行逆施,自有朝廷问罪。而你们兴兵犯境,我们就坚决消灭你们。”
“哦?”元兴裕眼角一扬,哂笑道:“你们有这个实力么?”
杨牧云冷然道:“我会让你好好尝试一下。”
元兴裕嘿然笑了几声,“牧云,不是我灭你的锐气,这塔鲁木部刚被你们朝廷招安不久,此时此刻,如果大兵压境的话,又有几人愿意跟着你奋战到底呢?”
杨牧云眯起了眼,“若我将你的头割下来挂在城头的话,这里的每个人想不血战到底都不行了吧?”
元兴裕听了心下一寒,脸上挂着的笑意登时僵住。
“元公子,”杨牧云目光转了转,端起酒碗,“你怎么了?来,喝酒!”
“对,喝酒,”元兴裕这才缓过神来,“牧云,干。”
双方的气氛这才变得有些缓和,言谈举止间,再也不提之前的话题了。
......
酒宴终了,元兴裕起身告辞,杨牧云面无表情的送他出城。待策马离开一箭之地时,元兴裕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看着元兴裕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莫不语忍不住问杨牧云道:“大人,为何不让我将
他拿下?”
杨牧云瞥了他一眼,“拿他做什么?你手里的粮食很多么?还要天天供养他一份?”
莫不语一怔,林媚儿微摇螓首说道:“牧云在酒桌上已经向他表明了态度,让也先不敢小觑我们,如果将他拿下的话,不怕立刻招来也先的大军么?”
“哦,原来大人是有意放他走的,”莫不语拍拍脑门憨笑道:“俺笨,大人您不要见怪!”
“不语,”杨牧云面色严肃的说道:“从今日起,你把麾下的人全部召集起来编练,青壮与老幼分开,物资收缴上来统一发放。”
“是,大人。”
“还有,”杨牧云想了想说道:“除了派出去探听消息的,寻常人不得出城。”
“俺明白。”莫不语转身匆匆去了。
林媚儿在一旁轻声叹道:“有一点那元兴裕说的不错,你需提早防范。”
“哪一点?”
“要知道塔鲁木卫的这些人刚归顺朝廷不久,”林媚儿说道:“札合兀、卜剌罕、亦马忽三部可是说反就反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杨牧云眉头微蹙,“元兴裕那一番危言耸听的话,未必对某些人不起作用。”
“他们都是女真人,能有几个跟你贴心贴肺的,”林媚儿道:“不语虽对你忠心耿耿,可难保其他人不生二心,牧云,不得不防啊!”
杨牧云抬首看天,默默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多谢你提醒!”
“好在梦楠姐提供了足够的物质,你又让不语抓紧搬运了过来,能支撑一段较长的时间,如果朝廷大军很快反攻的话,我们是能度过这段危机的。”
杨牧云微微摇头,“等到朝廷反攻,至少得几个月的时间。元兴裕让女真三部打头阵,斡剌特人的骑兵很快便会开过来,曹义不敢独自冒这个风险去跟他们死磕,定会向朝廷请求援兵。而朝廷是不会轻易动用京营兵马的,而是调动山东河南的军队。所以,我们得抓紧这几个月编练兵马,修固城防,以应对可能到来的攻击。”
————————————
莫不语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伊什布与阿布达父子都在,正跟布喜玛说着什么,不由一愣。
“满柱大人......”一见他来了,伊什布父子忙上前见礼。
“你们来干什么?”莫不语问道。
“唔,我们有事要跟满柱大人商量。”伊什布说道。
“有什么事找杨大人就行了,”莫不语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非要到这里呢?”
伊什布嘿嘿笑了几声,“有些事需要当面跟满柱大人说才行。”
“哦......”莫不语坐了下来,淡淡说了句,“说吧,什么事?”
“满柱大人,方才来的可是也先太师身边的大王子,您可知道?”伊什布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说道。
“你说的是元兴裕?”莫不语道:“我之前跟大人与他打过交道,自然知道他的身分。”
“噢,他起了个汉名
么?”伊什布道:“我只知道他是博罗纳哈勒殿下。”
“你究竟想说什么?”莫不语皱了皱眉。
“满柱大人,”伊什布脸带忧色,“博罗纳哈勒殿下能来,说明也先的大军也快到了。”
“这是谁说的?”莫不语看了看他。
“是他身边的护卫私下里跟我讲的,”这时阿布达开口道:“也先太师的十万铁骑已经到了辽东。”
“消息确实么?你不要危言耸听,”莫不语哼了一声,“张口便是十万大军?吓唬谁呢?”
“满柱大人,”伊什布见他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便道:“也先太师若没有缜密筹划,如何能派博罗纳哈勒殿下前来?斡歹他们如果没有得到其他势力襄助,焉能势如破竹?要知道之前合我们四部之力,都拿不下一个辽海城啊!”
莫不语脸微微一沉,“伊什布叔父,你究竟想要跟我说什么?”
“满柱大人,”伊什布踌躇了片刻说道:“看来大明在辽东大势已去,我们也得另作打算才是。”
“哦?”莫不语浓眉一抬,“依叔父之见,该当作何打算呢?”
伊什布见他似乎被说动了,便道:“满柱大人,原来勃极烈满柱在世时,是奉太师号令的,现在我们不如......”
“不如改旗易帜,重奉也先太师号令,是么?”莫不语接过他的话头说道。
“满柱大人英明,”伊什布道:“札合兀三部已重归太师麾下,我们也不能得罪太师啊!”
“是啊,满柱大人,”阿布达在一旁也道:“大明这棵树已倒,以我们一部的力量,如何能与太师抗衡?”
“谁说大明这棵树倒了?”莫不语的目光冷冷瞪视着这父子二人,“朝廷大军不日就会展开反攻,斡歹、阿捏迪古和巴尔秃不过是为也先去送死的,你们莫非也想搭上性命么?”
“这......”伊什布连连摇头,“满柱大人,您太糊涂了。也先太师对辽东志在必得,不然博罗纳哈勒殿下也不会只身来此劝说我们了,那姓杨的冥顽不灵,我们又何必......”
“住口!”莫不语喝断他的话,“俺不准你们在背后说大人的坏话!大人命咱们做什么,咱们遵从就是了。要是再提什么投降的事,休怪俺对他不客气!”
伊什布父子听了脸色一变。
“你们要没别的事,就先退下吧!”莫不语高声道:“斡剌特人敢来,俺必追随大人和他们血战到底。你们记住,谁要敢说投降两个字,俺先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见他态度坚决,伊什布父子不再多说,悻悻去了。
“不语,你怎么能对伊什布叔父这样?”布喜玛在一旁忍不住埋怨道。
“俺看不惯他这一副怂样,”莫不语道:“斡剌特人的大队骑兵还没来,他就先吓跪了,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叔父,俺就把他抓起来,送到大人那里。”
“大人大人,你心里就只有那个杨牧云,”布喜玛撅起嘴,“哪里还把族人放在眼里?”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夫妻相争
“但大人是向着咱们的,”莫不语说道:“咱们刚刚归顺朝廷,要是再生反叛,那是自找死路。”
“我看他是向着你吧?”布喜玛道:“你替他卖命,把整个部落都交给了大明朝廷,不是获得了指挥使一职么?”
“你这是什么话?”莫不语瞪圆了一对大眼,“俺领着你们归顺朝廷难道错了么?大人为整个部落筹备了足够一年吃的用的,就算岳父大人在世时,何曾这样阔绰过?”
见他发了怒,布喜玛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不语,我知道你对杨大人忠心耿耿,可你也要看清形势啊!也先太师的铁骑已到了辽东,札合兀三部俱已站在了他那一边,现势如破竹连克数城,如果我们不表明态度的话,恐会遭来祸事。”
“什么祸事?”莫不语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无非就是打上门来,怕他怎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敢来,俺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你这是在拿我们全部落男女老少的性命去赌么?”布喜玛瞪视着他,“整个塔鲁木部男女老少加起来不超过两万,能够拿起武器作战的不过几千人,就这点儿力量你就要拿来对抗斡剌特人的十万大军么?”
“你......”
......
“夫君,”林媚儿匆匆过来对杨牧云道:“不好了,他们吵起来了。”
杨牧云正在城内巡视城防工事,忽然听到林媚儿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谁?谁跟谁吵起来了?”
“莫不语和布喜玛,”林媚儿道:“就因为元兴裕的话起了作用,布喜玛觉得无法抵御他们,而不语站在你这一边要跟他们作战,所以吵起来了。”
“是这样啊!”杨牧云恍然,心中暗叹,由于大明辽东军在对方突袭之下迅速溃败,连失数卫,对方已逼近沈阳,整个辽东震动。这就不可避免的使一些人心里起了变化,认为斡剌特铁骑不可阻挡。这个思想如果传播开来,将在整个塔鲁木卫中产生极大影响。
“你还是去劝劝吧!”林媚儿说道:“他们已吵得不可开交,差点儿都要动手了。”
“走,去看看。”杨牧云抬腿便行,林媚儿紧跟他而去。
......
这边莫不语已拔出了刀,刀尖指向布喜玛,“你再说一句,俺就......”
“你想干什么?想杀了我么?”布喜玛挺胸迎了上去,“来呀!就怕你不敢,莫不语,要不是我父亲收留了你,你能有今日?”
两人剑拔弩张,护卫和下人们都吓呆了。
“我......”莫不语手握刀柄,见妻子一步步朝他逼来,真不知该怎么办时,一眼瞥见了杨牧云,遂把刀一收,“大人,您来了?”
布喜玛看到他不禁一愣。
“嗯!”杨牧云寒着脸走上前,二话不说“啪——”的一声,抬手便在莫不语脸上重重掴了一掌。
打得他一脸愕然,捂着脸退后几步,“大
人,您为何打俺?”
“你的刀是专门用力指向亲人的么?”杨牧云冷冷道:“你是朝廷的指挥使,部落的满柱,应该拿刀砍向危害他们的敌人,而不是指向最亲最近的人。”
一番厉声教训使莫不语垂下了头,“大人您教训的是,俺错了。”
布喜玛在一旁看了,胸中的怒火消了大半,“杨大人,您不要怪他。我不该激怒他的。”
杨牧云叹了口气,“布喜玛,不语在最落魄的时候是你们收留了他,他能有今天的风光,离不开你和你父亲的支持。他无论如何不能这样对你,你们夫妻不和,这是我的责任,我在这里先给你陪个不是。”向她施了一礼。
布喜玛眼圈一红,“杨大人的话重了,真是不敢当。”欠身还礼。
“来,都坐下!”杨牧云道:“大敌当前,如果你们夫妻不和,还怎么抵御外敌呢?”
莫不语刚一坐下听了杨牧云这话便大声道:“她想劝俺投降,俺不答应,便和俺吵了起来。”
“你闭嘴!”杨牧云呵斥道:“让布喜玛说。”
“杨大人,”布喜玛抿了抿嘴唇,“对方势大,我们势单力薄,要是硬抗的话,怕是全部落的老少都会......”说到这里声音一阵哽咽,没再说下去。
“原来你是担心的这个,”杨牧云微微一笑,“你们的背后是整个大明朝廷,何谈势单力薄?不错,他们是来势汹汹,连克辽海、铁岭,逼近沈阳,但朝廷不会任由他们猖狂下去,一定会调派大军前来,我们只要熬过一段日子,便可觑准时机,与朝廷大军前后夹击,必大获全胜。”
“朝廷能打赢这一仗么?”布喜玛有些不相信。
杨牧云点点头,用一种坚毅的态度说道:“朝廷不止一次赢过他们,这次也不会例外。总之,你相信我,朝廷是不会放弃辽东的。”
“但斡剌特骑兵骁勇善战,一些部落还投靠了他们,使他们的势力更加庞大,我们该如何应付呢?”
杨牧云听她话里的意思对朝廷还是没有信心,便道:“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没什么可畏惧的。也先是想拿辽东来立威,其意在速战速决,只要我们拖住他们,使他们的计划落空,他们就不得不撤退了。”
“为什么?”布喜玛目光凝视着他问道。
“因为也先并不能真正号令整个草原,”杨牧云道:“他最大的敌人不是大明,而是以孛儿只斤氏为代表的黄金家族,也先一日不能取代他们,他的地位便一日不得稳固。所以他是不敢把全部力量都赌在辽东这边,进展顺利最好,进展不利,再退回草原就是了。反正有女真各部替他垫背......”说到这里语气变沉,“你替全部落老少的前途着想,这是对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朝廷集合力量击退也先的骑兵,附逆的女真部落可就逃脱不了罪责,朝廷问起罪来,是谁也逃不过的。”
布喜玛听得心下微微一寒,“是我糊涂,杨大人不要见怪!”
“布喜玛,”杨牧云一脸威严的对她说道:“你应该和不语戮力同心,驱除外虏,诛灭叛逆,这才是保全之道。要是真犯了大是大非的错处,可是连我也回护不了你们的。”
“杨大人说的是。”布喜玛惭愧的垂下了头。
杨牧云又道:“经过不语一番抢运,这里储备了足够全部落人一年之用的物资,再加上城墙依托,抵御敌人的进攻,自保还是有余的。你不必害怕。”
经过一番劝道,布喜玛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
“喂,”林媚儿轻声问莫不语,“牧云打你的那一巴掌疼么?”
莫不语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媚儿见他心里的气还不平,便道:“其实牧云把你当自己人才打你的,不让你夫人消了气,怎么劝你夫人呢?”说着瞥了布喜玛一眼。
“唔......”听她这么说,莫不语心下便释然了。
林媚儿接着说道:“虽然你是部落的满柱,又被朝廷封为指挥使,但你夫人毕竟是勃极烈的女儿,在整个部落里有极大的影响力,如果她跟你闹不对的话,这仗就不用打了。”
莫不语拍拍脑袋,似乎明白了什么,便向着布喜玛深深施了一礼,“布喜玛,俺不该拿刀指向你,俺错了,俺向你陪罪!”
布喜玛咬了咬嘴唇,“不语,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见这对夫妻言归于好,杨牧云和林媚儿相视一笑。
————————————
京师,奉天殿早朝,在得知也先骑兵进攻辽东的消息时,群臣纷纷议论。
朱祁钰沉着一张脸,目光扫视着群臣,“也先又犯我辽东,诸位爱卿可有良策退敌?”
“皇上,”于谦踏前一步,“事不宜迟,应及早派出援军退敌!从京师团营中抽调精锐奔赴辽东......”
“于大人,”内阁首辅陈循打断他的话道:“抽掉京营精锐去往辽东,那京城怎么办?你安知这不是也先的声东击西之计?把京营的兵马调走,好趁虚而入,再犯我京师?”
“陈大人,”于谦说道:“辽东危急,现在离辽东最近的便是京师团营的兵马,如果援救不及时,则辽东危矣!辽东一失,京师失去屏障,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如果把京营的兵马调走,京师谁来守卫,若再发生鞑子骑兵兵临城下的危况,于大人你担得起么?”陈循质问道。
“也先的主攻方向不在京师,而是辽东,”于谦道:“辽东兵马一向精锐,却迭遭败绩,说明也先骑兵的主力已进入辽东......”
“好了,你们不要争了,”朱祁钰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们的争论,“社稷宗庙,还有列祖列宗的陵寝都在京师,京师团营的兵马不可动,”说着放缓了语气,一字字道:“调山东河南的备操军增援辽东。”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内心斟酌
于谦见朱祁钰主意已定,便道:“皇上,臣愿亲自领兵奔赴辽东。”
朱祁钰的目光在他身上凝注片刻,微微摇了摇头,“爱卿主持兵部,应留在京师,以应对不测......”顿了顿,“宁阳侯陈懋、成国公朱仪。”
臣列中出来一老一少,“臣在!”
“宁阳侯为正,成国公为副,”朱祁钰目光凝视着他们,一字一顿的说道:“朕命你们率领山东河南的备操军十万,速去辽东退敌!”
“是!”两人齐声应道。
朱祁钰缓缓站起身来,“于爱卿,从即刻起,你备战自山海关至开平一线,以防鞑子破关。”
“老臣遵旨!”
————————————
退朝后,于谦回到家中,女婿朱骥早已等候。
“岳父大人。”
“骥儿,你来了?”于谦问道:“有没有杨牧云的消息?”
“回岳父大人,刚刚接到从辽东传来的消息,杨牧云现在塔鲁木卫。”
“哦?”于谦闻听皱了皱眉,“这么说他被隔绝在女真人的地方?”
“是的。”
“那塔鲁木卫情况如何,有没有投敌的迹象?”
“暂时没有,”朱骥说道:“塔鲁木卫指挥使莫不语乃牧云的心腹,他是决不会背叛牧云的。”
于谦脸上忧色未减,“莫不语这个人我倒不担心,就是塔鲁木卫的其他人,他们都是女真人,又刚归顺朝廷不久,一旦朝廷势弱,他们怕是会倒向也先的。”
“岳父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朱骥道:“但现在也无其他办法,就看牧云的手段了。如果他能稳定住塔鲁木卫的人心,这对朝廷将来反攻辽东将是大大有利啊!”
“嗯,”于谦祷告了一句,“希望上天护佑我大明。”
“岳父大人,”朱骥问道:“皇上准备如何援救辽东呢?”
“皇上拟调动山东河南的十万备操军北上。”
“岳父大人,”朱骥眉毛微微一挑,“河南山东的备操军训练时日尚短,且大都是步兵,长途跋涉至辽东要到何月?京营离辽东要近得多,多骑兵锐卒,援救辽东岂不方便?”
“我也是这样想,”于谦叹了口气说道:“但皇上更在意的是京师的安危,怕也先行声东击西之计,借辽东吸引我大明抽调京营兵马,而主力直扑我京师。”
“唔......皇上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朱骥道:“但这样一来,若援救辽东不及时,恐怕也先的骑兵会攻陷辽东大部。”
“那就要看曹义顶不顶得住了,”于谦面色沉重,“曹义手里有**万兵马,还是有些战斗力的,不至于一触即溃,如果能撑上一个月时间,朝廷的援军就会抵达辽东。”
“一个月的时间怕是不够,”朱骥微微摇头,“备操军分散驻扎两省各地,集结起来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再奔赴东北......能两个月悉数抵达辽东就不错了。”
于谦
心中一紧,转身欲走。
“岳父大人要去哪里?”朱骥忙问。
“我去找宁阳侯,”于谦说道:“看他能不能率一部分备操军先行,以解辽东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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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人。”陈懋见到于谦很客气的将他请入了自己的内厅。
“宁阳侯,”于谦刚一落座便道:“如今辽东危急,您身上责任重大啊!”
陈懋哈哈一笑,“于大人有什么话请明说,老夫虽年过七十,但深受皇上信任,得任主将一职,救援辽东这副担子还是能担得起的。”
“宁阳侯真是老当益壮啊!”于谦见他虽白须白发,但精神矍铄,身子健朗,于是叹道:“比起古之廉颇,宁阳侯不遑多让!”
“于大人是怕老夫迟迟不肯上路么?”陈懋道:“老夫现在就整备衣甲,准备明日一早离京!”
“宁阳侯忠于国事,于某感佩,”于谦说道:“可惜皇上不准调动京营将士,不然宁阳侯便可率领他们直赴辽东了。”
“于大人,比起辽东,京师的安危更加重要,”陈懋说道:“也先麾下都是骑兵,来去如风,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何在,圣上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说起来于大人肩上的担子比老夫还要重些。”
“唔......”于谦转开话题,“不知宁阳侯离开京师,先至何处?”
“山海关,”陈懋想也不想便道:“去辽东必经山海关,山东河南的备操军最终要全数集结于此处,等集结完毕,老夫即可率领他们北上。”
“宁阳侯做事雷厉风行,实不减当年,”于谦赞了一句,“不过,那些备操军分散驻于山东河南各府,要是集结起来很是不易......”说到这里闭口没有再说下去。
“那是当然,两省府与府之间最远不下千里。”
“救兵如救火,每耽搁一刻则局势不可料啊!”于谦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于大人的意思是让老夫不等十万兵马全数集结完毕,便率先到的将士出发?”陈懋皱着一对白眉说道。
“宁阳侯,”于谦缓缓说道:“这十万备操军几乎全部为步兵,行进速度远不及骑兵快捷,我是怕他们全数集结完时,辽东战局会恶化,到时出关将更加艰难!”
“嗯......”陈懋站起身,面色凝重的背着双手在厅中来回踱起了步。
“我也知道,如果出关的兵力单薄,或许不太有利,”于谦见他脸色不住变化,便道:“宁阳侯带兵数十年,谦远不及,究竟该当如何,请宁阳侯仔细定夺!”
陈懋抬起头,“救援辽东,关系重大,老夫会慎重考虑,于大人不必担心。”
“那好,”于谦站起身来,“衙门里还有要事,谦这就告辞!”
“嗯,老夫送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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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于谦,陈懋回转过来时,只见陈成锋和陈思羽迎上前来。
“祖父......”
“你怎么来了?”陈懋看了一眼陈思羽,“你来这里,朱仪知道么?”
“羽儿不过是来看看祖父,夫君他向来是不过问的。”陈思羽目光转了转笑道。
“走,里面说话。”
来到内厅中,陈懋瞥了两人一眼,“老夫跟于大人的对话你们都听到了?”
陈思羽吐了吐舌头,俏皮的一笑,“羽儿可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来见祖父时无意间看到您跟于大人叙话,就在外面等着。”
陈懋哼了一声,“你倒撇的干净,真当祖父已经老糊涂了么?”
“祖父您一点儿也不糊涂,”陈思羽过来拉住他的手臂撒娇道:“您都这把岁数了皇上还点您的将,可见皇上对您是多么的倚重。”
“还不是皇上觉得你那夫君年轻,要他跟着老夫历练一番,”陈懋摇摇头道:“之前他跟着罗亨信出征漠北,先胜后败,要不是看在你已故的公公份上,皇上怕是已削了他的爵位。”
“所以皇上才让他跟着你嘛!”陈思羽笑道:“好了,不说他了,祖父,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陈懋抬了抬眼皮,“你那夫君准备什么时候离京呢?”
“不知道,我也不想问他,”陈思羽撇撇嘴,“想来不会很快,你知道的,他这个人耐不得军营的艰苦。”
“耐不得苦?那还打什么仗?”陈懋听罢连连摇头,“如果这样,明日一早我便一个人离京!”
“祖父明日便走么?”陈成锋在一旁听了惊讶道:“为何这样急?”
“你觉得我急,那于谦比我更急,他恨不得老夫现在就动身,”
陈懋说道:“要知道兵贵神速,总不能将士都到了山海关,而老夫还滞留在京师吧?”
“可山东河南的备操军哪儿有那么快开到山海关的?”陈成锋道:“他们能在两个月之内全部集结完毕就不错了。”
“话是这么说,但也先是不会给你时间的,”陈懋说着微微眯起了眼,“于谦方才与老夫谈话的意思是不待十万备操军全数集结完毕,便率一部分先行北上。”
“那样的话不太冒险了么?”陈成锋道:“我可是听说也先进入辽东的铁骑再加上女真人的兵马,不下十余万之众,而这十万备操军几乎全部是步兵,要是兵力单薄的话,是很容易被他们吃掉的。”
“怎么?你是在担心祖父么?”陈懋嘿然笑道:“老夫跟这些鞑子打了多半辈子的交道,还会怕他们?”顿了顿续道:“如果按照皇上的意思,他是希望你祖父在山海关一线集齐兵马的。”
“难道......”陈思羽一惊,“皇上并不希望祖父急于带兵增援?”
陈懋颔首道:“还是你聪明,看透了皇上的用意。”紧接着一叹,“这就要看曹义能不能顶住鞑子了,如果能将鞑子阻于辽阳广宁一线,则老夫可以从容率兵出山海关救援他。如果顶不住,辽东尽失的话......嘿嘿,这十万备操军就要摆在山海关一线跟鞑子作战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难忘旧情
“那于大人为何要让祖父冒这个险?”陈成锋有些费解的问道。
陈懋嘿嘿一笑,瞄了一眼陈思羽,“你应该明白他是因为什么来跟老夫说这番话吧?”
陈思羽俏脸一红,垂下螓首默然不语。
陈成锋恍然,“难道是......为了杨牧云?”
陈懋点点头,“杨牧云是他最钟爱的的一个部属,如今陷在敌后,随时有生命之忧,如果老夫早日率兵出关救援的话,不但救辽东之危,还能解杨牧云之困。思羽,你说祖父讲的对不对啊?”
陈思羽咬着嘴唇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了。
陈懋叹了口气,“你与朱仪已经成亲好几年了,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就不怕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么?”
“祖父,”陈思羽跪了下去,“思羽愿追随祖父出关,还请祖父您成全。”
“思羽,”不待陈懋开口,她的兄长陈成锋说道:“你现在已是成国公夫人,应该老老实实待在成国公府才是,怎能......”
“思羽不想做一个平庸的女人,”陈思羽打断了兄长的话,“之前思羽跟随祖父征讨福建流贼,得益良多,这一次还请祖父能够成全。”
“朱仪呢?他是否愿意你跟着我出征呢?”朱仪目光盯着她道。
“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思羽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次也不会例外,祖父不必担心。”
“既如此,那就随你吧!”陈懋说道:“回去问问你的夫君,他准备何时出发,你就......”
“思羽愿与祖父明日一早离京!”
“哦?”陈懋白眉挑了挑,“这未免太匆忙了些吧?”
“祖父年纪大了,思羽愿一路上照顾祖父,”陈思羽说完又加了一句,“跟之前去福建一样,思羽会换上男装,保证没人能看得出来。”
“那......好吧!”陈懋沉吟片刻说道:“你回去收拾一下行装,再跟你的夫君讲清楚......”
“思羽的东西已全部收拾好带了过来,”陈思羽不待他说完,便道:“朱仪那里我已留书一封,就不劳祖父操心了。”
陈懋眉头一皱,摇了摇头,“既然这样,那你就退下吧!”
“是!”陈思羽欠了欠身,转身而去。
......
看着她的身影离开,陈懋转向陈成锋,“你妹妹她跟朱仪之间的相处一直就这么冷淡么?”
陈成锋苦着脸说道:“回祖父,妹夫他一直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平日里与思羽之间话都没有几句,也很少去她房里。”
“这怎么行?”陈懋皱紧了眉头,“你这当兄长的难道就一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样么?”
陈成锋唉声叹气道:“成锋也没有办法,思羽她对杨牧云一直念念不忘,如不让她断了这个念想,是没有办法与妹夫和好的。”
“冤孽!”陈懋狠狠拍了一下桌案,“她这样任性,让老夫如何面对朱夫人(原成国公朱勇的夫人)呐!”
祖父,”陈成锋想了想说道:“成锋觉得还是不能让思羽跟着您去辽东。”
“你能拦住她么?”陈懋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说道:“她认准的事谁也别想改变,几年前老夫率兵去福建征剿流贼,你妹妹硬是女扮男装偷偷跟了一千多里......”说着摇头叹道:“对她,老夫真是无可奈何!”
“可此次出关风险极大,”陈成锋道:“而且要是再遇见杨牧云的话,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事。”
陈懋沉着脸默然半晌,朝他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吧!老夫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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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塔鲁木卫严阵以待,提防着可能会遭到的攻击,但却没有看到一点儿斡剌特骑兵的影子,也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他们开过来的消息。
又过了几日,传来了一个坏消息,沈阳被斡剌特人和女真各部的联军攻陷了。杨牧云的心一沉,沈阳失守,下一个便轮到辽阳了,周梦楠还在辽阳么?不知道她离开了没有。
林媚儿看着他绷紧的面容,便劝道:“梦楠姐也是走南闯北的人,见惯了大风大浪,一定妥善安排。况且又有素月在她身边,必能护得她周全。”
杨牧云叹息一声,“来这里之前,咱们曾路过沈阳,那里城防坚固,兵精粮足,远非辽海铁岭可比,怎么这么快便陷落了呢?”
“敌人兵势浩大,沈阳守军应该很难抵挡得住,”林媚儿想了想说道:“或许还有一个愿因,就是城中出了内鬼,与敌人里应外合,才使沈阳这么快陷落。”
“他们推进的速度这么快,”杨牧云叹道:“怕是朝廷援军还未出关,辽东的城池就丢了一大半了。”
“你担心又有什么用,”林媚儿道:“你能稳住这里就很不容易了,除不语外,塔鲁木卫的人真正能站在你这一边的又能有多少呢?”
杨牧云的面色沉重起来,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让城中人心浮动,整个部落的气氛变得很是紧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虑,若斡剌特人真的大举杀过来......他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走,我们去看看。”杨牧云吐了一口气说道。
“嗯。”
......
“光山上的营垒筑好了么?”在城头巡视城防时杨牧云遇见莫不语,便问了一句。
“大人,俺刚刚从山上回来,”莫不语拍着胸脯说道:“伊什布和阿布达带人在上面堆起一道石垒,跟这里互成犄角之势,敌人若是敢来,定让他们讨不了好去。”
杨牧云心里咯噔一下,“你让他们父子守卫光山?”
“啊,”莫不语道:“大人是觉得有何不妥么?”
“唔......他们父子俩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这个......”莫不语想了想摇着硕大的脑袋说道:“没有啊!他们跟俺说坚决听大人的,如果斡剌特人和札合兀三部敢来进犯,就让他们在光山下伏尸遍野。”
“哦?”杨牧云目光一闪,“他们真这么说的?”
“是啊!”莫不语点头道:“大人是不信任他们么?”
“没有,”杨牧云淡淡道:“你让人打开城门,我要出城。”
“大人要去哪里,我派一队人马护您出城。”
“不必,我只是想随便走走,”杨牧云道:“有媚儿一人跟着我就行了。”
......
杨牧云站在光山下,眯着眼顺着山坡向上看去,山顶隐隐有一道石墙,还有人影晃动。
林媚儿见他沉默不语,便道:“你不上去看看么?”
杨牧云摇了摇头,“不急。”
两人沿着山坡向东走。
林媚儿问他,“你心里一直对伊什布和阿布达父子放心不下,对不对?”
“嗯,”杨牧云道:“他们的心是一直向着也先的,现在辽东的形势对朝廷不利,他们难免心中生异。”
“那为何不让不语派人把他们看起来呢?”林媚儿问道。
“他们信誓旦旦的说要为朝廷效忠,任谁能把他们怎么样呢?”杨牧云苦笑一声,“总不能把他们的心掏出来看一看吧?”
林媚儿抬眼望了望山顶,“这光山居高临下,与下面的城池互为犄角之势,打起仗来要是一旦生了变故,对我们就将极为被动。”
“现在我们就已经很被动了,”杨牧云一脸愁容,“沈阳一失,元兴裕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这里了。”
“但并没有任何关于他们将要打过来的消息,”林媚儿道:“或许元兴裕的目光盯着辽阳和广宁,根本就无暇顾及这里吧?”
“不会的,”杨牧云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他们越向前推进得快,就越得想办法解决这里。因为我们就是一颗钉子,钉在他们的尾巴上,一旦他们受挫,我们就可以在背后随时给他们一击。元兴裕决不会任由这样的事发生。”
“照你这样分析,元兴裕应该已经率军过来了,就算他不来,也会派人带兵前来,决不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所以我才奇怪,”杨牧云紧锁双眉,“他一定是布置好了,有恃无恐,才会这样。”
“那他会如何布置呢?”
杨牧云摇摇头。
“夫君,”林媚儿伸手摸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庞说道:“这几日你整夜整夜的都没睡好,人都变得憔悴了。”
“唔......”杨牧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要是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就垮了,”林媚儿心疼的说道:“到时候还怎么指挥作战呢?”
“我没事!”杨牧云勉强笑笑,“你多心了。”
“夫君,”林媚儿目光深深凝视着他,“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你疯了,”杨牧云惊讶道:“你让我抛下不语,就这样走吗?”
“我不想看着你一直这样下去......”林媚儿正说着,忽然脸色一变,“有人!”
“什么人?”杨牧云抬眼看去,似乎有个人影在树丛中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