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压胜
客栈的一间雅阁中,打发了送递茶水的博士,朱璃这才狠狠地盯着吕用之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郎君,我......”吕用之神情稍显犹豫,不过仍旧不甘心,似乎还想争辩,不过看在朱璃的眼中,自然是闪烁其词、遮遮掩掩。www.uu234.cc
只见他双眸一眯,立刻放弃了直接询问对方,转而看向那两名卫士,冷然道:“看来,还是先听听你们的说辞为好。”
“不,郎君.......”吕用之一见朱璃转而问向那两名卫士,立刻就急了,正想开口,却被朱璃再次打断:“住口,让你说,你不说,现在轮不到你开口了,你给我一边呆着去。”
两名卫士看了看战战兢兢的吕用之,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打算豁出去了,其中一位,胆量稍微大上一点的,看到吕用之不堪的脸色,连忙回过头来,拱手向着朱璃道:“这位、这位上官,我兄弟二人,本是镆邪都中的卫士,效力在吕都尉的麾下,昨天傍晚,他将我们兄弟两人叫到府中,嘱咐我们帮他做一件事,他给我们一天时间,让我们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哪怕是抢,都要帮他抓捕一名十五、六岁的处女。”
“都尉军令,我们不敢不从,今天正巧在长街上,发现这对乞讨的父女,那小娘看起来年龄正好,而且我们设法套过那位郎君的话,他亲口承认,他家小娘尚未出阁,年龄、条件都合适,我们这才放手抢人的。”卫士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另一名卫士,一见同伴供认不讳,也连忙附和道:“这位上官,我兄弟说的,句句实言,不敢有半句欺瞒之处,请上官明鉴。”
他们现在也是被逼到了绝路,从刚刚吕用之的脸色来看,即便他们顺从了吕用之,立刻退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这位上官明显能够威压吕用之一头,倒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虽然明知道,如此悖逆吕用之很危险,现在他们也不得不拼一下了。
再说了,这吕用之平时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谁都不放在眼中,难得碰到一位让他都害怕的上官,他们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朱璃闻言,并未开口,而是再次转向吕用之,阴沉地道:“吕用之,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奉劝你还是坦诚一点的好,高骈身边,可并不只有你一个方士。”
朱璃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吓得吕用之“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神情骇然而绝望,惶恐之色,溢于言表,朱璃这句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说,若是他继续隐瞒,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了呢,他不敢赌。
“郎君,我,我说,我承认是我吩咐他们两个做的,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为了促成郎君和高骈会面,我答应高骈,帮他设法除掉田令孜;郎君明鉴,在下只是个江湖道士,鼓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障眼法还行,怎么能够
撼得动田令孜呢,无奈之下,在下只好向他献出一策。”吕用之哆嗦着身躯,心惊肉跳地开口道。
“献策,哼,就凭你,又是什么馊主意吧?”朱璃望着吕用之,十分不屑道。
对于朱璃的不屑,吕用之丝毫不敢放在心上,受制于人,一点儿倏忽都有可能丢掉性命,他还敢在意什么。
“当初,在下跟随师傅修道时,无意中看到过这样的记载,上面说,若是以某人的生辰八字、毛发、指甲等身上之物,混合起来,制作成载体,再以屎尿、处女经血、以及心头血涂抹在载体上,每日针扎、火燎,诅咒那人,那么被诅咒的人,将会命不久矣。”
“我就将这种方法告诉了高骈,没想到高骈听了,就立刻采纳了,还说一事不烦二主,就令在下去给他抓捕个处女,获取经血、心头血,我,我也是没办法啊。”吕用之此时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十分光棍地将事情和盘托出了,他现在只希望,朱璃能够网开一面。
朱璃闻言,神色难看,这种方法,恰好他也曾看过类似的记载,这是一种巫术,名叫“压胜”之术,十分邪恶、歹毒,可这根本就是迷信啊,这个吕用之竟然堂而皇之地用来蛊惑高骈,高骈竟然还信了,不得不说,高骈确实无可救药了。
而这个吕用之,妖言惑众、肆无忌惮,简直就是一个恶棍,不过这个人的身份,还是要用上一阵子的,虽然朱璃巴不得立刻一刀宰了这混蛋,但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哼,荒谬,这种没影的事,你也敢诉之于口,你应该庆幸,这次事件好在没有酿成大错,你的过失,我暂且记下了,你先回帮我将诸位将领的资料整理出来,至于你是死是活,就看你的表现了,你最好记住了,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朱璃淡淡地看了吕用之一眼,挥手示意他快点滚。
“谢谢,多谢郎君。”吕用之连忙拜谢不已,点头哈腰地慌忙走了出去。
打发了吕用之,朱璃转而看向那两名卫士,开口道:“你们虽然受人指使,但毕竟给这对父女造成了伤害,现在你们彻底得罪了吕用之,也算是罪有应得吧,滚吧,奉劝你们最好离开江都,我不能保证吕用之会怎么对付你们。”
两名卫士闻言,脸色发黑,为虎作伥、罪有应得,他们能怪得了谁,想明白了这点,二人有点不爽地向着朱璃拱手道:“多谢上官,我们这就离开吗?”
“滚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继续为非作歹,否则我一定不介意,送你们去和阎王见个面。”朱璃阴狠地看了他们一眼,那森然的目光,让二人心下一寒,顿时没了脾气,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房间中,只剩下朱璃、杨再兴以及那对父女了,那名粗布麻衣的汉子,一直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形容依旧十分狼狈,却努力保持着一种风度,应该就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风度吧。
而那个少女却怯懦得多,她直到现在,依旧后怕不已、好似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鹌鹑。
朱璃看了他们一眼,伸手向杨再兴讨要过一锭银子,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有些同情地开口道:“这点银子,你们拿去做点小生意吧,我能帮你们的,可能只有这些了。”
这锭银子,少说也有十两重,若是普通乞丐,一定会千恩万谢地接过银子,扬长而去。
可看在鼻青眼肿的男子眼中,却丝毫不起波澜,直到现在他仍旧默默地直视着朱璃,似乎有所决定,又似乎有点迟疑。
朱璃的话,无疑就是逐客,男子显然知道对方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银子,而是拱手一礼,开口道:“阁下高义,救我父女于危难、恩同再造,在下本不该再有奢望,只是心有疑惑,冒昧恳请阁下解惑。”
朱璃闻言一愣,不仅是他,就连杨再兴也感到十分好奇,不客气地说,他们父女今日能够脱离厄运,全是朱璃的援手之义,可这个男子竟然还要求给他解疑。
不过,看在对方惨不忍睹的一副尊容,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衣着也十分褴褛,十分可怜,朱璃倒是没有跟他计较,而是十分温和地道:“不用客气,尽管说吧,若是我能帮你的,绝不推辞。”
朱璃的好脾气,似乎给对方注入了一股勇气,只见他再次拱手一礼道:“江都城中,自从吕用之获得高骈赏识之后,骄奢淫 逸、目无余子,说一句不客气的话,除了高骈,严某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够令他如此诚惶诚恐对待过,请恕严某冒昧,请教一下,阁下尊姓大名。”
“放肆。”朱璃尚未搭话,杨再兴闻言,脸色骤然一沉,立刻大怒了起来,朱璃现在正遭受追杀,他的身份,杨再兴捂都来不及,这男子竟然敢当面询问,他岂能不怒。
他的一声大叫,吓得男子身边的少女,头一缩,她刚刚还有点好奇,准备抬起头来看看,这两位仗义出手相救的恩公,是什么样子的,就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再次吓得躲避到了男子的身后,连头都不敢露一下。
这一幕正好让朱璃看到,他冲着杨再兴摆摆手,仔细地打量起这位男子起来,虽然鼻青脸肿的,但眉眼仔细看起来,似乎还很清秀,不像是个舞刀弄枪的武人;在杨再兴的暴喝下,男子已是两股战战,却依旧死撑着,不让自己表现出畏惧来。
看到这一切,朱璃似乎心里有谱了,这应该是个读书人,而且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读书人,应该不是什么死士。
放下心来,就开口道:“你为什么一定想要知道我是谁呢,陌路相逢、仗义相助,从此天涯路远、天各一方,不是很好嘛?”
言下之意,我帮你只是出于道义,你也不用执着于心,即便他日相逢,点头即过就好,没有必要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字。
第九十一章 严可求
男子闻言,神情更显敬重,肃然道:“阁下如此高义,如此人品,严某若是放着阁下这样的义士都不结识,岂不枉读圣贤书。www.uu234.cc”
“哈哈哈”朱璃大笑一声,有点羞赧,他还是第一次听人当面夸自己,有点拿不住,冲着对方摆摆手,客气道:“先生过誉了,在下朱璃,不敢妄称义士。”
听到朱璃的名字,男子神色略显迷惘,随后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神情一振,愈显恭谨地拱手道:“在下严可求,祖居关西,年少时跟随父母移居扬州,恕在下眼拙,竟然没能认出三战定长安的左武卫朱璃将军,还请将军赎罪。”
还是被认出来的,杨再兴神情立刻变得十分阴沉,那架势似乎都有一种杀人灭口的冲动,不过朱璃倒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只是好奇,为什么这名读书人这么确定自己就是那个朱璃呢,要知道,他只是顺手救起两人的,彼此之间相处不过顷刻而已,这个书生凭什么如此笃定呢?
越想越不解,朱璃神色犹疑不定,这人是谁?
如果他是唐末五代时期的著名人物,可朱璃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对方如果是英魂转世,朱璃意识海中的山海经,现在仍旧寂寂无声、毫无反应。
这人同他接触不久,就能从他的姓名,猜测出他的身份,这份能力,绝非凡俗,应该不是平庸之辈才对。
一念至此,朱璃开口道:“严先生何以肯定,朱某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朱璃呢,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朱某就不能凑巧也叫朱璃吗?”
朱璃的话,无疑验证了严可求的猜测,他闻言神色一动,心中大呼侥幸,此人还真是收复长安的朱璃。
不过他仍旧表现出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恭敬道:“天下叫朱璃的人确实很多,但有胆量、敢于出手要挟吕用之的朱璃,却没有几个。”
“将军救我父女时,一拳、一脚,就将镆邪都的那两名卫士,全都打飞了出去,如此强悍,实属罕见,有此武艺,岂能籍籍无名。”
“再加上将军一身威凛之气,举止形容,更显刚健、肃杀,这种气概,非久历生死之人,不能具之。”
“久经沙场、名动一方,加上名叫朱璃,有此三点,严某即便愚鲁,也能对将军的身份,推测出个大概了;更何况严某正巧听说过渭桥血战,朱璃将军重创入水,下落不明,朝廷通缉将军的布告,张贴得到处都是,虽然将军不着衣甲,没有缉文画像上,画的那么威武,但严某若是还认不出将军,这双招子不要也罢。”
其实严可求确认朱璃的身份,有很大的猜测成分在里面,不过为了能在这位少年刺史面前彰显自己的能力,他不得不将自己的表情,伪装成十分笃定的样子。
他现在十分落魄,自己的女儿都差点被人抢走了,爷儿俩等于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好不容易碰到一位大人物
,他岂能不抓住机会呢。
再说了,朝廷通告天下,朱璃暗中谋取河套,驱逐党项人,已成事实,虽然对方名义上现在还是一个下州刺史,可实际上,这是一个节制了十州之地的土皇帝啊。
若是刚才,他直接拿着朱璃的银子离开,像他这种不懂经营的人,兼且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用不了多久还会沦落街头,以后的前途、命运,更是不堪设想。
对现在的他来说,比起那锭银子,还是给自己找个饭碗更重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是安身立命之本,想到这些,严可求岂能错过眼前之人,虽然对方现在处于落魄中,可正是因为对方落魄,自己的投效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啊,把握自然也更大一些。
严可求之言,让朱璃挑不出毛病来,苦笑一声道:“好,好眼力,好判断,即便严先生知道朱某的身份,可现在的朱某,对先生而言,又有什么益处呢?”
是的,朱璃之所以如此一问,确实有他的道理,他现在落魄在外,身后还有无数死士的追杀,能够给予对方什么好处呢,朱璃搞不明白。
严可求闻言,神色立刻变得十分庄重,恭恭敬敬地向着朱璃行了一个大礼,恳切道:“严某不才,原追随将军左右,还请将军不弃,收为佐下。”
严可求的这番突如其来的举措,瞬间惊呆了朱璃、杨再兴二人,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书生纠缠了半天,就是为了追随他们。
二人对视了一眼,神情显得有些无奈。
不过严可求表明了心迹,倒是让杨再兴不再那么敌视他了,只是无奈地长叹一声,歉意地道:“严先生,先向你陪个不是,刚才杨某见你认出我家使君,还想对你不利来着,没想到,先生却是一番拳拳厚意,让杨某汗颜不已。”
“不过,先生也应该知道我们的处境吧,实不相瞒,除了通缉榜文,暗中还有无数的死士,一直明里暗里地追杀着我们,若是这个时候,我们接纳了先生,不但不能保护先生的安全,还有可能拖累你们父女,恐怕要辜负先生的一番美意了。”
杨再兴说的不错,这也是朱璃想和对方说的,他们现在,自己都疲于应付,哪里还敢牵扯无辜啊,要不然朱璃也不会让岳鹏举将亲人都送往朔州了。
偶然出手暗中除掉一些祸国殃民的奸佞还行,若是招募麾下,这根本就不现实。
更何况严可求可是货真价实的一介书生,他和陈珙不一样,陈珙是武将,起码可以保护自己,一旦他们接纳了严可求父女,被那些悍不畏死的死士发现了,他们无论是谁,都不敢说能够护佑对方的周全。
可惜,朱璃不知道严可求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这是一个能力超凡的谋士,唐末五代,能人辈出、谋士如雨,严可求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徐温能够建立后唐,严可求功不可
没,可见他的能力绝非一般。
朱璃的拒绝,对于严可求来说,显然是意料中的事情,这是一个宁愿自己拼命,也要护佑麾下后撤的良主。
即便流落到了扬州,一见妖**害地方,就不顾自身安危,立刻出手对吕用之展开了行动,心怀天下、志在苍生,这是一个值得麾下为之效死命的将军。
听了杨再兴的婉拒之言,严可求神情仍旧泰然自若,似乎胸有成竹,自信道:“将军高义,严某明白,可是严某不认为我们父女会被将军牵连;将军自以为形势严峻,但在严某看来,将军短则月余,长则半年,就可以顺利北归了。”
此言一出,朱璃、杨再兴相互对视一眼,心中波澜微漪、却不明所以。
严可求如此笃定的神情,瞬间引起了朱璃和杨再兴的不解,朱璃狐疑道:“先生为何如此肯定,就是朱某自己,都没有先生这么乐观啊。”
“哈哈哈”严可求大笑一声,淡然道:“将军以一人之力,牵制阉宦无数暗中力量,将军可以拖,但阉宦能拖得起吗?”
阉宦能拖得起吗?是啊,若是一时半会杀不掉自己,阉宦真的能够无限制地拖下去吗,他们就不干别的事情了吗?
无论是阉宦、李克用、李思恭等人,他们再如何痛恨朱璃,不惜代价也要杀掉他,却绝不可能无休止地和朱璃耗下去的,他们耗不起啊。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严可求一语惊醒梦中人,使得朱璃、杨再兴二人,眼神一亮,心领神会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也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估计明眼人都能看透,不是阉宦、李克用等人不愿意和朱璃耗下去,而是他们耗不起啊,即便他们愿意耗,他们的麾下也不愿意吧。
一见朱璃二人明悟了过来,严可求显得更加自信起来,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仍旧显得意气风发,继续道:“所以,将军眼前的窘态是暂时的,绝不可能长久,此其一。其二,将军控制了江都最大的妖人吕用之,以镆邪都的力量抗衡四方死士,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安稳无虞了,起码将军现在的安全,比起高骈,丝毫不差。”
“若是将军再趁机做点别的,比如说,唆使扬州军攻略蔡州贼、亦或是徐州时溥等暴徒军阀,当大战爆发之时,试问对方,还会有几人的目光,会盯在将军身上呢?”
“更何况,将军的根基在北方,只要将军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回去,将军的麾下,也不会放任将军不问的吧,以将军的仁义,麾下忠诚之人,必然不少,只要他们为将军策应一下,将军结束流亡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严可求非常肯定地道。
追杀不可能持续太久,朱璃明悟了这个道理,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招募严可求呢,一念至此,他当即就决定,接受了严可求的投效,并将二人带回高邮。
第九十二章 逼反
吕用之在高邮的府邸,被朱璃占据了。
那些或是被要挟、或是被购买到府中婢女、小厮等,朱璃当着他们的面,烧掉了卖身契,每人发放了不菲的财物,全部放走了。
至于那些财物,当然是吕用之的。
府邸中,如今只有五人,朱璃、杨再兴、陈珙、严可求、以及严可求的女儿严可姝,这位胆小柔弱的小娘子,如今洗干净小脸,青丝扎成马尾,再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裙,摇身一变,赫然变成了一枚姿容甜美的娇俏小娘。
在父亲的示意下,少女羞怯地照应起朱璃的生活来,不过朱璃并不习惯被人照顾,也担心影响人家小娘的声誉,所以用得着她做的事情,自然就不多。
第二天,吕用之整理完所有武将资料,亲自送到高邮,交给了朱璃。
资料中,有几个人引起了朱璃的注意,一个是庐州刺史杨行密,一个是宣州刺史秦彦,还有一个名叫张神剑的高邮镇将。
关于秦彦这个暴徒,执掌宣州以来,已经将宣州祸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不过,朱璃想要除掉他,却鞭长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
庐州刺史杨行密,倒是将庐州治理得很好,对于这个人,朱璃一直关注有加,毕竟是建立起一方王朝的枭雄人物,他怎么可能忽视。
让他没想到的是,高邮的镇将,不仅仅只有毕师铎一人,还有一人,同样是高骈宿将,就是张神剑,只不过毕师铎绿光耀天,反而让此人显得默默无名起来,这也出乎了朱璃的意料。
看完资料,朱璃顺手将资料递给了身旁的严可求,长叹道:“我昨日前去劝诫高骈,试图让他现身理政,可是高骈不听规劝,任凭我磨破了嘴皮,都没有达到目的,既然如此,我打算密谋除掉高骈,扶植他的侄子高上位,严先生以为如何?”
严可求闻言,神情一动,继而眉头微皱道:“将军,此计怕是不妥,即便将军计策成功了,将高扶植了起来,然后呢?”
“面对杀叔之仇,将军认为高会感恩于你吗,恐怕不会吧;依属下之见,他未必会感激将军,反而会顺势将罪名嫁祸给将军,从而除掉将军,打着替叔父报仇之名,趁机收拢扬州的民望、和军心。”
朱璃闻言,神情一凛,这个他确实没有想到,如果仔细想想的话,恐怕事成之后,高十有**,还真会顺势将罪名嫁祸给他,毕竟高要想坐稳节度使的位子,必然要获得军心、民望;那个时候,还有比替高骈报仇,更能直接获得军心、和民望的吗,显然没有。
再说了,高真的甘心,承担杀叔上位这个千古骂名吗,恐怕连市井小儿都能想到,他绝不会愿意的吧。
想到这里,朱璃眉头皱了起来,严可求看了他一眼,恭声道:“将军,与其我们来操刀,还不如让高骈的麾下,他们自己来做这件事的好。”
“他们自己来做,什么意思?”
“只要严某稍施小计,逼反扬州军中,一
位或几位将军,自然就能够达到将军想要的效果,如果严某猜测不错的话,将军并不在乎谁来做这个节度使,将军担心的是扬州百姓的生计问题,对吗?”严可求直言相问道。
朱璃点点头,坦然道:“不错,只要有人能够戍保扬州平稳发展,至于谁来做这个节度使,朱某根本不在意。”
继而他话锋一转,顺势问道:“请先生指教,朱某该如何做,才能逼反本地的将军,让他们站出来,推翻、或是唤醒,正在做着神仙梦的高骈。”
严可求闻言,也不卖关子,径直道:“将军,逼反一位或几位将军,我们可以选择一个目标,比如高邮的毕师铎,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毕师铎?”
“正是。”
朱璃闻言,眉头皱得更深,狐疑道:“毕师铎宁愿派遣结发之妻,侍寝吕用之,放纵美妾任由吕用之糟蹋,他现在兵马不过千余,这个时候,他真有胆量,站起来造反吗?”
朱璃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史载毕师铎最后确实造反了,可那也要等到四、五年之后,时值蔡州孙儒出兵定远,蓄意谋取淮南时,高骈麾下无人可挡,不得不下令让毕师铎统兵出征,从而让他掌控了兵马。
再加上朱温当时攻击秦宗权,毕师铎受命协助,出师未捷,担心被吕用之构陷,才被迫造反的。
可现在不同,现在的毕师铎,麾下人马并不多,他最擅长、最喜欢统帅的骑兵,几乎一个都没有,他敢造反吗?
面对朱璃的质疑,严可求泰然道:“将军过滤了,毕师铎乃草军降将,眼下还未取得高骈信重,他放任妻妾与吕用之苟且,是因为他知道,若是他丢失了对这千余卫士的掌控,他全家人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严可求解释到这里,停下来看了朱璃一眼,发现对方神色,并没有丝毫转变,继续道:“属下得到消息,高邮另一镇将张神剑,和毕师铎是儿女亲家,淮口镇将郑汉璋与毕师铎交厚,宣州秦彦更是他的好友,毕师铎虽然自己掌控的军队不多,但吕用之若是危及到他的性命,相信他必然狗急跳墙,从而不惜一切代价,串联这些人,向高骈讨个公道。”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唆使吕用之给毕师铎施压吗?”听到这里,朱璃终于明白,严可求为什么说毕师铎现在可以造反了,原来此人暗中影响力还真是不小,就顺口问道。
“将军英明,毕师铎所惧者,原昭义军梁缵是也,可是梁缵现在在哪里了呢?他一早就因为不满高骈重用吕用之,并多次觐见高骈,屡谏不果之下,愤而撒手不问扬州世事。”
“梁缵不在,高骈麾下,毕师铎早已无所畏惧,若不是兵力不够,将军以为吕用之敢如此欺辱于他吗?”严可求认真解释道,“即便是这个时候,若是吕用之危及到他的性命,毕师铎必反高骈,他别无选择。”
当初击溃毕师铎的是梁缵,而高骈麾下最能征惯战的大将,也是梁缵,现在,梁缵返回昭义军,高
骈麾下,能够对毕师铎形成压制的,只剩下那些旗鼓相当、占据兵力优势的大将了;而严可求提到的几人,若是暗中支持毕师铎,得到这些人的支持,还有谁能压制他?
“那我该如何嘱咐吕用之,让他给毕师铎施压呢?”经过严可求的解释,朱璃终于放下心来。
朱璃这么说,显然是接受了他的计策,闻言,严可求连忙伸过头去,小声地在朱璃的耳畔,嘀咕了一阵了,只见朱璃闻言,双眸一亮,高兴道:“好计策,那就这么办了。”
当天下午,朱璃就让杨再兴前去给吕用之传话,让他立刻搜寻毕师铎的罪证,不管真假,罪名一定要大,最好能彻底搬倒毕师铎。
第二天,朱璃在老茶坊的雅间中,面见了吕用之;同一时间,前高骈宿将陈珙,在同一时间,也在老茶坊,秘密地约见了老战友张神剑。
巧合的是,张、陈二人所在的雅间,正好就在朱璃面见吕用之的隔壁;更巧合的是,中间的隔墙,犄角旮旯之地,赫然破了几个洞,若是一边房间中,有人说话声音大一点,在另一个房间里,都能听得十分清楚。
朱璃坐在茶桌前,望着颇为忐忑的吕用之,直接问道:“罪证收集好了吗?”
吕用之不敢怠慢,连忙道:“郎君放心,已经全部弄好了,所有的罪名足以让毕师铎那厮,死上一百次都不止。”
“唔,都是什么罪名,说来听听。”朱璃似乎不信,好像吕用之不口述一遍,他就不放心似的。
吕用之虽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痛快地开口道:“查,高邮镇将毕师铎贼心不死,与蔡州贼秦宗权暗通款曲,意图颠覆濠州,其罪当诛;查高邮镇将毕师铎,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致使部下离心,遗害一方,其罪当诛;查......”
吕用之口若悬河,看来这种无中生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事情,这货一定没少干过,其中每一条罪名都足以让毕师铎灰头土脸、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等吕用之说完,朱璃面前的一盏茶,也喝光了,他看了吕用之一眼,淡然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将这些罪证呈给高总管?”
吕用之闻言,连忙道:“在下先是整理了一下,就赶来向郎君汇报了,若是郎君没意见的话,在下随时都可以呈现给高总管。”
“好,我没意见,你直接呈上去吧。”
“诺”得到朱璃的允诺,吕用之顿时意气风发了起来,这可是朱璃第一次认可了他的能力,他心中自然欣喜不已。
向着朱璃躬身一礼后,吕用之信心十足地去告状去了。
这边的谈话,隔壁房间中的张神剑一丝不落地全都听在耳中。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等听到朱璃的脚步声远去之后,他就“砰”的一声将茶杯掷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暴怒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这吕用之简直太无法无天了,害了陈兄不说,他现在又想谋害我那亲家,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九十三章 联合
“张兄息怒,张兄息怒,吕用之妖言惑众,更是对我等武人,忌惮非常,陈某现已深受其害、苦不堪言;梁缵将军也心灰意冷,致使昔日名扬天下的昭义军,现囤聚在扬子,毫无作为。www.uu234.cc”
“就连俞公楚、姚归礼二人,也被他解除了兵权,变相软禁在江都府中;此人竟然还不满足,又要陷害毕师铎将军,若是再让他得逞,他真能满足了吗?若是不满足,下一个又会是谁呢?”陈珙一脸苦涩,似乎有意,又似乎无意地对着张神剑抱怨道。
“哼,决不能让他得逞,陈兄,若是不介意,请随张某回府,我这就去找毕师铎,告诉他吕用之的阴谋,让他早做打算。”张神剑不疑有他,坦然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陈珙闻言,拱手一礼道:“多谢张兄,不过张兄还是赶紧通知毕将军的好,小弟有地方可待,就不劳张兄费心了,若是张兄他日对付吕用之,陈某在暗中,必助张兄一臂之力。”
张神剑闻言,稍思片刻,就点点头,开口道:“好,陈兄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妖人不诛,不可轻易犯险,留着有用之身,有待来日。”
“多谢张兄,陈某省得。”
高邮城外镇军大营,毕师铎神色沉凝,右眼直跳,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就向身边的牙兵道:“你去向仙子传个话,就说毕某请她过来一叙。”
“诺”牙兵转身走出大营。
只是那名牙兵刚走不久,另一名牙兵就一头冲了进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拱手道:“将军,张神剑将军求见,说有紧急大事相商。”
毕师铎闻言,神色阴晴不定,他刚刚感到不安,这张神剑就前来拜谒,莫非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不成,一念至此,就连忙道:“快请。”
张神剑在牙兵的带领下匆匆赶到,同时赶来的还有一名一身黑袍、黑沙覆面的女子,两人在门口,遇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毕师铎,张神剑脸色阴沉,十分郑重地道:“进去说。”
毕师铎看他脸色难看,也不废话,连忙将二人请进大帐。
三人刚刚坐定,毕师铎尚未来得及开口相询,张神剑就一脸凝重地急切道:“毕兄,大事不妙啊,吕用之那妖人,罗列了毕兄数条罪名,想致毕兄于死地啊,毕兄若不早做准备,只怕倾覆就在顷刻了啊。”
“什么?”毕师铎闻言,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身体猛地站了起来,甚至身躯都有点微微颤抖,他千防万防、苟且偷生,想不到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张神剑何尝感受不到对方心中的惊惧,看到毕师铎如此形态,苦涩地长叹道:“上午,小弟见到了陈珙,他本想恳请小弟帮忙,想办法帮他杀死吕用之的,”
“不想我们在老茶坊小聚时,听到隔壁的一番对话,其中一人的声音,正是吕用之的,他正在和一个陌生人对话,这才让小弟获知,那混蛋想要陷害毕兄,小弟不敢怠慢,立刻就赶来通知毕兄,也好让毕兄早做打算。”
“哎,若不是那个妖人,带的死士太多,我们两个当场就冲了过去,剁了那
个混蛋,不过,我们虽然没有冲出去杀了那厮,也让我们获悉了对方的阴谋,目前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毕师铎听了张神剑的解释,神情阴沉,心中暗道,什么没有冲动,分明就是你这家伙,怕杀了吕用之后,自己也走脱不了吧,一句话,就是怕死而已,不过他不可能将这种说辞诉之于口。
好歹对方前来通风报信,已经很够意思了,不过这样棘手的事情,骤然发生,确实让他神情烦躁、坐卧不宁。
突然,他瞬间镇定了下来,巴巴地看向那名一身黑袍的女子,恭敬地拱手道:“仙子,可有良策救我。”
张神剑闻言,也期翼地看向黑袍女子,这个女子不简单,她是扬州附近最有名的巫女,名叫王奉仙,卜算十分灵验,让人拜服不已。
毕师铎得益于此女的谏言,遇到过数次危机,都轻易避了过去;所以,张神剑也不敢小觑此人,他同样希望此女能够再次出手,帮助毕师铎避开大难。
女子闻言,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立刻拿出六枚铜钱,在手中轻轻地摇晃了起来,三甩三颠后,立刻就将铜钱,抛洒在了面前的桌面上,“哗啦啦”一阵响动后,王奉仙泰然静候,待到铜钱全都静止了下来,她才不慌不忙地开始端详起来。
凝视了一番后,她松了一口气,长叹道:“‘将帅领旨去出征,骑着烈马拉硬弓,百步穿杨去的准,箭射金钱喜气生’,此乃师卦,地水师,卦象虽然凶险,却能险中求生,卦主兵戈,将军若想化险为夷,非得挥兵扬戈、行险一搏不可。”
“挥兵扬戈、行险一搏?”
毕师铎、张神剑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神情骤然了悟,心领神会。
不过,毕师铎虽然隐隐有些明悟,仍旧一脸担忧道:“毕某兵不过千,何以挥兵扬戈?兵锋所指,又向何人?”
“毕兄,这还用问吗?既然天意如此,毕兄若是担心兵力不足,小弟愿助毕兄一臂之力,弟虽不才,麾下也有三千兵马,加上毕兄麾下千人,合兵一处,仍旧可以奋力一搏。”张神剑不等毕师铎相求,就主动提出相助道。
毕师铎闻言,神情有些激动,拱手道:“多谢贤弟,若毕某不死,今日之恩,必然铭记五内。”
“毕兄言重了,吕用之害得陈珙家破人亡;这才过去多久,又要构陷毕兄,谁能保证,他下一个的目标,不会轮到自己呢。”张神剑神色沉着,却一脸坚定地道。
王奉仙闻言,淡然道:“虽然张将军愿意驰以援手,但形势仍旧不容乐观;毕将军,你与淮口郑汉璋郑将军交厚,郑将军麾下有悍卒八千余,而且奴家曾闻,郑将军似乎早就对吕用之颇有微词,只要两位联手,相邀郑将军出马,加上郑将军,你们三位一起共举大事,成功的希望不是更大吗?”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四目相接,眸中流光烨烨生辉,毕师铎拱手道:“多谢仙子指引,若大事促成,仙子的恩德,毕某不敢一日或忘。”
“将军言重了,是将军命不该绝,才有奥援牵引,非奴家之功。”王
奉仙谦恭地回道。
张神剑一看大事可期,连忙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赶赴淮口,一起邀请郑汉璋将军前来会盟。”(淮口:现槐泗镇位置,距离高邮几十里地)
毕师铎点点头,他都有点迫不及待了,这毕竟关系他的身家性命,他可不敢轻忽。
不过,就在这时,王奉仙再次开口道:“将军还可秘密遣人联络姚归礼将军,奴家还曾听说,姚将军早有击杀吕用之之心,虽然他现在被解除了兵权,形若闲人。”
“但他毕竟久历军武,府中牙兵、牙将也有数百人,更重要的是他身在江都,若是能在关键时刻,对吕用之反戈一击,必然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战果。”
毕师铎、张神剑闻言,两双眼眸更亮了,二人均是向着王奉仙郑重地躬身一礼,感激之意,不言而喻。
“贤弟,我看还是贤弟亲自走一趟江都为好,郑将军那边,我一人足矣,以我和他的交情,汉璋兄弟,绝不会弃我于不顾的。”毕师铎回过头来,看向张神剑,郑重地嘱咐道。
张神剑看了他一眼,只是沉吟了一下,就爽快道:“好,那我们今夜,就在这里相聚,明日一早,就挥军直捣江都。”
“好,一言为定。”毕师铎郑重地应道。
直到三人分开,谁都没有言明兵锋所向,所指何人,但大家心知肚明、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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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平津堰、运河畔。
此地距离镇国寺不远,沿岸烟柳郁郁、河水汩汩。
一拢黑袍的女子从远处走来,堤岸上,早有一位轻纱笼面、一身白衣的窈窕女子,伫立在那里,似乎等待多时了。
黑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王奉仙,这个在高邮闻名四方的女巫。
王奉仙轻轻地走到白衣女子身后,谦逊地躬身一礼,开口道:“圣女冕下,事情已经办妥,毕师铎起兵造反,已成定局。”
白衣女子,应该就是王奉仙口中的圣女,闻言转过头,赞许道:“辛苦你了,高骈这狗贼,屠我子民,致使国内,生民涂炭、军弱民颓,若是这个狗贼,最终惨死在你的设计之下,你就是我们的罗苴了,我一定奏请我王,敕封你为罗苴佐。”
“谢过冕下,不过,毕师铎虽然造反已成定局,属下并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处死高骈。”王奉仙有些担忧地道。
白衣女子闻言,神情略滞,皱眉道:“不行,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让高骈死于非命,他的手上沾染了我们太多的鲜血了。”
“诺,属下一定尽力。”
“嗯,还有一件事,清平官郑买嗣,已经答应党项首领李思恭,要在扬州除掉一个名叫朱璃的人,你调查一下,这个朱璃到底是谁,现在身在何处,若是确定其人后,可以轻易得手的话,你就直接出手杀掉他,如若不方便下手,你可以禀报于我,我亲自动手。”白衣女子,嘱咐完王奉仙陷害高骈后,继续嘱咐道。
“诺”王奉仙连忙应承道。
第九十四章 接头、筹谋
高邮,原吕用之府邸。www.uu234.cc
朱璃正在和杨再兴、严可求、陈珙商议着下一步计划,突然一名黑衣人出现在了府中,来人身手十分利落,进入府中不带一丝风声。
可是,他刚刚进入府中,就被朱璃、杨再兴察觉了,不等朱璃吩咐,杨再兴就立即提起长刀,冲了出去,等朱璃带着严可求、陈珙走出大殿时,杨再兴和那黑衣人,早已战作一团。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面罩鬼面,辗转腾挪之间,施展的竟是江湖手段,十分诡异。
手中一把制式唐刀,耍弄得宛如匹练、泼水难进;即便是以杨再兴的身手,此时都未曾占上半点便宜,双方斗得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看到熟悉的鬼面,朱璃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却放下心来,骤然开口道:“停手,自己人。”
二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眼,倏地停下了动作,黑衣人见到朱璃,连忙摘下面具,拱手一礼,惊喜道:“将军,你真的没事啊,太好了,属下荆铭,拜见将军。”
看到那人,朱璃同样十分惊疑:“荆铭,你怎么混成鬼武士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义亭城中,被朱璃救济过的荆铭,那位割肉饲母的至孝大汉。
一见朱璃问起,荆铭憨笑不已,不好意思道:“周将军一早就试探过属下的武艺,他说战场发挥不了属下的才能,一回到朔州,就将属下推荐给了郭先生,所以,属下就成了鬼武士了。”
“原来如此。”朱璃恍然,刚刚看到荆铭出手,他就知道周德威这么做的原因了。
说了自己的事情后,荆铭再次开口道:“郭先生非常担心将军,看到岳鹏举将军带过去的信件后,就即刻派遣属下等人,前来策应将军。”
“唔,这么说,来的不止你一人喽?”朱璃好奇道。
荆铭见询,不敢怠慢,连忙道:“是的,将军,我们一共分三路人马。一路南下西川,先生听闻将军,可能要西进,就先遣一路人马,潜入川蜀,以为接应;一路大张旗鼓,赶到徐、扬之地,活跃于沿海地带,试图迷惑敌人,为将军打掩护。”
“属下这一路,隐踪匿迹,潜入扬州,设法找到将军,并要誓死守卫在将军身边;还好属下幸运,在这里得遇将军。”荆铭神情十分振奋,坦然交代了来此的始末。
朱璃一听,就明白了郭奇佐的意图,心中感慨不已,看着荆铭道:“你们这一路,一共来了多少人,你能联系到他们吗?”
“回禀将军,整整一队人马,加上属下一共五十三人,属下是队正,还有两名副队,以及五火鬼武士,将军若有吩咐,他们立即就可出动。”荆铭望着朱璃,十分自信地道。
在荆铭的眼中,朱璃是他的恩人,更是他的良主,渭桥血战他虽然没有参加,但是每每听到战友提起,都是热血澎湃、激愤不已。
也正是因为渭桥血战,朱璃拼死断后的表现,使得如今的朔州军,凝聚力无比强大。
鬼武士虽是暗卫,一接到郭奇佐欲
要挑选精锐、南下前来策应朱璃的消息,更是人人争先恐后,荆铭也是经过数次比斗,侥幸战胜了数十位鬼武士队正,才夺得了这个差事的。
严可求看着荆铭,望着这位眸清神明、一脸方正的大汉,他那面对朱璃时,由衷而发的崇敬之态,就有一种激怀不已的感触。
将军如何对待麾下,麾下就会迸发出怎样的忠诚,除了杨再兴、陈珙以外,这还是严可求第一次见到朱璃的麾下将士,荆铭那种随时随地,都准备为将军,慷慨赴死的神态,让他惊叹莫名。
甘效死命、奋勇争先,这是他在扬州军身上,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神态,也让他对自己的选择,更加充满了信心。
“将军,如今我们也算有了人手,计划中的一些事情也可以做做了。”出神地望了荆铭一会儿,严可求灵机一动,立刻小声地向朱璃进言道。
朱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暂时没有理会他,对着荆铭道:“来了就好,只是你们来的不巧,现在形势有点恶劣,让兄弟们藏好了,安全最重要。”
“诺”荆铭闻言,眼波流转,似有莫名的感激在里面,立刻毫不犹豫地应诺道。
“再兴,你陪着荆铭在府中逛逛,跟他介绍一下现在的形势,让他尽快了解情况。”朱璃转而看向杨再兴,严肃地嘱咐道。
“诺,使君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招待荆铭兄弟的。”杨再兴没想到,来了一个这么能打的,自然非常开心,连忙保证道。
看着杨再兴那意犹未尽的神情,朱璃哪里还能不知道,对方心底打着什么鬼主意,不过,身为武将,相互较量,更能促进提升,他也不愿去管。
转过身,朱璃这才看向严可求,轻声道:“什么事情现在可以做了,莫非先生,想要在扬州的动荡之中,分一杯羹不成?”
“将军英明,就是要分一杯羹,不然,平白便宜了那帮武夫。”严可求坦然道。
朱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当先走进客厅。
严可求紧紧地跟在后面,来到大厅,二人相继坐定后,严可求拱手道:“上次属下建议将军逼迫毕师铎造反,一旦造反成功,扬州难免易主,可是这些武人,并非扬州良主,高骈数年搜刮的财富,若是落入他们的手中,那才是暴殄天物。”
朱璃闻言,点点头,疑惑道:“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将军,毕师铎造反,若是事成,以他们的秉性,必然不会还政予高骈了。”
“而且,这帮武夫,又不是治理地方的良才,若是任由他们肆意妄为,难保会让扬州百姓,陷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严可求满腹忧虑,毕竟他也算半个扬州人,若是可以,谁不想帮家乡一把呢,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自然不愿放过,继续道:“放眼整个扬州,唯有两人可保扬州安定。”
“唔,先生说的是哪两个人?”
“其一就是梁缵,梁缵替高骈东征西讨、战功赫赫,无论是在扬州百姓的心中,还是在军方卫士的眼里,他都足堪大任。”
“而且,梁缵并非一介武夫,麾下更有韩中等贤吏辅佐,是治理地方和节制扬州的最佳人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人乃西戎蛮人,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将中原百姓放在心上。”严可求眉头微皱,认真地解释道。
朱璃听了,神情沉凝,似乎也在斟酌。
“第二人,就是杨行密,杨行密是个良才,从其将庐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就可看出此人不凡,可他终究是军中新贵,让其节制扬州,百姓还好说,可在军中,不服他的人,必然不少,若是因为不服而发生暴乱,扬州依然避免不了遭受兵灾。”
朱璃闻言,眉头同样皱了起来,脱口道:“既然两人各有优劣,那你待如何?”
严可求闻言,肃然道:“就看这次变故中,梁缵如何表现了。”
“怎么说?”
“若是毕师铎兵围江都,梁缵驰援高骈,说明此人忠诚有余,大义不明,不可用;若是其人驰援毕师铎,逼杀吕用之,就说明此人大义当先,可用,让他节制扬州未尝不可。”严可求侃侃而谈,掷地有声。
朱璃闻言,骤然想到历史上的梁缵,好像这家伙从始至终都没动弹过,于是好奇道:“若是梁缵从始至终,都不闻不问呢?”
朱璃的问题,让严可求一愣,随即放声大笑道:“哈哈,将军,他自己都放任不管了,那我们还能对他抱什么希望,自然也就不必再考虑他了。”
朱璃点点头,继续问道:“若是梁缵不行,你就打算帮助杨行密上位吗?”
“将军英明,不过杨行密若想上位,恐怕不易。”严可求有点担忧地道。
“你怕他镇不住地方上的那些镇将?”
严可求点点头,无奈道:“杨行密,枭雄之姿,但毕竟根基太浅,民望不足,军威不显,何以服众?”
“那你想如何?”
这个问题,严可求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少顷,慎重道:“保险起见,可能还要劳烦将军走上一遭。”
“若能解决扬州问题,朱某不介意走上一遭,你只管直言便是。”朱璃当即承诺道。
严可求见朱璃应允,连忙道:“将军可助毕师铎拿下江都,介时看看各方反应,若是梁缵驰援毕师铎,逼杀吕用之,我们自然就不用再管后续了,直接支持梁缵上位就行;若是不然,将军不妨趁机除掉几个威胁最大的人,比如秦彦、董瑾、高之流。”
“这些都是不稳定的因素吗?”
“正是。”
“那先生为什么如此笃定秦彦一定会远征江都呢,他在宣州逍遥自在,何必来淌这趟浑水?”朱璃不解。
严可求闻言,悠然道:“将军,宣州现在还有油水可捞吗?那里早已被秦彦搜刮得差不多了,如果他还想继续逍遥,就必然会选择其他的劫掠目标,此其一;其二,江都城高兵多,以毕师铎区区一、两万人马,肯定不易攻取,属下料定,毕师铎只怕早已暗中联系了秦彦,请他前来支援了。”
第九十五章 祭旗风波
自朱璃渭桥兵败,坠水逃难之后,整个大唐境内确实发生了不少大事。www.uu234.cc
中和二年七月,河南道境内。
朱温正式参与追缴黄巢,面对曾经的老上司,朱温可一点也没客气,穷追猛打、赶尽杀绝,一副不杀黄巢誓不罢休的架势。
八月,河东道。
郑从谠突然暴起,不但没有遵照朝廷的旨意,交出鱼符印信,转让给李克用,还骤然发兵,极力抵抗李克用入控河东,气的独眼龙差点挥刀自宫。
同月,奉天。
面对王重霸不死不休的攻击,朱玫弃城而逃,率领残部投向延节度使李孝昌,李孝昌欣然接纳了他,并奏请朝廷,敕封朱玫为延州刺史,率部对峙张敬达。
九月初,山南西道。
原杨复光麾下八都卫,奉田令孜之命,前往成都接驾,行至兴元,鹿宴弘突然恶向胆边生,鼓噪王建、庞从等人,合兵一处,驱逐山南西道节度使牛从,自称留后。
无奈之下,唐僖宗只得敕封鹿宴弘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王建等人皆为刺史,而前往成都迎驾的队伍,也只剩下晋晖、韩建、张造、李师泰等四人。
中旬,杭州。
原石境镇将董昌,不满新任杭州刺史路审中,在其赴任途中,将其收监扣押,自封杭州留后,上书朝廷,请求恩准。
九月的最后一天,秋风微凉,而高邮镇将毕师铎的心,比秋风更冷。
早上,毕师铎、张神剑、郑汉璋三人,在高邮城下整合精锐悍卒,共一万五千余人,誓师讨伐江都,女巫王奉仙,为他们起草了讨贼檄文。
上曰:“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扬州,高统衰糜,时有吕佞鹰扬、狼戾不仁,祸乱地方、构陷同僚。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神剑、汉璋同谘合谋,授以裨师......”
慷慨激昂的讨贼檄文,加上毕师铎中气十足、龙胆虎威般的激越之声,清朗弘迈、豪气冲霄,引得上万雄师,捶胸顿足、呐喊如潮。
檄文宣读完毕,毕师铎等人,罗列出吕用之大小罪状,共一百零八条,当众宣读揭发,宣称不杀妖人,誓不罢兵。
大军开拨,总要杀生祭旗,但高邮城中有一栋吕用之置办的府邸,经几人商议,决定焚烧吕用之的府邸以祭旗。
吕用之在高邮的府邸,就相当于临时住处,张神剑派遣了一名偏将,率领一尉人马前去焚烧府邸,其余人等,守候在城外观望,只待城中烟火燃起,这边就立刻号令大军,南下江都。
话说这位受命焚烧府邸的偏将,名叫倪逯,乃张神剑爱将,领兵前来焚烧吕用之的府邸,他也没放在心上,明知吕用之不在高邮,府邸中最多也就一些婢女、小厮等人,杀掉这些人,烧掉府邸,对他来说一点负担都没有,可是,他这次估计严重错误。
刚刚到达吕用之的府邸门前,迎面就看到一名浓眉大眼、面若虎豹的青年,持枪佩剑站在府邸门口。
青年身若青松、稳若磐石,面对两百多人的队伍,他面无惧色、
盘亘若虎,眯着眼睛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无论你们为什么而来,今天府上不招待访客,还请离开。”
倪逯一听,乐了,在他想来,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愣头青,不要命了吗,知道他们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吗?
这个傻鸟,竟然还敢用警告的语气对他们说话,只希望等下对方没命的时候,这个二愣子不要被吓哭了才好。
这样一想,他大手一挥,冷喝道:“围起来,一个都不准走脱。”
一边吩咐着麾下牙兵,将府邸围了起来,他自己就想带人冲向府中,然而那名面相凶狠的青年,对于他们的动作,仍然不为所动,依旧平静地挡在府门正中处,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这些可惹火了倪逯,一想到城外的三位将军,还在等他的消息,他哪有时间跟这个混小子浪费,只见他“仓啷”一声,拔出佩刀,一刀挥出,银光闪过,当头就向杨再兴砍去,口中不耐地冷喝道:“混蛋,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好狗不挡道,你竟敢挡本将军的路,真是找死。”
只是未等他一刀落实,就见眼前人影一花,一道黑影瞬间靠近了他的身边,双目之中,倪逯只感到一个醋钵大的拳头黑影,越来越近,骤然之间,他只觉得左眼一痛,然后整个身体,随着一股巨涛峰涌般的大力,就不由自主地向后仰身倒去。
“噗通”
倪逯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金星乱冒,因疼痛而闭合的左眼,似乎有液体涌出,下意识地抬手一抹,放到眼前,只见满手殷红,娘的,怎么回事,这不是血吗,鲜红的血色,冷艳非常、十分刺眼。
“混蛋,你找死吗。”
倪逯怒了,这青年竟然敢打他,还让他挂了彩,他岂能不怒。
只见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再次挥刀冲向杨再兴,长刀如水,犀利凶煞,朔风冽冽,一往无前,显而易见,这一刀他尽了全力。
只是尚未等他长刀砍落,黑影再次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身旁,他依旧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唯一睁开的右眼,再次见到一个醋钵大的拳头黑影袭来。
“砰”
这一次是右眼,同样突然一痛,身体被那股庞大的力量带着,不由自主地再次向后摔落。
“噗通”
双目受创,尽皆流血,倪逯仰身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对方的可怕。
若是刚才,这人挥动的不是拳头,而是腰间的长剑,亦或是手中的长枪,他岂能还有命在,一念至此,倪逯骤然一身冷汗,涔涔而出。
“阁下何人,为何阻我执行军令?”倪逯心中憋屈,更多的还是惊惧,但当着一众麾下的面,他又不愿意失了面子。
“你们要焚烧这府邸吗?”杨再兴不答反问。
“是又如何,三位将军誓师伐贼,这原本就是妖人吕用之的府邸,难道不该焚烧吗?”倪逯梗着脖子,却不敢太过强硬,只是强撑。
“在下受命而为,你若是继续阻拦,恐怕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了的。”语气稍显客气,但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已经昭然若揭。
杨再兴闻言,冷哼一声:“哼,回去告诉你们将军,这座府邸,原先是吕用
之的没错,可现在已被我家主人买了下来,你们来焚烧府邸,就不怕触犯大唐律法吗?”
杨再兴同样丝毫不让,将大唐的律法给搬了出来,他就想看看,是倪逯他们的将军大,还是大唐的律法大,若是毕师铎等人,不顾一切,知法犯法,那他们自己就是贼,何谈讨贼。
倪逯一听,神情惊疑,说话的功夫,他的视线恢复了一丝清明,不过杨再兴之言,让他心下一凛,竟然还有这种事,吕用之那个混蛋,难道知道将军等人会造反吗,竟然还把府邸给卖了。
倪逯不敢怠慢,立刻嘱咐一名校尉,将吕用之府邸,已经卖给他人的消息,飞速传给城外的张神剑。
他自己倒是留了下来,一脸凝重地对峙着杨再兴,也不敢轻易动手,只是让麾下围着。
大概一刻钟左右,张神剑亲自纵马赶来,来到近处,抬眼就看到自己的亲信大将,双眼一片青黑,一左一右,极其对称,简直就比伶人出演的丑角还滑稽。
张神剑神色不善,自己的人被打了,他也没面子,问明情由后,他就看向杨再兴。
而那名始作俑者的青年,却依旧佩剑持枪,昂然屹立在府邸大门正中,即便是他张神剑亲自到来,依旧不能让对方动容分毫。
张神剑是个极其护短的人,这样的人,不能说不好,一个护不住麾下的上位者,愿意跟随他的人自然不多,可若是不分场合、不分情由的护短,早晚会有一天,连自己都要赔进去的。
“呔,你竟敢打我大将,猪狗一样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看到自己的大将如此惨状,张神剑怒了,人在马上,长枪一挥,猛磕马腹,就是一个纵马飞刺,悍然直取杨再兴的胸口。
面对纵马飞刺的张神剑,杨再兴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只见他身影一闪,轻易地就避开了对方的刺击方向,继而掌中长枪一转,疾速一捅,长枪立刻化作一道转瞬即逝的银芒,直取俊马喉咙,同一时间,指点之语脱口而出:“长枪飞刺,拿桩要稳、出手要快、目标要准、用心要狠,将军的刺击,似乎还欠点火候啊。”
话音未落,鲜血迸现。
“昂嘶嘶”
杨再兴的长枪几乎一个刹那都不到,就深深地刺进了俊马的喉咙中,俊马痛嘶出声、哀鸣不已。
而杨再兴手中的长枪,穿透了马脖子,余劲未歇,径直刺向端坐在马背上的张神剑。
面对着如此犀利、凶悍的刺击,张神剑亡魂大冒,此时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自己爱驹的死活,一枪落空,危机突生,只见他顺着杨再兴的长枪,刺来的方向,仰身后倒,一双小腿猛蹬,“嗖”的一下,向后、向上,飞纵而起。
“噗通”
俊马脖子被刺穿,前膝猛地俯冲在地,溅起泥土无数。
同一时间,杨再兴放开长枪根部,一脚迅猛地踏在马头上,从马脖子后面,顺势再次出手,握住长枪前部,用力一拔,再次刺出,径直刺向身在空中的张神剑。
张神剑身在空中,无处着力,眼看着杨再兴顺势一枪,就要刺中自己的胸口,生死危机之间,他只能凄声长嘶道:“啊,我命休矣。”
第九十六章 遭遇邵伯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张神剑只不过想替倪逯出口气而已,哪会想到骤逢此变。
面对杨再兴这一枪,他无论如何也躲避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长枪,即将刺穿自己的胸口,生死关头,心下不甘,悲呼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府邸之中,突然传来一道疾呼:“枪下留人。”
呼声来得恰到好处,杨再兴骤闻此声,手腕一错,长枪瞬间改变了方向;于此同时,他的身体倒纵翻转,曳抢而走,瞬间回到府邸门口,这才转头望向来人。
“噗通”
身后一道摔落之声,此时方才传了过来,不用看都知道,那是逃过一劫的张神剑,跌落的声响。
府中疾步走来三人,当先一人,一袭月白长袍,头青发,十分儒雅,正是严可求。
严可求左边一人,身长七尺、粗布麻衣、面罩鬼面,十分威武,这人腰挎长刀、手持长矛,只是站在那里,就犹如一座亘久矗立的雄山一般,无可撼动。
而右边一人,正是刚刚开口疾呼之人,这人身高六尺开外,壮硕如牛,只手提刀,正是陈珙,不过他的神情似乎有点担心,正关切地看向张神剑。
坐在地上的张神剑,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满脸关切脸孔,立刻惊呼道:“陈兄,怎么是你,难道这是你的府邸?”
陈珙见他没事,微微一笑,拱手拜向严可求,坦然道:“哈哈,张兄说笑了,这座府邸,乃是我家主人的新居,陈某不过是个看家护院的。”
循着陈珙拱手的方向,张神剑看向严可求,心中却泛起一缕涟漪,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雇佣陈珙做护院。
陈珙虽然落魄,但好歹也是军中宿将,这书生竟敢收其为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过,有杨再兴刚刚的教训在前,他也不敢鲁莽,在两名牙兵的搀扶下,张神剑站了起来,走到严可求身前,拱手道:“在下张神剑,忝为高邮镇将,冒昧请教,尊姓大名。”
严可求见微知著的本领,可不是等闲之人能比的,他当初只是从朱璃的名字,结合他自己了解的零碎信息,就能推断出了朱璃的身份,如今,怎么会看不出,张神剑心中的不忿呢。
不过他没有在意,他也是有身份的人,要不是他不善经营,导致最终流落街头,他应该也是一个十分体面的人;家道败落后,他即便说出身份,也无人相信。
现在看来,这个身份还能用上一用,只见他平视张神剑,不卑不亢道:“将军大名,振聋发聩,严某久仰了。”
“不敢劳烦将军请教,在下严可求,家父严实,曾任江淮水陆转运判官,只是在下不才,如今只能托庇父荫,让将军见笑了。”严可求云淡风轻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高邮乃淮南重镇,能在这里担任镇将的,至少是个中镇镇将,相当于正七品上的官阶,可转运判官这个官职,就可大可小了。
自安史之乱以来,朝廷的财政,多赖于江淮,因此,江淮盐铁转运使,一般都是由朝中重臣来把持的,通常都是宰相亲自兼任。
虽然转运判官,是盐铁转运使的佐官,但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若是严实还在的话,即便是张神剑也不敢忽视他,那么身为严实之子,自然是有资格和张神剑对话的。
一听对方竟然还有这等来头,张神剑不敢轻忽,若是一介商贾买下的府邸,他也说烧就烧了,可府邸是眼前这人买下的,无论如何他也焚烧不成了。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陈珙竟然是对方的仆下,看上去对此人十分尊敬,也让张神剑确定,严可求一行,绝不是吕用之的同党。
宽心之下,看来也只好无奈退走了,不过,就这样灰头土脸地走了,显然很没面子,他正在考虑着找个台阶。
“小弟曾言,若是张兄践行对付吕用之,小弟必将鼎力相助;如今张兄大军誓师完毕,即将开拨,小弟不才,愿随张兄一同前往江都,不知张兄意下如何?”
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陈珙的突然出声,倒是给了张神剑一个就坡下驴的机会,他连忙惊喜地道:“固所愿尔、不敢请尔,陈兄客气了。”
见对方应允,陈珙十分开心,继而转向严可求,佯作情真意切地道:“主上,属下有个不情之请,属下同那吕用之有破家灭族之恨,现在正是天赐良机于属下,还请主上允许,让属下前去报仇,若是属下这次不死,留待残躯,再报主上救命之恩。”
严可求闻言,似乎犹豫了一下,就爽快道:“那你就去吧,我让再兴、鬼面和你同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多谢主上。”陈珙拱手道谢,似乎十分感激,继而招呼杨再兴和朱璃,走向张神剑。
张神剑骤添大将,也不再执着于焚烧府邸了,和严可求客套几句,就带上三人出城而去。
大戏演完,朱璃、杨再兴、陈珙三人,顺利混入张神剑的麾下。
对于三人的加入,张神剑十分开心,陈珙的身手,他本就略知一、二,应该和他不相伯仲;可杨再兴就不同了,这人绝对是个高手,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能在这样的窘境之下,获得这样的悍将,他岂能不兴奋。
回到军阵前,张神剑亲自向着毕师铎、郑汉璋两人,解释了误会,无奈之下,两人连忙令人找来两头牲口,当众宰杀祭旗,这才号令大军出发。
进入军营,朱璃、杨再兴、陈珙立刻换上甲胄,在张神剑的拾掇下,每人还获得一匹健马,身着铠甲的杨再兴,更加威武,猛将本色昭然无疑,看得张神剑心花怒放,看得毕师铎、郑汉璋将信将疑。
毕师铎造反,会同张神剑、郑汉璋合兵一处,奔袭江都。
高骈闻讯大惊失色,当即就在潜心修道的地方,大砸特摔,怒不可遏,指着前来告状的吕用之,痛骂不已,大骂吕用之无能至极,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平息毕师铎的反叛。
吕用之也是满肚子郁闷,他今天好不容易找了个时间,向高骈狠狠地告了毕师铎一状,可是还没有等他将毕师铎的罪名念完,就收到毕师铎造反、进军江都的消息。
这个时候,吕用之同毕师铎还有什么话说,他前段时间,如此欺辱、作贱
毕师铎,双方已是死仇,不死不休。
回到府中,吕用之立刻调兵遣将,誓师迎击叛军。
他命令亲信大将数人,以董瑾、许戡、吕晨为首,率领镆邪都卫士万人、府兵两万,前去迎战。
邵伯是个小镇,位于江都之北,高邮之南。
镇郊湖泊棋布,以邵伯湖为源泉的艾菱湖、荇丝湖、星荡湖等等,众星捧月,如明珠一般地拱卫着小镇,四野湖光澄碧、沃野百里。
叛军在毕师铎的统帅下,和董瑾为首的平叛军,因为路线的选择问题,在邵伯野外不期而遇。
这是遭遇战,不能不战,不得不战,狭路相逢勇者生,双方都明白这个道理,这样的战斗,极端考验大将的随机应变能力。
众所周知,镆邪都卫,乃扬州战力最强一军,更何况,董瑾麾下除了上万镆邪都卫,还有两万精锐府兵,府兵的战斗力,丝毫不比毕师铎统率的麾下差多少,直接比拼军力,毕师铎毫无胜算。
双方相距五百米,蓄势待发,差的就是一道军令,眼看大战爆发只在顷刻,面沉似水的毕师铎,皱着眉头,尚未想出对策。
张神剑身后,头罩鬼面的朱璃,向着杨再兴使了个眼色,杨再兴会意,不待毕师铎、张神剑吩咐,便纵马而出,携剑挥枪,奔出本阵。
这突兀的一幕,出乎了毕师铎的意料,同样也超出了董瑾的想象。
杨再兴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惊疑,纵马来到战场中间,横枪立马,高声大喝道:“在下杨再兴,忝为张将军麾下一名旅帅,久闻扬州镆邪都,精兵如雨,悍将如云,值此风云际会之际,愿以手中长枪,试探一下镆邪悍将的斤两,不知镆邪都的鼠辈们,你们谁敢来战?”
此言一出,激得董瑾麾下,躁动不已,“谁敢来战?”只是这一句,就十分猖獗,藐视之意,无异于一道闷雷,狠狠地轰击在这些骄兵悍将的心头上,面对如此**裸的挑衅,这些身在扬州,一向自诩勇武的大将,怎堪忍受。
而这突然的一幕,也让张神剑不明所以,他不明白杨再兴在搞什么,杨再兴自称是他麾下一旅帅,可他从来都没敕封过对方什么官职,虽然他早有此心,不过一直都在迟疑不决之中。
现在好了,这家伙直接往自己的头上,硬扣了一个官职,即便是张神剑现在否认,都来不及了。朱璃三人,可一直都是跟着他的,他的否认,谁会相信?
杨再兴的行为,让毕师铎、郑汉璋同样疑惑,狐疑地看向张神剑,对此,张神剑也只能苦笑以对,他即便出言解释,这两位能信吗?
不提叛军大将们的疑惑,却说平叛军大将,同样犹疑不定,董瑾有点帅才,深得吕用之信重,这次受命平叛,吕用之仍旧以他为都统,执掌三军。
现在他以优势兵力,对峙毕师铎,按照常理,什么都不说,冲上去就开战,是最有利的。
可董瑾又不是一个合格、睿智的统帅,他还是一名猛将,因此他会顾忌名头、声势,对自己一方的影响,对方搦战,他们若是不战,难道是怕了对方了吗?
第九十七章 横枪无敌
董瑾双眸微眯,向着吕晨、许戡看了一眼。www.uu234.cc
发现二人眼中尽是熊熊杀意,显然他们对于是搦战、还是即刻开战,都毫不在意。
看到这里,董瑾心下大定,转过头,看向一名铜盔铁甲的壮汉,那人体量庞大,腰围六尺,坐在马上犹如一座肉山,面相十分凶狠,俨然一副杀将的模样。
董瑾冲着对方道:“萧胜,你去,给我砍了那个猖狂之徒。”
“诺”萧胜拱手应诺,满脸毫不在乎。
只见他双腿一磕,一柄巨斧拖在地上,即刻纵马跃出本阵,冲向战场中间,杀到杨再兴面前。
二人相距二十余米,萧胜驻马而立,一脸不屑地嚷道:“呔,贱识我乎?”
杨再兴丝毫不在意,冷哼一声道:“你又是谁,报上名来。”
“我乃扬州大将萧胜是也。”萧胜傲然道。
“萧胜?何方猪狗。”既然对方不客气,杨再兴自然不客气,即便是知道对方的名号,也仍旧佯作不识,直接讽刺。
“混蛋,庶子找死。”
萧胜勃然大怒,纵马就冲,曳地巨斧同时抡起,自身后向前,轮成一道漂亮的圆弧,悍然砍向杨再兴。
杨再兴自然知道此人,吕用之呈现给朱璃的武将资料中,就有此人;不过,根据鬼武士得到的消息,此人并非如资料上所说的那般,战功赫赫,他就是一个贿赂吕用之,从而获得官位的莽夫。
对于这种人,杨再兴哪里还会客气,眼看对方巨斧砍杀而来,他一枪刺出,讯若奔雷,极其精准地刺在了斧头的下面,那铁木结合的地方,顺势用力一推,就将这狂猛的巨斧,推向一边。
杨再兴驻马不动,萧胜狂冲向前。
随着萧胜的冲刺,他的身影转瞬就来到了杨再兴身前,只听“仓啷”一声,杨再兴长剑出鞘,一剑光寒、去若匹练,兜头就斩向对方的脑袋。
“噗哧”
血花飞溅,辣眼无比,入目处,萧胜的战马只带着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奔向杨再兴身后,于此同时,杨再兴回枪触地,枪尖向上,一颗好大的头颅,从天坠落,正好落在了长枪的枪头上。
直到这个时候,萧胜的尸体才“噗通”一声,坠落马下,战场四周,双方卫士、大将,集体失声,杨再兴身后,只剩下一匹无主的战马,仰天嘶鸣,不知是欢呼,还是悲鸣。
一个回合,仅仅一个回合,电光火石之间,杨再兴驻马不动,剑斩萧胜,不仅看呆了毕师铎、郑汉璋等人,更是惊住了董瑾、许戡等人。
短暂的寂寂无声,叛军方向突然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无数卫士高举武器,大声呐喊道:“威武!”
“威武!”
“威武!”
......
而平叛军的方向,人人脸色发青,那些自忖和萧胜,半斤八两的武将,心中骤然升腾起一股寒意,叛军的这名搦战大将,既能轻描淡写地斩杀萧胜,自然就能轻易击杀他们。
这萧胜并非无能之辈,虽然粗通武艺,但加上蛮力,武力早已堪入二流,只是他运气不好,遇到了杨再兴,这个早已跨入无双猛将之列的狂人。
杨再
兴对于身外,那起伏如潮的助威、呐喊之声,毫不在意,他举起长枪,高高地挑起萧胜的头颅,向着平叛军的方向,大声鄙夷道:“久闻高骈麾下,悍将如雨,镆邪都大将,更是众将之冠,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唉,世无英雄,竟使庶子成名,可笑、真是可笑啊。”
“放肆,只不过斩了一个谄媚翘之徒,就敢目中无人,看我吴迈取你狗命。”不等董瑾吩咐,扬州军阵中,立刻冲出一人,来人一身铿锵,面色赤红,满身肃杀,十分精悍。
这吴迈和萧胜不同,他同郑杞等人,虽然由于时势的原因,不得不投靠吕用之,可毕竟曾是沙场悍将,倒也豪烈、勇悍,身手自然比萧胜那种,只知道一砍、再砍的家伙强多了。
吴迈的实力,若是对比的话,大概相当于二流武将中期左右,可能还要厉害一点,吴迈的兵器同样是长枪,纵马扬抢,转瞬既至,枪如毒龙,一枪猛刺,直取杨再兴喉咙。
杨再兴身在马上,仰身一个铁板桥,避开对方正面一刺,举剑上撩,挡住对方的长枪;同一时间,他目光微瞥,右手长枪倏忽,形若雨燕投林,一枪刺向吴迈的马腹,长枪如电,一闪而没。
吴迈哪里会想到,杨再兴枪出不向人,反而刺向他的坐骑,等他察觉到不妙,为时已晚,一个疏忽,战马腹部瞬间就被长枪贯穿,马血顿时喷涌如泉,堵也堵不住。
待到二人错马回枪之际,他的胯下战马,再也支撑不住身躯,“噗通”一声,就侧着斜倒在地上,抽搐、嘶鸣不已。
吴迈战马一命呜呼,其人却连忙纵身跃开,生怕被战马带着摔到地上,可他注意了身下,就忽略了身前,这个时候,杨再兴岂能放过,回马横枪,立刻纵马飞奔向前,就在吴迈纵身之际,杨再兴一枪掼出,直接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随着杨再兴枪头一甩,“噗通”一声,吴迈双目圆睁、毫无声息地摔在地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虽然极其不甘、迷惘,但英雄作古,徒叹奈何。
随着杨再兴驱马赶到尸身前,长剑挥出,毅然砍下他的头颅,继续将之挑在长枪上,耀武扬威、极尽嚣张,不断地撩拨着平叛军的心弦。
杨再兴再斩一将,激动得毕师铎、郑汉璋等人,老脸赤红,几欲滴血;激动得无数叛军卫士,呐喊冲霄,激荡裂云。
这耻辱的一幕,看得董瑾、许戡、吕晨等人,脸黑如墨、抑郁难明;看得平叛军无数卫士,哑口无言、瞠目结舌,无数卫士的心田,蒙上一层森寒冷意,他们有点怕了,叛军原来这么猛。
悲愤之下,扬州军中,再次是冲出二人,其中一人乃是吴迈的好友郑杞,人生短短数十春秋,得一生死好友何其难矣,生死兄弟被杀,他岂能不怒。
另外一人大有来头,他是高骈宿将申及,豪烈、勇猛之名,丝毫不下于毕师铎、董瑾等,为首六人。
这二人,一人手持双刀,一人手持长槊,悲愤而决然地冲向杨再兴而来。
面对二人,杨再兴怡然不惧,双脚一磕马腹,长枪斜指苍茫大地,一声低喝,策马直面对方二人。
双刀翻飞,好比穿花蝴蝶,赏心悦目处,暗藏无数杀机;长槊激荡、犹如蛟龙肆虐,
狂猛豪烈处,更显惨烈无尽。
一枪破空,仿若龙飞九天,一剑撕风,又似白蛇横渡。
郑杞不弱,比起吴迈似乎还要强上一丝,申及更猛,武道修炼已达二流巅峰,两人配合无间,同杨再兴杀得兴起,一时间,战马奔腾、呐喊如潮。
大战持续二十回合有余,杨再兴一剑荡开长槊,回马一枪,去若流星,锁喉一击,郑杞丧命;杨再兴再斩一将,叛军助威、呐喊之声,更加高涨,差点掀翻了这片穹空。
回剑入鞘,长枪如龙,杨再兴再战申及,不到二十回合,杨再兴拖抢疾走,申及不疑有诈,挥槊猛追。
巨浪拍岸猛回头,一枪骤起万事休,说的就是回马枪,杨再兴一招回马枪,迅若流星,只是一击,就刺死了申及的坐骑。
申及骤失坐骑,不等平叛军有人来救,杨再兴即刻立马猛转,长枪如鞭,抽打而出;正逢申及转身欲逃,枪鞭迅猛、抽打如风,直接拍在了申及的后心处,申及一个踉跄,向前扑倒,杨再兴驱马跟上,伸手一拉,就将其人生擒活捉了。
看到杨再兴生擒申及,陈珙立刻纵马出阵,从杨再兴手中接过这位曾经的同袍、现在的俘虏,神情复杂无比,看到陈珙,申及也停止了挣扎,任由陈珙押了下去。
杨再兴,横枪无敌,三战三捷,斩三擒一,煊赫一时,无人可挡,平叛军更是无人再出,叛军的士气积蓄到了顶点;而反观平叛军,士气低糜,信心不再,无数卫士心有战战、立身颤颤。
这个时候,若是毕师铎还不知道该如何做,那么他即便马上就死,也不冤枉,己方士气正酣,敌方士气低糜,正是冲锋、团战的好时机。
战场之上,一声豪迈的大笑响起:“哈哈哈,扬中精锐,土鸡瓦狗,如此宵小,乌合之众,也敢阻我大军,兄弟们,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杨再兴号召冲锋,正合毕师铎等人心意。
“兄弟们,冲啊,杀敌一人,赏金一锭,有赏无欠,攻下江都,奖励翻倍。”毕师铎立刻响应,当即承诺重赏有功卫士。
“冲啊,杀敌十人,官升一级。”郑汉璋同样出声鼓舞。
“杀啊,攻破江都,杀敌五人,奖励美女十名,冲啊。”张神剑也大声激励。
“杀啊,杀董瑾。”
“冲啊,杀掉土鸡瓦狗。”
......
叛军当机立断,对平叛军发起了冲锋。
而作为无论兵力、精锐程度都在叛军之上的平叛军,此时却彷徨无措起来,这个时候,董瑾即便再傻,也明白了杨再兴为何要匹马单枪,前来搦战了。
匹马搦战,掠夺士气,这才是真意,可是明白了又如何呢,能有这个自信,并且有这样的本领,敢于这么做的大将,试问天下,能有几人?
叛军气势如虹、奔袭如虎,势不可挡;而平叛军,战战兢兢、未战先怯,士气已失,有战无胜。
朱璃身在马上,长矛挥起,径直冲向一名银盔玄甲的将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吕晨,吕用之的亲信大将,也是吕用之的假子,其人助纣为虐、杀掠成性,在朱璃的理念下,此人必死。
第九十八章 斩将夺旗
大战骤然爆发,不管平叛军愿不愿意。www.uu234.cc
只是现在的情况下交战,对平叛军不利,董瑾立刻组织人手阻击、断后。
他率先挑选的大将,就是吕晨。
即便是同为吕用之麾下,很多人都不喜欢吕晨,董瑾同样不喜欢此人。
吕晨犹如躲避在暗中的毒蛇,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咬上一口,入骨三分,非死即伤。
如今毕师铎造反,矛头直指吕用之,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吕晨身为吕用之豢养的恶犬,为吕用之尽忠、拼命,责无旁贷。
这个时候让他来断后,即便他心生不满,相信也不敢多言。
“吕晨,你率五千镆邪都卫断后,不要让对方冲进大军之中,否则,后果你清楚的。”董瑾一边挥舞着毒龙刃,砍杀着蜂拥而来的叛军,一边冷眼看向吕晨命令道。
吕晨双眸迷成一条缝,转过头,阴狠地看向董瑾,手中的双刃戟挥动不停,顺势挑杀了一名叛军卫士,咬牙切齿道:“好,将军走好,只要吕某不死,必然不会让叛军前进一步。”
“好,吕将军忠心可鉴,董某一定会据实禀报都尉,为你请功。”董瑾丝毫不在意对方的眼神,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打马就向大军后方驰去,远远地留下一句半真半假的承诺。
董瑾只不过想教训、教训吕晨罢了,让他吃点苦头,他哪里知道,叛军之中,早有一双凶狠的目光,瞄准了吕晨,若吕晨随着大军后撤,也就罢了,毕竟在朱璃心中,再如何想要杀掉此獠,也要先清除眼前的阻碍吧。
可有时候一念之差,造成的结果就大相径庭,董瑾嘱咐完吕晨,就忙着去组织大军后撤了,而许戡同样率部后退,既然有吕晨断后,他还留下做什么。
吕晨憋着一股郁闷之气,大声吆喝着,率领着本部镆邪都卫顶上,竭力阻击毕师铎等人的攻击,而他自己的眼神,却游目观察着,尽量避免和叛军的大将对上,因为他知道,一旦被对方的大将缠上,再想走脱,可就难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犹如修罗场中杀出的鬼面魔王一般,长矛挥出,横扫一片,镆邪卫士随着那人的长矛,瞬间就被扫空了一大片。
无数卫士的身躯,被那人击飞到了空中,犹如骇浪拍岩激起的无数浪花,那人显然不求杀伤卫士,策马奔腾,目标所向,正是吕晨的立身之地。
来人十分悍勇,吕晨心下一紧,眼中浮现一抹疑惑,此人是谁,为何要带着面具,可是此时再想这些有用吗?
顾不得再想这些,吕晨立刻就对左右牙兵叫道:“去,给我拦住那人。”
数十名牙兵,接到命令,毫不犹豫地冲向朱璃,可是在朱璃的眼中,这些牙兵,和那些普通精锐,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见他右手一伸,单臂旋矛,重达一百八十斤的长矛,瞬间就被他戏耍得,犹如一枚极速旋转的轮盘,那些刚刚冲到他近前的牙兵,只要被长矛碰到、磕着,就身不由己地倒飞了起来,无一例外,非死即伤。
吕晨刚刚派出一波牙兵,正准备调转马头杀向别处,就感到眼前一空,一道身
影,骤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面对此人,他丝毫没有面对敌将的感觉,这人就像一尊地狱逃脱出来的索命鬼王,但凡那人策马奔过的地方,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横尸无数,无尽的血腥气味,弥漫在整个空间,闻之令人作呕。
一矛无声,了无踪迹,犹如天外飞仙,又似长空电闪,只是半个呼吸不到,就已杀到了他的面前。
如此突兀、如此诡异的一矛,骇得吕晨肝胆俱裂、冷汗涔涔而下,他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就条件反射般地全力挥舞着双刃戟迎了上去,不得不挡、不能不拦。
“咣”
“噗”
只听一声巨响,随着兵器交击的声音响起,一柄双刃戟“倏”的一下凌空抛飞而起,赫然已失其主。
同一时间,吕晨经不起那股大力冲击,倒飞而起,凌空向后跌出,那抛飞的身体上空,还有一朵凄艳的血花,夺目辣眼,让人心寒,那是吕晨的一口逆血。
一击磕飞吕晨的兵器,朱璃并不罢休,纵马飞掠,疾如行风,追在那抛飞的身体下方,手中长矛再舞,自下而上,一矛燎天。
“噗”
又是一道细微的声响,追上吕晨的朱璃,一矛捅出,悍然贯穿了吕晨的身体,长矛自吕晨的后心处刺入,直接贯通他的身体,矛头从对方的前胸处钻出,带着斑斑的血迹,看得无数卫士两股战战、肝胆俱裂。
朱璃单手持矛,奋力一举,大声喝道:“吕晨已死,还不投降。”
一直护佑在朱璃身侧的杨再兴,长枪飞舞,极力抽打向四周的镆邪都卫,迫使他们不得靠近朱璃,骤然听到朱璃大喝,连忙抬起头来。
只见身前的不远处,自家的使君,那燎天而立的长矛上,生生地挂着一个人的尸体,银盔玄甲,赫然正是对方的一名大将,虽不知那人是否真是吕晨,但杨再兴自然不会去管他,立刻就跟着高喝道:“吕晨已死,降着不杀。”
缀在最后面的陈珙,同样看到了这一幕,朱璃的强悍,彻底震彻了他的心灵,他原以为杨再兴已经够厉害的了,朱璃最多也就和杨再兴差不多吧,可是今天,他终于见识到了朱璃的悍勇,那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在世魔王啊。
吕晨的武艺如何,陈珙自然知晓,起码他自己不是对手,可就是这么强悍的吕晨,在朱璃手上,根本走不出一合,这让他情何以堪啊,要知道,他好歹也曾以悍将自居过,可相比之下,自己这也算悍将吗,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对自己怀疑了起来。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怀疑自己的时候,他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随着杨再兴的出声附和,他同样连忙大喝道:“吕晨已死,降着不杀。”
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和,终于惊动了毕师铎等人,远远看到那名面罩鬼面的武将,朝天竖起的长矛上,挑着一具银盔玄甲的扬州大将,毕师铎等人根本不管真假,立刻跟着吆喝起来:“吕晨已死,降着不杀。”
随着将领的带头,叛军无数卫士立刻附和:“吕晨已死,降着不杀。”
“吕晨已死,降着不杀。”
“吕晨已死,
降着不杀。”
.......
随着无数叛军卫士的附和,留下断后的镆邪都卫,瞬间变得仓惶起来,将乃兵胆、将乃兵心,胆破心失之际,谁还能让他们镇定下来?
断后的镆邪都卫,随着吕晨的丧命,立刻就崩溃了,兵败如山倒,五千人可不是小数目,他们这一逃,瞬间就惊动了正在竖旗聚兵的董瑾等人。
从董瑾离开吕晨,到好不容易竖起帅旗聚兵,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可结果呢,断后的大军轰然崩溃,这突然的一幕,让他始料不及。
甚至他都能清晰地听到,那“吕晨已死,降着不杀”的吆喝声。
听到叛军的吆喝,董瑾、许戡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他们刚刚勉强整出一个阵容,那边溃逃的大军,就迎头冲了过来。
“啊,混蛋,快拦住他们。”董瑾看到溃逃的镆邪都卫,被叛军驱赶着,冲向己方的大军本阵,险些气疯了。
“娘的,还愣着做什么,不要让他们冲进来。”许戡也连忙大声怒斥道。
可是外围的卫士,一看逃窜而来的都是自己人,根本就不知道,是该刀枪相向呢,还是任由其冲入本阵。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他们只是这么一犹豫,董瑾、许戡好不容易整肃起来的成果,立刻分崩离析、大军顷刻之间,再次乱成了一锅浆糊。
而就在这个时候,朱璃挑着吕晨的尸体,纵马奔驰而来,他左有杨再兴、右有陈珙,三人似乎十分默契,敌人阵脚已乱,此时不趁机杀上一把,更待何时。
朱璃长矛一甩,就将吕晨的尸体,甩了出去,三人以朱璃为锋刃,连成一个三角,纵马冲进乱作一团的扬州大军之中,而毕师铎三人,率领部下也不怠慢,立刻顺着朱璃三人留下的缝隙,冲杀了进去。
长矛纵横、横扫无敌;长枪飞舞、突刺如雨;长刀匹练、挥斩如幕。
朱璃三人,悍勇无敌,径直杀向中军帅旗的方向,许戡一看不好,这三人想干什么,莫非他们想要学那万军丛中、斩将夺旗的戏码吗?
一念浮现,许戡不敢怠慢,立刻纵马飞出,横刀相拦。
许戡的武艺,和吕晨半斤八两,吕晨都挡不住朱璃的一击,许戡难道就成吗,显然不成。
朱璃纵马扬矛,长矛夭矫,犹如怒龙横江,只是一个抽击,就将许戡连人带刀,抽飞了出去,那抛飞的身影,鲜血飞溅,好不凄艳。
大将许戡,不堪一击,无数阻拦在帅旗正面的卫士,更是无能为力,董瑾想要护住帅旗,不想却被斜刺里的杨再兴盯上,长枪如龙,飞刺缠抽,压得他根本腾不出手来。
一马凌空,长矛轮天,自上而下,犹如天柱倾塌,狠狠地轰击向帅旗的旗杆,那马上之人,面罩鬼面,好似死神降临,纵横无敌。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董瑾睚眦欲裂,双目赤红,奈何有心无力,悲愤莫名。
只听“咔嚓”一声,帅旗瞬间绷断,朱璃落马横矛,顺手倒拖起折断的帅旗,睥睨八方、煊赫无敌,仰天大喝道:“董瑾已死,还不投降。”
第九十九章 兵围江都
随着朱璃的一声大喝,整个战场更加混乱。
那些亲身经历这一切、尚未战死的平叛军卫士,心如明镜,己方只是帅旗折断了,大帅董瑾仍旧还活着,可是有用吗?
那些离得远的卫士知道吗,要知道,人数过万,人山人海,很多士卒本就只能依靠帅旗,来判断主将的存亡,如今放眼整个战场,自己一方的帅旗呢,已经再也望不到了。
就在他们犹疑不定、彷徨无措之际,朱璃的一声大喝,骤然响起,在朱璃内息的推送之下,这道厉喝,犹如闷雷滚滚、浩浩远扬,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更何况随着朱璃的呼和,跟在朱璃身后的毕师铎、张神剑等人,又不是傻子,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跟着鼓噪起来。
“董瑾已死,还不投降。”
“董瑾已死,降着不杀。”
......
继而无数叛军卫士,也兴奋地憋红了小脸,跟着高呼起来。
“董瑾已死,降着不杀。”
“董瑾已死,降着不杀。”
......
声浪滚滚、四野轰鸣。
即便董瑾身边的牙兵、牙将企图反驳,他们的声音,也被这轰隆、浩大的声浪,淹没得无声无息了,远处的平叛军卫士,在这宏大浩荡的吆喝之下,更加惊惶、胆寒。
叛军此刻,立刻化身一只猛虎,而平叛军卫士,瞬间就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当猛虎冲进了羊群,群羊只能落得四处乱窜、亡命奔逃的下场。
至于董瑾本人,他被杨再兴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有心站出来,却无力逆天啊。
他的武力几乎和毕师铎差不多,几乎都是一只脚迈进无双武将之列的高手,可是对上货真价实的无双武将杨再兴,憋屈得只能被动挨打,甚至都不敢分心。
自古就有水火无情之说,肆虐的洪水冲溃堤岸,淹没村庄、涤荡良田万顷,无所忌惮、无所抵挡;可溃败的大军,奔逃之势,丝毫都不比洪水肆虐的场面,来得弱多少。
随着杨再兴的威逼、攻击,董瑾支撑不住了,大军溃败无可挽回,现在还是顾忌一下自己的小命要紧,这个时候,他早已无心纠缠。
平叛军败了,董瑾率先逃走,不是他甘心脱逃,而是他再不走,就很有可能,要被杨再兴斩杀当场了。
在他的心中,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小命要是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玩完了,所以面对致命的危机,面对杨再兴毫无掩饰的杀机,他果断地逃了。
他的溃逃,带动了麾下牙兵、牙将、以及无数府兵卫士的盲从,继而带动整个江都平叛大军的溃逃。
毕师铎、张神剑、郑汉璋等人,一见敌军溃逃,大喜过望,立刻趁机追杀,大肆收降起来。
“宜将乘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叛军一鼓作气,乘势猛追,一直追到江都再望之时,才施施然地停了下来。
是役,毕师铎以弱胜强,在邵伯大败董瑾
,杀敌七千余,收降一万两千余,大军整顿,收编俘虏,合兵两万两千余人,抵达江都城下。
江都城中,吕用之看着重伤濒死,只带着两、三千残兵,大败归来的董瑾,险些气得吐血。
两倍的兵力,竟然不堪一战,吕用之能不怒吗,更何况,这些卫士,并非杂兵,都是江都数一数二的精锐,其中更有三成镆邪都卫,竟然还败了。
非但如此,更让他痛心的是,还折了许戡、吕晨两名大将,如此惨痛,如此大败,吕用之岂能淡定。
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有心治罪董瑾,显然不是时候,吕用之现在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逼着自己收拾心情,组织人手,准备死守江都。
他勒令董瑾、李敬、张全、秦稠分守四方城门,另外,吕用之暗中指使镆邪都卫,逼着江都城中无数青壮、敦实妇女走上城墙,参与守城。
为了怕这些人背叛,吕用之听从张守一、诸葛殷的建议,守城的所有人,每隔两个时辰,调换一次;甚至,城中的很多百姓,他们送饭来到城墙下,都找不到参与守城的自家儿郎。
江都城外,叛军兵临城下。
大军围城,却并没有立刻对江都城展开攻击,而是就地修整了起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收降的俘虏,早日归心、形成战力。
自从一矛挑杀吕晨,夺得平叛军帅旗,朱璃、杨再兴、陈珙三人,就没有继续追击溃兵,陈珙出去了一趟,竟然将重伤的许戡擒了回来。
在毕师铎等人修整的这段时间内,在陈珙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申及、许戡投靠了朱璃,应朱璃、杨再兴的请求,张神剑发放了铠甲、马匹给了他们。
对于朱璃、杨再兴这两位的功绩,张神剑钦佩不已,就连毕师铎、郑汉璋都对他们刮目想看,十分客气,但有所需,双手奉上,不敢怠慢。
大军驻扎在江都城下,转眼就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而在这半个多月时间中,扬州各地镇将,纷纷来援。
先是海陵镇将高霸统兵三千,驰援毕师铎而来;继而又有天长镇将骆玄真,率部五千,进入叛军大营。
随后,樊约、王朗、倪祥、唐宏等各地镇将,纷纷统率所部,支援叛军,宣称不杀吕用之,誓不罢兵。
当宣州刺史秦彦,率领三万宣州军抵达江都时,江都城下,叛军数量已经多达八万,骇得吕用之的脸,一天一个颜色。
再加上对峙的这段时间内,没有杨再兴绿色药丸的供给,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身上的毛发全部掉光,甚至连眉毛都是画上去的。
朱璃居住的大帐之中,五人齐聚,朱璃皱着眉头,看向杨再兴,开口道:“吕用之的身体,还能支持多久?”
“最多还能支持二十来天,他已经断药十来天了,这种毒药,虽然爆发的时间不定,但只要身中此毒,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人,也只是一个多月。”杨再兴认真地回道。
朱璃闻言,想了想,决定道:“陈珙,
稍后你去通知荆铭,让他们今晚行动。”
“诺”陈珙闻言,立刻应道。
就在此时,一名卫士匆匆赶来,站在帐外,大声报道:“杨将军,军帐议事,张将军遣属下前来通知诸位,请诸位移步帅帐。”
“好,我们马上就过去。”杨再兴随口回了一声。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朱璃悠悠地道:“看来叛军准备强攻江都了,我们必须掌握好时间,在城破之前,完成行动。”
“诺”四人连忙拱手应道。
大帐议事,果然不出朱璃所料,汇聚八万精锐,叛军终于不甘蹉跎,准备强攻江都,众人一致推举秦彦,为叛军联盟盟主,秦彦毫不客气地答应了。
秦彦能够坐上盟主之位,也是理所当然的,他的实力最雄厚,一人的兵力,就相当于四、五个,其他镇将的兵力总和,其他人不得不推选他。
秦彦有一部将,听说杨再兴非常彪悍,会后一个劲地吆喝着,想要掂量掂量杨再兴的斤两,杨再兴尚未出手,申及走了上去,三拳两脚就将对方打翻在地,丝毫都没给秦彦留面子。
他们五人虽然没兵,可是以朱璃、杨再兴的身手,加上他们几个都不是弱者,对抗不了整个大军是不错,可要是他们想走,这些人还拦不住,为什么要给秦彦面子。
夜来风急,朱璃、杨再兴摸出大营,在江都城外一处十分不起眼的旮旯之地,见到了荆铭以及他的麾下,这个时候,并非只有荆铭一队鬼武士,自从找到了朱璃,另外三队,负责寻觅朱璃的人手,也汇聚了过来。
两百多人的队伍,相当于一尉人马,朱璃提拔了荆铭为校尉,让其中一个队正,出任行军司马,其余两个队正升任旅帅,以一尉人马的规格,统一管理。
现在将他们聚集到这里,就是为了高骈的供奉楼,朱璃直接开口吩咐。
“你们潜入江都,尽量搬空供奉楼,所得财物就地掩埋,待到城破之后,黄白之物,立刻变换成粮食和碎银。”
“但凡这次战乱波及到的百姓之家,战后,全部送上粮食、碎银以抚恤,周边的穷困人家、破落户,同样需要接济,直到将钱财送完为止。”
“那些古玩、字画、珠宝、玉器等珍品,若是可以变卖,不要犹豫,尽量变卖,若是不行,就带回来。”朱璃望着众人,严肃地嘱咐道。
鬼武士们闻言,齐刷刷地拱手应命,却不发一丝声响,这是他们另类的应诺方式,而这种应诺方式,在这寂寂无声的黑夜之中,做的又是如此见不得光的事情,再合适不过了。
这些前来贴身保护朱璃的人,都是经过重重考验的,忠诚度绝对没有问题,所以朱璃全权委托他们去办此事。
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高骈的财物,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而来,朱璃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财物还给百姓,虽然对象可能不是曾经的那些人,可毕竟都是汉人、汉民,现在也只能帮一点是一点了。
第一百章 刀寒雪冷
中和二年,十月中旬。www.uu234.cc
名满扬州的妖人吕用之,和名满扬州的绿将军毕师铎,以及他们的支持者,在江都展开了激烈的攻防大战。
激烈的厮杀,相持三天,叛军损失近万卫士,却未能撼动江都城分毫。
就在这时,杨再兴突然放出消息,声言吕用之身中剧毒,二十天之内必死无疑,叛军现在攻掠得如此惨烈,不过是徒耗兵力罢了,愚蠢至极。
而根据叛军在江都的细作探查,吕用之确实已经卧床不起,一切军事皆有诸葛殷、张守一代为掌控,证实了杨再兴所言不虚,于是叛军一改侵攻如火之势,战况突然变得不愠不火了起来。
他们似乎也不愿意耗费兵力,一切就等吕用之归天之后,再做决断。
朱璃几人没有参与攻城,大多的时候他们都待在大帐中,偶尔也会出去走走。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的这段时间中,一、两百名神秘人,潜入了江都,在高骈府中放了几把火,引开供奉楼周围守军的注意后,就潜入到供奉楼中,将那里的财物盗走了大半,分别埋在城中各处,此事做得毫无声息,十分隐秘。
江都城中,九成以上的人,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攻城战所吸引住了。
甚至供奉楼周围的戍守卫士,也被抽调走了八成,又加上高骈府中的一把大火,再次引开大部分的戍守卫士,才使得鬼武士的行动,获得了圆满的成功。
接到鬼武士成功的消息,朱璃十分开心,兴奋之下,心怀大畅,就打算出去走走。
夜幕未至,繁星点点。
无数晶莹的落雪、飘飘洒洒,明年应该是个好年头,瑞雪兆丰年吗,朱璃由衷地想着。
江都的晚上很美,落雪后的江都,更如一位冰晶玉洁的佳人,处处展现出令人陶醉的魅力,不知不觉,朱璃距离大营,已经十余里远了。
此次只是随便散心,朱璃未曾让人陪伴,相信暗中必然有鬼武士跟随,安全上应该无虞。
岂不知,危险总是在人最放松的时候,不期而来。
一名奇特的鬼武士出现在了朱璃的面前,和其他鬼武士不同,此人一身白袍、腰挎长刀、头戴斗笠,不急不缓地走向朱璃。
面对此人,朱璃感觉非常诧异,鬼武士都是一身黑色劲装,穿白袍的很少,更何况此人还带着斗笠。
莫非此人刚刚执行过什么任务、尚未来得及换装?朱璃猜测着。
那人走到朱璃近前,毫无来由地道:“下雪了,将军请看,这漫天的大雪,无尽的妆白,最像什么?”
朱璃闻言一愣,身体瞬间绷直,淡然道:“千山暮雪、大地银装,似乎最像葬礼,一场异常宏大的葬礼,阁下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哈哈哈,英雄所见,果然略同,周某也这么认为。”那人大笑一声,附和道,随即话锋一转,又道:“若是这场葬礼,是为将军你而祭奠,这够不够分量
呢?”
朱璃轻瞥了对方一眼,冷然道:“阁下很自信,这场葬礼,就不能是为了祭奠阁下,而铺设的吗?”
“当然不会。”来人十分傲然,回答得斩钉截铁,继而又好奇道:“周某只是没换衣服,为何将军一眼就瞧出了破绽?”
“哈哈,这个问题,恕朱某无可奉告,阁下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掉一火鬼卫,可见阁下身手不凡,还请报上名来吧,朱某的兄弟可不会白死。”朱璃语含愤慨,杀机凛然地拒绝道,每一个暗中的组织,都有他们特有的辨认方式,为什么要告诉别人,而且此人竟敢袭杀他的麾下,已经被他列入必死的名单中。
来人似乎非常自信,询问不果之下,淡淡地道:“秘书监,周承晦。”
“你是来杀我的?”朱璃明知故问。
“不错。”
“上次王屋山,你们六、七十个人,都不曾成功,你现在只身一人,就这么自信能够杀掉我?”朱璃神情淡漠,不冷不热地道。
“一群羊攻击一只狼,不过是羊入狼口罢了;一只老虎对付一只狼,可就是手到擒来了。”周承晦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非常明亮,神情淡然,丝毫不觉得这是在自卖自夸。
将朱璃比喻成狼,而他自己却比作老虎,自然是对自己,自信到了极点。
无需继续多说,朱璃缓缓地抽出长刀,沉静地看着的周承晦,杀机无尽,长刀斜指地面,已经准备动手了。
朱璃现在的这把刀,也是重新铸造的,样式是标准的唐刀样式,却罕有人能够耍得动,刀长五尺,不多不少,三尺刀锋,两尺刀柄,重达一百零八斤。
周承晦同样不再开口,只听“仓啷”一声,他腰间的长刀悍然出鞘,长刀前指,竖直地指向朱璃。
他的刀很细,却银白如雪,加上他一身白袍,连腰带也是银白色的,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不注意的人,很有可能会忽略掉,他手中的长刀。
无形中,气机牵引,凛冽的寒风突然更加猛烈,两人的衣袍,都被寒风鼓荡得猎猎作响。
这是一个顶尖高手,朱璃感觉,虽然没有面对李存孝的那种压抑之感,却同样给他以致命的危机,可惜,如此人才,却甘为阉狗爪牙,不得不让人惋惜不已。
“呀”
朱璃大喝一声,暴然出刀,一刀如练、瞬息之间,就切开狂风,劈向周承晦的脖子。
面对朱璃这一刀,周承晦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压力,长刀未至,涛翻浪卷般的气势汹涌而来,迎着对方的刀锋,都有一种站在滔天巨浪之下的感觉。
置身其中,你会感到,自己就似一艘随时都会颠覆的小舟,对方比资料上描绘的更强,也更加狂猛,周承晦暗自思量道。
心惊之下,原本的一丝小觑之意,尽皆被他挥去,周承晦右手倒持长刀,刀柄在上,刀尖朝下,从右向左抡起一个半圆,顷刻之间,就遮挡在身体的左侧。
同一时间,周承晦左手手臂贴近刀背,双手一起用力,悍然迎上朱璃这一刀,面对这样的高手,若想杀敌制胜,必须先摸摸对方的底细,现在,他就想丈量一下朱璃的气力。
“咣”
双刀交击,朱璃倒是没什么感觉,自从山海经重新给他加持了异兽陆吾,他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相信,即便比起李存孝也差不了多少。
而周承晦的感受却不同,他都有一种错觉,似乎迎面砍来的不是一把长刀,而是一根擎天巨柱,横扫而至,那澎湃无铸的威力,让人几欲窒息。
他努力想让自己成为磐然不动的礁石,可惜没有成功,在那股力量的带动下,周承晦的脚下,突然一滑,只听“哧溜”一声,他连人带刀骤然倒滑出数米远的距离,这才堪堪停住身形。
“好大的劲道!看来将军勇冠三军之名,绝非浪得虚名。”被朱璃一刀劈退,周承晦稳住身形,诚挚地出言赞许道。
“阁下也非庸手,迄今为止,能接下朱某全力一击的,你是第三个。”礼尚往来,朱璃同样诚挚地赞赏了对方一句,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除了师傅武悼,以及那个差点将他揍死的李存孝,周承晦的确是第三个,能够和他硬撼的人。
可惜此人不是沙场悍将,虽然只是一击,朱璃就看出来了,这是一个江湖高手,见识过这么多的刺客,这种借力打力、小巧缠绵的手段,他如今可不陌生。
口中赞许,朱璃手下同样不停,一刀方落,他就疾步追击,长刀再起,刀光森寒,划过一道弧线,再次从周承晦的右边砍向他的脖子,他似乎对砍人脖子情有独钟,可能是被武悼这个师傅给带偏了,以前记功,可都是以人头为准的。
周承晦显然已经知道朱璃不可力敌,若是面对这第二刀还硬拼的话,那他就傻到家了,只见他左脚后撤,头颅仰起,身体向后弯曲成一个弓形,以极其不可能的姿势,险险避过朱璃这霸道一刀。
尚未等朱璃一刀落尽,周承晦的身躯,突然弹起,由向后弯曲,瞬间绷直,顺势一刀破空,银河落天一般劈向朱璃的脑门。
他爆发的十分突然,速度快到极致,避开朱璃攻击的一瞬间,就同时出刀,犀利、精准、决然,每一丝时机都掌控得恰到好处。
朱璃一刀用老,回刀自救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面对周承晦这犀利、必杀的一刀,朱璃泰然自若,左脚轻抬,右脚微拧,身体一侧,周承晦的长刀就贴着他的鼻尖,直劈而下,落到了空处。
不等对方变换长刀方向,朱璃尚未落地的左脚急速向后、向右,成交叉步,错落着地,身体同时猛转,以转身拧腰之势,带动脚、腿、腰三部分力量,骤然一刀挥出,横切虚空,划过一道优美的电弧,两百七十度的平切,瞬间完成,疾削周承晦的后颈。
周承晦一刀未能竟功,不待变招,就听到脑后风声呼啸,显然朱璃一刀再次砍来。
第一零一章 一剑飘血
这个时候,周承晦顺势将手中的长刀,猛地砍在了地上,以长刀的刀尖为支点,整个上身向前趴伏下去,避开身后砍来的一刀同时,他手腕用力,双脚踢腾而起,跟随在朱璃长刀的后面,一个极其漂亮的翻身二旋踢,径直砸向朱璃的刚刚转过身来、正面朝前的胸口部位。www.uu234.cc
二人一个是历经生死的沙场猛将,一个是躲在阴暗中,不知收割掉多少生命的巅峰死士,他们的对拼,皆是以攻对攻,往往只是毫厘之间,就能决定生死。
满天的落雪似乎更加暴乱,萦绕在二人周围的雪花,不仅仅只有天幕的落雪,还有两人死拼之下,踢腾、挥洒起来的积雪。
雪花不再完整,雪屑弥漫成团,若是眼力不够的话,几乎都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银装素裹的世界中,两条身影,矫若苍龙、翩若飞花,纵横腾挪之间,自有一股豪烈、狂暴的壮美。
凄厉的寒风、夹杂着无尽的刀啸,盈落的飞雪、混杂着击溅的积雪。
一时之间,只见雪花乱舞,人影浮动,再也分不清楚,二人到底交手了几合,只有那“当、当、当.......”的双刀交击之声,竹筒倒豆子般地传来,昭示着他们厮杀正酣。
大战持续了将近半个多辰,二人仍旧激战未歇,杀气腾腾,身上蒸腾的寒气,早已弥漫出了水汽,雪花、水雾交织纷呈,朦胧而暴烈。
乱花渐欲迷人眼,乱雪更能遮眼帘。
大地缟素、琼枝坠莹之中,渐有血光迸发,凄艳而冷厉,蒸腾而壮美。
朱璃趁着周承晦双目微眯,试图听风辩位之际,一刀挥出,疾如奔矢,直接刺向周承晦胸口,等周承晦觉察到了风声,为时已晚,仓促之下,只来得及避开了要害,他的左肩,就被朱璃无情的一刀,瞬间贯穿。
吃痛之下,好个周承晦,只见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肩头中刀,他毫不在意,蜂腰微动,腰间的一把软剑顺势弹出,几乎就在朱璃刺中他的一瞬间,那弹出的软剑,骤然绷直,周承晦撒刀取剑,顺势刺出,直奔朱璃喉咙。
软剑绷直,奔刺如光,速度快到极点,朱璃只来得及偏过头颅,软剑就贴着他的脖颈刺了过去,如此阴险的一剑,骇的朱璃一身冷汗。
避开致命一击,朱璃连忙就欲抽刀回撤,可是周承晦怎肯罢休,软剑落空,他根本不顾左肩喷涌如泉的鲜血,手中刺空的软剑,剑口一横,顺势一抹,想要趁机削掉朱璃的头颅。
偷眼瞥见对方的手势,朱璃就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了,无奈之下,朱璃瞬间伸出空着的左手,猛地抓在软剑之上,根本不顾涔涔流血的手掌,硬是将对方的软剑,钳制得动弹不得。
二人分开,周承晦捂着受伤的左肩,而朱璃直接挥刀斩下一块衣襟,迅速缠绕在左手上,这才看向对方。
“阁下,好心计。”朱璃冷眼睨视着周承晦,阴沉地开口道。
“哼”周承晦闻言,冷哼一声,一边将软剑再次缠
于腰间,一边伸手摸出一根白色的细长布条,旁若无人地缠在伤口上,这才冷然道:“我是死士,你我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我看来,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手段而已。”
朱璃闻言,眉头轻皱,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暴露过软剑,让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刀客,直到一击必杀之际,周承晦才祭出软剑,那是一把夺命的剑,剑出必然见血,无血不归。
要不是自己反应快,今天必然会死在这里,太阴险了,朱璃想到刚刚惊险的一幕,依旧有点心有余悸。
互相只是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再次战了起来,可是这一次,朱璃有了优势,周承晦的伤,比他重多了,继续对战,明显对他有利。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周承晦就只能勉强抵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眼看胜利在望,朱璃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猛似一刀。
“当”
双刀再次交击,朱璃一刀荡开对方长刀,周承晦空门大开,脸色苍白,如此时机,正是砍杀对方,祭奠鬼卫英魂之际,朱璃自然毫不客气,一刀纵横,全力挥出,力求一击必杀。
“咻”
“叮、叮、叮......”
突然一股杀气,自身后传来,有利器穿透空气发出的声响、有锋刃激裂雪花爆发的绵音。
察觉到这些,朱璃神情巨震,暗呼不好,暗中竟然还有高手,只是此时,他长刀已然挥出,再想回援似乎来不及了,凭着感觉,朱璃一刀未竟,身体立刻纵向一侧,极力避开那道杀机锁定的部位。
“噗哧”
有利器入体,朱璃顿感左肩一阵冰凉,继而又是一阵刺疼,虽然他已经极力闪避,但仍旧没有避开来人的一击。
顾不得查看创伤,朱璃倒纵如鸿,硬是将左肩,从利器上抽离了出来,奋力跃向一旁,这才转头看去,一道仙风道骨般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来人道髻峨然,灰袍猎猎,漫天雪花,片雪不沾。
这是一名道人,寿眉长髯,超凡脱俗,飘飘欲仙,正气凛然。
道人手中有剑,剑已出鞘,青锋黏红,映雪生寒,剑尖上的一点红,那是朱璃的血。
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上涌现的凛冽之气,就似一股暴虐的山洪,汹涌而来,直接狂猛地涌向朱璃。
道人望向朱璃,眼中无悲无喜,清朗的声音突兀响起:“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朱璃,夏绥各州冤死的生灵,讨债来了。”
朱璃皱着眉头,趁机再次挥刀斩下一块衣襟,迅速缠在了自己的左肩上,冷然道:“你是何人?”
道人闻言,神情漠然,淡淡地道:“贫道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哈哈哈,道长说的不错,既然道长也是来猎杀朱某的,道长若是杀了朱某,知不知道道长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若是道长死于朱某之手,如同你这般苟且阴邪之人,朱某不知道你是谁,更是无
所谓。”
朱璃怒了,这老道长得一副人模狗样的,做起事来,竟然如此下作,竟然说都不说一声,就突然一击,险些要了他的小命,这事放在谁身上,也难免不舒服。
面对朱璃的斥责,道人似乎依然毫不在意,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长叹了一声道:“贫道来自燕山,本是闲散之人,不意杀生,只是师命难为,怪就怪你造孽太多,引起了家师的注意。”
朱璃闻言,脸色难看,竟然有人当面指责自己造孽太多,而且他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如此莫名其妙之下,他还能干什么,除了黑着脸、沉着应对以外,他根本做不了其他的。
道人很强,气势上,比周承晦还要强上一丝,面对此人,朱璃弓着腰身,全神戒备,不敢稍有一丝懈怠,生怕每一丝的疏忽,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一见朱璃沉默,老道自以为对方心中有愧、无以言对,不想再继续拖下去,只见他长剑挥出,一剑如光,毫不留情地向着朱璃飞掠过来。
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牛鼻子,朱璃丝毫不敢大意,别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周承晦,虽然刚才他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可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手段。
刀光乍现,一刀光寒九霄天,朱璃毫不气馁,身随刀走,刀破苍穹,悍然、决然地迎上了这个老道。
老道的身手绝对比朱璃、周承晦都强,而且朱璃身负重伤,虽然匆忙之间,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但与人动手,伤口还是会不断崩裂,涔涔鲜血,依旧汩汩溢出。
“当”
刀剑相交,朱璃一刀荡开了对方的长剑,长刀急攻不停,刀风交融,无声无息,避开雪花无数,穿越彼此之间的真空,好似闷雷天闪,快若惊鸿,直取对方喉咙。
面对朱璃如此凌厉的一刀,道人泰然自若、稳若磐石,眼看穿喉一刀即将建功,只见他身影一个婆娑,整个人骤然化为微风中的一弯拂柳,身躯仿若小湖中的涟漪似的,只是轻轻一荡,似缓实快,轻描淡写地,就避开了朱璃这巅峰一刀。
避开杀招,道人身法不停,单脚跺地,长身而起,好似云中飞燕,一剑顺势掠出,分光叠影,刺向朱璃周身要害,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根本看不出哪一剑是实招,哪一剑是虚招。
一刀落空,朱璃脸色沉凝,身躯前扑不停,手腕一动,长刀旋起,以刀为矛,单旋乍现,瞬间飞转如屏、泼水难进。
“当、当、当......”
数声交击,转瞬即逝,老道高超的剑技,仍旧没能刺开旋转的刀幕,自然就不能撼动朱璃分毫。
再看那老道,借助刀剑交击的力量,再次纵身而起,身体凌空翻转,腾旋如鹰,以鹰击长空之势升到最高,随即立刻急转直下,一剑落天,迅若流星,刺向朱璃头顶。
诡异的身法、如此神奇的武艺,看得朱璃傻眼不已,无奈之下,朱璃只得使用一式闻名天下、流传千古的绝招。
第一零二章 剧毒藏蛊
只见他仰身卧倒,顺势一滚,一招懒驴打滚被他用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从而也堪堪躲过了,老道那落天必杀的一式。www.uu234.cc
“懒驴打滚”这一招可是古今通用,人人都会,朱璃更是无师自通,毫无顾忌地用了出来,根本就不顾周承晦、以及燕山老道的眼神。
朱璃好歹也是一方高手,竟然如此不顾形象,连这种无赖招式都用,老道除了憋屈,还能如何。
老道乃是世外高人,所修剑技更是精妙无比。
杀得朱璃狼狈不堪,岌岌可危,可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朱璃越是不肯放弃,眼看他气喘吁吁、体力不济之时,意识海中的山海经就震动了起来,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不断响起:“仑者之山,有木焉,其状如毂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饴,食者不饥,可以释劳,其名曰白,可以血玉。”
一种如漆如饴的东西,闪现而出,凝现在意识海中,乍现倏散,瞬间化为莹光沉浸到朱璃的身体之中,朱璃顿感精神振奋,疲态尽去,体力蓦然恢复如初,再次奋战不已。
老道动作倏忽,快到极致,朱璃应付不暇时,山海经再次轰鸣而出:“招摇之山,有兽焉,其状禺而白耳,食之善走。”
宏然之音方歇,一只浑身雪白,好比白猴似的异兽闪现而出,随即化为莹光,消散沉浸到朱璃的身体之中,朱璃当即就觉得动作灵敏起来,奔走、出手更加迅捷,犹如神助,速度堪堪追上老道,毫不逊色。
......
朱璃的锲而不舍、艰难搏命,无论是看在周承晦的眼中,还是落在燕山老道的双眸中,都让他们惊讶莫名、震惊不已。
明明老道已经榨干了他的力气,刚想顺势取走他的性命时,朱璃只要稍稍不济,身体就是一震,继而又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
明明朱璃的动作,已经跟不上老道的剑速,甚至勉强抵抗都难,可转瞬之间,他又健步如飞、速度骤然提升,丝毫不慢地和老道对攻起来。
这一幕幕神奇的变化,简直费人所思,更让人骇然的,却是大战持续了这么久,以朱璃和老道出手的频率,他的伤口流出的血液,照理说也该流尽了,可是朱璃的脸色,直到现在,也只是稍白而已,丝毫没有大量失血的征兆,这也是山海经不断涌现出灵果、老参补充的结果,而外界两人,却无从得知。
这违反常理的一幕,看得周承晦、燕山老道,胆战心惊、惊骇不已。
从三人的脸色上来看,毫发未伤的老道,脸色竟然比朱璃还白,至于周承晦,他现在早已止住鲜血,神情闪烁不定,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站在远处,似乎在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可是一直都没有得逞。
大战持续之中,三人似有似无地嗅到一股馨香,开始三人并未在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香味愈发浓郁,如梅似兰,好像还夹杂着甜腻的味道,暗香浮动,满腹香郁。
只是这股芬芳的盈香,甫一进入朱璃的
鼻孔,朱璃脑海中的山海经就立刻暴动了起来,宏大的声音再起:“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朱璃的意识海中,一狐九尾,悄然凝现,莹光破碎,光雨潜入肌肤,深深地沉浸在体内,好像在朱璃的体内张网以待,阻拦着什么。
当那股盈香通过鼻孔、口腔,进入到他的体内时,盈香碰到晶莹的光点,好像白雪融阳似的,瞬间消弭于无形,彻底湮灭。
这诡异的一幕,倒是让朱璃暗自警醒,这暗香,怕是有问题,不然,山海经绝对不会凝现出九尾狐,来化解这股香味的。
而且随着香味不断侵入身躯,一些星星点点的细小奇虫,夹杂在风中,顺着盈香悄然而来,甫一进入朱璃的体内,就被九尾狐化作的光点湮灭、荡尽。
再看老道和周承晦,暗香浮动之中,两人顿觉心旷神怡、清爽无比,一抹惬意之色,浮现在他们的面庞之上。
站在一侧的周承晦,甚至还贪婪地狂吸几口,可是随着馨香不断传来,老道的步履渐渐变得迟缓了起来,甚至他出剑的速度,都比不上朱璃了。
要知道山海经加持给朱璃的,一般都是永久性的,既然在老道的逼迫下,朱璃的速度比之以往,增加了许多,就不会在降下去。
老道剑速跟不上朱璃,说明他要么累了、要么出问题了;而站在远处的周承晦,他的身躯竟然也有些摇摇欲坠、似醉非醉的趋势。
“不好,香味有毒,朱璃,你卑鄙。”最先发现异状的不是武功最高的老道,而是一直窥视战斗、站在一侧的周承晦,一发现自己中毒,周承晦立刻骇然欲绝,暴怒了起来。
随着周承晦的暴喝,老道顾不得再和朱璃纠缠,一剑荡开朱璃长刀,逼迫朱璃倒纵而退,他自己连忙转身飘远,直到距离朱璃数米远的地方,才一脸凝重地停下身来。
老道神情不善,凝神运功一探,不善的神色再变,瞬间变得赤红,长剑前指,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个奸人,竟然暗中下毒,真是无耻。”
朱璃长刀拄地,大汗滂沱,粗喘了几口大气后,才不屑道:“暴徒?无耻?哈哈,真是可笑,你们两个,还有脸斥责朱某,难道你们不是为了刺杀朱某而来的吗?”
“身为刺客,还有脸说别人无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朱璃心中不忿,却暗自凝神,事实证明,暗中确实有人下毒,没想到今晚真是一波三折,看来想要他命的人真不少。
对战悄然停下,三人各自凝神以待,神色复杂,就在此时,风声破空,一女飞纵如仙,翩翩而来。
“嘻嘻,二位辛苦了,竟然将奴家的任务目标,搞得如此狼狈,倒是省去了奴家不少力气,伽儿在此多谢了。”
甜腻、雀跃的话音传来处,一名白纱遮面,白衣如雪的窈窕女子,出现在了三人的视线之中。
女子的话,无疑暴露了她的身份,显然下毒之人并
非朱璃,而是面前的女子。
直到这个时候,周承晦、老道士才知道,他们错怪了朱璃,原来暗中还有人想要猎杀朱璃,他们两人忙活了半天,原来一直都在被人当抢使了。
老道脸色难看,望向徐徐飞掠而来的白衣女子,阴沉道:“小娘子,你是什么人,若要猎杀朱璃,犯不着连老道也一起算计进去吧。”
“就是,我们也是为了猎杀朱璃而来的,娘子何须对我等下毒。”周承晦附和道。
“嘿嘿,不好意思,刀枪无眼,剧毒无情,两位皆是高手,为了预防万一,奴家也只好委屈二位一下了。”白衣女子喜笑颜开,撩人的笑语中,非但没有入骨的媚意,反而带有无边的阴寒。
“哈哈,小娘子,你以为这点毒,就能奈何得了老道吗,老道完全可以在剧毒爆发之前,将你斩于剑下。”老道士眼角抽搐,故作凶狠地道。
而站在一侧的周承晦,早已沉默了下来,只见他眼神闪烁,似乎正在思索着对策。
面对老道士的凛然杀机,白衣女子依旧淡然从容,清脆的声音响起:“道长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难道道长以为,奴家只有这点手段吗?”
“什么,难道不是吗?”老道闻言,心中更冷,惊惶之声,脱口而出。
“当然不是,剧毒是剧毒,剧毒之中,还有我南诏特有的蛊虫,这种蛊虫,潜伏在三位的体内,暂时不会致命,只要三位强行动手,毒蛊入血,那个时候才是最致命的。”白衣女子抬起玉手,左手轻抚着右手,悠然自得地道。
老道和周承晦,骤闻他们不但身中剧毒,还中了毒蛊,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面色阴沉、神情不甘地呆立了起来。
白衣女子,袅袅娜娜、似水流云一般地走向朱璃,依旧无比悠然地道:“朱璃将军是吧,说起来奴家还要感谢将军,将军一手促成扬州各镇军阀,起兵讨伐高骈,而高骈和奴家仇深似海,你说奴家要不要感谢你呢?”
朱璃闻言,不置可否,神情闪烁,他除掉高骈,只是希望,历史上发生在扬州的惨剧,不会再重演,根本没有想过其他的。
女子见朱璃沉默无言,感觉无趣,继续道:“可是奴家又不得不杀你,李思恭许诺了优厚的条件,请求我们久赞出手,奴家也只是奉命行事,希望将军不要怪罪奴家才好。”
“久赞?什么东西。”朱璃不解。
“嘻嘻,久赞不是什么东西,而是我王之下,最高行政长官,对了,你们中原人称之为‘清平官’,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若是没有的话,奴家可要请你上路咯。”白衣女子,也就是自称伽儿的南诏女刺客,一边说着,一便弯下腰身,从小腿的部位取出两把匕首。
随后,等她再次站起身来,只见她将手中的匕首一颠,双手立刻探出,反手抓住匕首把柄,两把匕首瞬间化作毒蟒口中的两颗獠牙,划过两道幽蓝色的寒光,骤然当胸刺向朱璃。
第一零三章 击竹子
朱璃本就没有中毒,更没有中蛊。www.uu234.cc
他佯作萎靡,实则暗中凝神戒备,悄然准备必杀一击,若是杀了这个女刺客,身中剧毒的周承晦、燕山老道两人,自然也逃不过他的刀锋。
自称伽儿的女刺客,双匕划过两道寒光,飞纵而来,这小娘看着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下起手来,却丝毫不含糊,狠辣歹毒之处,更胜周承晦许多,起码周承晦的刀剑之上,都没有喂毒。
而这南诏的小娘子,她的匕首上蓝汪汪的,显然涂抹了古怪的剧毒。
近了,更近了,朱璃犹如一条藏在暗中的蟒蛇,早已蓄好了倾力一击,只待这个小娘冲过来,他就会爆发,绝不会给对方留有任何余地。
可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苦的时候,罹难接踵而至,让自己更加狼狈、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有了翻盘的机会,意外就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斜刺里,一块青芒飞击而来,抢在了朱璃的前头,“叮、叮”两声,击偏了伽儿手中的双匕,骇得小娘子伽儿,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倏地一下又退了回去,神情说不出的惶然,四处张望,惊惶莫名。
不得不说这小娘的身法不错,进退如风,快如闪电,一击受挫,立刻回身自守,害得朱璃憋足了力气,一点作用都没起到,险些憋出内伤。
再看那伽儿娘子,她露在面纱之外的双眸,惊疑不定,双匕倒持,一前一后,十分戒备地看向四周。
“是谁,敢坏我巫神教的好事?”大概观察了良久,仍旧找不出敌人的踪影,伽儿急了。
“哈哈哈,哈哈哈”夜空之下,一阵大笑此起彼伏,似乎无处不在,又好似犹在身边,只是任你百般搜寻,愣是找不到声源的出处。
“女娃子,老道和你巫神教有一分交情,今天只要你留下解药,就可以走了。”声音依旧飘忽不定,但这人自称老道,难道又是一个道士,朱璃暗忖,他现在对道士可一点好感都欠奉。
伽儿脸色难看,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找出这个人的藏身之地,而脸色更难看的,还是燕山的那个老道士和周承晦。
本以为暗中就只有一个南诏巫女,没有想到竟然还有高人,让两个出面打头阵的刺客,脸色一黑、再黑,彻底黑成冷面包公。
伽儿虽然不甘,却十分聪明,这人显然是个大高手,她连对方的影都摸不到,可见对方想要取她性命,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稍思片刻,就痛快地将一个玉瓶放在雪地上,拱手道:“前辈,解药已经放在这里了,那晚辈要走咯。”
巫女这么痛快,倒是让身中毒蛊的燕山道士、周承晦不敢妄动分毫,谁知道这瓶解药是真的还是假的。
“女娃子,不要跟老道耍心眼,若你留下的解药救不了人,老道不介意再次出手,将你抓起来,送给别人当媳妇,你考虑清楚了。”暗中之人,再次开口威胁道。
巫女伽儿闻言,原本有些狡诈的眼神,倏然变得沉郁了很多,眼中浮现一丝挣扎,似乎还有不甘,想了想,就将先前的那个玉瓶收了起来,重新拿出一个玉瓶,顺手放在了雪地上,甫一放好,就立刻飘然而退,不再妄言半句,转眼就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
伽儿一走,燕山老道立刻上前,取过玉瓶,倒出一枚黑色的药丸仰首服下,周承晦也不例外,从老道手中接过玉瓶,也服下一枚黑色药丸。
二人服下药丸,打坐化解药力,似乎完全忘记了朱璃的存在。
这一切说起来慢,其实也只是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随着巫女伽儿退走,一名道人,飘然现身,来人道髻高挽,粗布麻服,一手持着两块竹板,一手持着一根竹枝,施施然地走向朱璃三人所在的地方,淡淡地对着燕山道士道:“海蟾子是你什么人?”
燕山道士闻言,倏地睁开双眼,连忙站起身来,负剑拱手道:“正是家师,晚辈董凝阳,谢过前辈救助之恩。”
面对一脸恭敬的董凝阳,这名看上去好像三十几许,仔细再看,又好似五十几许的持竹道士,没好气地道:“哼,海蟾子自己老糊涂了,没想到教出的弟子,也是非不分。”
一听对方竟敢侮辱自己的师父,董凝阳面上突然涌现一丝怒气,寒声道:“前辈,你侮辱在下可以,若是再敢侮辱家师,即便在下明知不敌,也要同你分个生死。”
“哟,就你,老道还真没看出来。”持竹道士一脸不屑,继而又道:“老道有说错吗,那老道问你,你为什么要来截杀朱璃?”
董凝阳神情狐疑,朗然道:“朱璃阴谋造反,肆意征掠河套,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难道不该杀吗?”
“哼”持竹道人冷哼一声道:“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前有庞勋造反,裹挟百姓,肆虐地方;后有王仙芝揭竿而起,祸乱天下,荼毒八方。”
“朝中更有田令孜、刘季述、王仲先等阉宦,倒行逆施、残害忠良;地方更有李国昌、李克用这等北狄贼子,为祸代朔、蹂躏苍生,这些人,怎么不见你董凝阳前去截杀啊?”
一席话,说的董凝阳哑口无言、神色阴沉,他一心修道,若不是师傅所命,他哪里会管这些世俗中事,更何况这些事情,若不是听持竹道士提起,他根本就不知道。
望着哑口无言的董凝阳,持竹老道又道:“朱璃暗中攻略河套一地,你董凝阳就一副急了眼似的跳出来,揣着一副为国锄奸、为民除害的嘴脸,乘人之危、暗中偷袭,这也是我辈修者所为吗?”
董凝阳嘴皮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那一剑确实是存心偷袭,事实胜于雄辩。
持竹道人看了他一眼,长叹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准备截杀的这人,是怎样的人。此人起于草莽,流落于战乱,北击暴乱的沙陀,南复丢失的长安。”
“将人口不到三万人的朔州之地,三年多时间,治理成一个拥有十余万人口的繁华之地,即便是河套地区的汉人百姓,现在的生活,都不知道,要比在党项人的统治下,优渥了多少。”
“现如今,四方流民,无不涌往河套、朔云之地,如此之人,你还要截杀他吗,老道倒是想问一问,海蟾子这么做,不是老糊涂了,又是什么,他就不怕你们这一脉,数载英名毁于一旦吗?”
朔州怎么才只有十余万人呢,持竹老道的话,倒是让站在一旁的朱璃,听迷糊了,光是他从长安收拢的草军家属、亲邻,就有十余万人,再加上这位道人所说的四方流民的涌入,二十余万人,应该还是有的吧,为什么现在只有十余万人,其他的人口去哪里了,朱璃有些不解。
对于这些,他当然不知道,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离开朔州,已经将近一年半了,朔州毕竟是下州,能够养活十余万人口,已经顶天了。
至于其余人口,郭奇佐在云州安置了一些;以及武悼征伐的原单于都护府那里,郭奇佐又安置了一些,现在朔云等地,归属于朱璃节制的地区,汉人人口已经超过了三十万,加上异族人口,那就更多了,这还不算近段时间,那源源不断,风涌而去的流民。
“这些都是前辈的一面之词,在下怎可轻信。”道士一席话,让董凝阳踌躇了起来,不过师命在身,他又不愿意轻易相信持竹老道的话。
“信不信,你只要前往云朔之地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老道无所谓道。
“可在下怎么知道,前辈不是在诓骗于晚辈呢?”
“哼,老道击竹子,一口吐沫,一个钉子,老道的信誉,可不是海蟾子老牛鼻子能比的。”持竹老道,应该就是击竹子,冷哼一声,傲然地道。
击竹子,董凝阳闻言,眉头皱得更厉害,这是一位和他师傅相比,都毫不逊色的前辈高人,西蜀有两个道人非常有名,一个是真一子彭晓,一个就是眼前的击竹子何五云,二人相交莫逆、非管鲍之谊,莫不能比。
很多人都说击竹子是宋代的人,可相关的记载又都语焉不详。
可关于彭晓的记载,就有他和击竹子是好友的记录,彭晓是五代时期的人,那可不可以认为击竹子也是五代之人呢,至于是五代什么时期的人,这里就不细究了。
而且击竹子此人十分神异,所有关于他的记载都好似描绘神仙一般,活上个百八十岁,应该不成问题吧。
击竹子这样一位前辈高人,当然不可能轻易诓骗董凝阳,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董凝阳也明白,只要此人在,他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此人眼皮底下击杀朱璃了。
原本他还以为,击竹子只是路见不平顺势救下了自己,可从刚刚他的话中,就可以听出,似乎并非如此,此人明显是为了朱璃而来的,救下自己,多半是怀着一份香火情吧。
第一零四章 七杀剑
“前辈既然这么说,那晚辈就到云朔之地走一遭好了。www.uu234.cc”董凝阳看了一眼朱璃,眼神虽有不甘,但已经不是那么浓郁了。
“嗯,好走,不送。”击竹子似乎有点不耐地挥挥手,示意对方快滚。
董凝阳拱手再次拜谢了一下,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继续停留的意思。
击竹子转过身,看向周承晦,其实知道击竹子是为朱璃而来的,周承晦就想溜了,可是当着这么一个大高手的面,他知道自己走不脱,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候发落。
击竹子对待周承晦,就更没什么好脸色了,不过这老道似乎也有顾忌,虽然脸色阴沉,却并没要坏周承晦性命的意思,而是冷冷地道:“神策军乃北衙禁军,身为禁军,当思报国安民、戍卫京师,而不是甘为阉人的走狗,老道不知道你是谁的传人,不过今天算你好运,老道不意杀生,滚吧,望你好自为之。”
周承晦脸色阴沉,虽然对方不假辞色,他也只能听之任之,一声不吭就转身而去,甚至连一句反驳之言都没有。
直到此时,击竹子才转过身,看向朱璃,有些歉意地道:“朱使君,老道甚是抱歉,本受故友所托,前来帮助使君化解危难的,可现在看来,老道的出现,反而是救了他们。”
朱璃暗中撇了撇嘴,这该死的老道,现在才知道啊,若不是这老道的出现,以巫女伽儿的身手,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由于山海经的关系,朱璃既未中毒,也未中蛊,而且当时的情况,那巫女伽儿似乎有些自信得过头,絮絮叨叨、兴奋异常,也让他趁机恢复了不少内息。
如果老道不横插一手,朱璃绝对有把握解决掉小巫女,只要那女巫一死,面对身中剧毒的董凝阳和周承晦,他们还不是任由朱璃宰割。
这老道的突然出现,彻底打破了朱璃暗中的谋划,他心里确实有些怨气。
不过这个老道不是凡俗,现身此地,也是为了自己,朱璃心中虽然不满,但也不得不领这个人情,毕竟对方受人所托,践行如一,就是诚意。
闻言拱手道:“前辈客气了,朱某还要多谢前辈援手之义。”
“哈哈哈”击竹子闻言,大笑一声,顺手拿起董凝阳、周承晦走后,放在地上的玉瓶,里面装的,赫然正是巫女留下的解毒药丸,数量还剩不少。
这才继续道:“使君口中不说,其实心中也是对老道不满吧,不过老道虽未及时赶到,助使君一臂之力,但向那个女娃子索要解毒药丸,却并非是为了董凝阳和周承晦二人。”
朱璃闻言,神情疑惑,不是为了董凝阳、周承晦,难道是为了他朱璃吗,他可不曾中毒,亦未中蛊。
击竹子颇为怪异地看了朱璃一眼,他当然看出对方什么异状都没有了,这种情况虽然令他十分费解,却没有出言相询,人人都有秘密,他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
冲着朱璃笑了笑,击竹子一言不发,转身就朝江都的方向走去,朱璃心中
不解,连忙跟上,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涌出一抹焦急之色。
大概里许的距离,二人来到了一处地方,朱璃看到了十余名黑衣人,身体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早已死去多时了。
看到这些黑衣人,朱璃神情晦暗,心中骤然腾起一抹悔意,高兴就高兴呗,干嘛要出来走动走动呢,害得这些忠心耿耿的麾下横遭惨死,真是无妄之灾。
一股浓浓的悲愤之意涌现,似乎就连朱璃身边,那些飘落的雪花都能感受到。
这些黑衣人,正是朱璃麾下的鬼武士,击竹子看了一眼朱璃那惨淡、阴沉的脸色,安慰道:“这里一共十三个人,他们原本并不在一处,老道将他们全都聚集到了这里,这十三个人,有八人身受刀、剑,已经身陨,不过,还有五人只是中了蛊毒,老道索要药丸,就是为了解救他们。”
朱璃闻言,眼中突然腾起一抹感激,连忙道:“前辈的意思是,还有五人未死,只要服用了解药,就可以醒过来吗?”
击竹子微笑地看着他,点点头,随后就走向那些倒伏在地的鬼武士;这些武士,很明显地被分为两拨,一波八人,一波五人。
击竹子拿着瓷瓶,走向人少的那一堆中,挨个扶起他们,在朱璃的帮助下,击竹子依次掰开他们的嘴巴,喂下黑色的药丸。
二人也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片刻,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其中一人缓缓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朱璃,似乎条件反射一般地大喊道:“使君快走,有刺客!”
对方一脸惶恐的神色,根本无视自身的安危,一腔心思似乎全都放在了朱璃的身上,朱璃眼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惨然,又有些愧疚。
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心疼地看着那人,出言告慰道:“刺客全都走了,现在没事了。”
那位鬼武士闻言,眼中浮现出一抹惊疑之色,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躺在一个道士的怀中,连忙爬了起来,放眼环顾四周,只见四野寂寂,只有簌簌的落雪之声,根本看不到还有别的人影,这才放下心来。
继而,这位鬼武士连忙单膝跪地,低着头,似乎非常羞愧,语带哽咽地道:“使君,我们太没用了,竟然连给使君发个危机信号,都没来得及,四、五个人,只是一瞬间就被人放倒了。”
朱璃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自责道:“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不该没事就跑出来瞎逛,害得兄弟们横遭此祸。”
听到朱璃这么说,这名鬼武士更加无地自容起来,哪个主子没有排遣情怀的时候,若是为了安全,搞得自己守护的人,连出行的机会都没有,那才是暗卫的耻辱。
击竹子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对主仆二人,他们没有相互指责,反而彼此检讨了起来,这种情形,让他颇有感慨,长叹道:“这怪不得他们,无论是周承晦,还是董凝阳,都是一方高手,绝非普通卫士能够应付得了的。”
“更遑论那个南诏女巫了,她的
毒蛊防不胜防,不过,也多亏这几人是被她放倒的,若是周、董两人出手,怕是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朱璃和那名率先醒转的鬼武士闻言,神情阴沉,谁能料到,田令孜、李克用等人,虽然不再大范围的围剿朱璃了,却改变策略,暗中指派绝顶高手前来刺杀他,说起来也是这段时间,他过得太滋润了,失去了应有的警惕。
击竹子望了望朱璃,随后又看了看鬼武士,继续叹道:“说来惭愧,老道深受故友信重,却没来得及阻止这一切,愧对老友信任啊。”
“这样吧,老道这里有一本剑谱,名曰《七杀剑》,七杀剑,一共七式,一式七杀,共七七四十九招,只是戾气太重,老道以前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本剑谱,若是烧掉,又太可惜了,毕竟这是一名绝顶剑客的毕生心血,既然使君的卫士实力不济,而使君又随时都有可能惨遭刺杀,老道就将剑谱赠给使君吧,也好助使君提高卫士的实力。”
朱璃闻言,眼神一亮,连忙接过击竹子递过来的剑谱,拱手道:“多谢前辈,无论如何,前辈能为朱某走一趟淮南,此恩此情,朱某铭记五内、不敢或忘。”
击竹子不在意地摆摆手,语重心长地道:“使君造福一方,乃是老道亲眼所见,再加上故友重托,自然要来走一趟;老道虽然一介山野之人,也不能对使君这样的好官不闻不问,毕竟,老道也是爹生娘养的,祖祖辈辈也都是汉民百姓。”
击竹子说得情真意切,悲悯之情表露无遗。
但凡心有是非者,都不会忘本,一个忘本的人,若是有一天他的民族消亡了,即便他还活着,也只是一只孤魂野鬼罢了。
相传人类,有十大人种,而唯一没有灭绝的人种,就是的智人,你、我皆在其中,其余人种全部灭绝了。
一个没有族群的人,就像后世的尼安迪特人一样,不得不借助和智人杂交,才得以延续,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一个民族的悲哀了。
击竹子来得倏忽,走的洒脱,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本剑谱。
朱璃一直守候着,直到五人全部醒转,他们一起掩埋了战友的尸体后,才转回大营。这次遇刺,显然令杨再兴等人暴怒不已,不过,也相当于知道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无论是阉人、还是李克用等人,已经不再大张旗鼓、大费周章地围杀朱璃了,虽然还是避免不了派遣高手前来刺杀他,倒也给朱璃的北归,提供了很多便利。
七杀剑谱是一本内外兼修的剑术,十分高明,朱璃看了一遍,就将剑谱交给了荆铭,让他尽快传授给麾下的鬼武士。
剑谱虽然主张从小修炼最好,可朱璃麾下的鬼武士,若是能够习练不辍,想要取得一定的成就,应该不难,起码不比董凝阳施展的剑法差。
大雪铺天盖地,攻城之战被迫停歇。
朱璃等人,已经有了北归之意,只待确定吕用之、高骈死讯,就会付诸于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