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七十七 士家最大的依仗是真的没了
士家人都在为皇帝要把士家的势力驱逐到国土最南端的事情争论不休。
反而没有谁纠结士燮留在交州还是去洛阳做官的事情。
士家老人是最无法接受南迁的群体。
“我家自王莽时南下交州,至今六代人,六代人!六代家业,含辛茹苦,最早的两代祖先生活在深山老林里,辛辛苦苦身体力行为子孙开辟出那么大的一片祖产。
这些祖产往上追溯几代,那可都是荒地,是树林,根本长不出粮食,现在能长出粮食了,能活人了,他皇帝说拿走就拿走?没门!想拿走可以,从老朽的尸体上踏过去!”
一名九十六岁士家老者拄着汉灵帝时期朝廷授予他的王杖,狠狠地砸了几下地面。
他表示自己坚决不会离开老家,皇帝想让他走,可以,他就坐在老家的祖宅里,皇帝可以对他动粗,只要把他打到没有力气反抗或者死掉,就可以把他带去南边了。
总之只要他还能喘气,他就绝对不会离开苍梧老家。
中国自周朝起就有荣养老人的传统,基本上贯穿整个封建时代。
先秦时期,就有一定的制度规定如何荣养老人。
基本上老人从六十岁开始就会受到一定的优待,一般的徭役兵役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等到了七十岁,就算不是官员,也能享受官员的优待。
汉朝以孝治国,完善封建伦理体系,自汉文帝开始,给国朝内部年七十以上老者赐王杖。
王杖长九尺,杖头以鸠鸟装饰,这种鸠杖与朝廷使用的符节一样,是一种优待凭证和地位标志。
持鸠杖的老者,可以自由出入官府节第,走路也能走在道中间,经商也不用收税,其地位待遇与六百石官吏相同。
遇到官司的时候,进入官府不需要行礼,判罪的时候,一般的罪行可以免除刑罚,等到了九十岁,就算是逆反大罪,也不用受到惩戒。
但凡有敢于侮辱这样的老者的,罪名就叫做大逆不道,等同冒犯帝王,会被斩首弃市,以为威慑。
平日里,持王杖的老者在乡里也是受到尊敬的,遇到一些民事纠纷,一般以持王杖老者为仲裁者,乡里人都信服他们。
所以持王杖老者在一定的意义上还有协助基层政府治理地方的职权。
不过由于这个时代能活到六十岁都是幸运,能活到七十岁的则是凤毛麟角,有些地方一整个乡一整个县都找不到一个七十岁老者。
所以王杖制度下的老者并不能取代基层政府,只是一种添头,官府有什么大事可以召集这些老者对他们讲明白朝廷要做的事情,他们再回去告诉乡人,互相通报。
因为人均寿命极低,活到这个岁数的人非常少,这种荣养老人的传统也并不会给政府带去多大的负担,反而可以维持整个封建伦理体系,从上到下予以贯彻,稳固朝廷统治。
所以荣养老人算是惠而不费的典型政策代表了。
郭鹏接受刘健禅让成为魏帝之后,也宣布承认汉朝的王杖制度,汉朝廷所颁发的王杖在魏帝国一样得到承认。
他进一步规定六十岁老者开始享受一定程度的免赋税优待,其本家在缴纳赋税的时候可以享受一定数目的折扣。
七十岁老者赐王杖,享受六百石官员的地位,开始拥有主持公道的权威,也需要得到官方的尊重和重视,官员不能对这类老者无礼,轻则训斥,重则免官。
八十岁老者享受一千石官员的优待,免赋税程度更高,还可以免去家中两名子孙后辈的兵役、徭役,面君不用行礼,刺史以下官员见到八十岁老者要主动下马、下车、行礼。
九十岁那就是人瑞了,人人尊崇,人人礼让。
郭鹏规定帝国内部九十岁以上老者享受两千石官员的待遇,政府予以荣养,他自己的本家财产在他活着的时候可以免除全部赋税。
连皇帝在内,整个统治阶级内的全体勋贵官员见到九十岁老者,不论身份,都要主动下车下马,主动行礼。
到了这个份上,连造反都不用判罪,站在皇帝面前大摇大摆,皇帝还要给他赔笑脸。
这是郭鹏登基以后自己颁布的告天下诏里所描述的一切。
所以这位九十六岁的士家老人还真有底气这样说。
哪怕郭鹏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敢面对面对抗郭鹏,说出大逆不道的言语,让郭鹏难堪,让他下不去手,然后还要赔笑脸。
还真别说,遇到这种老人,强悍如郭某人一样要退避三舍。
因为这是全社会的约定俗成,是整个民族所信奉的事情,哪怕他是强权皇帝也不能更改这样的情况。
这位老人要是死活不愿意,魏军再强,也不能强迫他。
遇着他就要绕道走,谁也不敢对他下手,对他下手等于对皇帝下手,是要死人的。
除了这位九十六岁的老祖宗,算上士燮自己,士家还有三位七十岁以上的老者,都是王杖制度下手持王杖的代表,官府不能对他们无礼。
有了这四大金刚坐镇,顿时给了另外一半士家人对抗皇权的底气。
他们觉得皇权再强,也不能对士家的老人们下手。
的确是这样,郭鹏当然不会对士家老人下手,他们铁了心不给郭鹏面子,郭鹏也得忍气吞声,吃下这个亏。
但是这并不能让士燮本人拥有对抗皇权的底气。
九十多岁的老祖宗的身子骨已经单薄得像一张纸,随时都会去世,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老祖宗人就没了。
他一旦没了,士家对抗皇权的底气就没了一大半,剩下来算士燮一起的三位七十岁的老人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而且对皇权的威慑力大衰。
基本上就是对抗不了的。
士家想要依靠老祖宗对抗皇权,那实在是风险太大了,基本上就看老祖宗还能活多久。
这个风险,士燮是真的没有胆量去承担。
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从古至今都是非常稀少的寿数,活到这个份上,士燮自己都开始数着日子给自己规划葬礼了。
下葬的地方选好了,棺木选好了,下葬的流程都自己给自己确定好了,死了以后该怎么分家产,谁继承自己的地位什么的,也都做好了规划,就等着两腿一蹬两眼一翻归西。
可现在这个情况是真的让他忧虑啊。
对抗皇权,他不敢。
放弃祖业,他不甘。
正如同分裂成两半的家人们之间的对峙和争吵,吵的他烦不胜烦,郁闷至极。
结果正当此时,九十六岁的老祖宗大概是气急了,和几个不肖子孙争辩了几句,忽然一口气没上来,脸涨的通红,直挺挺的摔在地上,然后就没再爬起来。
人没了。
活生生给气没了。
士燮顿时就跟丢了魂一样的跑过去,看到老祖宗已经凉掉的尸体,顿时大为哀伤,抱着老祖宗的尸体哭了好久。
这下,士家最大的依仗是真的没了。
士燮哀伤之下十分恼火,下令追究责任,得知是两个三十多岁的后辈在族人议论的时候出言不逊。
他们说什么【老祖宗年纪大了,什么时候去了一了百了,剩下来的罪就要子孙后代受着,这难道公平吗】这样的话,于是老祖宗给气的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这两人也给吓坏了,都有点精神不正常了。
士燮恼怒之下,下令把这两人拖到外面执行家法,直接打死为止,为老祖宗送行。
一天之内,士家死了三个族人。
其他两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老祖宗。
一千二百七十八 新任交州刺史满宠
一个九十六岁的老祖宗对皇帝的杀伤力是剩下来三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所无法替代的。
九十岁的意义远超七十岁的意义,九十岁就能对抗皇权,而七十岁最多对抗地方强权,不能对抗中央皇权。
这下子,真的无法挽回了。
士燮心灰意冷,知道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于是下令举家撤离交州北部,携带一切家产细软,兵分三路,分别进入九真郡、日南郡和朱崖郡。
士家就此放弃士家祖上六代人开拓拼搏的成果,转而南下,重走祖先走过的路。
士燮本人找到了太史慈,将士家的决断告知了太史慈,告诉他们士家服软,认输,决定顺应皇帝的意思,南迁。
士燮本人和他的一家子将遵守皇帝的命令,离开交州,北上洛阳做官。
太史慈听说了城内发生的事情,知道士家九十六岁老祖宗被气死的事情。
他之前还在为此感到忧虑,觉得要是士家真的硬刚到底,搬出这个九十六岁的老者站在城门口,他太史慈就算有千军万马虎视眈眈也不敢下令冲击。
别说他不敢下令,就算他下了命令,估计也没几个士兵敢真的冲锋上前。
九十六岁的人瑞啊,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太史慈就很好奇,他见惯了二三十岁就死掉的人,见惯了四十多岁就病死的人,还真没见过那么长寿的,而且这样的人士家还不少。
难道,是因为交州的条件比较适合长寿者的出现?
他是说不清楚这个事情的。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那位九十六岁的老寿星已经没了,魏军最大的阻碍也没了。
再没人敢站在大军面前指着大军破口大骂而大军不能动手了。
而士燮也终于选择了服软,而不是顽抗到底。
“士府君的选择,陛下一定会感到十分高兴,士府君一心体国,实乃天下人的榜样,士府君但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手下士兵若能帮忙,我一定不会不帮。”
太史慈哈哈一笑,开始把士燮当做自己人来看。
太史慈很高兴,但是士燮心里却苦涩的很。
苍梧郡,是他们的老家,六代人祖业的发源地,祖坟所在地,意义非凡。
可是他们却被迫背井离乡,再一次的失去家乡,感觉上就和被抛弃的孩子一样,被驱逐到了天涯海角。
何处才是我的归处,何处才是我的家乡呢?
士家主体将被驱赶到帝国最南端苟且求生,士燮本人将被迫和家族分离,前往洛阳做光禄勋,做那个地位崇高却没有实权的官员。
这对士家和士燮本人来说又是何等的凶残。
但是这又能怪谁呢?
士燮反正是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了。
延德十年十月,一整个月,士家人都在忙着搬运各种细软,搬运各种能带走的东西,甚至很不得把老房子的建筑材料拆了都给带走,等到了新家再去原汁原味的还原。
可惜办不到。
而且最关键的,家族的立身之本——土地,是带不走的。
他们总不能把土都给铲了带走。
最多带走一捧家乡的泥土,以为最大的念想。
士燮作为家族话事人,召开家族会议,宣布自己即将北上洛阳做官,此生再难回到交州,所以主动交出家主的位置,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了士滨,让士滨成为士家家主,主导士家的一切。
有人劝士燮抗命不要去,现在去洛阳,简直是自投罗网。
士燮则表示皇帝不会害他,他至少可以在洛阳安享晚年。
魏国人都知道,三公九卿这种高位虽然在魏帝国还是存在着的,但是其意义也就是政治花瓶了。
作为一个政治花瓶,士燮相信自己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肯定能活到寿终。
而且他在洛阳,还能为士家挡灾,帮着士家度过一些难关也说不定。
最后,士燮在北上前亲自回了一趟苍梧郡广信县老家,带走了一捧家乡的泥土,以为永久的纪念。
就算回不了老家,能看到老家的泥土,也是一种欣慰。
之后,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丝丝寒意已经竭尽全力向南跨越了五岭,侵袭了岭南的时候,士家带着皇帝允许他们带走的部分财产和部曲,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南迁。
皇帝允许他们带走除了土地之外的一切财产和最多不超过三分之二的家族隐户,最大限度的允许士家保有财产。
勉强算是一种较为温和的清丈土地的措施,也算是皇帝对士家最后的温柔与安抚。
从此以后,九真郡、日南郡和朱崖郡就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另一种意义上的封地。
在这三个郡里,皇帝允许他们享有东汉时代的太守权力,以及优先继承太守地位的优待,他们可以向皇帝提名太守人选,得到皇帝任命之后,就能上任。
换而言之,就是用这三个郡换走了士家的大本营,以此整体置换。
士家被迫从头开始。
而士燮则带着他的家人,随着朝廷船只直接北上,火速前往洛阳任职——去的越快越好。
皇帝在洛阳思念他,想见到他,与他聊天,说话,给他赏赐,所以他要快点去。
中央朝廷的势力则堂而皇之的入主交州,开始了新一**规模的开发和建设,以及新一轮的土地清丈。
送走了士家,那么没有走掉的土豪们还有异族人,当然要面临新一轮的土地清丈,其实就是清算。
这个任务自然也会交给之前打仗打的不尽兴的太史慈,让太史慈有机会积累功勋。
为了更好的贯彻自己在交州的发展计划,郭鹏思虑再三,决定把现任益州刺史满宠南调到交州,担任交州刺史。
没办法,交州,尤其是红河平原,是郭鹏抵御小冰河侵袭的重要后勤基地,必须要让能力强且经验丰富老道的能臣去办理这件事情。
满宠先后为郭鹏治理豫州、益州,把这两个州从一片混乱的战乱时期治理到了现在风调雨顺民众安康的和谐局面,纷纷成为纳税大户,足以见到满宠治理地方的能力。
满宠本身也是皇亲国戚大集团中的一员,也足够得到信任,担任交州刺史是最合适不过的。
虽然这样好像有点对不起满宠的样子。
他做了十年皇帝,把满宠从豫州调到益州,又从益州调到了交州,越来越南,越来越蛮荒,满宠却也没有怨言。
有生之年,郭鹏肯定让满宠回到中央,但是现在,郭鹏需要满宠为他做出贡献。
于是一纸调令,满宠立刻启程南下,抵达交州交趾郡,开始履行自己作为交州刺史的责任。
满宠还是没有任何怨言的接受了郭鹏的任命,认认真真的做好郭鹏让自己做的事情,做一个能臣,忠臣,没有任何的迟疑。
这样的表现当然会让郭鹏更加信赖他。
所以未来交州治理上了正轨之后,郭鹏就打算把满宠调回来,到时候让他出任大运河建造总督,总管大运河的建造事宜。
一千二百七十九 郭鹏东巡
交州基本平定之后,郭鹏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大运河的建造事宜上。
运河公署运行起来之后,在大运河的每个关键折点的确都安排了运河公署的分署。
运河公署内的官员轮流进驻这些分署,督导当地官员建设好大运河,不得有误。
为了进一步确认大运河的建设的确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在进行,郭鹏还决定在延德十年十一月的时候离开洛阳,从河北一路巡视到江南,亲自巡视大运河的一切。
做得好,赏,做不好,杀。
任何敢在大运河问题上给他扯皮和拖后腿的,全部杀掉,绝不留情。
大运河是未来国家的命脉,是魏帝国安然度过小冰河严寒期的最大依仗之一。
有大运河,南北才能沟通,南方富裕的粮食才能紧急支援北方苦寒地区。
其实郭某人也在想,若是自己手上有土豆,有玉米,有番薯,想必也不用那么紧张的搞大开发,搞大工程。
南美,上天眷顾之地。
土豆玉米番薯的原产地,撒一把种子就能等着东西长出来的地方,随便伸伸手都能摘到东西吃的地方。
与精耕细作从地里刨食吃的中国古人比起来,他们真的是太幸福了。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太幸福了,他们才会一盘散沙,终日无所事事。
天赐之地所养育的未必就是天选之子,而相对苦寒的地方才能磨练出生存意志顽强的炎黄子孙。
或许,正是因为生存并不那么容易,正是因为粮食没那么容易长出来,正是因为美好的时光总是太短,中国人才会不断的强化自己的治理模式和生存方式吧。
一切,或许都能归类为生存的智慧。
一如大运河,一如长城,一如灭蝗,一如精耕细作,一如数千年如一日的治水工程。
要是现在手上有土豆玉米和番薯,郭某人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等同于拿着鞭子鞭策臣民们去赶着修建大运河。
不用争分夺秒,不用和老天爷抢时间,抢人命,抢未来。
只要把这些高产作物散发下去广泛种植,就能抢到未来。
但是他没有。
他没有高产作物。
可就算没有,几千年下来,中国人不还是活着吗?
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不正是数千年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的艰难生存史吗?
郭某人不能拿未来去赌,历史上也没有先例可以去追寻,无论是秦汉,还是后来的东晋和宋齐梁陈,都没有治理过如此庞大的疆域和如此庞大的人口的经验。
魏帝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另类,彻头彻尾的历史的意外。
魏帝国走上的是一条被郭某人以惊人的演技和决然的信念带偏了的历史轨道。
这条路最终能走向何方呢?
郭某人并不清楚。
任命太子监国,留下一半的领导班子,郭鹏带着剩下一半领导班子从洛阳出发前往冀州的路上,做出了这样的思考。
春秋时代的人们已经提出了多难兴邦的看法。
而在郭某人看来,多难怎么会兴邦呢?
没灾没难才能发展。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扛过多灾多难并且一直顽强的生存下来的邦国,一定是最兴盛的邦国。
土豆,玉米,番薯,虽然好,虽然重要,但是也并不一定现在就要拿到手里推广出去,而且想拿也拿不到。
现在能从亚洲一路前往南美洲寻找高产作物的大海船能否打造出来还是个问题,就算去了,能否活着回来也是个问题。
希望过于渺茫,寄希望于高产作物是不理智的,是一种懦弱的逃脱的想法。
没有上天眷顾,难道自己便不能生存吗?
郭某人不信这个邪。
一如他当初不相信自己就是搞不定士族政治一样。
科举都通行于世了,科举官僚团体正在蓬勃发展,正在逐渐将士人这个群体取代,这在当时同样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而眼下,自己一手缔造的魏帝国到底能不能凭借万古传承下来的生存的智慧与法则成功扛过去,还有待历史的考验。
至少,郭某人是很愿意相信自己一手缔造的魏帝国和勇敢的人民是可以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生存下去的。
对于人类来说,生存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使在食物上没有危机,也会从其他的地方出现危机。
或来自自身,或来自外部,总而言之,生存从来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所幸,在他所主导的魏帝国里,也不会有人觉得生存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延德十年十一月初六,郭鹏离开洛阳启程前往冀州,士兵五千人和大小官僚八百多人随行,跟着郭鹏一路从洛阳抵达冀州的州治所邺县,这里也是大运河的北极点。
如今,冀州是整个魏国黎庶官员比例最高的一个州,魏郡作为州治所在地,上到郡太守下到村乡长,全是黎庶出身。
魏郡郡守刘狄是郭鹏非常欣赏的一名官员,有心让他做出很大的功绩,然后直接提拔到中央做高官,树立一个优秀的典型。
现在看来,刘狄也没有辜负郭鹏对他的期待,他已经快五十岁了,但还是亲自盯在一线努力工作,非常勤劳,没有因为做了两千石太守就放松自己玩忽职守。
很显然,刘狄没有忘记自己一路是怎么走来的,对于现在这个梦幻般的现实,他怀着深深的敬畏和感恩。
他陪着郭鹏一起走在邺县段的大运河工地上,看着那些战俘出身的运河劳工辛辛苦苦的挥舞着各种工具在工地上劳动的时候,郭鹏感到非常满意。
“这些战俘工作可曾乖巧?可有过闹事?或者其他什么逃跑造反之类的?”
“也是有过的,乖巧算不上,但是臣按照陛下交给的方法,分而治之,以战俘治战俘,用乌丸人治理乌丸人,用鲜卑人治理鲜卑人。
选择最勤快嘴巴最甜的做队长,让他作威作福,让他不用劳作,更可以驱使他人劳作,很快,那些战俘劳工就会恨这个人恨得牙痒痒。”
刘狄笑着说道:“咱们的人一般不直接负责管理,而是把任务分派给那些小队长,让他们去干,然后负责按时验收。
验收好的予以奖励,做的不好的就撤掉他的职位,换另一个人来做,而这个先前的小队长总是会被很快的折磨死,如此循环往复。”
郭鹏点了点头。
“很好,如此,则不会引起这些劳工的真正反抗,还能适当的宣泄他们的怒气,让他们继续老老实实的干活。
对了,我听说其他郡县每天都要死掉几个战俘,你这里最少的时候一月才死掉三个,你是怎么做的?”
郭鹏询问刘狄。
刘狄慢慢回答道:“臣并非是怜悯这些人,臣只是感觉到让他们那么白白的死去,过于浪费,很多人明明只要多吃点东西,或者多休息一阵,就能活很久,还能用很久。
却偏要为了省一点钱而把他们早早地累死,这样以后还有什么大工程需要用人的时候,就不得不征发当地百姓服徭役,不可避免的会影响农业生产,这不好。”
“嗯,不错。”
郭鹏认可刘狄的说法:“很多地方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是把目光局限在某一个地方,并未长远考虑本地民众的利益。
这些战俘劳工死的越慢,活得越久,就能做越多的事情,就能解除越多百姓的徭役之苦,这对生产也有好处。
事情总要人去做,有战俘的时候,可以不用征发百姓做徭役,而没有战俘了,就又要征发百姓去做徭役了,这难道不是舍本逐末的行为吗?我以为这是不可取的。”
这样说着,郭鹏立刻把随行的南书房侍读庞统叫来,命他起草一份诏令,发布给全天下所有负责管理战俘劳工的官员。
郭鹏要求他们改善战俘劳工的待遇,每天至少要给两顿饭,一顿干一顿稀即可。
然后把战俘死亡数量设定严格限制,严令他们采用轮流上工的方式,以此降低战俘死亡的数量,增加战俘的可持续使用性。
什么地方死的人多了,就要问责。
什么地方死的人少做的活又好,那就要赏。
同时严格限制地方政府征发徭役的次数和人数,不准地方政府滥用征发职权,打扰百姓军事训练和日常耕种。
大运河沿线的各地官府更要牢牢记住这个要求,郭某人会一路寻查下去。
什么地方要是遵守的不好,不采取新规来安排工作,把郭某人辛辛苦苦打仗打回来的一百万战俘给祸祸完了,谁就要负责。
对了,住宿条件很差的也要改善,住宿条件太差,容易引发瘟疫,要是什么地方因此发生瘟疫,郭某人就要了他们负责官员的脑袋。
可以说做皇帝那么久,没有人比郭某人更清楚瘟疫的可怕了。
虽然郭某人一直都在力主推进人民养成生活卫生习惯,但是这些年来,小规模的瘟疫传染就和小规模的蝗灾一样,还是难以避免。
有些地方会发生小规模的传染病,然后被当地官府及时察觉,立刻隔离,从而将危险隔绝。
这种传染病一旦爆发,往往不知道来源,也不知道怎么治疗,隔离之后,用不了多久那些病人就会全部死掉,然后烧掉他们的尸体,这次传染病的爆发就结束了。
不明所以。
亲眼见了很多次这样的案例,郭鹏就感觉到,古时候的瘟疫,绝非那么简单的事情。
很多可能现代也有的大规模传染病在古代也爆发过,只是当时的技术手段不可能让古人知道他们患的是什么病,是如何起源的。
但是如何结束时肯定可以确定的——病人被隔离死完了,瘟疫就结束了。
郭鹏手上没有显微镜,没有现代医疗设备,没办法从病毒和细菌层面去研究这些传染病,除了隔离之外,真的也没什么办法去应对这些突发传染病。
因为讯息传播的问题,很难找到零号病人询问他做了些什么,传染源和传染链根本无法确定,他们能做的,只有隔离。
大医馆的医师们试图从病人死亡的病症中找到点什么线索,用点什么药,但是意义不大,最终那些得病的病人基本上都死了。
留下来的只有大医馆的记述。
郭鹏要求大医馆把每一次传染病爆发的时间地点人数还有病人的病状和死状都完整的记录下来,一式三份,分别保存,留待后人考察。
不过到目前为止,或许是郭某人的准备比较充分,或许是魏帝国的运气比较好,暂时没有发生随着往来商旅和人口流动而发生的大规模流动性瘟疫。
因为郭鹏给地方基层官员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普及传染病的概念和隔离的重要性,基本上每次发生传染病的时候,地方官员都能比较快的反应过来进行隔离。
这无疑是幸运的。
一千二百八十 扬州不再是过去的扬州
因为无法就病理上对传染病进行研究和治疗,郭鹏所能做到的也只有预防和隔离。
郭鹏多年来推动的不喝生水不吃生食不随地大小便的三不运动也在广大地区全面开花。
各村乡县都把这三个不当成重点宣传目标来宣传。
同时为了推广大家喝开水吃热食的习惯,减少燃料负担,郭某人也在同步推进蜂窝煤的生产和售卖。
利用现在已经有的技术,郭某人下令把从各地采集的煤炭制成蜂窝煤,使之进入寻常百姓家,一定程度上减少对木制燃料的依赖和对北方地区森林树木的破坏。
为此,郭鹏下令东厂在各产煤区投资设立采煤工场和制煤工场,并且引入大量战俘劳工采煤、炼煤,以此扩大产量,面向全社会予以推广。
有了廉价煤炭的加入,喝开水吃熟食才不是一句空洞的宣传标语,而是实实在在的改变。
否则百姓用不起燃料,还是要喝凉水吃生食。
燃料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没有足够的燃料,不说晚上照明,连烧水烧饭都是问题,穷人用不起燃料的直接喝生水吃生食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病就是这样产生的。
郭某人不能只让他们不许做这样的事情,却不从根本上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以至于严重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甚至连饭都吃不起。
这种行为过于流氓,毫无意义,反而会激起民愤。
所以郭某人下令东厂投资建厂,动用国家力量大范围生产制造发卖煤炭,为的也是降低煤炭的价格,把煤炭打到白菜价,让更多的人用得起。
用得起燃料,才能喝开水吃熟食,才能减少被寄生虫和传染病的危害。
如此,才能间接地控制住传染病的发生和传播。
这些年不断减少的传染病发病次数和发病地区就显示出了煤炭普及之后带来的积极意义。
在冀州巡视一圈以后,郭鹏带着队伍沿着大运河工地一路往南。
之后渡河进入河南地区,又沿着运河工程从北方一路来到淮南地区,乃至于江南地区。
在河南段地区,有一些地方的运河段落已经修建完毕,提前交付工程给运河公署验收了。
这些地区大多数是负责拓宽自然河道或者整修前人修建的人工河道,并不需要重新去挖,所以工作自然快。
有些地方运气则不好,需要重新按照图纸挖掘河道。
多宽的河道,多深的河道,多少人日以继夜的工作,才堪堪出来一个外观。
看来这些地方还有很久才能完成工作。
当初杨广给了五个月的时间要修通大运河中段,郭某人不至于那么凶残,还是给了他们不少时间。
初步修缮完成之后,也还有后续的调整工作,通船之后的试运行等等。
等一切告终,这条河道的沿岸也会发展出一些特殊的经济区域,未来,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郭某人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这一年的年节,郭鹏没有在洛阳度过,而是选择在江南度过。
在江南,和许久未见面的顾雍以及一票扬州官员共同庆贺新年。
顾雍自从张辽消灭孙氏政权之后就一直在担任扬州刺史的职务,至今也超过十年了,也是一样没有更加优秀的人选可以选择。
当时扬州的局势需要顾雍这个拥有本地人和元从双重属性的最大公约数来治理。
这对于顾雍来说,也是一种最大限度的双重信任。
顾雍的确也没有辜负郭鹏对他的信任。
多年来,他在扬州配合张辽,打击山越,打击土著蛮夷,开拓杭州湾以南尚未开拓的领土,把地图上囊括的真正变成了魏帝国所拥有的。
这个时候,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帮着张辽筹备、运送粮草军械等战略物资。
然后就是在新开辟的地区安顿那些从深山老林里拉出来的山越贼人,让他们回到平地上生产,增加人口。
两人配合之下,数年间,为扬州增加了百万人口。
扬州的开拓行动大大扩充了杭州湾以南的非传统汉帝国势力区域。
他们将这里的原始丛林大规模的烧毁,然后垦荒,把荒地开辟为耕地,种植粮食。
也就在这数年前,扬州开辟了数百万亩新的可以耕种的耕地,开辟了大量可以容纳人口的生存空间。
于是乎,扬州逐渐从一个江南不受重视的蛮荒大州变成了一个受到中央朝廷重视的纳税纳粮大州,逐渐成为了一个配得上它广大辖区的地位重要的大州。
这一点和荆州比较像。
除此之外,因为郭某人的皇家茶园设置在杭州湾地区,扬州也成为了全国著名的产茶区。
闻名全国乃至于中亚地区的扬州茶就在这里生产、出售,逐渐成为扬州的一张名片。
目前茶叶生意还是国家垄断,不准私人经营,只有郭某人控制的东厂可以经营茶叶生意,把茶叶打造为堪比黄金的贵重奢侈品,以此大发其财,大赚其钱。
茶叶生意引来了大量的商贾人流,大量人流则带来了生意。
茶叶生意虽然不能直接给扬州创造什么收益,但是扬州依靠茶叶的生意所带来的大量人流,也在商业方面颇有建树。
在郭鹏大范围降低农税提高商业税收的背景之下,商业税收逐渐成为了扬州包括整个帝国在内的不可或缺的一笔重大税收。
时隔多年再临扬州,扬州的各方面都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道路修的四通八达,发达的交通所带来的高度发达的人流效应也使得扬州和过往那种中原人眼里的蛮荒之地完全不一样。
交通建设完善的基础之上,郭某人大力推动江北人口向江南转移。
郭某人历年来就没有停止过推动人口转移。
攻取河西和西域的时候,他就推动大量人口转移到这一地区。
接着转移到益州,转移到平州,又往大草原漠州转移,但是这些地区的人口政策都要往江南人口政策后面排。
郭某人很清楚,往北方那些人口少的地方迁移人口是为了站稳脚跟,确保魏帝国对这些地区的实际占领和统治。
但是往江南转移人口,是在为以后的小冰河做全面准备。
他取消了人丁税,摊丁入亩,使得人民生育的热情空前提高,在可以想见的未来之中,中原发达地区必将迎来一波空前的婴儿潮。
这波婴儿潮正好要撞上小冰河的降临。
郭鹏虽然不知道这一波小冰河具体什么时候正式降临,但是他很清楚,不管哪一年,要是当年冬天,淮河流域主干流水道结冰了,那就意味着这一波小冰河的正式降临。
没有土豆玉米番薯的时代,郭某人推动了这一政策,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他不知道凭借现在魏帝国的生产力状况能否在小冰河时代养活激增的人口。
可预见的未来之中,魏帝国人口突破一亿是必然会在三十年内到来的。
到时候如果江南的开发还没有完成,或者说大运河还没有修缮完成,那就坏了。
所以现在首先把中原地区的人口有计划地往人口稀少的地方迁移,尤其是往江南地区迁移,那是非常有意义的。
缓和人口不断增加的中原地区的人口压力,把他们往人口稀少的江南地区转移,开拓耕地增加粮食产量的同时,减少北方人口压力。
如此未雨绸缪,可以很好地应对小冰河。
而且现在交州也拿下了,有五岭作为屏障,岭南地区的农业生产不会遭到影响。
所以红河平原为主要生产地区的岭南农业区也需要大量的人口进驻,把中原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带来。
红河平原地区一旦开发出来,这块地区的粮食产量必然可以给江南乃至于江北地区带来巨大的帮助
怀着如此的想法,郭鹏视察了大运河江南段工程,看着已经整修的七七八八颇有一份样子的江南段大运河,他觉得非常满意。
他计划之中的人口迁移就是从大运河南下,抵达江南杭州湾地区之后乘坐海船继续南下,然后抵达交趾郡所在的红河平原。
江南段大运河可以充分利用自然水道与春秋时代吴越两国为了北上争霸而修建的人工水道,需要重新开辟的水道并不多。
整修,加宽,加深,数十万战俘劳工在这里辛勤的挥洒汗水,在这里奉献他们的生命和未来的一切,为汉民族在开拓生存之地而奉献着。
一边巡视,郭鹏就一边嘱咐顾雍。
“我知道你心里所想的始终不是这里,等着一段忙完,我就打算把你调到洛阳去,直接为我办事,只是现在还不行,我需要你和伯宁这样精明强干又值得我信任的官员在地方执行。
我所能信任的和委托的人并不多,你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所以我希望你一定要认真对待大运河,一定要把所有的要求落到实处,这不是我好大喜功什么的,这是未来整个魏国的生命线。”
顾雍一边觉得十分惊喜,一边却又感到非常的疑惑。
“陛下,臣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问。”
郭鹏点了点头。
“很久以前,陛下决定要修大运河的时候,就不断的说这条大运河是魏国的生命线,说未来北方会变得非常寒冷,会引起粮食大规模的减产,到时候中原就需要江南的粮食支援。
这些年,不断有朝臣提出这样的可能性很低,他们根本不认为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臣也觉得疑惑,为什么陛下一定认为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呢?难道是有什么很重要的证据吗?”
郭鹏点了点头。
“当然有证据,从延德二年至今,入冬之日越来越早,而桃花盛开的日子则越来越晚,延德二年桃花盛开的日子比今年桃花盛开的日子早了足足十天。”
顾雍一脸懵。
“陛下,桃花盛开和粮食产量之间,有很大的关联吗?”
“春暖才能花开,花开才意味着春暖,花开日晚,则春日来得晚,冬日却来得早,一年之中温暖的日子越来越短,粮食生长是需要温暖的气候的,如此一来,粮食生产怎么能不受影响呢?”
郭鹏这样一说,顾雍觉得倒也是。
只是,郭鹏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事情,并且很早就开始让人记录调查了?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注意到开春晚而入冬早的?
他更加疑惑。
“陛下,您为什么会注意到这样的事情?您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怎么会注意到开春和入冬这样的事情,并且数年如一日的关注?”
一千二百八十一 顾雍是真的为郭鹏感到可惜
顾雍的问题实际上也是很多朝臣的问题。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郭鹏会关注起气候问题,并且还因为气候问题搞起了大运河工程。
如此巨大的工程,耗时耗力耗钱,这些钱拿来给大家发福利不好吗?
非要用在这种事情上。
郭鹏素来不想和群臣解释这些目前解释不清楚的事情,气候变迁,小冰河期之类的事情,这个时候的人们很难理解。
但是有些时候不解释也不行。
尤其在这种单独和臣子相处的时候,不解释的话,多少有点不近人情。
所以认真的想了想该怎么解释,郭鹏缓缓开口。
“因为我曾经看过一些前朝记录,说先汉时,长安地区周边桃花灿烂,每到春暖时节,长安城周边就开满了桃花,非常灿烂,美丽,可是时至今日,长安城周边已经没有了桃花的踪迹。
我曾以为是战乱导致长安城周边的桃花被毁,但是我派人去调查之后才发现,不是因为战乱被毁,而是现在长安地区根本种不活桃树,因为天冷,桃树活不了。”
郭鹏缓缓踱步道:“所以我就觉得疑惑,为什么先汉的长安可以活桃树,到现在却活不了桃树?现在桃树只能在更南边的地方生长,而不能活在关中,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我南征北战的时候便察觉到,越往北,越冷,越往南,越暖,我就在想,南北之间的冷暖之别,是否是导致这一问题的原因,春秋时也有人提出,橘生淮北则为枳,橘生淮南则为橘。
为什么,同一物种,生在淮北和生在淮南就完全不同呢?为什么?我想了很久,觉得或许就是冷暖之别造成的,当初我征讨袁术从淮北进攻淮南,便觉得一河之隔,两地冷暖大有不同。
过了淮河,越是往南,则越为暖湿,而到了淮北,则觉得较之淮南显得更为干燥,寒冷,然后,我就觉得,先汉时的长安周边,是否也和如今的淮南一样暖湿呢?”
听到郭鹏的这番论断,顾雍便觉得十分惊奇。
“这……这个方面的问题,臣从未想过,只是臣也清楚,江东的暖湿,绝非幽州上谷郡可以相比,乃至于中原都不能与之相比。”
“所以啊,先汉时期能长在长安的桃树,现在却活不成,这是否说明,现如今,整个华夏大地上的气候,较之当初已经冷了不少呢?”
郭鹏又抛出一个结论。
这让顾雍觉得惊奇、荒谬、闻所未闻,但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莫名的有可能。
“因为粮食生产需要温暖的气候,而陛下觉得现如今的气候比先汉时要冷,于是陛下认为这会影响粮食产量?”
“对,我就是如此担忧的。”
郭鹏点了点头。
顾雍皱眉道:“可是粮食产量年年上涨,农业税收即使在陛下减免税收的情况下,也是逐年增多的,这不正好说明这两件事情之间的影响并不大吗?”
郭鹏不认同这样的说法。
“之所以粮食产量上涨,农税上涨,是因为现如今耕地的数量和朝廷掌握的生产人口的数量也在不断增长。
人越多,地越多,则产量自然上涨,如果人越多地越多产量却降低了,现在感到忧虑的,难道会只有我一人吗?”
顾雍觉得郭鹏说的很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虽然粮食产量不断增高,但是这是因为耕地数量不断增多,耕地数量增多的同时,人口也在增长,劳动力固然增加,可是劳动力也要吃饭,吃饭的人也多了。
量大,消耗的也大,总体来说,危机依然很大,一旦真的让这种寒冷的气候影响了粮食收成,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所以,大运河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郭鹏缓缓开口道:“朝臣都认为我修大运河主要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江南与河北,震慑不臣,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不至于为了这样的理由开动一个百万人的大工程。”
顾雍觉得也对。
皇帝再怎么想要更好的掌控江南,也不至于为了这个目的动员百万人花费很多年的时间和无数金钱修一条大运河。
这条大运河在皇帝看来必然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所以才会不惜巨大的代价而建设。
“而且就算气候影响不大,大运河的存在也能充分调动江南富裕的粮秣支援中原,及时平抑物价,不至于让百姓黎庶为了粮食价格上涨而感到恐慌,这也是大事一件。”
说到这里,顾雍就感觉自己已经明白的差不多了。
虽然皇帝的主要理由听上去有点意外,但是细细一想,顾雍觉得可能性还是有的。
就算不为了那个过于天方夜谭的气候变冷的说法,为了朝廷更好的掌控布局江南和河北,还有利用各地丰沛的物资平抑其他地方的物价这样的事情,大运河的存在也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如此广阔的工程,跨越空间的界限,其意义完全可以和始皇帝的长城相提并论。
始皇帝是千古一帝,而当今皇帝陛下未尝就不能触碰一下千古一帝的名头。
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当今陛下都不会输给始皇帝和汉武帝。
始皇帝有长城,当今陛下有大运河,汉武帝有驱逐匈奴,当今陛下有驱逐鲜卑全据大漠之功,更有吞并西域之功业,把中原帝国的国土推进到了前汉所不能达到的地步。
可谓是在两代帝王的基础上继往开来,把中原帝国的高峰又往上推了一个层次。
推进到了一个他们自己都感觉略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步。
后世帝王若想要追上当今陛下的功绩,也不知道要做出何等功业才能与之匹敌,首先总要扫平四方蛮夷才行,否则,就不算。
剩下的还有很多很多,反正顾雍是想不到的,他觉得郭鹏已经做到顶了,至于他是否有更多的想法,顾雍猜不出来。
不过这也无所谓,想来当今陛下已经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了。
从他的言辞之中,顾雍只能感受到他对未来的忧虑,对未来国事的担忧和预见,言辞之中只有国事,没有自己。
他已经不太在意自己的功绩,而开始在意国家的未来了。
抛开这位陛下喜欢发动政治风暴清洗群臣这样的黑料,他是个非常尽职尽责的优秀帝王。
成为皇帝之后,他没有在私人享受方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是事事考虑到国家。
除了他非常喜欢权力这个明显的黑点之外,其他的几乎找不到什么黑点。
说他好大喜功吧,他也很爱惜民力。
他屡次发动对外战争,却没有造成汉武帝那种【海内户口减半】的悲剧,反而让魏帝国的人口蒸蒸日上,达到了七千万的层次,开始直追八千万的层次。
说他残暴嗜杀吧,他也很在乎民生。
他不断缩减农税比例,不断减轻农税,甚至取消人丁税,不断降低生产力的主体组成——农民这一群体的生活压力。
从他崭露头角开始,他的治下没有发生过一起农民起事,没有发生过一件因为农民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事情。
生活方面,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举措。
他不像始皇帝和汉武帝那样追求极致的享受,大兴土木营建宫室,或者广纳天下美人让自己享用之类的。
他的后宫只有六个女人,目前还病死一人,只剩五人,也丝毫没有增加的迹象。
在这方面,人们普遍认为当今陛下的简朴作风简直有点不像个皇帝。
在私下里为人方面,个人生活作风方面,当今陛下的简朴生活是世所公认的。
他甚至不允许地方给他上贡品。
他想要什么就让内廷宦官出去采买,自己承担成本,而不愿把这个成本转嫁给百姓。
顾雍自己也试图把扬州特产的一些水果和海鲜之类的上贡给郭鹏让他享用,被郭鹏一顿斥责,说不允许再这样做,否则他会生气。
洛阳皇宫也是前汉时代修缮完毕的,最先享受的是刘健。
刘健退位以后,郭鹏就没有再次修缮皇宫宫殿,出了后花园和温泉离宫,也就没有修建什么用来休闲玩乐的宫殿,这方面的耗费非常少。
各种意义上来说,郭鹏都是个不错的皇帝,如果不是对权力抓的那么紧,那么努力的折腾群臣,他的名声一定非常好。
要是他能和群臣和睦相处,大家和和气气,什么事情都商量着来,不要损害士族和豪强的利益,群臣有什么需求只要签字盖章就好。
如此一来,他一定是天下鼎鼎的大明君、仁君,广为后世传唱。
将来他在位的时期一定会被评价为四海澄清八方来朝的顶破天的盛世。
可惜啊,可惜啊。
皇帝偏偏掀起那么多次政治风暴,不是摆明了告诉后人自己治下吏治**人心不古,不是摆明了告诉后人自己的王朝帝国非常不得人心吗?
那么多人和你作对,你也和那么多人作对,错的肯定是你,不是那么多人。
杀士人,杀豪强,动辄连坐数万人,大家不感到恐惧才怪了。
你的名声能好才怪了。
唉……
顾雍是真的为郭鹏感到可惜。
当然,郭某人自己是不可能为此感到什么可惜的,他不在意个人享受的原因可不是为了让臣子们感到放松。
相反,他让自己不痛快,本身就是为了给臣子们找不痛快的。
臣子们要是痛快了,他这个皇帝不痛快不就显得毫无意义了吗?
想要痛快当皇帝,可以啊,啥也别管,吃喝玩乐,把权力交给其他人,那一定很快乐,但是王朝会不会覆灭,就不好说了。
只可惜臣子们永远不会这样想。
顾雍当然也一样。
郭鹏本想现在就去一趟交州看看情况,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行程不宜太远,且身边也没有足够的军队,贸然远行并不妥当。
郭瑾到底只是监国太子,而不是皇帝,郭鹏这边一边巡视,一边也在不断地处理政务。
这次就比上次北伐要好,这次抵达什么地方,就地召集地方官员处理政务——
你们也别给我送奏本了,咱们直接开个大会专门解决问题,也让这些本来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皇帝长什么模样的地方官员们好好儿的看看皇帝长什么样子。
郭鹏每到一个地方就开一场大会,让当地说得上话的行政主官都来参加,一起讨论问题,把一些紧要的事情、大事都拿出来,直接在皇帝面前讲,皇帝直接给你处理。
这还真就省了不少官员不少事儿。
一路从北往南,郭鹏不断的处理国务,平均一天也能处理两百件左右的国务。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向朱元璋看齐了。
郭鹏这一回南巡最远到了临海郡,在临海郡吃了一顿海鲜,见了张辽一面。
一千二百八十二 张辽在朝廷里没有朋友
张辽在郭鹏称帝前就已经被郭鹏放置在了江东的位置,应对孙吴政权。
后来孙吴政权覆灭,张辽又负责起了江东地区扫灭山越贼人的任务,苦战多年,功勋累累。
这样算起来,张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到江北,没有回到家乡,或者稍微休息一下,度个假之类的。
郭鹏每年还有五天长假,张辽却没有,一旦遇到战事,新年也要披挂上阵血战沙场。
所以郭鹏决定好好慰问一下张辽。
“你家远在并州雁门郡,我却把你放在相隔万里的扬州临海,你会觉得我不近人情吗?”
郭鹏与张辽单独在海岸的沙滩上行走。
“陛下重用臣,给臣施展才华的机会,臣能有今日,全赖陛下信任,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予的,臣又如何会感觉陛下不近人情呢?”
张辽谨小慎微的回答道。
郭鹏笑了笑。
“文远,这里没有旁人,我对你说实话,你自己的处境你自己清楚,子孝退职了,现在军队里军功最高,威望最大的,就是你,这段时间以来,不断有人上表跟我说,把你放在东南掌握兵权,是冒险之举。”
张辽的双手忍不住的一抖,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闭口不言。
“你想说什么?”
“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张辽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决定把一切交给皇帝。
郭鹏哈哈大笑一阵。
“我若是听信那些人的谗言,早就把你调回洛阳了,莫非你觉得,我已经到了不得不亲自来扬州才能把你调回洛阳的地步吗?”
郭鹏转过身子看着张辽。
张辽不敢直视皇帝。
皇帝是他的老上级,直属上级,他曾在皇帝麾下听用,是他的下级,旧部。
不只是他,所有现在在魏军里响当当的将军,都是皇帝的旧部,曾在皇帝的麾下听用。
他的威望,是只要他活着,就不会再有人敢于造反的程度。
只要他想,威望高如曹仁,也要乖乖交出兵权,乖乖退休的程度。
亲族将领曹仁尚且如此,他张辽,无根浮萍一般的张辽,就更没有反抗的资格了。
张辽非常清楚,作为董卓的部下,吕布的战友,他身上的历史包袱非常沉重。
所以他不能得到朝臣的信任和好感,若没有皇帝的信任,他根本不可能在军队里待下去。
皇帝顶着朝臣们的压力,坚持任用他,才能让他以降将的身份取得了郭魏帝国将军序列里的第二高位,仅次于曹仁。
现在曹仁下去了,他就是威望和军功第二高的现役将军,还能执掌兵权。
一段时间以来,朝野上下对张辽的猜忌和攻击达到了一个高峰。
很多人上表称张辽一个人在江东带兵是有危险的,是欠缺考虑的,皇帝应该改变自己的做法,换上更值得相信的人去代替张辽,如此才算是对自己对大家负责。
否则张辽一旦举兵造反,那可如何是好?
江东军队数万,个个都是精锐士兵,只要张辽这样做了,瞬间就能复活吴国政权。
群臣是这样想的,他们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张辽,认为张辽会这样做,觉得张辽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干下去,肯定要搞出点幺蛾子出来。
甚至连参谋台里的人都有上表称张辽不可信赖的。
朝臣的这种架势让郭鹏忍不住想起了狄青,在他成为枢密使之后,北宋朝臣对这难得的大将是如何恶意揣度、恶意中伤和恶意诽谤的。
北宋中期难得的大将最后不是战死不是病死,而是活生生给吓死的。
张辽在朝廷里没有朋友。
在军队里,太史慈、张飞等人算是他的朋友,但是军队里的人不能干政,没办法帮他在朝廷里说话。
所以张辽非常孤立,朝中没有朋友,无人为他说话,相反还有一大堆说他坏话的人存在,所以一旦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张辽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清楚,他的一切,都关系在皇帝一人身上,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如果皇帝想让他退休,他就必须要退休,没有第二条路,除非皇帝想让他继续干下去,他才能继续干下去。
曹仁退休之前,他就觉得这一天迟早要来,曹仁退休以后,他就一直在数着日子等着这一天,现在他觉得,这一天似乎要来了。
对于他而言,这一天什么时候来都不会觉得奇怪。
相反,皇帝让他那么多年带兵在江东建功立业,在群臣看来才是咄咄怪事。
皇帝就真的不担心吗?
张辽自己也觉得奇怪。
现在,郭鹏的表态更让他觉得难以理解。
“陛下,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理睬其他人怎么看你,我是魏国皇帝,你只需要听我的,不用听其他任何人的,就可以了。”
郭鹏的话让张辽更加疑惑了。
“陛下,臣……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是想要让臣继续做下去?”
“当然,不然我亲自来找你做什么?”
郭鹏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打开,看看。”
张辽惊疑不定的双手接过了这张纸,缓缓打开,一看,顿时一愣。
这……
这是一幅地图?
是哪个州?
不对,这是海岸线,这是扬州海岸,这里……这……
这好像不单单是魏国的地图啊。
张辽扫视了整张地图,惊疑不定的抬起头看着面向大海享受海风吹拂的郭鹏。
“陛下。”
“看到了吗?这张地图,不是魏国地图,是这整个天下的地图。”
郭鹏伸手指向了苍茫一片的海面:“是我们所看不到的,被大海隔绝的所有一切的地图,整个天下,除了神州大地之外的天下,都在这里了,文远,这张地图,就是天下啊。”
“天下?”
张辽满脸惊诧。
天下不就是魏国的领土吗?
这才是魏国的天下啊。
这……这地图上是……
“神州之外,是广阔的天下,是我们不知道的,没见过的,不曾涉足的天下,被大海所阻挡,不跨越大海就不能看到的天下,古人以为天圆地方,神州之地就是一切,其实不然。
神州之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土地,是我们不曾了解过,不曾见识过的土地,若要抵达那些地方,就必须要跨越大海。
文远,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我要你带着庞大的海船船队,从这里出发,沿着海岸线,跨越万里海域,从海上,抵达大秦国。”
“海上?”
张辽一愣,随即大惊:“陛下的意思是说,让臣从海上抵达大秦?”
郭鹏点头,伸手在地图上指了指。
“从这里,到这里,看到了吗,就是这一条路线。”
张辽看着郭鹏从临海郡的位置,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路线。
“通过这条路线,你们可以抵达大秦的国土,从海上,而不是艰苦的陆地,排除掉贵霜国和安息国的干扰,直接接触到大秦国,走海路。”
张辽眨了眨眼睛,顿时感觉十分费解。
“陛下,这海路……难道有人走过?”
“我阅览了史书,发现先汉时期,生活在交州地区的人已经开始顺着海岸西行,前往我们眼下还不熟悉的地方和那边的商人进行交易。
他们收购了一些珍奇物品,上供给先汉帝王享受,到后汉,这样的情况开始减少,这条海路逐渐没什么人走,逐渐荒废了,不见于史书记载。”
“原来如此。”
张辽点了点头。
“对了,文远,和那些西域人交流之后,我得知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郭鹏笑道:“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把大秦国叫做大秦国吗?”
“臣不知。”
张辽当然不知道。
“我得知,在贵霜和安息国那一带的国家,到现在都有很多认为我们的国号叫做秦。”
“有这等事?”
“嗯,当然我与贵霜国还有安息国已经通知过了我们的国号,不过这个国号到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对的,为他们所有人所共知,那还是个未知数,不知道要多久。
秦已经灭亡很久了,他们是如何知道秦的,他们也说不清楚,不过他们称呼我们为秦,而把大秦称作大秦,是因为他们觉得大秦比咱们要更强一些,所以大秦才是大秦。”
张辽听说了,很不高兴。
“我魏疆域远超之前历朝历代,陛下声威浩荡,我魏大军横扫天下无敌手,打遍四方未曾有过败绩,这些西域的手下败将居然敢说咱们不如大秦国?”
郭鹏笑着摆了摆手。
“这个事情还真有点意思,他们那边流传的说法是,西域人觉得大秦人身材高大,衣服车辆和旗帜非常有法度,这种军队组织让他们想起了东方的咱们。
先汉后汉都与西域发生过数次战争,他们见识过咱们的军队,或许他们也见识过大秦国的军队,比较了前汉军队和大秦国的军队之后,他们认为大秦军队更强大,所以咱们是秦,大秦是大秦。”
“这倒是有趣,西域人的确是见识过前汉军队的,拿前汉军队和大秦军队相比,他们居然觉得大秦军队比较强?那我军呢?”
张辽身为将军的战斗意志被激发了出来。
郭鹏赶快安抚他。
“咱们可不是为了和大秦人打仗才去找他们的,以和为贵,不要有其他不合时宜的想法,只要对方也愿意和我们做生意,那就做生意,隔着千里万里还要打仗,未免过于荒谬。”
张辽觉得也是。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要打仗,那也太荒唐了。
郭鹏接着说道:“出于这样的考虑,数年前开始,我就派海军的大海船沿着这条路不断的探索,不断的前进,一边前进,一边建立沿岸据点,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效。
这地图上的红色点点,就是青州海军沿途海岸设置的据点,综合了一些前朝史料和我们自己的探索发现,我觉得有必要设置这些沿岸的据点作为中途的补充。”
张辽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这些,都是陛下安排太史将军做的?”
“是的,子义这些年来不仅在这边帮着你对付山越,帮你开拓疆域,运输物资,也在我的命令下,派人在海上开拓从临海郡前往大秦国的航线。
数年功夫,开拓的船队遇到过很多危险,比如海上风暴之类的,沉了十五艘船,淹死了三五百人,现在这条航线基本上确定是正确的,可以往返的。
但是这还不够,这远远不够,现在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开辟海上商路,切实的把这条商路打通,连接到大秦国。
子义的部下王威之前已经率领五艘海船和一千多人出发了,顺着这条商路走,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他们能抵达大秦国。”
郭鹏看着海面,慢慢说道:“现在,就要等消息了。”
一千二百八十三 原始的殖民开始了
张辽感到非常惊讶。
他不知道皇帝在日理万机的间隙,居然还会吩咐这种事情下去。
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真的有必要吗?
“陛下,远隔万里海域,岂不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为何陛下要这样做?”
郭鹏面朝大海,叹了口气。
“陆上商贸,受到贵霜国和安息国还有康居国等国家的干扰,他们横在咱们和大秦国的中间,使得我们不能直接接触,而他们则在其中成为中间人,借此渔利。
根据目前我们所得知的,我们卖给贵霜国和安息国的货物,除了他们本国权贵所需之外,大部分都被转手卖给了大秦国,大秦国疆域广大,人口众多,权贵非常喜欢咱们的货物。
但是因为贵霜国和安息国从中渔利,咱们的货物被他们转手卖出了好几倍的价格,卖到大秦国去以后,一只铁锅,能卖出黄金的价格,一批丝绸,也能卖出黄金的价格。”
郭鹏冷笑道:“可想而知,贵霜国和安息国这些国家从咱们和大秦国的贸易之中,赚取了多少钱财,大秦国为此非常不满,数次派兵出征安息国,这就是因为安息人过于贪婪了。”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张辽觉得不可思议。
“对,就是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侧面上也能看出安息人是多么贪婪,居然逼得大秦国不得不出兵征讨他们。”
郭鹏摇了摇头:“不过似乎这样的征讨没有太大的成果,或许是大秦国的国都距离安息国太远了,就算攻克,也无法长期占据。
而南边的海路,因为后汉并不热衷海上贸易,所以海上贸易并不发达,但是后汉史书上有记载过从大秦过来的商人抵达日南郡的消息。
这也说明这条商路是可以行得通的,这对于我们,对于大秦国而言,都是好事,大秦国可以买到更便宜的货物,从而买的更多。
大秦国买的更多,我们就能卖的更多,赚的更多,受到损失的,是安息国和贵霜国,不是我们和大秦国,大秦国愿意买,我们当然愿意卖,卖的越多,生产的也越多。
这些东西生产越多,则工场就能招募更多的人做工,寻常百姓家中若有富余劳动力,或者有壮女可以做工的,也能出来做工,多赚取一份工钱补贴家用,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张辽想了想,觉得皇帝说的很有道理。
“陛下所言,确实有道理,臣深以为然。”
“很好,文远,这个任务,我决定交给你,子义在交州稳定局势,那个功劳交给他,而这份功劳则交给你。
你长期在扬州带兵,之前占据夷州大岛的功劳也是你的,你现在也熟悉了水性,熟悉了水师战舰,这个任务,舍你其谁?”
张辽顿时想明白了皇帝之前所说的一切。
皇帝真的不是来罢免他的,而是要继续任用他,给他更多发挥才华的机会。
主动远行前往大秦国,开辟属于魏帝国自己的海上商路。
从海上通商,达成互相之间的协作,直接贸易,直接来往,甚至双方互派使臣进行进一步的交流,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此行成功,张辽就可以获取这份功劳。
这对于他而言是非常有意义的。
“陛下,臣绝不辜负陛下的希望。”
郭鹏点了点头。
“海上航行耗时很长,一去一回,可能需要数月时间,海上还会有非常可怕的大风暴,你们若遇到,也是凶多吉少,这对于你而言,是非常险峻的,你决定要去吗?”
“臣蒙陛下信任,不以臣降将之身卑鄙,臣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如今有此等利国利民之事,臣绝无推辞之理。”
郭鹏拍了拍张辽的肩膀。
“好,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我很高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会交给你一支庞大的船队,有人,有物,有粮食,有食水,你们远行海上,危机重重,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克服危机,成功归来。”
张辽跪在地上发誓。
“若不成功,则绝不归来。”
不成功,也就是葬身海底,当然是回不来的。
可这不是郭鹏所渴望的。
以今时今日的航海技术,罗马当然能去,他不去,罗马自己都能过来。
罗马人已经数次抵达中国,水路也好,陆路也好,都能行得通,这说明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已经可以实现两大帝国之间的交流。
罗马甚至有官方团队前往过洛阳拜见汉和帝。
相隔虽远,但是并非无法交通。
只是中国人却没有亲自前往过罗马地区,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当然,天朝上国的心思觉得罗马帝国和西域小国一个规模一个体量也是原因之一。
可罗马帝国并非不能和汉帝国平起平坐。
班超通过西域人的讲述,对罗马产生了兴趣,决定派遣甘英出使罗马,了解一下这个被西域人敬畏的大秦国到底是什么国家。
可是甘英的出使却被当初中亚地区的二道贩子们所阻拦——他们不想让汉帝国和罗马帝国直接交流,以终结他们作为二道贩子的特权。
于是甘英的西行终结在了红海之畔,差一步就能进入罗马帝国国境,差一步或许就能改变历史书上的记载。
后来,罗马曾经有海商抵达东吴,为孙权所接见,孙权还赠送了一些他征讨山越得来的奴隶给那些罗马人。
不过双方的官方交流始终不多,也没有太多的成果,罗马帝国试图和中国建立直接往来的努力始终不成功。
再往后,小冰河来袭,罗马进入分裂时代,中国也进入魏晋南北朝的长期分裂,双方再无任何直接的交流。
但是现在不同,郭某人领导下的魏帝国,有充分的实力和技术与罗马主动交流,往来,并且打通双方的贸易路线。
郭某人并不会使用天朝上国的心态对待罗马,只要罗马愿意和他做生意就可以。
他要把罗马变成他的货物倾销之地,占地广大人口众多的罗马帝国,绝对有那个实力成为他最完美的市场。
他需要罗马,想必罗马也需要他。
根据他目前所探知的情况,他只需要让船队抵达红海地区,进入埃及,就算是进入罗马帝国的疆域了。
他不用跨越并不存在的苏伊士运河,也不需要绕过非洲的好望角抵达欧洲,他只需要在埃及和罗马人做生意就足够了。
若要抵达罗马城,完全可以通过埃及,乘坐罗马人的船只抵达罗马城,其他的并不需要他考虑。
甚至只要能抵达印度洋地区,差不多就能遇到罗马的商人和商船了。
所以郭鹏在延德四年开始,命令太史慈麾下的青州海军选择五只大海船和一千多名经验丰富的水兵、水手,扬帆,从扬州北部出发,开始航行,探索路线。
按照郭鹏的要求,基本上沿着海岸线的方向前进,每十天停靠一次海岸,建立沿岸的生活据点,伐木建造营地,然后留人驻守,储存粮食、食水,并且尝试开辟耕地,种植粮食。
这群人开辟了最早属于魏帝国的殖民地。
并且沿途开辟驻地的时候,因为看中一些已经被当地土著的开辟的土地,所以魏军曾经遇到过当地土著的反抗。
毫无疑问的,装备精良战斗力强大的魏军击败了他们,赶走了他们,还抓了一些人作为奴隶,然后占据了这些地方。
原始的殖民开始了。
一样的血腥,不人道,残酷,贪婪,但是毫无意义的,这个时代没人和你讲究这些。
魏军看中了一些沿海地区的肥沃土壤,决定在那里设置军队驻地,当地没有人更好,如果有人并且试图反抗,那么自然就会遭到魏军的强制对待。
一开始魏军小心谨慎,觉得这些人说不定很厉害,但是交战之后发现只是一群弱鸡之后,胆子就大了,挺着长矛挥舞着钢刀冲上去,一举就能击溃当地原住民。
顺便还能掳掠一些人作为奴隶,为他们建造营房,耕种土地,残酷压榨。
似乎这种事情是强者天生具备的本能一样,只要你是弱者,只要你在武力上被打败了,就要接受奴役和压榨。
得知这些事情之后,郭某人就明白了,不管大航海由谁发起,最终的结果并不会产生什么改变,只是压榨的主人翁换了一个而已。
强悍的武力,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啊。
从延德四年到延德八年,整整四年时间,船队终于打通了从东南沿海地区前往埃及地区的安全可靠的航线。
并且还通过大量的航行获得了经验,摸索出了洋流季风之类的存在,确定了出发最好的时间段和返回最好的时间段。
两个月多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从出发到抵达埃及地区的时间。
海军还按照郭鹏的吩咐在沿途设置了十数个生存据点,驻守士兵千余人,并且按照航行时间实现了轮换制度。
这些据点存在于东南亚的马来半岛地区,孟加拉国南部,印度南部,还有阿拉伯半岛南部沿海地区,最终抵达了埃及。
执行这个计划的时候,郭鹏就通过镇西都护府,从贵霜国和安息国招募能同时与汉人还有罗马人交流的语言人才,这些年也招募了数人。
这些人有几个被郭鹏派到了洛阳太学开设了外语课。
将来跟罗马帝国这些国家的往来肯定是机会很大的,不能全靠从外面招揽语言人才,自己也要培养一些语言方面的人才。
现在魏帝国有了独步世界的教育环境与教育资源,经过标点符号大革命之后,郭某人手握全天下几乎所有教育资源,完全具备开设外语课的条件。
以语言方面的人才可以不参加科举考试直接进入外交部就职为条件,很快吸引了一批愿意学习外邦语言的太学生。
延德八年,外语课程第一次在洛阳太学内召开,首批学生四十六人。
到延德十年,这批学生学成出师,基本掌握与罗马官方进行交流的能力,全部进入外交部通译司就职。
剩下来一批招募来的外语人才则被郭鹏派到了海军那边,和海军一起执行任务。
郭鹏自己去听过这些人讲课,注意到他们说罗马人自己经常使用两种语言,若要和全部罗马人顺利交流,这两种语言都要掌握。
这一点,郭某人是完全不了解的,只能听之任之,让这些专业的人来。
好在这首批学习罗马语言的四十六名太学生都很努力,努力的掌握了这两种罗马人常说的语言,也不枉费他的投入。
郭鹏还询问这些去过罗马帝国做生意的人,问他们罗马人都是什么人,长成什么模样,有什么样的文明等等。
这些人的描述让郭某人觉得稍微有些意外。
他们说罗马人有很多不同的族群,有的肤色偏白,有的肤色就和中国人一样,有的肤色则偏黑,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穷或富,但是他们都可以说是罗马人。
罗马人不以族群分别,而以罗马公民权分别。
这个拗口的词汇经过那个来自安息帝国的商人翻译官的多次解释才让郭鹏意识到原来这是【公民权】的意思。
一千二百八十四 他认为罗马帝国没什么大不了的
根据翻译官的说法,罗马帝国疆域内的人,不管是什么出身,什么族群,只要被授予了这样的身份,那么他就是罗马人。
同时翻译官还向郭鹏讲述了罗马有皇帝之前,还有过一段很多人共同治理罗马的阶段,那个时候罗马经常用一种推选的方式选择主要执政者。
后来,这样的罗马陷入了混乱,发生了权力争斗,然后才成为帝国,有了皇帝。
但是罗马帝国的政局并不稳固。
翻译官说,罗马皇帝曾有过多次被刺杀而死的经历,而做这样的事情的,往往是他们身边的军队。
翻译官在他的家乡就听说过,罗马皇帝身边的军队非常贪婪,凶暴,甚至可以操纵皇帝的生死和废立。
而皇帝往往需要给军队巨大的利益才能拉拢军队,让军队支持他,从而成为皇帝。
这种感觉就像是皇帝从军队手里买下皇位一样。
尽管如此,这也不是非常妥当的方式,他还听说有些人因为对皇帝不满,出巨资雇佣军队刺杀皇帝,为此而死的皇帝也不在少数。
郭鹏对此相当惊讶,然后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对于罗马皇帝如此儿戏般的传承状况,让他想到了五代十国时期那个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状态。
同样也是军队操纵皇帝的生杀大权,操纵皇位的归属,皇帝做不做,成不成,全看军队怎么想,要做皇帝就一定要有军队支持,要给军队巨大的利益。
于是数不清的皇帝死在了军队手里,死在了政变之中,皇帝今天姓刘,明天姓王,后天又姓张,整一个吉祥物一样的感觉。
那种炼狱一般的惨况,也同样发生在中国,不过,最后还是被终结了。
“皇帝,怎么能被军队挟持?被军队那么频繁地操纵、废立,大秦国皇帝还有权威吗?还能号令军队、百官吗?”
“可以,用钱,只要能让军队满足,什么都可以办到,所以罗马皇帝总是要发起战争,让军队获得战利品,否则军队就会不满。”
翻译官如此回复道。
“这还是皇帝吗?”
“是皇帝,只是不能和陛下相比,陛下的权力是大秦人的皇帝做梦都不能想象到的。”
翻译官来魏帝国几年时间,亲眼见到身为魏天子的郭鹏那强悍的权力和稳固的地位。
他觉得这一点上,罗马皇帝是远远不能和他相提并论的。
别的不说,魏帝国的禁卫军完全是受到魏天子掌控的,也不能影响皇位的归属。
而罗马的禁卫军则不一样,那些自身并非军头出身的皇帝甚至要受到禁卫军的承认才能成为皇帝,要给禁卫军很大一笔钱。
否则没有军队保护。
没有军队拥护,这个皇帝又怎么号令帝国疆域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头呢?
郭鹏进一步询问罗马皇帝身边的军队为什么有那么强大的权力,难道从最开始就是这样?
翻译官则表示他也不清楚,或许是禁卫军驻地和罗马皇帝位置太近的缘故。
就在罗马城旁边,一个巨大的禁卫军大本营,所有禁卫军都在那边,接受禁卫军将军的指挥。
“全都驻扎在一起?”
“全都驻扎在一起。”
翻译官予以肯定,他说他去过罗马城,远远地看过禁卫军大本营。
“有趣,有趣,原来如此。”
郭鹏拍手笑道:“把那么巨大的军队和军权交给将军,还把军队全部都安排在一起,将军认识士兵,士兵也认识将军,带兵的和练兵的是同一人,这就是问题的根本了。”
翻译官表示不明所以。
“在我的麾下,日常和军队待在一起的人不是指挥作战的将军,而是专业的练兵军官,他们的地位不高,往往是退役老兵担任,但是却能日常接触到这些士兵,指导他们训练。
士兵日常并不和指挥作战的将军住在一起,而是单独居住在练兵大营里,将军要打仗的时候,从我这里得到兵符授命,再去练兵大营里调兵,出战,战后士兵还是回到练兵大营里。”
郭鹏摇了摇头:“怎么能让拥有威望的将军长时间和他所指挥的士兵居住在一起呢?他们之间必须要分离开,不是战争时期,士兵就不能和将军朝夕相处。
否则士兵就只认识将军,而不认识皇帝,会觉得将军才是主导他们生死的人,而不是皇帝,皇帝的权威就逐渐消失,成为了将军的权威,将军有了这种权威,就能威胁皇帝了。”
翻译官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
“不仅不分兵驻扎,把军队都安排在一个大营里,然后还让练兵与指挥的军官是同一批人,皇帝有威望还好,皇帝要是没有威望,肯定要被将军挟持。
我麾下的军队,就算同属一个统帅,也要分开来驻扎,驻扎在不同的要道口,驻扎在不同的城市边上,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轮转,更换驻地,非战时,必然不是一个整体。”
郭鹏不屑的说道:“如此频繁的更换皇帝,皇帝谈何威望?没有威望,则皇帝不依靠中央军队就根本坐不稳天下,也不可能得到那些地方势力的效忠。
没有中央军队的支持,一天皇帝都坐不下去,若要做皇帝,就要给军队钱,让军队支持,若要权力稳固,就要从军队那边把军队的主导权控制住。
这样做,军队肯定不答应,那么就换皇帝,换了皇帝还要依靠军队,还要给钱,周而复始,恶性循环,情况会越来越恶劣。
大秦国坚持这样的规则,要么就是皇帝最终摧毁这支军队,要么就是这支军队最终摧毁这个国家,两者已经不能兼容。
像这样,皇帝不像皇帝,将军不像将军,军队不像军队,还算什么国家?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大秦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感觉到中国天子对罗马帝国**裸的鄙视,翻译官的心情有点复杂。
虽然他也很讨厌罗马帝国,因为罗马帝国总是侵略他的家乡。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感觉到罗马帝国的强大和不可侵犯。
强悍的军队,强悍的武力,这让罗马帝国几乎可以在他的家乡为所欲为,肆无忌惮,让他和他的家人朋友悲痛不已。
结果在中国皇帝的眼里,他认为罗马帝国没什么大不了的。
“陛下认为,您的军队可以打败凶悍的大秦人吗?”
“我的国家一定可以战胜大秦国,如果我们直接爆发冲突的话,我绝不会输,大秦看似庞大、强大,实则内里暗潮汹涌,各地实力派根本不听皇帝号令,只是因为皇帝有中央军支持才接受局面。
一旦发生国战,中央军战败的话,你觉得地方实力派会做些什么?当然我认为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因为我们之间距离太远,战争基本上不可能爆发,我们谁也没有让大量军队远征对方的能力。”
翻译官听后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我的家乡经常受到大秦国的打击和侵略,他们肆意屠杀我的朋友们,这让我非常痛苦,我非常憎恨他们,却无力反抗,因为我们的武力相差很大。”
郭鹏看了看这名翻译官。
“如果只是这个问题,或许,我可以解决也说不定。”
“啊?”
郭鹏笑了出来。
“不一定完全解决吧,但是至少,是可以降低你们爆发战争的次数的,当然,可能你和你的家人会高兴,你们的皇帝和贵族就不一定高兴了,说不定还会非常生气。”
翻译官越听越是迷糊,不明白郭鹏到底在说些什么。
罗马人之所以屡次进犯安息帝国,原因也就在于安息帝国和贵霜帝国这些中亚国家把持了罗马和中国之间的贸易路线,把货物价格提升数倍乃至数十倍,让罗马人大出血,无法接受。
如果有另外一条可以规避这些中间费用的渠道,实现了罗马和中国的直接交流,没有中间商,则问题也不会存在了。
罗马人当然不会耗费巨资再去找安息人的麻烦。
打仗不要钱吗?
若是通过贸易赚了更多的钱,皇帝也就有钱可以去贿赂军队了,不必要非是打仗才可以,这样一来,估计皇帝和军队都会高兴。
但是中亚国家应该就会非常抓狂了。
虽然海路还不能完全取代陆路贸易,但是依旧会分走大量的份额,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贸易份额还会不断的转移到海上,而不是陆路。
持续降低的收益肯定会让他们非常抓狂,但是他们又不敢也做不到通过海路同时得罪两个世界大国。
他们只能对内盘剥了。
他们的生活和经济水平会有一个比较大的下降,不知道到时候这些商人会怎么想。
不过不要紧,这个翻译官已经在他这边当官了,未来是否还会回到家乡也不一定,安息国估摸着也没有多少寿命可以折腾了。
郭鹏通过这些熟悉中亚局势和去过罗马帝国的商人出身的翻译官得知了罗马帝国的一些情况。
他原本是不懂的,知道罗马帝国的存在,了解罗马帝国的一些过往历史,对于他而言已经不容易了。
这个时代的一些细节问题,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他真的不知道,只能通过知道的人来给他提供消息。
就比如他知道萨珊波斯会在这一时期建立起来,但是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也不清楚。
通过这个时代落后的交通搜寻信息,辨别这些信息的真伪,从中找到历史的轨迹,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和那些庞大的国家做生意。
因为没有国家可以拒绝古中国的奢侈品,比如丝绸,还有他创制的铁锅,以及茶叶,他要用这些高档产品榨干罗马帝国的油水。
为此,他主动发海行动,寻找与罗马人通过海路直接联系的方式。
延德四年开始打造航线和沿途的据点,到延德七年,海军舰队在印度洋地区遇到了罗马商船和罗马商人。
并且进行了进行了交流和第一次的贸易,接上了罗马帝国的印度洋贸易航线。
不过由于补给消耗完毕,舰队被迫返航,延德八年才重回印度洋地区。
延德八年,海军在阿拉伯半岛地区建立生活据点的时候遇到当地土著的反抗,一个罗马商人还给海军提供了路线帮助,协助海军消灭了那个部落的抵抗。
到延德九年,七艘大海船组成的官方性质的船队在太史慈麾下海军将领王威的带领下首次抵达埃及,进入埃及地区。
两条原本不会相逢的帝国命运线就此摆脱了平行的宿命,交织在了一起。
一千二百八十五 罗马皇帝要见王威
西元211年,魏延德九年,东西两个霸主帝国的命运线第一次交织在了一起。
通过之前那个帮助魏帝**队击败土著袭扰的罗马海商,王威率队登陆之后,第一次与埃及境内的罗马官方进行了官方层面的交流。
魏帝国官方和罗马帝国官方从未有过任何交流,最开始发现一支军队登陆的时候,埃及地区的罗马官方也相当紧张。
他们试图调集一支军队进行戒备,一旦这支登陆的军队有任何敌意行动,立刻发起进攻,誓要将他们赶下海不可。
王威没有敌意,他约束军队,在临海地区伐木扎营居住,并未进一步深入,只让军队就地驻扎,然后让那个罗马海商还有自己携带的翻译前往斡旋。
为了确保斡旋成功,王威还让他们带去了五十匹丝绸作为见面礼物,这样可以最大的获取对方的好感。
然后斡旋成功。
罗马官方通过五十匹丝绸成功解除了敌意,确定王威是和平使者而非进犯者,为他们举行了欢迎仪式,还馈赠了很多水和食物。
通过这些翻译的带领和交流,埃及境内的罗马官方人员确定王威等人来自丝绸的国度,传闻中的【秦】。
王威则通过翻译告诉罗马人秦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魏帝国的国号为魏,有些时候也自称为中国,意为中央之国。
记住,魏,不是秦。
罗马人也告诉王威他们的国名。
王威听不懂他们说的话,翻译官翻译来翻译去,也始终不得要领。
于是王威就让那个罗马官员多说了几遍,听那个读音,有点像【娄摩】(我自己找的上古汉语拟音,读起来念roma),和他出海之前所得知的【大秦】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双方互相交换对方的国名,更新了对对方的了解。
魏帝国结束多年战乱,于九年前立国,现任皇帝是魏帝国的开国皇帝。
罗马的皇帝也活着,还是新皇帝,刚刚继位不久。
于是,就在延德九年,罗马官方也已经知道了来自东方古国中国的船队抵达了帝国的东南疆界,进入了埃及地区。
他们的船队上有士兵,也有商人以及大量的货物,有丝绸,铁锅,瓷器,漆器等等非常精美的手工艺品,这些都是在罗马非常受到欢迎的存在,价格高昂。
这支船队携带着中国皇帝的善意和问候,主动前来与罗马帝国皇帝交流,希望达成协议,双方实现海面上的交互贸易。
当地罗马官员非常震惊,当王威出示了自己作为皇帝特使所持有的节钺的时候,罗马人虽然不清楚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但看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
而且王威和士兵们穿着军装,手持精良的器械,一眼看上去也不可能是某个野路子团队,就算不是中国皇帝的特使,也该是某个实权人物的特使,能够影响中国皇帝的。
罗马官方对此非常重视,立刻派人横穿地中海,一路将这个消息从埃及的亚历山大港一路送到了意大利的罗马城,交给了现任罗马皇帝卡拉卡拉。
此时的卡拉卡拉刚刚暗杀了自己的弟弟、同为共治皇帝的盖塔,清除了他的党羽,成为了罗马帝国唯一的皇帝。
但是由于杀死弟弟,诛连了大量依附他弟弟的权贵势力,正处在名声的低谷期,地位尚且不稳,局势很危险。
他急切的需要一个热点事件来转移人们的视线,让自己获得喘息之机。
中国皇帝遣使拜访他,想要和他商定双方的贸易往来规范等等的消息传来,这让他欣喜若狂,让他觉得这就是那个足以转移人们的视线的超级热点事件。
这当然是超级热点事件。
他把消息散发出去之后,整个罗马城的人们快速的忘记了盖塔的事情,全部都在热烈交谈那个生产丝绸的国家的皇帝派人前来拜访的消息。
跨越千山万水,那个神秘的富庶的强大的国度居然派人前来拜访,这让他们觉得非常惊奇,并且不断的打探具体的消息。
商人,权贵,将军,地方长官,还有皇帝的亲信,纷纷嗅到了利益的味道。
丝绸,瓷器,手工艺品等等,这些在他们眼里就是黄金。
不,比黄金还要珍贵,就是因为太珍贵了,罗马历代皇帝都对被他们称作帕提亚帝国的安息帝国进行战争。
于是盖塔之死很快就没有人提起,卡拉卡拉掀起的恐怖浪潮也很快消散于无形,大家都在谈论中国人远道而来的事情。
卡拉卡拉抓住这个机会,告诉大家中国人现在在埃及地区,即将被他邀请来罗马城,实现一次非常有历史价值的会晤。
这个消息也被送回了埃及,告诉王威,让王威知道,罗马皇帝要见他。
王威本来的职责是抵达埃及,找到罗马官方人员,与官方人员接洽,协商进一步的接触事宜和通商事宜,并且回来报告郭鹏,让郭鹏知道,以便于派出更加符合规格的正式的使节团队。
结果王威没想到罗马皇帝要见他。
王威和随行人员商量了一下,大家觉得罗马皇帝要见他,他若不去,则显得不够礼貌,有失天朝上国的礼节,所以应该去见。
不过消息也要送回去,要让皇帝知道这件事情,然后再派人来,王威知道自己的权限是不足以确定两国的贸易条约的。
于是王威决定自己带一部分人前往罗马城拜见罗马皇帝,而另一部分人则在另外一群罗马商人的陪同下一起启程返回中国。
王威带着部分士兵和随从人员跟随罗马官方人员的脚步,顺着尼罗河北上进入地中海,然后横跨地中海,抵达了罗马帝国的核心地区亚平宁半岛,并最终进入了罗马城。
以一种相当高的规格的待遇,王威和他的部下进入了罗马城。
穿着在罗马人看来是与众不同但又非常严谨有特色的服装的王威等人无论走在什么地方都吸引人眼珠。
无论是迥然不同的面容和习惯,还有精良的装备武器,以及大量珍贵的货物,前往罗马城的一路上,王威等人就像是珍稀物种一样惹人关注,引人注目。
而他们鲜明的盔甲和装备以及饱满的精神又让罗马人感到他们的国家也是一样的富庶和强大。
听说中国人的军队盔甲鲜明,武器装备精良,看上去非常善战,为了不丢面子,卡拉卡拉则要求拥护自己登位的罗马禁卫军也拿出属于他们的精气神和最强状态,迎接中国使者的到来。
王威的罗马之旅拉开帷幕。
而与此同时,消息从罗马送回中国的时候,郭鹏相当惊讶,没想到罗马皇帝要见王威。
但是由此可以确定,罗马官方对于这次来使非常重视。
于是郭鹏决定派一支正式的使节团,提高规格,前往罗马,正式拜见罗马皇帝,签订通商协定等等。
领队就交给张辽担任,外交部派出三分之一的官员,外交部尚书辛毗直接随船出发,通译司几乎全体出动,一起前往罗马。
不止要谈妥通商事宜,还要充分了解一下罗马的政治状态、军事力量和民俗风情。
尽可能地多走一些地方,亲眼观看此时此刻的罗马帝国的人间百态,全方位了解这个万里之外的庞大帝国。
这是东方世界的霸主和西方世界的霸主的第一次正式交流。
郭鹏对此非常重视,亲自召见通译司的官员,让他们抵达罗马城之后注意阅读罗马城典藏的书籍,并且将之翻译成汉语,带回魏帝国,交给他。
对于罗马的哲人和古希腊的哲人们所书写的书籍,要是能看到,无疑是美妙的。
就算看不到,带回一些大路货也好,至少能让郭鹏了解一下当前的罗马帝国。
这一次使节团的前往也可以为未来官方层面的商队打个基础,弄一支大船队进行集体航行,为后面的航行积累经验。
要携带多少东西,空出多少空间,必须要携带的生活用品又是多少。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为了防止败血症,不仅需要携带一些新鲜果蔬,沿途若能找到,当然也需要补充,但是更关键的在于茶。
茶叶水里拥有的丰富的维生素c是预防败血症的最好方式。
郭某人特别嘱咐江南茶庄,生产大批量的茶砖交给船队,属于【皇帝特赐】,每个人都有配比,每个人都要喝,与食物一样,属于必备品。
在这种事情上,郭某人就没有计较利益了。
但是卖给罗马人肯定还是要卖出相当高的价格,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卖给罗马人。
郭鹏南下临海郡找张辽之前,这件事情就已经在筹备了。
船只从青州航行到扬州,又从扬州抵达临海郡,补充了大量的物资和经验丰富的水兵、水手之后,一支规模相当庞大的船队组织完毕。
这支船队由三十多艘大海船组成,此番出动的总人数超过四千人。
除了使节团官员、占据总人数绝大部分的士兵和水手之外,还有皇商,还有画师,还有临淄营的高等级密探,他们各有各的任务。
这才是使节团的核心组成部分。
此番出海,若能顺利抵达罗马,那么他们的任务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和罗马帝国达成通商协议那么简单。
他要全方位的了解现在的罗马,并且将罗马的存在公诸于世,让所有人都知道,帮助全体国人打开视野,了解这个远在万里之外的庞然大物。
让全体国人开眼看世界,让他们知道神州之外,还有更为广袤的土地,也有十分巨大的政权国家,世界上,并非只有一个中国。
整理完了这些事情,郭鹏没有等着船队正式,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来不及在这里等待。
作为皇帝,出巡当然是可以的,但是也不能出巡时间太久,洛阳终究是他的主要驻地。
郭鹏没有继续南下去建安郡并且去交州,而是一路向北,踏上返程,然后从庐江郡渡江,进入了荆州。
正事办完了,大运河工程基本平稳运行,没有什么大乱子,预计两三年之内就能彻底完工,把大运河通航。
自此用水路沟通南北,魏帝国未来的内部隐患就会随着大运河的通行而减少很多。
交通越发达,统治力就越强,统治成本也会越低。
扬州走了一遍,郭鹏便来到了荆州,比起他曾去过的扬州,荆州这块土地,他是从未踏足过,连益州郭鹏都不能算没去过,当初他去汉中的时候,汉中还属于益州。
荆州,他是真的没有去过。
一千二百八十六 肢解荆州学业堂
一个没去过的地方就这样纳入了自己的统治,这让郭鹏总有种不真实感。
而且荆州眼下是士人们最后的大本营。
荆州刺史府直辖的荆州学业堂也是目前魏帝国所拥有的所有地方学府里最优秀的一个,师资力量直追中央太学。
士人们在这里维系着最后的荣耀和回忆。
这里产出的士人子弟在这几年的科举考试里也纷纷占据极大的比重,把寒门子弟和黎庶子弟狠狠地往下压,挫败他们的尊严。
没办法,百年以上的领先程度,不是短短数年的科举可以改变的。
对于他们来说,把士人子弟拉到同一竞争起跑线上,同台竞技,已经是祖上多少代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荆州学业堂,那是士人最后的自留地了。
但是这块自留地看似辉煌,但是有理智的人还是能了解到的,伴随着科举的发展,士人们最后的自留地也将走向衰落。
随着学术的进一步下移和中央政府对学术的操控,士人们所失去的绝对不仅仅是优先做官的特权。
所以延德九年大叛乱以前,荆州绝对是魏帝国各州里离心势力最强的一个州。
伴随着之前的叛乱和大规模的清算,经济基础上,荆州的离心势力已经被铲除殆尽,再也没可能掀起什么波澜了。
但是思想基础上,荆州的离心势力还是很强的。
思想上,荆州的残余士人们无时无刻不再回味着过去的辉煌和现在的衰落,顺带着咬牙切齿的偷偷批判当今皇帝陛下。
他们对自己的朋友、家人、子孙后代那是极尽一切可能的诋毁、辱骂当今皇帝陛下,把当今皇帝郭某人说成是他们最大的敌人,生死仇敌,那种要挫骨扬灰还不够的仇敌。
他们要子孙后代们默默积蓄力量,蛰伏在这片已经变了颜色的土地上,默默的等待着可以复仇的那一天。
一定要等到郭鹏死掉,然后才能出来搞事情,郭鹏不死,他们永远也不能出来搞事情。
另外,读书要继续读,官要努力去做,努力去钻营,去升官,掌权的力越大,做官的士人越多,才越有在未来颠覆一切,把历史拉回原本走向的可能。
这是荆州内部不少残余士族家庭的最后的执念。
伴随着延德九年的大叛乱,他们纷纷了解到,只要郭鹏活着一天,他们就没有翻盘的希望。
于是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郭鹏早死,或者他死了之后子孙后代们可以掌握魏帝国的实权。
然后,“拨乱反正”。
可惜的是,魏帝国到底会不会走到那一天,他们到底有没有机会主导魏帝国的实权,那都是不确定的事情。
魏帝国的权力架构,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可以在职权上威胁到皇帝的存在,和汉帝国的权力架构已经完全不同了。
尚书令和尚书仆射都被取消了存在,以后也不会再设置,相国丞相这一类的职位更是完全不存在于魏帝国的权力体系之中。
他们就算能做到高位,也不能大权独揽。
他们寄希望于从郭魏政权的内部颠覆这个政权,然后回到当年士人们的黄金时代,那是纯粹的痴心妄想。
教育的改变,科举的逐渐深入人心,还有纸张的不断普及,已经逐渐让学习的成本不断降低,学习已经不再是一种特权,一种奢侈的念想了。
就算是一个黔首黎庶,他也有可能进入中央太学读书,然后当官。
时代的发展就是如此迅速,短短数年间,魏帝国的学术生态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五经十四家法所维系的上百年服务于士人家族的学术生态被郭某人用五千禁军彻底毁掉了,再也回不来了。
荆州人里不是没有一些清醒的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只是若是没有这样的妄想,他们又如何能坚持着把家业传下去呢?
而郭鹏并非不知道这件事情。
郭鹏对这件事情的了解还是足够的,他在荆州埋伏的眼线位居全国之冠,荆州人的一举一动,他都一清二楚。
经济上的根基被铲除了,但是思想上的根基还在。
思想上的根基也有延续性,若是不能连根拔起,未来未必不会祸乱朝纲。
所以他对荆州人的思想动态监视的非常紧密,荆州学业堂里的眼线也不止一个,学业堂里的那些学子们想什么做什么他都很清楚。
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这群士人如果还抱有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是完全不介意多做一点什么事情,让他们的幻想完全破灭的。
郭某人绝对不是一个宽容的人,这是可以肯定的。
皇帝驾临荆州,这是荆州天大的“喜事”。
将军朱灵和郭烈很早就接管了皇帝沿途所要驾临的任何一座城市,对这些城市采取全方位的接管模式,派遣最精锐的部队沿途保护皇帝的安全,确保皇帝的安全万无一失。
荆州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很清楚,什么地方还有余孽,他们也在调查之中,这种情况下,就更不能放松警惕了。
郭鹏基本上是坐船抵达荆州的,沿途在几座城市暂停,采买一些物资——他不允许当地官府随便组织百姓给他提供什么特殊的待遇。
他出行所使用的都是地方仓储内的物资,有什么特别的需求,则派遣内廷宦官去当地购买,自己花钱,不用地方政府额外支出,也坚决不允许扰乱民众的生产生活秩序。
什么夹道欢迎之类的,是郭某人称帝以后最厌恶的事情,坚决不允许,任何官员想在这种事情上拍马屁,那纯粹是拍到了马蹄子上。
沿途州郡地方有一些人做了这样的事情,被郭鹏当场免职,赶回老家种地去了,之后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个个的都学起了周亚夫。
蔡瑁很明显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对于郭鹏的到来,他战战兢兢不假,不过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措。
他很清楚郭鹏厌恶这种表面功夫,当初他去洛阳述职的时候就很清楚。
所以他下令荆州官员不准有任何异动,全部都老老实实的守在本地工作,皇帝不来,你们不要动,皇帝到了城门口,你们再去迎接,不得有任何多余的举措。
否则皇帝一旦生气,那就不美了。
皇帝喜欢都是周亚夫那种到了营门口还关着营门不让他进去的那种恪守规矩的人,你们要是不想丢掉官位,就老老实实的照着我说的做。
蔡瑁的威慑很有意义,荆州官员还就真的都这样做了。
虽然荆州绝大部分官员连皇帝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一生为官却不知道自己效忠的那个皇帝长成什么样子,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现在皇帝来了,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皇帝长成什么样子,不过这样的机会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有些官员运气好,能看到皇帝,有些官员欧气爆炸,还得到了皇帝的接见与问话,不得不说是极其幸运的事情。
皇帝一路走一路巡查,一路品味民生,像是一只骄傲的狮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
虽然皇帝在此之前从未涉足荆州,荆州的任何地方都是第一次来。
然后,皇帝来到了江陵。
荆州刺史蔡瑁和荆州刺史府大小官员一起出城迎接皇帝,面见皇帝。
这些人里只有少数见过皇帝的容貌,大部分人是没有见过皇帝的,对于皇帝只有一个模糊概念,而只有亲眼见到过皇帝,这个模糊的概念才能真正成型。
蔡瑁显然不是这群人中的一分子,他多次去洛阳述职,见过郭鹏,也和郭鹏一起吃过饭,欣赏过歌舞,该知道的都知道。
所以荆州在他的中庸带领下走的四平八稳,在之前历次政治风暴中相对平稳地度过,没有引发什么可怕的大事件。
荆州没有像冀州那样遭遇过那么可怕的清洗事件,上上下下的官员几乎换了一茬儿,而荆州则相对好一些。
这里头要说没有蔡瑁的功劳,那还真是不准确的,蔡瑁就像个风雨裱糊匠一样,竭尽全力维系着皇帝和荆州士人之间那脆弱的表面的和谐。
但是只要其中一方稍微出格一点点,这个局面必然是无法挽回的。
夹杂在其中的蔡瑁,真的很危险、很疲惫。
“这些年你在荆州做刺史,辛苦维持局面,治理荆州,你的功劳我是看在眼里的,你做的还不错。”
郭鹏叫其他人跟在身后,自己单独和蔡瑁走在前面,缓缓踱步,慢慢交谈。
“能得到陛下的夸赞,臣就算是死了也值得了。”
蔡瑁的马屁功夫一直都很到位。
“我要的可不是你拍马屁的功夫,是你治理地方维持平衡的功夫,在我没有余力涉及荆州的时候,你的这份本领帮我稳住了荆州,这件事情,我还是很满意的,不过,我想要的并不仅仅如此。”
郭鹏扭头看向了身边谦卑的蔡瑁:“学业堂应该要进行一些改变了,学业堂的师资雄厚,羡煞旁人,你别说地方那些学宫、学校,连中央太学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强势,你觉得,这合适吗?”
蔡瑁心里一惊,随后暗自叹息,感觉这一天还是来到了。
作为最后的士人大本营,学业堂里汇聚了士人最后的精华力量,最后的堡垒,当然会进入皇帝的视野之中。
连着数年的科举考试,荆州士人都在科举考试里占据了很大的份额,一枝独秀,长此以往,必然会因此其他地区的不满。
其实现在就已经有不少出身其他地方的官员对此提出异议。
他们认为荆州学业堂的教学水平很高,而其他地区的教学水平不够,以至于科举考试的时候,总是荆州考生占优势,甚至洛阳太学生都难以与之抗衡。
长此以往,这科举考场还有其他地区学子的上升渠道吗?
这是当前朝堂上大多数主流官员的看法。
郭鹏觉得也是如此,好处总不能被一个地方的人占据了。
未来二十年三十年,如果朝堂上全是荆州学业堂出身的人,那是很不妙的事情。
那样就会出现诸如日本的赤门阀稻门阀这般的学阀派系,将社会某个方面的上升空间完全垄断,其他学子则难以看到出头的希望。
而一个地方出身的人也会结成自己的地域派系,该派系过于强势的话,会影响朝堂的政治平衡,威胁皇权。
所以郭鹏来荆州,一是为了巡视荆州领土,震慑宵小之辈,二,就是要肢解荆州学业堂。
作为一个强势皇帝,郭某人决不允许任何威胁动摇自己统治基础的机构存在。
一千二百八十七 为孔夫子的理想立下天大的功劳
郭鹏的政策,说的俗一点,就是锄强扶弱。
朝堂上,谁冒头就打压谁,如此让地域之间更加公平,也是为了中央集权更好的推行。
蔡瑁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那么一天,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还是忍不住的感到一阵仓惶。
荆州学业堂,那是刘表时代的遗产,是刘表留给荆州人最好的也是最后的礼物。
很多士人都是依靠学业堂的帮助成就科举伟业,通过科举打败寒门子和泥腿子,进入朝堂为官。
而现在,皇帝都不能接受这个局面了。
面对这样一位皇帝,荆州人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的,若要与之对抗,无异于自杀,所以除了服从,他们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路可以走。
现在就不知道那群老学究们意识到自己最后的栖身之所也要被皇帝肢解掉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会自杀吗?
就和当初那些觉得士人没有前途的老家伙们一样?
蔡瑁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他只觉得要是继续往下想的话,或许能想到更加可怕的事情也说不定。
所以他不能反对,他只能温和的提出一些微不足道的质疑。
“陛下,学业堂运行至今,为我魏提供大量人才,难道有何不妥吗?”
“当然不妥,长此以往,朝堂上高官显贵都是你荆州学业堂出身,你觉得会有什么结果?朝堂上的人会怎么看待学业堂?”
郭鹏看着蔡瑁冷笑一声:“德珪,难道你是舍不得刘景升留下的遗产吗?”
蔡瑁被吓了一跳,赶忙跪下。
“臣没有!臣绝对没有!还望陛下明察!”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没有,你只是舍不得学业堂这个好东西罢了,但是德珪啊,你要知道,学业堂继续存在一天,我就一天吃不好,睡不好,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郭鹏伸手扶起了蔡瑁:“学堂里出来的人,都是未来的官员,而我怎么能让未来的官员师出同门呢?德珪,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好不容易把五经十四家法的问题解决掉了,现在,你告诉我,学业堂还要走上老路,这样一来,我之前的做法不是毫无意义吗?”
蔡瑁咽了口唾沫,连声称是,表示自己会竭尽全力协助郭鹏肢解学业堂,保证不让学业堂成为帝国的祸患。
“哎,这就对了。”
郭鹏愉快的拍了拍蔡瑁的肩膀:“对了,说起刘景升,他的坟墓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看看他,和他为敌数年,针锋相对,直到他死,我还没见过他,甚为可惜。”
皇帝要去见刘景升的坟墓?
蔡瑁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了。
刘表死在江陵,他的坟墓也就设在江陵附近,一处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是当年刘琮亲自给刘表选择的坟墓。
现在每年,刘琮和刘琦都会得到回荆州祭祀父亲的允许,以彰显他们的孝心。
郭鹏来到刘表的坟墓前,看着刘表的墓碑上刻着先汉荆州牧的字样,稍微有些恍惚。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汉末群雄争霸,互相打生打死,互为仇敌,但是他们彼此之间,搞不好从生到死都没有见过哪怕一面。
比如郭鹏和刘表就一次都没有见过,陶谦也是,从生到死都没见过,孙策和孙权还有周瑜也是,从生到死都没有见过。
与他们敌对,与他们针锋相对,兵戎相见,可是却一面都没有见过,脑海里对于他们的印象都是符号化的。
刘璋稍微好点儿,他失败投降之前没见过,但是现在是经常能见面了。
这个时代真的挺有趣的,两个从来没有见过面、连对方长什么样子、性格如何都不清楚的人,却能打生打死,互相血战连连。
到头来,胜利者站在失败者的坟墓前,看着失败者的墓碑,徒留感叹。
郭鹏让旁人打来了一桶水,用木勺给刘表的墓碑浇灌,亲自清洗刘表的墓碑。
“刘景升虽然与我为敌,但是他治理荆州十数年,保境安民,让荆州没有大的动乱,不至于像江北和河北那样,被破坏的相当严重,这也算是他的功劳了。”
郭鹏给了刘表较为中肯的评价,又让蔡瑁安排人给刘表守墓,保护刘表的坟墓不被破坏。
蔡瑁不清楚郭鹏是出于什么理由要这样做的。
政治作秀吗?
似乎已经不需要了,以他今时今日的政治地位和权势,他根本不需要政治作秀。
那么,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发自内心的感慨吗?
蔡瑁到底还是不知道。
返回江陵城,蔡瑁为郭鹏举办了一场欢迎宴会,规模中等,不大,郭鹏比较满意。
来到这里参加宴会的,都是荆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员、名流权贵之类的,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人都是初次见到皇帝,有些人表现的就很激动,甚至有点浮夸。
不过郭某人还是比较享受的。
台面上的官话讲完了,官面交际也做的差不多了,郭鹏觉得时间有限,就开始办正事。
关于拆分肢解掉荆州学业堂,并且把学业堂里的雄厚师资力量调派到各地,充实各教育落后地区的师资力量的事情。
这件事情或许会在荆州造成一定的反响,引起一些人的抗议,但是没用。
郭鹏决定把荆州学业堂里非荆州户籍的学子全部迁回原籍。
然后把那些学业堂内的大师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收拾收拾扔到其他地方去。
比如并州,比如幽州和平州,比如凉州,比如云州和交州。
这些教育落后经济落后的地方,很需要这些孔夫子的传人们前去发扬光大孔夫子的教育精神,改变他们的精神面貌。
他们既然言必称子曰,那么自然要遵从孔子的教育精神,前去教化天下,天南地北走一走,把教化传播各方天地。
绝对不能因为他们要去的地方过于蛮荒或者说苦寒就不去,绝不能因为面的人都是穷乡僻壤的未开化的野人就不去。
难道说我佛不渡穷逼,夫子也不教育穷逼吗?
难道孔夫子的教育理念仅限于有钱人,而不包括广大劳苦的人民群众吗?
那是皇帝所不能允许的。
他们要体面,就协助他们体面,他们不想体面,那就帮他们体面。
你们不教,那就要逼着你们教,帮你们提高思想认知,帮你们提高自己的学术水平。
盛大的宴席之后,郭鹏留下了荆州名士、学业堂的领袖们,其中包括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荆州名士之首庞德公,还有旅居荆州的颍川名士司马徽。
这三人是荆州学业堂的领袖,也可以算是荆州士人们最后的众望所归,当初跟随蔡瑁、蒯越等人一起投诚,得以存活。
后来的历次政治风暴他们都躲在荆州学业堂内,没有受到冲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学业堂成为了荆州士人的避风塘一样。
这种事情虽然为郭鹏所不喜,却也不得不承认,某种意义上来说,荆州学业堂还就真的成为了士人们的避难所,教育出了魏帝国最后的精英士人。
这并不符合魏帝国的利益。
所以这场商谈会,郭鹏对这些士人们的领袖们提出了一些小小的要求。
请他们离开荆州,各自带领荆州的一部分师资力量前往教育资源薄弱的地区。
名士们当场愣住。
“教化万民是儒门学子的天职,是孔夫子最大的心愿,我等后人身为孔子门徒,更应该为孔子继承未竟的事业,也要为后人做一个榜样,不能让后人觉得我等孔子门徒只会说,不会做。”
郭鹏笑着说道:“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正是文治大兴之时,孤开科举,广招天下人才,却也不得不考虑天下是否能培养出足够的孤所需要的人才。
像云州,交州,平州,幽州,凉州,并州,漠州以及西域之地,这些地方人口少,交通不便利,发展迟缓,多为苦寒之地,缺少学宫、学校,更缺少名师。
光有书,有学宫学校还不行,得有名师,没有名师,又如何能教导出优秀的学子呢?孤从洛阳调派了不少名师前往这些地方担任学官,广播教化,奈何势单力薄,人数稀少,不足以改变当地蛮荒的局面。
值此时刻,孤想起了你们,荆州学业堂教授出来的学子之优秀,冠绝天下,历年来的科举考试,荆州学子都能名列前茅,荆州学业堂的水准,自然也为天下人所认同。
所以,孤以为,若是由你们各自前往那些蛮荒之地,广播教化,使当地蛮荒之人受到中原教化,则布道天下之事业,肯定可以很快完成,孔夫子的心愿也能了了。”
郭鹏一番谈话之后,士人领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是藏不住的惊慌失措和绝望。
“陛下……陛下的意思是……要我等前往这些蛮荒之地,广播教化?”
“那是自然,孤倒是想去,但是孤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只是做一个老师,尔等则是成名已久的名师,尔等一人,抵得上千军万马,能让当地蛮荒之人心悦诚服。”
郭鹏笑道:“既如此,你们都算是为魏国,为孔夫子的理想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啊!你们的行为。你们的努力,必将万古流芳!”
反正吹牛不上税,高帽子使劲儿往他们头上戴。
不答应?
闹别扭?
那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让你们去你们不去,到时候命令你们去难道就好看了?
提前跟你们说,是给你们最后一点面子,要是这个面子你们不要,那就别怪我用行政命令强迫你们去了。
皇帝隐隐有这样威胁的趋势。
他绝对干得出来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相信。
好在这也就是一次商谈,而不是具体的命令,貌似还有转机。
于是这场茶话会结束之后,黄承彦等三人立刻找到了蔡瑁,还有随着郭鹏一起巡视天下的南书房侍读庞统。
庞德公的侄子,庞统。
“这件事情是陛下亲口所说,我等听了都胆战心惊,我等历年来奉公守法,没有丝毫僭越之处,怎么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庞德公满脸仓惶:“德珪,士元,陛下所说的事情,会变成现实吗?我等难道真的要去那些蛮荒之地传播教化去?不会吧?”
蔡瑁就不说了,一早就知道这个事情。
庞统则是眉头紧锁,犹豫来犹豫去,庞统看了看蔡瑁,蔡瑁也看了看庞统。
按照他们对皇帝的了解,这个事情不变成现实才是最奇怪的事情。
一千二百八十八 荆州举士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引起公愤的地步
皇帝想要做什么,那是从来不管不顾你是什么身份的。
皇亲国戚如曹氏、糜氏,一样被他惩治,一样被他打压。
事到如今,庞统和蔡瑁知道他们是无能为力的。
“叔父,这件事情,恐怕是真的。”
庞统无奈的开口道:“陛下大概是真的想要这样做,真的想让你们去边境蛮荒之地广播教化,去教导那些未开化之人……”
“啊?”
庞德公差点没站稳身子,好在蔡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怎么会这样……”
司马徽左右看看,觉得自己非常无力。
“我……我找孔明说一下这件事情,来得及吗?”
黄承彦则是病急乱投医,居然想到了要去找远在西域的女婿诸葛亮谈这件事情。
诸葛亮现在做了两千石高官,想来应该是有一点话语权的,应该能帮他也说不定。
黄承彦认为这样做是有意义的。
庞统苦笑着摇了摇头。
还找诸葛亮?
恐怕信还没送到诸葛亮手上你们就已经上路了。
而且这个事情,真的没得说。
庞统有些话不好说,就看了看蔡瑁,示意蔡瑁说出来。
蔡瑁当然知道庞统是什么意思。
好你个庞士元!
就让我做这个恶人!
但是没办法,这个事情,还真得他来说。
“庞公,黄公,司马公,有些事情,并不如同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庞公、黄公和司马公都有子弟、学生在朝为官,人数之多,冠绝天下各州,现如今,朝中对此感到不满的人,实在是很多。”
蔡瑁决定把这件事情剥开来说,把一切都给讲明白,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而他这样一说,庞德公、黄承彦和司马徽就稍微有些转过弯来了。
感情这件事情背后还有隐情?
不,不是隐情,而是人心。
是朝中各路高官对荆州人占据科举绝对优势的不满意。
数年科举,科考状元全部都是荆州人,没有一个外州人。
前十名里百分之四十左右的人都来自荆州,而不是其他地方。
荆州一个州就把科举考试折腾成这个样子,对于其他各州人士来说,他们可不愿意接受未来二三十年里朝堂里高官显贵都是荆州人的局面。
科举考试不是选拔优秀学生,不是给社会输送人才,那选的是官。
是掌握行政权力的官。
是可以主导帝国未来走势的官。
政治意义远大于一切其他的意义,所以在科举考试的范畴内,政治挂帅是肯定的,荆州人的强势,必然引起其他各州的忌惮。
所以不断有人上表称这样的局面不能继续维持下去,否则对于未来朝堂的平稳非常不利,到时候全是荆州人做官,咱们可怎么办?
对咱们不利,对皇权也不利,荆州人太多,结成天然同盟,难道对皇权有利?
没有!
很显然,现在皇帝也接受了这样的论调。
“出发之前,陛下就在南书房对我等讨论过这个问题,说荆州人科考过于优秀,引发所有人的不满和嫉妒。
若是朝廷不出手调整,不把这个局面改变掉,恐怕很快,荆州人就要面对朝中其他势力的联手打击了。”
庞统面色紧张的开口道:“如今朝堂上看似平稳,实则暗潮汹涌,各方各派为了之前皇太子纳妾的事情争得头破血流,互相之间关系破裂的也有不少,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乱子。
我这个南书房侍读也做得不安稳,我们都是来自各自官衙的属官,被挑选到陛下身边当侍读,固然惹人艳羡,却也遭到上级的防备和不满。
我出发前,听说内阁曹首辅对同样担任侍读的徐元直颇有微词,更兼之前暴虐的司隶校尉程仲德蛰伏数月不曾行动,让人不知道他又在盘算着一些什么。
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突然暴起,眼下这个局面,非常危险,根本由不得我们荆州人率先出头啊,率先出头,便率先被打击!”
庞德公和黄承彦面色紧张,身为颍川人却和荆州人牵扯过深的司马徽的表情也不好。
蔡瑁见庞统说了真话,觉得自己也要说一些庞统不方便说出来的真话。
荆州派系要是遭到残酷打压,他这个荆州刺史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眼下在朝中任职的荆州人可着实不少,庞公,您的儿子也在朝中任职,还有黄公的女婿诸葛孔明,眼下这个局面,与其说是打压,不如说是保护。”
蔡瑁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一下这件事情。
“要是荆州人让满朝官员不满,荆州官员的前途就危险了,陛下身边欣赏的荆州人不少,陛下不想让这些人受到冲击,前途受损,所以,才决定拿学业堂下手,给天下人看。”
蔡瑁要是这么说,其实也没啥问题,因为这的确也是郭鹏的一层考虑。
真要让荆州人犯了众怒,他也不好过于偏袒。
到时候他所欣赏的诸葛亮啊,庞统啊,蒋琬啊这一群人,都要受到牵连,和他们有关的人也要受到牵连。
这对他未来的政府架构会有一定的影响。
所以作为皇帝,他要在这次派系斗争爆发之前,把问题解决掉,不能让荆州派系就真的被这一波带走。
不过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也是荆州人不知检点不知退让过于锋芒毕露造成的。
自从科考开始,每年文举的状元都是你荆州人,你荆州人未免太不知进退了。
这要是等个二三十年,咱们还不都要你们荆州人当牛做马?
那还不如现在就把你们废了。
蔡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庞德公等三人也基本上了解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事已至此,他们发现自己的确没有退路了。
天下人都对荆州人和荆州学业堂怨念颇深,如果他们不知好歹不知收敛,恐怕朝堂上针对荆州人的风暴很快就要刮起来了。
这可不是在说笑。
郭鹏连消带打收拾掉青兖冀三州士人的势力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轮到他们了。
推波助澜的变成了那些曾经被打压的人,一切仿佛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很显然,郭某人只是办事情比较有章法而已。
了解到这件事情的实质,庞德公等三人就很清楚,他们实际上是没有选择的。
面对凶悍的魏天子,面对魏天子背后那些张牙舞爪的其他势力,他们没有招架之力,没有讨价还价的功夫,只能选择服从。
否则,整个荆州的官员势力都要遭到皇帝的处理。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面对重重压力,为了保护荆州人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珍贵的政治势力,这些大学者们、名士们或多或少的都选择了妥协,选择了退让。
皇帝让他们走,他们就走好了,总归比一锅端要好。
偶尔有些故土难离不想离开的,被亲朋好友一顿苦劝,还是泪水涟涟的认命了。
不认命又能如何呢?
延德十一年二月底,皇帝郭鹏在荆州召集了荆州管理学政的官员和荆州学业堂的主要管理人员,告知他们具体的情况。
比如自己决定将荆州学业堂的师资力量分成几等分,平均分配到教育资源稀少、教育水平低下的地区。
比如并州、幽州、平州、漠州这北境四大州,还有云州和交州这南方二州,以及凉州与三大都护府这边缘领地。
凡是不在传统汉地的,都是教育资源稀少且教育水平低下的地区,这些地方教化不显,人民识字率低,知识水平落后,能做官的人数实在太少,有些甚至连乡长都要从中原调动。
这些都是缺少教化的原因。
不仅是荆州,郭鹏还宣布,他将把青州、冀州、兖州三州的优势教育资源,结合洛阳太学的一部分教育资源一起,投入到这些边缘州郡去,提升他们的教育水准。
郭鹏认为,有了教化,广播中原文化,才能让他们产生向心力和凝聚力。
让他们通过科举考试做官,可以前往洛阳参加帝国管理,这有助于让这些地方的人们真正认同自己成为魏国人。
文化的传播有些时候不得不靠行政命令和统筹规划,否则经济好的地方总是教育资源丰富的地方,而经济落后的地方,教育资源总归匮乏。
教育不足,上升渠道不足,就会让这些地方产生对帝国的离心力,不利于中央集权统治。
而且更重要的是,科举面向全国,从来不仅仅只是学术竞争,而是政治手段。
从各地选拔人才,较为公平的笼络各地出身的精英人才,维持他们对中央政府的向心力,这是科举最重大的意义。
而一旦出现某个不确定因素打破了这个平衡,使得科举存在的意义受到了挑战,那么中央政府的权威也会受到挑战。
这种事情,在宋朝和明朝都发生过多次,以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之争为最高峰,之后南北榜确定,遂逐渐平息。
郭鹏最开始搞科举的时候是没有预料到科举刚刚开始运行就面临这样的挑战。
荆州士人大杀四方,以百余年的深厚底蕴接连挑翻各路强手,独霸科举考试举办以来的全部状元,一举称雄。
就算算上徐州人出身的诸葛亮,那也是在荆州学业堂接受教育的。
这种情况最初出现的时候,郭鹏觉得不过是昙花一现,只不过连续数年都是如此,历年科考前十名里百分之四十的举士都是荆州人。
荆州举士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引起公愤的地步。
很多非荆州出身的官员都觉得这科举考试就像是专门为荆州人准备的一样,接连数次上表,向皇帝提出自己的不满。
他们可不在意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他们只知道这样下去荆州人越来越强,他们自己越来越弱,很快就要失去话语权了。
郭鹏接连接到了很多官员的表奏,逐渐意识到如果不解决掉这个事情,科举考试从诞生之初就要带上地域歧视和不公平的色彩,很有可能会面临无法运行下去的局面。
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能依靠威望强行推动,自己一旦不在了,局面会瞬间恶化。
情况就是如此的危险,如此的迫切。
所以针对荆州人在科举考试中大杀四方的事情,皇帝必须要做出改变。
解决完了其他事情之后,这件事情就被提上了日程,这样做固然让荆州人不愉快,但是却能让全国其他地方的人满意。
公平只是科举的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属性,政治平衡才是科举最重大的意义。
一千二百八十九 魏帝国和罗马没有无法调和的核心矛盾
荆州人固然是靠着科举考试公平的理念成就了绝对的科考霸业,但是科举考试是皇帝的政治手段,而非单纯的考试。
于是郭鹏做出了拆分学业堂,强行夺取荆州的教育资源这样的决定。
对于荆州人而言,毫无疑问是巨大的打击,但是对于其他地方的人来说,却是福音,如此一波,足以在未来数年之间扭转荆州人的优势。
这对于其他地区固然是好事,但是这也不是万年之法。
针对各地区教育资源不平衡的事情,郭某人感觉到自己有必要考虑一下分榜录取的事情,以便于帮助那些偏远地区出身的人做官,以此维持中央集权统治。
荆州的事情是科举所面临的第一次危机和挑战。
之后的时代里,科举还将面临其他更多的挑战,对于郭某人来说,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与时俱进的更改科举的规则。
至于更往后的事情,他已经无法考虑更多了。
延德十年十一月出动,到延德十一年三月初决定北返,郭鹏巡视了半个魏国,而更加遥远的剩下半个魏国,实在是无法巡视了。
或许以后等他退位了做了太上皇,倒是有机会巡视这些领土,当他还是皇帝的时候,这些地方并不能轻易前往。
郭鹏北返的路线是从南阳郡过武关抵达洛阳,基本上这条路很多人都走过,当初袁术和吕布还有孙坚都走过,道路挺好走的。
花了十几天的功夫,郭鹏回到了洛阳,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首都。
和上一次北伐回来之后不同,这一次,郭鹏询问郭瑾当他不在的时候处理政务有什么感觉,郭瑾老实回答,说感觉的确不同。
上一次延德六年郭鹏北伐,郭瑾代为处理政务,作为监国太子而工作,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足和被群臣轻视的感觉。
那一次,群臣多有怠慢他的人,工作不认真,经常摸鱼偷懒,处理他交代下去的任务也有些漫不经心,感觉比较糟糕。
而这一次,群臣则相对认真了许多,就算郭鹏离开也没有懈怠,依旧认真负责的协助他处理政务。
他感觉到自己获得了尊重,这让他非常高兴。
而最大的不同,还是来自于他感觉自己的工作量大大提升了。
“一堆奏本没有看完,另外一堆已经送来了,送来的奏本之多,让儿子感到心惊胆战,父亲平日里也是处理那么多政务的吗?”
郭瑾在河南尹任上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也需要东奔西跑联络这个联络那个,问题也相当多,但是总归还是没有这一次那么凶。
感觉全天下所有的事情直往自己脸上扑,最开始那几天,不夸张的说,郭瑾连做梦都在批阅奏本。
“哈哈哈哈哈哈哈。”
郭鹏大笑不已,拍了拍郭瑾的肩膀。
“这就是实权皇帝的感觉,因为为父在这几年里把可以在职务上为为父分担压力的职位还有人都给干掉了,这样的人和职位不存在了。
剩下所有的助手,可以帮为父处理政务的助手,内阁也好,南书房也好,都是兼职,知道这样做的好处在什么地方吗?你说说看。”
郭瑾皱眉苦思。
“好处?皇帝要做的事情更多了?”
“这的确算是好处,要做的事情更多了,就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事情需要你来处理,意味着皇权的扩张。”
郭鹏缓缓说道:“为父把所有在职权上具备威胁皇帝的职位都给取缔了,担任这些职位的人也给处理掉了,现在剩下来的助手,内阁也好,南书房侍读也好,有协助之责,没有协助之权。”
郭瑾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父亲这样做,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有正式的职权,只能办事,掌握权力,却没有真正的职位,与位卑权重是一个道理。”
“对咯。”
郭鹏呵呵笑道:“位卑权重,是帝王心术,只要位卑,不管权多重,都很好处理,反过来也一样,无论地位多高,只要权轻,一样好处理,最可怕的就是那些位高权重者。”
“儿子明白。”
郭瑾深吸了一口气:“位高权重者,只能暂时任用,而不能长久任用,若要维持郭氏帝业,位卑权重和位高权轻才是最好的用人法。”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很多人只看重手上的权力,权力够大了做的事情够多了才会在意名誉和职位,你要活用这种手段,就像为父先用内阁再用南书房一样,以后,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内阁和南书房。”
“儿子知道了。”
郭瑾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于父亲的教诲记在了心里。
“嗯,对了,阿瑾,关于大秦国的事情,为父要跟你好好的说说。”
“大秦国?”
郭瑾有些疑惑:“大秦国有什么事情好说?”
“延德七年的时候,咱们的船队已经在海上遇到大秦人了,延德九年的时候,为父派将军王威带领一支船队远涉重洋前往大秦国,他成功了,抵达了大秦国,并且得到了大秦皇帝的接见。”
“大秦皇帝?”
郭瑾很吃惊:“父亲,大秦国是怎样的?强大吗?多少人口?多少兵马?会和咱们为敌吗?”
郭鹏哑然失笑。
“远隔万里,船队一来一回运气不好需要半年时间,陆上隔着贵霜安息等数个国家,你说这仗要怎么打起来?”
郭瑾想了想,觉得郭鹏说的有道理,这仗的确不好打。
那么远的距离,双方应该都会非常的克制,非常的理智。
统治阶层应该都明白,双方无法对对方造成有效的实质性的持续性的打击,达不到对抗的条件,往来就必然是商业和友善的。
魏帝国和罗马没有无法调和的核心矛盾,双方的利益却能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一致。
就当前这个情况来看,魏帝国需要罗马的广阔市场和强大的购买力,罗马需要魏帝国直接提供比安息帝国那边更为便宜的高档奢侈品。
魏帝国不想让贵霜帝国和安息帝国靠着当二道贩子赚取利润,从而发展他们自身,把持住重要的丝绸商路。
罗马帝国也不想让安息帝国和贵霜帝国等国家把持商路,把魏帝国的奢侈品本就高昂的价格提升到一个更加难以接受的程度。
双方一拍即合,必然能达成贸易协定。
“想想也是,这仗根本打不起来。”
郭瑾笑了笑:“那父亲为何如此在意这件事情?”
“贸易啊,钱货啊,你以为咱们那么多东西从西域卖出去最终都是去了什么地方?相当一部分都去了大秦,被大秦贵族买走了。”
郭鹏面朝西方笑道:“只有大秦国那个人口,那个规模,才能买得起咱们那么多的丝绸和瓷器、漆器,除了大秦国,还能有谁呢?咱们一定要搞好和大秦国的关系啊。”
郭瑾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与大秦国的贸易若通过大海直接展开,想必能给咱们带来很大的收益吧?”
“何止是很大,应该说是相当大,除却大秦国,咱们也找不到更大规模的贸易伙伴了,所以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和大秦国保持好的关系,不过大秦国的政局的确挺为难的。”
郭鹏有点为难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父亲此话怎讲?”
“大秦国的皇帝……更换的有点快。”
“啊?”
郭瑾不明所以。
郭鹏便把自己了解到的事情告诉郭瑾,让郭瑾心里有点数。
“还有这种事情?”
郭瑾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换皇帝如同儿戏,还要用钱贿赂禁军才能做皇帝,这……这简直是国将不国啊,大秦国是怎么维持的?”
郭鹏想了想。
“只要中央的权力没有那么大,作用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换皇帝也就不算大事了,咱们在洛阳跺跺脚,整个魏国都要抖三抖,而大秦国的皇帝死了,地方上就当没什么事情发生,立刻开始争抢皇位……”
“大秦国皇位传承不讲父死子继或者兄终弟及吗?”
郭瑾询问到。
郭鹏摇了摇头。
“估计是讲,但是执行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被杀掉的皇帝的儿子哪里还能顺利当皇帝呢?除非是那些比较强势的君主,能压制军队,这样才能传承帝位。”
“这未免也太不稳定了,这样大秦国能维持下来,看来大秦国的皇帝也不是很有权力的皇帝,大秦国地方上应该也是如同前汉的地方上,各自为战,自作主张,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盘。”
郭瑾摇了摇头:“不行,这样的国家规制实在是太混乱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必须要有人做出改变,皇帝都能经常更换随意杀戮,那又有什么权威可言呢?”
“这大概就是大秦国最大的问题,但是或许也是大秦国能一直维持存在的理由。”
郭鹏笑了笑:“这样更换皇帝,固然不够稳定,但是能坐在皇位上的,没一个是蠢货、庸人,都是有点手腕技巧的人,相较于咱们的稳定传承,他们那边,强人辈出。
大秦国的疆土听说非常广大,甚至将一大片海域都给囊括其中,要不是有那么多能征善战的皇帝,估计也不会发展的那么强大,不会有那么广大的国土。
那些皇帝为了不被禁军杀掉换掉,到处开战,抢掠财富、土地,所以那些权贵才富得流油,积累了巨大的财富,这样才能和我们做生意,购买咱们的丝绸。”
一千二百九十 王威入罗马
郭瑾思考一番,觉得郭鹏说的也有道理。
“父亲所言的确有理,但是这样一来,国将不国,皇帝政令不出京城,权贵富庶,百姓穷苦不堪,长此以往,大秦国又怎么能得到安稳呢?儿子以为,这是不可取的。”
“为父也是这样看待的,最终,不是皇帝把那支禁军毁掉,重新树立皇帝的权威,那就是那支军队把大秦国毁掉,大秦国天下大乱,军阀割据,宛如前汉乱世一般。”
郭鹏苦笑道:“但是为父可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大秦国政局稳定,才能购买咱们更多地丝绸和其他货物,要是大秦国政局动荡,咱们的生意一定也会受影响,赚的就少了。”
“那是大秦国的事情,咱们远隔万里,想阻拦也阻拦不了吧?”
郭瑾笑了笑:“果如父亲所说,大秦国皇帝权威不大,地方势力庞大,则地方相对中央必然平稳一些,或许还能更有钱一些,咱们未必只能和大秦皇帝做生意,那些地方势力,或许也可以。”
郭鹏听了,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郭瑾。
“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阿瑾已经能想到这些事情了,没错,这就是为父的想法,不能单单和大秦皇帝打好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死了,那些地方势力才是咱们主要要打好关系的。”
郭鹏站起身子,拉着郭瑾的手走到了南书房外头。
“张文远将军已经在为父的命令下率领大量大海船扬帆,前往大秦国,他所携带的不仅是货物,还有外交部的官员,那些熟练的外交官员和通译。
这一次前往大秦国,势必要把大秦国内部的问题搞个明白,把这些问题搞明白了,才能知道谁的地位稳定,谁的钱比较多,谁比较慷慨愿意花大价钱买东西。
国与国之间做生意无外乎这些事情,做得好了,从大秦国贸易之中获取的钱财,就足够咱们办很多很多的事情,阿瑾,魏国很大,工程很多,永远都需要大量的钱,钱,一定要死死抓在自己手里。”
郭瑾点了点头。
“儿子知道。”
张辽等人率领大海船扬帆前往罗马的时候,王威等人已经抵达了亚平宁半岛上的罗马城,并且得到了罗马皇帝卡拉卡拉的接见。
卡拉卡拉为了迎接王威,彰显罗马帝国的风范和他作为皇帝的威风,搞了一个比较盛大的欢迎仪式。
王威本来已经提前告诉卡拉卡拉,说自己不是正式使节,只是先遣使节,之后还会有正式使节抵达,意思就是你别搞那么隆重,我受不起。
但是卡拉卡拉觉得不行,先遣使节也是使节,既然来了,那么我大罗马帝国就必须要彰显国威,显露国家的强盛,让你好好看看。
别说我瞧不起你,也别说我大罗马怠慢了你们。
当然最主要还是要把王威的到来搞得无比盛大,以便于让大家都忘记他刚刚才杀掉自己的亲弟弟成为独裁皇帝的事情。
政治最重要。
所以王威还是得到了本来他无法得到的那种等级的欢迎仪式。
卡拉卡拉率领自己的文臣武将们一起在罗马城外欢迎王威。
除了好奇的罗马市民之外,沿途还布满了人高马大盔甲鲜明的禁卫军士兵。
旌旗飞扬,气势磅礴,王威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满满的大国风范。
不愧是郭鹏都要称赞的大国。
王威暗中称赞这些士兵的盔甲鲜明,武器精良,精气神不弱于魏军精锐。
对方拿出了国威摆在面前让我们看,我们也不能给魏国、给陛下丢脸!
“打起精神!别让这里的人看扁了我们!我们在这里,代表的是整个魏国!以及皇帝陛下!给我抬头挺胸!”
王威一声令下,随同护卫他抵达罗马城的一百名士兵立刻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精气神十足,举着魏帝国的战旗雄赳赳气昂昂,面对罗马精锐丝毫不落下风。
卡拉卡拉远远望着,看到这支使节团的护卫军队盔甲鲜明,武器精良,也是人高马大精气神十足,精锐程度不弱于自己身边的禁卫军精锐。
他稍微有点意外。
一般的罗马军团可以接纳非罗马公民加入,但是禁卫军必须要是罗马公民才能加入,对于出身也有一定的要求,而且选人很有一套标准。
为了维持战斗力,维持威慑力,并且提高对皇帝的吸引力,禁卫军至少看上去还是很强大的,至少架子还是要有的。
卡拉卡拉给禁卫军的钱也很多,这帮家伙有了钱就能吃好的喝好的,营养充足身体强壮,怎么也不会弱小。
所以卡拉卡拉觉得有点意外。
远在万里之外,还有那么强大的一支军队。
还好双方距离很远,两个多月的大海航程,海上陆上的交通都非常困难,所以基本上无法发生直接的军事冲突。
比起军事冲突,还是互相之间做做生意,买卖货物比较和谐。
想到这里,卡拉卡拉的心里就放松了一些,面带笑容的迎接王威的到来。
双方接触之前,有罗马官员从罗马城里出来找到王威,商量之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接见礼仪。
因为到时候不仅有军队,还有罗马市民要来观看这场极具历史意义的会晤,所以罗马皇帝的威严必须要保证。
如果中国的礼仪有点问题的话,必须要改。
王威表示自己是军人,所以会用魏军军礼拜见罗马皇帝,然后演示了魏军军礼,很有气势。
罗马几个官员看了之后商议一阵,表示可以。
然后和王威身边的翻译交流一阵,翻译又和王威交流一阵,交流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所以当王威率领使节团来到卡拉卡拉面前的时候,一系列见礼和卡拉卡拉还礼的环节都走得相当顺畅。
这个场面的确是人山人海,维持秩序的军队也相当多。
说实话,王威是没想到罗马城里会有那么多人的。
首都的人那么多,这个国家的人口也不会少。
人口,往往可以代表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道理往往就是那么简单。
卡拉卡拉和王威的交流也需要通过翻译来进行,还好,双方都没有说什么难懂的词汇,尽量精简语言。
反正王威就听到卡拉卡拉叽里咕噜一阵子,然后翻译告诉自己皇帝在说什么说什么。
卡拉卡拉也听着王威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然后翻译告诉自己中国使者在说什么说什么。
卡拉卡拉很快知道了中国的国号不是秦,而是魏,在安息国和贵霜国的东边,和贵霜国接壤。
他们乘坐大海船,花了两个多月的功夫,跨越万里海域,成功抵达了罗马帝国国境,向罗马皇帝陛下送来魏国皇帝陛下的问候。
王威这边说着,翻译也及时翻译。
然后王威就看到卡拉卡拉身边有个拿着一根看上去像是羽毛的东西正在一张泛黄的像是纸一样的东西上做出书写的动作。
皇帝身边的史官吗?
这里也有?
王威觉得惊奇。
可是那个人用的不像是笔,书写的载体也不像是纸,色泽还是质地感觉都不太像。
礼仪程序走完了,接下来就是入城,卡拉卡拉作为主人,亲自引着王威入城,翻译说皇帝要亲自带领他去观看伟大的罗马城的风光,看看这座已经近千年历史的城市。
老实说,王威对这座城市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期待值,或者说对于整个罗马帝国内部,就他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城市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期待值。
原因也很简单。
那种深埋在他的记忆中的骚臭之气自从他进入埃及地区内的第一座城市开始就弥漫在他的鼻腔里,唤醒他不愿回想的多年前的痛苦记忆。
应该说从郭鹏成为天下第一大诸侯开始,就开始强制要求自己管束之下的每一座城池兴建公共厕所,号召人们去公共厕所如厕,而不是随地大小便再随地乱洒乱泼。
他称帝以后,更是把公共厕所的建设和去公共厕所如厕写在了魏律之中,规定家中没有厕所的魏帝国子民必须去公共厕所如厕,否则就是犯法,抓到了要当众打屁股,要被围观。
于是多年以来,魏帝国不说每一座城池,至少在中原地区的城池内是看不到随地大小便的人,城池内也基本上问不到那种骚臭之气了。
公厕每天定时有人来清理,把粪便拿去发酵,制作粪肥,用在耕种土地的施肥工作之中,然后每天固定在公厕内点燃艾草熏三次,以解决公厕内的气味和蚊虫等问题。
王威早年生活在刘表治下的荆州,那时候的襄阳城和江陵城内都是一样的脏乱,一样的骚臭之气弥漫。
等魏军南下占据荆州之后,强制在各大城池内推行公厕建立和公厕如厕条例,很短的时间内,城池内的骚臭之气就没有了。
后来王威去了洛阳,又去了青州,扬州,走过很多地方,除了乡村山野之地因为施肥的必要,其他地方真的很少再闻到那股子骚臭之气了。
以至于刚刚进入埃及地区的一座城市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跨越时空回到了六七年前的荆州江陵城。
不只是他,随行的人们也都是如此的感受。
等后面进入地中海航行之后,咸咸的海风吹散了那股弥漫在鼻腔内的味道,让他感到无比的舒畅。
登陆以后,梦魇重回,他不得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觉得进入罗马城之后应该就好多了。
不过就算进入到罗马城里,也没有好多少,只能说味道比起罗马城外要稍微好一点,除了骚臭之气外,没有城外的那种**的臭气,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是该说不说,这座城市还是真的挺宏伟壮观的。
整个城防体系看起来和洛阳城迥然不同,但是一眼望去,同样能感受到何为雄壮,何为高大宽深,不愧是大国京城。
一千二百九十一 王威游历罗马城
进入罗马城之后,卡拉卡拉没有直接带着王威深入,而是亲自带他登上了城墙。
站在城墙上,让他站在高处直接眺望伟大的罗马城。
登高望远,真是不假,站在平地上和站在高处所看到的罗马城,完全是两种感觉。
房屋建筑看起来凌乱,但是从整体看来,就显得别具一格,凌乱之中带着些奇怪的规整。
整个罗马城内不是一马平川的平地,而是有一些隆起,有一些凹地,建设在地势起伏不平的地方,这让王威觉得颇为奇特。
生在平原长在平原主要活动范围也在平原且从未去过西北的王威对于这种筑城模式颇为陌生,不太理解。
各种异样风情的建筑物也是王威从来不曾见到,更不曾想过的。
这些罗马人似乎比较喜欢用石头而不是木头建造建筑物,尤其是一些看上去很高大,一看就是官方手笔的建筑物,很多都是石材堆砌的。
类似石材的建筑物在魏帝国多用于军事目的还有官方建筑。
郭鹏觉得军事建筑和官方建筑不能像民间居住建筑那样,就算城中遭了火灾,军事建筑和官方建筑也要屹立不倒。
所以包括洛阳城在内,很多城市内的官方建筑和军事建筑都用石材做主要建材。
王威不是建筑学家,对艺术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和研究,只是觉得看上去很广阔,很有异国风情,和自己生活的地方迥然不同。
面对卡拉卡拉的询问和期待,他给予了礼节性的称赞,说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建筑物,非常好看。
卡拉卡拉觉得自己被夸奖了,于是非常高兴,邀请王威一起去他的皇宫观赏,并且请他吃饭喝酒。
他被邀请和卡拉卡拉共乘一辆车,一路走过罗马城内最繁华的街道,看到了很多公共建筑,还有特别多的宽阔的大广场,一些雕刻着奇怪的人形浮雕的建筑物。
王威不知道这些占地面积很大的空地是干什么用的,他记得洛阳城内只有一处那么大的空地,那是皇宫外的大广场。
洛阳皇宫外的大广场本身也有作用。
每当皇帝要颁布什么政令或者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会把事情写在纸上,张贴在大广场上,任由城内居民或外地来人观看、讨论。
暂时王威还不知道这些大广场有什么作用。
车队时不时地会停一下,这个时候往往是卡拉卡拉觉得来到了自己非常喜欢或者非常得意地建筑物旁边的时候,他会非常自豪的亲自介绍这些建筑物的来历和作用给王威知道。
然后享受王威惊叹的表情和眼神。
比如大图书馆,这象征着罗马的文明,象征着大家都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而不只是赳赳武夫。
这的确挺令人惊讶的。
不过王威觉得洛阳太学和各地的学宫、学校也差不多,读书的人那么多,皇帝陛下还把用标点标注的儒门五经张贴在大广场上供天下人观看,难道魏国的文化不如罗马吗?
他的表情多是出于礼貌或者表演出来的。
然后是公共浴室。
这个东西王威是真的没见过,当翻译告诉他这里是罗马市民们洗澡的地方的时候,王威是真的感到疑惑。
洗澡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个人在个人家里办成的吗?
你们居然搞公共浴室?
这种事情往往也只有朝夕相伴的战友们在行军途中或者在军营里才会发生,大家集体洗澡之类的,但是普通市民也集体洗澡……
是热水吗?
怎么沐浴?
一群互相不认识的人裸露身体给旁人肆意观看吗?
这也太荒谬了。
话虽如此,王威还是配合着点头称赞,说这是自己从未见到过的场景,让卡拉卡拉感到高兴。
接下来就是真的让王伟感到惊讶的建筑物了。
那非常高大、占地面积宽广,最高可以容纳九万人同时观看比赛的斗兽场。
翻译转达了皇帝的话,说这里可以容纳九万人共同观看比赛的时候,王威的表情绝对不是虚假,而是真的在惊讶。
九万人?
共同观看?
这圆形的建筑物真的那么厉害?
而且比赛……
什么比赛?
斗兽场翻译不知道怎么翻译给王威听,就说这里头会举办人和猛兽互相厮杀的比赛供人观看。
人和猛兽互相厮杀?
王威直接询问卡拉卡拉皇帝,询问他这里头的比赛真的是人和猛兽互相厮杀?
卡拉卡拉很骄傲的点了点头,说这个斗兽场是先代皇帝留下的瑰宝,距今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生活在罗马城的人们,还有罗马帝国疆域内的人们,没有谁是不知道斗兽场的。
卡拉卡拉热情的邀请王威一起观看斗兽场的比赛,说过几天就要举办一次盛大的斗兽场表演,有人和人,猛兽和猛兽,还有人和猛兽。
王威觉得惊奇,询问这难道不是危险的事情吗?
卡拉卡拉也觉得奇怪。
既然决定进入斗兽场,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斗兽场不仅可以让人发财,也会让人死亡,用生命博取财富,难道有问题吗?
王威顿时无言以对,感觉这样的事情也就是个形式,而本质在魏国依然存在。
只是魏国的人们做不出让人和猛兽搏斗然后供人观看这种事情。
王伟倒是知道扬州有一支捉虎军,专门猎杀珍奇猛兽,剥皮抽筋或者干脆活捉,送到京城去讨好皇帝和权贵。
可捉虎军是精锐中的精锐,人数众多,集体行动,装备整齐,常常预先设下陷阱以捕捉猛兽,更多靠的是智慧,而不是蛮力。
就算是捉虎军那样的精锐也很少硬着头皮正面对抗猛兽吧。
猛兽牙尖嘴利,爪子也是孔武有力,力量数倍于捉虎军精锐,速度极快,三五个人根本不是猛兽的对手,非要成群结队全副武装不可。
听翻译说,罗马斗兽场只给挑战者最基础的装备,也不可能凑十几个人一起挑战一头猛兽,甚至还有一个人挑战一头猛兽的。
这……
会是何种场景?
猛兽当场把人杀死吃掉?
王威想想就觉得惊异。
不过这在人家的地盘上,客随主便,他也没说什么,只觉得到时候直接真正的去看一场比赛,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最后,他们来到了位于一座小山丘上的罗马皇宫。
富丽堂皇,恢弘大气,和洛阳皇宫一样,是一个大规模建筑群,根据翻译的转述,这个大规模的皇宫建筑群包括宫殿、浴场、图书馆、剧场、神庙和花园等。
罗马皇帝日常在这边处理朝政,军务,然后看剧场里的戏剧,或者去泡澡,亦或者去神庙里面祈求神明保佑。
其他的他都能理解,魏帝国也有祭祀神明的举动。
每年春天,皇帝郭鹏也会带领文武百官在洛阳祭祀神明、先人,祈求他们保佑来年天下丰收,帝国没有饥馑之忧。
但是这个剧场……他就不是很理解了。
翻译转述,说剧场是一群人在台上表演一个故事供台下的人观看,他们往往会饰演一些实际存在的人或者是已经不存在的神话里或者历史中的人物,演绎他们曾经发生的故事。
这倒有点意思。
王威觉得挺有趣的。
罗马皇帝举办的宴会在王威看来甚至有些过于华丽了,而且形式和自家皇帝所举办的宴会有诸多不同,比如不是在大厅里或者宫殿里举行,而是在婆娑的花园和柱廊间举行。
晚宴举办时间多是下午,到黄昏时节就差不多要结束了。
宴会使用银质餐具,盘、碟、高脚玻璃杯以及洗手盆,还有装饰气氛的青铜油灯,餐布很华丽,王威一眼看过去就发现这不是蜀锦吗?
罗马皇帝用名贵的蜀锦做餐布?
开始还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是天朝上国的思想在作祟。
这位罗马皇帝的排场和财富显然不会比自家皇帝的要少,大家斗斗富,胜负未可知。
而且人家是皇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蜀锦也是他自己买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别说用作桌布,就算他用来擦屁股,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乐意就好。
不只是蜀锦,王威还在卡拉卡拉皇帝的宴会上发现了瓷器和漆器。
这也不止,王威不止发现了瓷器和漆器,甚至还发现了铁锅。
卡拉卡拉皇帝把一只大铁锅吊起来煮着汤一样的东西,然后让来参加宴会的客人自行取用,保证喝的时候还是热的。
味道还挺香。
卡拉卡拉皇帝热情的招待王威,让王威站在自己身边,亲自用洗过的手给他拿东西吃。
他们不用筷子,只有勺子,但是更多人选择用手拿东西吃,所以洗手就显得很重要。
他们也喝酒,尤其是葡萄酒。
王威也不是没喝过葡萄酒,葡萄酒这玩意儿挺早以前就有了,不过酿造起来需要葡萄,水果这种东西尚且属于奢侈品行列,所以葡萄酒的价格也很高。
如今品尝一番罗马人酿造的葡萄酒,王威意外的感觉不错,香醇可口,别的不说,酿酒技术有一套。
看到王威很喜欢喝自己引以为傲的葡萄酒,卡拉卡拉皇帝非常高兴。
接着是主菜,那用大锅煮的东西王威没看明白到底是什么,看上去就很狂野的样子。
一大块一大块,这些前来参加宴会的贵族用刀切片拿起来吃,吃的汤水淋漓。
早前王威也是吃煮菜的,后来成为郭皇帝的部下,在军营里吃到了别有一番滋味儿的炒菜,就顿时觉得自己原来吃的煮菜有点寡淡无味了。
加了酱油这种东西炒出来的菜非常美味,以至于后来再有煮菜,也要适量加入酱油和各种调味料,这样煮出来的菜才好吃,而不是像原先那样清汤寡水。
现在罗马人吃的煮菜不能说寡淡无味,香是挺香的,好像放了特别多的香料,但是味道上比起炒菜略有不及。
王威还是比较喜欢这里的烧烤,有主要是烤兔肉和烤羊肉,还有各类烤鱼,香气四溢,油光发亮,一看就是加了很多上等香料。
香料这玩意儿可值钱了,就算在魏帝国上层也是奢侈品,很多需要进口。
卡拉卡拉皇帝亲自拿了一只烤兔子给王威,翻译对王威说卡拉卡拉皇帝希望看到王威大口吃肉,展现男人的气魄。
男人的气魄?
我大魏军人当然要展现自己的男儿气魄!
肉来!
于是王威双手接过烤兔子,当着卡拉卡拉皇帝的面大口撕咬起来。
这让卡拉卡拉皇帝大笑出声,觉得非常开心,周围的权贵男女们也互相欢庆鼓舞。
反正王威是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