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零二 无解
郭鹏的话让郭瑾有些意外。
“试探?他……在试探我们?”
“嗯,试探。”
郭鹏叹了口气:“他从小跟为父一起长大,为父知道,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虽然他很谨慎,十分恭敬,看似不起眼,实则非常聪明。
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的时候,他都能率先预料到,从而做出反应,据我所知,子孝在西域戍边的时候,多次对曹氏势力庞大而感到不安。”
郭瑾没问郭鹏是怎么知道的,他知道既然郭鹏这样说,那就是肯定的。
“父亲,子孝叔辞职,难道是希望父亲可以对曹氏放心,不要对曹氏下手吗?”
“那是自然,子孝是个聪明人,要是朝堂上那些高门大户里多些子孝这样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郭鹏叹了口气:“我若允许子孝辞职,子孝自然就知道我不会对曹氏下手,我若不接受,子孝估计会吓得主动生病,病倒不省人事那种状态向我求饶,让我不要对曹氏下手。
我若还不答应,那估计朝堂上就要起波澜了,不过自小毕竟从小随我长大,一直以来都很忠诚,恭敬,屡立战功,如非必要,我不愿伤他的心,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
“那父亲,子廉叔那边?”
“照旧,你做你的,不要受到干扰,子廉和子孝不一样。”
郭鹏摇了摇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一口气把该打压的都打压了,之后想要再找到这样的机会就不容易了,子孝和子廉,曹氏宗亲在军队里地位很高的两人,将他们打压了,则曹氏外戚的势力就会被遏制。
曹氏外戚的势力被遏制了,田氏被我放逐到了云州,糜氏也被打压,剩下夏侯氏和桥氏的势力比较小,不会是我们的威胁,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不用过多的担心了。”
郭瑾点了点头,一副皱眉沉思的样子。
“怎么,不理解为父为什么要打压外戚的势力?”
郭瑾摇了摇头。
“不,儿子是知道的,父亲之前打压了士人,现在又通过税收打压了寒门豪强,将这两大势力打压之后,官员的势力会极大地降低。
官员的势力被打压了,则外戚势力也必须要打压,否则外戚势力膨胀,官员纷纷投效外戚,朝政失衡,这一样不是父亲希望看到的,所以外戚必须要打压。”
郭鹏满意的点了点头。
“朝政,也就是平衡的艺术,宦官特务、官员、外戚这三方面的势力务必要维持平衡,使之三足鼎立,互相牵制,则皇帝可以高高在上,不受冲击,完整的掌握皇权。”
郭鹏走到郭瑾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前汉末年,宦官、外戚势力相继覆灭,皇权失去拱卫,则大权旁落,落到了官僚集团的手里。
为父也是当年的官僚中的一员,因此得以发迹,为父深知皇权巩固的必要性,所以将皇权夺回来之后,也扶持了宦官特务,还有外戚势力对官僚势力进行制衡。
官僚势力是最为强大的,宦官势力和外戚势力都相对弱小,八年打压之下,官僚势力才被削弱,与此同时,宦官特务的势力和外戚的势力也在不断增长,不断扩充,随着官僚势力的衰落,这两方的势力正在膨胀。
限制在一定范围内,这是好事,超出范围之外,不是宦官乱政,就是外戚执政,这就是前汉的顽疾,是不能被接受的,所以三方势力必须要保持一个平衡。”
郭瑾对此自然是深深的了解。
他只有一个疑问。
“父亲,敢问什么程度才是三方面的平衡,不至于让任何一方独大呢?”
“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郭鹏摇了摇头:“这需要当皇帝的那个人细细的观察,细细的分析,对整个帝国进行洞悉,如此判断之后才能确认到底是什么地方需要皇帝出手平衡。”
“眼下呢?”
“眼下就是官僚势力遭到打击,处在非常衰弱的时候,所以也要适当的敲打限制外戚,不能让外戚借此机会扩充势力。”
“那宦官和特务呢?”
“这就很重要了。”
郭鹏开口道:“前汉没有特务,宦官也被袁术和袁绍两人全部消灭,几乎断了传承,所以为父手上当年没有现成的优秀宦官可以拿来直接用,直接制衡朝官。
所以为父称帝以后火速设立内廷十监和东厂,用以扩充宦官的力量,增加宦官的人数,还在内廷建设内学,教宦官读书认字,学习一些本领,培养能和朝官对抗的宦官。
现在初见成效,但是还是没有如同前汉孝灵皇帝身边的十常侍那种优秀的宦官,所以宦官势力还要扶持。
至于特务,就更要注意一点,特务成立时间早,散布各地的时间也很长,难免会出一些问题,就好像这一次。
郭阳等人在地方大肆兼并土地侵占官田而为父却不知道,这就是特务的失职,所以为父杀了一批特务,补充进去了一部分新人,用以保持临淄营的活性。”
郭瑾细细的认真的听,听完之后,由衷的感叹。
“父亲辛苦了,掌管国政真的太难太难了。”
“否则,为父又如何能被称为皇帝呢?”
郭鹏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一项政策是长久可行的,时间在不断地往前,人和物都在不断的变化。
既然人和物都在变化,政策又怎么会不发生改变呢?若要长久把持朝政,就务必要注意每时每刻对各官署进行人事变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明白吗?”
郭瑾叹了口气。
“儿子明白了,但是儿子并不知道将来儿子能不能做的和父亲一样好,万一儿子做的不够好,导致朝政失衡,那……儿子岂不是魏国的罪人吗?”
“现在就担心这个?”
郭鹏哈哈一笑:“你还没做皇帝就担心自己的身后名,未免太早了一些,但是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皇帝之强,注定了要求皇帝不能是凡人,皇帝不能平凡,甚至要超人,否则就当不好皇帝。”
“所以前汉才会有那样的问题……”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
“父亲想过该如何解决吗?万一皇帝不够强……”
“无解。”
郭鹏摇了摇头:“解决不了的,无论是上古三皇五帝的禅让,还是后来一家一姓的天下,亦或是从此以后可能会发生的改变,为父都想不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为父现在培养你或许是一种方法,不用等到临死前才把皇位给你,而是看着你登上皇位,如此,或许是一种办法,但是也不绝对,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
看到郭鹏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郭瑾不由得感到忧心忡忡。
“魏国偌大基业,若得不到贤能君王的治理和守护,将来岂不是会再度沦陷于敌手?魏国又如何保证不会走上前朝老路?”
一千二百零三 尽管那一天或许早已换了人间
郭鹏很高兴郭瑾在他的指引下已经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
但是他也感到很无奈,因为就算是他也不知道魏帝国在未来能走到什么地步。
如今他还活着,权势如日中天,却依然有灯下黑。
废物弟弟一家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折腾出了几万亩土地,而他却不知道。
引以为豪监视天下的特务系统就像瞎了一样一声不吭,气得他差点没下令把临淄营整个系统来一场大清洗。
问题真的出现了很多。
解决一个,又出一个,解决一个,又出一个,运行到眼下唯一没有背叛和辜负他的信赖的就是乡村制度和民兵制度。
优秀的基层极大的削减了魏帝国的平叛成本,让郭鹏在这场大叛乱之中占尽了优势。
可是,他还活着的时候已经有了侵夺屯田乡村的土地的事情发生,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得更加普遍,以至于乡村制度彻底报废呢?
时间或长或短,或者五十年,或者一百年,终归,是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看不到的未来。
那是无法改变的未来。
他做不到,郭瑾一样做不到。
于是他揉了揉郭瑾的脑袋。
“别想那么多,既然出现了问题,就一定会有解答,或许不是现在,或许是更加遥远的未来,但是,这些问题终究可以得到解决。”
“真的吗?”
郭瑾表示怀疑。
“会的,一定会的。”
郭鹏一点都不怀疑。
尽管那一天或许早已换了人间,魏帝国早已消散在了历史的尘埃里,成为后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但是一定,一定会得到解决,他坚信不疑。
这之后没几天,郭鹏得到了从武关方向赵云所部送来的捷报。
南阳郡豪强叛军六万人已经被全面击溃,宛城之围已经解开,卫军开始按照郭鹏的命令,在南阳郡展开全面清算。
简而言之,就是杀人了。
南阳郡是前汉帝乡,人口最繁盛的时候,足有五十万户,二百五十万口。
算上被豪强大族隐匿的人口,三百五十万到四百万人口的估计数值是不会有问题的。
如此规模的人口在汉末遭到了黄巾军的侵害,后来又遭到了袁术的扫荡,人口和经济遭到了打击。
再往后,刘表北上占领了南阳,恢复了南阳的生机,南阳郡的人口缓缓恢复,到魏军南下火速占据南阳郡的时候,南阳郡的总人口约有二百万的数量。
事后统计,南阳郡的在籍人口约一百万出头,剩下来的估计都是被豪强大族纳为己有的人口,人数只会多不会少。
豪强大族掌握的人口比政府掌握的人口要多,这一点在汉末并不罕见。
而在这个几乎完整保留了汉末规矩的南阳郡内,这一点也根本不奇怪,非常好理解。
所以南阳郡的在籍人口略有缩小,税收不断降低这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此,便稍微可以猜测被掠夺隐匿起来的人口到底有多少。
赵云歼灭了豪强叛军之后,火速派人突袭各地豪强庄园,大肆杀戮,大规模推平庄园斩杀豪强,又动员豫州颍川郡和汝南郡两个郡的民兵协助一起作战。
两个郡动员了两万多民兵一起听从赵云的命令,和赵云一起在南阳郡展开了激烈的清算行动。
他们将南阳郡盘踞着的数量极多的豪强大户一个接一个的推平,一个接一个的收拾干净。
有参加叛逆的豪强大户,被诛族,家产全部充公,没有参加叛逆行动的豪强大户也遭到了无差别清算,被夺取了全部的家产。
反正借口都是一样,造反,杀无赦。
皇帝的大义名分就是那么好用。
这场无差别清算行动查轰轰烈烈的展开的同时,南郡的清算行动也在轰轰烈烈的展开。
南郡叛军在进攻江陵的途中,就在当阳县被朱灵和郭烈的主力军队全部歼灭了。
他们人数多,不过人是鱼龙混杂的,装备也不错,也是比较混杂,所以整体而言就是一支杂牌军。
江陵大营的魏军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对付这些杂鱼军队根本没有那么难,一波冲锋和对刚之后,就把他们的军阵摧毁了,接着就是追击,就是屠杀,就是一边倒。
朱灵压阵,郭烈带着骑兵直接冲向叛军中军大阵,一鼓作气的冲垮了他们的中军大阵,将对方领兵的核心人物包圆了,一口气吞掉了。
于是很快的,叛军就全军覆没了,朱灵和郭烈配合默契,大获全胜,然后还产生了一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对方看似声势浩大,也就是人数多,同等人数下,连应付民兵都够呛。
进攻江夏郡和汝南郡的叛军被当地民兵联合起来收拾的惨兮兮的,根本没法儿出圈,也就是声音响亮,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看到这样的场面,蔡瑁都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朱灵要全军覆没简直是一种犯罪。
怎么可能呢?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魏军,怎么会在这样一支杂牌叛军的面前吃亏呢?
或许魏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天下武力的天花板,无可超越,万一有什么可以超越魏军的武力,相比那个时候已经是魏帝国风雨飘摇的时候了。
于是荆州的叛乱就这样平息了,荆州豪强叛军势力被打垮,朱灵立刻决定开始清算。
得知朱灵要对南郡豪强展开清算,蔡瑁有点惊讶。
“将军,这件事情,是不是要上报陛下再做决定?”
“叛乱之徒造反作乱,平息之后惩处造反之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这又有什么可疑虑的?清算不进行,造反乱军就没有惩处完毕,则荆州还是战时,一应处置,本将说了算。”
朱灵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郭烈也表示绝对支持。
这让蔡瑁无言以对。
一旦进入战时状态,当地最高军事指挥官就可以行使自己的最高职权了,而行政主官需要全力配合,不能与之争权夺利、拖后腿之类的。
朱灵且不说,郭烈还是郭鹏的心腹亲信。
郭烈家仆出身,从小一起长大,铁杆中的铁杆,郭鹏把他放在荆州,那就是让他作威作福的,和他作对,怕不是嫌死得不够快。
本来这场叛乱蔡瑁就有责任,现在更不敢说些什么了。
只是出于他的阶级属性,稍微对清算这种事情有点恐惧,有点害怕。
他很担心清算要算到他的头上。
朱灵知道蔡瑁在担心什么,强硬之后,就是宽慰,宽慰蔡氏坚决站在了朝廷这边,所以绝对不会遭到牵连,反而会得到照顾。
只要接受清丈土地就好了,没什么别的要求。
蔡瑁便没有再说什么。
蔡瑁不说话,底下那些勉强逃过牵连的荆州官员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这场叛乱南阳郡和南郡的不少地方官员也参与进去了,明里暗里给叛军不少帮助,这些人显然也是逃不过清算的。
这一波清算之后,荆州到底是谁的荆州,似乎已经成为定局。
于是朱灵和郭烈的清算轰轰烈烈展开。
一千二百零四 郭鹏总要折腾一点什么事情出来
荆州的清算进行得非常剧烈,短短不过三日,已经诛杀造反豪强三十八户。
三十八户被诛族,一个没留下,无论男女老幼被全部杀绝。
造反之后,魏政府的报复相当残酷、血腥且不留情面。
一方面是惩治造反者,一方面也是给潜在的后来者们一个狠狠的震慑。
让他们深切地了解到到底谁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个人。
又过了几天,赵云南下南郡,和朱灵以及郭烈会和,两人曾在郭鹏集团发展早期并肩作战,私交不错,一番商量之后,对于对方的清算行为都表示了赞赏和认同。
中央卫军总帅赵云也来了,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皇帝代表,这下好了,谁都逃不掉。
荆州的清算行动开始超级加速,越来越多的豪强大户人头落地,满门被诛杀,有些城池里焚烧尸体的火焰昼夜不息。
如此残酷的清算行动引发了绝望中的反击,有一些没有起兵作乱也暂时没有遭到清算的大户看着其余大户们凄惨的下场,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于是在绝望之中试图继续起兵作乱。
大叛乱都结束了,这种绝望之中的挣扎毫无意义,结果就是被更加狠厉的镇压了下去。
南郡和南阳郡残存至今的东汉时代的遗民们,豪强地主们,庄园主们,被魏帝国中央政府残酷镇压,残酷清算,几乎被杀绝。
两郡官员也有很多和豪强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本身就是寒门豪强出身,是豪强族人,在官府里做官,为豪强利益代言。
他们自然也遭到了残酷的清算,在魏军破城而入之后就遭到了血腥的清洗。
自然会有一批来自其他地方官员代替他们。
随着清算行动的展开,越来越多的豪强家产暴露出来,不断的增加着平叛之后的清算所得,不断地刷新某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们的三观。
整个南阳郡,就初步统计,已经统计出了一百二十万口、二十四万户的隐匿户口。
南郡没有那么多,但是也有五十多万口、十多万户的隐匿人口,数量之大令人咂舌。
赵云和朱灵把初步统计的数据往洛阳送的同时,内心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他们都是没有很多田产的那一类人,都是郭鹏赏赐他们就拿着,然后自己不会额外购买田产,自然不能想象拥有那么多田产和隐户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但是有什么样的下场是一清二楚了。
除了少数颇有姿色的妇女被留下来发卖之外,其他的一应人等都被杀得干干净净。
魏帝国和郭某人对待敌人从来不曾留情,从来都是严厉打击。
大家都知道,这一波清算结束之后,已经没有多少豪强庄园能继续存在了。
继续存在的要么就是关系特别深厚,要么就是立下大功的,除此之外就不会有其他的庄园幸存了。
整个行动结束之后,荆州是一个全新的荆州,冀州是一个全新的冀州,青州也是全新的青州,一切旧时代的遗留物都将被扫掉。
过去来不及或者没办法清算的,这一波算是清算到底了。
魏帝国甩掉了包袱,继续出发,至于会给群臣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也不是郭某人考虑之内的事情。
延德这个年号运行至今还不到九年整,但是就没有哪怕一年是完全安稳正正常常的,郭鹏总要折腾一点什么事情出来。
有些年份事情大,有些年份事情小,对于他而言,就是要折腾。
而对于群臣来说,则是被他折腾得苦不堪言,折腾的要死要活。
从开国到如今,越来越多的人被折腾死了,一代新人换旧人。
现在还活着的功勋老臣数量不能说少,但是掌握权力的,实在不多。
一波接一波的清洗下来,皇帝掌握了绝对的权力,他们都是权力斗争之下的牺牲品。
谁也不知道皇帝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
但是他们的私有土地财产,是确确实实要交税的了。
除了因为立功被赏赐的土地之外——因为做出贡献而被皇帝亲自赏赐的土地是不用交税的。
这一点,算是皇帝给立下功劳的臣子们的特殊抚慰,除此之外,都要交税。
高官显贵们也要交税。
曹操要交税,郭嘉要交税,程昱要交税,田丰要交税,是个人都要交税。
豪强们掀起的反抗行动已经被平定得差不多了,叛乱最激烈的冀州幽州青州和荆州都差不多了。
最后一个稍微剧烈一些的徐州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其他几个叛乱根本就不激烈的州的叛军平定的平定,活着的也是奄奄一息,不成气候。
本以为要延续差不多一年的叛乱行动,从延德九年三月底到延德九年七月中旬,就基本上结束了。
然后各个州都开始了差不多的重建工作。
清丈土地行动如火如荼的展开,大概需要花个两三年时间把土地清丈完毕,最后登记造册,全国税收政策就这样彻底稳定下来。
废除人丁税,并入土地税收之中,全国土地一体纳税,除了皇帝恩赐土地之外,没有差别。
对于普通子民来说,这是好的政策。
这等于帮他们拿掉了沉重的赋税枷锁中的一道枷锁,让他们稍微轻松了一点儿,而且不用担心因为孩子生得多而需要缴纳更多的人丁税了。
对于其他拥有大量土地的官员、富户来说,这是十分糟糕的政策。
他们需要将他们收入大头的农业收入上缴一部分用以纳税,交给皇帝,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现在却也有了。
作为官员,作为统治者,作为高人一等的存在,他们也将被逼着交税,没有例外。
他们的心中自然是老大的不满,不愿意交税,不愿意和泥腿子们沦为一样的存在,可是在这位空前强大的皇帝的面前,他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可能。
叛乱结束了,皇帝获胜了,政策推进了,官员们的处境更加糟糕了。
但是,这依旧不是结束,皇帝陛下依然没有打算就此让诸位官僚过上快乐轻松的生活。
该做的事情还要做,但是该有的打击一样不会少。
比如官员任期制度。
一千二百零五 曹仁荣耀退休
之前,因为种种现实因素,比如争霸时期的特殊需要等等,还有官员数量不够,郭鹏一直没有重新规定魏帝国的官员任期制度。
魏帝国官员大多数只是正常的升迁调任,基层变动还是比较频繁的,不过顶层,比如各州刺史,那是很久都没有变动过了。
鲜于辅在幽州做刺史已经做了超过十年,就是因为郭鹏一直找不到能取代他的人。
没人能像鲜于辅那样平衡幽州各方势力,维系魏帝国在幽州的统治,地方势力和中央势力需要得到一个平衡,而鲜于辅就是地方势力和中央势力的最大公约数。
在郭鹏没有处理掉内忧外患之前,中央和地方的基本矛盾不是他愿意着手的,等到他把外部的忧患全部处理掉,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威望之后,才开始对这个矛盾下手。
长期依靠最大公约数来维持统治是不行的,不符合魏帝国的利益。
所以在科举制度正式推行以及地方豪强实力被连根拔起的当下,郭鹏决定正式推动魏帝国的官员任期制度。
地方上,将村长、乡长两级首脑的任期定为两年,县令的任期定为四年,郡守任期定为五年,刺史的任期定为七年。
时限一到,便由吏部安排调职或者升职或者降职罢职。
升职的必然是少数,调职的是多数,降职罢职的……希望是少数。
能升到中央担任高官的自然是少数中的少数,其他一些注定不可能高升的,就会平级调动到其他相对应的虚职上,让他直接安度晚年了。
中央各官署的官职也被相对应的规定了任期。
中央官员的最长任期不超过七年,最短任期不低于一年。
总体而言,魏帝国官员任期制度在原则上是地位越低的,任期越短,因为的确没什么太多的事情好做,诸事繁杂,影响力有限。
地位越高的,任期越长,因为地位越高的需要就越需要主持参与一些国家级政策的实施。
大政策的实施需要时间,交接也好,政策推进也好,都需要大量的时间,不是简简单单拍脑袋就可以的。
一般的文书小吏郎官之类的,一年任期之后就差不多可以寻求升职和调任了。
而九部尚书、参谋令、御史大夫御史中丞这一类的高官,自然有着七年的任期,推进更多的需要长时间来印证的政策。
这个规矩即刻生效,中央吏部需要根据这个原则,开始主持工作,主持官员的职位调动。
这个新规定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也不会有什么反对的声音,被直接通过。
皇帝在大乱之后推行的第一个政策,自然很重要,不会有谁敢于反对。
本来郭鹏还想着把官员退休制度也给推动一下,不过考虑到之后还有不少大事要办,这件事情就暂时被搁置了。
否则又是一阵拉扯。
延德九年七月底,洛阳中央又发生了几件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件,是皇太子郭瑾因为讨伐西域有功,被皇帝郭鹏任命为河南尹,兼任首阳山讲武堂堂主,负责管理河南尹地区和首阳山讲武堂的日常工作。
皇帝给皇太子升官儿了,不仅要做首都地区的行政主管,还要兼掌首阳山讲武堂。
河南尹,相当于一个郡,但是因为帝都洛阳就在河南尹,所以称河南尹而不称河南郡,以为分别。
河南尹地位特殊,不过具体执掌和一个太守并无区别,考虑到之前皇太子曾经担任县令,如今担任河南尹,算是正常的职务升迁,并没有太多特别的地方。
要说特别,也就是皇太子担任首都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颇为有趣。
但是另外一点就不得不引人注目了。
首阳山讲武堂堂主。
这个职位之前是皇帝郭鹏担任的,单从皇帝直属这个机构来看,就知道皇帝对这个机构是多么的重视。
事实上首阳山讲武堂就是培养未来军官的机构,未来军队里的军官、将领,大部分都将出自首阳山讲武堂。
这里将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精明强干的帝**事将领,以维持帝**队的强悍。
皇帝担任首阳山讲武堂堂主,虽然不直接授课,但是军官们从首阳山讲武堂毕业之后,都可以自称天子门生,是天子亲信,这对于皇帝执掌军队稳固军权是极大的助力。
这也是郭鹏对魏军进行掌控的重要手段。
可以说首阳山讲武堂堂主的身份也是皇权的重要组成部分,一般来说,除了当朝天子,没有任何人可以担任这个职位。
当初首阳山讲武堂设立的时候,就因为这种担忧,而由皇帝亲自担任这个职位来解除群臣疑虑。
但是现在,这个职位被皇帝交给了皇太子,让皇太子担任这个职位,从此以后讲武堂里毕业的军官学子就不能说是天子门生了,而是太子门生——直到皇太子继任皇位为止。
当今天子的身体出了问题?
不对啊,天子还是天天处理朝政,经常召见大臣,骂人骂的非常凶,中气十足,吃得香,睡得好,身体也很健康,完全看不出身体出了问题。
那么是什么原因?
天子想退位?
群臣对此相当疑惑、不解。
他们觉得天子对皇太子未免太优厚,一边给了行政职权,一边又给了未来的掌军之权,让皇太子开始介入皇权的重要组成部分——军权,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成熟的考量。
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本身就十分微妙,权力这种东西掌握在手,想分出去交给别人掌握,根本就是十分恐怖的事情。
皇太子光明正大的掌握首阳山讲武堂,就能在首阳山讲武堂内培植亲信,让自己的亲信进入军队,从而渐渐蚕食军队的主权。
皇帝到底是怎么考虑这件事情的?
对于这件事情,群臣就没有不为此感到疑惑的。
可是皇帝还是这样做了。
当然,他们也不敢对此说什么,那么敏感的事情要是说了,谁知道皇帝会怎么想?
除此之外,皇帝还做了一件事情。
延德九年八月初三,皇帝下旨,接受征西大将军、凉州大营总督、一等侯曹仁的辞呈允许曹仁退休回家,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又考虑到曹仁元从的身份,征战数十年勤勤恳恳,没有任何怨言,又为国戍边数年,贡献极大,且没有犯罪之举,所以给予厚赏。
郭鹏将曹仁的军衔提升至大将军,为魏帝**事官员的最高军衔,又给参谋台军事顾问一职,允许他荣耀退休。
又晋升曹仁爵位为一等公爵位,封地于陈,加食邑一千户,并前封七千二百户。
赐田五千亩,赐钱三千万,赐黄金一千斤、白银三千斤,蜀锦一千匹,绢布三千匹,良马一百匹,又赐位于洛阳的公爵府邸和位于家乡的公爵府邸各一座。
曹仁退休了?
曹仁比当今皇帝还要小三岁,今年才四十三岁,身体健康,春秋正盛,就要退休了?
一千二百零六 皇帝终究没有做那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长期以来,郭鹏都让曹仁独当一面,曹仁是魏军诸将之中最早独当一面的统帅型将领。
军功很高,威望也很高,坊间盛传曹仁为军队里的二把手,郭鹏以下地位最高的军事将领,为魏军士兵所尊敬。
但是他现在退休了,还是在刚刚打完了西域之战获得胜利得到功劳之后,就选择退休了。
这……
最重要的讯号是他的爵位直接从一等侯跳跃到了一等公,封到了人臣的极限,这很显然是不打算让曹仁再度出山了。
就这样结束了?
联想到郭鹏让郭瑾从军征战,又给首阳山讲武堂堂主高位,又让曹仁退休,皇帝这一系列的操作已经不是什么难猜的秘密。
皇帝就是要让老一辈的人逐渐退下,给新生代的人们腾位置。
皇太子要开始逐渐接掌权力,拥有地位,老一代威望太高的人会影响皇太子的掌权之路,所以必须要退下。
曹仁到底是自愿退休的还是被自愿退休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曹仁真的退下来了,长期担任关西军队最高指挥官的曹仁退下来了。
整个关西的军队也被暂时分割为三部分,分别安置在镇西都护府、安南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三个都护府之下。
原先强大的凉州大营的精锐军队也分别交给曹休、关羽和张飞三名指挥使指挥,分别为镇西军、安南军和北庭军,直接接受中央指挥,不再是一个整体。
曹仁手握的军权就这样回到了中央,回到了皇帝手里,西域三将谁也不能指挥和曹仁一样多的军队。
拥有极高威望可以统领指挥数万大军的曹仁已经退出了军界,带着他的传奇和所有的荣耀,退休了,即将开始享受他的天伦之乐,和富裕美满的下半生。
魏国的军界将不再有名为曹仁的传奇。
这样的消息足够震撼,但是,也足够令人羡慕。
因为皇帝终究没有做那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相反,还发生过很多次,军功太高的大将往往难以有一个好下场。
曹仁立功很大,功劳很大,威望很高,长期在魏军之中担任要职,在士兵心目之中也有很高的地位,按照之前的一些先例来判断,曹仁的下场未必就很好。
尽管他是元从,尽管他是亲族,但是郭阳、糜竺等人的下场真的就很好吗?
郭阳连皇族的身份都没有了。
糜竺也被废为庶人,糜氏现在正在被调查,郭鹏也完全没有给糜夫人一点面子的想法。
皇帝处置人,从来不看他的身份的。
只要威胁到皇帝的地位,或者干扰到皇帝的行政,皇帝从来不会吝啬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将对方打入无底深渊。
更何况曹仁还是名将,还是掌握军权的存在,长期威望很高,名声很好,稍有不慎,都将是人头滚滚的场面。
但是就是一份诏书,曹仁的人生就此转变。
他交出了所有的权力,干干净净的从西域回到了洛阳,接受了皇帝丰厚的赏赐。
就此,曹仁可以自由选择居住在洛阳还是老家谯县,亦或是两地轮流居住,还是去其他什么地方度假,那都是他的自由。
曹仁可以开始享受人生,享受富裕的生活,享受天伦之乐,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涉及政务、军务,他就是自由的。
这一点,他和刘健很像,都是一样的自由。
四十三岁的曹仁,就此开始享受人生,不再有任何的烦扰,没有工作的干预,他可以尽情去做自己想做但是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情。
他退休了。
郭鹏会对他非常宽容。
就算他很奢侈的度日,很荒淫的度日,也没有关系,只要不犯法,或者稍稍打打擦边球,郭鹏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是那么多年来兢兢业业的回报。
曹仁很感激郭鹏对他的宽容,对于自己可以得到善终的事实感到由衷的欣慰。
他的退出,会影响到曹氏家族的权势,会削弱曹氏家族的权力,但是他绝对不会为此产生任何的不快。
在他看来,他的退出虽然会影响到曹氏的权势,但是对于曹氏家族的安全是有着非常积极的意义的。
在洛阳任职的曹操、曹洪,与曹仁一起回来的夏侯渊和曹纯一起到曹仁在洛阳的公爵府邸与他把酒言欢,共同庆祝他的退休生涯。
酒过三巡,夏侯渊、曹纯和曹洪都喝得晕晕乎乎的,被曹仁安排下人把他们带去休息了。
于是整个饭厅里就剩下曹仁和曹操了。
“兄长啊,你看我这府邸可好?是否壮观?是否华丽?比之兄长的府邸如何?”
曹仁似乎有些醉了,拉着曹操的手,指着自己那十分阔气的、郭鹏亲自叮嘱工部官员给他修建的府邸,似乎正在炫耀。
曹操苦笑。
“子孝啊,你这不是在嘲笑我吗?你家这府邸是公爵府邸,你的爵位比我高多了,我的府邸要是比你的更好,那不就是逾越了吗?”
“哈哈哈哈哈,是也是也,那不就是逾越了吗?”
曹仁大笑一阵,仰头喝干一杯酒:“兄长啊,我看你方才在席间似乎有些话想要对我说,现在四下无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曹操一愣。
他扭头看了看四下,发现周围的确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
“子孝,你……”
“兄长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辞职?究竟是我自己主动的,还是陛下要求我这样做的?”
曹操抿了抿嘴唇。
“子孝,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想,这应该是你主动要求的,陛下,不太可能会直接要求你做这样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
曹仁大笑着点了点头:“对,也不对。”
“怎么讲?”
“辞职的确是我主动要求的,但是,如果没有陛下把太子殿下派到西域,我想,我也不会现在就退下,大概五十岁?反正不会是现在。”
曹仁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扫之前满脸醉意,神色十分严肃:“兄长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吧?”
“嗯,我已经五十六岁了,再有四年,就是花甲之龄。”
曹操捏了捏自己的胡须:“胡子都快白了……子孝,你想对我说什么?”
“兄长,我曹氏一门在魏国实在是权势太盛了。”
曹仁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像我们这等人家,放在历朝历代,都是极其显赫的豪门,军界,政界,到处都是我们家的子弟,现在不说门生故吏了,但是交好的官员也是无数。
这些人,都能成为曹氏的助力,这不假,但是这样的人越多,咱们曹氏做官的人越多,对于皇家来说,会不会就更加不妙呢?兄长,我不是在开玩笑。”
曹操沉默了好一会儿。
“阿兰,是我的亲妹妹,是当今皇后。”
“难道皇后就能决定一切吗?皇后就一定是无可替代的吗?今朝皇后姓曹,明日皇后姓蔡,不姓曹。”
“……”
曹操又沉默了。
一千二百零七 程昱求职
或许是曹仁所说的事实击中了曹操的内心,以至于曹操需要好好的审视一下自己的处境。
大厅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好一会儿之后,曹操才又看向了曹仁。
“子孝,难道你就是因为这种事情选择辞职回家吗?”
“这种事情?这难道不够吗?”
曹仁摇了摇头:“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已经不能明白了,陛下春秋正盛,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就开始培养太子的权势,满朝上下文武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质疑。
陛下既然已经这样做了,我觉得我就必须要做出反应,太子没有军威,陛下若要让太子顺利掌军,让人离开是必然的,与其被人赶着走,不如自己走,而且我也希望给其他人提个醒。”
曹操皱紧了眉头。
“就算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未免也太早了些吧?延德九年,陛下登基才九年,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吗?”
“历朝历代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陛下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早早确定下来?”
曹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想法就是对的,只能做出猜测。
曹操皱眉苦思,忽然瞪圆了眼睛。
“子孝,你说陛下会不会已经想着要禅让了?”
“禅让?”
曹仁惊疑不定的摇了摇头:“陛下春秋正盛,据我观察,陛下身体很好,很是健康,没有生病的模样,更不像是精疲力竭,就算是禅让,陛下才四十六岁,不会那么快吧?”
曹操对此也十分疑惑。
“那就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说,天子所思所想,若那么容易被你我猜到,也太小看天子了。”
曹仁摇了摇头,不再做任何猜测:“兄长,我退下来,对曹氏是有好处的,可以缓解陛下对曹氏的猜忌,但是也仅仅是如此罢了,咱们曹氏……太多人在朝中做官了。
兄长,你想想前汉历代在朝中权势盛大的权臣们,外戚们,邓氏外戚,梁氏外戚,窦氏外戚,哪一个不是满门富贵到了极点?可他们的下场呢?”
“子孝,你对我说这些,是想劝我退下来?”
曹操犹豫了一阵,开口道:“子孝,非我不愿,你所说的这些,我难道不清楚吗?我难道是不读书不学无术的人吗?
只是子脩、子桓和子建都还不是高官,都还不能撑起曹氏的门面,你说曹氏官员多,但是都在地方,在洛阳的,唯有我一人。
现在的曹氏,当真能和前汉那些军政一把抓的外戚相提并论吗?能操纵朝政吗?差的很远吧?现在我若退下来,曹氏的权势又该如何维持?
子脩子桓和子建一旦出事,谁为他们奔走?曹氏看起来是权势滔天,可这其中有你我多少功劳,你我是最清楚的,现在你退下来了,我要是再退,那就不妙了。”
曹仁也不能说曹操的想法就不对。
曹氏夏侯氏的子弟虽然多人入仕为官,但是真的做到了高官显贵的,目前也就是曹仁和曹操,一人在军界做大佬,一人在政界做大佬。
其他的第一代创业者们要么在地方带兵,要么就像夏侯惇这样在边远地区当高官,手伸不了那么长,管不到洛阳中央的事情。
其余的二代子弟们都还没有成长起来,最优秀的曹昂现在远在镇西都护府做都护,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曹丕和曹植就更不用说了。
其他的二代子弟们多数都在郭瑾身边,一看就是郭鹏留给郭瑾的班底,想来也不可能在郭鹏这一代就大富大贵。
曹昂回来之前,曹操要是退下来,那么大的家业和权势无人保障,这一代新人换旧人,说不定换着换着,皇帝就把曹氏换没了。
惧怕猜忌是一回事,但是手中无权任人宰割,这也不是事儿。
大丈夫怎可一日无权?
就好比程昱和田丰,挂着尚书令和尚书仆射的职位,但是所有职权都被皇帝剥夺的一干二净,就是两尊吉祥物。
于是田丰在不久之前被调到了最南边的云州,那可真是远在天边了,田氏的势力瞬间瓦解的一干二净,一点都不剩。
程昱要是不能重新得到皇帝的信任,这个尚书令再做下去,估计也难逃向外流放的结局。
皇帝陛下对失败者们从来都不宽容。
曹操不能步上这样的后尘。
内阁首辅掌握审计之权,不仅可以联通尚书台部门,更能以此震慑官员,从而获得超然的地位。
这是绝对的心腹亲信之职。
要是没有这个权力,光凭皇后亲哥哥这个身份,曹操还就真的无足轻重了。
曹操不可能心甘情愿的放弃这个职位选择退休,就算得到和曹仁一样的待遇也不行。
曹仁到底是军队里的人,和政务扯不上关系,他退下去了,曹氏还有曹纯曹休曹洪这些曹氏子弟从军征战,不会影响大局。
但是曹操要是退下去了,曹氏,包括夏侯氏,在中央的话事人就没有了。
这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将来曹昂是否真的能回到中央,也就成了老大难题。
曹仁体会到了曹操的处境,觉得曹操这样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曹氏军政两开花,现在军队里的花主动去世,政府里的这朵花可不能贸然去世。
可是,郭鹏这一系列操作到底是为什么,是针对谁的,到底是不是想着拿曹氏开刀,那都是问题之所在。
怀着这样的疑虑,曹操实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但是程昱已经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了。
经历了残酷的政治打击和长时间的沉寂之后,程昱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郭鹏的面前。
延德九年八月初九,程昱求见皇帝郭鹏,郭鹏答应在书房里见他。
“仲德,你好久没有主动来见我了,怎么今日忽然来见我了?”
“陛下,臣此来,是有一件事情希望陛下可以答应。”
程昱站在郭鹏面前,十分严肃。
“什么事情?”
郭鹏放下了笔,看着程昱。
“司隶校尉一职近日空缺,臣请去尚书令之职,改任司隶校尉之职。”
郭鹏眯起了眼睛。
“哦?仲德啊,我还以为,你是来向我辞职的,没想到,你是来求职的?你都七十岁了,七十岁的人,依然壮心不已吗?”
程昱跪了下来,向郭鹏拜倒。
“臣出仕陛下之时,已经四十四岁,半截身子入土,从未想过人生还能有这样一日,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如此得到功名利禄,成为高官,是陛下成就了臣,臣感铭肺腑。
可是陛下,臣出仕的时候已经四十四岁,大好年华都在家中虚度,臣心中满是懊恼,不忿,对前汉的仇恨,臣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掉,臣把每一日都当做最后一日在度过。
臣不能容忍自己浪费任何一点时间,臣不能容忍自己虚度光阴,只要活着一日,就一日不能放松自己,要用接下来的寿命去完成大好年华未能完成的事情!这是臣的一切!”
一千二百零八 郭鹏终于理解了程昱的全部
听到了程昱来自心灵的呼喊,郭鹏放下了手中正在处理的政务,认真的看着程昱。
这是个有才华有野心的人。
只是因为出身寒门豪强又没有进身之阶,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虚度年华到了四十三岁。
直到大多数人都活不到的年岁,他终于迎来了黄巾之乱造成的天下大乱。
随后在四十四岁的时候被自己招募,成为麾下臣属。
郭鹏有一段时间挺不能理解为什么程昱事事争先,如此的在意和爱护自己的权力,只当这是和自己一样贪恋权力的本性。
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可能想错了。
程昱人生的大好年华都在家中虚度,无法出仕,不能展露自己的才华。
四十四岁,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活不到的岁数,勉强算得上是不错的寿数,基本上这个岁数的人都已经做了爷爷。
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七十多,活到这个在那个时代算是超长待机的岁数。
他只会觉得他随时都会死。
所以他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度过。
高门大户的子弟二十岁就开始了仕途,而他直到人生后期才刚刚开始仕途,所以他无比用力,无比向往着前方和未来。
甚至有点过度用力的感觉。
二十岁开始仕途的人可以悠闲地出牌,还能藏住底牌,在人生的赌局上缓缓施为。
但是程昱,他每一天都只能梭哈,别无选择。
他如此凶残、刚戾,最根本的原因,或许就是他希望尽最大努力展现自己的能力和才华,不枉此生。
他可能并非是为了家族。
他这样做,或许只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让他自己不枉活一生,为了让自己剩下来的时间可以竭尽全力的发光发热。
郭鹏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程昱面前,低头看着他。
“为什么选择司隶校尉?”
“臣想起了自己曾经是怎么为陛下效力的,担任尚书令以来,臣逐渐迷失了自己,只觉得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是肆意妄为,让陛下生气,这才有今日,这都是臣咎由自取。
现在臣终于回想起了当年臣是如何为陛下效力,如何一路从弱小到强大,最终协助陛下定鼎天下,臣只想用尽余生为陛下效力,哪怕臣的身躯已经老迈,但是臣依然意志坚定!”
程昱再拜:“臣请陛下再给臣最后一次机会!”
“司隶校尉虽然职权重大,但是也十分凶险,位卑权重,很容易得罪权贵,却又不得不得罪权贵,否则就要得罪我,前一任司隶校尉是什么下场,你也应该清清楚楚。”
郭鹏如此说道。
程昱当然清楚,前任司隶校尉国渊因为中央官员多次犯法而没有及时察觉、弹劾,被皇帝弃用,赶回老家种田读书,失去了一切地位。
司隶校尉是监督京师和地方的监察官,不仅是监察三辅、三河、弘农地区各郡官吏,而且可以监察中央百官,是彻彻底底的雄职。
司隶校尉不仅执掌监察权,还对中央洛阳地区的专门负责惩治官员的诏狱有管辖权,拥有诏狱法卒的统领权力,四舍五入一下,等于是军权。
虽然人数不多,一两千人,可就那么一两千人,但是依然被百官所畏惧。
之前皇帝掀翻士人的猛烈反扑,用的就是五千禁军,五千禁军就能扭转一切。
所以比起刑部尚书还有御史大夫,司隶校尉更为群臣所忌惮。
但是,司隶校尉只有比二千石的位秩,典型的位卑权重,这种官职的威权全靠皇帝的支持、信任。
得到皇帝的宠信,其权威足以力压百官,得不到皇帝的支持,就成了百官攻击的焦点。
司隶校尉就是皇权的拱卫,可怕的鹰犬,拥有强大权威和威慑的咬人的狼狗,皇帝指哪儿,就要咬到哪儿,绝对不能迟疑。
可是司隶校尉到底是官员,经常性的惩戒官员权贵很容易得罪人被人报复,这就是典型的酷吏。
而酷吏往往没有好下场,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司隶校尉也挺不好做的。
魏国权贵都在洛阳,一个专门盯着权贵们撕咬的司隶校尉,一头成为皇权爪牙,盯着大家不放的猛兽,大家肯定是除之而后快。
所以从某一点上来说,司隶校尉比起御史大夫更加与群臣对立,更加惹人愤恨、嫉妒。
前任国渊就是常常考虑自己的小命,没有做好司隶校尉该做的事情,被郭鹏厌恶,从而罢黜弃用,程昱要想做这个职位,就要做好死掉的准备,不能想着偷生。
但是,这恰好是目前程昱所渴求的。
如果不能执掌权力有所作为,他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既然没有权力就等于死,那么掌握权力之后再死为什么不好呢?
不能执掌大权的这段时间里,他难受的要命,甚至想过自杀,想过一了百了,可终究不愿意浪费这难得的争取来的高位。
失去皇帝的信任,他就失去了一切,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失去皇帝的信任,他就必须要得到皇帝的信任,重新得到权力。
田丰已经被赶走了,曹仁也退休了,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危机感让程昱更加惊慌。
他能察觉到,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要失去一切了。
他也会被驱赶到天涯海角,再也不能回到洛阳,回到权力核心,至此消沉。
不行!绝对不行!
程仲德不能失去权力!
然后他注意到了司隶校尉这个职位从国渊去职以来一直没人担当的事实。
可能是恐惧,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想逃避责任,没人主动承担这个职位。
郭鹏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司隶校尉的人选,这个职位过于重要,意义过于重大,非皇帝亲信重臣是不能担任的。
别人怕,程昱不怕。
别人担心,程昱不担心。
死不死的无所谓,但是,大丈夫不能一日无权。
他一日无权一日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要是能掌握着权力而死,简直就是人生最大的快意。
为此,得罪什么人又如何?
儿子孙子也不是没有着落。
为了皇帝而死,皇帝不至于连他的后代都不照顾照顾,那样的话未免太令人寒心。
皇帝不会这样做。
程昱敏锐的察觉到郭鹏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他还有后手,不是搞定税制改革与一体纳税就结束了。
郭鹏还要搞事情,所以司隶校尉这个重要的排斥异己的官职一定要掌握在听话的人的手里,以便随时掀起政治风暴。
谁听话呢?
程昱跪在郭鹏面前告诉郭鹏,他知道自己错了,现在的他,又变回了曾经那个为郭鹏鞍前马后干脏活儿的他。
他非常听话,他愿意为了郭鹏献出一切,只要给他权力,让他施为,让他做点什么!
他甚至愿意去死。
感受到了程昱如此强烈的意志之后,郭鹏终于理解了程昱之前的所作所为和他内心所思所想。
“仲德,起来吧。”
郭鹏弯下腰,伸手扶起了程昱。
程昱有点激动,心脏砰砰直跳。
一千二百零九 他,就是一个最完美的司隶校尉的人选
郭鹏把程昱扶了起来,为他掸去肩头的灰尘,深深的叹息。
“每每想起当年仲德与我一路走来,不胜感慨,当年的我们,都那么弱小,无力,出身卑微,可谁能想到,出身破落户的我,和出身寒门的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郭鹏握住了程昱的手:“你对我的帮助,我没有忘记,你是我最早的也是唯一的知心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做皇帝,你一直都在帮助我,这些事情,我全都没忘。”
程昱顿时被感动的眼圈都红了。
原来,他没忘?
“那个夜晚,那个咱们互相确认了真心的夜晚,我也没忘,在那之前,我很孤独,我没有朋友可以诉说心中的痛苦,可是那个夜晚之后,我有了你,你能帮我分担我的孤独和痛苦。
正是因为有了你,很多时候我才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如果没有你,我都不敢想象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者,我能不能做到这一切,或许我根本就做不了皇帝。”
程昱忍不住了。
“陛下本就是帝王之资,就算没有老臣,陛下也能做皇帝。”
“但是一定不会那么顺利,一定还会多出许多波折。”
郭鹏摇了摇头:“仲德,你知道我处置你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难过吗?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是皇帝,我不是将军了,也不是护乌丸校尉了,我是皇帝。
皇帝要做的事情,不是郭子凤想要做的事情,但是郭子凤不得不做皇帝要做的事情,杀人也好,降职也好,流放也好,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可是我却必须要做!仲德,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郭鹏的眼圈也红了。
程昱的嘴唇微微颤抖。
“陛下……这种事情,请交给老臣去做,让老臣帮陛下分担,让老臣为陛下承担骂名,一切的一切,都让老臣来承担,老臣什么都不怕!”
“百官怨恨,勋贵折辱,而我不能帮到你分毫,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争取,去拼搏,这难道是你所求吗?仲德,你已经七十岁了,我希望你……你可以善终。”
郭鹏面露犹豫不忍之色。
“老臣若要善终,当年就该留在家乡不出仕,虚度一生,而不是现在成为魏国的尚书令,老臣所希望的,是尽自己全部的才能做到一切可以做到的事情,陛下!若能如此,老臣宁愿不要善终!”
程昱这会儿不是眼圈红了,而是眼睛红了。
可能在他看来,死于任上这种事情应该比死在床上更值得他感到欣喜吧?
一个连善终都宁肯不要也要权力的狂人。
程昱,老而弥坚,坚不可摧。
除非他自己自爆,否则,没什么是可以打败他的。
他,就是一个最完美的司隶校尉的人选。
也罢,既然他爱权力胜过爱惜自己的生命,那么,就满足他好了。
正好,未来要做的很多事情需要司隶校尉的配合,而这个要紧的职位让程昱这样一个身份地位还有资历都非常不错的老臣来做,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他如此愿意为君分忧,那么,君就应该满足他,给他权力,让他施为,让他成为君主手中那把无往而不利的神兵利器。
郭某人的内心无比愉悦,他觉得程昱应该也是如此这般的愉悦。
“那好吧,仲德,司隶校尉这个职位,我就交给你了,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老臣……老臣……老臣谨遵圣命!”
程昱的眼睛真的红了,说话都不利索了,整个人显得完全的躁动了起来。
七十岁的身体,也能迸发出如此这般的激情吗?
他压抑的那四十三年里,他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他走过一段怎样的心路历程?
因为出身不佳而被死死压制在家中的感觉,若他用碌无为也就罢了,偏偏他才华横溢。
这四十三年的郁郁不得志,究竟对他的人性带去了何种程度的扭曲呢?
这一点,出身优越的士族子弟一定不明白。
荀彧荀攸郭嘉满宠这些人一定都不明白。
郭某人感觉自己都不一定能完全理解。
自己到底是士族出身,有做官的资格,而如果自己不是出身士族,不是拥有读书学习上进的身份,恐怕会做出比张角更可怕的事情。
程昱好歹是寒门出身,是豪强地主的身份,有钱有人有吃有穿,生活优越,只是不得上进难以做官,就被压抑到了宁可用家乡人的人肉做军粮也要帮助曹操渡过难关的地步。
因为只有曹操用他。
而郭某人自认如果不是士族,甚至不是寒门,而是一个黔首黎庶,终此一生看不到一丢丢的希望,除非死掉,只要活着,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发动比张角更加彻底的革命。
用暴力毁灭整个东汉帝国,将所有盘踞在顶层的权贵杀得一干二净,干的比董卓张角更加彻底,才不会管什么文化传承之类的。
那种终此一生只能作为一个工具人乖乖生产的感觉,这个时代的黔首黎庶没见过光,可以忍受,见过光的郭某人绝对忍受不了。
穿布衣,睡土炕,面朝黄土背朝天,吃了上顿没下顿,菜里没有一滴油,年纪轻轻弯腰驼背满脸褶子,忍饥挨饿任劳任怨,被榨干所有劳动力之后像蚂蚁一样死掉……
他会疯掉的。
剧烈的落差感会让他疯狂的。
现在的他,之所以还能处处留手,不一口气把事情做绝,还能用政治手段而不是灭绝手段对付自己的敌人,只是因为他的士族出身。
士族出身带来的相对优越的生活,多少给他留下了一点在这个时代来说相当珍贵的【人性】,而非偏激。
他亲眼见过东汉末年的黎庶生活,感受过,体验过,同情,但从没有真正的属于黎庶这个阶级。
他是士人,不是黔首黎庶,这是他唯一的局限性。
所以他还有【理智】。
而他如果真的是一个黔首黎庶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上,那些现在被判处流放的人,一定早就死掉了。
当日的洛阳,黑甲禁军们所拿的武器,一定不是训练用木棍,而是制式环首刀。
我连人都算不上,你跟我谈【人性】?
在这个生产力极低的时代,人性是一种奢侈品,任何高谈诗词歌赋人性光辉的人,一定是没有挨饿受冻过的人。
没穷过的人不会明白穷的滋味,没挨过饿的人也不会明白挨饿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想通了这一点,郭鹏就觉得自己多少是可以理解程昱的。
此时此刻,他知道,天下最完美的杀人刀已经掌握在手。
这个品尝过权力的味道又失去过权力现在再度掌握权力的老臣,将化身为最完美的杀人刀。
他挥舞着这把杀人刀,将无往而不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种愉悦的感觉久久环绕在郭鹏的心里,让他无法自拔。
延德九年八月初十,天子下诏,调任原尚书台尚书令程昱担任司隶校尉,即日赴任。
而新的尚书令人选……
无!
一千二百一十 程昱爱权力甚过爱自己
皇帝的诏令来的非常突然。
没人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人知道为什么程昱不做尚书令转而去做司隶校尉了。
更没人知道为什么郭鹏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毫无疑问,大家都清楚,尚书令已经是一个花瓶职位了,有和没有其实已经没什么两样了,而程昱就是这样一只花瓶。
可是忽然间,花瓶没了,程昱就像是浴火重生一般,担任起了司隶校尉的职务。
前任司隶校尉国渊被郭鹏评价为【束手束脚胆小无能,除却清廉之外一无所有】,被罢官免职。
也就是国渊没有贪污,本身干干净净找不到问题,否则郭某人一定叫他翻不了身。
曾几何时,司隶校尉由国渊出任是天子和士人共治天下的象征之一,也是皇权尚且受到制约并不完整的一种象征。
而现在,国渊的去职自然也显示了皇帝不再需要和士人共治天下。
士人已经失败了,皇帝已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他不需要和任何人分享权力,共治天下了,他的权力已经完整了。
权力属于皇帝,任何人掌握的权力的性质都发生了变化,不是职位自带,不是上天赋予,也不是天生具备,而是皇帝恩赐。
皇帝给你,你才有权力,皇帝不给,你不能抢。
这大概就是君主**吧。
所以司隶校尉这种雄职自然需要选择他信任的喜欢的心腹来出任,以便于他随时掀起政治风暴打击不符合他的心意的人。
关于司隶校尉这份雄职到底由谁来继任,大家做过很多猜测,甚至还有人猜测皇帝会让曹操从内阁首辅的职位上下来担任司隶校尉。
但是无论是谁也没想过这个职位居然会让程昱来做。
老树开花?
枯木逢春?
程昱再次崛起?
这是怎么回事?
从延德三年四年间开始逐渐失去权力和地位的程昱,在延德七年八年间彻底失去权力之后,居然浴火重生,重新获得了权力。
还是司隶校尉这种监察京畿地区地方官员和洛阳朝廷百官的雄职。
这个职位没有皇帝的信赖和支持是绝对不可能做下去的。
程昱不是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吗?
不是已经被皇帝打入深渊即将万劫不复了吗?
怎么忽然间重新雄起了?
皇帝陛下再次展现了他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政治风格,所有人都不知道皇帝陛下做完一件事情之后又会做另外一件什么事情。
之前的一系列操作让人们觉得他文治武功登上巅峰之后志得意满,所以甚至有了退位的打算,于是推动了田丰的离开和曹仁的退休。
可谁曾想,程昱出任司隶校尉这件事情再次扭转了舆论风向。
谁说皇帝要禅让退位了?
皇帝明明没有那种打算!
甚至还让程昱做了司隶校尉。
虽然舆论不知道程昱是用什么方法重新得到了郭鹏的信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程昱是真的得到了郭鹏的信任。
如此一来,专门负责惩处官员的三司各自的首脑已经全面被皇帝把持,三个都已经是皇帝的自己人了。
皇帝真的可以做到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了。
伴随着清丈土地行动之下滋生的大量中央和地方的贪渎行为,程昱这个时候接掌司隶校尉的原因已然呼之欲出。
而程昱接下来的行动也的确没有辜负郭鹏的信任、司隶校尉的职权以及百官的揣测。
土地清丈行动进行了快半年之后,不仅是平定了大量造反豪强的叛乱,也清丈出了不少权贵富豪所拥有的土地和佃户的真实数目。
起兵造反的是被打掉了,但是没有起兵造反的,那些真正的官面上的人物们,比起那些中小豪强更加恐怖的大豪强们,并未被打掉。
他们数量少,但是质量高,族中多有成员在中央做官。
郭鹏为了打击那些地方上的中小豪强,采取了妥协政策,对中央官员的家族进行了赦免,只要上报中央并且请罪,一律视之无罪。
于是稳住了中央政府,为平定地方叛乱奠定了基础,没有对着中央地方全面开战。
但是这样一来,地方上的那些中小豪强是基本上覆灭了,可是依然还有数量稀少规模却巨大的大型庄园存在。
中央官员们的庄园和军队军官的庄园并未受到波及。
就比如曹洪,一人拥有二十万亩土地的庄园,拥有一万户的佃户,势力之庞大,一旦要造反,分分钟可以拉起一支一万人的军队。
这对于中央集权是巨大的威胁。
尤其这种大号庄园的主人还在朝中做官,本身有权势,权势加上财力人力,简直就是无名有实的缩小版诸侯王。
规模虽然不大,人数虽然不多,但因为涉及到中央官员和中央权力,问题就非同小可。
魏帝国已经完成中央集权,天下大权在中央,在皇帝,中央官员秉承皇帝旨意执掌权力,本身也是得到允许的。
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使用权力,但是皇帝的监控并非随时随地都能跟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官员利用自己的权势在地方给族人提供方便兼并土地,或者干脆利用族人做白手套,那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豪强叛乱之前,内廷宦官和清丈团队就在这个方面发现了诸多问题,深挖之下,牵扯到了朝中一大批掌握权力的实权官员。
接着被郭鹏一顿狠狠整顿之后的临淄营就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的驴一样,又开始急速奔跑,尝试挽回皇帝的信任。
他们将一大批中央官员在地方的族人利用权势互相勾结兼并土地的事实摆在了郭鹏的面前,更加证明过去数年以来中央实权官员家族利用权势兼并土地的事实。
这其中有一部分士人官员及其家族在之前的洛阳大灾变之中被郭鹏一网打尽,算是间接的惩处了。
但是还有很大一部分之前站队准确逃过一劫的士人官员和寒门官员的家族没有被惩处,他们的家族有很多都有兼并土地的行为。
先秦时代传承下来的本性并非是自己这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想让他们向外看,还需要不少时间啊……
兼并土地的事实,在中央官员的陈情表上就有具体的阐述。
然后郭某人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令了既往不咎,以稳定人心,打击造反的多数。
本以为他们的陈情表会老老实实的交代,结果从临淄营交上来的情况来看,还存在相当一部分的漏报行为。
这激怒了郭鹏。
看来无论杀的多狠,杀的多厉害,都不足以让某些人认识到死亡的恐惧和真实。
于是,在叛乱平息的当下,郭某人已经可以腾出手来收拾这群连皇帝最后的宽容都要欺骗的人。
既然如此,也只有死才能赎欺君之罪了。
要干掉这群人,郭鹏并不想亲自出手,皇帝不能总是亲自出手打击群臣,那过于**,也不不方便皇帝的独尊。
如今程昱爱权力甚过爱自己,这个恶人,自然是他来做最好了。
一千二百一十一 程昱不会再有任何迷茫
程昱喜欢权力喜欢到了极限,想要展示自己的决心也几近癫狂。
他就像是一个寿命快要走到头的疯子一样,疯狂的燃烧着自己。
自古以来,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程昱已经不要命了,所以所有人都该怕他。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程昱担任司隶校尉以后沉寂了一个月,没有立刻出手,但是一个月之后,他就开始出手。
从皇帝那边秘密得到的有关在陈情表上作假的官员名单之后,程昱进行了一番深读,然后决定从中挑选一些典型先来下手,以塑造自己东山再起之后的威望。
作为尚书令沉寂太久了,树倒猢狲散,程昱身边已经没有了可靠的助力。
他的旧部故吏们死的死贬的贬,剩下来小猫两三只也和他形同陌路,人情冷暖什么的他是又一次的感受到了。
但是不要紧,程昱越挫越勇,从来不担心这种事情。
但是恰好,国渊去职司隶校尉以后,司隶校尉这个职位有一段时间没人做,原先属于司隶校尉府的官员纷纷改任其他官职,现在程昱担任这个职位之后,身边恰好没有可以用的人手。
这尼玛就非常尴尬了。
上任司隶校尉以后,程昱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光杆司令。
郭鹏为了增加他的权势,的确把洛阳京畿地区的全部监狱的狱卒都交给他调动。
但是这些狱卒相当于是快速机动的法警,可以执行任务,但是在执行抓捕任务之前,他同样需要大量属官帮他调查事情。
于是他不得不上表郭鹏,希望可以从其他部门调人来用,调那些身家清白刚刚进入朝廷做官的黎庶官员,那些小官儿。
集合了一批身家清白的人手之后,程昱关上司隶校尉府的大门,自己亲自作为老师给这群小官儿讲课。
每天从早将到晚,除了吃饭上厕所睡觉就不让做其他的事情,用高强度的填鸭式教育告诉他们作为司隶校尉的部下需要做些什么。
一个月之后,他举行了一次内部的封闭式选拔考试,选择其中优秀的数人担任他身边的从事、假佐。
与此同时,他把归属司隶校尉管辖的二十三个监狱里的监狱长和法卒们分批叫来司隶校尉府开会,训话,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
两千一百九十三名法卒是魏帝国司隶校尉权势庞大的原因之一。
当初汉武帝初设司隶校尉的时候,司隶校尉是没有这支队伍的指挥权的,所以每每被王侯公卿阻拦、折辱。
汉武帝一看不行,这是在打他的脸,于是将一千二百名监狱里的狱卒的调动权交给了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因此成为指挥武装的强力职位,可以直接拿人,也因此得名【校尉】。
这群人在当时叫做中都官徒隶,是很多中央官署下辖监狱的狱卒等非军事武装人员。
西汉中央地方的监狱非常繁杂,名目众多,分数多个不同的部门,到了东汉就把这些名目给全部废除了。
郭鹏建立魏国,统一全国所有监狱,然后分成两个系统。
一个系统是常规监狱,专管平民违法犯罪,根据魏律当中的《民法》为治罪依据,从中央到地方都设置了这一类监狱,全部归属中央刑部官吏,中央刑部拥有最高管理权。
另一个系统是官员监狱,专管一切拥有官身、为帝国服务之人违法犯罪,以魏律当中的《官吏法》作为治罪依据。
官员犯罪以后无论是中央官员还是地方官员,全部关押在洛阳京畿地区专门负责处置官员的二十三个监狱之中,这一类监狱称为诏狱。
而这个系统的首脑就是三司之一的司隶校尉。
如果说御史大夫随时随地弹劾、纠正、惩戒官员的职权像是随时震慑官员的鞭子一样,那么司隶校尉就是实实在在的【官员杀手】。
司隶校尉职权之大,不仅拥有司法权,还有执法权。
只要确认官员有罪,或者得到皇帝授意,就能立刻调动归属自己指挥的诏狱法卒上门拿人,然后直接审讯,直接审判、下狱。
不过司隶校尉的品秩只有比二千石,典型的位卑权重,天子心计。
程昱做这个官和其他人做这个官还不一样,程昱不仅有决心,还有手段和资历,程昱要真是发了疯一样的砍人,还真没谁能拦得住。
到时候,司隶校尉这个职位还就真的是天下雄职了。
当然,这一切是有前提的。
需要皇帝的全力支持。
因为司隶校尉位卑权重,为了对付那些权贵高官,就需要皇帝的支持,皇权在司隶校尉背后支撑,司隶校尉做事就能相对轻松,抓人也抓的更加轻松。
可是一旦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司隶校尉的处境就非常不利,为此而自杀的、被杀的司隶校尉也不在少数。
这种大规模得罪官员的职位,很容易就被当做政治斗争的杀人刀,但是也很有可能成为捞取政治资本的工具职位,帮助某个团体打击另一个团体,从而获取进身之阶之类的。
但是这种火中取栗的行为,只有少数人才有胆子去做,大部分人是不敢的。
因此也有人把司隶校尉做成了好好先生,谁也不得罪,然后很快被罢职。
国渊做了几年好好先生,郭鹏当时也拿他没什么办法,等后来权势更大了,才把国渊拿下,换上了如今的程昱。
司隶校尉这种官员杀手的职位,的确,也就是程昱这种人才能做好,也不怕被报复什么的,反正就是一门心思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行使权力,想要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去做点什么。
程昱是真的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在度过,所以他的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用力,无比认真。
这在某些人眼里就是没事儿找事,自找不痛快,但是在郭某人这里,这种状态的程昱,毫无疑问是核弹级别的杀手锏。
一旦放开手,让程昱拥有政治上的支持和非军事武装力量的调动权,程昱就能办成大事,搞出大案。
程昱自己也知道这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机会,是发光发热到死还是躺在床上郁闷到死,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他不会有任何迷茫。
程昱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于是,任职一个月之后,培养出了一批可堪一用的人手之后,程昱东山再起。
他东山再起之后向着官僚们砍出的第一刀,对象就是如今担任太学祭酒的和皇家沾亲带故的袁氏。
一千二百一十二 程昱的第一刀
袁嗣,是郭鹏嫡次子郭珺的老丈人,也是奉上自家家传经典向皇帝投诚的顶级士人四大家族之一。
因为奉上家传经典放弃经典传承权,得到了皇帝的极大赞许,被多次赏赐。
到了延德九年的如今,前后累计被赏赐免税土地六千亩,加爵位到了一等侯的地步,食邑达到三千一百户。
可以说是深受皇室荣宠,得到皇帝的特殊照顾,不仅有权力,也有身份地位,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数年来,袁荀孔贾四大家族靠着奉献经典的功劳,也算是享尽荣华富贵。
当然,在政治上,也和皇帝保持高度一致,成为皇帝重要的舆论操盘手,为此而服务。
因此,之前的几次**都没有波及到他们,他们就像是铸就了不败金身一样,好像完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颇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感觉。
但是这也就是感觉了。
事实证明,郭鹏对他们的恩宠和宽容并没有换来他们的老实,他们也并没有真的跳出三界外,还是有和凡人一样的七情六欲,甚至比一般人要更多。
四大家族在临淄营的调查之下纷纷显露原形,陈情表上的数据和实际调查的数据之中,荀氏和贾氏的数据与实际数据相差不大,孔氏和袁氏那相差可就大了去了。
郭鹏赏赐给他们的土地其实并不少,平心而论,靠着奉献经典的功劳,郭鹏也不可能真的亏待他们,可他们偏偏不懂得何为知足。
于是程昱决定先拿袁氏开刀,以此奠定自己作为司隶校尉的威名,更要让那些人清楚——程仲德沉寂数年,又回来了。
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程仲德,又一次回来了。
这一次程仲德回来,可不是一般的事情,程仲德重装上阵,这一次和之前要做的事情可完全不同了,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延德九年十月初,程昱亲自带领司隶校尉府的官员六人前往袁府拜访袁嗣。
此时此刻,全天下所有反抗的豪强已经全部完蛋,全国叛乱彻底平息,正值各地方清算豪强庄园的数据大规模送抵洛阳进行统计的时候。
包括郭鹏在内的各官府首脑正在为了这【凭空】多出来的近千万隐藏户口进行大规模的调查和分配安排,正是平定叛乱之后论功行赏大家皆大欢喜的时候。
谁也不曾料到程昱会在这个时候开始对袁氏下手。
所以程昱前来拜访的时候,袁嗣根本没想到程昱的来意和目标,他只是觉得奇怪,觉得自己和程昱没有任何来往,他刚刚上任司隶校尉之后就来找自己是什么意思?
这大概不是好事。
袁嗣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但是他觉得凭借自己家族的崇高地位,还有和郭珺的关系,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他程昱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自己下手。
更别说程昱是一个曾经被皇帝打击的官员,沉寂那么久忽然担任司隶校尉,谁也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就算皇帝的葫芦里面有药,那也不是针对自己的——袁嗣对此有十足的自信。
他的家族现在已经是泛皇族群体当中的一员了,且拥有奉献经典的功劳在,等于有了免死金牌。
程昱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刚刚担任司隶校尉就拿自己开刀立威,对吧?
而且自己也没有犯罪啊。
袁嗣毫不担心的接待了程昱,与程昱谈笑风生。
程昱居然会谈笑风生了。
袁嗣觉得很惊奇。
当初,他还没有飞黄腾达的时候,也数次听说过铁面无情程令君的名声,大概的意思就是程昱的脸上永远没有温暖正面的表情,就算有,那也是吃人一般的愤怒的表情。
这就很有趣了。
程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难不成?
是来拉关系的?
袁嗣忽然觉得这个猜测挺有趣的。
但是很快,程昱就原形毕露了。
最开始谈话的时候,程昱还挺和蔼的,谈了一些有的没的,恭维了一下袁氏家族对郭魏帝国的贡献。
然后话锋一转,话题开始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陛下为了增加人口,强大魏国,决定废除人丁税,改为根据土地纳税,有多少土地就纳多少税,没有土地则不需要缴纳农税,此等利国利民之举,袁君以为如何?”
袁嗣呵呵一笑。
“这当然是利国利民千秋万代之举,此举措颁布天下,天下生灵都将对陛下感激涕零,对魏国更加忠诚,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是啊,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程昱点了点头,然后叹息道:“所以,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而起兵造反的混账东西才特别该杀,且绝对要彻底的清算,以除后患,袁君以为呢?”
袁嗣也点了点头。
“自然,该杀。”
“是的,都该杀,这些混账东西不懂得陛下苦心,占据如此广大的田地却不纳税,还要起兵造反,实在是利令智昏,自取灭亡,如今天下之大,还有什么地方是陛下不能掌握的呢?
可尽管如此,陛下也照顾到了不少人的需求,也给与了土地减税、免税政策,比如多生孩子就能少缴税,服兵役也可以少缴税等等,针对朝廷勋贵官员,甚至还有因功赏赐土地不纳税的优待。”
程昱摇了摇头:“寻常百姓数十亩一百亩的土地就要养活一家数口人,富裕一些的,二三百亩土地也足以让十几口人衣食无忧,安然度日。
为国立功者,一两千亩者,三四千亩者,顿顿食肉,身体壮硕,无所不有,这等生活,也是人间仙境,可为什么,总是有人贪心不足呢?”
程昱一脸很遗憾的表情。
袁嗣觉得有点奇怪。
贪心不足这种事情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吧?
地位高了所需要的自然就是无止境的,要是人人都那么容易知足,天下早就大同了,不就是因为人人都不知足,才会有乱世吗?
人的**本身就是无穷无尽的,一个人就算占有了全世界也不一定会满足,这本身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古人都说的明明白白。
如今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人人都那么不容易知足。
你问我,我问谁去?
袁嗣觉得很程昱问这种话挺奇怪的。
“人心不足,乃是自古以来的顽疾,先秦诸子百家都有相关的讨论,议论人为什么贪心不足,从而自取灭亡,但是讨论再三,也不能解决,纷纷认为只有施加教化,教育天下人,这样才能解决。”
袁嗣开始打太极。
“解决了吗?”
程昱看着袁嗣。
“待到天下人都受到教化的那一天,应该就能解决吧?”
袁嗣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程昱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卷纸放在了袁嗣面前。
“如果说受到教化就能抑制人性贪婪,前汉大儒欧阳歙又为什么会死呢?这个反例,陛下曾经举过,我记得一清二楚。”
袁嗣的心里开始打鼓。
他战战兢兢地拿过了那卷纸,展开来慢慢看,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惊惧不安。
不会吧?
不会吧?
还有这种事情?
一千二百一十三 这种地位,是你程仲德说动就能动的?
袁嗣万万没想到程昱此来,居然是要向他宣战的。
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我家已经是泛皇族的一份子了,你……你怎么敢对我家动手?
皇帝允许的?
皇帝收了我家那么大的好处,怎么会……
少顷,他抬起头。
“程君……不,程校尉,这是?”
“袁氏真实的土地私产的调查报告,根据查证,袁氏合法拥有的土地只有陛下赏赐的六千亩免税土地,除此之外,袁氏族人是没有其他合法土地进项的。
之前的陈情表,袁氏交代在洛阳京畿地区,在河东郡,在豫州汝南郡,都拥有为数不少的土地,这部分土地数目是一万亩,洛阳三千,河东郡三千,汝南郡四千。
上报的这一万亩土地来源主要是豪强投效,一些豪强自觉不能守住家业,于是主动投献土地给
但是,根据复查,袁氏有所隐瞒,河东郡和洛阳的六千亩土地数据真实,但是在汝南郡,袁氏拥有的土地不是三千亩,而是一万三千亩,这部分土地的来源……”
程昱话没说完,如鹰隼一般丝毫不减当年锐利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面色大变的袁嗣。
“这……这不可能啊?袁氏怎么会有这些土地?明明只有一万亩!怎么会还有一万亩?这不可能!不可能!”
“袁君的意思,是说司隶校尉府在诬陷袁氏?”
程昱满面寒霜,冰冷的视线注视着袁嗣:“豪强主动投献土地这件事情,在官员所上陈情表之中成为主流,根据调查,豪强投献土地的确是不少官员名下主要土地来源,但并非全部。
很多地方并没有那么多的豪强愿意投献土地,也找不到他们所上报的豪强家族的氏名,假托豪强投献之名,隐藏兼并屯田农庄之实,这件事情实在是问题很大。
陛下查出这些事情之后,深深地感到群臣欺骗了陛下,于是暗中命令我进行调查,我调查之后,发现情况的确非常严重,这些问题若不理清,我魏的屯田制度必然崩坏!”
“这……这……”
袁嗣先是大惊失色,继而想到了什么似的,冷静了下来。
“程校尉,这件事情的确问题很严重,我也不知道袁氏居然还有一万亩土地隐藏在汝南郡,这部分土地的来源,我一定会查清楚,如果是袁氏内部有人欺瞒我,我绝不姑息!”
袁嗣把那卷纸放在了桌案上,向程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嗯,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
程昱笑了笑:“那就请袁君把袁氏族人中负责管理土地田产的那些人交给我,我将他们带回司隶校尉府严加审讯,一定帮袁君找出那匹害群之马,帮袁氏清理门户。”
袁嗣眉头一皱。
“程校尉,你的意思是……你要从袁氏族中拿人?”
“当然,要调查这件事情的原委,自然要拿人。”
“这件事情……能否容我暗中调查,然后再把人交给程校尉?毕竟事关袁氏……”
袁嗣和程昱打了个商量。
“事关袁氏?这不仅事关袁氏,还关乎国法,既然是有关国法的事情,就不能容忍家规私自惩处,这家事情应该由司隶校尉府负责管理,袁君,还请你理解。”
程昱没有退让的意思。
袁嗣有些生气。
“程校尉,我想你应该知道,袁氏已经不是当年四世三公繁盛之家,家势大不如前,尽管如此,袁氏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之家,程校尉若肆意拿人,二公子的脸上可不好看!”
袁嗣搬出了袁家眼下最大的靠山和脸面的来源。
皇帝的嫡次子,二公子郭珺。
奉献经典传承权和解释权,放弃了转型为门阀世家的机会,一门心思抱紧皇家大腿的袁氏所得到的东西。
来自于皇家的承认和保护。
袁嗣完全不相信程昱敢对他动手。
哪怕郭阳先例在前,但是袁嗣可是清楚的,郭鹏非常厌恶郭阳,和郭阳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可言,而且郭阳没有任何功劳,就那样还敢对八万亩土地动手,纯粹是找死。
现在连姓郭的资格都没有了,不知道要痛苦到什么地步。
而且宫里还有小道消息,说什么太上皇后对郭鹏口出怨言,被郭鹏软禁在宫廷里,除了太上皇和少数特定的内廷宦官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见,也不准自由活动。
掐死了太上皇后和郭阳之间的任何联系。
郭阳也生活在皇帝的严密监控之下,不准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对郭阳提供哪怕是一丢丢的帮助。
太上皇到底留存一份爱子之心,希望郭鹏不要对郭阳那么绝,被郭鹏干脆的拒绝,一丢丢的妥协都不做。
一方面是为了展现他清丈土地的决心,一方面也是因为郭鹏就是如此的厌恶这对母子。
袁嗣私下里揣测,这肯定和郭鹏年幼的时候与这对母子之间冷漠的关系有关。
因为当年太上皇后好像有过让太上皇废长立幼的想法。
说实在的,这也是贪心不足,老老实实守着王爵和土地,皇帝也没有理由对你们母子出手,对你们也就听之任之,眼不见心不烦。
结果这下倒好,正好撞在枪口上,你们不死谁死?
皇帝对郭阳下手那是有这样的渊源在,但是对袁氏绝非如此。
袁氏可是奉献了自己家的经典传承权,放弃了那么珍贵的东西帮着郭鹏,背叛了自己的阶级,这样才换取了今日的地位。
这种地位,是你程仲德说动就能动的?
郭珺的确不是太子,目前也看不到能继承皇位的可能,但是他到底是皇帝的儿子。
动袁氏,就是在打郭珺的脸,打郭珺的脸,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你个老儿不想好,连皇帝的脸都敢打,你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袁嗣本以为程昱会投鼠忌器,可谁曾想程昱似乎完全不在意郭珺的事情。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什么事情都要按照规矩来,袁氏犯了法,就要追究,陛下尚且没有因为李阳是兄弟而网开一面,我又如何能因为二公子而因私废公?”
程昱非常生气,指着袁嗣痛骂:“你这样做是想把二公子牵扯进来吗?难道你是想说这件事情背后是二公子在指示吗?难道这些土地是二公子主导你们袁氏去兼并的吗?”
程昱一招阴阳怪气之偷换概念**就把袁嗣给震住了。
袁嗣忽然意识到,程昱就是个棒槌,绝对不会留手。
而一旦这件事情闹大了,他仗着自己是郭珺的老丈人的身份和程昱对着干,必然会牵扯到郭珺,牵扯到皇家。
一千二百一十四 是人,就会死
袁嗣觉得自己有点慌。
程昱的话是对的。
事发之后,郭珺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但是皇帝生气是必然的。
到时候程昱且不说会怎么样,袁氏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全赖皇帝得到保护的经典四大家族在朝中树敌颇多。
由于不用隔代递减的与国同休的爵位,官僚集团和军事勋贵集团对他们都非常不爽,若非皇帝保护,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程昱本身就是最早的官僚集团代表,虽然失势,但也是属于官僚集团的。
这群人难道开始反攻倒算了?
四大家族面临的处境非常之恶劣,而一旦惹恼了皇帝……
那……
“程仲德!你!”
袁嗣一伸手指向了程昱。
他咬牙切齿的痛恨程昱。
程昱毫不在乎。
“马上把相关人等交给司隶校尉府,否则,我将采取强制手段!事情闹大牵扯到二公子,我无所谓,我已经七十了,活够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活够了。”
程昱的话语没有丝毫温度。
而袁嗣只觉得浑身上下冰冰凉凉。
明明还没到冬天,却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冬天的严寒刺骨。
袁嗣不敢继续反抗,只得老老实实的配合程昱。
程昱派遣二十名法卒前来拿人,将袁氏族中管理田地财产的两名族人带走,同时带走了袁氏的所有土地账册,以备查询。
袁嗣铁青着脸看着这一幕,面对哭哭啼啼的族人,一言不发就回到了后宅。
“程仲德,我绝不会放过你!”
袁嗣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个仇,早晚要报!
袁嗣没有做任何抵抗就把两名涉案族人交给程昱带回司隶校尉府协助调查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洛阳官场。
洛阳大小官员们大惊失色。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程昱的危险性,还以为程昱沉寂数年早已老朽不堪,都不知道他担任司隶校尉是来干嘛的。
现在他们知道了。
程昱宝刀未老,锐气十足,刚一上任一个月,第一战就把地位超然的经典四大家族之一的袁氏给爆破了。
据说袁氏牵扯到了汝南郡的土地兼并案,说袁氏在陈情表上少申报了一万亩土地,这一次被司隶校尉部查了出来,程昱要把这件事情查到底,狠狠的收拾袁氏。
官员们对此议论纷纷。
袁氏,那是皇家二公子的老丈人,是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老丈人啊。
在这个尘埃尚未落定的时代,且不说这样做会不会激怒皇帝,但是一旦牵扯到二公子,或者二公子表现出了不满的情绪,程昱也非常危险。
得罪谁也不要得罪皇家,这是这个时代的人们的共识。
程昱是疯了吗?
刚一就任司隶校尉、刚得到权力就飘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
没人知道,也没人敢对这件事情进行公开的评论。
可是旁人不敢评论程昱,不代表程昱不会主动招惹他们。
程昱刚刚爆破袁氏,又接连派遣司隶校尉部的官员带着法卒前往其余三名尚书台官员的家中拿人。
这三人据说也是牵扯到了在各自老家的土地兼并案,同样,是陈情表上交代不老实的。
少报,漏报,故意不报,想着以此保护家人,保护自己的仕途,结果被查出来问题。
当初,皇帝焚烧大伙儿的陈情表,宣布既往不咎,但是他们没料到皇帝玩了文字游戏。
老实交代的既往不咎,不老实的,还是要追究,而且追究的更狠。
很多官员立刻惊慌起来。
当初向皇帝申报的时候,有那么一些人,因为家中兼并土地太多,生怕这是皇帝的钓鱼执法,所以才少报了一些。
结果不曾想皇帝没有钓鱼执法,但是现世报却在这里等着他们。
这一波是程昱的降维打击。
又有权势,又有行动力,还有借口。
谁让你们不老老实实交代清楚自己掌握的土地数额?
现在知道后悔了?
晚了!
连续四个家族被司隶校尉程昱爆破,第一把火已经熊熊的烧了起来,司隶校尉府的官员们立刻开始了连夜审查。
面对不对劲的账册,有人试图狡辩,试图混淆视听,还试图搬出自己的靠山威胁程昱,以期获救,但是程昱不喜欢和他们斗智斗勇,直接上刑具。
脱胎自前汉宫廷酷刑的刑具,每一种都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什么竹笋炒肉辣椒炒肉还有溜肉段之类的。
哦对了,还有铁板肉排。
据说其中不少来自当今皇帝的创意,他觉得刑具不仅要有威力,还要有艺术感。
这些招式一用上甚至还没用上,只是稍微比划一下,这些细皮嫩肉的家伙们就立刻开**代了。
把他们是如何兼并土地,如何挤兑迫害屯田农庄和豪强庄园的行为一一交代。
于是,延德九年十月初六,程昱将第一阶段的审查报告亲自带到皇宫,亲自面呈皇帝郭鹏,汇报自己的工作成果。
郭鹏对此很满意。
其余三名官员很好处理,直接废掉,抄家流放,难度不大。
至于最后一个袁氏家族在汝南郡兼并土地的事情,只能说是狗改不了吃屎。
“陛下,臣该如何惩戒袁氏呢?”
程昱可不傻,看起来暴虐,但是他知道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还是可以得到皇帝的允许的,至于到了治罪的层面,那就要看皇帝的意思了。
这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毕竟袁氏家族有皇家的背景,牵扯到二公子郭珺,这件事情还真的需要郭鹏亲自过问。
程昱把决定权交给了郭鹏,请郭鹏圣裁。
袁氏家族在汝南兼并土地的事情,他也才知道不久,让程昱去查,查出来了这件事情和袁嗣还真的关系不大。
这些土地是袁氏管理田产的两个族人自己利欲熏心,想着恢复袁氏在汝南的祖产,所以大胆动手。
慑于袁氏家族和皇家的关系,地方官员知道这件事情的没人敢阻挡,甚至还有助纣为虐的。
一开始那两个人胆子也不大,少少的弄土地,后来胆子越来越大,直接一千亩一千亩的兼并增加,大有要把魏国的汝南郡变回袁氏的汝南郡的架势,野心不小,胆子很大。
所以郭鹏极其恼火。
小鱼小虾都敢兼并土地。
当然,他对程昱的高效率和高觉悟非常满意,知道治罪这种事情不能自己决定,颇有一种回到当年、两人心意相通那时候的感觉。
“仲德做得很好,这件事情影响极坏,稍有不慎,还要牵扯到我家次子,袁氏胆子太大了,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仗着皇家声望在汝南兼并土地,将国家土地当做自己的土地,胆大包天,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郭鹏给了程昱一个最高指示。
程昱稍微揣摩了一下郭鹏的心思。
“陛下的意思是……杀鸡儆猴?”
“总有人觉得立功了就有免死的特权,可是魏国是没有这种特权的。”
郭鹏冷冷的笑了:“有人觉得他很强,不会死,那我就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理,是人,就会死。”
一千二百一十五 你们袁氏是不是打算复辟陈国啊
对于郭鹏的意志,程昱心领神会。
“臣明白了,陛下的要求,臣一定会照着做。”
“嗯,去吧,仲德,记住了,别管旁人有什么靠山,我,就是你的靠山。”
“多谢陛下。”
程昱再拜。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知道这条路会给他还有他的家人带来什么。
但是正好,他这一路走来,就没打算回头。
程昱不回头的离开皇宫。
另一边,听到一些不利于袁氏风声的袁嗣求见郭鹏,请求郭鹏的接见。
郭鹏允许了。
“陛下!臣有罪!”
袁嗣一见到郭鹏,立刻就跪在地上向郭鹏请罪。
兼并土地,侵犯屯田农庄的事情绝对是重罪,换做寻常官僚早就被杀全家了,袁嗣非常清楚。
所以他直接请罪。
“你也知道你有罪?”
郭鹏却一点也不客气,也不打算抚慰袁嗣。
袁嗣心头一跳,感觉这一关不好过。
“陛下,臣有罪,是臣把太多精力用在太学,以至于没有足够的精力顾家,以至于族人胆大妄为,居然私下里以袁氏的名义在汝南郡兼并土地,触犯国法,罪责难逃,臣,愿以族法严惩族人,绝不姑息!”
袁嗣抛出了第二个试探。
他还记得当初崔琰就是因为主动干掉了崔渠,所以才得到了皇帝的原谅。
后来的事情是后来的事情,当时,崔琰是涉险过关了,继续担任礼部尚书的职位。
所以他想主动一点,争取主动权。
郭鹏没有正面回复他。
“这件事情还在调查中,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要再等等司隶校尉的消息。”
郭鹏说起司隶校尉,袁嗣就觉得一阵恼火,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在皇帝面前给程昱上上眼药。
当初程昱可是失去过皇帝信任的人,一朝复起就对袁氏下手,很难说不会被立刻扳倒。
袁嗣打算试一试。
“陛下,司隶校尉程仲德,也算是国朝老臣,很早就追随陛下,理应尊重陛下,尊重皇家,可是现如今,他……他根本就不尊重二公子!不尊重皇家!”
郭鹏放下了笔,抬眼看了看袁嗣。
“所以你要弹劾仲德?”
“臣戴罪之身,不敢,只是为二公子,为陛下不平。”
袁嗣一脸的大义凛然。
于是郭鹏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真是有趣,袁卿,我是真的没想到,原来,你居然会为阿珺和我鸣不平?”
“主辱臣死,臣当然会为陛下,为皇家鸣不平。”
袁嗣还是一脸大义凛然。
“不对吧?”
郭鹏笑了:“我怎么感觉,你这不是要为皇家鸣不平,你这是要为皇家做主啊。”
袁嗣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臣……”
“我还没说什么,你先生气了,然后你还说,要用族法惩治袁氏族人?族法?”
郭鹏脸上的笑容敛去,盯着跪在地上的袁嗣,开口道:“你家族人触犯国法,你却要用族法来处置,你家族法难道就是魏律吗?”
袁嗣一愣,继而大惊失色。
“陛下……臣!臣妄言!臣妄言!臣不是这个意思,真的!臣真的不是这个意思!臣……臣是想要认罪!认罪!”
一种剧烈的恐慌快速席卷了袁嗣的内心。
不对,情况不对,完全不对!
当初崔琰能用的方法,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时代变了还是皇帝变了?
不对啊!这不对啊!
他一边怀疑自己,一边心惊胆战瑟瑟发抖,生怕皇帝要严惩他。
“你当然有罪!”
郭鹏怒喝一声道:“袁氏作为皇家姻亲家族,居然干出这种丑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土地是皇家指示你们去做的!是我次子指示你们去做的!你们好大的胆子!真的好大的胆子!皇家的名号,就是这样用的?”
袁嗣被吓得脸色发白,浑身上下紧绷,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关乎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也知道郭鹏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陛下!臣有罪!袁氏有罪!请陛下惩罚!请陛下惩罚!”
“事情都发生了,皇家声誉都给你们败坏了!这个时候要惩罚了?早干什么去了?”
郭鹏站起来指着袁嗣破口大骂:“区区两个没有官身的族人就敢做这样的事情,可以想象袁氏平时是如何的嚣张跋扈!长此以往,袁嗣,你们袁氏是不是打算复辟陈国啊?”
诛心之言钻进袁嗣的耳朵里,直接就把袁嗣吓懵了。
陈国,是袁术建立的国家,袁术建立陈国,做了大半年的皇帝,把淮南淮北之地折腾的民不聊生,一片狼藉。
然后被郭鹏南下打败。
郭鹏摧毁了陈国,毁灭了袁术的帝业,也顺带着毁灭了汝南袁氏家族。
袁嗣因为投降的早得以存活至今,成为郭鹏的政治宣传品而存活至今。
郭鹏说他要复辟陈国,那是真正的诛心之言。
袁嗣被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就像是石像一样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郭鹏走到了袁嗣面前,盯着袁嗣,满脸森森的寒意。
“拥有皇室名号,非但不能肆意妄为,还要谨慎小心,要处处谨慎,处处警醒,否则败坏皇家声誉,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这种事情一旦牵扯到皇室,损毁的就是皇室的名声,内里人知道皇室和你不是一家,外人可不知道,只觉得就是一个整体,你混蛋,连带着我也是混蛋。”
袁嗣的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
“臣……臣不知竟有这样的事情……臣……臣有罪……”
“有罪?死罪!”
简单四个字,足够把袁嗣吓的回家躺个十来天了。
对于这样的威慑效果,郭鹏还是满意的。
“孤对袁氏的怜悯和恩宠,并不是袁氏可以肆意妄为的依据,袁氏在汝南的土地还是全部退回去吧。
自然发卖也可以,此后,再也不要涉及汝南,否则若是朝中有人怀疑袁氏试图复辟陈国,孤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带着皇帝的最后警告,袁嗣浑浑噩噩的飘出了皇宫,回家之后,立刻召开了家庭会议。
家庭会议上,袁氏做出决定,将汝南郡的两万多亩土地全部退回官府,或者发卖出去,袁氏所有族人退出汝南郡,自此不再踏入汝南郡一步,全心全意在洛阳发展。
这个决定作出之后,袁嗣就病倒在了床上。
两天以后,延德九年十月初八,司隶校尉程昱宣布了对土地兼并案最初的四个犯案家族的惩处结果。
除了袁氏之外的三个家族的代表官员和兼并土地都有关联,于是被诛杀,犯案男丁被杀,余者全部流放平州。
袁氏主导兼并土地的两名男性族人被诛杀,袁嗣失去了五百户食邑,失去了太学祭酒的职位,降为原先的太学教谕。
袁嗣还被罚了两年俸禄。
可谓是里子面子一起输掉了,输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在程昱的威势之下一败涂地,皇亲国戚的名号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的助力。
相反,似乎还有点催命符的感觉。
一千二百一十六 独夫之心
这件事情被曝光之后,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被这件事情给震撼到了。
其余三个家族不说,那一看就是添头,但是袁氏那是货真价实的五世三公皇亲国戚。
放在前汉,那是了不得的豪门大户,就是魏国,那也是少有的几个顶级家族之一。
司隶校尉程昱刚刚上任就把矛头对准了和皇家有姻亲关系的袁氏,把袁氏主导兼并土地的两名族人杀掉了,家主袁嗣也遭到了严厉的处罚,袁氏遭到了打击,伤筋动骨。
程昱居然完全无视了袁氏特殊的身份地位,把袁氏拉下了马狠狠地凌辱,更关键的是貌似皇帝也站在程昱这边。
自家二儿子的老丈人,说降职就降职,族人说杀就杀……
不过,也是正常,皇帝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妻族李氏都快给杀光了,想来根本也不会在意区区一个袁氏。
不少官员对此感到心惊胆战,可是面对恐怖的皇权,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所有敌对的政权被一扫而空之后,士人集团被扫灭,科举制度确立,现在豪强庄园几乎完全覆灭,一体纳粮的税收政策得以确立。
皇帝成就了不败金身,现在他是为所欲为的状态。
就郭某人自己感觉,他明确感觉到自己手上如今拥有的权势已经可以和秦始皇汉武帝还要朱元璋相提并论了,其他的皇帝,还真的不好和他相比较。
要么在军权上蹩脚,要么在政权上蹩脚,亦或在财权上蹩脚。
郭某人刚刚【答应了】曹仁的退休,在军队里正是军权空前稳固的时候。
朝廷方面,也把群臣驯服,铲除反对派的经济基础,让最后一支成建制的反对派——庄园主集团覆灭,政权空前稳固。
新的税收政策得以确立,财权也是空前的强大。
军政财三权全部掌握在手,说一不二,乾纲独断,正是权力的巅峰,成就完全体皇帝,或者叫做超级帝王。
身为这样一个超级帝王,郭某人甚至摆脱了舆论的限制,舆论根本不敢对郭某人进行任何的限制,否则舆论都要死掉。
在这样皇权几乎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的情况下,郭某人想要杀一两个人,早已不需要群臣的赞同和舆论的理解了。
也不需要让陈琳连夜输出高质量的文章为他抢占舆论高地并且死死地守住舆论高地了。
这个时候,郭某人大手一挥,就能让舆论战场整个消失。
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独夫之权,无可撼动。
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
程昱,司隶校尉,皇权的爪牙,皇帝的鹰犬,他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实在是太容易理解了。
而且皇帝下手的理由也非常充足。
你们老实交代,我就放过你们,既往不咎,但是你们不老实交代,欺君罔上,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欺君之罪,难道不足以处以死刑吗?
这种罪名,就算几年前郭某人的权力还没有如此恐怖的情况下,他一样能要了对方的命,更何况是现在。
那是名正言顺。
于是群臣震怖,无人敢言,眼睁睁看着三名尚书台侍郎级别的高官被杀,袁氏被打击。
程昱则借由这一战的胜利,一战重回巅峰,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拥有皇帝信任的超级鹰犬又回来了。
虽然不再掌握着尚书台的权力,再也不是魏国的宰相,无法继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作为司隶校尉,他手中握有的权力更加能置人于死地。
程昱一扫失去尚书台实权以来的阴霾,重装上阵,再次屹立在魏帝国朝堂的风口浪尖之上,任凭风吹雨打,巍然不动。
郭鹏对此很满意,他很想看看这个主动为他分担火力的老臣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趁着程昱在外为他惩治贪官污吏集火的时候,郭鹏着手继续优化朝廷部门,分配权力。
说起来,尚书令和尚书仆射双双去职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设立新的尚书令和尚书仆射了,尚书台没了首脑。
程昱成为了司隶校尉,田丰被赶去了彩云之南做云州刺史,两人都已经不在尚书台,而尚书台领导机构也已经名存实亡。
但是作为下辖部门,尚书台的办事部门却依然完整的存在。
吏部,礼部,民政部,财政部,兵部,刑部,工部,外交部,学部,一共九部,完好无损。
但是现在九部尚书已经不是对尚书令和尚书仆射负责了,而是直接对皇帝负责了。
挺早以前,就已经有不少部门直接对皇帝负责。
后来是实际上对皇帝负责。
现在,是干干脆脆的实实在在的直接对皇帝负责。
没有尚书令,没有尚书仆射,尚书台名存实亡,只有九部完好无损的听候皇帝的差遣。
皇权空前的集中在郭鹏一个人的手上。
不过九部尚书直接对皇帝负责也并非没有问题存在。
那就是国家政务太多,去掉了尚书台这一环节的存在,所有政务直接指向皇帝本人,这对皇帝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或者说,是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完全办理完毕的无解的负担。
皇权庞大,但是要做的事情也随之产生了指数爆炸级别的影响,数量之多,完全超乎了任何人的想象。
程昱和田丰还掌握权力的时候,办理这些事情的不是仅仅他们两个,他们两人也有各自的属官数十人一同办理。
办事部门和官员递上来的表奏会经由尚书台的处理和筛选,只有少部分必须要皇帝亲自决定的事情才会送到郭鹏面前,其他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处理掉了。
这是秦汉以来的惯例。
郭鹏不喜欢这样的事情,所以在纸张大规模普及、奏本这种东西出现以后,便直接拿走了尚书台的全部权力。
他规定群臣需要办事的时候就用奏本写正规的文章,直接把奏本递到皇帝面前,由皇帝亲自处理。
他给与了相当一部分官员直接写奏本递给皇帝的资格,告诉他们,他们可以通过奏本直接和皇帝本人联系。
不管哪个部门要办什么事情,或者地方官员有什么要汇报的要处理的,都可以用奏本写明白,直接递到皇帝面前,省去中间环节,由皇帝亲自处理,如此大大扩张皇权。
皇权遂被郭某人一路推着直奔巅峰。
但是这样一来,直接对皇帝负责的部门越来越多,郭鹏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中央的地方的奏本多如秋日落叶,根本不可能是皇帝一个人能处理的。
这个时候,原先作为争权夺利好帮手的内阁就顺势上位。
在郭鹏掌控尚书台实权之前,内阁只是作为皇权拱卫,拥有审计账目的权力,作为对尚书台的威慑。
且当时的内阁并非是国家正式部门,首辅都没有品秩,王粲和早先的曹操都等于是在白打工,并没有实际地位。
后来随着郭鹏的权力不断增大,也为了和尚书台跟好的对接,郭鹏才把内阁设置为国家正式权力机关。
于是内阁就成为了真正的实权部门,曹操也因此有了品秩,不再是个白打工的临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