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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卓牧闲     韩四当官txt下载     韩四当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八章 又见荣禄

    韩秀峰写了一份书信,让余有福赶紧送到永定河北岸同知衙门。

    王千里看到信激动不已,急忙让家人去喊张庆余,让张庆余赶紧召集部下,收拾行李,等吏部公文一到就带着妻儿老小一起去南苑。

    南苑虽不在四九城里,但紧挨着京城,能去南苑当差张庆余一样高兴,但跟下面人交代完之后想想又赶到北岸厅,追着正在让家人收拾行李的王千里问;“王老爷,您是正五品的同知老爷,南苑主事跟各部院的主事一样是正六品,好好的同知老爷不做,去做六品主事,这不是亏了吗?”

    王千里以为他去而复返有多大事呢,没想到他竟会问这个,不禁笑道:“我是正五品的永定河北岸同知,不过这北岸同知早被革了,现在只是暂时留任,等新任同知到了就得给人家挪窝。何况五品顶带算什么,京里各部院三、四品顶带的郎中、主事多了。”

    “照您这么说不亏?”

    “南苑主事不只是京官,而且是内务府的官缺,按例一般由八旗笔帖式升任或内务府包衣充任,我一个已革同知能署理上南苑主事,怎么算怎么划算,又怎会亏?”王千里反问一句,又补充道:“你是不晓得外官回京想谋个缺有多难,要知道各省的布政使、按察使回京,也只能以四品京堂甚至五品京堂补用!”

    “外官回京要降级补用?”张庆余下意识问。

    “也不是要降级补用,而是京官太多,缺就那么几个,根本补不过来。”

    “那我呢?”

    “四爷在信中说了,等到了南苑你们不用跟着我当差,他会陈请僧王让你们跟着八旗马队和察哈尔马队操练。僧王跟别的王公大臣不一样,不但任人唯贤,甚至求贤若渴,只要你们能入得了僧王的法眼,僧王自然会提携你们。”

    说到这里,王千里脸色一正:“四爷之所以保举我为南苑主事,既是为我着想更是为你们着想!毕竟我这个北岸同知不晓得能做几天,我要是丢了官,新任同知一定不会跟我这样管你们,到时候别说领不着粮饷,恐怕连那些滩地都种不成。”

    “可去了南苑我们一样没粮饷!”

    “所以四爷才保举我做南苑主事,才奏请皇上让你们现跟着我在南苑当差,只要调过去总能有口饭吃。你们只要争气,只要让僧王觉得你们可堪大用,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到时候你们跟着僧王吃香的喝辣的,我呢也能一心一意做这个主事。”

    张庆余见过的最大官就是韩秀峰,听王千里这么一说,不禁喃喃地道:“跟王爷当差,听王爷差遣……”

    “所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明白了,我这就去跟那帮臭小子好好交代下。”

    “赶紧去吧,去跟他们交代清楚!”

    ……

    与此同时,韩秀峰正在僧王府跟僧格林沁禀报张庆余等河营将士即将随王千里来南苑当差的事。

    “因先后被抽调,包括都司、千总、把总、外委在内,河营只剩下三十七人。算上秀峰从湖北奉诏回京时随行的二十个团勇,现如今整个河营共五十七人。原来的那三十七人,有的在扬州阻截过长毛,有的曾去静海阵前效过力;随秀峰从湖北来的那二十个团勇,不但协剿过贵州的教匪,还曾在武昌城下协剿过长毛。”

    “老弟这是打算把他们托付给本王?”僧格林沁笑问道。

    “王爷误会了,他们吃朝廷的粮就得为朝廷效力,他们又不是秀峰养的私兵,实在谈不上托付。并且调他们去南苑的事秀峰奏请过皇上,皇上也恩准了。”

    “俗话说皇上不差饿兵,五十来号人倒也算不上什么,可他们都是绿营!”

    “王爷有所不知,他们虽是绿营,但他们的兵器比京营还要精良。‘厚谊堂’各分号这几年陆陆续续买了几十杆自来火洋枪,搁在库里容易生锈,干脆全拨给了河营,现在差不多人手一杆。”

    五十几杆洋枪,完全可以编一支洋枪队!

    僧格林沁立马来了兴趣,放下茶杯道:“既然这是皇上恩准的,那等他们到了南苑,就让他们先跟着马队操练。。”

    “谢王爷。”

    “老弟也是为了皇上办差,无需多礼。”

    ……

    离开僧王府,乘坐马车直奔重庆会馆。

    徐九越想越不踏实,忍不住问:“四爷,您就不担心僧王只要枪不要人?”

    韩秀峰撩起帘子,笑看着他道:“僧王为人仗义,就算只要枪不要人,也会帮张庆余他们找个差事,谋个实缺。”

    “可这么一来咱们不就没枪了。”

    “要枪做什么?是张庆余他们的前程重要还是枪重要?再说枪没了,只要有银子咱们一样能买着。用五十杆枪给张庆余他们换个前程,这买卖不亏。”

    “四爷,能跟着您当差,真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冯小鞭忍不住插了句。

    “他们跟我上过阵杀过贼,有机会自然要关照提携。”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说关照提携我想起了件事,小鞭,这一转眼你在书肆已经干了三年,虽然也混了个官身,可在京里只能赶赶车、跑跑腿,明明有官服都不能穿,甚至都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想不想换个差事,做个正儿八经的官。”

    “想啊,做梦都想,可小的只会赶车,只会耍耍鞭子。”

    “鞭子耍得好也是一门武艺,既然想做官,那过几天就跟我一起去天津。”

    “真?”冯小鞭感觉像是在做梦,想想又忍不住问:“四爷,您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在拿小的寻开心吧?”

    “谁跟你开玩笑,回去之后我就帮你恩俊老爷说。”

    “跟恩俊老爷说?”

    “恩俊老爷在咱们‘厚谊堂’呆不了几天了,很快就会外放,皇上十有八九会让他去回疆或西藏做领队大臣。他不可能孤身上任,到任之后也不可能用那些不知根不知底儿的人,你要是不嫌远,要是想光宗耀祖,以后就跟着恩俊老爷。”

    “去那么远!”

    “机会难得,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让小山东跟恩俊老爷去。”

    冯小鞭做梦都想做个正儿八经的官,岂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急忙道:“小的愿意,小的刚才就是那么一说!”

    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会馆门口。

    今儿个有喜事,翰林院编修吉云飞考上了御史,虽然只是记名补用,想真正做上御史得等着有缺空出,最快也要等个三五年。但能考上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有了个盼头。

    敖家兄弟来了,江昊轩、王支荣来了,吏科给事中伍辅祥来了,文祥和荣禄来了,连礼部侍郎卓橒都专程赶来祝贺!

    他们右边花厅谈笑风生,吟诗作对。

    韩秀峰才疏学浅,不好意思往前凑,打个招呼便同好久没见的荣禄来到后院,坐在亭子里叙起旧。

    “本打算过几天去给老兄送请帖,结果听博川兄说老兄下个月要去天津办差,不赶巧,这请帖我就不送了。”

    “有喜事?”

    荣禄笑道:“舍妹下个月初六出阁。”

    “这可是大喜事,姑爷是谁?”

    “崇绮。”

    满人取名很随意,随意到有很多重名,比如崇纶就有好几个。

    崇绮这名字韩秀峰有些耳熟,正苦思冥想在哪儿听说过,荣禄得意地笑道:“阿鲁特氏崇绮,他阿玛就是前大学士赛尚阿。”

    “哎呦,这门亲事结得好,真是门当户对!”

    “让老兄见笑了,崇绮他阿玛落难,大学士早被革了,现而今在察哈尔戴罪自赎。要不是见崇绮人品好,模样还行,读书又用功,我额娘才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呢。”

    “仲华,话可不能这么说。要说被革职,那被革职的文武大臣多了,说不定哪天就被会皇上启用。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阿玛不管怎么说也做过那么多年首辅,门生故旧遍天下,反正我觉得这么亲事结的好。”

    “谢了。”

    “这有啥好谢的,我是实话实说。”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只是这次不赶巧,我人肯定去不了,但礼肯定会到。”

    “你我什么交情,用不着这么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韩秀峰拍拍他胳膊,想想又问道:“仲华,我记得你有两个妹妹,下个月初六出阁的是?”

    “下个月出阁的是大妹,二妹的亲事也早定下了。想想惭愧,都说长兄如父,我这个做兄长的真是什么也没做,全是我额娘张罗的。”

    “二姑爷是谁?”韩秀峰好奇地问。

    “昆冈,不知老兄有没有听说过。”

    韩秀峰大吃一惊,不禁笑看着他道:“听说过,不止一次听博川兄说过,豫亲王多铎的裔孙,如假包换的宗室,而且书念的好,字写的好,用博川兄的话说是宗室中难得的人才。仲华啊仲华,你额娘的眼光真好,帮你那两位妹妹挑的都是名门之后,都是才貌俱佳的好夫婿!”

    “所以说惭愧,要不是额娘操心,舍妹的终身大事不晓得要拖到什么时候。”荣禄生怕韩秀峰觉得他是在攀高亲,不想再聊这个话题,突然话锋一转:“对了,刚才听博川兄说你保举王千里为南苑主事?”

    “确有此事,而且皇上也恩准了。”

    “志行兄,你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什么时候也帮我美言几句,帮我也谋个差事。”

    “在工部当差不好?”

    “也不是说不好,而是呆着没什么意思,做主事时无所事事,好不容易做上员外郎还是无事可做。”

    朝廷忙着剿贼平乱,忙着防范西夷,哪有银子治河。

    想到工部现而今的确没什么事做,再想到恩俊走后书肆就缺个“三掌柜”,韩秀峰沉吟道:“仲华,我倒是能帮你谋个差事,只是……只是这差事很辛苦,真要是谋上了你就别想跟现在这般清闲。”

    “什么差事?”荣禄急切地问。

    “做侍卫,去宫里当值。”

    “能见着皇上吗?”

    “能。”

    想到能见着皇上的起码是乾清门侍卫,荣禄激动的站起身:“只要能见着皇上就行,我不怕吃苦!”

    “别急,先坐下。”韩秀峰想了想,接着道:“不过这事光靠我一个人办不成,我出面保奏也不合适,待会儿吃完酒跟博川兄商量商量,看能否想过两全其美的办法。”

    “行,我一切听两位哥哥的,这事也只能仰仗两位哥哥了。”

    “自个儿人,说这些太见外。”见江昊轩走了过来,韩秀峰起身笑道:“走,看着像是要开席了,今儿个得多敬博文兄几杯。”

    人逢喜事精神爽,荣禄禁不住笑道:“对对对,是得多敬几杯。”

第六百八十六章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刚刚过去的这一夜,文祥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昨天关于韩秀峰这些天在忙什么的奏对。

    皇上问起来时,他曾想过装糊涂。

    可想到就算不说,皇上只要差人去问一下一样能问到,毕竟“厚谊堂”有六个侍卫,而不管他做“大掌柜”还是韩秀峰做“大掌柜”时,只要是堂内的事几乎从未刻意瞒过那几个侍卫。

    反倒是话只说一半有只说一半的好处,皇上要是起疑心差人去问,等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不但会大吃一惊,也会想到韩秀峰为何会那么悲观,自然会寻思之前的应对之策是不是不够稳妥。

    但这终究是一步险棋,万一皇上觉得韩秀峰是在“蜀犬吠日”,因此而龙颜大怒,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因为如此,他天没亮就赶到圆明园递牌子求见,打算借奏报俄使说和之举不可信这一由头,瞧瞧皇上究竟有没有龙颜大怒。

    没想到在宫门口等了不大会儿,御前侍卫就传他觐见。

    赶到勤政殿一看,郑亲王端华、惠亲王绵愉和领班军机大臣彭蕴章、户部尚书肃顺等王公大臣竟也在。而皇上在如何应对西夷上的态度,竟在一夜之间发生巨大变化!

    先是命四年前曾跟洋人交涉过的前直隶布政使崇纶赴天津,紧接着又让彭蕴章拟旨命署理直隶总督谭廷襄和直隶布政使钱炘和赴天津。除天津镇驻防兵外,命谭廷襄和直隶提督张殿元另调河间兵、督标兵、提标兵各五百名驰援。

    命侍郎国瑞、副都统副勒敦泰、护军统领珠勒亨率京营兵及马队两千赴天津。京营需用马匹,著于察哈尔捐输马内挑选二千匹,缓程解京备用。

    同时准察哈尔都统西淩阿所奏,挑察哈尔兵两千名,以一千名作为鸟枪兵,一千名作为弓箭兵,分作四起,派令总管特克慎等四员分带。命太仆寺挑膘壮马二千三百匹,以备乘骑。并于库存捐输银内动项,造就驼鞍绳屉六百副。再由商都驼群内,调用驼六百只,以备官兵使用,由察哈尔都统统领,先行启程,由密云一带径赴山海关布置……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这些兵不是说让去就能开拔的。

    开拔的银钱从哪儿来,去天津的这一路人吃马嚼的要耗费多少粮草,究竟让谁支应。几路大军抵达天津之后该如何排兵布阵……事无巨细全得想到。

    文祥分派到打发两千京营兵开拔的差事,正寻思得赶紧去步军衙门传旨,然后是先去校场点兵,还是等户部尚书肃顺筹到开拔银子再去校场,皇上又阴沉着脸道:“彭爱卿,拟旨时给朕交代明白,英佛二夷在广东犯顺,复同俄咪二夷,由上海赴天津,不过是虚声恫喝。藉肆要求。

    各文武官员到防后,如何相机布置,须随时奏报。尤其蒙古兵性多糊涂,诚恐遇有夷人上岸,极易率加残害。著谭廷襄等务必严加约束,免得横生枝节。与各夷交涉,应妥为晓谕,察其动静,再行筹办。总之,一切以息兵为要。”

    “臣明白,臣遵旨。”

    “都跪安吧。”

    ……

    议了一上午,总算议出了个结果,尽管还是“严密防范”,但至少不再是“不动声色”了。

    文祥心里踏实了许多,躬身退出大殿正边走边寻思这一切很可能跟韩秀峰有一定关系,赫然发现本应该在南苑“游山玩水”的韩秀峰,竟跟着一个御前侍卫迎面而来。

    当着几位王公大臣的面,不方便打招呼,并且皇命在身得赶紧去办差也没空寒暄。只能跟郑亲王、惠亲王、彭中堂和肃顺一样,同退到一边躬身拜见的韩秀峰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就这么擦肩而过。

    皇上为何天没亮就命侍卫去南苑传旨命他觐见,韩秀峰不是猜出了几分,而是心知肚明。

    因为“厚谊堂”跟别的衙门不大一样,几乎没有什么事不能让皇上知道的,而德福等侍卫一样没什么好跟他这个“大掌柜”隐瞒的,所以昨晚一回到“旧宫”,就知道了皇上差人去问过德福话的事。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毕竟正在做的那些事和曾说过的一些话真叫个“大逆不道”,就这么恭恭敬敬地目送走一帮急着出宫办差的王公大臣,然后忐忑不安地来到勤政殿。

    咸丰忙了一上午,肚子有些饿,正盘坐在木炕上吃点心。

    韩秀峰急忙掸掸袖子,恭请圣安。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皇上竟指着剩下的几块点心道:“等了多久,饿不饿,要是饿了就吃几块垫垫肚子。”

    “谢皇上恩赏,臣不饿,臣也没等多大会儿。”

    “可刚才朕听外头的奴才说你早就来了。”

    “禀皇上,臣是来了好一会儿,不过臣没在外头傻等,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咸丰好奇地问。

    韩秀峰偷看了一眼,见皇上的脸色并不是很难看,小心翼翼地说:“禀皇上,臣身为掌园囿禁令的奉宸苑卿,好不容易来一次夏宫,自然要在宫内转转,瞧瞧哪些宫殿庙宇要修缮。”

    咸丰楞了楞,旋即反应过来,不禁叹道:“这一说朕想起不少事,当年朕命你以永定河南岸同知统领河营,你奏请派河营兵勇轮流去阵前效力,免得那些兵勇上了战阵手足无措,后来那些兵勇都派上了大用。

    记得朕还曾打算出京瞧瞧万年福地,而你呢竟率河营员弁提前几个月去东西二陵实地查勘以便护驾,可惜朕最终没能成行;再后来朕调你回京问夷情,你主动请缨筹设‘厚谊堂’,专事打探西夷动向。不管什么事都想在前头,不像别人那般得过且过。”

    “皇上,您日理万机,竟还记得这些……”

    “只要是实心办差的,朕又怎会忘?”咸丰反问一句,转身拿出三道一大早命人翻出来的折子,递上道:“既然不饿,那就先看看这两道折子,你现在署理奉宸苑卿,这也是你份内之事。”

    韩秀峰不知道皇上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只能恭恭敬敬地接过折子,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心里顿时有了几分数。

    这三道折子都是关于南苑的,并且上头都有皇上的御批。

    第一道是三朝老臣嵩龄四年前上的,奏请允准将南苑垦荒屯田,以筹措帑银兴办团练。皇上御批“八旗乃天下之本,占其练武之地,万万不可,贸然垦荒,绝难允准”,将其断言驳回。

    第二道是嵩龄所奏被驳回三个月后,时任侍读学士德奎上奏的,称“奴才知道南苑为八旗演练骑射之地,又为皇帝游猎场所。但近来天下战事频繁,此地荒废已久。奴才近闻有佃户刘瑞等人,入内私自耕种,已成事实,可否就势弛禁,令民人耕种,并借此招来乡勇,编组团练。”

    从御批上看皇上颇为恼怒,谕曰“南苑为我朝习武之地,屡经禁止私垦。前有嵩龄奏请,被朕驳蜀犬吠日,汝难道不知?”

    而固执的德奎又上折奏称“奴才虽知前事,但今夕异情。现虽有禁垦之令存,然民户实已越境入垦,不如将计编组团练,适可壮士军威。”

    结果可想而知,皇上御批怒斥道:“民人越垦,何不速集兵丁尽速驱出,汝今日狡辩,显系受人怂恿,巧借团练之名,以实现牟利营私之实,甚是可恶”。并谕令将德奎革职交刑部议处。

    南苑败落是不争的事实,嵩龄和德奎所奏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正如他们在折子中所说:南苑四周绵亘百五六十里,按亩计地,应得八千余顷,除养牲等处外,可垦之地尚有四五千顷,任其废置,既觉可惜。若招佃垦种,以每亩收粮二石计之,一岁之中可得百万石。以此项散布京畿,京中既可资接济。而附近贫民,皆可前往工作,得佣值糊口……只是他们没想过这事关皇家颜面!

    韩秀峰不认为皇上召见只是为了南苑垦不垦荒这么简单,毕竟该私种的地方已经被附近百姓私种了那么多年,该荒的也荒废了不少年,想了想放下折子道:“禀皇上,臣不认得嵩龄,但臣不止一次听说过嵩龄的事。”

    “他怎么了?”咸丰下意识问。

    “他不只是不识大体,而且糊涂透顶,臣听说在嘉庆朝时,他居然奏请用玉币,称以白玉制为圆璧,名为上品,其值百金。稍次者为中品,其值五十金。又次者为下品,其值十金,简直谬妄之极!”

    “没想到你竟知道这些,看来朕让你读的那些书没白读。”

    许多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韩秀峰不敢再让皇上绕圈子,接着道:“不过正如嵩龄、德奎所奏,是有不少不法之徒入内私自耕种。臣身为掌园囿禁令并驻南苑的奉宸苑卿,绝不能视而不见。斗胆奏请调河营入内,尽速将其驱出,然后昼夜巡察,严加防范,免得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见皇上若有所思,不置褒贬,韩秀峰意识到这个借口有些牵强,就这么调河营驻南苑理由不够充分,急忙躬身道:“永定河故道便在苑内,河道梗阻,几个海子易发水患,臣以为苑内河道和那几个海子也该整治修缮了。”

    咸丰满意的点点头,想想又问道:“入内私自耕种的不法之徒要驱出,苑内的永定河故道和几个海子要整治修缮,这要调多少河兵,要花多少银子?”

    “禀皇上,臣以为驱逐不法之徒也好,修缮整治河道海子也罢,这兵在精不在多,多了只会徒耗钱粮,臣觉得有三四百人足够了。”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至于所需钱粮,臣可在苑内自筹。不过想办好这差事,光靠臣这个奉宸苑卿办不成,要是有慎刑司会办就好了。”

    韩秀峰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以驱逐入内私自耕种的不法之徒和修缮整治河道为名在南苑练四百兵,至于粮饷完全可在苑内课征,毕竟已经被私垦了几千顷地,完全课征点钱粮养兵。

    而奏请让慎刑司会办,那是因为一般百姓没那个胆私种南苑的地,想要钱粮就得敲打敲打那些胆大包天的包衣奴才,甚至在南苑当差的文武官员。

    咸丰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心想与其让那些奴才中饱私囊,不如把银钱榨出来养兵,一口答应道:“准了,慎刑司那边朕待会就差人传旨。”

    “谢皇上。”

    “至于河营员弁,在别的衙门当差的可具折调回,有实心办差的可具折保奏。据说前户部郎中荣禄只干了几个月又把户部银库的差事给辞了,看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既然他喜欢领兵,不喜欢做文官,那就赏他个四品顶带,以直隶候补道去南苑听用。”

    韩秀峰心想荣禄哪里是不喜欢做文官,而是因为中饱私囊被肃顺抓住把柄不敢再在户部干了,但嘴上还是急忙道:“皇上圣明。”

    咸丰不认为洋人会杀到京城来,从未想过要出京避难,只是觉得让韩四在南苑操练一支能战之兵未尝不可,说不准在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何况又不用操心养兵的钱粮从哪儿来。

    想到已经默许了那么多,不如再大方点,沉吟道:“你去年保奏的那个王千里是个能吏,在南苑当差也有一段日子了,当年在永定河北岸同知任上被革职也是事出有因,朕不能让实心办差的人吃亏,擢升他为南苑郎中。”

    韩秀峰没想到还有这好事,正准备帮王千里谢恩,咸丰又说道:“厚谊堂现在也没什么差事,堂内的那些人不能总这么干耗着,你回去之后草拟个善后章程,再同王千里巡察考核下南苑主事以下各官,该弹劾的弹劾,该调任的奏请调任,把缺腾出来安置那些鬼谷先生。”

    “皇上,这不妥吧,这么一来整个南苑不就变成了厚谊堂……”

    不等韩秀峰说完,咸丰就紧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韩四,你既是朕的臣子,也是朕的学生,要是连你都信不过,满朝文武朕还能相信谁?”

    “皇上,臣……”

    “不说了,跪安吧,回去之后好好办差。”

第六百八十八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南苑从郎中到不入流的从九品庄头,有一百多个官缺。其中光苑丞就设四员,苑副就设七员,但韩秀峰却没保举林庆远等六个翻译,因为朝廷对他们另有任用。

    跟西夷交涉,不能没有翻译,更不能轻信西夷从广东带来的那些数典忘祖的畜生,所以他们这六个“通夷之才”变得格外抢手,军机处想要,礼部想要,理藩院一样想要!

    而林庆远和王阿贵就这么摇身一变为内阁中书,并以内阁中书充任军机处方略馆的译汉官,依然住在达智桥胡同的书肆里,每天跟“小军机”一样去圆明园的军机处值房上班,领班军机章京曹毓英以前是他们的上官,现在依然是他们的上官。

    张得玉不但通晓洋文,字写得也不错,被破格擢升为礼部员外郎。李伟长迁理藩院主事,二人同样住在书肆,同样每天去圆明园当值,不过他俩去的不是军机处,而是礼部值房,一切听礼部侍郎文祥差遣。

    陈乔治早就把名字改成了陈邦治,因洋话说得最好,人也最机灵,跟曾贩卖过大烟、随刘丽川等乱党一起造过反,后来甚至随咪夷兵船去过日本的徐二甲一起被擢升为理藩院主事,并被派往天津去侍郎国瑞和直隶总督谭廷襄麾下听用。

    他们在书肆呆了那么多年,一直深居简出,各部院的官员谁也不认得他们,甚至都没听说过他们,以至于许多人感觉他们像是突然从石缝里蹦出来的。

    正因为如此,陈邦治与同僚相处的不是很融洽,来礼部值房点了两天卯,就有些后悔做这个员外郎,同李伟长一样非常怀念在“厚谊堂”当差的日子。

    文祥忙得焦头烂额,可顾不上这两个老部下在礼部的日子过得顺不顺心,刚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就马不停蹄赶到值房问:“邦治,英夷经过上海时,差人递交给两江总督何桂清的照会原文,有没有翻译好?”

    陈邦治不敢怠慢,急忙将翻译好的照会找出来,恭恭敬敬地说:“禀大人,早翻译好了,本想给您送去的,可又不晓得您在哪儿。”

    “你们忙你们的,我先瞧瞧。”

    “下官遵命。”

    各分号全归两广、闽浙、两江和直隶总督节制,之前派出去的那些人全成了兼打探夷情的地方官员,邮路也没之前那么通畅了,已有一个多月没收着各地寄来的洋人邸报,所以要翻译的东西并不多,陈邦治和李伟长实在没什么好忙,干脆躬身退出值房。

    文祥坐下看完他们翻译好的照会,发现洋人提出的还是之前那些条件,唯一不同的是增加了赔款一项,要求朝廷赔银两百万两!

    想到他们无端起衅,派兵攻占广州,杀了那么多军民,反过来还要朝廷赔他们银子,文祥心里憋得慌,闷坐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道:“邦治,伟长,进来。”

    陈邦治知道他心情不好,走进来边沏茶边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您喝口水,消消气。”

    “茶待会儿再喝,我问你们一件事。”

    “大人尽管问,只要下官知道的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我记得军机处也有英夷照会的原件,你们晓不晓得曹毓英有没有让林庆远他们翻译,彭中堂和柏中堂他们有没有据实奏报?”

    “这我还真不知道,大人,要不等林庆远他们下班了,我帮您问问他们。”

    “军机处的事可不能乱打听,那是要掉脑袋的。”文祥沉吟道。

    陈邦治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连忙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何况庆远他们又不是外人。”

    “这还差不多,给我记清楚,这儿是礼部值房,不是书肆。而你们现如今是在礼部当差,不再是书肆的翻译,今后的一言一行都得谨慎点。”

    “下官明白,谢大人提点。”

    文祥微微点点头,想想又问道:“有没有韩大人的消息,晓不晓得他这几天在忙什么?”

    不等陈邦治开口,李伟长就下意识看了一眼外头,见外面没人便忧心忡忡地说:“前几天下午,老余头和小山东回去一趟,把该收拾的东西全收拾走了,走前说还要去接任禾任老爷的家眷。”

    文祥之前没少去重庆会馆,对任禾有点印象,想想又问道:“接哪儿去?”

    “接南苑去了!大人有所不知,韩大人不但提携任老爷为南苑委署主事,还保举柱子、铁锁为南苑苑丞,那可是正六品的官职!老余头自然高兴,可要是被居心叵测的人盯上就麻烦了。”李伟长顿了顿,接着道:“听说韩大人不止保举柱子铁锁,还给荣禄老爷和永祥老爷在南苑谋了差事,甚至把王河东等河营的旧部全调南苑去了。”

    “他都去南苑了,跟坐冷板凳差不多,谁会跟他过不去?”文祥喝了一小口茶,又喃喃地说:“况且调河营去南苑驱逐私垦的百姓,整治修缮河道海子,本就是皇上的旨意。”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可一下子调那么多人去,南苑原来的那些文武官员去哪儿?”李伟长反问了一句,接着道:“据说韩大人为了赶原来的那些人走,正让王千里王老爷和万仕轩、特木伦,会同慎刑司查办南苑原来的那些文武官员,连已经卸任几年的官员都不放过,今儿早上还来咱们这儿拿过人。”

    “抓人都抓到夏宫来了!”文祥大吃一惊。

    “不但来夏宫抓,西苑、景山和紫禁城那边一样抓,光我知道的广储司、会计司、官房租库等大小衙门这几天就抓了十几个。有包衣,也有主事郎中,人全关在南苑,让他们的家人拿银子去赎,说要是不拿银子就交刑部。”

    “全是在南苑当过差的?”

    “全是。”李伟长想了想,又苦着脸道:“别人不晓得,大人您最清楚,内务府的官都是轮着做的,有些官职只能做一年,所以他们在快卸任时就赶紧想办法换差事。换句话说,十个内务府的官,九个在南苑干过,您说韩大人照这么查办下去还得了!”

    文祥意识到韩秀峰这是在为练兵筹饷,沉默了片刻又问道:“这么大事,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听说刚开始倒是有个郎中跑文彩大人那儿去诉冤,还上折子参韩大人罗织罪名,大肆兴狱。结果第二天下午,那个喊冤叫屈的郎中就被监察御史孟传金参了一本,被革职逮问,交刑部议处。”

    孟传金是肃顺的人,那个郎中落到肃顺手里绝不会有好果子吃。文祥猛然反应过来,不禁叹道:“他们不是不敢招惹韩大人,而是不敢在肃顺跟前蹦跶。”

    “所以现在内务府各衙门是人心惶惶,对韩大人是恨之入骨,担心被肃顺大人盯上又不敢生事,只能哑巴吃黄连往肚里吞,只能敢怒不敢言。”

    ……

    文祥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沉思了良久,抬头道:“去瞧瞧崇实大人在不在,在的话请他过来一趟。”

    “好的,下官这就去。”

    说起来巧了,崇实今天正好在圆明园这边当值,加之两个值房离得又不远,不一会儿便信步走了过来。

    文祥招呼他坐下,一脸无奈地说起韩秀峰把内务府搞得天怒人怨的事:“地山兄,您说志行这么搞下去还得了,他这是要得罪一半的在京文官!”

    内务府绝对是朝廷最大的衙门,并且设置跟六部大同小异,整个儿一“小外廷”!

    比如掌柜财务出纳和库藏的广储司和掌管皇庄的会计司,就像一个小户部;掌仪司、中正殿、升平署则有些像礼部;都虞司、武备院等衙门所管的事跟兵部差不多;

    慎刑司、管理番役处跟刑部大同小异;营造司、造办处、总理工程处等衙门相当于一个小工部。此外,还有管牛羊的庆丰司、上驷院,有御鸟枪处、内火药处、养鹰鹞处等大大小小近百个衙门。

    大清文官两万多,京里各衙门的文官约七千,其中内务府就占三千多,所以文祥并非危言耸听,韩秀峰把内务府搞得鸡犬不宁,真是把一半的在京文官给得罪了。

    崇厚之前只听到一些风声,没想到韩秀峰竟闹这么大,紧锁着眉头问:“他是事先跟肃顺商量好的,还是肃顺无意中发现这是个插手内务府的机会,才授意孟传金帮他收拾那个喊冤叫屈的庆丰司郎中的?”

    “事已至此,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也是,他都弄成了这样,不管怎么解释也没用。”

    “地山兄,其实我担心的倒不是他将来会被内务府的那帮人报复,而是他那么谨小慎微的一个人,竟一反常态去捅这么大一马蜂窝,一点后路也不给自个儿留,可见……可见……”

    不等文祥说完,崇实便凝重地说:“可见他对天津那边有多担心,可见他是在做最坏最坏的打算!”

    文祥不想绕圈子,直言不讳地问:“地山兄,真要是走到那一步,你我该何去何从?”

    崇实被问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凝重地说:“一切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他是他,我们是我们,真要是走到那一步,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六百九十二章 朕很欣慰

    南苑本就够大,为河营和八旗马甲门军所选的操练及住宿的地方又偏僻,连同驻南苑的八旗马队和察哈尔马队都没见过荣禄、王河东等人,外面的人更不会知道韩秀峰在做什么。

    而朝中的文武大臣本就不关心南苑的事,顺天府官员同样如此,只有内务府的人知道韩秀峰在南苑“大兴土木”。

    河营和驻守八旗马甲、门军,因为不得擅自离开营房和校场,也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儿当兵吃粮,操练累是累点,但有吃有喝,操练时要是受伤还有蒙古医士帮着治,就算赶他们走他们也不愿意走。

    该操练就操练,该歇息就歇息,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六天过去了。

    尽管每天都能收着不少坏消息,但韩秀峰依然像没事人一般心无旁骛地练兵,只有今天没去校场,因为今儿个不用当值的大头,竟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韩秀峰意识到他闯了祸,一见着大头就冷冷地问:“咋弄成了这样,是不是跟人打架了,我之前是咋跟你交代的?”

    让他气得牙痒痒的是,大头非但不知错,反倒没心没肺地说:“四哥,这事不怨我。那些狗日的瞧不起我,笑话我,还说翠花一定是在外头有人了,不然也不会带着娃回老家,你说他们该不该打?”

    一帮侍卫聚在一起不就是你取笑我,我取笑你吗?你不合群也就罢了,还开不起玩笑!

    韩秀峰正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王千里便忍不住问:“然后你就跟人动手了,被人家揍的鼻青脸肿?”

    “王老爷,您这是说啥话?我是挨了几拳,可我也没吃亏。他们人多,我一个打六个,把他们揍的满地打滚,哭爹喊娘。有个狗日的还想拔刀,我一脚把他踹老远,听说他胳膊都摔断了。”

    “在宫里打伤了人,你龟儿子还笑得出来,是不是活腻了?“韩秀峰气得咬牙切齿。

    让他更哭笑不得地是,大头竟咧嘴笑道:“四哥,你别生气,是他们先招惹我的。再说这事皇上都晓得,皇上还说我打的好!”

    “打的全是乾清门侍卫?”

    “嗯,就是一起当值的那几个狗日的。”

    韩秀峰想想又问道:“皇上还说啥了?”

    “皇上革了那几个龟儿子的职,升我做二等侍卫,让我在御前侍卫上学习行走,还赏了我个巴图鲁名号。”大头偷看了一眼韩秀峰,又愁眉苦脸地说:“做二等侍卫也不是不好,可这么一来顶子又得换。来前我打听过,换一个差不多的要百十两。要是再做身官服,没四五百两下不来!”

    王千里心想他真是个福将,生怕韩秀峰再骂他,禁不住笑道:“四爷,皇上这么处置也在情理之中。”

    韩秀峰很清楚跟他这瓜娃子说再多也没用,干脆起身道:“你先……你先去校场找王河东他们叙叙旧,顶子的事我差人帮你办。至于官服,用不着再置办,反正你当值时只能穿黄马褂。”

    “行,那我去找王河东他们去玩了。”

    “滚吧。”

    ……

    目送走大头,王千里不禁叹道:“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不说他了,说了我就来气。”韩秀峰一边招呼王千里坐,一边忧心忡忡地说:“天津那边的情形不妙,洋人占了炮台,坐地起价,不但坚持要遣使入京,还狮子大开口把赔款由之前的两百万两,涨至一家四百万两。”

    “这就是八百万两了,朝廷哪有这么多银子!”

    “桂良没敢奏报,这消息是崇厚差人送来的。桂良只是在折子中委婉地提了下洋人希望往京城派驻使臣,朝堂上就炸开了锅。六部尚书、翰詹科道,纷纷上书绝不能让夷使进京。

    说啥子真要是答应了,西夷就能迅速知晓朝廷动向,西夷会盖高楼偷窥皇宫大内,会拆除民宅、官署搞得官绅百姓不宁,民夷杂居要是发案也没法儿断。还说啥子一旦答应了,琉球朝鲜都会因此瞧不起咱们大清。”

    看着王千里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秀峰接着道:“最让我不敢相信的是,恭亲王居然也上了道折子,称’近日往来公所,咆哮要挟,皆系李国泰从中煽虐,为其谋主,俱可灼见。闻李国泰系广东民人,世为通使、市井无赖之徒,胆敢与钦差大臣觌面肆……拟请饬下桂良等待其无礼肆闹时,立即拿下,或当场正法,或解京治罪!”

    “恭亲王是说那个英夷的领事官?”王千里下意识问。

    “就因为名字听着像是我大清百姓,朝中的王公大臣就以为英夷的那个领事官是广东人,还说得有鼻子有眼。”

    “四爷,可据我所知恭亲王以前没少去书肆,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说这事有些蹊跷,他十有八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如今朝中的文武大臣群情激奋,个个都这么说,他也只能附议。”

    “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虽没明说,但言外之意很清楚,洋人提出的那些条件一条也不能答应,实在不行就免掉西夷的关税。”

    “关税怎么能免!”王千里大吃一惊。

    “这事不用咱们操心,一是就算朝廷真免征关税,额尔金也不会答应。我敢打赌,他根本就不相信桂良。二是京里的王公大臣糊涂,不等于各地督抚也糊涂,至少两江总督何桂清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上折子奏请皇上收回成命。”

    “何桂清不糊涂?”

    “也不是不糊涂,而是他想攻剿长毛,不能没军饷。要是没了关税这一大饷源,他拿什么去养兵,又拿什么去收复江宁。”韩秀峰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其实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些,而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王千里禁不住问。

    “皇上昨儿个召惠亲王、郑亲王、怡亲王、肃顺、彭中堂和博川等人商量对策,惠亲王、郑亲王和彭中堂被皇上问得没办法,竟联衔保奏一个‘出类拔萃、济变匡时’的大才。”

    “谁?”

    “庆贤的阿玛,已革大学士耆英!说啥子耆英熟悉夷情,恳请皇上弃瑕录用。”

    王千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喃喃地说:“他们这不是把耆相架在火上烤吗!”

    “可惜这消息我是昨晚才收到的,皇上不但准奏,还召令耆英入见。而老中堂不晓得是忘了之前的事,还是觉得这是个翻身的机会,尽管在进宫时博川兄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他这不是个好差事,可他还是兴冲冲地揽了下这差事。好在奏对话也没说满,说他‘受恩深重,当此时势,惟有独任其难,有效与否,尚难自必’。”

    “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主意,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办法。既然你有法子,不妨自展谟猷,不必附合桂良稍涉拘泥’。然后赏他侍郎衔,命他驰赴天津办理夷务。我一收着消息,就赶紧让庆贤回去,结果庆贤火急火燎赶到家一看,老中堂已带着家人连夜启程了。”

    王千里沉吟道:“四爷,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在我看来老中堂揽下这差事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毕竟他受了那么多年委屈,甚至有好几次都差点……差点丢了身家性命,好不容易等着这么个机会,他自然要豁出去搏一把。他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要为还在黑龙江充当苦差的大儿子和那些个入仕无门的孙子着想。”

    “可此一时彼一时,洋人被糊弄了那么多年,对他印象深刻,又怎会再相信他的话。”

    “就算糊弄不住洋人,这板子到时候也不能光打他一个人,天津那边不是还有桂良、花沙纳、谭廷襄吗,光钦差大臣就五六个。”

    “事已至此,只能往好处想。”

    “庆贤呢?”

    “他想去天津,被我给拦下来了,一是没皇上的旨意他不能就这么追过去,二来……二来老中堂真要是出点啥事,他不能再搭进去。”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请你过来就是因为这事,我把他关在里头,他心里一定不痛快,你去帮我劝劝,陪他说说话。”

    “那他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尽管他很清楚这不是个好差事,很清楚他阿玛被启用并不意味着皇上不计前嫌,可听语气他跟他阿玛想的差不多。那么多委屈他真是白受了,那么多罪他也白遭了,正所谓功名利禄动人心!”

    “他怎就这么糊涂呢。”

    “所以我早上没给他好脸色,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这会儿指不定咋想呢。”

    “行,我进去瞧瞧。”

    ……

    大头在南苑呆了一下午,就拿着韩秀峰差人帮他买的新顶子兴高采烈地回了城。

    书肆里只剩下张得玉等人,没之前那么热闹,而他又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所以早搬到了会馆。

    在会馆的状元房睡了一觉,天没亮就起身换上黄马褂,骑着马赶到圆明园当值。

    打了一架,由乾清门侍卫变成了在御前侍卫上学习行走,离皇上更近,跟同僚们的关系也更不融洽了。谁也没教他做御前侍卫的规矩,就这么让他守在勤政殿门口。

    可在他看来在哪儿当值都一个样,都是守门。

    结果在殿外从早上值守下午,都没见别的侍卫来跟他换班,就在他又饥又渴,正打算找人问问要值守到啥时候之时,皇上在一群太监的拥簇下过来了。

    在书肆当那么多年差,该有的礼数他还是懂一些的,急忙学着韩秀峰接旨时那样跪下恭请圣安。

    内廷侍卫根本无需这样,看着他傻傻的样子,咸丰既意外又觉得有些好笑,一边示意他起来,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过来,朕有话问你。”

    “是,皇上。”大头急忙爬起身,在一帮侍卫和太监们惊诧的眼神中屁颠屁颠跟进大殿。

    “冤大头,你的伤没大碍吧?”

    大头被问住了,苦着脸问:“皇上,啥叫大碍?”

    咸丰顿时皱起眉头,心想怎就让这么个夯货做上御前侍卫的,再想到韩四、文祥,包括已外放回疆戎边的恩俊,在觐见时不止一次说过眼前这夯货只有一身蛮力,实在不堪大用,又觉得身为天子不能跟他计较,干脆问道:“朕是问你的伤有没有事?”

    “没事,只是肿了,不摸都不疼,连皮肉伤都算不上!”大头想了想,又下意识摸着脸道:“昨天去南苑找我四哥,我四哥还让任小姐煮了个鸡子儿,帮我敷了敷,说鼻青脸肿的在皇上身边当差,有碍啥子啥子的。”

    “有碍观瞻?”

    “我四哥好像就是这么说的,皇上,您是咋晓得的?”

    咸丰被搞得啼笑皆非,想想又觉得这活宝有点意思,没回答他这个没心没肺的问题,而是淡淡地问:“你昨儿个去南苑了?”

    “去了,还见着了王河东,见着了荣禄老爷,见着了好多以前一起在河营当差的兄弟。”提起这个,大头真有些激动,又眉飞色舞地说:“皇上,我在河营当差那会儿是千总,有十几个是我做千总时的手下,跟我一起去静海阵前杀过长毛的!我见着他们高兴,他们见着我也高兴,要不是我四哥管得严,他们一定会请我吃酒。”

    咸丰不动声色地问:“你四哥在忙什么,你的那些旧部在忙什么?”

    “他们全在操练,天天要操练,天一亮就绕着校场跑,然后吃饭,然后练刀法枪法,还要用木刀和棍棒对打,听他们说每天都有兄弟受伤,几个蒙古医士都忙不过来。”

    大头属于那种你不能搭理他,一搭理他就说个没完的人,就这么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地说起在南苑的见闻,每到表达不过来时还手舞脚蹈。

    也不晓得是不是比听戏有意思,咸丰竟听入了神,竟忘了摆驾勤政殿前曾命御前侍卫传召过几位王公大臣,而那几位王公大臣只能就这么在殿外候着。

    大头说着说着又想起件事:“回城时,我四哥还让我给会馆的储掌柜捎了封书信。皇上,您晓得的,我爹娘死的早,小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哪有钱去念书,不认得字,他究竟写的啥我也不晓得,直到昨晚吃宵夜时才晓得是啥事。”

    “什么事?”咸丰好奇地问。

    “原来在大沽口殉国的那个守台游击,和那几个都司、千总、把总,全是我四哥巡视海防时保举的。他们全战死了,我四哥心里难受,说当时答应过他们,给他们铸炮,帮他们修炮台的,可答应的那些事一件也没做成,觉得对不起他们,所以不光把他们记在账本上,摆灵堂给他们烧纸,还拿了三千两银票,请储掌柜去一趟保定,给他们的妻儿老小送银子。”

    提到大沽口,咸丰的心情格外凝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守台游击沙春元等人全是你四哥保举的?”

    “这还能有假,荣禄老爷和永祥老爷都晓得,听永祥老爷说他全认得。”

    “你四哥还真是知人善任。”咸丰微微点点头,想想又问道:“你四哥为何要把他们记在账本上?”

    “皇上,您是不晓得,我跟我四哥从去泰州做官就开始打仗,每次打仗都死人,死了好多人,有武官也有文官,还有好多兄弟连官都不是。我四哥说文武大员殉国,朝廷会抚恤,有的还建祠堂,可那些小官和连官都不是的兄弟战死了谁记得?他怕忘了,就把战死的那些人的名字,啥时候战死的,在哪儿战死的,全记在账本上。”

    大头顿了顿,接着道:“这些年他记了六大本,每次不让别人动笔,全是他自个儿写。隔三差五,跟翻黄历似的拿出来翻翻。然后记下日子,说谁谁谁死了几周年,该烧纸了。要是忙忘了就补上,多烧些纸。”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高兴不起来的话题,咸丰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大头脑壳虽不大好使,并不意味着不会察言观色,猛然意识到可能说错话了,急忙道:“皇上,我……我不会说话,我是不是让您不高兴了,我罪该万死,我再也不瞎说了……”

    “没有,说得挺好。有你们兄弟这样的臣子,朕很欣慰。”

    “那……那我先出去当值?”

    “去吧,好好当差,今后别再动不动跟人打架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跟柏葰没多大关系

    韩秀峰回到京城,上了一道请安折和一道天津之行所见所闻的密折,便赶到集贤院看两广总督黄宗汉、两江总督何桂清这个月所上的密折,以及皇上关于夷务的密谕,顺便打探下科场案的消息。

    结果发现好像误会了肃顺,听肃顺留在集贤院的笔帖式说,肃顺这些天正忙着督饬各省藩司解缴税银,正忙着清理户部历年来的亏空,为驻扎在京畿和天津的一万多八旗和绿营兵勇筹饷,压根儿没空管科场案,并且皇上也没命他跟怡亲王、郑亲王、陈孚恩等人一道查办。

    至于广东那边,团练又跟洋人打了几仗,跟之前所上的折子一样,又毙伤夷兵多名,但广州城依然在洋人手里。

    相比之下,已抵达上海,正跟英、佛、咪、俄四国领事商订通商细则的钦差大臣桂良,会同两江总督何桂清上的密折要有价值的多。

    他们奏报夷酋不但怀疑广东团勇攻打广州城乃两广总督黄宗汉指使的,甚至拿出一份盖有钦差关防大印的悬赏夷兵首节的告示提出抗议。而他们只能和稀泥,称黄宗汉这两广总督做不久,很快就会被革职。

    搞清楚两广和两江的大致情况,韩秀峰并没有急着回南苑,而是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在外奏事处当差的吉祥,让他帮着转交给军机大臣文祥,然后直奔重庆会馆。

    没想到不但吉云飞在会馆,侍讲学士伍肇龄竟也在,二人对科场案比韩秀峰还要上心,正坐在花厅里边喝茶聊天,边等吏科给事中伍辅祥的消息。

    “志行,你可算回来了,这次顺天乡试出了大事你晓不晓得?”

    “听说过一些,但究竟咋回事并不清楚。”韩秀峰坐下身,接过储掌柜刚沏的茶,不解地问:“崧生兄,博文兄,您二位又不是同考官,这次顺天乡试的考生也没几个咱们的同乡,您二位为何如此紧张?”

    “这次应试的考生中是没几个咱们的同乡,我和博文也不是同考官,但我和博文有同年、同僚啊!”

    不等韩秀峰开口,吉云飞便忧心忡忡地说:“邹石麟、钟琇、周士柄、涂觉纲、徐桐、浦安……有一个算一个,全被革职了,等案子查明就得交部议处。”

    他是翰林院编修,这次被拣选上同考官的有一大半是翰林官,其中有好几个跟他一样是翰林院编修,想到这些,韩秀峰猛然反应过来:“原来您二位是担心翰林院的那些同僚。”

    “不然我们能如此着急?”吉云飞反问一句,接着道:“这次闹大了,不但柏中堂被革职,朱大人、程大人暂行解任,戴罪随怡亲王、郑亲王和陈孚恩等详加研鞫(审问的意思),听说连监控稽察的监临、监试、提调及搜检各员全被革职逮问了!”

    “您二位在等伍辅祥,这么说伍辅祥正随怡亲王他们在查办此案?”

    “他不查案,他专事监察。”

    看着韩秀峰若有所思的样子,伍肇龄补充道:“皇上命怡亲王、郑亲王、陈孚恩、全庆会同礼部、吏部彻查。伍辅祥乃吏科给事中,这么大案子他不能置身事外,得全程监察。”

    “原来如此。”韩秀峰点点头,想想又忍不住问:“崧生兄,听说这把火是孟传金点燃的?”

    伍辅祥岂能不知道韩秀峰真正想问的什么,放下茶杯解释道:“志行,你一定是收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但这事跟肃顺大人真没啥关系,并且这把火也不是孟传金点燃的,他只是在火上浇了点油罢了。”

    “此话怎讲?”

    “据我所知,这件事是从顺郡王府传出来的。”

    “庆恩?这跟顺承郡王庆恩又有啥关系?”韩秀峰糊涂了。

    “听我细说,放榜那天,顺邸正好为大福晋寿诞传班子唱戏,偏偏这班子里最要紧的角儿不在,传了三回还不到。好不容易传到了,发现那个戏子酒气薰蒸,已经不能唱了。

    顺郡王大怒,问他一个小小戏子,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胆敢屡次抗传,问他眼里究竟有没有顺邸。”

    伍肇龄喝了一小口茶,接着道:“那个戏子吓坏了,急忙求饶,说借他几个胆也不敢抗传,之所以迟迟没来是因为他的朋友中了举,他赶去贺喜,没在家,不知道顺郡王传召。他一个戏子能有啥样的朋友,居然还能中举,顺郡王觉得很奇怪,问他那个朋友姓甚名谁,干什么营生的。

    结果那戏子说,他那个中举的朋友叫平龄,起初是清客串,现而今也在赚包银了。顺郡王将信将疑,又问他那个朋友是不是唱戏的,那戏子说是。金榜题名是件美事,顺郡王也没在意,就告诉了去吃酒的宾客,给宾客们致歉,只是当一桩笑话,随便谈谈罢了,可那天去的宾客太多,这事就这么传开了。”

    吉云飞苦着脸补充道:“第二天一早,这事儿就传遍了四九城,众人哗然,纷纷传说‘优伶亦得中高魁矣’!”

    伍肇龄放下茶杯,苦着脸道:“并且这个平龄是满人,而满人是严禁登台唱曲的!”

    “于是孟传金上疏弹劾柏中堂、朱大人和程大人?”

    “所以说他只能算火上浇油。”

    吉云飞又忍不住道:“志行,孟传金这人你领教过的,年轻气盛,见风就是雨。你上次查办南苑私垦案时他也是这么干的。”

    “肃顺大人并不知情?”韩秀峰低声问。

    伍肇龄确认道:“肃顺大人是挺器重他的,觉得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也只是器重。据我所知,肃顺大人从来没请他去商量过什么事,或授意他弹劾谁。”

    想到相比陈孚恩、曹毓英、焦佑瀛等人,孟传金的资历真叫个尚浅,韩秀峰意识到伍肇龄这番话应该不会有假。而肃顺也应该从未把孟传金当作亲信,说好听点只是觉得孟传金初生牛犊不怕虎,说难听点就是把孟传金当一条逮谁咬谁的疯狗,反正咬的全是贪官庸官。

    不过这种事是解释不清的,也没法儿去解释。

    韩秀峰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干脆换了个话题:“崧生兄,我平日里不怎么听戏,不太清楚京里戏班的规矩,您刚才说的清客串我懂,但赚包银究竟啥意思?”

    “卖艺唱曲的登台献艺,唱的好不是有人打赏,有人往台上扔银钱吗?小角儿就靠这个维持生计。名角儿就不一样了,班主会把名角儿包下,说好一年给多少钱,票友们的赏钱也不归名角儿,而是归班主。”

    “照您这么说,那个平龄的戏唱得还行。”

    “据说唱的是有板有眼,不过昨天又听人说,他家境不错,只是喜欢玩票,只能算个票友,不能算戏子。”

    “文章做得咋样,他究竟有没有几分学识?”

    “据说肚子里有点墨水,并非目不识丁之辈。”

    韩秀峰想想又追问道:“如果只是一个平龄也就罢了,可我听说后来竟磨堪出五十余本试卷有猫腻!”

    “猫腻?”伍肇龄下意识看了吉云飞一眼,随即看着韩秀峰意味深长地说:“志行,你没做过考官,不大清楚考场上的事。有些试卷可能存在错讹、误谬,但很多是誊录太过仓促所致,不一定是舞弊。”

    “往年也有?”

    “有,而且不少,只是……只是这些年没之前那么严厉,大差不差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正说着,吏科给事中伍辅祥到了,三人连忙起身相迎。

    伍辅祥知道伍肇龄和吉云飞很焦急,跟韩秀峰寒暄了几句,便坐下来说起了正事。

    “两位王爷和陈大人审了几天,总算审明白了,平龄供认曾登台唱戏,但对朱卷墨卷不符却一问三不知,能看出他也搞不清究竟咋回事。”

    “那到底是咋回事?”吉云飞急切地问。

    “那是因为翰林院编修邹石麟在阅卷时,误以为平龄朱卷上的错讹系誊录时笔误所致,竟出于一片好心帮着改正了。虽说他压根儿就不认得平龄。更不可能收平龄的好处,但按例不但要革去平龄的举人,并罚停乡试三科,他这个同考官也得被革职,连主考柏中堂都得罚俸一年。”

    “原来是好心办错事了,”韩秀峰轻叹了一句,又问道:“另外五十余份试卷呢?”

    伍辅祥本以为这件事没那么多简单,很可能要查到柏葰头上,却没想到查着查着竟查出另一堆事,不禁苦笑道:“剩下的各有各的缘由,比如考生朱大淳卷内应有抬头而未抬之错误,系放榜后求同考官钟琇代为更改的。

    又比如考生郭受昌和德生卷内有字句欠妥之处,均是同考官涂觉纲代为更改的;同考官周士柄帮考生景瀛涂改诗内欠佳字眼,对读官鲍应鸣和同考官涂觉纲、徐桐还帮考生潘观保、李汝廉、吴心鉴三人洗改、挖补过试卷。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韩宗文等四个考生,因在考场内听人吟哦传诵赋得‘万杆烟雨绿相招’,得‘丞’字一诗题,便在诗内率行改写‘马丞’字样;还有考生因腹痛上吐下泻,致使二场书写草率,谬误太多。”

    想到这些跟柏葰关系不大,顶多只是失察,韩秀峰稍稍松下口气,又问道:“那些修改和挖补涂改的究竟是有意而为之,还是误以为誊录错误所致?”

    “正在查,”伍辅祥回头看向吉云飞,意味深长地说:“博文兄,就算他们都跟邹石麟帮平龄改朱卷那样,只是误以为其中的错讹系誊录错误所致,出于一片好心为之修改的,但按例他们依然得被究办,最轻也是革职。”

    不等吉云飞开口,韩秀峰又追问道:“柏中堂呢?”

    伍辅祥苦笑道:“至于柏中堂和朱凤标、程庭桂,按例应革职并罚俸一年九个月注册。”

    “这主考官做的,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官给做丢了!”韩秀峰打听到想知道的,觉得应该给肃顺去封信,干脆起身道:“三位,我刚从天津办完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南苑,那边有一大摊事,只能告个罪,先走一步。”

    “行,赶紧回去吧,我晓得你是大忙人。”

    “志行,我送送你。”

    “博文兄,别送了,留步。”韩秀峰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拱起手:“博文兄,崧生兄,我晓得您二位重情重义,可您二位的那几位同僚这次摊上的是大事,这忙不是想帮就能帮得上的。”

    “我们晓得,我们只是帮着打听打听消息。”

    “这就好,告辞。”

第七百一十七章 励精图治

    韩秀峰的折子写的很隐晦,称从上海采办的材料也运抵,各项工程在南苑筹办动静太大,加之京师粮贵,奏请让河营和驻守南苑的马甲门军轮流去固安。

    咸丰意识到洋枪已运到,意识到韩秀峰是担心在南苑放枪搞不好会引发骚乱,不过相比放枪动静太大,他觉得韩秀峰真正担心的是粮。因为今年京里太缺粮了,好几个御史奏称已经饿死了不少人,奏请朝廷放粮开粥场,他们也不想想朝廷真要是有粮的话,驻守在南苑、通州等地的兵勇也不至于一天只能吃上一顿!

    想到这些,咸丰的心情格外凝重,沉默了良久才抬头道:“冤大头,传文祥。”

    守在殿外打瞌睡的大头缓过神,急忙应道:“臣遵旨,臣这就去喊文大人!”

    咸丰心想这个夯货总算学会自称臣了,可这个“臣”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却觉得怪怪的,还不如跟之前那般一个一个“我”呢。

    大头不晓得皇上在想啥,就这么屁颠屁颠地一口气跑到军机处值房,把正在看湖广奏报的文祥请到了大殿。

    文祥知道因为科场案的事,皇上这几天心情不好,恭请完圣安,低着头不敢啃声。

    咸丰示意大头把折子递给他,端起茶杯轻描淡写地说:“这是韩四刚上的折子,朕准了,爱卿仔细看看,看完赶紧拟旨。”

    “奴才遵旨,奴才先看看。”

    文祥仔仔细细看完折子,合上交还给大头,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命河营兵勇回固安无可厚非,但就这么命南苑总尉、防御、骁骑校及其统带的马甲门军赴固安,奴才以为不妥。”

    “有何不妥?”咸丰不快地问。

    “禀皇上,奴才以为师出无名。”

    咸丰很清楚调驻守南苑的八旗马甲门军赴固安,于公,得知会内务府、兵部、步军统领衙门甚至总管京畿防务的巡防王大臣;于私,得知会八旗都统衙门,毕竟旗人未经允准不能擅离京城四十里。

    但韩秀峰奏请让驻守南苑的八旗马甲门军赴固安,既算不上公事也不是私事,咸丰不知道也不能解释,干脆冷冷地说:“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朕要你这个军机大臣又有何用?”

    文祥吓一跳,急忙道:“皇上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回去拟旨。”

    “跪安吧,拟好交给大头。”

    “嗻。”

    打发走文祥,咸丰越想越窝火,恨恨地说:“迂腐!”

    大头意识到这事跟四哥有关,忍不住问:“皇上,我四哥咋了,他是不是惹您不高兴了,他一定不是有意的,他真是个大忠臣……”

    “跟你四哥没关系,朕知道他是个忠臣。”

    “文大人也是忠臣,皇上,您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嗯,他们都是忠臣,不过朕看你倒越来越像奸臣,竟然学会帮人求情了!”

    大头吓得魂不守舍,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冤枉啊,天地良心,我最忠心了,我咋会是奸臣……”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是个忠臣,行了吧。”咸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在皇上身边当这么久的差,大头晓得皇上并非真生气,甚至晓得皇上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跟他说话,绞尽脑汁想了想,禁不住爬起来身道:“皇上,我晓得一个奸臣,那人坏透了,您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

    想到这还是大头头一次告状,咸丰下意识问:“谁?”

    “李昭寿!”

    “李昭寿……李昭寿,大头,你是说胜保奏报的那个长毛降将?”

    “对对对,就是他!”大头岂能错过这个显摆的机会,眉飞色舞地说:“前些天听人说胜保大人招安了一个叫李昭寿的贼将,我就觉得这名字听着耳熟,我想了好几天总算想起来,可又觉得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因为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光崇纶大人我就晓得有好几个。”

    “那几个崇纶只是同名并非同姓,别再东拉西扯,说说李昭寿。”

    “哦,”大头不敢再胡扯,连忙言归正传,又绘声绘色地说:“我大前天不是告了一天假去南苑吗,就是因为这事去找王千里王老爷的,没想到王老爷说胜保大人招安的那个李昭寿,就是我晓得的那个李昭寿!”

    “你认得?”咸丰好奇地问。

    “皇上,我也算不上认得,但我跟他较量过,当年我四哥在海安做巡检,收到一帮杀人越货的盐枭要从海安过的消息,就领着我和一帮乡勇去查缉,没想到他龟儿子胆大包天,见着我们还敢动手,伤了我们好多人,不过他们也没讨着好,运的几十船私盐全被我们给查获了,他的那些个手下也死伤大半,可惜让他给趁乱跑了。”

    大头只会吹牛,不会说谎。

    咸丰觉得他的话应该不会有假,沉吟道:“原来这个李昭寿以前是盐枭。”

    “不只是盐枭,围剿他们的那天夜里,我们只晓得他们是私盐贩子,不晓得他姓甚名谁,直到审完他的那些手下,才晓得他在运河上杀人越货,身上背了好多条人命,好多地方的官府都在通缉他。”

    大头顿了顿,接着道:“他有个叫荀六的手下,以前贩运私盐路过海安,见人家闺女在河边洗衣裳,竟把那闺女给……给糟蹋了,那闺女没脸活,后来上吊了。要不是我四哥,这案子到现在也破不了。”

    “大头,朕知道你是担心朕被人蒙蔽,其实朕心里跟明镜似的,岂能不知投长毛的不会是良善之辈。”咸丰暗叹口气,接着道:“朕之所以恩准胜保所奏,是因为那个李昭寿不但献了三座城,还率三万多长毛投诚。要是不允准,你想想收复那三座城要死多少官兵,要耗费多少钱粮?”

    “皇上,这个道理我懂,可是那个李昭寿真不能相信,用王老爷的话说他就是一个反复……反复啥子的小人!”

    “反复无常?”

    “皇上英明,他就是反复无常!”

    大头是真担心皇上被骗,急切地说:“他当年从海安逃走之后,没去投长毛,而是纠集了一帮运河上的私枭去投捻匪,还想去攻安徽的一个县城,结果遇上了石赞清石老爷的同年何桂珍何道台,何道台率四五百团练把他杀得溃不成军。他见势不妙,就领着残兵败将向何道台投诚。

    我四哥听说这消息吓一跳,赶紧给石老爷和郭沛霖郭大人写信,请他们赶紧提醒下何道台,让何道台小心提防李昭寿那个龟儿子。也不晓得何道台是不是没收着郭大人和石老爷的信,反正过了没多久,就听说李昭寿那个龟儿子竟翻脸把何道台杀了,拿着何道台的人头去长毛那儿邀功请赏,还做上了长毛的官!”

    看着皇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大头又焦急地说:“皇上,我正想提醒您,可见您这两天那么忙,一直没找着机会,所以直到这会儿才跟您说。我对天发誓,刚才说的没半句假话,那个姓李的龟儿子真不能相信,我都担心胜保大人会不会也被他给害了。”

    “知道了,你再去一趟军机处,传彭蕴章来见朕。”

    “臣遵旨,臣这就去。”

    ……

    咸丰把领班军机大臣彭蕴章召到勤政殿问话,确认道光十八年进士何桂珍当年的确是被胜保刚招安的长毛降将李昭寿所杀,当即命彭蕴章拟旨:镶黄旗蒙古都统胜保奏,得旨招降李昭寿一事,固应示以坦白尤须倍加防范,著六百里加急密谕之!

    韩秀峰收到这个消息是五天之后的事,不过相比反复无常的小人李昭寿投诚,他更关心皇上就科场案连降的几道谕旨。

    皇上在所颁的上谕中,再三强调“详加披阅,反复审定”,“就所供情节,详加审核”,可见在彻查科场案这件事上,皇上是乾纲在握,郑亲王端华、怡亲王载垣和兵部尚书陈孚恩只是奉旨办差,而跟肃顺是真没啥关系。

    在城里呆着不舒坦又来南苑散心的吉云飞,轻叹道:“平龄朱卷与墨卷不符的事没查出头绪,反倒查出兵部主事李鹤龄为其同乡刑部主事罗鸿绎订正关进,向同考官浦安代送条子,浦安又托柏中堂的家人靳祥恳请柏中堂将罗鸿绎取中的事。”

    “递条子?”韩秀峰下意识问。

    “裁纸为条,递给考官,约定诗文某处所用文字,以为记验。”吉云飞放下茶杯,接着道:“一般是某段的开头或结尾,使用特定的字眼,诸如‘夫’、‘也’等虚字,为防巧合通常会订三、四处,考官阅卷时拿着条子细心比对,就算试卷重新誊录过,就算试卷糊了名,也知道有暗记的试卷是谁的,堪称百无一失。”

    “柏中堂知不知情,柏中堂有没有……有没有收罗鸿绎的银子?”韩秀峰禁不住问。

    “据伍辅祥说已查明罗鸿绎在考前几次拜望李鹤龄,李鹤龄随拟字眼,约定头篇文末用‘也夫’,二篇文末用‘而已矣’,三篇文末用‘岂不惜哉’,诗末用‘帝泽’,并许诺‘如能分房,可留心看’他的文章。后来又将条子递给浦安,求其照应。

    结果巧了,浦安入闱后见中皿卷中有一本试卷与条子相符,并且文笔尚属清畅,就批写‘气盛言宜,孟艺尤佳’字样,加以呈荐。再后来草榜填后核对草底,闱官误将罗鸿绎的试卷当作已中试卷交还本房,柏中堂发现行便命家人靳祥将其撤下。

    浦安与靳祥相识多年,就跑去找靳祥,称他房内中皿卷就这么一本,嘱咐靳祥恳请柏中堂取中,千万别撤下。柏中堂人情难却,便将罗鸿绎取中,将拟取中的第十房刘成忠之卷撤下。”

    韩秀峰沉吟道:“照您这么说,柏中堂如果没发现反倒没事?”

    “哪有那么多如果。”吉云飞长叹口气,苦笑道:“之后的事儿说出来你一定不敢相信,出闱后,罗鸿绎去李鹤龄家请教拜见老师礼节,李鹤龄以帮他递条子打点关节为由,索要酬谢银五百两。罗鸿绎因事前没提及过银子,不愿意出这五百两。

    李鹤龄纠缠他说了半天,他最终答应了,过了两天如数送到李鹤龄家,而李鹤龄竟嫌成色不好没收。罗鸿绎只得回去再筹银,托同乡龙兆霖代送。李鹤龄收下银子之后,跟浦安谎称罗鸿绎送了四百两,浦安刚开始没收,后来因为其胞兄捐官,去跟李鹤龄借银子,李鹤龄说他的银子存在这儿,随时可取用,浦安就这么先后取走了三百两。”

    “连这银子都敢收,传出去真有辱斯文!”韩秀峰轻叹了一句,想想又问道:“柏中堂那边呢?”

    “据伍辅祥说,浦安去柏中堂家拜望,送贽敬银十六两,门包八两。并嘱咐罗鸿绎去拜见座师时的门包多费几两,因为柏中堂的家人靳祥帮过忙。所以罗鸿绎去拜见柏中堂时,送贽敬银十二两,门包六两。”

    吉云飞喝了一小口茶,又说道:“场后士子孝敬考官的贽敬银也好,求见时的门包也罢,历代科场,向来如此,本算不上多大事,可跟弊案牵连上就不是一件小事了。因靳祥已随柏中堂的侄子,分发甘肃知府钟瑛出京在途,皇上已命军机处寄谕陕西巡抚曾望颜,著其即饬所属地方官,沿途截拿,迅速押解来京审讯,毋令逃脱。”

    “皇上励精图治啊,不然也不会命郑亲王等人这么查。”

    “所以说柏中堂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 大厦将倾

    徐浩然没见着韩秀峰,不只是因为韩秀峰不想见他,而且就算相见也见不着,因为韩秀峰早出了京。

    这次去的不是天津,而是口外。

    南苑本就是皇上阅兵和狩猎的地方,早年苑内有许多獐子、野兔、麋麂、野雉,还曾圈养过老虎,现在苑内却根本见不着飞禽走兽。

    于是经皇上恩准,率四十骑八旗马甲和三十名河营兵勇,去口外捕捉些飞禽走兽回来圈养,不然过几年皇上带小皇子来南苑狩猎都找不着猎物。

    这个时候去办这差事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但谁也说不出什么,毕竟骑射乃八旗之根本,何况内务府官员本就是做这些的。

    只要有猎物,狩猎并不难,想活捉却没那么容易,所以这一走竟走了三个多月,并且什么时候能回来谁也不知道。

    而他不在京城的这三个来月,两江、闽浙、山东和关外发生了许多事。

    先是贼将李秀成率兵攻占杭州,浙江巡抚罗遵殿等官员殉国,惟杭州将军瑞昌踞守的满城没被长毛攻下。

    就在督办两江军务的钦差大臣和春,命广西提督张玉良率官军兵驰援杭州时,李秀成竟在杭州城内遍插旗帜为疑兵,连夜撤出杭州,疾驰北返。

    他们过临安,循天目山小道经孝丰,抵广德,在一个叫做建平的地方与杨辅清、李世贤、刘官芳、黄文金、吴定彩、陈坤书等贼将汇合,然后兵分东西两路进援江宁!

    不但把官军强征数万民夫,历时数年在江宁城外所开挖的深阔各丈余、长达百里的长壕一举捣毁,而且把将江南大营西半部的五十余座营垒全部攻破,连和春帅帐所在的小水关大营也没能幸免。

    长毛斩获无数,却没因此而罢休,紧接着挥师东犯苏、常,悍将张国梁在率溃兵东撤时坠河溺亡,和春逃至浒墅关见大势已去自尽。因之前调度有方“收复杭州”而被下诏嘉奖的两江总督何桂清见长毛势大,常州十有八九守不住,为逃命竟命亲兵向拦着恳请他留下坚守的常州士绅放枪!

    死了十几个士绅,激起了众怒,好不容易逃到苏州城下,巡抚徐有壬不但不许他进城,还要上疏弹劾他弃城丧师之罪。他见进不了城,又担心被朝廷究办,居然逃到了上海,躲进了洋人的租界。

    就在江南官军一败涂地之时,英吉利大军闯进了旅大一带,连同沿途劫掠的沙船,共有大小船只一百八十余艘,步、骑、炮兵一万余人,分驻青泥洼、小孤山、大孤山等地,共搭营房一千余座。

    洋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附近百姓纷纷扶老携幼,弃家外逃。

    金州副都统希拉布吓的赶紧向盛京将军求援,结果盛京将军玉明想尽办法,从省城调兵五百、辽阳调兵两百、熊岳城调兵两百,拢共才东拼西凑了九百兵,别说出战,甚至都不敢靠近。万般无奈之下,希拉布只能照玉明所说“以静制动”。

    法兰西大军也如正月里所收到的探报那样,在英吉利大军进抵旅大一带的同时,几乎没放一枪没费一弹就抢占了芝罘。几千兵在烟台山下安营扎寨,还派翻译四处张贴安民告示。

    山东巡抚收着消息急忙委派署理青州府知府董步云去劝法军退兵,法军毫不理会,山东巡抚只能调青州驻防马队五百,赴莱州一带“遥为声援”。

    任由洋人在眼皮底下准备,这也不能全怪地方官员,因为两江被长毛打烂了,财赋之地尽失,这个节骨眼上朝廷不敢也不能跟洋人开战,三番五次谕令各地就算设防也要不动声色,“以免疑我设备,致肇衅端”。

    事实上并没有去捕捉什么飞禽走兽,而是在古北口躲了三个月清闲的韩秀峰,也随着洋人磨刀霍霍被急诏回京。

    这几个月过的心惊胆战,真有股大厦将倾之感的荣禄和王千里,一见着他就急切地说:“洋兵在旅大和芝罘登岸时不让开战,现在洋兵都准备妥当了,一个个反倒叫嚣着开仗!”

    “开不开仗咱们说了不算,要是咱们说了算,我至于跑古北口去跟庆贤下三个月棋?”韩秀峰跳下马车道。

    “可就算开打也不是这么布置的,四爷,您的话皇上或许能听得进去,要不您也上道折子吧。”

    “现在是咋布置的?”

    “僧格林沁去年侥幸打了个胜仗,就有些忘乎所以,竟打算弃守北塘,说什么洋人所恃究在船坚炮利,若舍身登陆,弃其所长,用其所短,或当较为易制。”见韩秀峰若有所思,荣禄又急切地说:“我和百龄兄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就让徐浩然上了道折子。”

    “想不到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还有点用。”韩秀峰喃喃地说。

    “就算养条狗还能咬人呢,何况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御史,只是折子呈递上去不久,皇上就命奏事处给僧格林沁抄阅,被僧格林沁给驳回了。”

    “你们是咋说的?”

    “北塘炮台坚于石缝,安炮亦多,且有三千兵扼守。逆夷若来犯,能否守住虽无把握,但必有一场恶战;若北塘不守,逆夷便可从容登陆,攻袭我新河、唐儿沽侧后,炮台腹背受敌,恐轻陷于敌手!”

    “僧格林沁又是咋驳的?”韩秀峰走进大堂问。

    荣禄气呼呼地说:“僧格林沁不但奏称徐浩然是纸上谈兵,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夷船驶入北塘,不妨听其停泊,一经上岸,即督马队各兵,前往堵截,以防袭我后路。该夷既失船炮之险,我兵又可施驰骋之力,较之北塘设防更有把握’!”

    王千里一边帮着沏茶,一边无奈地说:“说到底就是洋兵不利陆战,步围骑追就能应付的那一套。”

    韩秀峰坐下身,朝闻讯而至的任钰儿微微点点头,随即接过茶杯道:“僧格林沁这么布置其实也无不妥,你们想想,守炮台就得跟洋人炮战。海口两岸炮台和北塘炮台加起来拢共才几门炮,英吉利和法兰西的水师又有多少炮,真要是对轰,咱们有败无胜。”

    “可要是放洋人上了岸,他‘步围骑追’的那一套就能管用?”

    “一样不管用,但总比死守好,至少在他看来或许有一线希望。”

    王千里觉得韩秀峰的话有一定道理,想到吉祥这些天捎来的消息,不禁苦笑道:“要说纸上谈兵,朝中的诸公才叫个纸上谈兵。有的说沿海百姓水性好,说广东福建等省沿海的百姓可在水上行走,甚至能在水下潜伏三五日。

    说什么天津靠海,天津人也应该会这个。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多招募一些水性好的,让他们携锥子钻到水下,凿漏夷船。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道光年间,广东打胜仗靠的就是这个。”

    韩秀峰一边翻看着案子上的邸报,一边好奇地问:“还有呢?”

    “还有人说内地应多设伏兵,洋人也就是炮厉害,但洋人的炮只能直着打,不能横着打,所以咱们可在密林深处或港汊交错之地设伏,等夷兵进入我埋伏,突然从横里杀出,将夷兵拦腰截断,让夷兵首尾不能相顾,而西夷的炮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提起这个,荣禄又忍不住道:“连河南巡抚庆廉都六百里加急上奏,称‘夷人远赴重洋,往返年计,所倚恃者船只,所利便者火器……若陆地战阵,势不能抗我雄师,故频年驶扰以来,总不敢离海深入,且逆夷枪炮,利于远攻,不利步战。若我挑选猱疾便利兵勇,俯身扑进,所向披靡,必可得手’!”

    “他们是没见过洋人陆战,甚至都没见过洋人。”韩秀峰轻叹口气,扔下邸报问:“英法两国的兵力有没有打探清楚?”

    “打探清楚了。”荣禄急忙翻出一封书信,念道:“英夷的陆师有第五十五团、第九十八团、马德拉斯第三十七印度籍步兵团、印度第四步兵团,这个第四步兵团是从南洋调来的。还有什么皇家工程师,第十三皇家炮兵旅,第三十一军团,第六十步枪队,近卫龙骑兵团,费恩骑兵团,帕坦骑兵团……”

    其中有一半的步兵团,早在“厚谊堂”没裁撤时,其兵力和所使兵器,甚至连其军饷补给,南海和上海各分号就打探清楚了。

    想到一个比一个难对付,韩秀峰听得头皮发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道:“从今儿个开始,朝堂上的事儿咱们别再打听,天津那边的战事也无需刻意打探。只要是能上阵打仗的全呆在营里,没我的手令谁也不许出营。”

    “遵命。”

    韩秀峰深吸口气,又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营里的弟兄现在是河兵,是驻守皇家苑囿的马甲门军。等皇上用着咱们的时候,咱们这六百多兵可就是皇上的亲军。

    赶紧去绸布庄多买些黄绸黄布,让苑内的妇孺帮着赶制六百五十身黄马褂,再多做些旗帜。总之,不管遇着啥事,不管形势有多危急,咱们都不能丢了皇家的威仪!”

    荣禄反应过来:“也能帮皇上稳住军心民心,鼓舞将士士气。”

    “事已至此,咱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赶紧去准备吧。”

    …………

第七百五十五章 心惊胆战

    恭亲王在热河只呆了六天就匆匆赶回京城,一回京就忙着联络留守京城的宗室和六部九卿,文祥和桂良也没闲着,一直忙到十一日下午,陆续收到了三封“知名不具”的书信,三人才齐聚已革大学士赛尚阿曾经的宅邸,现如今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三人坐在第二进的花厅里,商量起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胜保已率兵经河间、雄县一带兼程北上,再过三五日便能进抵京畿。行在那边,董元醇的折子让那几位坐不住了,把能辞的兼差竟全给辞了,太后顺水推舟让他们拟旨命老七为步军统领。等谕旨一到,老七便可名正言顺地接管九门。”见老丈人若有所思,恭亲王又笑道:“僧格林沁那边一样无需担心,这是他差亲信送来的信。”

    正在商量的可不是小事,那是要赌上身家性命的,桂良不敢有一丝大意,仔仔细细看完之后,把信顺手交给了文祥:“博川,你也看看。”

    文祥边看边沉吟道:“僧格林沁站在咱们这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热河和密云那边下官一样不是很担心,下官担心的是那几位疆吏,尤其胡林翼和曾国藩。”

    “官心、军心、旗心、民心,全在咱们这边,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胡林翼和曾国藩跟肃顺是有些交情,但他们终究是汉臣,而这江山是咱们满人的,可以说这是咱们满人的家事儿。何况他们远在湖广和两江,就算敢谋逆也是鞭长莫及!”

    见文祥有些犹豫,恭亲王接着道:“再说咱们要对付的是那几位,并非他胡林翼和曾国藩,朝廷之前是如何待他们的,咱们今后依然如何待他们,甚至可以给的更多。他们都是聪明人,我估摸着他们应该不会犯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文祥喃喃地说。

    “博川,我敢断定,等咱们快刀斩乱麻,把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更不敢轻举妄动的!”恭亲王微笑着端起茶杯,语气是那么地笃定。

    文祥想想又问道:“王爷,太后那边呢,两位太后会不会突然改主意,在节骨眼上打退堂鼓?”

    “两位太后早下定决心,只是热河那边全是他们的人,直至今日载垣还是行在步军统领,所以只能忍辱负重,虚与委蛇。”

    “如此说来,就剩那个韩四了。”桂良抬头道。

    “至于韩四……太后已经命他护驾了,估摸着他和他手下的那几百兵已经护送皇上和两宫太后到了密云,至于将皇上和两宫太后恭送回宫之后该如何处置,就看博川的了。”

    “博川,你估摸着韩四会就范吗?”

    “只要把他跟肃顺支开就行,剩下的事交给下官。”

    “博川,你是说要是不支开,动手时他敢阻扰?”桂良紧盯着文祥问。

    想到韩秀峰的为人,文祥轻叹道:“不管怎么说肃顺也是先帝托孤的赞襄大臣,大行皇帝遗诏也已经颁令晓谕了,他受先帝之恩深重,要是见人敢违先帝遗诏,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愚忠,并非跟肃顺穿一条裤子?”

    “大人有所不知,在别人看来他跟肃顺交情不浅,但事实上他跟陈孚恩等人不一样,不但从未对肃顺言听计从,甚至对肃顺是敬而远之。甚至连奉先帝密旨在南苑练兵的事,肃顺都一直被蒙在鼓里。可以说他心里只有先帝,没有别人。”

    “遇着这么个榆木疙瘩还真不大好办。”桂良放下茶杯道。

    在恭亲王看来韩秀峰只要不会坏他们的事就无足轻重,轻描淡写地说:“都已经把他给支开了,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将来如何处置,等事成之后再说。”

    “王爷,韩志行是没念过几年书,也的确是个榆木疙瘩,可论办差他真是个能吏。别的不说,就说咱们总理衙门,要不是他当年打下的底子,筹设起来哪有现在这般容易?更何况他在护驾巡幸木兰时,还想着王爷您,还把包尔举荐给您。”

    “博川,我知道你跟他的交情,也知道他是个能吏,可咱们接下来要办的大事,在他看来或许真是大逆不道。要是不处置,要是把他留在京里,就算你我放心,两位太后也不放心!”

    “他在两江为过官,把他外放去两江剿贼平乱?”

    “这么大事我做不了主,还是到时候请两位太后的懿旨吧。”

    ……

    与此同时,韩秀峰已率河营,同侍卫们一道将皇上、两位太后和随驾的文武官员护送到了河槽行宫。

    之前的谕旨上说得明明白白,皇上先到一处,会在行宫跪迎大行皇帝的梓宫,可事实上皇上只迎了一次,然后就传旨加紧赶路,甚至抄过好几次并不好走的近道,大行皇帝的梓宫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罢了,护驾这一路上从随行的文武官员窃窃私语中听的几个消息,让他越想越胆战心惊。

    肃顺等赞襄大臣和两宫太后先是在拟好的谕旨用不用印起了矛盾,可以说他们是在被逼无奈之下才主动奏请辞去正黄旗都统、领侍卫内大臣和步军统领等兼差的,试图向两宫太后表明他们并没有擅权乱政之心。

    结果刚主动解除兵权,御史董元醇就上了一道奏请太后权理朝政,并简亲王一、二人辅弼的折子!

    太后权理朝政那就是后宫干政,至于简选亲王辅弼,那还要他们这几位赞襄大臣做什么,于是又闹得不欢而散。

    让人更担心的是,大行皇帝龙驭宾天不久,就已下谕不许各地统兵大臣赴承德河叩谒梓宫,可刚才在路边解手时吉祥却悄悄跑来说,胜保不但打算去叩谒梓宫大行皇帝,还率兵北上。他率兵回京畿之地做什么,究竟是谁给他下令的?

    韩秀峰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可曹师爷等一帮“小军机”全在左右,又不敢表露出来,更不用说找人打听了。

    郑亲王、怡亲王等几位随驾的赞襄大臣,却跟没事人一般聚在前头的公房里批阅各地所上的折子,甚至为了一些诸如四川正在闹贼匪,如果跟之前那般协济其它省份的军饷合不合适等事,争得面红耳赤。

    想到他们居然一点也不担心到了京城之后会发生什么,韩秀峰真为他们着急。回头看看已经歇了灯的皇上和两宫太后的寝宫,再想到钰儿之前闲聊时不止一次说过西太后如何精明,猛然惊出了一身冷汗,感觉那笼罩在夜色的寝宫里像是蛰伏了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志行,想什么呢,外头风这么大,也不多穿点,你不怕着凉啊?”

    “子瑜兄,您走路怎么都没声儿啊,吓我一跳。”

    “不会吧,我脚步挺重的。”曹毓英笑了笑,随即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值房:“闲着也是闲着,这会儿睡又睡不着,一起去打会儿牌。”

    “没那么多银子输给你们,我可不敢再跟你们打了,再说我还得去查哨。”

    “我陪你一道去。”

    “留步留步,这点事哪敢劳驾老兄您。”

    “没事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曹师爷变了,变化很大。

    从接驾到现在这么多天,韩秀峰只是在龙辇外听东太后说过一句话,只听见年幼的皇上哭闹过几回,从未见过两位太后娘娘,也从未见过皇上。

    而曹师爷则成了两位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郑亲王和怡亲王等人批阅过的折子,草拟好的谕旨诏书,两位太后都会传召他去龙辇边帮着看,虽然只是领班军机章京,可这一路上他的所作所为跟领班军机大臣差不多。

    再想到这些天曹师爷一闲下来,就有意无意地跑过来说这说那,甚至好几次奉太后懿旨率大头等侍卫查点河营官兵人数,韩秀峰意识到曹师爷不只是担心圣驾安危那么简单,十有八九是在监视他这个领兵护驾的上驷院卿。

    两位太后究竟在担心什么,或者说她们在谋划什么,韩秀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装作没事人一般,带着他查哨。

第七百五十六章 风云突变

    圣驾从河槽启程,经丫髻山、袛园寺抵达南石槽行宫只用了三天。郑亲王和怡亲王等几位赞襄大臣这三天一如既往地忙,边赶路边处理了几件大事!

    一是通过往来公文与留守京城的内阁大学士及六部九卿,会同议上大行皇帝谥号,曰显皇帝,庙号曰文宗,上配列祖,同为百世不祧之庙;二是拟定“祺祥”为新年号;三是谨拟崇上母后皇太后徽号为慈安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徽号为慈禧皇太后;

    韩秀峰不晓得两宫太后有没有代皇上点头,只晓得河槽乃京营与直隶驻防八旗及直隶绿营防区交界处,不但留守京城的京营八旗都统率兵来了,甚至连恭亲王、周祖荫、桂良和文祥等留守京城的王公大臣和文武百官也已奉旨来此迎驾。

    虽然没见着大行皇帝梓宫,但他们就已经哭得昏天暗地。

    据在一个在里头伺候了大半天的太监说,两位太后也哭的很伤心,但依然强忍着悲痛召见王公大臣。

    郑亲王和怡亲王不好也不敢阻拦,不然就是欺负“孤儿寡母”,真要是激起公愤,真可能会被那些留守京城的王公大臣给生吞活剥了。这一切让韩秀峰意识到尽管他们中好几位既是军机大臣也是先帝托孤的赞襄大臣,但他们今后的话十有八九不好使了,就算亮出大行皇帝遗诏也不好使!

    正寻思肃顺要是看到这一切会作何感想,文祥快步走了过来,不等他开口就看着他和他身边的王千里、王河东和庆贤道:“皇上口谕,上驷院卿韩秀峰等接旨。”

    “臣韩秀峰(王河东),恭请圣安!”

    “圣躬安。”文祥清清嗓子,紧盯着四人道:“以护驾有功,著上驷院卿韩秀峰随驾回京;以杀夷出力,带兵有方,赏宣化镇副将王河东武勇巴图鲁勇号,并著王河东统带河营员弁,即刻赴山东听候僧格林沁差遣!”

    韩秀峰大吃一惊,心想这哪里是皇上的口谕,分明是两宫太后的主意。

    想到皇上再年幼也是皇上,本应该有所作为的郑亲王、怡亲王和穆荫等人却没任何作为,而有主见能有所作为的肃顺这会儿很可能还没到密云,远水解不了近渴,韩秀峰只能硬着头皮道:“臣遵旨。”

    王河东一样不想就这么去山东,更不想去僧格林沁麾下效力,但又不敢抗旨,也急忙磕头谢恩。

    见韩秀峰没公然抗旨,文祥稍稍松下口气,接着道:“南苑郎中王千里,办事勤勉,精通夷务,著在总理衙门章京上行走;以办差得力,赏已革通政使司参议庆贤五品顶带,授理藩院理事官,钦此。”

    “臣遵旨。”

    “奴才领旨,奴才谢皇上隆恩。”

    是接着做南苑郎中,还是去总理衙门当差,王千里其实无所谓。但庆贤的感觉则完全不一样,虽算不上官复原职,但他已经不再是犯官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甚至能想象到只要好好为朝廷效力,不但他大哥早晚能从苦寒之地回京,连他被赐死的阿玛早晚都能沉冤得雪。

    正因为如此,他真叫个感恩涕零,不断地磕头谢恩。要不是文祥将他扶起,额头都可能会磕破。

    他守得云开见月明,韩秀峰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可想到眼前的形势,想到被远远拉在后头的肃顺,心里又不是滋味儿。

    正胡思乱想,劝慰了一番的文祥回头道:“志行,河东他们去山东这一路上的粮饷,我已奉旨帮着张罗好了,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博川兄,这个时候让他们去山东合适吗?”韩秀峰紧盯着他问。

    “之前光顾着剿长毛,没曾想捻匪比长毛还要难对付,僧格林沁那边十分吃紧,已经连上了四道折子奏请调兵,而眼下真正能上阵杀贼的兵就剩河营了。”文祥一边陪着他往前头走,一边接着道:“其实,派河东他们去山东还有一层考虑。”

    “什么考虑?”韩秀峰低声问。

    “先帝巡幸木兰前,你不是率河东他们在八里桥打过一仗吗,还毙伤不少洋兵。因为这事,河东他们被洋人惦记上了。要是让河营留在京畿,不但有碍和局,搞不好会再起兵衅。而朝廷又正值多事之秋,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就这些?”

    “就这样,志行,你究竟想问什么?”

    韩秀峰回头看看身后,见周围没别人,直言不讳地问:“博川兄,这事郑亲王、怡亲王和穆荫他们晓得吗?”

    “晓得啊,不信你大可去问。”文祥嘴上虽这么说,但眼神却有些不对劲。

    韩秀峰沉默了片刻,紧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不问了,要是连老兄您都不信,我韩秀峰还能相信谁!”

    文祥突然转过身,遥望着正在几个侍卫催促下开拔的河营将士,轻描淡写地说:“志行,都说傻人有傻福,以前我不信,现在信了。先帝健在时,大头圣眷恩隆。现在先帝驾崩了,皇上和两宫太后竟一样觉得他老实可用。”

    “是吗,这么说大头又能升官?”

    “升不升我不晓得,但我敢断定他一定不会丢官。”文祥顿了顿,又说道:“钰儿也挺好的,听说她这些天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

    韩秀峰很清楚他不会无缘无故提大头,更不会无缘无故提任钰儿,心不在焉地说:“是啊,她这些天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我也有好几天没见着她了。”

    “别担心,钰儿多聪明,你们早晚能见着的。”文祥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志行,皇上和两宫太后命我先回京,圣驾回京可不是小事,何况大行皇帝梓宫很快也会恭奉回京,接下来有得忙,要做好多准备。你原先的差事也卸下,不如跟我一道走。”

    手下的兵被打发去了山东,两个亲信全升了官,其中庆贤正感恩涕零。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大头和钰儿,现在竟跟人质一般想见也见不着,韩秀峰意识到除了听文祥的先回京城,他已经没了别的选择了,只能故作镇定地说:“只要皇上恩准就行。”

    “皇上会恩准的,让小山东赶紧去收拾行李吧。”

    ……

    庆贤再次做上了官,要随驾。

    王千里有了新差事,要在恭亲王身边听用。

    韩秀峰就这么带着小山东,先跟文祥回京城。

    没曾想到了京城,文祥既没让他去上驷院衙门,也不让他回重庆会馆,而是把他送到达智桥胡同里头的宅院,命等候已久的特木伦和林庆远等人帮着安顿,走前还留下一句“没事别出门,有事也别出门”!

    送走文祥,回头看特木伦等老部下,韩秀峰实在忍不住了,紧盯着他们问:“几位,我这算是被囚禁了吧?”

    “四爷,您这是说哪里话,给我们几个胆我们也不敢囚禁您。”

    “那就是软禁?”

    “四爷,文大人是让哥儿几个陪着您,可文大人也是为您好。”

    “为我好,我究竟咋了,是贪赃枉法还是谋逆了?”

    “四爷,您就别问了,我们几个说起来是在总理衙门当差的章京,其实就是个跑腿的,王爷和大人们的事我们几个哪会知道。我们只知道得伺候好您,您想打牌,咱们陪您打牌。您想吃酒,咱们陪您吃酒。您想听曲儿,我这就去找戏班子。”

    韩秀峰阴沉着脸问:“大行皇帝宾天还没满两个月,现在能听戏吗?”

    “别的地方不能,但在这儿您百无禁忌。文大人交代过,只要能让您高兴,只要不出门,做什么都行。”

    特木伦话音刚落,林庆远就跟献宝似的捧出一叠书信:“四爷,日升昌被洋人给抢了,好在洋人只要银子不要书信,小的去盯着那些个伙计整整翻找了两天,总算找着了您的家信。”

    “四爷,家书抵千金,要不您先看看家信,酒席马上就送过来,等酒菜摆上桌,咱们再给您接风。”

    “好吧,不为难你们。”

    韩秀峰回房看了一会儿书信,有老丈人寄来的,有大哥让侄子仕通仕达写的,有潘二和柱子的。

    家里倒没什么事,琴儿挺好,两个娃不但聪明而且懂事,反倒是大哥和二哥的想法比较多,一个觉得他儿子启蒙晚,之前在乡下请的先生学问也不高,别说考举人中进士了,恐怕连秀才都考不上,打算给他儿子捐个文监生。

    一个觉得这么大一家子,在县衙不能没人,打算把儿子送县衙户房或兵房帮闲,等县衙各房有书吏的缺空出,再花点银子找几个人作保顶上,虽然只是个书吏,但至少能免些徭役和赋税,还能帮着照看家里。

    潘二说的是团练的事,可韩秀峰根本无心想那样,因为这几天经历的一切,让他意识到两宫太后和恭亲王等留守京城的王公大臣会有大动作,一定是在谋划怎么对付肃顺等先帝托孤的赞襄大臣。

    可有大行皇帝遗诏在,她们又能做什么呢?

    何况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宗家法,就算官心、旗心、军心、民心全在她们这边,难道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地视大行皇帝遗诏于不顾,授意文武百官群起而攻之,罢肃顺等人的官,革肃顺等人的职?

    想到这跟造反差不多,韩秀峰觉得两宫太后和恭亲王应该不会也不敢这么干。可想到文祥连打带削的这些安排,又觉得他们真有可能对肃顺等人来硬的!

请假条

    感冒没好,昨天好像又中暑了,头疼的厉害,请假一天。

关于更新

    正如许多朋友在书评区所说,韩四这本书比较难写。

    对我个人而言,写韩四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想把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一个小人物的故事写好,每天都要做五六个小时功课,甚至要去博物馆、档案馆考证网上找不到的史料。尤其写到太平军打到江宁这儿,深感之前所做的准备远远不够。

    人过四十,身体大不如以前。

    家庭又不能完全不顾,再加上一些社会活动,这些天是疲于奔命,写得好累,真感觉扛不住了。所以接下来一个月,可能一天只更一章,要是状态好就两章,请各位兄弟姐妹见谅。

第五百四十八章 扰人清梦

    天还没亮,睡得正香的韩秀峰就被王乃增在外头叫醒了,迷迷糊糊地披上衣裳、点上抗风洋灯,呵欠连天地走出内宅一问,才晓得刚过卯时。

    “云清兄,起这么早究竟啥事?”韩秀峰放下灯,又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东翁,乃增带您去个地方。”王乃增一边示意已经起了的余有福把刚烧好的热水打来,好让东家洗把脸,一边笑道:“昨儿下午跟冯小鞭打过招呼,他起了个大早,已经把车赶过来了。”

    “去哪儿?”

    “容乃增先卖个关子,你去了就好发现这个早没白起。”

    “好吧,反正起都已经起了。”

    洗了把脸,穿好衣裳,跟王乃增和余有福穿过前厅,绕过仪门,打开大门,爬上冯小鞭赶来的马车。发现天还没亮,也就懒得再问去哪儿,就这么靠在车厢上迷迷糊糊地睡起回笼觉。

    等再次被叫醒,赫然听见车外很热闹。

    钻出马车揉揉眼睛环顾四周,发现天已蒙蒙亮,大街两侧的早点摊儿已经开张了,蒸馒头、蒸包子的蒸笼上弥漫着白色的水雾,下面条、煮饺子的小摊上雾气更大,都看不清有没有人坐在摊后面吃早饭。

    赶早市买菜的百姓或提着篮子,或把篮子挎在肩上,双手拢在袖子里,闷头往菜市口放下走。卖“甜水”的大车更是络绎不绝,刚擦肩而过的那辆可能水装太多,骡子拉不动,一个八九岁娃一边斜看着包子铺流口水,一边在后头帮着推。

    “东翁,饿了吧,尝尝,这条街上数前头那家的包子最好吃。”王乃增递上两个用油纸裹着的包子,又从余有福手中接过两个,边吃边示意一样正在吃包子的冯小鞭在这儿候儿。

    “这儿是珠市口!”韩秀峰捧着包子喃喃地问。

    “正是。”

    “喜欢吃这儿的包子差人来买便是了,干嘛起这么大早?”

    “东翁,咱们还没到呢,”王乃增笑了笑,随即做了个请的姿势,领着韩秀峰往前走了几步,跟着一个行色匆匆的男子钻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胡同。

    韩秀峰不晓得他葫芦里究竟卖的啥药,想着既然来了就进去瞧瞧,跟他边往小胡同里钻边吃起包子。

    果然皮薄馅大,咬下去满嘴是油,正吃得过瘾,路过一个宅院,依稀能看到大门上刻着“增得山川千倍利,茂如松柏四时春”的对子。

    越往里走,糊涂越狭窄,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并且又见着几个看似不起眼,但门上的对子却有点意识的宅院。

    “万寿无疆逢泰运,聚财有道庆丰盈;聚宝多流川不息,泰阶平如日之升……云清兄,这儿看着不像钱庄票号,钱庄票号也不可能开在这么深的胡同里!”韩秀峰百思不得其解地说。

    王乃增放缓脚步,抬起胳膊指指头上:“东翁,您瞧瞧上头。”

    韩秀峰抬头一看,赫然发现上头挂了不少幌子,诸如“万聚炉房散碎成锭信实倾销”、“聚泰炉房倾化银两散碎成锭”之类的,五颜六色,令人眼花缭乱。

    韩秀峰反应过来“炉房,这儿就是熔铸银锭的地方?”

    前头的人越来越多,再往里走已经走不进去了,后来又来了不是看着像是账房先生模样的人,王乃增干脆停下脚步,凑他耳边解释道:“各省解往户部的虽是本已铸好的官银,但因为成色不一,轻重不等,户部通常不会收,而是让他们先来这些户部认可的炉房熔化,铸成十足小宝,才能上库兑收,以期平色划一。”

    “全在这儿熔铸?”

    “差不多。”王乃增笑了笑,接着道:“因为离珠宝市不远,而珠宝交易,动辄千百,所以许多大珠宝商的银两也在这儿熔铸,久而久之,这一带的炉房不但以化铸银两为主业,也兼营银钱兑换、存放款项。其中熔铸银两并不收费,只在银的成色取利。”

    韩秀峰早听人说过珠市口附近有个钱市,踮起脚探头看看挤在前头的人,再回头看看余有福身后的那些人,不禁脱口而出道:“这些起得早的全是‘银鬼子’(炉房管事人的绰号)。”

    “不是,‘银鬼子’正忙着熔铸元宝,又怎会呆在外头。”王乃增吃完最后一口,扔下油纸掏出手帕擦擦嘴,踮起脚看着前头解释道:“东翁,这是条死胡同,最里头有个宅院,那个小宅院便是银钱汇兑的交易之所,守在外头的这些全是城里各大钱庄、票号、粮栈、当铺及各业大商号掌柜或账房先生。”

    “他们来这儿做什么?”

    “等消息,等里头的钱市开盘交易,交易几笔他们就晓得银钱交易的行情,然后把消息传回自家店铺,店铺再按照行情进行银钱买卖。”

    “一两银子能换多少钱每天都不一样,我一直纳闷这行情究竟是谁定的,原来是在这儿!”

    “东翁,您又不开钱庄,不晓得也正常。”

    “是啊,咱们又不开钱庄,咱们来这儿做啥子?”韩秀峰笑问道。

    “东翁稍安勿躁,您马上就晓得了。”王乃增话音刚落,前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见他们三人不急,后头的人拼命往前挤,韩秀峰发现左边宅院的台阶上能站人,赶紧把被挤得差点跟那些人发飙的余有福拉了上来。王乃增意识到不对劲儿,想站台阶上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被后头的人挤到了里头。

    “四爷,王先生没事吧?”余有福焦急地问。

    “应该不会有啥事,”探头往前张望着,想想又忍俊不禁地说:“让他一大早饶人清梦,让他故弄玄虚,被挤挤受点罪也是活该。”

    正说着,因为胡同太狭窄挤成一条人龙的巷子里,突然飞出百十只鸽子,扑闪翅膀在人头顶上乱飞,有的甚至边飞边拉屎,韩秀峰急忙把头缩了回来,等再次探出头时刚才那一群已经不见了踪影,但依然有鸽子从人龙里三三两两地飞出来。

    “四爷,看着像是前头那些人放的!”余有福嘀咕道。

    “应该是,”韩秀峰猛然意识到王乃增为何一大早带他来这儿,不禁笑道:“该看的也看见了,走,去胡同口等。”

    “四爷,看见啥了?”

    “鸽子啊。”

    “鸽子有啥好看的……”余有福被搞得一头雾水。

    韩秀峰笑而不语,就在这么边吃着剩下的包子,边信步走出胡同,回到车边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王乃增狼狈不堪地出来了。

    “东翁,看到没?”

    “看到了,在这儿的,真是鸽屎!”韩秀峰指着他肩膀调侃道。

    王乃增下意识扭过头,发现肩上并没有鸽屎,哭笑不得地说:“东翁,乃增是问您有没有瞧见那些鸽子?”

    “瞧见了,看着还不少,只是不晓得能飞多远,飞远了能不能飞回来,不晓得究竟靠不靠谱。”

    “东翁,要是不靠谱,那些个大钱庄大票号能用鸽子传递消息吗?不过您说得也对,咱们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用时大可多放几只,该走的民信还照走,您觉得如何。”

    “驯养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东翁,您现而今已是‘小军机’,这些琐事用得着您烦心吗?”

    韩秀峰反应过来:“这倒是,云清兄,今儿上午你别的事不干,只要打听清楚谁家驯养得最多就行,等打听清楚了就让恩俊去把他们的掌柜请登闻鼓厅去聊聊。”

    王乃增脱下鞋,盘着腿笑道:“东翁,这件事无需刻意打听,您只要把‘日升昌’和‘蔚泰厚’这两家的掌柜请登闻鼓厅去聊聊就成。据乃增所知这两家不但都驯养了,并且在广州、福州、宁波和上海等地也都设有分号。”

    “论分号,以合纵联合而著称的‘蔚泰厚’比‘日升昌’设立的分号还要多。嗯,只要跟这两家谈妥,咱们就不用为消息如何传递发愁了。”

    “再就是朝廷为防范洋人,已命山海关副都统、天津镇总兵及天津府沿海各州县官员严禁百姓下海,乃增要是就这么率云启俊和图克坦等人去天津卫,就算有兵部火牌一时半会间想雇船南下也没那么容易。”

    “云清兄,你要是不提我都想不起来。”

    “所以乃增想请东翁先派两三人去天津。”

    “行,让苏觉明、王贵生和周长春先去,他们只要去南营挑几个斥候,不用考虑啥子家小。让他们先拿着兵部火牌去雇船,等你们到了一起出发。”

    商量起正事,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天色也已经大亮。

    韩秀峰刚钻出马车,小山东便迎上来道:“四爷,恩俊老爷到了,正在书店等您,杨掌柜过来报的信儿。”

    “你从后院翻墙过去,请他翻墙过来,我去听雨轩等他。”

    “遵命。”

    快步来到第二进的听雨轩,刚坐下不大会儿,余有福又跑进来说庆贤到了,韩秀峰干脆让他把庆贤也请到听雨轩来。

    恩俊换了身衣裳,没跟昨天一样带刀,而是提着一包裹。

    韩秀峰刚跟他和紧随而至的庆贤打了个招呼,他就把包裹放到茶几上打开,指指十几块腰牌苦笑道:“韩老爷,估摸着是皇上交代的,他们竟把‘厚谊堂’这三个字也刻上去了!”

    韩秀峰拿起腰牌一看,顿时乐了,一面是“大清内务府”,一面是姓名、衙门和“面黄无须”之类的特征,而衙门正如恩俊所说刻的竟是“厚谊堂”。

    “他们有没有问‘厚谊堂’究竟在哪儿,究竟是个啥衙门?”

    “禀韩老爷,那帮孙子才懒得问这些了,他们只晓得要钱。”恩俊把履历还给韩秀峰,一脸无奈。

    “要多少,给了吗?”

    “一块腰牌十两,这两块铜制的令牌四十两,不给银子领不着,我只能先垫上了。”

    想到内务府不管买什么都贵,不管找他们做点什么事都得给钱,韩秀峰从一堆木腰牌中翻出两块没有刻名字,只刻了一个大大的“令”字的腰牌,一边掂量着轻重,一边淡淡地说:“他们要就给吧,谁让咱们要用他们的名号呢。”

    恩俊不想当差赔钱,小心翼翼地问:“那……那卑职垫的银子呢?”

    “庆贤兄,听见没,劳烦你待会儿帮信诚老弟把这银子报销了,顺便给信诚老弟支五十两,用作车马费和公费。”

    “嗻。”庆贤缓过神,急忙放下手中的木匣,当着恩俊面打开,旋即拱手道:“禀韩老爷,这里头的银票加起来拢共八万两。要是……要是不够,下官回去再想办法。”

    “足够了,”韩秀峰取出厚厚一大叠银票,一边清点一边沉吟道:“信诚,还得劳烦你跑一趟,帮我进宫递牌子,跟奏事处的公公说我乞求觐见。”

完本感言

    完本了,各位兄弟姐妹可能觉得有些突兀。

    其实在开书时就没想过写这么长,没打算让韩四做这么大官,后来见喜欢韩四的兄弟姐妹越来越多,不想让大家失望,就这么一直写到今天。

    按照书中的时间线,如果接着写,就是写近代了,可能会有不少限制,所以选择在这个节点完本。

    对于韩四及韩四整个家族后来的发展,其实我心中有不少想法,今后会以番外的方式一一跟大家交代。

    在此,衷心感谢各位兄弟姐妹的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韩四这本书一定写不到今天,谢谢各位了!

    至于新书,我打算在十月一日上传。

    接下来十几天,我打算休息一下,并借这个空窗期去一些地方采采风,力争下本书能写得更好更精彩。

    在此感谢各位兄弟姐妹,你们都是牧闲的亲人!

    鞠躬,

    敬礼!

    卓牧闲

新书《老兵新警》上架,回娘家求支持!

    之前答应书友群里的兄弟姐妹,要写写韩打击的番外,写写韩晓武后来的发展,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写成,正好借新书《老兵新警》完成这个心愿。

    在新书中,把韩二、韩三、韩五都串并上,程疯子、王燕、任大傻和韩朝阳、韩晓武都会相继出场,顺便追忆下韩四,打造韩家大宇宙,等同于《韩警官》、《朝阳警事》《韩四当官》和《洋港社区》的外传。

    肯定各位老书友支持!

    拜托大家。

    谢谢大家了。

    卓牧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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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四当官介绍: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一旦学有所成,便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韩四不通经史,不谙子集,无缘科举,想光宗耀祖,只能去捐一个官!读者群:978418538,欢迎各位兄弟姐妹加入。韩四当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韩四当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韩四当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