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以色侍人(四十)
任意有些惋惜,听漂亮少年弹琴也是一种享受啊。www.uu234.cc
宋少言得了回答,起身道:“陛下政事繁忙,臣先告退了。”
御书房重新恢复安静,任意抬起头把墨迹凌乱的宣纸扯过来揉成一团,想了想对若琴招了招手:“找个不起眼的人去太后那里,说宋相最近和秦将军闹得闹得很不愉快。
若琴听着她的命令,越来越诧异,听陛下的意思,是要让太后注意着宋相。刚刚那些话是欺骗宋相的?
任意吩咐过后,又想起林侍君来:“还有林侍君,就病故算了。”
若琴脸色顿时就变了:“病故?”
任意斜了她一眼:“想什么呢?你让他拿钱出宫,对外面说病故了。”她眨了眨眼,玩笑道:“朕也是要面子的。”
进宫的妃子和侍君是不能出宫的,死也要死在宫里面,要想出宫就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林侍君本来就是被任意随手留下来给宋少言添堵的,她当然不可能把人一直留在宫里,正好宋少言提了这个要求,直接把人放出去好了。
若琴尴尬道:“是奴婢想错了。”她看到的皇宫中的阴私太多,再加上女帝这些天变化太大,她以为女帝的意思是要把人杀了。见任意没有那个意思,若琴松了好大一口气,她并不希望女帝变成冷血无情的人。
她觉得每天都笑着,虽然看不出心中所思、却十分宽容的女帝更好一些。
任意看着若琴出去,笑了笑:【挺好的。】
233提醒道:【宿主,宋少言的好感度还没有满。】
任意在脑海里的语气懒洋洋的:【知道……帮我看着点他的动向就行。他肯定想要快点把朝堂上的局势稳定下来,这种时候很难不露破绽,太后如果特意让人看着,是能抓住把柄的。如果抓不到,我就直接给她送信。】
233:【等等,这跟攻略有什么关系?】
任意道:【不是还有一个娶他的任务吗?不让他跌落谷底他是不会考虑进宫的。】
233:【攻略对象不是说要宿主等他吗?宿主不是答应了吗?】
任意微笑:【你看我有说话算话的打算吗?】
233:【……】对不起,是它太天真了。
任意打开一旁的熏香炉,把揉成一团的宣纸扔进去。白色的纸团瞬间变红变黑,成为一团灰烬,被暗金色的香炉盖子遮住。
她道:【让他什么都得到就没有意思了。错事做了,伤害也伤害过了,最后还能人生圆满……我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233:【严格来说,不算是发生在宿主身上。封乐清已经把身体交付给宿主,但宿主并不是封乐清,现在的封乐清只是一个由宿主演绎出来的虚拟人物……】
任意:【……乖,你去看看宋少言干什么呢?】
正在探讨“我是谁”这种哲学问题的233哦了一声,乖乖去看监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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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拜师仪式没起什么波折,任意恭敬地给程容敬了一杯茶。下午听曲子看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变成了每天听课议事。程容的确博学,考虑到任意的年纪,没有把经义拆开来讲,而是引经据典地给举例子,把治国的道理融入进去。
如果是真正的封乐清在的话,在他的教导下应该也能成为合格的帝王。
可惜真正的封乐清在的话,她根本没有被教导的机会。在封乐清的人生轨迹中,教导她的老师是宋少言。理所当然,宋少言不会教她帝王权术与治国之道。
与此同时,柳逸也入朝为官,是由一个在朝堂上很低调的文官举荐的,在翰林院任职。
朝堂上的局势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有时一件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都要争执不休。随着时间流逝,任意在朝堂上的话也越来越多了起来。秋闱过后,许多直属于皇帝的职位都换了人。
因为有程容做幌子,并没有多少人对任意的变化起疑,只以为是程容教导得好。
宋少言偶尔会进宫,但两人独处的时候,绝口不提前朝政事。
时间流逝,正值金秋九月,这一天正好是沐休。天气难得凉爽起来,层层叠叠的龙袍穿起来总算没那么闷热了。任意扯了扯衣袍的带子,抬头问道:“宋相说出去?”
宋少言面容温柔,带着淡淡的笑意:“臣记得陛下很喜欢出宫游玩,千风园的桂花开得很好。”
任意看了他一眼:“游园?”
宋少言微微笑了笑,眼中情绪深沉:“陛下邀臣的牡丹,臣没有能与陛下同赏。今日沐休,陛下愿不愿意同臣共赏?”
任意想了一会儿,说道:“出去也好,千风园是谁的园子?”她不记得皇家园林里有这么一个园林,应该是私人的。
宋少言回答道:“是一个淮洲商人的。”
任意也追问名字,宋少言显然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理好了。她道:“朕让若琴去准备。”
宋少言却道:“陛下微服出行过吗?”
任意顿了顿道:“不曾。”
宋少言道:“不如这一次微服出游,侍卫太多也会扫了兴致。”
这话听起来像是蛊惑帝王的佞臣说出来的,任意有些诧异,面容上不免泄露了几分。
宋少言认真道:“陛下放心,不会出事的。”
就是说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任意并不担心她会有生命危险。就算不看好感度,宋少言没理由把她置于险境。
任意没有多想便答应道:“也好。”
宋少言微笑着,在转身退下去的时候,微微松了口气。他虽然准备了许久,也觉得女帝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他还是担心女帝会拒绝他。
任意答应之后才发现,宋少言是真的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包括出游的衣衫,是一条蓝色的衣裙。
任意换好衣服从皇宫中出来,看到宋少言站在马车边,长发束在身后,白衣上绣着墨蓝色的修竹,竹子的颜色与她身上的衣裙是一模一样的颜色。
宋少言转过头凝视了她一会儿,对她伸出了手。
第四十一章 以色侍人(四十一)
他眉眼间写满了温柔:“陛下。”
任意把手伸手去,搭在他的手上,被扶上了马车。
千风园坐落在京城的西南角,不必进园门就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气,能把人都醉了。
任意站在门口,一阵风卷过桂花从她身边吹拂而过。宋少言站在她身后看着,克制没有上前。他是个不太喜欢表露自己真实情感的人,即使感情已经足够深刻。
任意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进去吗?”
宋少言回过神来,上前道:“走吧。”他落后于任意一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到园子门口,任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远远缀在后面的若琴招了招手:“若琴,过来。”
若琴低着头走上去,恭声问:“陛下?”
任意看着满园的桂花,平静道:“正好今天出宫,你去金雀轩把上次订的脂粉拿过来。”她对若琴笑了一下,说道:“你也可以挑两样,赏你的。”
若琴一直埋着头:“多谢陛下。”
宋少言对于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并不懂,只听过金雀轩的名字,他道:“陛下喜欢金雀轩的东西,让他们进宫便是。”
任意摇头道:“因朕一人喜欢,就把它变成皇家独有的东西,实在自私。”她玩笑道:“要京城里的姑娘们都用得上,争妍斗艳才好看。”然而金雀轩脂粉的价钱也不是平民百姓家用得上的。
这是很有女帝风格的回答,或许是少时环境养成的性格,她多数时候都会为别人着想,能退让就退让。一点也不像金尊玉贵的公主,正是如此,她才格外地让他留心。宋少言失笑:“陛下若是男子,这种话被人听去,怕是要坏事。”
【宋少言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95。】
任意不在意地说道:“朕不是女子吗?”
宋少言无奈地摇头,眼中却是一片柔和之色。只是他心底有些疑惑,宫中的人到宫外采办也是有规矩的,为什么任意买胭脂水粉会直接吩咐若琴去取?仅仅是因为今天正巧出宫吗?
宋少言微微蹙了一下眉,敏锐地觉得有不对的地方。这是任意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了,奇怪地唤他:“宋相?”
宋少言抬起头,穿着墨蓝色薄纱裙的少女站在前方的桂花树下,肌肤白皙如雪,笑颜如花。她好像的确很开心,宋少言也不想再深究其他,往任意的方向走去,回去的时候让人查一查金雀轩好了。
千风园极为安静,景观错落有致,静谧幽雅,让人顿觉心旷神怡。任意与宋少言并肩,缓缓往前走着。金黄色的桂花落了一地,绣鞋踩在上面走过,小巧的花瓣印在泥土之中。
走到深处,有溪水忽现,潺潺流水声中偶尔出现几声鸟鸣,颇有诗情画意之感。任意忽然停了下来,望着前面的流水,语气感慨:“我刚刚及笄的时候,是很想出来玩的。但是出宫要皇后娘娘准许,我那个时候鲜少能见到她,即使见到她也是不敢说的。”
宋少言也停了下来,他并不清楚封乐清原本的生活是如何的。但皇宫从来都是迎高踩低、最为残酷的地方之一,只想象都能猜到她原本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不受宠的公主被欺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任意回忆着那些记忆,声音轻如幻梦:“不过即使在无人问津的时候,我也是有美好的回忆的。”只是他不记得了。
任意望向宋少言,接着说道:“我十四岁的时候,父皇有一次办了一场宫宴,为皇祖母贺寿,当时所有皇子公主、还有朝臣都到了,为皇祖母贺寿。”
宋少言记得那一次宴会,但在他印象里与其他的宫宴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要为当时的太后准备一份寿礼。他不由问道:“陛下在宴会上……看到过臣?”
任意笑起来,用果然如此的语气道:“你不记得了。”
宋少言莫名地觉得不安和惶恐,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那天宴会中发生的事,但因为记忆太过久远,他根本不记得了。
任意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我当时为皇祖母准备的贺礼,被呈上去的宫女弄丢了,换上了一支做工粗糙的发簪。皇祖母当时的脸色很不好,父皇也很不悦。当时皇后劝了一句公主年幼,结果你那个时候说即便是手艺不好的匠人也做不出这样的发簪,这发簪应该是由我亲手所做,孝心可嘉,不同于只显贵重并无心意的寿礼。”
宋少言总算想起来了,他的确在宫宴上说过这样的话,但与给封乐清解围毫无关系。只是当时场面尴尬,确实需要一个人圆过去。那时候他又想对大皇子投诚,乐于给皇后和二皇子难堪,便在话中暗指二皇子重金寻来的寿礼没有心意。从头到尾,他都没注意呈上寿礼的公主是哪一位。
宋少言动了动唇:“……臣当时并未想到是陛下。”如果女帝因为此事对他动心的话,这份感情就更像是他偷来的。
任意早料到他会这样说,笑道:“你是为了什么都没关系,只是当时皇祖母与父皇都赏了我,那一年冬天我过得很好。”
宋少言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记得这一件小事了,对于他来说只是随口一言,却让宫里面惯会看眼色的宫人以为五公主被记起来了,送到她宫殿里的用例也就不敢再以次充好,她之后的生活自然就过得很好。“
宋少言却感到心疼,要怎样毫无光彩、小心翼翼的的生活,才会因为这一年冬天的用例没有被克扣而记了那么久,才会因为这件事把所有的爱意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想来献上去的寿礼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丢失,宫女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调换,必然是有人指使的。
在这种宴会上都敢做手脚,平日里封乐清的生活想必更不好过。
他很喜欢现在的封乐清,但他忽然喜欢封乐清能作为一个备受宠爱的公主长大,不为任何人退让,想要什么就去拿,不为任何事伤心流泪,拥有最好的一切。
【宋少言的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100。】
第四十二章 以色侍人(四十二)
“那些事陛下已经不必在意了。www.uu234.cc”宋少言温和道,然而他眼底笑意褪尽,十分地冷,“哪一宫的宫女会弄丢了陛下的寿礼,还敢私自调换了?”
任意回避道:“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事实上,封乐清也没有查处是哪一宫的宫女,人微言轻的时候,想给自己讨回公道当然是难上加难。
宋少言体贴地没有追问,而是淡淡道:“陛下宽容。”
任意对他笑了笑,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艳丽,她道:“我可一点都不宽容。”
她真的变了,好像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长大成熟,把身上的青涩消失得一干二净。宋少言被那一抹艳丽吸引,忍不住握住了任意的手。
任意一脸诧异:“宋相?”两个人还没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宋少言也没有做过这种亲近的动作。
他遵循君子之风,十分守礼,或者说他并不想亲近封乐清。任意觉得后一种原因可能比较大。
宋少言修眉微敛,说道:“陛下还是叫臣少言吧。”
任意神色有些淡,挑眉道:“你不是不喜欢朕叫你少言吗?”
宋少言直白道:“陛下也知道,臣现在心仪于您。”他抬起眼,温润的眼眸注视着任意:“陛下想怎么称呼臣都可以。”
任意没有说话,低着头像是在沉思。
宋少言感觉她的态度有些松动,眼都不眨地盯着她,接着道:“臣记得陛下说过会给臣时间的,在那之前,陛下就打算这样和臣相处吗?”
“我们有婚约,臣也会入宫……”宋少言的神色逐渐柔和,“臣是会与你相携一生的人,陛下。”
任意抬起头跟他四目相对,表情有些奇怪:“相携一生?”
“对,相携一生。”宋少言不由挺直了脊背,略有些紧张地肯定道,“陛下想要得到的,都会得到。所有的一切,臣都会捧到陛下面前。”
他说得情真意切,让人很难不动心。
但是可惜了,任意在心中道,她想要的东西,比较喜欢自己去拿。而他想给封乐清的东西,封乐清再也得不到了。
宋少言紧张地看着她,想等一个回答。他鲜少会紧张,更不会把自己的情绪泄露出去。然而他现在感觉自己身体都有些僵硬,明明他和女帝还有很长的时间,他却不希望女帝对他的冷淡再多持续一天。
良久之后,任意对他笑道:“我想要的东西,当然都会得到。”
她慢慢挣脱开宋少言的手,踩着满地的桂花,往后退了两步,她说道:“就算你不给我,我也会自己去拿的。”
宋少言眼底疑惑之色一闪而过,随即脸色一变,他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他早就在千风园外安排好了护卫,这些声音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任意对他歪了歪头:“我说过,我一点也不宽容。”
看见任意脸上的笑容与后退的动作,宋少言怎么可能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脸色苍白,心底一片冰凉,死死盯着任意,问道:“是秦修远吗?”
任意没有回答他,而是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宋少言看着她的动作,自嘲一笑:“陛下觉得臣会挟持你不成?”
这时候脚步声已经近了,有一队人出现在桂花林中,他们穿的是禁卫军的服饰。
宋少言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在他们围上来之前,对着已经退到几步之外的任意说道:“我不会伤害陛下,也不会自毁承诺,只是陛下不相信而已。”
说罢,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再和任意说话的打算,自己往禁卫军那边去了,仿佛自己不是被围的人,而是这一队禁卫军的领袖。
任意隐隐听到他对带队的首领道:“劳驾统领,陛下想把我关在哪里,把我带过去就是。”
禁卫军的统领是任意提拔上来的,没见过宋少言这样痛快的,有些无措地看向任意。
任意对他点了一下头,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这样显得我很没有气场。】
233表示理解:【看起来他像是主角,宿主是糊涂帝王。】
任意道:【看人设我充其量算个炮灰。】
她掸了掸身上的桂花,心情并没有受多大影响。在自己非要在前男友的真爱面前装一把13致死之后,她就老实了许多,有没有气场和13格都是小事,最后赢了才是正事。
对了,真爱叫什么来着,姓纪还是姓林?经历的世界一多,对于原本世界的记忆就会越来越淡薄。任意面无表情地想了想,随后放弃了思索,无所谓了。就算她还能回去,真爱肯定已经死透了。
若琴跟在禁卫军后面过来,低声对任意道:“陛下,秦将军差不多也该知道了。”
任意嗯了一声,吩咐道:“直接回宫,让陈义把宋少言也带进宫。”
千风园在京城东南的偏僻处,距离皇宫有些远,但快马加鞭地回去也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天黑之前,任意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寝宫里。她摆手让若琴把其他宫人都遣散,有些话并不适宜让他们听到。
等所有人都下去了,她道:“把宋少言带过来。”
不多时,两个禁卫军的将士把宋少言带了进来。
禁卫军对于宋少言还是有些尊重的,没有把他弄的太狼狈,只是双手似乎被绑过,手腕处有些磨损。
宋少言眉眼清冷,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后,就用衣袖遮了起来,不想在任意面前示弱。
任意平静地等着他,眼神淡漠。
宋少言对上她这个眼神,墨眸更暗沉了,他道:“原来陈义是陛下的人,看来不止是我,连秦修远也没有得到陛下的信任。”
陈义表面上看起来是秦修远的人,恐怕秦修远都不知道陈义其实是任意的亲信。
任意不置可否:“禁卫军守护的是朕的安全,统领当然是朕的人。”
宋少言一时静默,随后问道:“陈义会过来,是陛下让若琴送的信?”
任意道:“如果你对女子的用度了解得多一点,就会知道胭脂水粉不会用得那么快的。”
第四十三章 以色侍人(四十三)
宋少言当然不清楚女子的胭脂能用多久,他想起秦修远第一次进宫的那一天,若琴也是被她支出去取胭脂。www.uu234.cc到这时候宋少言还有什么不明白,他道:“早在五月初的时候,陛下已经与秦修远有联系了?”
这样一来就都能解释得通了,秦修远三番两次的出现,女帝的每一次闹脾气都是有因可循的。
想到那个时候,任意还能用天真烂漫的眼神看着他……宋少言藏在袍袖下的指节收紧,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态,尤其是在女帝面前。
他现在是败者,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在朝堂上。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失态。
任意颇为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她回答道:“总要有一个人来制衡你,文官里很难找到人,秦修远手上有兵权,是个很好的选择。”
宋少言点头:“如果是我,我也会选他。”
他用深沉的眼神看着任意,低声道:“陛下真是……长大了。”
说的好像是他用心教导出来的一样,任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宋少言的确是在封乐清最重要的那几年出现在封乐清的生命中的。
宋少言接着道:“不知道陛下,打算用什么罪名给我定罪?”
任意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美人塌上,托着下巴:“结党营私、把持朝政……”
她看着宋少言冷淡的表情,一字一语地清晰道:“不是你,是宋家。”
宋少言的脸色骤变:“宋家……”
“我知道。”任意打断了他的话,“你做的事根本没有让宋家参与进来,但有没有关系只是一句话的事。”
她笑起来:“前几天,太后给朕送来了一封书信,是郎永亲笔写的,自陈了他与你和宋家私下来往,把持朝政的事实。”
郎永是宋少言派系的人,算是核心人物之一,此人野心极大,一开始想要的就是从龙之功,想要宋少言能为帝。但这些天宋少言的动作让他觉得他并无取上代之的心思,恰好太后的人来策反拿到了他贪污的把柄,他索性就直接把宋少言卖了,做个证人减轻责罚。
不过把宋家牵扯进来,大概是太后自己的主意,她与宋少言有杀子之恨,想要让整个宋家都偿命。
任意竖起两根手指,说道:“两个选择,把所有的证据都拿到朝堂上,一切按律法来判。”
“第二个选择是……”她笑了笑,有些得逞的意味,“你进宫,做朕的皇夫。”
宋少言等着她说一些过分的要求,没想到任意说出的第二个选择会是让他进宫。他愣了一下,讥讽道:“陛下还想要我来做这个皇夫?”
他以为她会给他定一个处以极刑的罪名,或者想尽办法折磨他。毕竟如果女帝早有野心想收回权力的话,他往日掌权时的所为于女帝来说就是莫大的耻辱了。
“我还以为,陛下想要让秦修远来做这个皇夫。”
任意的余光扫过门口,悠悠道:“毕竟是要以色侍人的,朕怎么舍得让秦将军的才华埋没在宫中?”
【秦修远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90。】
宋少言说出这一句嘲讽本来是暗含着些许的期待的,不想任意的回答毫不犹豫地把他踩在了秦修远之下。
他脸色十分难看,以色侍人是当初他拒绝女帝的理由,现在女帝还给他了。因为他之前不想入宫,所以她就偏要让他入宫,并非因为他对他还有情意。
他道:“这样能让陛下心情好,那臣就入宫。”
这时候外面传来压低的声音:“秦将军,您不能……”
宋少言往门口望了一眼,冷声道:“原来陛下的寝殿是谁都可以闯的。”
任意心想,当然不是谁都可以闯,但是她可以暗示把人放进来啊,不然这个戏怎么往下演?
门外的小太监当然拦不住秦修远,秦修远走进来之后,看都没看宋少言,直接跪下道:“臣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任意神色有些淡:“起来吧。”
秦修远顿了顿,说道:“多谢陛下。”
不等任意再说话,宋少言就直接道:“臣就先告退了。”
他没有一丝失礼之处,恭顺地跪下行礼,然后站起来淡淡道:“陛下让人把臣押下去吧。”
任意跟233感叹了一句:【真配合。】
233:【我以为他会跟宿主翻脸的……】要是它早就翻脸了好吗!
任意笑了笑:【那你就太小瞧他了,心思深沉的人往往都能屈能伸,再折辱他他也能忍。活着就永远有翻盘的机会……这么多世界里,我就欣赏他。】
233:【诶?】它还是第一次听见宿主这么说呢。
任意接着道:【如果不是要做攻略任务,像宋少言这样的人,我一定想办法第一个把他弄死,以绝后患。】
233:【我觉得宿主还是别欣赏他了叭……】宋少言肯定一点也不想要这种欣赏。
任意对若琴点了点头,若琴会意出去,很快有禁卫军进来把宋少言带了下去。
寝殿内只剩下任意和秦修远两个人,任意站起身,脸色如覆霜雪:“私闯寝殿?”
秦修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质问,动作利落地又跪了下去:“臣知罪。”
他当然知道自己今日十分冲动,但他根本忍不到任意见过宋少言之后。他对任意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等到尘埃落定,消息才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猜不透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也担心她对直接对宋家动手,影响她在文臣中的声望,更担心她对宋少言旧情未忘。果然,他刚刚到寝殿门口,就听到她要让宋少言入宫。
他本来想直接闯进去的,听到宋少言的问话后,他又停了下来,想听听她是怎么回答的,却听到她在宋少言面前维护她。
纵使知道她只是故意说给宋少言听的话,却依旧觉得欣喜。
任意看了他一眼,头疼地摆手:“你起来吧。”语气无奈又带着淡淡的纵容。
秦修远没有动,而是跪在地上,抬头直视着任意:“陛下真的打算让宋少言入宫?”
第四十四章 以色侍人(四十四)
任意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你应该听到了,朕刚刚已经跟宋少言约定好了。www.uu234.cc”
秦修远道:“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陛下还要把他留在身边吗?”
他神情肃穆,警告道:“陛下,宋少言并不适合留在您身边。”
任意道:“朕自有分寸,不会出事的。”
秦修远沉默了片刻,随后低声道:“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可以随意处置宋少言,他做过的事足以把他处以极刑。陛下为什么要放过宋少言,反而把他迎进宫里,还是以皇夫之位。”是因为舍不得吗?
任意眼底恨意隐现,她声音如浸寒潭:“朕之前就说过,要他入宫,一辈子担着以色侍人的名声,把一身的才华和满身的抱负都葬在后宫之中。”
言语间的恨意听起来刻骨铭心,秦修远心头反而更沉重了些。女帝会这么恨宋少言,是因为当初爱极。
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虽然当初女帝就说要宋少言入宫,但实则根本不需要让宋少言入宫就能除掉他。女帝让宋少言入宫更像是救了宋少言一命,秦修远不愿意再往更深处去想。
他不善谋略,在某地方却看得很清楚。然而他总是不甘心,没有试过又怎么会甘心?
他本身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秦修远这样想着,开口道:“折磨宋少言有无数种方法,陛下何必用这一种方法?”
他接着道:“废了皇夫再立总是不好听的。宋少言只是一个罪臣,犯不上让陛下送出自己的皇夫之位。”
任意静静地听他说完,说道:“将军的意思是?”
秦修远笑了笑,好些天没出现在他身上的痞气又出现在他的笑容了。他道:“陛下再考虑考虑臣的自荐如何?虽说臣那一日是遵循陛下的命令,才在早朝上直接自荐的,但未尝不是臣自己的心意。”
他凝视着任意,平日里总是充斥着漫不经心情绪的黑眸中,此刻装满了深深地情意。
他沉声道:“臣想做陛下的皇夫,请陛下准许。”
任意已经猜到他要直接说出来,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她神情有些复杂,对秦修远道:“你先起来。”
秦修远当然不肯起来,任意却道:“有些话不好让你跪着说。”
秦修远这才起来,只是眼睛一直盯着任意,一瞬都没有移开。
任意负手而立,任由他看着。她没有看秦修远,而是看着寝殿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副字画。
她叹了口气,说道:“朕刚刚跟宋少言说的话……”
她把手攥成拳头放在唇下,略显尴尬地轻轻咳了两声,接着说道:“只是故意说给他听,气他的。”
秦修远虽然早就知道,心中还是有些涩然。他倒不是因为任意说的话是假话而觉得伤怀,而是因为任意是故意拿话去气宋少言的。
她会故意去气宋少言,就是还在乎宋少言。她现在生宋少言的气,恨着宋少言,等宋少言进了宫,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就可能冰释前嫌了。
宋少言何等聪明,他现在爱慕女帝,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与女帝和好的机会。
到时候……秦修远为自己的想象拧了一下眉,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臣知道。”
任意终于转过身来看他,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注视着他,接着道:“但朕作为帝王,是真的那样想的。”
“秦将军在边境镇守数年以来,蛮夷不敢有丝毫犯边,连最偏僻的村子,冬天的时候都没有遭到蛮夷的劫掠。甚至于边境穷苦,无以为继的时候,将军还调动周边城池的存粮让边境的村庄过冬。”
“每年冬季,边境的村子都会死四成、甚至于更多的人。但是将军镇守的时候,仅仅只有一成的人无法度过冬季。北越不会有比将军更加出色的将领了。”
秦修远有些发愣,说道:“陛下知道?”
任意笑了笑,声音柔和:“朕读了前些年边境送上来的文书,朝臣们能看到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而已。但朕知道,是将军爱民,费尽了诸多心力,才会有这样的成果。”
被自己爱慕的人夸赞,感觉当然是很不一样的。秦修远自诩自己脸皮很厚,现在却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他道:“这是臣应该做的。”
而且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忍心看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被蛮夷烧杀抢掠,看着幼童都会被斩于马下,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冻饿而死。
任意摇了摇头:“但做到的这些的,只有将军一个。”
她道:“将军之才,不应该被埋没。”
秦修远抿了一下唇,已经知道了任意的答案,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说道:“现在边境也有将领在守,也做得很好。”
他眼眸明亮且执着:“陛下早晚会选一个人共度一生的,为什么不能是臣?”
任意看着他,眼神有一瞬的恍惚。几息过后,她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拒绝道:“不能是你。”
她垂下眼帘,问道:“将军喜欢朕吧?”
秦修远坦然道:“我爱慕陛下。”他没有自称“臣”,而是说我。
任意道:“就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不能是你。”
她勾起一个浅淡的笑,笑容中带着伤感:“我当初也爱慕宋少言,十分喜欢他。”
她秀气的眉微蹙,回想道:“你不会懂,宋少言也不会懂,他那个时候对我来说像是这天下一个最干净的角落,是唯一。”
她道:“但是他不喜欢我。”
她口吻很平静,却让秦修远心疼不已,虽说他恨不得宋少言离任意远远的,此刻却忍不住骂宋少言没眼光。
“但其实没关系。”任意接着道,“我那个时候根本不在意他喜不喜欢我,甚至觉得他应该值得最好的人,我是配不上的。”
秦修远忍不住道:“是他配不上陛下。”
任意笑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全天下都配不起他。”何况宋少言看起来,的确是极好的一个人。
第四十五章 以色侍人(四十五)
秦修远何尝不是如此看待她的?他不愿意女帝去回忆之前的事,低声想要把话题引开:“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任意却直白道:“可我一直未曾走出来。www.uu234.cc”
她眼中浮现出落寞的神色:“他不喜欢我,却把我从冷香殿里带了去来,扶持我登基,一点点教导我威仪。”
“甚至……”她轻笑了一声,空灵的笑声回到在寝殿中,让秦修远为之动容。
“他看出了我对他的爱慕,不留痕迹地迎合我、引导我,让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
“但其实他根本不喜欢我,也从来没打算和我在一起。”
若非如此,封乐清也不会搭上自己这一生。一时的迷恋和好感,不见得能持续多久,封乐清可能会感激宋少言、会敬重他,却不会对他有如此刻骨铭心的感情。
任意眼底隐隐有泪光闪动,她道:“他不喜欢我,却给我希望,只是为了更好的利用我。”
她看着秦修远,一字一语地说道:“但是我不能这样对你。”
他喜欢她,她就更加不能肆意而为,这是对他的尊重。
任意转过身,郑重地对秦修远道:“乐清多谢将军厚爱,但恕乐清不能答应将军所求。”
秦修远看着穿着暗青色帝袍的女子对他弯下腰,敛衽而拜。上一次她对他行礼,还是请他帮她对付宋少言的时候。
秦修远忽然无奈一笑:“陛下做什么呢?本就是我让陛下为难了。”她早就不需要为任何人弯腰了,更不必对他弯腰。
【秦修远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95。】
任意微微一愣:“是我对不住将军……”
秦修远站起来,挑眉道:“陛下哪里对不住我吗?难道我当初为陛下效力为的是有朝一日能进宫,荣华富贵?”
他拍了拍衣袍,俊朗眉眼间不羁如初:“不能让陛下动心,是我无能,跟陛下有什么关系?”他当初会支持她,也只是不想与宋少言合作和顺便维护一下所谓的皇权罢了。她也不曾说过什么让他误会的话,他会喜欢她只是自然而然产生的情感,与她并无干系。
任意怔愣着看着她,略有些不安:“我……”
秦修远对她笑了笑,语气中饱含柔情:“既然陛下不想要我,那从此之后,臣与陛下只是君臣。”她应该很清楚,迎他进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收回他手中的兵权,还能得到武将的支持,让她能坐稳皇位。
但是她没有那么做,而是郑重地拒绝了他。
秦修远除了酸涩的情绪,更多的是释然。他喜爱的这个人,即使掌握可以为所欲为的权力,依旧不会践踏别人的心意。她有自己的原则,他难道要逼迫她吗?
没有必要,他也舍不得。他喜欢她,感情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权谋也没有利益,更不想只是自私和占有。
秦修远告退的时候,都是笑着的,漫不经心的样子,一如当初任意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任意看着他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寝殿。她收回目光,懒洋洋靠在了榻上,目光放空。
233小心翼翼地开口:【宿主?】
任意嗯了一声,说道:【我觉得我应该考虑一下我该怎么死了。】
233:【不是还差一点好感度吗?】
任意扫过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随口道:【所以才要考虑死的事情了,唔,让我死得慢一点。我得处理处理后事。】虽然封乐清对于皇室没有多少感情,但她还是习惯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干净。
更何况,一个安稳的王朝对于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任意挑高声音,喊道:“若琴?”
若琴一直守在寝殿外面,进来询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任意道:“你把宗室子弟的名单给朕一份。”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未出嫁的女子的名字也列出来。”
若琴应了一声,心中有些好奇,陛下这是要给谁赐婚吗?她不敢逾越多问,让外面的宫人进来服侍,自己去操办明白的事情了。
……………………………………
三日后,丞相宋少言卸职,连同其他的宋家子弟也多少受到了牵连,或降职或是直接剥夺了官位。宋家在朝中的势力一落千丈,北越朝中经历了一次大洗牌。柳逸从翰林院一跃成为了丞相,风光无二。程容从帝师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也任了要职。
任意终于要每天认认真真地批奏折,处理政事了。
御书房。
任意对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轻轻打了个哈欠,惋惜道:【我有点想念宋少言了。】
233:【是宿主把他弄下去的。】女人啊,真是善变,摊手.jpg
任意玩笑道:【总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嘛。来,看看我们的宋相做什么呢?】
233扯出了监控,一处偏僻的宫殿中,宋少言安静地坐在哪里,神色微敛。他没有被任意放回宋府,而是囚禁在宫中的一处偏殿里,对外宣称的是他已经进宫陪伴任意。
出于对古代皇权与世家之间关系的考量,任意不打算再让宋家有出头之日。老实说有宋少言在,日后接手北越的人,极有可能压不住他。
任意叹息了一声:【你说不然我给他送杯毒酒?】
233:【……宿主认真的吗?】
任意想了想,又道:【算了,让他一直在宫里待着好了。】
她叩了叩床榻,眯着眼眸道:【最近看守得也比较松……我什么时候能死?】
宿主这么自然地问自己什么时候死,总觉得有些乖乖的……233道:【大概再过三个月吧。】
任意喃喃道:【够用了。】
她在奏折上写下批示,刚刚写了几本,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旁边的宫女慌张地上前,却被任意挥手推下,她用丝绢掩着唇,再放下来的时候,浅白色的丝绢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任意随手将丝绢扔在一边,面色冰冷:“今日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宫女太监们惶恐称是,若琴咬了咬牙,跪下来道:“陛下,您召太医来吧……”
第四十六章 以色侍人(四十六)
任意摆手道:“不用,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www.uu234.cc现在的局势朕不能生病……上次挑出来的那个宗室子弟,叫封乐常是吧?”
若琴不知她为何会提起这个,点头道:“是这个,他是成王之子……”成王也算封乐清的叔父,总之这个封乐常是与封乐清同辈的封家子弟。
任意道:“生父早逝,正好。”
若琴心底一惊,忽然想到了什么,错愕地看着任意:“陛下!”
任意目光锐利,她道:“喊什么?”
若琴放低了声音:“陛下,您……”话到嘴边她又不敢问了,涉及秘辛,她应该是知道得越少越好的。只是她对女帝是感情的,终究还是担忧她的身体。
任意知道她的心意,语气放柔和了一些,安慰道:“无事。”
她把奏折合上,站起身道:“昨天不是把吉日定下来了吗?我们今天去见一见冷香殿。”
没错,宋少言被关押的宫殿,正是封乐清曾经住过的冷香殿。知道内情的宫人都猜测不已,觉得任意如此安排必然是有用意的。
当然,这样想的人也包括宋少言。
冷香殿位置偏僻,少见阳光,现在已经是深秋,多少有些冷。
任意从车辇上下来的时候,若琴上前为她披了一件披风。任意拢着披风,站在冷香殿门前,凝视了许久。她身后的宫女太监都不敢做声,全安静地站着,只是心中未免不在想女帝与宋少言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脑补了好几万字的爱恨情仇。
任意:【这个门破得有点厉害啊。】
233:【看起来年久失修,封乐清真可怜……】它的机械音里都能听出来点同情。
任意叹了口气:【这名字也不怎么像是公主住的地方,更像是给哪个不受宠的妃子住的。】
233搜索记忆的功能很好:【好像就是封乐清的母亲住的宫殿,后来直接给封乐清住了。】
任意:【回去还是让人修缮一下。】
一人一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表面上看起来气氛却十分凝重。
连同若琴,都觉得女帝对宋少言余情未了或者有着复杂的感情。
等任意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宋少言此时坐在窗边,缓缓抬头,墨眸审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任意:“陛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他其实早就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也猜到是任意过来了。只是任意不进来,他也坐的住。
任意的面色很冷,声音如冰:“吉日定下来了,在两月之后。”
宋少言面容上闪过一丝诧异:“我以为陛下不会按规矩办的。”实则帝王大婚,两个月远远不够准备的,已经算是匆忙草率。但宋少言以为,任意为了折辱他,只会随便挑一个日子让他直接入宫。
任意眼底情绪翻涌,恨意与不甘交错,她道:“为什么不?随随便便丢的是朕的脸。”
宋少言把她的情绪看在眼里,有些触动:“陛下……”他想说陛下不会还是不忍吧?
但他到底是聪明人,知道这时候不要去刺激任意。只要把问话藏在心底,转而问道:“今天陛下来只是告诉我这个的?”
他小心地看着任意的表情,想从中看出写蛛丝马迹来。
任意没有说话,她看着冷香殿内的陈设,有些恍神。
这里什么都没有变,箱柜与床榻,桌椅与花瓶,甚至从床边落下来的光线,似乎都没有什么分毫的变化。
任意知道,其实和当初并不一样,只是她站在这里,就忍不住与自己当时的记忆重叠。
宋少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一动,现在的场景与他当初把她接出宫时的场景何其相似。
只是两个人的角色互换了,那个时候他能决定她的命运,她迷恋于他。现在却是她在决定他的命运,情感亦是。
听见宋少言的问话,任意惊醒过来,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出了宫。
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跟着她后面出去,只留下宋少言有些发怔。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站起来行礼,甚至没有自称臣下。
而任意也没有斥责过他什么。
宋少言坐在陈旧失色的榻上,盯着浅色的花纹失神。他越来越看不清女帝的用意了,一旦掺杂进感情,他也只是个会被情感左右的普通男人,也会忍不住想任意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他。
他想了许久,直到天色偏暗,夕阳的光线漏了进来。落日的余晖笼罩在他身上,昏黄而落寞。
两个月转瞬即逝,皇宫内忙忙碌碌,总算把大婚筹备了起来。百官朝拜过后,有一队人去冷香殿接宋少言。
宋少言负手站在窗前,殿内陈设依旧,只有桌面上摆着一块丝绢,上面沾染了几点暗沉的血迹。
他脸色平静,看不出心中所思,墨眸极为深沉,像是在压抑克制着什么。
门被推开之间,他走过去拿起了手帕,把丝绢藏在了袍袖中。
任意此刻并没有规规矩矩地等着把礼节仪式做完,她手里拿着一张奏折,上面的落款是秦修远的名字。
秦修远自请离开京城,去镇守边疆。他在奏折上说,朝堂上现在已经稳定,又有柳逸等人在,他可以安心地离开。比起京城,他更喜欢边境的自由。
任意对着奏折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把旁边的官员吓了一大跳:“陛下!”
任意看都没看他们,摆手道:“爱卿们继续吧,朕有事要出去一趟。”
百官:“……”什么叫他们继续,你出去一趟?这可是你的昏礼啊。虽说你不待见宋少言,也不能这么干吧?
任意却根本不管他们,穿着繁重的礼服,从桌子上随手抓了一壶酒,就从座位上下来,不管后面一群人的叫喊,直接往宫外跑去。
旁边的侍卫都愣住了,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上去。只有若琴叹了一口气,示意他们赶紧跟上去。
她大概知道女帝想要做什么,她也觉得简直荒唐。但又好像,这样才是真正的女帝。
第四十七章 以色侍人(四十七)
北城外,古道旁。www.uu234.cc
此时是初冬,杨柳萧条,树枝上还有落雪在。
秦修远策马而立,望着枝头上那一抹初雪,微微失神。他在等一份旨意,他不知道女帝会挽留他,还是放他离开,但女帝一定会下旨的。
他没有跟她请示,只写了一封信,就直接离开了京城。她先下肯定已经知道了,或许会很生气。但他不愿意看着满城结彩,坐在百官的宴席中,看她与宋少言行夫妻之礼。
他这人生了一身的反骨,要是看见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儿来。秦修远拍了怕马头,心想这样对谁都好。他现在回边境去,眼不见心不烦,说不定多看几次胡姬的舞,他就把什么都忘了。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城门的方向。秦修远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或许他根本不甘心离开,而是在等着女帝挽留他。手握兵权的将领留在京城里,才让人放心。
最好让她把宋少言抛下,过来斥责他让他回去,秦修远无不恶意地想。
他回头看了几次,城门口出来来往的商人猎户、进出的马车,就再无其他人了。
算起来,这时候该是她和宋少言行礼的时候。秦修远自嘲地勾了勾唇,拉紧了缰绳,打算策马离开。
就在此时,平和的城门口忽然起了一阵骚乱,进出的人慌慌张张地向两处散开。
秦修远手上的动作顿住,望着城门口的方向,瞳孔猛然缩紧。
穿着繁复礼服,冠冕还没有摘下的女帝骑着马从门口疾驰而出,长发在风中飘散,显得有几分凌乱。
秦修远盯着她,眼中焕发出光彩,他低声道:“陛下……”
他扔下跟着他的人,策马回身,往前走了几步。此时任意已经骑着马过来了,她一把拉住缰绳,让疾驰的马停下来:“将军。”
秦修远脸色复杂,他道:“陛下,怎么过来了?现在……”
他眼神淡漠:“应该是陛下与皇夫行礼的时候。”
任意把手中的酒壶扬了扬,说道:“朕来给将军送行。”
秦修远一下子愣住了,他想过任意会让人快马来追他,甚至也奢想过任意亲自来挽留他。
但这些猜想都是基于任意不想让他离开京城,而不是她来给他送行。
还有那壶酒,秦修远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上面花纹繁复,还镶嵌着宝石,明显是御用的。她是从宴席上接到了他的信,就拿着一壶酒直接跑出来的?
秦修远心中五味具杂,又抑制不住窃喜,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在意他的,否则也不会直接从宴席上跑下来,只为了给她送行,甚至不计较他想要私自离京。她这般举动,就是把所有的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告诉其他人他会离京是经过她同意的。
任意见他的目光落在酒上,洒落一笑,干净的眼眸中笑意灵动。
她道:“朕敬将军一杯,多谢将军这么久以来相持相助。”
“边境路远,望将军珍重。”
任意把抬起酒壶,想要倒酒给秦修远,却忽然发现她没有带酒杯出来,顿时有些尴尬懊恼。
秦修远看着她眉头皱起,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上前从任意手中接过酒,也不用被子,就着酒壶一饮而尽。
饮尽后,他对任意笑道:“多谢陛下赐酒。”
“路途遥远,陛下就不必相送了。”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稍许:“陛下偶尔肆意一下也没什么,但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臣迂腐得很,很难应对。陛下这般跑来,必然让他们觉得陛下不够稳重。”
秦修远停了一下,语气依旧:“陛下还是回吧。”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委屈求全过,也没在意过其他人怎么看。但他不想让女帝为难,他之前私闯寝殿,现在又不经允许私自离京,她都纵容,甚至还出来相送。她
等到明天,她还有为他的私自离京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即使知道她现在回去是要与宋少言行礼,秦修远还是开口让她回去。
她愿意追出来相送,他已经很满足了,没必要再让她承受更多非议。她强行让宋少言入了宫,肯定会有文人对她不满,这时候最好不要惹非议。
任意把因为疾驰垂落在自己胸前的发丝都拢在了耳后,对秦修远四目相对,说道:“宴席上还一群人呢,朕当然要回去,只是来看看你而已。”
她眼中含笑,却又划过了一丝失落。
秦修远捕捉到这一丝失落,只以为她是为他的离开有些情绪低落,他声音柔和:“臣知道,多谢陛下。”
“将军走吧。”
秦修远没有下马,而是对着任意拱手一礼,随即干脆利落地策马转身,顺着官道往北方行去,他身后的一众将士跟在他身后,一时间尘土飞扬。
任意把泄露的情绪收起来,目送秦修远等人化作黑茫茫的一个小点。
若琴上前提醒道:“陛下,时辰已经耽搁了不少……您该回去了。”
任意嗯了一声,神情有些淡,她道:“误了时辰就让宋少言等一等好了。”
若琴当然不敢反驳,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女帝心中所思真是复杂难测,也不知是喜欢秦将军还是喜欢宋少言。
其实都要了也是可以的……呸,她想什么呢?宋相和秦修远要是都入了宫,非得把皇宫拆了不可,若琴对此毫不怀疑。
任意拉着缰绳,一边让马调头,一边说道:“回宫吧。”
她带着一群侍卫,像来的时候那样,匆忙又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官道之上,秦修远在马上伏低身子,锐利明亮的眼睛盯着前方。
他现在心底多了几分轻松和释然,他等到了自己期待的东西。女帝对她并无男女之情,秦修远十分清楚。
他也很清楚,女帝对他所言都是处于真心,她尊重他的感情,所以一再纵容他。
这就足够了。她想要和他是君臣,那么就做君臣。
从此之后,他为她守家国。
漫漫古道之上,有一队身着轻铠的将士往北而去,愈行愈远。
第四十八章 以色侍人(四十八)
【秦修远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100,攻略已达成。】
任意回宫的时候并没有太着急,甚至是慢慢悠悠的。她是为了追秦修远,怕秦修远先行离开,她才快马加鞭追过去的。
宋少言又不会突然离开,她就没必要再快马加鞭地回去了。
233:【我觉得宋少言可能会炸。】
任意道:【不会的,他能忍着呢。】
233:【总觉得有点惨……】
任意没接它的话,而是道:【你有没有发现,宋少言的好感度一直没有往下降?】
233:【诶,是哦。】宿主这些天一直没有给宋少言好脸色,又把宋少言关了起来,还用宋家威胁宋少言,宋少言的好感度居然一点都没有降。
虽然说宋少言的好感度早就满了,但是就算攻略成功也是存在好感度降低的可能的。宋少言的好感度却一动都没有动,还在保持一百的满值。
任意笑了笑:【心高气傲。】
233:【(⊙o⊙)啥意思?】
任意没有回答它,稍微加快了点速度,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等她回到皇宫的时候,早就过了吉时。宋少言穿着礼服,玉冠束发,安静地站在一片红色之中。听到通传和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向任意,目光冷然。
任意一点都不觉得心虚愧疚地扫了他一眼,让若琴帮她把冕冠整一整。
宋少言低下了头,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任意这一番折腾自然有很多人劝谏,也有忍不住说她荒唐的,任意听他们说完,直接挥手道:“接着把剩下的仪式走完吧。”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话都噎了回去,上不上下不下地卡在了嗓子眼里。
朝臣:“……”
有人道:“可是已经过了吉时……”
宋少言这时开口道:“今日一天都是吉日,虽然耽搁了些时辰,也没有什么关系。”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宋少言从出现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旁人道他是心情不好,再加上他连官位都被任意给夺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不敢贸然和他说话。
此时宋少言一开口,其他人面面相觑,更看不懂他和任意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按理说,宋少言绝不会心甘情愿地进宫的,更何况任意中途出宫,如此羞辱于他。
但宋少言居然忍了,甚至还主动要把仪式进行下去。
任意也点头道:“时间还很充裕,继续吧。”
柳逸和程容等人见她是真的想要把仪式进行下去,连忙三言两语地把场面圆了过去。
任意此时已经把散乱的头发收拾好了,只是妆容不如之前精致了。
她走到宋少言身侧,与宋少言并肩而立。宋少言用余光瞟着她,暗自猜测她为什么会离开。
这种大典上,若非是军政大事她都不应该离开的。但是女帝宁愿把大典弄得乱七八糟,也想要给他难堪。
或许根本没什么大事,她也会借口离开,好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站着。
宋少言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用余光扫过百官的席位。
意料之中,他看到了一个空置的席位。秦修远对女帝的感情,宋少言能看出一二来,以秦修远的性格,今日极有可能不会出现,甚至做出更为出格的事情来。
秦修远今天不在,女帝是去见他了吗?但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来,女帝就亲自去见他,安抚他?
在低头的那一瞬,宋少言的眼底暗沉无比,光芒淹没。
女帝成婚,一切都是按照帝后大典的礼制来的,礼节十分繁琐,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完全全地暗了下去。
任意喝了两杯酒,面色微醺,进了自己的寝宫。
寝殿内,数根明亮的蜡烛燃烧着,把寝殿映得一片通红。宋少言身着红色的礼服,坐在床头,凝视着燃烧的红烛。
安静之中,蜡烛跳动了一下,发出燃烧的响声。
任意停住了脚步,细细地打量着宋少言。她对若琴摆了摆手。
若琴会意,带着一群人离开了。
宋少言缓缓抬起头,他的面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诡异。他看着任意,问道:“陛下今日去哪儿了?”
任意皱了皱眉:“不是你该问的。”
宋少言却道:“秦修远走了?”
任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宋少言冷笑了一下:“他不是多能忍着的人,你立我为皇夫。他就绝不会再留在京城之中。”
任意眉宇间滑过一丝烦躁,不耐道:“他是走了。”
她目光冰冷地落在宋少言身上,语气薄凉:“但是你也不会再有机会翻身。”
宋少言毫不在意:“柳逸他们也不会希望我再回到朝堂上的。”
他似乎根本不怎么在意还能不能回到朝堂上。
任意更加烦躁,她想要把冕冠摘下来,因为心神不宁,生生扯断了好几缕发丝。
几缕发丝飘落,唯一的好处是她现在清醒了不少,之前的醉意全散了。
她脸色很不好,接着想把外面那一层的礼服脱下来,动作依旧粗暴。
宋少言轻叹了一声,似乎颇为无奈。他站起身上前,抓住任意的手放在一边,小心又细致地把被任意打成死结的衣带解开,神情专注。
一如当初在潭水边,他半跪下去,给她穿鞋时的情景。
宋少言这个人,做这种服侍人的举动的时候,总能给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即使他现在的身份,的确很低。
任意似是醉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烛光倒映在她眼底,闪烁着柔软的光芒,煞是动人。
宋少言动作缓慢而轻柔,唇边含着一抹温柔的浅笑,好像他也醉了一样。然而就在最外层的衣服顺利解开的时候,他冷不丁地问道:“陛下最近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听到这句话,任意下意识地把衣服从他手中抽出来,“啪”地打开了他的手。
宋少言白皙的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只是在烛光下并不明显。
宋少言把手放下,抬起头,黑色的眼眸眸色极深,他说道:“哦,说中了。”
第四十九章 以色侍人(四十九)
任意目光阴冷,脸颊依旧因为醉意微红,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冷静:“你怎么知道的?”
听到她承认,宋少言猛然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中有一丝不易被察觉到颤抖:“你不应该会受伤……你怎么会生病?”女帝还很年轻,在登基之后也一直受到很好的照料,她怎么会生病呢?除非……
任意揉了揉额角,平静道:“我自幼就身体不好,冷香殿的冬天又很冷。”
她未把话说尽,已经足够让人脑补了。宋少言绷不住自己冷漠的神色,心底冰凉:“你没有叫太医来看,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还是已经看过了,又刻意瞒了下来?
任意不想回答他,偏头斜睨了他一眼,重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少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从袍袖拿出一张丝绢来。
任意瞄了一眼丝绢,发现上面沾染着陈旧的血迹,正是那天她咳血之后随手丢弃的,应该已经被宫女收拾处理掉,最后却落在了宋少言的手里。
宋少言果然在宫中还有人,连她没有召见太医都知道。不过他的人应该只是在外围,所以他才会问她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任意扯了下唇,讽刺道:“宋相就算被关在冷香殿里,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宋少言仿若没听到她的讽刺,正色问道:“你为什么不召见太医?”就算身体不好,皇宫中从来不缺名医与上好的药材,至少还能拖一拖的。
任意沉默了一瞬,对上宋少言的双眸,看到其中掩盖不住的担忧之色。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我召见过太医了,然后我让他回去了,什么都不要说。”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她之前秘密地召见了一个太医,得出无药可医的结论之后,她就自己让太医离开了。
她笑了笑,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有遗憾与悲哀:“我最多还能活一个月,拿药吊着也一样。”
“不可能!”宋少言激动地调高了声音,之前的镇静全然不见。他也不顾两人之前的疏离,上前抓住任意的手腕,发现她的脉象确实十分虚弱。
震惊与惊慌之色从他面容上交错,他忍不住收紧了握着任意手腕的手,仿佛马上要重病不治的人是他一样。他低声无措地说道:“这不可能……”
任意闭了闭眼:“我比你还希望这不可能。”
宋少言此刻十分混乱,他自认为能在任何时候都冷静自持,然而在这一瞬间他几乎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他之前淡然自若,是因为总觉得还有时间,他耐心足够,可以让任意一点点地打开心结,让两人重归于好。
但是现在他忽然得知没有时间了,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他爱的人,要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他。
任意拧着眉挣了一下手腕,宋少言惊醒过来,放松了力道。雪白的手腕上却已经有几个指印了,宋少言下意识歉疚地替她揉了揉伤痕,随即说道:“应该把太医院的人都叫过来好好再看一看,实在不行就广征天下的名医,我不相信……”他不相信,她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任意任由他揉着手腕,勾唇道:“你不相信又如何?”
宋少言盯着她,眼眸墨色深沉:“会有办法的,天下之大,就算皇室也不见得能把所有的能人收拢进来。太医院的人治不好,我就去找其他的名医。”
任意却笑起来,淡淡道:“宋相未免太自信了点,觉得凡事都能按自己的心意来,连生死都能听你的话。”
宋少言一阵心痛,声音干涩:“你怎么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任意脸上的笑意褪去,缓声说道:“我想了很久才接受的,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快让你进宫?我从宗室里挑了一个不错的人,是成王的血脉,人很聪慧,人品也不错。但是把你留在朝堂上,我不放心。”
宋少言知道她最近很看重封乐常,把他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历练。他以为任意是想给自己培养一个能干的左右手,皇室血脉更能让她放心。没想到是因为她要死了,开始给自己培养继承人。
宋少言根本不想关心封乐常怎么样,也没心思再为任意对他的不放心介怀。他放柔了声音,接着说道:“陛下不必担心朝堂不稳,有柳逸在,他总有法子解决。陛下是名正言顺登基的,又有秦修远这样的将领支持,就算病重了也无妨,不如广征天下的名医为陛下治病。”
任意道:“一个月的时间,还不够那些个名医揭皇榜后奔赴京城的。”
她把手从宋少言手中抽出来,自己往床榻上走去,未走到床榻旁,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一只手扶着床柱,一只手掩着唇,沉闷的咳声不断。
宋少言听得十分心紧,他连忙跟过去,扶住了任意,却猛然色变:他看见从任意掩唇的指缝里不断滴落着暗红的血。
任意的咳声渐渐止住了,她站直了身体,皱眉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却没有把宫女叫进来服侍的意思,而是从怀里抽出了一只丝绢,仔仔细细地把手擦干净,熟练得仿佛做过无数遍一般。
宋少言看在眼里,面色苍白如纸,片刻后他接过任意的丝绢,沉默地替她擦拭。丝绢上的每一点血痕,都刺眼无比。
任意等他做完着一切,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宋少言感觉胸膛中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撕扯,让他连说话都变得艰难。他扶着任意坐在床榻上,说道:“陛下是不放心我,才执意不肯让自己病重的事让其他人知道吗?”
任意半阖着眼睛,闻言轻嗤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我怕的是和当初父皇去世一样,世家趁机搅混水,甚至谋杀皇子,自己把持朝政。”
作为一手促成曾经的二皇子死亡的罪魁祸首,宋少言沉默了一瞬,说道:“臣现在已经在宫中了,已经影响不到朝堂了。”
第五十章 以色侍人(五十)
再者现在的宋家,早就没有之前的威风了,能做到的事也微乎其微。www.uu234.cc
任意却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能影响朝堂?说出去谁信。就算是现在,你在皇宫中还有眼线在。”
她的目光落在一侧燃烧的红烛上,接着说道:“即便是没有宋家,也会有其他的世家的,我毕竟登基的时间还不够久,不容易震慑那些世家老狐狸。柳逸的确是寒门出身,但正因为是如此,他更不容易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一旦出现变故,他应对起来就更为吃力。而且统治者频繁的更换,也于民无益。”
“但封乐常毕竟是封家正统的血脉,只要我让他名正言顺地继位,在世家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登基掌权,有柳逸和程容的辅佐,他能很快稳住局面。即便之后世家再有心夺权,考虑到柳逸与秦修远,他们也会冷静下来,好好地想上一想。”
她的思绪十分清晰,把每一处应该想到的都想到了,尽力让封乐常毫无阻力地登基。宋少言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了。他有什么可说的?
女帝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三思过后的决定,用心筹谋才形成的现在的局面。她成长了许多,心思缜密,知道怎样才能应付世家,也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用、可以信。她做好了一切,只等着自己离开的那一日到来。
而他只是一个被她排除在外,小心防备着的人。因为要提防他,她还紧锣密鼓地迎了他进宫,只为了让他离朝堂更远一点。
宋少言想要自嘲地冷笑一声,却根本没有笑的力气。他静静地坐在床榻上,目光凝视着任意,沉寂无光。
任意靠在一侧,也静静地坐着,知道红烛快要燃尽了。她才道:“你现在知道了我要死了。”
红烛跳动了一下,投在屏风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晃了一下。宋少言闻言道:“陛下还是不放心。”
他语气平淡,像是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陛下打算一杯毒酒赐死我吗?”
任意的眼睫轻轻地颤了一下,缓缓地偏过头看了一会儿宋少言,好一会儿她才收回了目光。她道:“算了。”
她终究还是心软的人,宋少言想。也许是因为她还顾念着旧情,否则真要防备他,最好是三尺白绫或者一杯毒酒让他陪葬,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任意的身体放松了些,饶有兴致地与233说话:【毒酒赐死是个好主意。】
233:【真要弄死吗?】
任意想了想:【死就太容易了,也没新意。】
233:【???】这还要什么新意?
此时已经天色渐明了,任意稍稍坐直了身体,漂亮干净的眼睛望向宋少言,说道:“我不会杀你。”
她扯了扯唇角,勉强笑道:“如你所愿,我下不了那个手。”
宋少言胸口盈满了沉郁的情感,闻言更加地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唤道:“陛下……”
任意摆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但是你不能再留在宫中了。我本来是打算让你一辈子在宫里待着的,然后立几个侍君天天给你请安给你添堵。”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股咬牙切齿气鼓鼓的意味。
宋少言:“……”女帝还是孩子气,不过她要是真的弄一堆侍君出来,他肯定会气得不轻。然后想把办法把人都弄走。那样倒是真如了女帝的意,让他把心思却用在后宫里了。
任意接着说道:“现在想了想算了,成王败寇,你也没做错什么。”
宋少言却不愿意听到她这样说,他低垂眉眼,平静道:“是我欺骗陛下,理应受罚。”若只论成王败寇,就是把两人之间所有的爱恨纠葛都抹平了,再无爱恨。
他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任意抿了抿唇,说道:“你离开京城,不要再回来了。”
宋少言错愕抬头:“陛下的意思是,让我现在离开?”
任意点头道:“你现在离开,我会给宋家一个理由。说你病死了,宋家也只会以为我把你杀了。”
宋少言复杂道:“我以为陛下会让我留在宫中的。”
任意挑眉道:“我都死了,你留在宫中做什么,惦记着新帝?”
“陛下!”宋少言被她气了一下,恼怒不已,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任意却笑了一下,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我开玩笑的。”
虽然是这样说,她口气却依旧不怎么认真,她道:“你给我守陵,我怕我睡不安稳。”
宋少言:“……”
任意懒懒散散地靠在床榻上,看起来慵懒平静,她嗓音带了一点沙哑:“我之前是真的恨你,觉得你死了都不解气。但是现在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你把我当傀儡,骗我以为你喜欢我。我也骗了你,把你从人人艳羡的宋相变成了他人口中以色侍人的佞臣。”无论现在世人是如何看待宋少言的,但是在后世传说之中,对于他的评价总不会好听。世人习惯了男子立于女子之上,若男子被女子以娶妻的理解迎娶,总会让人嘲笑的。
宋少言出声道:“不算。”
任意没听懂:“嗯?”
宋少言一字一语地说道:“以色侍人是我愿意的,与你无关。”
任意哑然,随即失笑,她眉眼微弯,在烛光下竟有些淡淡的柔光:“好,不算。”
她扯下一边的被褥,说道:“过几天我让人把你送出宫,在封乐常继位之前,我不会让你回来的。”
宋少言看着她脱下繁复的外衫,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忽然开口道:“我不会走的。”
任意动作一顿:“什么?”
宋少言走到桌子旁,拿起上面的酒壶,倒了两杯酒出来。他端着酒杯走到床榻上,把其中一杯酒递给任意。
任意怔愣着把酒接过来:“你……”
宋少言俯下身,如瀑的发丝垂落下来,他几乎与任意额头相抵,声音低沉悦耳:“再等一个月的时间,之后我会自己离开,你放心可以让人看着我。”
他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她。
任意神情复杂:“你留下做什么?”
宋少言没有回答她,拿着酒杯的手绕过她的手腕,红色的衣衫下露出白皙的肌肤,莹白如玉,骨节分明。他俯身就着杯沿把酒喝了,然后停了一瞬,见任意没有动作的意思,他又自然而然地把起身,把任意手中的杯子取过来,和自己的空杯子都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他十分自然地把外衫脱了,上了床榻,还体贴地给任意掖好了被角:“睡吧。”
任意:“……”
某种角度而言,宋少言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
她略有点遗憾地合上眼睛,睡了一个好觉。
寝殿内还燃着烛火,宋少言看着任意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目光贪恋,隐隐有悲伤流转。
他这一生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留不住,或许是报应。
镂花的檀木桌子上,静静地放着两只酒杯,一只空空如也,另一只盛满了酒液,一滴未洒。
景永四年底,女帝驾崩,皇太弟乐常继位,改年号建平。皇夫宋少言失踪,朝堂稍有动乱,镇远将军秦修远入京,震慑世家。次年,新帝大婚,朝堂平稳,国泰民安。
第一章 弱者持刃(一)
“所有还是现代生活舒服啊。www.uu234.cc”任意从冰桶里拿出一瓶镇好的香槟,打开瓶塞后倒在了玻璃杯里。她晃了晃杯子里的酒,抬头看了一眼播放着最新电影的家庭影院,抿了一口酒。
233:“宿主去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任意:“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没试过穿着好几层的衣袍、在没有空调里的酷暑里批奏章。”试过一次之后绝对不会想试第二次。
233作为一个感受不到温度的系统,表示十分的不理解。
任意感慨了一句:“所以感谢科技拯救人类。”
233语气自豪:“宿主也应该感谢我。”因为它宿主才能活下来的(^)
任意笑了笑,眼底有淡淡的柔和:“谢谢你。”
233:“呃……”宿主这么顺着它说话,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在233纠结的时候,任意已经把一杯酒喝完了,轻飘飘地话题转移了:“可以考虑去下一个世界了。”
233的注意力立刻被引走:“咦?宿主不是刚刚回来吗,电影不够有趣?”
任意看着屏幕上激烈的打斗,绚烂的特效十分吸引人眼球,酣畅淋漓。她慢吞吞地说道:“挺好的,但我亲自来演比较爽。”
233:“嗯……但是我觉得看起来挺惨的。”
任意眨了眨眼:“还好啊。”
233:“上个世界宿主离开之后,宋少言也离开了京城,才不出三年就郁郁而终……他原本的人生轨迹是要取封家代之,改元建制,开创盛世的!”
任意闻言愉悦道:“看来我的努力没有白费……要是他还一生风光无限,那我不白折腾了?”
233:“……”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任意叹息道:“我费了不少心思才促成这个结局的,还好结果让我很满意。”宋少言一路走来风光霁月,自然心高气傲,大概在她“死”后,他都会一直惦念着她。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正得到过,猜不透封乐清有没有真正喜欢过他,还是一直到最后都是在演戏。
不怎么喜欢再提起上个世界的事情,任意一语带过,把世界选择的界面打开,在“现代”和“未来”的选项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在了未来上。
大不了再来一个丧尸末世,任意表示已经很习惯自己的脸黑了。
………………………………
天色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似乎随时都会落下一场暴雨,远处天边的几只渡鸦掠过,留下凄厉的叫声。
然而任意根本没有闲暇去欣赏这一副落寞的景色,她蹲在一个粗壮的树后面,把自己的身形掩盖在微黄的杂草与灌木中,警惕地看着四周。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时候,杂草和灌木才会有些微的摇晃。
任意却一点警惕都不敢放松,小心地盯着周围。一阵沙沙的声音传来,仿佛是有风吹过了草丛。
与此同时,233快速说:【宿主,后方十点钟方向。】
任意腿上紧绷的肌肉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往前一滚,她身体滚过的草叶上扎满了血迹。下一秒,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扎在原本的位置上。
任意低低喘息了一下,见到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个人,是个小麦色肌肤、身材高挑的女性。
准确地说,是女性omega。
对,在任意以为最差也就在末世混混的时候,系统就给了她一个惊喜。这个世界的时代的确处于未来,星际时代,科技发达,国家制度却还是腐朽的封建制,以帝国自称。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着六种性别,男性alpha、女性alpha、男性beta、女性beta、男性omega和女性omega。
男性与女性的区分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至多用来给第二性征做一下区分。这个世界主要的性别区分是alpha、beta和omega。alpha有着过人的体力和统御力,无论是外表还是能力都十分出众,处于绝对的领导阶级;beta属于社会的中坚力量,数量较多,扮演着工蚁的角色,大多能力平庸。而omega身体娇弱,容貌出众,有极佳的生育能力,与alpha结合很容易生下能力极强的alpha和生育能力优秀的omega。
最坑的是这个世界中,omega存在固定的发情期,处于发情期时,会在后颈的腺体上散发出信息素,这种信息素对于alpha具有极强的吸引力,轻而易举就能让alpha被兽性控制,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这个omega,占有他,标记他。而alpha可以标记无数个omega,omega却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如果被标记的omega被其他的alpha占有会极其痛苦。
正因为这种性别之间的差异,这个世界形成了泾渭分明的阶级,alpha大多是是皇室与贵族,统治着整个国家,beta是社会的中坚,优秀的beta也能争得一席之地。而omega则处于被保护与被控制的状态,连婚姻的自主权都受到限制。
在最初omega极少的时候,又需要抵抗虫族的时候,皇室下达了强制性的命令,要求所有omega都要与alpha结合,以生育优秀的alpha和omega。后来虫族被赶离人类生活的星域,社会安定,经济繁荣,人口的增长也越来越容易,出生的omega越来越多,原本对于omega的保护措施也越来越弱。他们仍旧无法拥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力,甚至连上街都要无比小心,以免被alpha觊觎,却不再受到原本的保护。地位高的alpha可以肆意标记地位低的omega,难以被追责。而被标记的omega或许会被负责,也或许只能拿到一笔费用作为被毁掉的人生的补偿。
唯一比较正常的是,因为统治阶级一直被alpha占据,从战时延续下来各种对alpha宽容的政策遭到了omega与beta的共同反抗,很多beta与omega叛出了帝国,组建了反叛军,和少数支持他们的alpha一同抵御帝国,在帝国边境的星球驻守,偶尔做点星盗的生意。
任意刚到这一具身体里,还没顾得上查看身上的伤势,就被奇葩的世界观糊了一脸。随即就从记忆中得知,她就是一个女性omega,还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完全得不到保障。
第二章 弱者持刃(二)
任意抹了一把低落在自己脸上的血迹,自得其乐地笑了笑,现在这种境地怎么看也不像是平平静静生活的人,她的运气一向能戳中最差的那一个选项。UU小说
女性omega算什么,这具身体的经历远远要更惨一点。
在任意接受的记忆中,这个叫娜塔莉的姑娘为了生存去应聘帝国太子的招募,签署了完整的保密协议,将自己卖给了帝国太子,以赚取生活费养活自己和妹妹艾丽。
进来之后,她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怎样的噩梦。alpha看不起体弱的omega,只把omega当成是生育的机器,却不怎么吝啬于在一些必要的地方使用他们看不起的omega。
统治帝国的皇室姓米勒,而帝国太子兰德尔~米勒是个十分强势的alpha。他非常优秀,手腕铁血,对于反叛军采取极为激进镇压手段,而且不是只坐镇后方,他时常率领军队亲征反叛军,对于反叛军也十分了解。
在上一次亲征结束后,他就忽然开始招募愿意卖身的omega,给予不菲的费用。娜塔莉当时父母刚刚逝世,她与妹妹都是女性omega,难以出门工作养活自己,还要每日担惊受怕,害怕有alpha突然闯入。
在惶恐不安,又走投无路的时候,娜塔莉看到了帝国太子的招募信息,决定接受招募,获得不菲的安家费来安置妹妹。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猜测兰德尔招募omega是为了运往前线或者是供贵族取乐。
然而跟娜塔莉的想象完全不一样,迎接她的是与omega体能完全不匹配的地狱训练,每天都有omega死去。他们就算经过再严酷的训练,也无法跟天生强势的alpha相比,没有人知道兰德尔想要做什么。
谁能猜出来兰德尔想用这些柔弱不已,在世人眼中空有美貌和生育能力的omega做什么呢?
这些被兰德尔招募进训练营的omega每天夜里伤痕累累地聚在一起,为明日而惶恐,又不知道明日谁会因谁而死。
这一次是训练营组织的一次集训,所有人都在这处庄园之中互相战斗,相互残杀,以获得今天晚上的晚餐。
任意把后颈上留下来的鲜血抹掉,肌肉紧绷,等待着对面高挑的少女下一次进攻。后颈的伤口不知道究竟有多深,刺骨地疼痛,让任意背后冷汗直冒,几乎想要顺从自己身体的意愿,就地晕倒过去。
她是极为擅长忍耐的人,多数时候能分毫情绪都不露,只让其他人看到她想要他们看到的东西。而经历这么多世界之后,她对疼痛的忍耐力更高了。但是现在仅仅是后颈受伤就让她觉得无法忍耐。
或许是omega的身体太过脆弱,连带着痛感都极为敏感。原本并不显疼痛的伤口,都能让omega觉得疼痛到无法忍受。
真是令人心情十分不悦的世界。任意在心底随口抱怨了一句,脑海中却极快地思索着。
曾经属于娜塔莉的深棕色眼眸闪过沉思的光芒,估量着现在的情形。娜塔莉的记忆不能给她提供更多的帮助,她的记忆在这次争斗中就结束了。她死在了这场争斗中,死前仍旧睁着眼睛,望着灰茫茫的天空。
任意稍稍拧了一下眉,又很快把这一丝外泄的情绪抹平,把自己脑海中的记忆赶了出去,让自己暂且忘记灰色的天空。
高挑的女性omega一眼就看到了任意受了伤,正是继续追杀的好时候。她迅速把地上的匕首拾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咬牙欺身上前。失去一顿晚餐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在这处庄园里,就意味着你的体能会远远及不上你的同伴,或许会完不成下一次体能训练,疲累致死,也或许会因此体力不支,死于这样的厮杀之中。
任意察觉到她的意图,把身体往后撤了撤,右手在自己的左臂上飞快点了两下,触电般的感觉从手臂往上蔓延开来,后颈的疼痛感也随之稍稍减轻。她轻轻松了一口气,左手的匕首悄声无息掉了一个方向,换成了她更为习惯的姿势。后颈虽然还在疼痛,但比之刚刚已经好上了许多。而且剧烈的疼痛感会影响行动,但是适当的疼痛感可以让她在这种大量失血的时候保持清醒。
对面的高挑女性展现了完全不同于omega的敏捷,如猎豹一样扑了过来。任意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在她扑过来的瞬间就势滚了过去,避开了高挑女性的匕首。随即她快速起身在高挑女性起身之前就挥出了匕首,毫不意外被挡了下来,任意却连连挥刀,似乎已经不管不顾。最后一次挥出匕首的时候,她忽然侧身刺向高挑女性的右肩。
高挑女性犹豫了一下,随即决心把自己的右肩牺牲掉,于是毫不避让地把手中的匕首刺向任意的咽喉。
任意的眼睛冷静无比,在匕首逼近之前,右手忽然抬起,在高挑女性的手臂上点了一下。
高挑女性手中的匕首瞬间脱落,她带着震惊的神色,被任意以膝击打到在地。
任意一个反身,就压上了她的身体,匕首抵上了她的咽喉。
高挑女性仰躺在草地上,犹如任人宰割的绵羊。她眼中惊惧无比,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感,即便如此,她漂亮的眼眸中还是能倒映出任意此刻的模样与她头顶上暗沉的天空。
任意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咽喉上,却停下了动作,没有往下用力,割破她的喉咙。
她粗声喘息着,后颈上的血滴落下来,落在了女子的脸上,绽放出一朵血花。
高挑女子睁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上面的天空,眼中一点点噙满了泪水,最后夺眶而出:“我想活下去……”
“我想活着啊……”
与其同时,远处响起了一阵象征这着厮杀结束的号角声。这一场历经了一整天,漫长的厮杀终于被允许结束。
任意深棕色的眼眸冷静无比,没有同情也没有动容。
她缓慢起身,把匕首一点点撤回来,淡淡说道:“想活着,那就努力活下去吧。”
第三章 弱者持刃(三)
躺在地上的女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咽了一下口水:“你……”
任意把匕首藏在腰间,余光瞥见远处走过来、穿着军装的一行人。www.uu234.cc她往地上的女子身旁站了站,低眉顺眼地埋下头。这些omega出身贫寒,见识也少,很难猜到兰德尔把他们聚在一起想要做什么。但在任意看来,兰德尔的目的呼之欲出,他想把omega利用起来,训练成特工或者是间谍。
对于只有极少数alpha的反叛军来说,忽然出现的陌生alpha一定会引起注意,beta还好,但也远不如一个柔弱的、可能受过折磨的omega让人能放松警惕。
在所有人都把omega看成毫无用处的生育机器的时候,兰德尔能想要利用omega也算挺有创新性的,任意想。他应该是与反叛军的对抗中醒悟过来的,认知到omega也能做一些事情。
远处的人在任意的思索间走近,随之响起的是系统的提示音:【可攻略对象兰德尔出现,积分奖励8000。】
【可攻略对象安德鲁出现,积分奖励5000。】
意料之内的提示音,娜塔莉的记忆中的兰德尔符合系统选择攻略对象的特征:优秀、出色,存在一定会影响世界走向的可能。安德鲁好像是兰德尔身边的侍卫长。任意从娜塔莉的记忆角落把他们的脸找了出来,对于娜塔莉来说,无论是兰德尔还是安德鲁都没有那么重要。他们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脚步声逐渐靠近,倒在地上的女性omega也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她瞄了任意一眼,欲言又止。
任意低着头,感觉有人靠了过来,存在感十分强烈。只不过任意没有感觉到所谓alpha的信息素,不是说omega会对alpha有所感觉,会忍不住臣服吗?任意略微有些疑惑,瞄见面前多了一双黑色的军靴,佩戴着金色的配饰,镂刻的是代表皇室的鸢尾花。
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抬起头来。”
声音清冷而薄凉,任意眼前适时地闪过兰德尔冷峻的面容,不得不说,与他声音中的冰冷极其相配。
任意缓缓把头抬起来,从军靴一路向上,掠过笔直的双腿、劲瘦的腰身,最后与兰德尔对视了一眼。兰德尔有一双极为漂亮的蓝色眼眸,里面却溢满了冷漠的神色。
任意瑟缩了一下,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点畏惧和茫然。娜塔莉其实很少能见到兰德尔,对于高高在上的帝国太子,她心中是恐惧的。
兰德尔却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她,从黑色的齐肩长发看到她沾染着鲜血的手指,最后定格在任意被撕裂的后颈上,湛蓝的眼底浮起一抹兴味,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任意几乎是反射性地觉得有问题,她刚刚的一切行为都是经过考量的,包括为什么会放过身旁的omega。无论兰德尔把这些omega聚在一起是为了训练间谍还是仅仅是为了取乐,她都没打算按照兰德尔的规则来。她想要完成攻略任务、完成娜塔莉照顾妹妹的愿望,就必须让兰德尔注意到她,在训练营里弄出一点在兰德尔接受范围内的事件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兰德尔忽然出现的兴趣,并不在任意的预料内。兰德尔是个很冷漠的人,不是说他待人冷淡不苟言笑,而是他骨子里充满了上位者的自傲,对于其他所有人都是轻视和冷酷的。
狮子不会对绵羊有同情心。
他忽然对她有了兴趣,肯定有什么她没有意料到的地方,总不会是他突然对她一见钟情。
任意暗自猜测自己后颈的伤痕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小声说:“殿下?”
兰德尔薄唇翘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算是露出了一个笑。他漫不经心地抬手,在任意的毫无防备下,按在了任意后颈的伤口上。
“!!!”
恰巧刚刚点穴止痛的效力过去,后颈的伤口本就疼痛难忍,兰德尔这一下按下去,任意只感觉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字:“痛”。
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腿软,跪倒在了兰德尔面前,冷汗直冒。在晕倒的边缘,任意抬起头,看见兰德尔含着笑意看着她,眼底的兴趣似乎更重了。
任意支撑不住地合上眼,在脑海中骂了一句:【呵呵。】
233:【宿主,你还好吗?!】完了,攻略对象这次肯定凉透了。
兰德尔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omega,接过安德鲁递过来的纸巾,把手上的鲜血擦干净:“这么脆弱的omega,在后颈腺体损伤的疼痛下还能坚持战斗、甚至保持清醒。”
“真的非同寻常的忍耐力。”兰德尔的语气中有一丝赞叹,他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omega少女,身形娇小,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与脖颈上,看起来弱小得他随手都能按死。
挺有趣的,兰德尔收回目光,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把她救活。”
【兰德尔好感度+30,当前好感度30。】
有了兰德尔的命令,医护人员很快就到来,把任意抬走了。
而另一个惶恐不已的omega根本没有被注意到。
兰德尔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踩着平稳的步伐,往庄园外走去了。观看今天的狩猎战是他一时兴起,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收获。
他对omega兴趣仅限于必要的泄欲,还是第一次对omega起了另外的兴趣。
兰德尔随口问道:“那个人omega叫什么名字?”
站在他身侧的安德鲁眸光暗了一瞬,飞快地低声回答道:“娜塔莉,在那些omega里,她是最出色的人选之一。”
兰德尔平静道:“这份忍耐力在alpha也和少见,让人看好她,我另有用处。”
安德鲁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回应道:“是,不过从她今天的伤势来看,她的腺体应该彻底损坏了,恐怕难以修复……”omega的腺体是十分重要的器官,用于分泌信息素同时也影响着受孕。
用大多数人的眼光来看,腺体损坏的omega除了用来泄欲没有任何用处。
兰德尔毫不在意:“无所谓,腺体损坏正好少了许多麻烦。”
“把她的家庭背景和训练资料给我,最迟明天上午,我要见到她。”
第四章 弱者持刃(四)
任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不过手脚依旧酸软无力。任意猜测是之前的战斗让她脱了力,她偏头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并不是训练营的医疗室。
233:【宿主,你总算醒了qaq】
任意:【我昏了多久?】
233:【现在是第二天早上九点钟,攻略对象在宿主昏倒之后说要救活宿主,他们就把宿主弄到这里来了。】
它现在的情况简单地跟任意交代了一遍,又把兰德尔说过的话跟任意复述了一遍,任意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任意忍不住摸了一下表面已经被修复得完好无损的后颈,作为一个正常的地球人,在知道这个世界奇葩的世界观的时候就已经很震惊了,一时也想不到太多的细节。在发现后颈受伤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是流血过多会昏迷,根本没想到她后颈还有一个重要的器官腺体。
怪不得她会觉得后颈的伤口疼痛得无法忍受,腺体受损的疼痛是极难忍受的,一般的omega腺体受损时基本都会疼痛过去。而她感受不到omega对alpha天生的臣服欲也有了解释,她连腺体都坏了,根本感受不到alpha的信息素,哪里来的臣服欲?
任意扯了扯唇角,所以omega想要与alpha对抗,要先把自己的腺体给弄坏?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一行医疗人员走了进来,门口则站着有一个黑发黑眼,穿着军装的男人。
男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对任意的平静有些诧异,他走过去对任意说:“我是兰德尔殿下的侍卫长安德鲁,殿下要我带你去见他。”
任意在医疗人员的帮助下下了床,疑惑道:“殿下要见我?”
“是的。”安德鲁顿了顿,“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对于omega来说,腺体永久损伤应该是很大的打击。
任意站直了身体,她刚刚已经从医疗人员那里知道了自己的伤势,皮外伤已经用修复舱修复了。但是受损的腺体错过了修复的最佳时间,已经无法复原了。
换句话说,她现在是个“残疾”人,感受不到信息素,也无法释放信息素,极有可能无法受孕。
对于这种残疾,任意乐见其成,只是在安德鲁面前还是要演戏。
她说道:“我没事……”手却忍不住伸向后颈,触碰了一下腺体的位置,脸上情绪复杂。
“殿下找我……是因为什么?”
安德鲁深深看了她一眼,流露出些许的同情:“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殿下并不怜惜omega。”
任意:“……”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
任意跟着安德鲁离开病房,去了一处别墅。安德鲁把她带上二楼,在一处房间前叩了叩门:“殿下?”
兰德尔:“进来。”
黑色镂花的门被推开,任意低着头跟安德鲁走了进去。房间内很正常的书房陈设,但明显东西都十分贵重,匹配兰德尔的身份。
任意走到房间中央站定,就听见兰德尔慵懒的命令:“抬头。”
任意顺从地抬起头。兰德尔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眼锐利:“我不喜欢其他人在我面前一直低着头。这是第二次,没有第三次。”
任意说:“是。”很奇怪,一般上位者都不喜欢下面的人直视自己,兰德尔却不喜欢别人低头。
兰德尔盯着任意,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你是东区的居民,父母在一年前死亡,有一个妹妹也是omega。”
“她现在住在南区,对吧?”兰德尔勾起一个笑容。
任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说道:“殿下,我妹妹……”
兰德尔目光冷漠:“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
“很好。”兰德尔脸上没了笑容,语气淡淡,“你以后会在我身边待一段时间,所以你最好很快能适应,不要做让我不愉快的事。”
任意抿了抿唇,还是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兰德尔却笑起来:“我之前从来没想过omega会有在床上之外的作用,不过反叛军却出现了omega。”
他从书桌后面站起来,军装穿得一丝不苟,金色的扣子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所以我就想到我也可以用omega,虽然训练出来有些费时,成本也有些高。”
他轻描淡写地把omega的死亡用一句“成本比较高”带过去,接着说道:“但用来对于反叛军应该有奇效,所以我打算试试。”
果然,跟任意猜测的差不多,他是想用omega打入反叛军的内部。
兰德尔提起这件事兴致颇高,湛蓝色的眼眸熠熠生辉:“我打算再过几个月在训练营挑出一个omega的,不过你的耐力出乎我的意料。”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omega能有这么强的忍耐力。”
他走过来,目光扫过任意已经愈合的后颈,遗憾地收回来。兰德尔个子很高,站在任意面前就是在俯视她,他用两根手指捏起任意的下巴,让任意仰头看他。
他说道:“后续计划你暂且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我身边,学习如何做一个……”
兰德尔的眼眸璀璨如宝石,玩笑般的话语出口:“合格的秘书。”
任意露出错愕的神情:“秘书?”
“没错。”兰德尔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现在去换一身衣服,有人会告诉你你该做什么。”
任意舔了一下干裂的唇,抱着一丝希望说道:“殿下,我恐怕不能胜任。”
兰德尔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你做得到,就像你连腺体受伤的疼痛都能忍受一样。”
“如果你真的做不好,”兰德尔目光幽深,“我自然会换一个人选。”
任意浑身发冷,明白了他话中的隐喻。换一个人的时候,她肯定不是活着的。
一旁一直沉默的安德鲁示意任意跟她过去,别墅里有不少仆人,很快就给任意洗了一个澡,换上了一身衣服。因为是跟随兰德尔工作,她被要求换上的也是一套军装。
任意在镜子面前看了又看,然后就被一大堆事务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