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凤微有佳人（八）
任意道：【我记得我并不太缺积分，换了就换了。www.uu234.cc而这个毒在，陆明辰就是想办法再来找我，而沐颜的所图也会露出一些。】
233：【不缺也不能这么浪费啊，而且装作中毒不就可以了？】2000积分可以开好多个月的论坛会员了。
任意笑而不答，把药剂一饮而尽，然后道：【这些天帮我盯着沐颜……他现在是不是就在门口？】
233看了一下，回道：【他就站在门口。】
任意扯了下唇角：【我就知道……】
233道：【他有问题吗？看起来很乖啊……】
任意摸了摸手腕上蔓延的黑纹，说道：【看起来乖不一定真的忠心，不是唯命是从就一定忠心。林霜月虽然不怎么过问凤微宫的琐事，却从来说一不二。这种情况下，凡是惜命的都会听令。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敢到我面前提议和求情。】
【谢落敢过来向我提议，为沐颜求情是因为他心中没有鬼，不怕我怀疑他，也是真心为了凤微宫着想，所以顾忌就少了许多。】
【而沐颜，你见过他向我提过什么建议和劝导吗？】
233：【没有……】不止是任意过来的这一段时间没有，在林霜月的记忆中，沐颜也是个极为安静、从不多言的人。
【而且，我刚刚过来的时候，江湖上都在传林霜月受了重伤。】任意接着道，【如若真的忠心，他至少要问一句我是不是受了伤。但他只字未提，只说陆明辰在山下邀战……】
【他是在拿陆明辰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而且在林霜月记忆中，她死守凤微宫的时候，沐颜没有出现。林霜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任意却察觉到了。
233：【(⊙o⊙)】原来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吗？
233：【对不起，宿主qaq】它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任意:【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233：更想哭了怎么办？
任意哄了它一句：【乖，你帮我看着点沐颜就行了，也注意一下陆明辰的动向。】
233：【好的！】
任意靠在床榻上，靠着已经恢复好的身体和内力，把毒素重新压下去。第二次做这种事她已经轻车熟路了，甚至已经开始熟悉凤微心法了。
虽然她得到了林霜月所有的记忆，但还达不到林霜月原本的实力。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慢慢让自己消化关于武学的知识。
任意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沉吟了片刻，忽然勾唇一笑：【我发现我想错了。】
233：【嗯？】
任意：【如果有人想从林霜月手中得到什么，无非是凤微宫和《凤微心法》。】
她站起身：【给他就是了。】
在233还未说话之前，任意就对门外喊道：“沐颜，进来。”
233：【宿主！他既然居心叵测，怎么能跟他独处！！！】
任意道：【因为我现在也居心叵测了。】
此时大殿的门已经开了，沐颜从外面走进来，步伐不缓不急，依旧很恭敬的模样，走到床榻前就要跪下行礼。
任意却道：“不用行礼。”
沐颜极为听话地停住了动作，低头垂手而立。然而他一眼就看见向来一尘不染的地面上被随手扔了一件红衣，一片鲜红之上有几块不大的深色痕迹。
沐颜认得那些痕迹，那是血迹。他心中一震，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早就猜测任意受了伤，但是真的确认的时候，却有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塌了一块。
如果江湖上的传言是真的，她真的被陆明辰打伤了。那么会被陆明辰打伤的林霜月还是林霜月吗？
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凤微宫主吗？
【沐颜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35。】
【沐颜好感度+15，当前好感度50。】
【沐颜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30。】
任意听着叮叮当当的系统提示音，发现自己能猜到沐颜在心中想些什么了。
他把林霜月看成不败的神来追随，而会受伤、会失败的林霜月就不是神了。
“抬头。”任意道。
沐颜缓缓抬起头来，却发现女子并未如他想象般那样虚弱，她眼眸清澈，隐有锋芒。
任意盯着他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沐颜没说话，只静静地站着。
任意接着道：“你是不是发现我中了毒？”
沐颜的神色总算有了变化，他错愕地望着任意：“中毒？”
任意抬起手臂，把衣袖往下一拉，露出半只雪白如玉的手臂来。
沐颜呼吸一窒，却见她原本无暇的手腕上多了数条黑线，扭曲缠绕，看起来有几分妖异。
他几乎要伸手去摸腰间的剑，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追问道：“这是什么毒，可是陆明辰下的毒？”
任意平静道：“不知道是什么毒，是陆明辰下的。”
沐颜指尖划破了掌心，他道：“宫主怎么会……”被陆明辰这种人下了毒？
任意道：“我外出的时候遇到了他，瞧着顺眼就想交个朋友，谁知他给我下了毒。”
她说的轻松，沐颜却怒上心头，一字一语道：“既是如此，宫主又为何放他下山。这般手段下作之人不应将他戮于凤微山示众吗？”
任意：“……”说实话，她听见所谓的魔教中人评价他人手段下作就觉得有几分好笑。
想想她让谢落二打一的时候，谢落也有犹豫，这魔教未免也太纯良了些。
她挑眉道：“我以为你会觉得高兴呢。我受了伤，你不就有了可乘之机？”
“而且你早就猜测到我身上有伤了吧？”任意看着他笑了笑，“也不见你要把陆明辰拦下来杀了。”
沐颜开口想反驳，话到唇边又把嘴闭上了。他也说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怎么想的，在知道她受伤之后，他的确起了其他的心思。
谁会不渴望凤微宫主的位置和《凤微心法》呢，那几乎是武林中最高的权势和力量。
沐颜看着眼前浅笑的女子，回想起自己那时的心情，如果她真的要跌落神坛，那他为什么要继续追随她？不如亲手把她扯下来。
然而在那些正道人士在凤微山下口出狂言的时候，在知道陆明辰对她用了卑鄙的手段的时候，他还是无比的愤怒。
他既想把她扯落神坛，又不能忍受她被任何人侮辱，就算是言语的冒犯都不行。
第九章 凤微有佳人（九）
沐颜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心思，不过他的确是那样想的。如今被任意点破，他沉默了片刻，半跪下去问道：“宫主既然发现了，想如何处置属下？”
“你还自称属下啊？”任意扯着床榻上的轻纱把玩，悠悠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把自己当成我的属下了。”
沐颜低着头：“请宫主责罚。”
他竟然认了他有反叛之心，只是请她责罚。
任意眯起眼睛，冷声道：“你知道凤微宫的规矩，反叛者该受何刑？”
沐颜平静道：“死刑。”
殿内一时寂静无比，沐颜跪在地上，沉默地看着地面，似乎并不未所谓的死刑感到畏惧。而任意靠在床上，目光冰冷地望着他，杀气四溢。
半晌，任意忽而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来，清冷的眼眸显得格外明澈。她俯下身，伸手捏住沐颜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
沐颜心中错愕，总觉得这动作有哪里不对，又一时想不到是哪里不对，只能顺着任意的动作把头抬起来，怔愣地和任意对视：“宫主？”
任意道：“你知道我既然是这么把你叫进来的，就不会杀了你。”
沐颜垂下眼眸，回答道：“宫主杀了我，也是应当的。”
任意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她以为沐颜的乖顺是装出来，现在看来，倒像是真心的。她奇怪道：“你现在又把我当宫主了？”
山门前那抹红衣在沐颜脑海中闪过，即使身中剧毒，也能让一干正道人士畏惧不已。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丝毫异样，说道：“宫主虽然受了伤，但属下依旧不是宫主的对手。”
他迟疑了一瞬，又补充了一句：“我以为宫主不喜心机算计，才中了陆明辰的陷阱。但宫主明明能看透人心，知道陆明辰等人心中的顾忌，也能看出属下心中所思，为何会中了陆明辰的计，被下了毒？”他最在意的，还是她中了毒这件事。
所以只要能压住他，他就还把她当宫主？任意忍不住失笑，又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主人当然要压得住下属。只是像沐颜这么直接实在是少数，他觉得林霜月不够强就立生二心，现在觉得他依旧不是她的对手，就低头认罚。
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因为我之前觉得一力降十会，阴谋伎俩在绝对的力量前是没有用的。”任意回答道，“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她看着手腕上的黑纹道：“这毒一时解不了，恐怕要从陆明辰手上拿解药了。而在解毒之前，我不能再动用凤微心法了。”
沐颜脸色一变，若是如此，陆明辰再带人打上来，凤微宫岂不是无人可挡？凤微宫再厉害也只是一支势力，能让各方避让正是靠凤微宫宫主的武力。若没了任意，凤微宫必然会败。
他随即想到任意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看她今日表现，她是不想让教中的人知道的，她却又跟他说了这些沐颜念头一转，问道：“宫主跟属下说这些，不怕属下再生异心吗？”
任意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挑眉道：“就算我中了毒，也不是凭你就能杀了我的。”
确实如此，沐颜瞧着搭在红衣上的那只手，哑声问道：“那宫主，是想让属下去拿解药吗？”
任意摸了摸下巴，实话实说道：“凭你想从陆明辰手中拿解药有点难，解药没拿到你倒可能把把命搭上。”
沐颜的唇随着她的话绷成一条直线，连眼底都泄了几分愤怒、耻辱的情绪出来。他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就算属下不敌陆明辰，未必不能从他手中拿到解药。”
“说得好。”任意笑起来，在沐颜有些茫然的视线中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你出来当右护法吗？”
她道：“因为你有野心，也不愿服输，这样的人终有一天会走到顶峰的。”
沐颜从未听她说过这些，动了动唇，诧异道：“宫主是如此想的？”
任意道：“是啊。”
其实根本不是，林霜月选他单纯是因为他在凤微宫的弟子中武功最好，也最有潜力。
她现在正打算忽悠沐颜，当然不能说实话。任意十分自然地道：“你会有打败陆明辰的那一天，但不是现在。”
【沐颜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40。】
这种笃定的认可让沐颜心中的情绪翻腾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想起现在的情况，皱眉道：“可现在必须要从陆明辰手中拿到解药，不然宫主你……”
“解药我会自己去拿。”任意打断了他的话，侧头用含笑的眸子看着他，说道：“我有另外的事要跟你说。”
“你想要《凤微心法》吗？”
什么意思？沐颜被惊得手抖了抖，差点失声喊出来。
任意像是没看到他的反应，平静道：“哦，换个说法吧。你想当凤微宫主吗？”
“属下怎么能当凤微宫主？宫主是想放弃凤微宫了吗？”沐颜猜测了数种任意为什么说这种话的可能，不禁色变，“宫主觉得……此毒无解吗？”
任意道：“瞎说什么呢，我是问你要不要当我徒弟？”她顿了顿道：“我本以为现在收徒尚早，但世事难测。若真有一日我出了事，《凤微心法》岂不失传？”
沐颜道：“历代宫主收徒向来是从未满四岁的幼童中挑选的，属下已经成年，如何能当宫主的徒弟？”
“我说能就能。”任意一句话堵住了沐颜所有的话，然后才平静地解释道：“我现在突然收徒难免让其他人起疑，而且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徒弟。你根骨不错，可以修炼《凤微心法》，做我徒弟也算合适。不过明面上你依旧是凤微宫的右护法，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等我的毒解了，我就言明你的身份，如何？”
沐颜抬头望着她，试图从她平静的面容和幽深的眼底中猜测出她心中真正所想，然而他什么都看不出。明明之前，他是能看出她在想什么的，至少能看出喜怒来。
良久后，他道：“既然是宫主之命，属下岂有不从之理。”
而且，凤微宫和《凤微心法》是何等诱人的饵料。
任意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乖徒儿。”
沐颜：“……”他总觉得，她是故意的。
第十章 凤微有佳人（十）
解决了一件事，任意心情舒畅了不少，她对沐颜道：“反正现在不会放在明面上讲，所以收徒礼就算了。www.uu234.cc你起来吧。”
沐颜闻言便顺从地站起来，却又问了一句话：“宫主如此做，是怕我依旧怀有异心，犯上作乱吗？”所以用收徒稳住他。如果是今日之前，他肯定不会这么想。但是现在的宫主，沐颜目光落在下方，满眼的红色，现在的宫主未必不会这么做。
任意挑起地面上那件红衣，反问道：“你说呢？”
沐颜是真看不懂她是如何想的，只能往最有可能的方向猜测。他没有再问，而是道：“属下知道了，属下告退。”
任意把红衣扔给他，道：“把它带下去扔了。”
沐颜接过来，乖顺地退了下去。踏出殿门前，他听见任意道：“明天上午过来，我教你《凤微心法》。”
“是。”
沐颜退出去，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慢慢把衣服叠起来，叠得平平整整。片刻后，他托着整理好的衣物，看着最上面的血迹出神。
其实她还是为了稳住他，不让他借机生事吧。收徒的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些，如果以凤微宫和《凤微心法》为饵，的确可以让很多人改了心思，至少在拿到《凤微心法》之前老老实实。
而她也会尽快拿到解药，这样就不怕任何威胁了。她不让他去取解药，大概也是因为不信任他。
沐颜摸了摸最上面的那块血迹，明日再看吧。
殿内，任意把林霜月的剑拿了出来，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放在了枕头边。然后从床榻后面的柜子里翻出了笔墨纸砚，打算把《凤微心法》默出来，结果转身发现这殿里根本没桌子，只好作罢。
林霜月看起来挺正常的，就是过得生活不怎么像正常人。
任意环视了一圈，叹了口气，谁会把这种空旷的大殿当做卧房？她会在这个世界停留不短的时间，过几日还是换一间卧房为好。
正在思虑间，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丫鬟在殿门口禀告道：“宫主，王神医来了。”
凤微宫中是有几个颇具声名的大夫的，但称得上是神医的只有王永安。任意估计这人是沐颜叫来的，便道：“让他进来。”
果然，王永安进来便说是沐颜说她身体有恙，让他过来的。
任意问道：“沐颜告诉你了？”
王永安点点头：“沐护法说宫主中了毒，让属下来看看是否能将毒解了。”
“解不了。”任意道，在林霜月原本的记忆中，这毒就是解不了的，“不过你可以过来看看。”
她伸出手来，王永安上前诊脉。只一摸，他就皱起眉来，知道这毒极为难缠：“宫主怎么中了此毒？”
“一时不慎。”任意道。
王永安当然不会追问，他仔细地诊了脉，又取出针来在任意的穴道上扎了几根，观察她的面色，问了任意几个问题，最后道：“宫主恕罪，这毒属下恐怕一时解不了。”
任意挥了挥手：“若是简单的毒，凤微心法也就把毒化解了。”
她露出一丝冷笑：“这毒是专门冲着我来的。”
王永安想了片刻，最后道：“属下有个方子可以配合宫主的内力压制此毒，不过宫主切不可再动内力。此毒越是动用内力，越是伤身。”
任意道：“我尽量吧。”
王永安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叹道：“凤微宫上下仰仗宫主，还望宫主保重身体。”
任意道：“我心中有数，你下去吧。”
王永安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心里，收拾了金针便告退了。他往外走了几步，却听任意道：“今天的事，你打算怎么跟沐颜说？”
就如实说啊，王永安差点这么说出来，临开口前却猛然醒悟，任意不可能无故问他这个问题，怕是对他听沐颜命令过来的事不满了。话到嘴边，他改了口：“属下给宫主诊治，何须对沐护法交代些什么。”
任意笑了笑：“好，你明天让人送药过来。”
王永安松了口气，道了声：“好。”
出了殿门，他摇了摇头。宫主看起来变了许多，恐怕又在宫中清洗的意思。他这个做大夫的，还是少想多做，多看看医书吧。
任意在王永安出门之后就懒散下来，凤微宫还没到外忧内患的时候，只是林霜月平日里不怎么过问事务，她要把权力重新收拢起来。今日谢落向她禀告的时候，她就觉得林霜月放得权力有些大了，谢落说的那些事都不是什么小事，她却没听人说过。平日里没什么问题。一旦她本人出了事，未必不会有人借机生乱。
休息了片刻后，任意让人抬了水进来，清洗了一番，然后告诉守门的人说她要练功了，今日所有来人都不见，实则好好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沐颜遵从命令来到了殿外。守门的侍卫似乎得了命令，没有进去通告，就放了他进去。
沐颜进去之后却有些怔愣，殿中竟然摆了张桌子，任意正站在桌子前写些什么。
见他进来，任意便落了笔，将已经写好的一叠纸递给他：“给。”
沐颜接过来，发现纸上写着的正是凤微心法，而且已经接近半部了。他不禁面露惊讶之色，抬头去看任意。
任意却不怎么在意，仿佛只是递出去随便一本秘籍一样，说道：“记下来就烧了，别留着。我可不想几十年之后江湖上多出了什么什么宝藏，什么什么残卷，然后弄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来。”
沐颜点了点头，然后道：“其实现在属下就可以记下来，宫主可以在属下记完之后收回。”
任意却道：“你记下来毁了就是了，我收回来有什么用？你都记下来了，我收回来也阻止不了你外传。”
沐颜也觉得自己刚刚的提议没什么意义，只是半部《凤微心法》拿在手里太过烫手，让他有些难以思考。本以为任意只会给他第一层的心法，让他尝到些甜头，不想她居然写了半部给他。
这半部《凤微心法》已经抵得过许多宝藏，足以让江湖中人舍命去夺了。
第十一章 凤微有佳人（十一）
如果是作为稳住他的诱饵，根本不需要给这么多。UU小说
任意见他表情奇怪，问道：“怎么了，看不懂？”
沐颜对上她的眼睛，抿唇道：“……没有。”
他低头翻了翻手中的白纸，雪白的纸上字迹娟秀。沐颜把心法默念了几遍，记在了心里。他不是才入武学之道的孩童，虽有不懂之处，大致是看得懂的。
任意接着把后半部默写在纸上，沐颜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读着心法。
任意一面写一面道：“有不懂的地方直接问我。”
沐颜低声嗯了一声。
这是门外传来了通禀的声音：“宫主，谢护法来了。”
任意写字的手一顿，随即加快了速度，又写了两页，把心法的最后一句写完，才道：“让他进来。”
说罢，她把写完的纸张往沐颜手上一塞：“若是没有练功的地方，就去后山的静潭。”
沐颜一怔，后山的静潭是林霜月年幼时练功的地方。
任意对他一笑：“这算第二样，我给你的东西。”第一样是《凤微心法》。
沐颜垂下眼帘：“多谢宫主。”
【沐颜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45。】
此时，谢落已经走进来了，他又有些奇怪沐颜怎么会在，但也没多问，行礼道：“宫主唤属下有何吩咐？”
任意道：“我想下山看看，昨天听你说了些事，觉得很有意思，想去看看。”
“那就……什么？”谢落话说惊得抬起了头，“宫主觉得很有意思？”他可从未听过宫主对武学之外的东西感兴趣。
任意肯定道：“很有意思，所以你陪我下山看看。”
谢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的神情，道：“是。”
沐颜却忽然出声：“我们刚刚和正道起了冲突，宫主现在下山恐怕不安全。”
任意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就在凤微山下走走。”
沐颜却觉得不妥，谢落不知道她中了毒，才觉得没有问题，他却是知道的。如果任意在山下和正道起了冲突，必然是要吃亏的。
他张口想说要陪她下山，任意却已经拿了一件披风，吩咐道：“我和谢落下山，你把我吩咐的事做好了，下午过来告诉我做得怎么样了。”
她吩咐的事，是指练功吗？沐颜略一分神，任意已经走到殿门口了，黑色的披风把红衣罩住，风华内敛。
谢落跟在她身后，回头看了沐颜一样，摇头叹息。
沐颜：“……”谢护法大概又多想了。
转瞬间，殿内只剩下沐颜一人。他往殿门口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身，把桌子上被任意随手放置在笔架上的毛笔清洗干净，笔墨纸砚都收拾整齐，才转身离开。
以前没觉得这大殿如何，多了张桌子，却似多了几分人气一样。
【沐颜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50。】
任意正同谢落在下山的石阶上走着，听见系统提示音勾唇笑了笑。
谢落瞥见她这一抹笑意，越发地觉得今日的宫主十分古怪，试探地问了一句：“宫主今日心情很好？”
任意一只手拢着披风，回答道：“还算可以。”
谢落却更惊悚了，这种问话宫主向来是不会答的，现在答了，就说明她心情确实很好，好到不再琢磨武学，好到开始回答这种问话了。
能让宫主心情这么好的事情不多，谢落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答案了：“宫主可是心境突破了？”
“没有。”她还中着毒，毒解了之前，不会有什么进展了。而且她在这方面的认知还远不如真正的林霜月，谈不上什么心境突破。
不是心境突破，心情怎么会如此好……谢落拧起眉，猛然想起沐颜今日也有些不太对。沐颜对宫主从来都是恭敬有加，从未劝阻之词，今日却说下山不安全。以宫主的武功，天下何处是危险的地方。他以为沐颜是关心则乱，现在看来莫不是他把心意向宫主挑明了，一时不想离开宫主，想找个理由跟着宫主？
谢落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说得通，而且宫主现在心情这么好，应该是和沐颜两情相悦了。
任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专注地看着沿途的景色。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便能看到山脚下的村落和一块块农田了。现在正是秋收的季节，地里却没什么人。
任意觉得奇怪，过了一遍林霜月的记忆，发现今年夏天的时候没下什么雨，大概是旱了，没什么收成。
“谢落……”
任意唤了一声，回过头看见谢落用一种颇为欣慰的眼神看着她，还带着点笑意应道：“宫主有何吩咐？”
任意：“……”他想些什么呢？
任意伸手指了指那一片农田：“这是不是凤微宫的田产？”
谢落答道：“凤微山方圆百里的农田都是凤微宫的田产。”
任意点点头，凤微宫有这么多人要供养，当然是有产业的。不止是田产，还有其他各行的产业，有些店铺既是产业，也是据点。
她往前走了几步，问道：“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怎么没人在田里。”
“这……”谢落也是不管这些事的，但他也知道些常识，猜测道：“大抵是今天收成不好。”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山脚下。任意踩在落叶上往前走，此时刚刚过了清晨，落叶上的露水已经干了，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响声。远远能看见几家农舍，这具身体的耳力极好，任意甚至听到了孩子的打闹声。
谢落也听见了，他微微皱了皱眉，见任意还要往前走，便没有说话跟了上去。
孩子的打闹声却突然停了，取之而代的却是慌乱的奔跑声，和成年人的脚步声，而且听起来是习武之人。
谢落的手放在剑柄上，心想不会真的让沐颜说中了吧，正道的那些人还留在这边，明明宫中的弟子探查时他们已经走了。
任意倒不像他那么警惕，她知道陆明辰他们现在在哪里，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她对谢落道：“过去看看。”
谢落应了，按剑走在前面，越过遮挡视线的树后却是一愣，的确有几个人从村口进去了，但穿的是凤微宫的服饰。
第十二章 凤微有佳人（十二）
任意也看到了，她从谢落身边走过去：“我们的人。UU小说”
谢落赶忙追过去，道：“宫主小心，凤微宫的弟子按规非有命不得下山扰民，这些未必是凤微宫的弟子。”
听听，非有命不得下山扰民，这像是魔教组织的规矩吗？最初建凤微宫的那一位前辈，估计是按正道门派来立派的，结果阴差阳错，再加上世事变迁，凤微宫成了魔教组织。
任意道：“听他们的脚步声，不是什么高手，倒像是凤微宫的低阶弟子。至于非有命不得下山，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得了命令下山的？”
谢落跟在她身后道：“这时候没什么需要下山办的事情，下山探查也另有安排……”
他话未说完，就见有一个孩童慌慌张张地从村里跑出来，太急了也没看路，一头往任意的怀里扎来。
谢落想上前拉住他，任意却上前一步把孩子的衣领拎了一把，让他站稳了些。
那孩子喘着气抬起头，见任意是陌生的面孔，有些害怕地想往后缩。任意半蹲下来，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柔声道：“你急什么？”
谢落按着剑的手抖了一下，宫主今日的心情未免太好了些。
那孩子看了任意两眼，似乎觉得她不是坏人，回答道：“收租的来了，家里只有我娘，交不上粮要出事的。我得去找我爹。”
所以那几个凤微宫弟子是过来收租的？
“交不上粮会出什么事？”任意问道。
孩子扁了扁嘴，似乎想起了什么害怕的事，对任意描述道：“我们种的凤微宫的地，凤微宫知道吗？是很可怕的一个门派，卫三哥说都叫他们魔教呢。交不上租要被抓到水牢里压着的，还会杀人的。”
说着他眼泪都在眼圈里转了，哭着道：“今年交不出粮，爹爹要被杀了……”
任意拍了拍他的头，抬头望了谢落一眼。
谢落知道她想问什么，当即道：“凤微宫没有这条规矩。”水牢倒是有，可也不是用来关村民的啊。不过山下提起凤微宫都是如此，凡是吓人的事儿都加在凤微宫身上，谢落都已经习惯了。
任意也觉得没有，古代种地都是靠天，也说不准那一年就天灾连连，吃不上饭。若真是交不上粮食就杀人，这村子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热闹，估计早就人烟稀落了。
不过有这样的传言，也就说明凤微宫的名声的确不怎么好，连山脚下的村民都觉得畏惧。
男孩哭了一会儿，又想起要去找他爹，任意松了手，让他去了。
谢落俯身道：“宫主可要进村看看？”
任意没有立即回答他，低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凤微宫财政怎么样？我是说，如果收不上租，缺钱吗？”
谢落不是管钱的，但凤微宫从不缺钱，主要的收入也不在这些田产上。他当即摇头道：“不缺。”
“好。”任意站在村口看了两眼，看到那几个凤微宫弟子挨家挨户地走着，似乎也没干什么凶狠的举动。“既然不缺，那今年就不要收了。”
“是，属下过去把他们叫回来。”谢落说着就要往里走，收不收租都是小事，既然宫主下了令，不收就不收吧，看现在这样子，估计也收不上来什么。
任意摇摇头：“不用把他们叫回来。今天回去让管这些事的人贴个公告出来。”她目光落在村头的那块石碑上，微微笑了笑：“就说凤微宫知道今年收成不好，他们难以为继，心有怜悯之意，免了这一年的租金，还可以免费提供种子，明年秋收的时候还上就可以了。”
“是。”谢落应了一声，随后忍不住道，“但是这么说话不就和那些所谓的正道……相似了吗？”
任意拢着披风往另一个方向走，说道：“他们正道能这么说话，我们凤微宫就不能？”
谢落当即道：“当然能。”凤微宫没有不能做的事情。
任意道：“那不就得了。”
“哦。”谢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走了两步之后却发现不对，这根本不是能不能做的事啊。他们为什么要跟那些正道一个腔调说话？
任意沿着小路走着，对233道：【你说他们这么纯良的一个门派，非要天天装魔教组织。】
233：【可能是正道乱传的……那个陆明辰还下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正道那些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任意：【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233：【但是宿主跟他打架受伤，还多花了2000积分治伤……】所以它决定给这个攻略对象差评。
任意笑起来：【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积分？】
233：【我心疼宿主，并且替宿主心疼积分。】
任意道：【放心，不会再受伤了。不过积分留那么多也没什么用，花了就花了。】
233：【积分留着有很多用处啊，很多宿主都拼命存积分，想兑换身体回家呢。】
任意：【是吗？那祝他们能成功回去。】
她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陆明辰，还在平城吗？】
233一直盯着陆明辰，立刻回答道：【他还在平城呢。】随后它把监控调了出来并报了一个地址。
任意看了一眼监控画面，陆明辰身边没有其他人在，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即刻启程的模样。
【很棒。】任意夸了它一句，【不用继续看着他了，去玩吧。】
233：【好哒~】
此时任意已经走到另外一条宽阔的路上，路边还有立着一个茶摊，还有几分热闹，来往之人都带着武器。毕竟山上就是凤微宫，凤微山脚下，除了来往的商人，多是些江湖人士。
任意停下来，指使着谢落去雇一辆马车。
谢落不明所以，遵命去找了一辆马车。他领着马车过来，还有几分疑惑：“宫主……”
任意翻身上了马车，对他勾了勾手指：“我们去平城。”
平城是距离凤微山最近的县城，坐马车的话大概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能到。
谢落上了车，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宫主，我们为何不用轻功过去？”若是用轻功过去，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因为你家宫主现在中着毒，最好什么武功都不要用。
任意言简意赅地回答道：“累。”
谢落：“……”好像很有说服力，但是这个理由从他家宫主口中说出来就很奇怪。
第十三章 凤微有佳人（十三）
平城是一处小县城，不怎么热闹，也谈不上繁华，不过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www.uu234.cc
比如酒楼茶馆。
春日楼是平城最热闹的一家茶，未至中午，楼中就座无虚席。跑堂的小二满面笑容地招呼着客人，茶楼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说书人。
“……要说这凤微宫，在座的各位恐怕没有不知道的。”说书人喝了口茶，起了个新的开头。
任意坐在角落里，手里握着一杯茶，闻言笑了：“凤微宫？”
谢落在她对面，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意味，面前放的糕点和茶水一样也没敢动。“宫主……”他道，“不然我还是站起来吧。”
任意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一下，示意他好好坐着：“你生怕别人看不出你不是来喝茶的？”
“但是宫主……”谢落感觉她好说话了许多，也就没那么拘谨了，“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啊？”
任意吃了一块糕点，觉得味道不错，又吃了一块，然后才道：“陆明辰在这里。”
谢落一惊，当即道：“宫主是想过来杀了他？”
他这边话音刚落，另一边说书人正说在**处：“……只因这一句口角，林霜月便杀了乔家上下。偌大一个宅院横尸遍地，那叫一个惨啊。”
众人似乎感同身受，一阵唏嘘。
任意：“……”
谢落：“……”
有人喊道：“官府不管管吗？”
说书人振振有词：“如果是平民百姓家，自然是要管的。但这乔家也是江湖世家，江湖争斗官府从来是不插手的。”
说的还有理有据。
任意眨了眨眼：“哦，我这么凶的吗？”
谢落轻咳一声道：“乔家的案子早两年就查出来了，是仇家复仇，仇家名为朱天越，他一年前的时候也死了……这说书人道听途说，编这种无凭无据的故事。”
说着他口气中染了点怒意：“我去把这茶楼的主人喊来，让他……”
任意把装着糕点的盘子往他前面一推，道：“你给我安静一点。”
这时候二楼响起来一道清朗的男声：“乔家的事无凭无据，你张口就给按在了凤微宫的头上，不怕凤微宫找你算账吗？”
任意抬起头，陆明辰倚在二楼的栏杆上，眉眼温润柔和，只是口气中带了些无奈：“平城就在凤微宫眼皮底下，先生还是不要讲凤微宫的事，以免惹祸上身。”
说书人捋了捋胡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觉得他十分面生，不像是平城这边的人，再加上他刚刚讲了凤微宫的故事，略一联想，就把陆明辰认成了凤微宫的人。他慌忙赔笑道：“小人平素从外面听了些故事，便回来讲给大家听，想必有诸多不实之处。凤微宫如此大派，必然不会做这种事。小人这就换一个故事讲。”
茶楼中窃窃私语起来，都偷眼看着陆明辰，也都和说书人想到一块去了。
任意听到隔壁桌有人嘟囔道：“凤微宫好生厉害，做了的事都不能讲吗？”说书人那么一解释，听书的反倒认定了是凤微宫所为，说书人惧怕凤微宫才说多有不实。
谢落盯着陆明辰，面色沉了下来，他怎么听不出陆明辰三言两语非但没解释清楚，反倒给凤微宫又抹黑了一笔，他握着剑道：“这陆明辰心口不一，污蔑我凤微宫。宫主，可要杀了他？”
任意这次没理他，看了陆明辰一眼。陆明辰敏锐地望过来，见到是她，皱起了眉，随即又舒展开来。
茶楼中一时静了下来，说书人抹了一把汗，对众人道：“今日便说一说那苍山派……”
任意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声，引得周围的人都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她扬声对说书人道：“听书也不过是听个故事罢了，就是凤微宫又有何说不得的？”
陆明辰心中一沉，昨日那种措手不及的无力感又回来了。他低头看向任意，女子依旧穿着一身张扬的红，只是外面罩了一件黑色披风，显得不怎么引人注意了。而且气质柔和了许多，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浅笑和包容，看起来十分与人亲近，是个家世显贵又温柔和善的姑娘。
就像他与别人说话时，摆出的神情和笑意。
【陆明辰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40。】
说书人又被打断了，苦笑了一声，叹道：“姑娘莫怪，这是平城，出城便是凤微山。我不过是个说书的，凤微宫是名门大派，还真……说不得。”
任意含笑道：“凤微宫既然是名门大派，又怎么会计较这些。”
说书人小心地望了一眼陆明辰，一时有些语塞：“这……”
任意接着道：“你也说了这是在平城，那你在这里说了多久的书了？”
说书人道：“在平城落脚，已有快二十年了。”
任意问道：“那你在平城这么久，可是第一次讲凤微宫的事？”
说书人一怔：“……倒是讲过不少次。”
“那不就是了。”任意道，“这里和凤微山不过五十里地，你说的那些故事，凤微宫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若计较早就计较了，岂会留到今日？”
有人附和道：“是啊，不过是些故事野闻罢了。名门大派的，又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人似乎很想接着听刚刚的故事，喊道：“接着讲凤微宫如何了。”
转眼凤微宫从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又变成了名门大派，这些人倒真是纯听故事的。
说书人还是有些不敢说，任意却微微一笑：“不如我来给你们讲吧。”
她不等其他人说话，就已经开口讲上了：“乔家的事一出，这江湖上的名门正派皆是义愤填膺，要去管凤微宫要个说法。林霜月那时刚刚承了凤微宫主之位，尚且年幼，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见有人找上门来，宁死不认乔家之事，还放言要找出幕后真凶。有人觉得谅这小姑娘也找不出什么真凶，最后必然就要自己认罪了，就放她去找……”
有人议论道：“原来是个小姑娘啊，我还以为是个母夜叉呢……”
“原来还有这等转折，有些意思。”
陆明辰也在二楼听着，眉头微皱。这些平民百姓哪知道凤微宫何等可怕，听任意的描述，竟然真觉得她是个年幼柔弱的小姑娘，还觉得真有人敢上凤微宫去讨说法。
第十四章 凤微有佳人(十四）
任意看过的破案推理故事拿出来改了改，给茶楼里的人讲了一个凤微宫主成功破案打脸的故事。www.uu234.cc
“……原来这朱天越是乔家家主年轻时结下的仇家，如今武功精进寻来复仇杀了乔家一家。”
任意说罢，接过谢落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茶楼中静了一瞬，然后才有人意犹未尽地追问道：“那这朱天越如何了？”
任意道：“江湖难测，没过多久他也被人杀了。”
她没说是被谁杀的，但这种今朝生、明日死的江湖正符合听众对江湖的幻想，对这故事也深信不疑。
一盏茶饮尽，听众们议论纷纷。
“想不到最后居然是这般结局，乔家居然真的不是林霜月。”
“想这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撑起凤微宫也不容易，那些名门正派居然查都不查就说是她杀的人，也太不讲道理了。”
“许是看人家一个小姑娘，好欺负呗。”
“这要是林宫主查不出真凶，岂不是要一直背着这黑锅……”
谢落看着“好欺负”的自家宫主，心情十分复杂。
任意道：“怎么了，刚刚的故事不好听？”
谢落：“挺好听的……”如果不是你讲的就更好了。
任意拈了一块糕点放在口中，对一直盯着她的陆明辰笑了笑。
陆明辰面容温和，只是眸色暗沉，看不出情绪。
另一边说书人见风波过去，已经开始说另一段书了，说的也不是现今的武林，而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任意听了两句，就有点兴致缺缺，起身道：“走吧。”
谢落当然没有异议，放了茶水钱，跟着她离开了。
二楼，陆明辰也起了身，在那抹黑色身影消失前下了楼。
任意出来后便往城郊走，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停了下来。
谢落疑惑道：“宫主？”
任意转过身，对着并没有人在街道说道：“陆少侠。”
过了一息的时间，陆明辰从拐角处走出来，白衣长剑，温和有礼：“林宫主。”
任意道：“你不回苍山剑派，反倒在平城听书？”
陆明辰客客气气地回道：“比不得宫主的兴致，在这小小的茶楼中说书。我都不知道，原来乔家的案子是宫主破的。”
本来是你来我往的场面话，任意却变了脸色，面容上像蒙了一层寒霜：“是啊，我来这茶楼做什么。”
说罢，她竟然转身便走，不打算继续和陆明辰说话了。
陆明辰被她突然的发怒弄得愣了一下，随即急走了几步，声喊道：“宫主留步。”
任意似没有听到一般，快步往前，只是拢着披风的那只手握紧了些。
“宫主。”陆明辰的声音忽然放柔，语气中隐隐藏着无奈和伤感，似乎有无限的情意在里面，“和宫主对立，非我本意。”
任意的脚步停了下来，背对着陆明辰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她的声音却是截然不同的冷漠：“难道有人拿剑逼着你上凤微宫吗？”
陆明辰的心思何等慎密，他只是在任意变脸的那一瞬间疑惑了一瞬，随后就意识到她为什么会生气了。她是特意过来找他的，所以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才会动怒。
她觉得自己不该来找他，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过来找他，因为她还是喜欢他的。
果然，他换了口气与她说话，她的态度就柔和下来了。
陆明辰想了想，往前走了几步，回答道：“我不是想对你怎么样，也不是真的想去挑战你的。但我是苍山派的弟子，不能不顾及师门。”
“而且……”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轻得像一声叹息，“我想看看你好不好……”
任意猛然转身，披风因为她的动作散开，露出鲜艳的红色。她咬牙盯着陆明辰，明澈的眼眸中水光粼粼，似有泪在，她冷笑道：我过得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陆明辰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她身上的毒是他下的，身上的伤也是和他交手造成的。他应该很明白，她过得好不好。
“我……”陆明辰避开她的眼睛，偏头痛苦道，“我是苍山派的弟子，正邪之分……我没有办法的，临月。”
任意的指尖颤了一下，临月是她与他相遇时编出的名字。比起这些天两人的对立，那时候的时光要美好得多。
她慢慢把披风重新拢起来，眼底掠过一丝哀伤，冷声道：“既然正邪之分如此重要，那陆少侠何必再说些无谓的话。”
她抓紧了披风，淡色的唇边压着讥讽的笑意，一字一语地道：“下一次见面，就是生死相搏。陆明辰，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陆明辰闻言抬起头，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唇边却莫名地没有说出口。任意在看着他，唇角勾起，眼中却是浓烈的情意，似乎在翻腾燃烧。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或者说是爱他。
陆明辰的脑海里晃过这样一个念头，他从未觉得她喜欢他有什么奇怪的。他能很轻易地获得那些正在最好年纪的少女的喜爱。
她们总是喜爱那种长相英俊，温文尔雅又武功高强的男子，看到一层表象就开始喜欢，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地扎进去。
但陆明辰从未像现在这样有着如此清晰的认识眼前的少女，凤微宫的宫主，像一个普通的少女那样喜欢他。
她不会哭哭啼啼地哀求他，不会用温柔小意去留住他。但是作为一直站在顶峰的人，她已经放下了她所有能放下的身段，过来找他了。
她现在说的所有绝情的、一刀两断的话语，都像是在告白。
她说起生死相搏的时候，却似在说我不知道能不能对你下手，但我一定会那么做的。
倔强到让陆明辰的心底动了一下，勾起了他怜悯的情绪。
也许是她身上的红色太过耀眼了，让他没办法忽视她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人。
陆明辰的语气显得更温柔了，宛如每一个深情的青年一般，他低声道：“我没办法和你以命相搏的，临月。”
他也许可以用更温和一点的手段，凤微宫也不是非灭不可的。
第十五章 凤微有佳人（十五）
任意道：“但是我可以。www.uu234.cc”她几乎挑衅地抬起下巴，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屑于他，然而眼圈却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陆明辰却露出了笑容，语气宠溺又包容：“你也不行的。”
任意的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陆明辰像是发现了什么让他安心的事，清俊的眉眼柔和下来。他伸手拿起披风的带子，像两人同行时那般，帮她把系好披风。陆明辰动作专注，低声叹道：“你还是那么不小心，明明这么聪慧的一个人，带子却总是系不好。”
见他这般温情，任意终究没有把在嘴边打转的话说出来。她闭了闭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命令道：“谢落，你先回去。”
谢落早就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懵了，他犹沉浸在“原来宫主和陆明辰有一腿……呸，是有那么一段儿”的震惊中，呆愣着应了一声，然后才意识到任意话中的意思。
他有心跟在任意身边，但任意已经下了令又不能不听，只能看了陆明辰一眼告退了。
谢落离开之后，任意才道：“你说想要看看我好不好，现在看到了，我过得很好，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陆明辰已经习惯了她的心口不一，他道：“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想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想告诉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想和说……我们的以后。”
“正邪两立……”任意缓声道，“还有以后吗？”
陆明辰垂下眼，漆黑润泽的眼中深情款款，温柔而坚定：“会有的。”
任意静默下来，半晌后面容上浮起一抹自嘲：“不过是怀疑我是凤微宫的人，你就能给我下毒，还谈什么以后。”
“我可以解释……”陆明辰急切道。
这时一群孩童从他们身边跑过，嬉闹不休。
陆明辰看了他们一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们换个地方说好不好？”他小心地询问任意，语气竟有一丝哀求。
平日意气风发、镇定自若的人这样伏低做小，心肠再硬的人也会有一两分松动，何况现在任意扮演的角色是还留恋着他的少女。她点了点头：“好。”
陆明辰松了口气，领着她三转两转进了一间僻静的宅院。任意便不肯跟他再进去了，她自认看得透陆明辰这个人却也存着以防万一的心思。在院子里说些话，她能听到周围的动静，若是稍有异样，她便可以离开。进了屋子里，若她一招算错，被陆明辰算计，阴沟里翻船岂不是笑话？
陆明辰见她不肯进去，以为她还在生他的气，也不勉强。正好院子有石桌和石凳，他便拉着任意坐下，解释道：“这宅院是苍山派的落脚之处，我在平城就住在这里。如果你想来见我，可以来这里找我。”
任意冷着脸道：“我不想见你。”沉默了片刻后，她又迟疑地问了一句：“这是城西吗？”
陆明辰眉眼弯起，轻笑道：“是城西，你不想找我的话，我去找你也是可以的。”
【陆明辰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45。】
以前他倒是不觉得如何，现在看来她还几分可爱。
被他戳破了心思，任意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旧事重提：“你说你可以解释，那你解释吧。”
陆明辰的神情黯淡了下来，他语调平静：“我是意外遇到你的。本以为救了一个孤身在外的姑娘，出于路途遥远危险的顾虑，我想把她送回家。然而一路上相伴相随，我动了心，想把这位姑娘娶回家。然而这时候却有人告诉我，她是凤微宫的人，并非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
“你觉得我会怎么想？”他反问任意。
他会猜测她是故意接近于他的，必然居心叵测，任意在心中替他说了出来。
“我以为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我以为自己被心爱的姑娘背叛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给你下了毒。”果然，陆明辰继续说道，“我只是想吓唬你一下，让你把实话说出来。”
陆明辰抬眼望着任意，眼底哀伤弥漫：“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决绝地跟我动手……”
“这样吗……”任意勾起一抹苦笑，却未和陆明辰想象得那样原谅他，而是道：“总归还是你不信我罢了。”
陆明辰低声道：“我那时不知道你就是林霜月，否则也不会觉得你对我另有目的。”以她的武功，不管想要做什么，都不需要刻意接近他。
任意静默不语，微微失神。
陆明辰沉寂了一会儿，又重新打起精神来。他问道：“我昨天看你动手的时候似乎有些不稳，能让我看看你的身体如何了吗？”
紧接着他自责道：“我本来是有解药的，但那一日打斗的时候居然丢了，其中有一味药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拿到……”
他观察着任意的神色，见她似乎皱了皱眉，连忙补充道：“我很快就会把解药带过来的。”
任意嗯了一声，接受了他的解释。
陆明辰心底一松，他把手放在石桌上，示意任意把手递过来：“让我看看，你昨天又动了内力，恐怕会压不住毒。”
任意把手伸出来，却犹疑着没有放上去。
陆明辰知道她还在意他之前的背叛，不敢把命门交到他手上。陆明辰显得十分体贴，他把自己的另一只手递到任意面前，含笑道：“你摸我的，我再摸你的怎么样？”
任意怔了怔，松开一直握在手中的剑柄，在他的视线下把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扣住了他的命门。
陆明辰这才握住她的手，仔细探寻着她身体里的气息，对于自己的命门握在别人手上恍若未觉一般，专注认真地诊着脉，面露担忧之色。
任意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伪装的寒霜从她面容上褪去，留下一再遮掩却遮掩不住的情意。
她任由陆明辰诊脉，看着青年俊逸面容上的担忧，过了半晌，她突然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刚刚的话？”陆明辰抬起头，眉眼含笑，回答道：“不都是真的。”
“有一句话不是真的。”
任意闻言猛然把手抽回来，冷了脸色：“你又骗我？”
第十六章 凤微有佳人（十六）
陆明辰失笑了一声，依旧由着任意捏着他的脉门，说道：“有一句话我说了谎，我说害怕那位姑娘在途中遇险才想送她去投亲，这句话是假的。www.uu234.cc”
“我对那位姑娘一见钟情，有了私心，才想跟她同行的。”
任意没料到他会如此说，一时怔中，而后脸颊上悄然爬上了红晕，连耳尖都红了。
“你……”她似忘了她刚刚还对陆明辰冷言冷语，只记得陆明辰刚刚表白心意的那句话。
“原来你那时候就……我以为你是后来才……”喜欢上她的。
陆明辰坦然道：“我一直是喜欢你的，所以在以为你是故意接近我时，才会那么生气……”他轻声道：“我那时候想了很多，以为我们两情相悦的话，就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们，就算父亲和母亲不同意，我也会想办法，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那时候是真的以为事情那么简单，我可以轻易得到别人艳羡的一切。”陆明辰苦涩道，“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我们之间横着的，不是所谓门第，而是正邪之分。”
任意平静道：“正邪之分真的那么重要吗？”
陆明辰道：“我不在乎那些。但是我是苍山派的弟子，我父亲是苍山派的掌门。我不能弃生养自己的父母、教导我武功的门派不顾，只为了跟你在一起。如果那么做，我就不是陆明辰了。而你也不会喜欢那样的我。”
若他真的那么做了，至少还不是个小人，任意在心中暗道。
她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而是失落道：“所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是吗？”
陆明辰却道：“不是，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任意皱起眉：“你说你不会为了我跟苍山派决裂的，而我也不可能为了你放弃凤微宫。”
陆明辰听她如此说，眸色黯淡了一瞬，他道：“我们不能一起退隐吗？昨日我才知道我根本没办法跟你真正对立，也不能失去你。你把凤微宫交到别人手中，我也向父母说明，离开苍山派，我们一起归隐江湖不行吗？”
任意凝眉思考了一会儿，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蜷了蜷：“那要等到我收了徒，再教会他凤微心法，才能把凤微宫交给他，恐怕还有十余年的时间。”
陆明辰道：“我可以等的，霜月。”
他第一次叫了她真正的名字，许诺一般地对她道：“多久我都可以等，我不会娶妻纳妾。我可以一直等到你愿意跟我走，好不好？”
任意拧紧的眉并未因为他的话而舒展，她有些心神不宁地道：“我一直都是凤微宫主，放弃凤微宫这种事我从未想过……”
她瞥见陆明辰在听到她的话后，面容上划过一丝受伤，连忙改口道：“但如果有合适的徒弟，也不是不行。明辰……”
她难得温柔地喊了一声陆明辰的名字，陆明辰心中一动，听见任意说道：“你真的愿意放弃苍山派，跟我归隐吗？”
不可能，他在心中回答道，他筹谋了这么久，经营出这么好的名声，就是为了拿到那一切，让所有人真正看到他。
陆明辰露出温柔的笑，他道：“我此生所愿就是能同你一起，在哪里都好。”
他恍然想起任意刚刚那一句“你又骗我”，心头略感不适，又被他忽视了过去。
任意盯着他，似乎要把他此刻的面容用线条在心底勾勒一遍，牢牢记住。她忽然松开了按着路，陆明辰脉门的那只手，反手和他的手交握：“我此生未曾把信任托付给谁，只有你。你虽然背叛了我一次，但我还愿意再相信你一次。”
她抿唇道：“只有这一次了。如果你再背叛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语气寒冷，严肃又认真地道：“就算跟你同归于尽，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同归于尽也要杀了你。
陆明辰唇边的笑意凝固了一瞬，他有些分神。他想他一定是太久没有得到真正的关注了，才会为这样一句不死不休的血腥誓言而动容。
可惜这样的誓言，给的也是那个温文尔雅，君子之风的陆明辰。
【陆明辰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55。】
这一瞬的失神被陆明辰完美地掩饰了过去，他握住了任意的手，似乎刚刚只是在为她的决定而惊喜，他含笑道：“好，如果我骗了你，随你处置。”
任意的脸色缓和一些，想起自己昨日还打了他一掌，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你昨天的伤怎么样了？我下手的时候太生气了……”
陆明辰摇头道：“没什么，让你撒撒气也是应该的。”
任意点头道：“我也觉得应该。”
陆明辰笑了一声，也不觉得生气，反而眼底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她愿意这样说话，就是真的愿谅了他。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的话，陆明辰扮起恋人时，是真的体贴又温柔，又很会说话。如果忽视他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计划着什么，他称得上是一个完美的恋人。
也正是因为完美，所以才是虚幻的。
说了几句话之后，任意站起身，对陆明辰道：“我回去了。”
陆明辰也起身道：“我……送你出城。”他迟疑了一瞬，又问道：“你还会再来吗，我这些天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他向外说他跟任意交手时受了伤，要闭关养伤，所以才能一直停留在平城。
任意道：“我不会过来了。”
陆明辰不知哪里出了错，低落道：“不行吗？没关系，我回去帮你催解药……”
任意却打断了他的话：“不过，你可以来凤微山找我。后山有一条路，布了奇门遁甲，寻常人上不来。如果你能上来的话，就算你的本事。”
陆明辰的眼睛亮起来，本就清俊的面容更显隽逸，眼眸熠熠生辉：“你会在后山等我吗？”
任意偏过头不去看他：“我会在后山的练剑的。”
陆明辰笑道：“好。”
他送了任意出门，一直到城门口，才和任意分开。
城门处，罩着黑色披风的女子愈走愈远，而白衫长剑的青年立在原地，面无表情。
第十七章 凤微有佳人（十七）
任意在没什么人的路上徘徊了一圈，成功搭上了一辆顺风车，回到了凤微山脚下的村子。
一直守在路口等着她的谢落就看到自家宫主坐着装满甘草的驴车回来，从车上跳下来后还笑着跟赶着的老农道谢。
谢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他家宫主变成了这样？
任意跟赶车的老农聊了几句家常，然后问谢落：“等我呢？”
谢落道：“宫主说要属下先回去，属下还是有些担心……”所以在这里守着。
任意道：“没事，回去吧。”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了，日头偏西，村庄上方飘起了袅袅炊烟。站在山腰的石阶上往下看，远处一片低低矮矮的房屋，错落在一块块农田中，平静安宁。
任意不急不缓地往上走，谢落跟在她身后憋了满肚子的话想问又不敢问。
任意却主动提了起来：“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谢落犹豫一会儿，问道：“宫主，您和陆明辰是不是……”
任意道：“哦，爱过。”
“其实看得出来吧。”她接着道，“我去磨练心境的时候遇到过他，在一起过。不过他都带人打上凤微宫，当然是分开了。”
但是我觉得你们要和好了……谢落忧心忡忡：“宫主如果喜欢陆明辰那样的，属下可以为宫主寻来，但是陆明辰是正道的新秀，苍山派对其给予了厚望，其人也正人君子出名，恐怕不会愿意留在凤微宫。”
任意笑起来：“正人君子？”
谢落不知道她有揶揄陆明辰的意思，道：“他做过不少事，在江湖上颇具声名。而且他做得那些事，都是一己之力所为。而非像有些门派子弟，门中长辈会刻意领他们出来行侠，积攒资历，年轻一代像他这般已经算是极为出挑的了。”
任意道：“我以为他是正道培养的下一代盟主呢，原来他是自己成得名？”林霜月的记忆中关于江湖上传闻知道得并不多，能让她忌惮的人太少了。只要事不关凤微宫，她都不怎么关心。
“不是。”谢落回答道，“正道倒真培养过一个，不过不是他，是苍山派原本的大弟子孟若逸。”
任意挑了挑眉，似起了几分兴致一般：“孟若逸？我没听过。”
谢落老老实实地道：“您去历练之前，估计也没听说过陆明辰。”
倒也是。
“这个孟若逸现在怎么样了？昨日似乎没看到他，按理说讨伐我这种魔教妖女，他应该也在才对。”
谢落道：“孟若逸五年前就死了，尸骨无存，到现在还没追到真凶。”
说着他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他可要比现在的陆明辰要厉害多了，无论是武功还是行事声名都在陆明辰之上，连老宫主私下里也赞过一句他心性不错。”
历代凤微宫主都眼界极高，对大半的人都看不上这大概也是凤微宫名声这么不好的原因之一。能让凤微宫主夸上一句，那是真的很厉害了。
“看来他的声名的确在陆明辰之上，想必苍山派掌门夫妇也很喜欢他。”陆明辰在这样一位师兄的光环下长大，想必压力也很大。
谢落不觉任意话中的含义，附和道：“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又那么优秀，当然很喜欢。”
任意轻笑道：“这么说我还满足了陆明辰一个愿望。”她昨天也夸了他一句，还是当众夸的，不也是凤微宫主的认可吗？
孟若逸有的，他陆明辰也有了。
谢落见她又把话题扯到了陆明辰身上，咬牙道：“不然就把陆明辰抢过来，废了武功，留在凤微宫……”
可以，任意总算听他们说了一句有魔教风格的话，然而她对这个提议丝毫没有兴趣。
她道：“抢回来多没意思，没必要的。你不用管这件事，我还要其他的事要交给你做呢。”
谢落道：“什么事？”
任意道：“等回去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谢落：“乔家的案子是谁破的？”总不会真的是凤微宫自证的。
谢落回答道：“陆明辰。”
任意：“……真是巧了。”
回到凤微宫，任意远远就看见穿着黑色袍服、容貌精致的少年立在殿门口，身形被夕阳拉长，变成地面上长长的一条影子，孤寂清冷。
任意想起她早上让他下午过来，不想自己回来的晚了，沐颜可能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
她对身后的谢落道：“你先下去吧。”
谢落：“……是。”
他表现得有几分迟疑，任意便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谢落看她的眼神宛如看一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唔，好像他也没猜错。
任意不怎么真诚地自我反省了一下，然后走到殿门口：“沐颜？”
少年抬起头：“宫主，您回来了。”
任意解释道：“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让你等久了。”
沐颜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回答道：“宫主不必向我解释的。”
任意道：“以前自是不必，但现在不一样了。”
沐颜低着头，被遮住的眼底深沉复杂。他想问何处不一样了，是因为她和他之间多了一层似真似假的师徒关系，还是她在忌惮他，才会做出解释。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紧抿着唇。
任意看着他笑了笑，声音轻柔：“进来吧。”
她走进大殿，把披风随手扔在床榻上：“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过来问我。”
沐颜道：“什么时候都可以。”
任意道：“只要我没在闭关。”
沐颜没说话，只是抬起了头，平静道：“我现在就有不懂的地方。”
任意走过去，问道：“哪里？”
沐颜把不解之处对她讲了一遍，恰巧他说的那些都是林霜月曾经遇到过的，任意解释起来也没什么困难。
她道：“你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女子沉静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来，清晰地解释沐颜提出来的疑问。
沐颜却走了神，他目光落在任意的侧颜，从眉眼慢慢向下，最后落到她浅色的唇瓣上。平素的冰冷和嘲讽从她面容上褪去，冰消雪融一般，让沐颜有些不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个一直立于高处、俯视着一切的凤微宫主吗？
第十八章 凤微有佳人（十八）
仿若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只是一样的耀眼美丽。www.uu234.cc
【沐颜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60。】
任意察觉到他心不在焉，停了一瞬，问道：“听懂了吗？”
沐颜回过神，十分镇定地道：“有些不懂。”
任意道：“哦，那你说说，我刚刚讲什么了？”
沐颜：“……”他耳尖红了起来，镇静表情有些持不住。
任意叹了口气：“这么大个人了，听讲还走神？”
耳尖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沐颜认错道：“宫主……”
任意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叫师父。”
沐颜看着她那张比他绝大不了两岁的面容，有些叫不出口。
任意也不急，挑眉道：“怎么，拿了心法就不想认我这个师父了？”
沐颜下意识反驳道：“不是……”很快他镇定下来，眉眼低垂：“师父。”
他容貌十分漂亮，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有些过于精致了，平时冷厉的时候倒让人察觉不出，此刻温顺起来，更为动人。
任意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唇角弯起：“再给你讲一遍好了。”
沐颜这一次不敢再走神，仔细地听着，只是他仍旧会被心中升起的奇怪感觉弄得恍惚。
他视若神灵的人从神坛上下来了，不是跌落神坛，而是她亲自走了下来。
为了他亲自走了下来。
如果任意收了一个孩童当徒弟，温声细语地耐心教导，沐颜也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任意把这些都给了他，一切的温柔和包容，让沐颜忍不住去想她是真的把他当做徒弟。
然而他的自知之明和谨慎的性格，又不住地提醒他，不是这样的，她明明又更好的选择，只是另有目的罢了。
他不算资质出众，甚至比不过陆明辰，就算是形势所迫，她也不会做这样的选择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年纪相当，如果把他教出来，她将来要怎样自处？
沐颜心思纷乱，好在任意讲得足够清晰周全，他悟性又足够好，才没有让任意再重复一遍。
任意又一次问道：“懂了吗？”
沐颜点了点头：“多谢宫主。”他还是不太习惯管她叫师父。
任意也不是非要他叫师父，偶尔逗逗还好，要是沐颜真的把她当做师父来对待，尊师重道起来，反倒是麻烦事。
她摆了摆手：“下去吧，不懂再来问我。最近可以把教中的事物交给谢落处理，如果你手下有不错的人选，也可以提出来，让他暂代右护法的事务。”
沐颜心中一震，说不上是释然还是难过。他心思极深，能在凤微宫如鱼得水也离不开他本身的心思周全。他几乎立刻想到，任意会让他找人暂代右护法的事务，是为了日后将他剥离权力的中心。在他死后，也不至于无人任右护法之职。
他回道：“属下会去找的。”
任意却侧了侧头，问道：“你想什么呢？你以后就是少宫主，右护法总要有人做的。”
沐颜没想到她会直接点出他心中所想，诧异地抬起头：“宫主……”
任意道：“跟你说了你也不会信，算了，你回去吧。”
沐颜的话又咽了下去，他还以为她要把事情摊开来讲，结果又不是。
沐颜低下头：“属下回去找能暂代右护法之职的人，宫主放心。”
任意不怎么在意地道：“能找就找好了，找不到也没关系。”
沐颜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殿外已经暗了下来，能看到夜幕中点点的星辰，它们镶嵌在幽暗微蓝的天空中，静谧而美丽。
沐颜仰起头，望着它们出身，仿若忘了自己身处何方一般。
他在想自己心中久久挥散不去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他一直视宫主为他追随的人，从他还是凤微宫的一个弟子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想的。
他沉迷于她挥剑时的冰冷与艳丽，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都用不出那样的剑。就像他知道，自己能追随他，却永远不可能靠近他
仰望和憧憬着神的信徒，是无法靠近神的。
但是现在……
沐颜扣住了自己的手腕，指甲切入皮肤，让他清醒了不少。
可那种感觉还未消失。
不止是宫主像换了一个人，连他都像换了一个人。
他向来惜命、谨慎，现在却总是忍不住去相信宫主的话，相信她表现出来的亲近与温情，贪恋片刻的温暖。
毕竟，沐颜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毕竟从来没有什么人愿意去选择他，而他所崇敬着人更不可能。
但是她选择了他，不止一次。
夜色下，沐颜一步步离开了大殿，在只有巡逻弟子的凤微宫中缓缓走着。
原来就算他现在成了凤微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法，他还未忘记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听父母议论将他送走时的恐惧。
【沐颜好感度+15，当前好感度+75。】
任意把沐颜打发走，又让人送了晚膳和热水，用膳洗涑。在侍女把东西撤走时，她吩咐道：“我记得靠近后山那边有一座宅院吧？”
侍女道：“只有一座听林轩，只是很久都没人住了。”
任意道：“坏了吗？”
“没有，年年都有修缮。”
“那就收拾出来，我过去住。”
侍女惊讶了一瞬，随即恭敬应道：“是。”
等侍女出去，任意把233叫了出来：【你能查到多少关于孟若逸的东西？】
233道：【系统接受到的信息和宿主是同等的，孟若逸这个人不在记录中。】
任意：【那就盯着陆明辰，如果他回了苍山派和苍山派的掌门见面，就把监控留起来给我看。】
233道：【孟若逸和陆明辰有关系吗？】
任意躺在床榻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别人家的孩子，会给人很大压力的。】
【如果一个人有梦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他或许想在哪一个领域做出成绩，或许想把自己爱好的事物做到极致。】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喜欢自己所做的事情，出于纯粹的喜爱。】
【但如果一个人只是单纯地想出人头地，想要获得权势，那么一定会有一个引子在。因为这个引子，才会激起他这样的**，让他不惜一切代价那么做。】
【孟若逸很可能就是陆明辰的引子。】
第十九章 凤微有佳人（十九）
233听得云里雾里：【所以孟若逸和陆明辰究竟有什么关系？】
任意道：【师兄弟啊，不过陆明辰可能不怎么喜欢他。www.uu234.cc】
233道：【为什么，不是说孟若逸很好吗？】
任意笑道：【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我现在也不太确定，总之如果陆明辰回了苍山派，你就盯着他，牺牲一点玩论坛的时间。】
【好哒。】233保证道，【我不会偷懒看论坛的。】
任意道：【偷懒也没关系。】
233：【真的吗！】
任意温柔道：【只是没有业绩罢了。】
233：【qaq】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任意要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
侍女过来禀告的时候，谢落也跟着过来了，说了些教中的事情，然后表情有些奇怪地道：“沐颜找了一个人暂代右护法之职，说是您吩咐的。”
任意点头：“确实是我吩咐的。”
谢落道：“那沐颜要任何职？”
“我另外有事要他去做。”任意道，“我也有事要你来做。你还记得平城的那个说书先生吗？”
谢落：“记得……”宫主不会这时候想起要报复了吧？
任意道：“凤微宫的店铺中有没有这样的茶楼和说书先生？”
谢落道：“应该是有的。”
任意道：“有就好，你去……”话说到一半，任意停了下来，她看了谢落一眼，改口道：“你让负责这些产业的人过来见我，我亲自和他说。”
术业有专攻，听谢落的话就知道他根本不太了解这些。
谢落应了一声，又问道：“既然宫主知道，那右护法之职就由他人暂代了。”
任意知道他对于她撤掉沐颜之职的做法十分不解，笑了笑道：“如果新上来的人不称职，你可以推荐新的人选，沐颜日后……要做些别的。放心，不是降职。”
谢落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会质疑什么，得了命令便开口告退。
任意从柜子中取了一件新的披风，对即将退出去的谢落道：“我想做些事情，谢落。凤微宫立于武林之巅已久，但它不见得会一直如此。凤微宫荣耀皆系于宫主之身，真的好吗？”
谢落停住了脚步：“宫主的意思是？”
任意把披风披上，不用侍女动手，自己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含笑道：“凤微宫当然还要在武林之巅，但我们还要有一条退路。我现在做的，是想给凤微宫留出一条退路来。”
“我希望你能懂我，谢落。”
谢落抬起头，看着眼前几近陌生的少女，她最近似乎很爱笑，而且言行举止之中比之前多了些东西，给人一种奇怪的安定感。
自从外面历练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做以前从不会做的事，甚至开始关心之前从未关心的东西。
然而对于任意的所作所为，谢落虽然疑惑，却从未质疑过，除了他忠于凤微宫和尊卑之分的原因外，也源于这种奇怪的安定感。
谢落这一次没有像之前那样低下头，而是和任意对视着问道：“宫主在历练的时候，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任意道：“是啊，谈了一场恋爱，然后，黄粱一梦。”
她拿着佩剑从谢落身旁走过，留下谢落一个人在原地沉思：黄粱一梦他懂，恋爱是什么意思？
后山是凤微宫第一代宫主闭关之处，再加上凤微宫历代的少宫主也会在后山修习，故而按凤微宫的规矩，寻常弟子是不准入后山的。
凤微山山林茂密，静潭附近风景自然也十分不错。山泉清澈，隐有流水之声。只是已至初秋，地上铺了一层落叶，没有了夏时郁郁葱葱之感。
任意过来的时候，沐颜就站在静潭边，持剑而立，金红的落叶在身侧铺成一个圆圈，他身侧方圆三丈露出了洁净的泥土，三丈之外却铺了厚厚的落叶。
任意走近了些，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其中有些落叶上有着整齐的割痕，是被剑气所伤。
在和陆明辰交手的时候，他还未有这样的剑气。他才不过练了一日的凤微心法，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凤微心法应该也没有这么厉害才对。
沐颜这时已经发现她的到来，把剑收了起来，对任意行礼：“宫主。”
任意道：“看来你练得不错。”她手里捏着一片被分为两半的枫叶，在手中转了转。
沐颜注意到她手中的叶子，解释道：“属下昨日把《凤微心法》通读了一遍，里面提了几句对于剑法的解释，有所顿悟。”
任意道：“能和陆明辰打吗？”
沐颜平静道：“还不能。”
任意笑起来：”但是你总有一日可以的，是吗？”
沐颜抿了抿唇，反问道：“宫主觉得属下不能吗？”
“不是不能。”任意道，“而是你志向未免太小了些。”
沐颜错愕抬头，却见任意十分自然地道：“陆明辰是你一时之敌，却不是一生之敌。你见我有把他放在眼里过吗？他还远远不及真正的顶端。”
她走到沐颜身前，用明澈如雪的眼睛望着他，说道：“你是成为‘我’的人，你是未来凤微宫的宫主。至少不能比我更差，当然能超越更好。”
沐颜本能地想避开她的目光，他已经习惯在她面前低头了，与她对视让他觉得有些无措。然而真正对上任意的眼睛时，他却没有能移开目光。
他被定在了那里。
那双眼睛中的笃定让他没有办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她是真的在把他当成未来凤微宫的宫主来对待的。
但是为什么？沐颜想不明白，她有无数种选择，但是她偏偏选择了他。
沐颜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宫主为什么会想到把《凤微心法》给我？宫中年幼的弟子里也不是没有资质上佳的。”
任意不甚在意地道：“我记得我在决定收你为徒的时候，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但是没道理。”沐颜立刻反驳道，声音中有一丝泄露出来的急切。“您并没有必要这么做的。我原本以为您是为了安抚住我，才那么做的。但是现在……”
现在看来，她不是那么想的。
任意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急切和不安，她淡淡道：“你很害怕？”
第二十章 凤微有佳人（二十）
“我……”沐颜艰涩地吐出了一个字，却没能继续说下去。www.uu234.cc他抿紧了唇，却没有低头，而是把头偏了过去。他不愿意面对任意仿佛能将他看透的目光，却莫名不愿意再在她面前低头。
沉默了片刻后，他道：“我不懂。”
他没有再自称属下，而是像面对平等身份的人那样，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从我身上……能得到什么？”他似乎也觉得任意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这种想法有些离谱，但是他没办法解释任意的做法。
当然是想从你身上得到好感度，顺便把任务完成，任意在心中说道。她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停留特别久的时间，一年两年可以，三年五年有些长，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再久就不行了，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在一个又一个世界停留太久，只会让她越来越感到疲惫，消磨她对世事的乐趣与渴望。
如果真的去收一个幼童，把他养大，悉心教导，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了，她不想那么做。沐颜对她来说，就成了很好的一个选择。
以沐颜的年纪，只要他学成，她就可以在攻略完成后随时脱离这个世界。就算没学成也没关系，《凤微心法》全在沐颜手上，以他的悟性可以慢慢参透。
这是她会选择沐颜的理由。
但是这些理由是没办法和沐颜说的。而且，既然受了徒弟，总是要负责任的。
任意从沐颜手中把他的剑拿了过来，走到了静潭边的空地上。她闭上眼，回想着林霜月的记忆，然后把林霜月最常用的剑法用了出来。
剑气纵横，寒光凛然。
无论是什么样的剑法，由林霜月用出来，总会多出一股惊艳的味道来。就如同再普通的剑到了林霜月手中，也能削铁如泥。
任意来用就要差了许多，她用出来的时候每一剑也恰到好处，但总少了一种味道。她和陆明辰交手的时候也是这样，她依旧能和陆明辰打得势均力敌，却没有林霜月那样的剑意。
一套剑法用完，任意微喘着停了下来。她每一次动用内力，都会让自己毒素入侵得深一些。不过她自认有办法从陆明辰手中拿到解药，又有能从233那里兑换解毒剂，所以并不怎么在乎。
沐颜听到她的喘息声，立刻皱起了眉，忍不住道：“宫主，您不该再动用内力了。”
任意没理他的话，把剑交回他手上，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沐颜：“宫主你身上的毒……”
任意声音微冷：“我问你这个了吗？我问你我的剑，你看出什么了？”
这是她这几日第一次对沐颜冷言冷语，沐颜不敢再去提她身上的毒，回答道：“宫主的剑不如之前了，剑气虽凌厉，却没有之前的感觉了。”
他想了想，换了句说辞：“宫主你的剑意变了。”
说完之后，他又忍不住道：“是不是因为中毒的缘故……”
任意点头道：“中毒是一部分的原因，我还受了伤。”她当然不能说之所以你感觉剑意变了，是因为换了一个人。她不是林霜月，自然用不出林霜月那般惊艳的剑法。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忽悠沐颜。
她道：“我在和陆明辰交手的时候，你就看出来了吧？当时若是再打下去，我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沐颜犹豫了下，承认道：“那个时候，宫主气势虽厉，却太过急了。属下便怀疑宫主受了伤。”
任意弯起唇角，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选你吗？情势所迫只是一部分的原因，你说的没错，我还没有到一定要把《凤微心法》传到你手上的地步。我会这样做，最重要的原因是你看的出来。”
“我和陆明辰交手的那一日，在场的人全都没有发现我当时已经后力不济，连陆明辰都是在交手许久之后才想到的，只有你看出来了。而且……”
任意重新在地上捡起一片叶子来，她把叶子举到沐颜面前，给他看叶子上的切痕，反问道：“你觉得谁都能在得到《凤微心法》一日之后，就能有这样的顿悟吗？”
没等沐颜回答，她便否认道：“不是谁都可以的。但是你能做到，因为你有这份悟性。”
沐颜的神情从疑惑变成茫然，又变回了疑惑，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片刻之后道：“你是说……你选择我，是因为我的悟性？”
“不然呢？”任意面容上流露出几分不耐，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沐颜，挑眉道：“我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权？钱？还是色……”
任意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沐颜精致的容貌上，话锋一转：“我还没那个兴趣。”
沐颜：“……”
“但是我年纪并不比宫主小多少。”沐颜把被任意弄得有些奇怪的话题拉回了正轨，“我是没有办法在宫主之后继承凤微宫的。”也许在她死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任意却道：“我说过我会一直留在凤微宫吗？耽于俗物，在武学之道上走不远的。”
这是很有林霜月风格的回答，如果是真正的林霜月，她若觉得凤微宫耽搁了她的武学上的修习，她也会提前收下一个徒弟，以便让自己能早一日专心习武。
沐颜听到这样的回答，竟也觉得理所当然。
一时间他所有的疑惑都被解开了，却依旧让他觉得不真实。
他不安地握紧了剑柄，竟然不知道要在说些什么了。片刻后，他打破了沉寂：“所以宫主是打算在我学成之后，离开凤微宫？”
任意道：“我有这个打算。”
沐颜又一次沉默下去，他不止在想些什么，似乎没有觉得多高兴也没有觉得多放松。
任意没打算说话，静静等着他开口。沐颜把手中的剑收入剑鞘，半跪下去道：“属下刚刚言语逾越，请宫主责罚。”
任意扫了他一眼，语气清冷：“这算什么大事吗？要说逾越，你做过比这还要逾越的事。练剑吧。”
说罢，她转身往静潭西侧走去，那里有一条蜿蜒在灌木的小路。
听见她这样的冷淡口气，沐颜却松了一口气一般放松了身体。
第二十一章 凤微有佳人（二十一）
少女披着黑色披风的身影从蜿蜒的小路上消失，沐颜这才收回了目光。www.uu234.cc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没有继续练剑，反而在静潭旁被水润泽得发光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望着潭水出神。
他的确在害怕，甚至到了现在，他还是在害怕，甚至恐惧尤甚。
他离开家的时候只有五岁，是不太记事的年纪。但那个时候发生的事，他都记得。那是个冬天，家里快要吃不上饭了，他躲在紧闭的门后面听见父亲和母亲商量把他卖到县城的大户人家中做奴仆。结果恰逢凤微宫的人到村子里挑人，十两银子一个男童，要远比卖去当奴仆价码要高得多。
然而把他送过去的时候，前来挑人的管事却嫌他年纪大了不愿意收。凤微宫收弟子的时候，选的都是四岁以下的孩童，最好懵懂不记事。
母亲哀求了许久，管事的人才肯收下他。
后来他到了凤微宫也是一样的。他或许资质不错，或许足够听话，但永远不会有人说：把沐颜留下吧。
但是宫主选了他。
从未被人选择过的人突然被重视是什么感觉？
欣喜若狂，感激涕零？
都不是，是恐惧。
恐惧再一次被抛下，恐惧被被重视之后的丢弃，那可要比从未被选择过要绝望。
冷风吹过，一片泛黄的叶子从树顶飘落下来，打了个旋儿，落在了沐颜的膝上。
沐颜伸手想把落叶抚下去，触碰到落叶时停了下来，转而把落叶捡了起来。
他看着落叶发呆，恍惚想起任意刚刚就捏着一片落叶，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沐颜仿佛被烫了一下手一般，把落叶丢了下去。
他按了按额角，握着剑柄，却又回想起任意曾经也是这样握着这把剑，指尖不禁颤了颤。他没有松开剑柄，反而握紧了一些。
【沐颜好感度+15，当前好感度75。】
就算明知道深渊在侧，也未必能如愿放手。
………………
任意走到小路的尽头，有一片被树林包围的空地出现，空地旁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刻了几个凌厉的字迹：“凤微山”。
任意把披风解下来顺手搭在石碑上，抽出剑来开始练剑。
她从林霜月学会的第一套剑法练起，也不动用内力，只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剑法的招式。直到暮色偏暗，她才收了剑，靠在石碑下假寐。
汗水自她的额头滑落，她也没有去管，只静静地靠在那里，回想着那些剑招。林霜月的记忆宛若一本附带注解的剑典，供她融汇贯通。如果想从积分商城中得到这些东西，需要付出的积分要远远多于她在这个世界付出的那几千积分。
夜色逐渐降临，风吹落叶的声音混杂着鸟儿的叫声，忽然传来了踩踏落叶的脚步声。任意猛然睁开了眼睛：【233？】
233立刻道：【是陆明辰。】
任意不怎么意外地站起身，重新把剑抽出来，在月光下端详着剑锋。陆明辰是个心思深沉又谨慎多疑的人，就算她告诉了他这条上山的小路，他也要先试探地走一次。
如果能顺利上山，夜探一番凤微宫当然是最好的。
任意当然不可能让他那么做，所以她才会等在这里，既是为了练剑，也是为了蹲一波陆明辰。
运气好的话，任意心不在焉地想着，还能刷点好感度。
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致，甚至连每一个树上的枝桠都是相同的方向。陆明辰却丝毫没有被迷惑，他十分坚定地往西南的方向踏出了一步。一步过后，四周的景物便全然变了，蜿蜒的小路出现，小路的尽头是一块石碑，上面被随意搭了一件黑色的披风。
陆明辰心中一动，抬眼望过去，果然看到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月下。她似乎在看着手中的剑，不知在想些什么，平素染雪的眸子竟有一丝哀切和惆怅。
她想得太过出神，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陆明辰看着她以手拂过剑，然后向前刺出了一剑，却虚弱无力。他心中明了，因为没有内力，就算剑招再好看，没有内力的剑只是花架子罢了。
任意保持着刺出的姿势，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面色骤冷，收剑回身，正好撞见了陆明辰。
陆明辰微微怔愣，随即温柔地笑道：“霜月。”
任意抿了抿唇，没有理他，快步走到石碑前。陆明辰却先一步走上前去，把石碑上的披风取了下来，披在了任意的身上。他半低下身子，替她把披风的带子系好，安慰道：“我过几日就会把解药带过来，信我。”
任意闭了闭眼，淡淡道：“我只是不太习惯现在的样子。”
陆明辰声道：“我知道。”他当然什么都知道，只是解药现在还不能给她。他必须要保证她的确不会背叛他的时候，才会把解药交给她。在那之前，缺的那味药材会一直缺着。
“再等等。”他抚摸着任意披散下来的长发，声音轻柔又低沉：“不会太久的。”
任意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一直在平城这边停留，没有关系吗？”
陆明辰道：“会有些难处，不过不是大事，至多受些责骂。但能每日见到你，受些责罚又算的了什么？”
任意却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做苍山派君子之风的大弟子，不肯违背一点所谓的正道规矩呢。”
陆明辰放在她长发上的手顿住了，温润的眼神变得十分之冷，天山上百年不化的积雪也未必能比得上的冰冷。
【陆明辰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45。】
【陆明辰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35。】
233：【！！！这个攻略对象也有病！！！】
任意颇为赞同地说了一句：【病的不轻。】
只一瞬间，陆明辰就把刚刚冰冷的眼神掩盖住了，换上了他平常温和的面具，状似无奈道：“你笑话我。”
“我说的不对吗？”任意背过身不肯去看他，“正道的那些规矩，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还要靠着这些规矩，做很多事情呢。陆明辰道：“我总不能让家父和家母失望……”
第二十二章 凤微有佳人（二十二）
他轻声哄了两句任意，任意却依旧对着石碑不肯理他。www.uu234.cc
陆明辰眼底划过一丝不耐，若是一般的女子，他早就敬而远之了。他会在这里与她费这种口舌，不过是因为她是凤微宫主罢了。想到这里，他心底竟有些失望。原本以为惊采绝艳、非同一般的女子竟也不过如此罢了。
昨日那番不死不休的话语倒像是另一个人说出来似的了。
任意对着石碑发呆，用目光把石碑上的三个字描绘了几遍，然后才分神去听陆明辰是怎么哄人的。
“……我知道那些规矩你不喜，但我总归是苍山派的弟子，一言一行总要受其束缚。不若你是凤微宫的宫主，可以随心所欲。”他低声叹了口气，“我这些天一直奔波，不过是想见你一面。别跟我置气了……”
“若是你生我的气，我……”他眼中流露出痛苦和哀伤，随即自嘲一笑：“我又能怎么办？我喜欢上凤微宫的人，就算所有人觉得我应该和她势不两立，我还是爱她。”
“霜月，不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任意终于动容，侧头和陆明辰对视，被他眼中的痛苦之色震惊了。陆明辰他居然……
居然这么会演戏？
她都快分不清他眼中情绪的真假了。
任意：【我觉得我遇到对手了。陆明辰的演技简直在侮辱我在这么多世界做出的努力，我辛辛苦苦才有今天的演技，陆明辰一个没穿越没重生、年仅双十的人，居然能和我的演技比肩。】
233：【那个……道理我都懂，但是宿主你确定你的演技是辛辛苦苦得来的吗？】明明看起来轻轻松松……
任意微笑：【我为了哭得逼真，多少次对自己痛下狠手你都忘了吗？那时候你在干什么，看戏吗？】
233：【qaq我错了，明明宿主那么幸苦……】宿主表现得太轻松，让它都忘记了这件事了。
任意：【……所以帮我好好盯着陆明辰。】她其实只是想卖个惨，掐自己几下能算什么辛苦，她家系统实在……太可爱了点。
任意和陆明辰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此时震惊的神色已经在她眼底褪去了，取之而代的是心疼与温柔。
她低声道：“我不是生你的气，也不是笑话你。我只是觉得……”
在任意看不到的地方，陆明辰眼神淡漠，总算是哄好了。他靠近任意，打算在她说完的时候把她拥进怀里，柔情蜜意地说些话，顺便套两句关于《凤微心法》的话。
然而任意的下一句话却是：“我只是觉得……你或许根本不想做他们喜欢的苍山派大弟子，我感觉……你不高兴。”
淡漠轰然崩裂，破碎殆尽。
陆明辰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却没有像之前想的那样把她拥入怀中，而是握着她的肩膀，收紧了手指。
任意吃痛地皱起眉：“你……”
力道却又松了下来。
陆明辰看着她，笑容有些古怪：“林霜月，你怎么……”话未说尽，他就不说了。
任意却冷了脸色：“陆明辰，你什么意思？若是你觉得我是魔教妖女，不便来往，你就滚回你的苍山派去！”她哪里是会低声下气的人，刚刚那几分柔情已经是极致了。陆明辰却是这般反应，她怎么会不生气？
陆明辰的表情却愈发地古怪了起来，半晌后，他笑了起来，把任意按在了怀里，无视了她轻微的挣扎。
【陆明辰好感度+30，当前好感度65。】
他把下巴压在任意的肩上，轻笑道：“我没有不高兴，做这种事，我高兴得很。”
任意的身体僵了一瞬，把他的手甩开，从他的怀抱中着挣脱出来。她又去拿自己的剑，冷声道：“随你。”
陆明辰上前拉住她的手，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我错了，你别生气。”他此时的语气比之前听起来要更加温柔：“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关心我，太过高兴了。”
任意不理他。
陆明辰也泄气，见她要练剑，劝道：“等解了毒再练吧，也不急这一两日。现在练剑未必会有所收获。”
任意抿了抿唇，把剑收了回去。见任意的脸色有所缓和，陆明辰提起了另一件事：“你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徒弟？”
任意道：“昨日才提起的事，你今天就惦记上了。”
陆明辰坦然点头：“我恨不得你今晚就收到一个徒弟，明天就把他教会了，然后就能跟我走了。”
听他如此说，任意白皙的面颊上泛起红色：“怎么可能那么快，等他长大也要十几年。而且凤微宫新入门的弟子里没有资质也被出众的，就算我想收徒，也不能随意找一个徒弟收下。《凤微心法》也不是谁都可以练的。”
陆明辰不太满意她的回答，拧眉想了一会儿，小心地提议道：“苍山派也有些人脉，也会在孤儿之中挑选资质上佳的弟子。若是遇到资质好的，我把人给你送过来做徒弟好不好？”
任意似乎没怎么多想，直接道：“也可。”
陆明辰看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淡了下去，片刻后才又提起其他的事。
月至中天，任意坚持把陆明辰送下了山，然后才顺着小路回到了山上。她走的依旧是来时的路，路过静潭时却发现沐颜竟然还在静潭旁打坐。
任意走路的声音惊动了他，沐颜睁开了眼睛，起身行礼道：“宫主。”
任意道：“不必太过劳累，武学之途若是操之过急也是无益的。”
沐颜何尝不懂，他一直留在此处，不过是他心烦意乱无法安心，只能让自己静心冥想。他没有与任意说这些，只是回道：“宫主说的是。”
任意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在静潭修炼，还是清静为佳。从今天起宫中多加几队巡逻的人。看守后山的人也要加人，让他们轮换看守。”如此一来，就算陆明辰知道凤微宫后山的路，也进不了凤微宫。
沐颜觉得未免太兴师动众：“其实不必的……”
任意一句话把他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我也会在后山练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