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谁如草芥
当年的小陈岑还耿耿于怀于变法的失败,以为是理想败给现实。UU小说直到后来他才发觉,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理想。
变法之后,自在教在京城的势力全线溃败,朝中各派一片荒芜,人仰马翻。许多自在教教徒在天默安排下弃暗投明,打散修为重头修炼,或被编入军队,或转成红刀卫。能够被朝廷招安,这拨人倒是很高兴。自在教又如何?教里大部分人还不是混口饭吃,并不是真的笃信教义。
陈岑和明善感觉到了与天默关系的变化。他们当然是继续效忠于他,但却有一种类似信任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消失了。他们再没跟他提过苗钏,就好像那个女修从未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一样。再后来,又过数十年,老皇帝驾崩,天默登基,改元仁平,马不停蹄地又迎来几场针对新皇的斗争。经过了个别老臣试图争权、某位不甘心的皇兄密谋夺位等波折,终于是彻底清除隐患,到仁平十年左右,天默坐稳皇位,实现了他们在梨州遇到自在教之前的那个理想。
接下来,就是当年那场变法的翻版了。以自己培养出来的新势力和另外几个世家为依靠,新皇正式对陈氏、明氏一系的世家动手。陈岑第二次被罢相,这一次他连带自己满门被抄;帝后亦反目。陈岑跟苗钏一样运气极好地逃出京城。或许是在天默的默许下,他成功逃往南方,变成了那个更名改姓,满怀伤痛的岑与痕。他和缪川川在江南各地隐居养老,最后回到梨州,接纳了第三个逃出京城的明善……
岑与痕后来觉得自己作为陈岑的那一生放在华景帝国的历史上也不是很特殊。他早该预料到的。他对天默的那点飘渺的怨恨,支撑着他回到自在教之后还能继续活下去,筹划重兴,筹划复仇……因为除了复仇他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死后重生回四百多年前,才是一场真正的意外。那位天外大能只言片语给他透露的一些真相,才是让他真正地想通了。他终于放下,他终于什么也不在乎,认真在这虚假红尘幻境里凭心而行。
平行时空的天运三千六百零一年,那场变法同样开始了。
……
这块时空的边缘已经泛出了一丝丝琉璃色。
京城上方的高空上,迎风飞了半天的郁子规极目四望,得出了这个结论。
“到了!”她想。
那道天上的颜色从南方梨州的方向直直地向这边劈来,连带着四面八方的天际线一同泛光,只有他们人仙境以上才能看见。琉璃色是无色的时空交错碎裂扭曲之处方能形成的异色,此时却从天而地笼下来,至少覆盖了京畿地区。这意味着这个时空以谪仙天默、谪仙明善身边的这一块时空,从那颗四百多年后的时空琉璃算起,所有与之相关的天机线全部断绝。
狱主阁下要抹除这段平行时空肯定会选择这时空彻底走偏无可挽回的时间点作为抹杀的精确时间。就像折一条生病的叶枝肯定要选在健康枝条与病枝的交界处折断一样。但这段时间之内发生的事是切实发生过的,郁子规和岑与痕过的这百余年也是真实地过到现在再迎接毁灭。看着整片时空破碎的边缘都逼到眼前,她就知道时辰到了。
郁子规的微小虫身从高空骤然下降,直直坠入底下的皇宫里。满目紫墙金瓦一撞入眼帘她便扑向其中最大那座殿阁,穿过无数追堵她的人仙神念,她的傀儡身裹着岑与痕借她的少许气运,把他们全部撞飞!
“我说你到底能不能听我们说话……”
“你这个疯子,我劝你最好停手。”
“你不在乎任务,我们还在乎呢!你就不怕欠下因果?”
京城与皇宫附近所有人仙监视者疯狂地追着她吐槽。这些年随着郁子规和岑与痕修改命运无所忌惮,这些平衡使终于发现了这俩奇葩,纷纷炸锅,不过郁子规当然是把他们当耳旁风。
“滚滚滚,让开一点,我早说过这不是我干的,是这里已经救不回来了。你们有时间还不如去看看天上……”郁子规自顾自顶着同僚们的炮火冲上去,感觉十分畅快,她忍住笑,飞到殿内,看着那病弱而垂垂老矣的金袍修士。
“莫急莫急,本座回来了,”她声音一变,装作和蔼地对着这凡魂道,“今日你有什么疑惑?”
“……上神……上仙……您承诺过今日要讲……”那老修士胡乱祈求着,本是无上尊贵的身躯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跪了下来。被拦在不远处的一群监视者气得吐血,神念冲郁子规发出一阵只有人仙境才能听见的怒骂。
郁子规最近赫然现身于这位老皇帝跟前,捅破真相,非常友好地跟他促膝长谈,聊了聊关于修士真正的修炼体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鬼仙与人仙之类的话题。她主要动机是避免这位为天默保驾护航的老父亲阻碍岑与痕改变命运的过程,次要原因是想来个临终关怀,在这个时空毁灭前让这个土著凡魂做个明白鬼。在皇宫里搞监视的平衡使们当然是疯了,而老皇帝本人当然是感激涕零,在“天外仙缘”的冲击下早就忘了什么权力交接、变法之类的俗事。
郁子规看着他。这具凡躯生机在不断地流逝。这仙国戏台上那么多代为突破更高境界而死的帝王,他是唯一一个有幸一窥真相的人。
“天地之大,吾命如草芥!”聊着聊着,老修士如前几日一般潸然泪下。
“人人都一样。”郁子规继续和蔼地说道,“而假的世界,会有灰飞烟灭的一刻。”
小小玉瓷在寂静的殿中摔碎的声音。
当郁子规拖住老皇帝的时候,变法已开始两个月。天默叫来了岑与痕,怒不可遏地把一只杯子摔在他面前。
“你对我不忠。”
他神色平静地对岑与痕说道。
随着变法的一步步推进,他感觉越来越不对,平行时空中的这个天默终于明白了自家小跟班对他做了什么。他之前还在跟父皇悄悄谋划要怎么甩掉自在教,怎么收拾朝中不安分的那些人,陈岑却已经把他的后路挖空了!他如此鲜明地认识到自己被欺骗,如此鲜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傀儡。
“全是你干的!”他一一列举自在教在变法过程中不听他指挥的行为,再列举那些本该效忠于他的臣子阳奉阴违的事例。
“全是你!”
“我们曾经说好一定要回京城来,你说要助我踏上巅峰,”天默掐住他的肩膀,死盯着他,“如今看来倒是你想自己登上巅峰,是么?”
第二百七十二章 灰飞烟灭那一刻
岑与痕等天默愤怒斥责完了才抬起手,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拂掉。www.uu234.net
不年轻的岑与痕与年轻的天默对视着,距离近到他可以看清他脸上焦躁的神情。他们之间隔了快五百年的光阴。
“那又如何?”他说。
平行时空中的变法同样是在老皇帝、朝中各派、自在教和四人组各怀心思的推动下铺开,同样是以岑与痕为主,缪川川暗中辅助。连变法的措施都相差无几。朝堂上同样掀起极大的波澜。但这一回的发展却完全不同。上辈子变法导致的满朝动荡,但这一回被清除的却不是反对天默的势力和自在教的暗子,而是两败俱伤。
岑与痕掀翻了棋盘。两辈子都没理顺的这盘棋他直接不想下了。首先对于已全盘掌控的自在教,岑与痕数了数上辈子被招安的那批人,提前效忠皇室的那批人,把他们边缘化,排除出去;朝中反对天默的那些人,他贴心地替他打压了他们;其余可以争取的势力和自在教中还算可靠的那一部分依旧被收拢,不过他们效忠的对象不再是天默本人,而是他岑与痕了。除了需要郁子规亲自下场搞定的老皇帝,变法之后,这平行时空的华景帝国将再没有比岑与痕权力更大的修士。他会成为未来新皇背后的影子皇帝。哪怕他修为还低,年轻得不能再年轻。
这时,殿侧脚步声响起,是一身戎装的缪川川带着一些人走了进来。
“逆贼、逆……”
天默近日派出去的几名心腹被捆住,他的另外几名心腹把他们扔到地上,当场斩杀。
血花四溅,标志着这曾经亲密如兄弟的两人正式摊牌的时刻。
缪川川领来的人包括自在教的几位长老和一些忠诚于陈明两家的朝中修士。他们包围了天默和岑与痕,互相瞪视着,成三方鼎立之态。缪川川就这么站在满地血迹前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疑惑不安而黯然,早几年前岑与痕便对她提出警告,但她将信将疑,直到此时才信,天默原来真打算对她动手。
她手臂一伸就拉住了匆匆跑来,满脸惊惶的明善:“阿善,你原是知道的么?”
明善回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哀怜,张张嘴又没说出什么来。
缪川川于是猛然松开了手。
天默倒退一步,岑与痕带人逼上前,毫不客气地开始搜他的身。
很快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份紫金色的书简。那是天默贴身藏匿,他的父皇千叮咛万嘱咐提前给他,写了皇族大乘期修炼法则的秘籍。这一回岑与痕不会给他时间做这个准备了。此时他们修为相差无几,天默手下的人纷纷倒戈,他再无能力反抗。
“给他下‘日无形虹印’,教内去年修改过的那个”岑与痕拿走了秘籍,转头对那几名实为自在教教众的宫中侍卫吩咐道。
“你”
咻地一声,许多道雾气蝌蚪一般,灰色墨汁一般的光芒从那些教众手中飞出来,钻入天默身体中,飞速形成一个封印。
不伤身体而禁锢识海的剧痛传来,天默脸色煞白,感到深深的屈辱。为了伪造证据摆脱自在教,他前几日是准备好了要假称被下禁制来着。只是没想到陈岑忽然翻脸,他竟然真的被下了禁制!
他是,怎么发觉的?……
他是故意的么?
天默又惊又怒之余,只知道,自己的余生都将花费在争取自由的争斗上。而原先准备好的一切自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岑与痕曾经经历过的那个未来,在这个平行时空再也不会到来。
这样一场变了味的变法,从平行时空的天运三千六百零一年起,和真正的时空中一样闹得如火如荼,然后更快地虎头蛇尾,无疾而终。老皇帝病得更加严重,整日闭关不出,把一应事务交给了太子。
在太子和他身后众人的各种“努力”下,自在教的力量渐渐地无人能敌。他们悄没声息如影随形地影响着华景帝国上层,许多豪门勋贵宅中出现了私人供奉的“圣师”身影,他们教导主家修炼,教导炼丹炼器炼符种灵植,肆无忌惮,虽然对个人自由修炼的限制还没废除,但环境风气越来越宽松。陈家和明家这一系世家彻底把控朝堂,连太子本人的声音都微乎其微。
这一世的岑与痕不再为理想,不再为自在教的教义,而是和天默一样纯粹为权力而争权夺利,却因此反过来保住了自在教,顺便达成了一些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效果。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荒唐。
天运三千六百零五年冬,老皇帝驾崩。
郁子规陪着岑与痕站在门外,注视着天空上浓得不能再浓的琉璃色。一抹看不见的凡魂越过他们,飞往天那头的轮回台。
“你满意么?这一世。”
郁子规用总结般的口吻问道。这是个雪色纷飞的夕暮,满天破碎斑斓变幻,京城中的凡人们却视而不见,梦魇一般地行走忙碌着。前些年老跟郁子规打架的人仙们都已不在,令她颇感寂寞。
因为这个平行时空已经消亡缩减到了只剩下他们周身的这一小圈儿,连接着远在南方的那颗时空琉璃……
天默被控制得死死的,对岑与痕恨之入骨。他哪怕登基也只是个傀儡皇帝。缪川川主要忙着自在教的事,已辞去红刀之职。而明善陪着天默坐冷板凳,和上辈子一样在他们中间摇摆不定沉默不言,反倒跟天默夫妻感情极好。
这个平行时空,是实现了岑与痕的理想,还是依旧荒芜?
“无怨无悔,不可能。”岑与痕执拗地说道,“但我会记得!”
他紧绷的声音缓缓放松,伴随着他周身气运旋转越来越剧烈的风声,“我会记得这一世,我救了我们,我改变了命运。我们,没有死……”
再之后,便是天运三千六百零六年
天运三千六百零六年
天运三千六百零六年
没有天运三千六百零六年,或者说仁平一年了。
时间,停滞了。
郁子规一直畏惧而又期待着的整个时空的灰飞烟灭,就在这一刻。
第二百七十三章 鬼仙是鬼,人仙是人
“记住这一刻。m.www.uu234.net记住这一刻的你自己!”这是郁子规在岑与痕耳边匆匆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这个偏离掉的平行时空就像河道淤塞一样卡在这条时间线的尽头,直接崩溃了。
因没有未来而无处可去,无处可拼接,这块时间和空间从它一开始从主时空分裂出来为起点,跟未来主时空的所有命运完全断裂为终点,汹涌地倒卷而回。
只有在这时空之上,凌驾于此地天道的更高层级的目光能够看见。
那浮着的一小块平面就好像是忽而塌陷了下去。
和其他被分割的时空一样形为格状的一小块时空如融化一般,迅速地化为一道正在不断拉长的琉璃色光带,在卡住的时间点上与隔壁其他时空丝丝断裂,溃败,最后只余无数如光电耀雪般的流星雨,从四周的混沌界云墙中坠落。
这段不到百年时间的平行时空故事消散了,无踪了。时空内部的所有一切,包括郁子规和岑与痕费心改变过的那些人的命运,做过的所有努力,统统变回空白……
根本不曾存在过。
来自三百多年后的生死狱主轻轻放下了手。
……
……
生死狱主坐在自家天道中计算了一会儿。
他算完因果算承负,算完生死轮回算时空,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地掰了半天,总算是理清因果,把连同四百多年前的那颗时空琉璃跟这场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乱子连接了起来。
这位仙国之主自追溯到四百年前那刻起就已经“想起来”了,原来自己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见过”郁子规,知道有这么个穿越回去的小人仙闹出过一个平行时空来的……那时生死狱主只是把那些飞往轮回台汇报的消息当一个很常见的、不知道能不能成真的伏笔,如一片水花一抹灵感转瞬即逝,直到今日这场动乱真的发生,才与四百多年前接上,形成一个完整的因果关系。那个本只是一种可能性的平行时空也随之形成,在落定那一刻同时也覆灭,被他亲手抹去。像这种分裂出去形成平行时空可能的小水花儿小枝桠平时太多了,大都没有下文,飘零消失,极少能真的成为“发生过的事实”。在各种时间线上遇见它们每每挺麻烦的。好在他险之又险地给掰回来了!跟以前每一次一样。
不过……
生死狱主视线朝下,盯向三百多年前,刚刚抹除那平行时空的时间点。身在天上没有化身,如果有的话,他那张脸上此时应该充满阴沉、带了点了然,和权威被挑衅的微怒。
位于那过去的时间点上,整个平行时空全部覆灭,余下的位置上只留了造成郁子规穿越回去的那颗时空琉璃,像一个通道静静地立在过去与当下两个时间点之间,而一个迷失去向的小小魂魄,此时正漂浮其间,一点异质的道力从他背后散发开来,那道力坐落在磅礴的生死轮回天道之中如一座大海中刚诞生的小屿,格外明显。
没有颜色却盈盈发亮。充满死寂也充满不甘心的希望。
鬼道。
那是鬼道。
新诞生的,一小抹鬼道。
其道力来自一个仙国土生土长的不起眼的凡魂。因死而复生、改变命运而脱离天道掌控,自生气运却终究敌不过天道之主的随手抹杀,被抹去所有努力,此时浮在那贯穿前后因果的时空琉璃间,一缕缕道力从他周身散发,上接于天,并源源不断不可阻止地透过时空琉璃运输往几百年后当下主时空鬼道作乱的那一刻。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两位地仙所查的鬼道源头浮出了水面。
那就是那个叫岑与痕的凡魂,借着重生后在平行时空中自生的气运而跻身生死轮回的缝隙之中,以一介魂魄鬼身通过生死轮回而强行由鬼仙晋升成了人仙,仙国天道因此不得不分出一抹过去,形成鬼道这么一个新鲜出炉的异道。
“哈哈哈哈哈哈!”
轮回台主的嘲笑声在三百多年后洪亮地响起,“我说这鬼道怎么会在界云墙内自己冒出来呢,原来是你搞的!你还说我,狱主!”
生死狱主如鲠在喉。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的他冷漠地看了看过去那时间点上还漂泊无着落的鬼道新生小人仙,又扭头看了看当下鬼道搅局、主时空一团大乱的这个时间点。这就是稳定了时间线,理清了时空因果他也很不高兴的原因了。他深感被冥冥中的无常嘲讽了。
从那时空琉璃中冒出的鬼道竟是他自己手底下催生出来的!
恰恰是他漫不经心抹去了那个偏离的平行时空,逼得那时空中不甘心的一个魂魄变成了鬼修。
从理论上来说,混沌云海中通称的鬼仙,那些没有绑定非凡身不断投胎轮回的魂魄,直接唤做“鬼”,没有任何问题。鬼仙和鬼共用这一个“鬼”字当然是有原因的。人家传统鬼道讲究的就是魂魂脱离有生之**后不投胎,纯凭生前怨念而修鬼身为非凡身躯,然后跟其他道统一样晋升人仙、地仙这样一步步往上修。纵观那名叫岑与痕的小鬼仙的经历,他第一次死后复活,回到过去的身躯中,不知不觉修炼的就是他那股魂魄中不甘的心念,由此自生气运,在时空覆灭第二次死去时凭借这气运扶摇直上,脆弱鬼身晋升非凡,由鬼仙变人仙,生生开创了这片土地上第一个鬼修的道路。
为他保驾护航的这一小缕鬼道天道力量,就是从生死狱主和轮回台主手里偷来抢来的,是从他们生死轮回大道中异变而成的,就跟混沌云海其他世界之中,因人们死后魂魄不甘而慢慢聚集摸索出修炼法则的鬼修道统一模一样。这魂魄由鬼变人,跳出仙国,浮在界云墙的混沌之中,成为和外来平衡使们同等境界的“人仙”,他有魂魄绑定的人仙境仙躯了,同时当然就有新诞生的鬼之大道,保护并指导着他这个天道之下的“人”……
顺便还透过时空琉璃将鬼道道力散播到几百年后,搅乱主时空,掉头把郁子规送回过去,补全那块平行时空分裂诞生的动机。
像一个圆循环印证自身,写完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
生死狱主手一挥,把那还卡在时空琉璃中不知往何处去的新鲜出炉小人仙收起,纳入身边随便什么小芥子中暂时囚禁,对轮回台主冷哼道:“行了!别笑了!既然搞清楚了就好办了……”
“那个郁子规,你去你台子上找到她,把她'叫醒'带过来!”
“呵呵,一个仙国魂魄,居然懂得什么是气运了,这能是他自己学会的才怪了,这是那个平衡使教给他的!我记得她就是个新界气运之子!”
在未得地仙允许的情况下诞生新道对于此地主人是极大的挑衅,也是他们自己极大的失职。仙国这个试炼场要抹除贯穿当下前后的这场异道混乱,跟平时随便抹除时空大道碎块要花的精力不可同日而语。天外那些总想插手仙国而不得的鬼道道宗恐怕要笑死他们。九百多万年来什么时候发生过这种事情!
从没听说一个仗着仙器保护才能乱跑的小人仙来做一个简单的协助任务,结果把整个试炼界给搅乱了的。别的不说,她这任务是不能给她过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第三次汇报
某座轮回台上。m.www.uu234.net
好几只手同时抓住了井座上端坐着的郁子规的躯体,然后狠狠一扯,将她从井座上拽了下来。
“回来!”
这一声清喝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力量,不断回响,直指郁子规的天灵盖,可她神念依然全部投在井底下,被拽下座来依然紧闭双目,只是因为这一声而浑身微微颤了一下。
她满脑子浑浑沌沌,脚一空差点就绊倒在井座下,放在膝上的沙盘滑落摔在地上,一只手本能地攀住翻涌混沌云雾的井口边缘,另一只手捂住疼痛的额头。许久,才挣扎着找回人仙境仙躯的四肢感觉,并试图睁眼。
骤然被“叫醒”的她现在根本搞不清自己在哪儿!无数混乱交织的画面声音和记忆在她识海里旋转,不同的自我意识矛盾叠加,像煮开了锅一样。
她一会儿觉得自己正急匆匆赶路,经过了某个平行时空四百年的枯燥等待好不容易回来要赶去江边找风月和她家岑天放汇合;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趟任务一帆风顺无事发生,在某个时空中跟风月日常聊着天儿,命运中的鬼潮也不曾提前;一会儿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某颗时空琉璃卷进界云墙的混沌中,黑暗彻底吞噬了她,她再也回不来了……
这便是井座上的平衡使们被强行打断任务扯回神念造成的短暂失控。无论神念在底下经历何种时空,仙舟平衡使们的身躯始终是坐在这里高高在上不曾真正进入仙国的,就像是闭上眼睛用投下的神念做梦一样。多少纷扰重叠矛盾甚至错乱的时空不过是同时进行的各种纷扰重叠之梦,只看回来后记得的是哪个。通常平衡使自行回到轮回台还要迷惘一会儿呢,像这样被外力压迫着撤回神念,那自然是万念如千丝崩断,不知今夕何夕。
郁子规指的是这金德仙躯中含有四分之一真正的她的魂魄,所有神念唯一的主人,就这样花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我,是那个从四百年前归来的我。
嗯。我是憋到这个时间点跟主时空这边接上了,正打算去见风月来着,路上还看到了鬼潮中的异状,被吓了一跳……
她一清醒,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醒了?”这位身穿深姜色道袍,看起来不太像是仙舟平衡使的人仙很文明礼貌地扶了她起身,反手却牢牢抓住她没有松开,“我们师尊狱主阁下和台主阁下,要见你。”
郁子规抬头看见足足八个穿一色道袍的人正围着她,然后还没等她张口发问,这群同境仙友便一路将她押了出去。
……
位于仙国外围的轮回台每一座都是像这样凌驾于界云墙上,人走在上面往下看就像是走在高高城墙上往围城里看一样。白日雾色迷茫,座座铜殿投落阴影。八个整齐穿着深姜色印螺纹道袍、手拿锁链的身影一路排开人潮,过传送阵,爬塔楼上台阶,路过好几座长得都差不多的轮回台,终于抵达一座非常庞大的,并把郁子规送到了一个被许多秘殿和墩堡包围拱立,望塔一样的中央铜台上。
这台上倒是很精致,粗犷古老的长锁链像蛇一样凌空绕着四周流动,脚下也画着流动的暗金色阵法。中间坐着的不是生死狱主的化身是谁?
在狱主阁下面前的小蒲团上坐下来,郁子规就看到押自己来的几名人仙分列两旁,往各自位置站去了。
看来这就是这个仙国小世界里修炼生死大道和轮回大道的某个私人小道场了,供少数仙国本地出身的,两位地仙座下的道统传承弟子修炼。这种地方是人家仙国自己的保留区域,他们这些外来做任务的舟上人仙本是不让来的。能匆匆把她抓到这,看来两位地仙是真有急事。
果然,被气的够呛的狱主阁下就立马找郁子规算帐。
用非常严厉的语言告诉郁子规她捅了多大的娄子,以及她这次任务肯定不会合格之后,形为枯瘦桀骜少年的狱主化身往她面前一指,扑簌簌落下的金光幻影就给她展示了数个人影侧像。都挺眼熟。
“来自混元千云界的紫天宸真君,来自无情剑界的洞光纵横真人,来自百玉妖界的抱月妖尊,以及你自己负责的那位元君前辈……”
“你自个数数牵扯了多少前辈的转世试炼!这还不算间接波及的其他地方!就为一个凡魂的夙愿?嗯?目无法纪,成何体统!”
“差点忘了,”狱主化身稚幼惨白的脸上露出冷嘲之色,顺便提起他刚查到的郁子规本人的光辉历史,“就你而言……你是不知什么叫规矩。”
面前几位,分别是天默,明善,许苍以及岑天放四位谪仙的真身。好吧。这四个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前辈确实是兢兢业业搞试炼来着,结果却是这么多年功夫全得作废,天默和明善还算好,平行时空抹掉之后影响不大;许苍和岑天放,他们俩本就跑偏的命运还不知能不能再跑回来呢。
人家试炼砸了,自个任务也砸了,不过郁子规仗着自己根本没有另外那个自己的记忆,厚着脸皮挺不怕死地没露出任何惭愧不安之情。
她任狱主阁下骂得狗血淋头,只是沉默盯着那些幻影,尤其是在转世成明善的“洞光纵横真人”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几乎有股冲动想质问生死狱主,但时机太不合适,直觉让她把无数疑问都咽了回去。
终究是摸摸鼻子,改口问道:
“您不是可以把我没闯祸的其他时空提出来替换吗?”
仙国正在进行中的这个和外界混沌云海同步的主时空,既然也是时空,那也是在仙国之主掌控中的。生死狱主既然能操控各种过去的平行时空易如反掌谈笑间灰飞烟灭,那对当下的主时空修修补补,把她通过平行时空弄出了鬼道的这一块“拼图”换成没弄出鬼道的,不就得了?
她建议很诚恳,颇有随便抹除我自己来将功补过的大义姿态,却继续把生死狱主气了个倒仰。
第二百七十五章 第三次汇报(二)
“为什么不能替换?你说为什么?!问你自己去!”
生死狱主一通狂风骤雨劈头盖脸,郁子规眼观鼻鼻观心,把头埋得更低,乖乖掩住了表情。UU小说
不过她也弄明白了生死狱主为什么不能现在马上用时空大道把眼下的时空“纠正”回来。
原来,四百年前那个平行时空另外一个郁子规搅风搅雨,搞出生死轮回之外的第三个大道,直接影响到了当下正在进行的这个主时空。跟过去时间上衍生的各种已完成“剧情”不一样,与外界云海基本同步的主时空中众多“剧情”牵连广泛,范围广阔,是现在而不是过去,完全不方便从头从尾找到节点进行改变。引流一段风停波止的静水是简单的;而操纵一段正在奔腾的活水,让正处于变幻中的它们改变流向,却是难度很大。
这还只是技术层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她捅出的篓子已经涉及大道和天道层面。这就无法再以对待一场试炼剧情的方法来对待了。
那抹羸弱的新生异道,如果生死狱主和轮回台主以天道本体之尊花费一些精力将之灭绝,也不是做不到,但他们却不可能直截了当的那么做。他们确实是要让主时空回归正轨,同时也要让四位谪仙的周身小时空恢复正常,但这个过程必须小心谨慎。今日已不是古时,这万空琉璃界的中央仙国也不是混沌中还没与其他修界达成交流的偏僻蛮荒。仙国是属于鲸舟的公共试炼场,鲸舟一向自诩热情好客、海纳百川、万众平等……还想拉拢越来越多的老祖宗古仙呢。无数来自各界的目光注视着鲸舟各司的所作所为,看看它是不是真能建立新秩序,维护新秩序。抹杀掉一点新生的鬼道或许可以迅速纠正错误,但肯定会引起混沌中其他鬼道鬼族势力的不满,若因此与之交恶,影响实在不好。
生死狱主讨厌公众的目光,可舆论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他在这宝贝仙国里还有更隐秘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想因这点小事面对舟内舟外更高层仙人的问诘,他也只能放过那个公然在他地盘里修出异道的凡魂。不能打,不能杀,捏着鼻子打包打包扔给天外其他鬼道道统,然后再想纠正主时空的事。仙国内部通过时空琉璃越来越蔓延开的那些鬼道道力要怎么处理,也不是他个人所能够决定了。要保要灭还是同样打包打包转移到别处去,混沌云海中各方鬼道道宗肯定会插手,地仙界破命司也肯定会过问……那将会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扯皮过程,不可能像他随手纠正过去的小平行时空那样轻松而无顾忌。
这就是为什么发现这场大乱竟只是因为一个平衡使在平行时空里违反规则任性行事闹出来的,生死狱主会那么生气的原因。局面如此讨厌,偏偏鲸舟规范他不能骂,鬼族鬼道他也不能骂。还好剩下这个人仙界来的平衡使可以给他骂骂出气。
“拿着它滚下去!把底下那个主时空里的岑与痕接回来!”
“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这才是你唯一能做的事,郁子规!”
一枚有些奇怪的铜制沙盘,凭空出现在郁子规面前。准确的说是被生死狱主极没好气地扔了过来。
郁子规撇撇嘴,灰溜溜的就伏下身子去捡。
捞到手里一摸,她看清了这是什么。这竟是陈岑岑与痕的命轨沙盘。
如果说之前他们这些监视者为谪仙们造的沙盘是很精致规整的,一看就是人工的器物。那么这一块,便是天生天长,仿佛是溪水沙砾中冲刷出的一块泥金,坑坑洼洼,形容质朴。凹陷的表面里同样地盛着一把细沙,聚为变幻的断骨形。
“……仙、仙骨?!”
郁子规瞬间脱口而出。
极大的震惊在她心底炸开,炸的她满脑子乱响。原来平行时空中那个岑与痕不止是借气运诞生人仙境仙躯,竟是预备通往地仙境的门槛仙骨都诞生了!
由仙躯进一步化成的仙骨……象征着超凡脱俗的仙人心性、标志着普通魂魄与仙人之魂本质区别的仙骨……
一个仙国土著竟然也能……
还来不及消化这惊涛骇浪,面前的生死狱主已经差不多骂完骂愉快了,懒得看她碍眼了。这尊少年化身伸出干瘦的手指点在她眼皮底下,用最后一段话下了命令。
“嗯,仙骨,你终于想起我们仙国是干什么的了?!你终于想起我们这些试炼是为了前辈们换仙骨了?!仙国本地这些魂儿就是我与台主座下修生死轮回的弟子!岂能与换仙骨的前辈们混为一谈!有多少人来做任务,你以为就你聪明?”
生死狱主跟郁子规显然想的不是一件事。不过他也不想知道她在钻什么牛角尖,话锋一转,不容辩驳地叫人滚蛋了。
“总之你去把他带上轮回台来!动作要快。这是你唯一将功折罪的机会,郁子规。如果你真想将功折罪的话。那平行时空里的岑与痕身上诞生了与鬼道道统相关的仙躯,按我们仙国试炼的法则形成了未来的仙骨雏形,跟其他新诞仙骨的前辈们一样。主时空里真正的岑与痕死后便是他身上仙骨诞生的起点。你要下去,到他死亡后重生前那一刻,把他跟这玩意儿重叠,才能把他带出来。”
凡魂岑与痕在仙国内经历的不同时空分裂才是真正的错乱无依。平衡使们投下神念再乱也没真进过仙国,而前辈们周身时空因他们而生,都能找到道标。现在岑与痕有一个回到过去重生一世修成鬼道仙躯和仙骨雏形的他,下面还有个主时空里还没死掉重生的他,要把他带来天外,还真得绕几个弯把人“统一”了再说。生死狱主懒得屈尊降贵亲手而为,按他本心他还想把岑与痕直接抹了比较省事呢。看郁子规这罪魁祸首不太爽,给她点麻烦事做做。
“回来之后你的任务就此了结,舟上会来人带走他,而你做最后一次汇报,把元君前辈的任务转给别人,滚回去接受处罚。”生死狱主停了停,补充道,“最后这点事若再出岔子,我不会饶你!”
第二百七十六章 生死轮回井前
众人从狱主阁下那里退下,八位修生死大道的人仙又押着郁子规原路返回,把她送回了原先她所在秘殿的井座上。UU小说
他们受命监督郁子规,确保她老实坐回原位,老实投下神念去完成最后这趟仙国之旅。
郁子规无论如何还是必须回仙国一趟的。因为那岑与痕的仙骨必须她亲手去送。狱主把郁子规叫来这一通骂不是单纯为了骂她。把她赶回去和主时空的岑与痕汇合其实也是收拢局面必要的一步。谁叫她自作主张跳出幕后跟台上的角色有了联系呢?一个监视者把自己也搞成了局中人,那她也必须回去加入剧情。另外那个郁子规在平行时空中灰飞烟灭,却依然与岑与痕在时空琉璃中留下来的那点因果有所联系。她得自己去给自己“收尾”。
于是,在郁子规爬回井座之后,各个身着姜色道袍的人影就穿过黑暗中成排端坐的其他平衡使,在她井座前后左右立定,守卫般围得她密不透风。他们中有人这时还忍不住偷偷瞥过去,看着这个犯了错的平衡使低头拿出身份玉牌和两块不同的铜盘,摆弄着做准备。
这个舟上来的同境仙友不知搞什么呢,眼神有些飘渺,手上动作有些迟缓。一路像是魂游天外一样呆呆地被拉回来,她似乎现在还沉浸在极度惊讶并思索的状态中,整个人没回过神。
八人中一位较为操心的,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郁仙友,你下去收拾残局,还是认真些吧。做好的话,我们师尊或许还能够消气。”
他这么说是看她实在不在状态,无所谓似的,看着很不妥当。像他们这些出不了故乡修界的本土小仙人对于舟上之人是很羡慕的,平时看他们来来去去,也努力交好,互相讨教。从仙国中被选出,驻守轮回台多年,他也知道对于修炼金行大道的平衡使来说做任务有多重要,面前这位犯的错怎么看也属于是最严重的那种。他想提醒她一下。
“啊……”
对于这满怀善意的警告,郁子规终于艰难地从自己思绪中拔出来。视线慢慢聚焦,她看清了这位修生死道的仙国本土修士平凡的脸,礼貌性地露出笑容,“谢谢你。我会的。我会把一切纠正过来的。放心吧。”
她一副认真承诺的样子。修生死道的姜色道袍人仙见状一噎,只能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这些陌生人不知她骨子里的本色。之前没事时乖乖做任务装得挺像,一遇到意外果不其然就露馅儿了。郁子规本质上是个想干嘛就干嘛,凭喜好而行,视规矩为无物的社会不安定分子。大众主流对自己有利就装主流,不喜欢就一个人去走独木桥。不管当初修赦生道给自己赚气运还是现在用五行大道修补仙躯都是如此。陌生人的警告她当然是没听见啦,她此时满脑子混乱,只想赶快下去,推测并验证仙国的真相。
被抓上来之前看见鬼潮中那些异样人影,以及狱主展示给她岑与痕也能修出仙躯仙骨的事实,几乎是贴着她鼻子告诉她这个仙国是有大问题的。她已有惊人的猜测,但面对狱主她不敢说,面对其他小仙更不敢说。她憋得慌!
“其实我一直想问……”她紧握手中一块玉牌两块沙盘,冷不丁问道,“我只是问问啊。你们这些在谪仙前辈们的‘背景’中修炼生死轮回道的人仙,都是必须要在仙国中历经一世又一世生死轮回的么?两位阁下把你们从红尘中选出来是用什么标准呢?对世代生死的领悟?三魂七魄的资质?”
第二百七十七章 生死轮回井前(二)
这些偶尔在轮回台上出现的仙国土著人仙,郁子规跟他们没交集也没关注过他们。m.www.uu234.net但如今她不得不想到,狱主口中那岑与痕,本也该是他们的一员。若不是被另一个时空的她横插一脚,他也该修的是生死轮回大道。她想知道她这次到底触及了什么。
“通过三魂七魄的资质修生死轮回……嗯,大致如此。”
那位姜色道袍修士倒不觉被冒犯,常有来做任务的平衡使问类似问题。
“是这样的。我们每个人在登上轮回台前都至少在仙国经历过成百上千世,然后才修出仙躯,成为我们仙国本地的人仙。两位阁下是不管我们的。我们这些有资质的凡魂在仙国众生中占极少数,要自行在千百世中体味生老病死,最后某一世忽然领悟,一瞬修出生死或轮回仙躯的雏形,才能跳出台主阁下之手,不再浑浑噩噩轮回……就我而言,记得最初一世我是个西疆猎户家的儿子,之后轮回过中原的农户、北边放羊的蛮族,也做过出身京城大族的纨绔、做过当垆卖酒的女修,甚至做过养兽场中的妖兽,山中的一株草。总之躯体不断变换,只有我的魂是我。登上轮回台后师兄师姐们便直接引我去行拜师礼。两种大道中我选了‘生死’来修炼仙躯,之后便一直留在这里听师尊教诲,偶尔再下去投胎一次进阶,自然是不能跟你们舟上之人相比的了。”
他笑起来,“我们这修途是有些简单粗暴,上不得台面,但好歹也是修炼,混沌中别的修界别的道统有怎样的修炼分阶,我们也差不多的。”
再多就是人家道统**,不能说了。
郁子规和气地瞥他一眼,“说的是。大同小异。人仙境及以下大家都是按照所修大道本身的性质去领悟、去探究、去实行,确实没什么好问的。”她便转头看向面前的井口,“嗯,我也不耽误你们时间了。我也该下去啦。”
得到这些信息,心里更有了数。另一个时空中的自己对那个岑与痕做的事果然不寻常!仙国中原本生死轮回安排得井然有序,除谪仙外广大凡魂有资质的也可以偶尔修出仙躯成为人仙。但她偶然逆向而行,居然能把事情搞成这样,这其中蹊跷大了去了。合着凡魂落在平衡使手里按照安排谪仙的方式来搞,也跟谪仙差不多是吧?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个“差不多”。狱主千叮咛万嘱咐的收拾残局她已经当耳旁风了,无所谓,随便搞搞敷衍了事得了。她现在关注的就是自己对仙国的猜测那些多于牛毛的凡魂,仙躯到底有没有也化作仙骨;而他们侍奉的那些谪仙到底是不是……也囿于生死轮回大道?
她一定要取回那个已湮灭时空中自己的记忆她肯定给这边这个自己留了记忆的。了解细节,她才能确定她的猜测是不是正确,是这仙国真的在公然拿无数土著和谪仙搞事,还是她见识少想太多了。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我这也是要去修炼啊。她摸了摸残缺玉牌里那片主管金德的小院落。
本来已快修满了的金德仙躯,这回肯定会被罚没取消。她是很肉痛,但也没办法。她飞快而仔细地整理遇到的所有事和脑子里所有想法,潦草地写在玉牌空间内小院的墙壁上。
讯息是发不出去的,这任务一直与外隔绝,更何况她现在还是被监督听候处分状态。她只是想把目前这个被狱主骂了一顿的自己记录下来。仙国各时空太繁杂诡谲,等她再次把神念扯回来做最后汇报,那个自己拿的是不是眼下这份神念还说不定呢。她可不想再两眼一抹黑。
玉牌空间属于鲸舟公中发的仙器,记一记,连地仙也没法偷看她的。
旁边这些人仙看她埋头摸玉牌就无语。没见过这么心大的,事到如今不惶恐不想着戴罪立功反而还忙着搞小动作,难怪能捅出那么大篓子来,还从没见过师尊为个小人仙气成那样的,服了。
生死轮回井前,一抹抹奥妙无言的雾气游离分合,浮纱般笼住透出神秘光亮的井口。
井中这一小点混沌云雾,其实正是外面星域中的那种覆盖虚空的混沌云雾,没有任何区别。魂魄或仙人神念能够来去穿越界云墙内外,凭借的正是它们。
高坐井座的郁子规微一阖目,挺直了背,投出的神念已经重新投入了井下。
与郁子规说了几句闲话的生死道修士眼皮却是一跳。他身边人道:“师兄,怎么了?”
修士没说话。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平衡使,不会又要搞事吧?
……
而郁子规转眼间已又回了仙国内部。
这是与混沌云海同步的主时空,被鬼潮覆盖的江南地区。华景帝国仁平一百七十八年,夏末七月初八,兼宴九节。一切已接近尾声。无论表面下埋藏着多少时空翻覆,这一晚,终究只是短短一晚的时限而已。
天,已经快亮了。那颗时空琉璃的时空大道道力渐渐消失,鬼道道力也渐渐减弱,这一夜鬼潮竟随着天亮不可挽回地衰落下去。
天地间鬼气带着满目幽冥荧色摇摇不稳,仿佛要被天边即将冒出的晨曦刺破,而后眨眼化为泡影。
梨州城内,活人与活人间的战争也大势已定。朝廷从别地连夜调拨的援军已到,开始在城内外镇压鬼潮中作乱的自在教。本来闹得挺凶的自在教自知已失去了这一夜大好机会,纷纷溃逃。
而江边的寒风中,梨州修行书院打败了最后一群水鬼。
“它们退了!”山门处,一名夫子浑身是血,吼道。背后书院里传来排山倒海的欢呼。
“它们只是退往江那边……”风竹海边缘,同样浑身血的许苍跌跌撞撞踩过满地鬼怪残体,看了下天空,回头喊道,“我们快走!江那边鬼潮未散,夫子们还要防备,这是我们逃出书院唯一的机会!”
第二百七十八章 逃出风竹海
黎明前的暗光天色,如浑浊的湖水般掩着一夜枯败的灵竹林。www.uu234.net
这在林中杀出血路,如幽如魅般地疾行的几人,正是忙着把许苍小叔从风竹海禁地救出去的许苍、岑天霞和岑天放。
外面动乱纷繁,这三个小朋友倒是一直很单纯的在履行他们的计划。由许苍开路,岑天霞断后,岑天放贴身保护许苍小叔。一行四人花费一晚上从风竹海山谷最深处的禁地走到了风竹海的西侧,就快到书院靠江那边的边界了!
当郁子规用着夜枭形傀儡身跑回梨州修行书院的时候,飞蛾形傀儡身中的风月就在这抱着一团天机线,望向下方的他们。
“我要动手了!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作为个幕后黑手,当三个小朋友一路惊险上演密林逃亡大戏时,风月就全程在琢磨怎么把他们保护的对象许苍的小叔弄死。他计划要许苍的小叔去死以便让许苍心怀仇恨,开启这一世关于复仇的试炼。什么时候死,怎样死,这个度要把握好。不能过于惨烈,把许苍精神打击到谷底;也不能做得心慈手软,叫许苍反倒是放下了人生负担似的;另外,还不能殃及旁边的岑天放。
总之这种摆弄命运的技术以风月的水平来说是有点困难了。他一路盯着,许苍把她小叔从禁地抢出来时没找着机会;鬼潮提前到来,他们四个会合完毕在密林中兜圈子逃命时也没找着机会;眼下一行人跑着躲避背后跟踪的野兽鬼怪,在许苍小叔指点下都快成功跑出去了,还是没找着机会。
一边抱怨着放鸽子的郁子规,风月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坚持住!大家!”岑天霞的声音穿过风声传来,“那些鬼气退往江边,正好是我们原计划渡江逃走的方向……我们得绕路吧?”
“不!不需要!”前面许师姐的反驳声也传了来,“按原定路线!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听苍的。”
岑天放对着背上轻得像一把骨头的人点头,紧跟前方的许苍。若不是储物袋里准备充足,又有奇怪的温暖源源不断从体内生出,他早就累倒了。
前方竹林渐次稀疏,路边出现路牌、栅栏等物。一道禁制拔地而起横在未见晨曦的暗色天空下。坐在禁制下作为基柱的石人像形态各异,牵连起一道厚重黯淡与周围密林融为一体的半透明光幕。光幕对面江涛隐隐。这就是风竹海猎场的边界,兼书院的边界。他们快成功了。生路,就在眼前。
岑天放却不知道他们即将迎来幕后监视者的命运嘲弄,在他们将将要用许苍的秘术小心翼翼穿越光幕禁制时,便有数声怒吼响起。
凶兽出林!
一只兽类快如闪电地扑向了岑天放的背后。在天机线的“玄学”作用下,猎场中一路偷偷跟踪着四人的兽类和残鬼,在放弃追杀和不放弃之间毅然选了后者。见这几人马上要逃,它们便来最后一搏!
岑天放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就已护着许苍的小叔一闪身撞在石人身侧的光幕上,险险避开了攻击却也摔倒在地。岑天霞和许苍同时闪身,转眼间已与那只眼含贪婪的火色豹类妖兽战作一块。
光幕忽亮,警报声凄厉地响起。与此同时,又是一头毛色深棕的野兽,以及数只嬉笑着散发鬼气的小鬼怪,领着更多恐怖的身影从林间走出。糟糕,不能更糟糕。前后夹击,这处密林边缘已被打破寂静。若是他们短时间不能逃出去,他们将被风竹海中的这些凶影撕碎,同时还要面对顺着禁制找过来的书院夫子。他们难道要功亏一篑?
“啦啦啦,放弃他吧,放弃他……你们三个就可以跑掉了!”风月深沉地说道,开始嗑瓜子看这场穷途末路生死搏斗。看了一会儿又差点吓得傀儡身翻倒。
“啊!糟糕,有点过了!”
“你在干什么?!”
犹如天籁的声音,没好气地响起。风月精神一振,就见他搞得一团糟的天机线被另一方介入瞬间梳理清晰。
岑天放护着许苍的小叔以石人像为掩护躲着野兽。一缕天机的插入使得他们俩又一次不留神撞在了光幕上!两座石人间牵连的光幕禁制被冲击得恰巧卡了一下,竟被撞出了个临时的洞口。岑天放猝不及防拉着许苍的小叔从那个洞口跌了出去。
岑天霞毫不犹豫,“快,许师姐,这边。”两个小女修直接启动瞬移术通过这个大洞瞬移了出去,躲过了身后的两头厉鬼。
狂怒的兽群和鬼群隔着重新恢复的禁制光幕冲他们吼叫。本来有团灭架势的一行人竟是有惊无险,峰回路转。他们踉踉跄跄顺着禁制下的斜坡冲了出去,往江边去了。
风月来不及计较郁子规打断他的事情,他张口便叫:“郁子规!你终于从地缝里出来啦!”
然后他就被夜枭形的傀儡身一翅膀扇飞到一边:“好久不见啊。”
郁子规忙拉着风月一路那一行四人追去。还好还好,她下来之后跑得还算快,来得及阻止风月按他的计划搞死那个凡魂。
她稍微看了眼正找她算账为什么放了他一晚上鸽子的风月,又看了眼前面岑家双子仓皇的身影,一时无言。因为在她的概念中,她跟风月其实已经有四百多年没说过话了。这句“好久不见”中的“好久”,指的是四百一十年。这就是时空大道啊……
她仙躯在轮回台上拿出隐天岑前辈的命轨沙盘,下面的傀儡身则开始比对岑天放亲切又遥远的背影,一条条梳理他身上应该放回去重新连接的天机线。她并没有现在就接上,而是开口道:“风月啊。”
“我首先想跟你说一件事。你别激动啊。咱们原先的筹划,恐怕要作废了。”
“啊?什么意思?”
风月刚刚吐沫横飞抱怨完郁子规的不靠谱和这一晚上摸不着头脑的大乱,晕头晕脑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二百七十九章 江边道别
“我是说,咱们原先不打算合作,把你家前辈和我家前辈的命运一起掰回来吗?现在,计划作废啦,不好意思,我有旁的事要暂时离开此处。UU小说你想去干嘛就自己去吧。其实逃出风竹海之后,许苍的命轨就已经差不多了,你从这一路跟下去,确保他们找到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那艘船,走水路,从芳州上岸很快就可以接上。你不是说许苍原也是在芳州城外遇到机缘的么?”
两句话间,郁子规就已非常淡定而且无情地抛弃了同伴,说出了道别词。这时他们正跟以前一样一路紧紧追着自家前辈们跑,仿佛回归以前那种正常的、悠闲而居高临下的监视状态,但一切早就已经不正常了。
“所以咱们就此别过!就是这样!这趟任务跟你相处的很愉快……大概。我舟上身份玉牌的编号是‘墨朱砂辛字四十九’,以后有缘回人仙界的话咱们再聊。”
“哎哎哎,等等。”
风月一脸茫然地看着郁子规奇怪的动作,听着她奇怪的话语。她一边拍翅膀飞着一边在拿神念说话的同时好像还在马不停蹄地专注于摆弄垂下来的天机线。她在干嘛?
风月惊诧的看到郁子规好像在给那些天机……打结?
一边跟踪一边操纵沙盘一边还分心出来唠嗑吐槽聊天打诨是每个人仙监视者的拿手好戏,但此时郁子规的操作太不寻常。风月脑子里转了半天,人已经傻了,然后他跳了起来。
他操着自己的飞蛾形傀儡身扑了上去,拼命地试图扯住郁子规的傀儡身,不让她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疯了?”他匪夷所思,不管不顾的拼命试图阻拦,“你、你这是不管‘你家那位’了?”
“你要离开他去哪儿?!”
就他有限的知识水平来看,郁子规的神念现在对前方岑天放做的这个动作,正是在一一扯断岑天放背后往上链接着天空,直接联系着井座之上命轨沙盘的那些天机。而岑天放目前还在一边警惕地左右看着一边在黑暗中奔跑,脚下还时不时被河滩砂石绊一下,他并不知道自己被人为安排着的命运正在被人为断绝。每断一条线,就代表着一部分命运再不受束缚。那些断裂处如风筝断了的牵线般一丝丝飘飞乱舞,再也接不上。
当初轮回台主给每个小平衡使上课时说,天机便是从天道层面操纵气运命运的轨迹的唯一媒介,扯断天机线,不但被监视者从此自由,监视者们对他们也再无束缚之力。郁子规扯完线这还没完,还很搞笑地很细心地每一根都打上个萌萌的结子……这意味着断线之处也无法再自行跟别的“天然”的天机线融回牵合,这魂魄的命运就真的由魂魄自己掌控,连天道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不不,风月惊悚地想道。更重要的是郁子规刚才说什么来着?她让他一个人继续跟踪几人,自己却要跑?可是岑天放看这情况肯定继续跟许苍一路,短时间内不会分开啊,她难道要跟自己的监视对象分道扬镳?天可怜见,他们还在做任务。她半途撂挑子不干了?
“我管不了他了。”
可怜的天机线们还剩下最后一根,孤零零的如暗夜中的浮丝,垂落在岑天放身上。
郁子规没动最后特地留下的这根天机。而是开始回答风月焦急的问话。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宁静,释然,但让人有一点点奇怪的不安之感,像在酝酿着什么。她轮回台上的仙躯也把刚刚摆弄的岑天放的命轨沙盘轻轻放在一旁。
“我不再是他的监视者。我修金德仙躯的任务已失败,把沙盘处理一下我也要走了……”
被生死狱主判定天道任务不合格,她自然是要把岑天放的命轨沙盘稍微搁置在一旁,把她给他写就的命运也暂时搁置的,完了还得留这条线给后面或许继承她这个任务的别的人仙平衡使。按理说郁子规一边干着这扫尾的活儿,说着好像惭愧的话,却仿佛有一股杀气腾腾的决绝似的。这态度她在生死狱主面前不敢公然露出来,在下头就没顾忌了。
江滩上,三个小朋友带着伤员还在这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里奔跑逃命。郁子规目光移向了他们。井座上仙躯同时重新捡起手边另一个命轨沙盘。即是仙国土著岑与痕新生的命轨沙盘。
此时此刻,郁子规看着这两个土著两个谪仙终于已经跑出书院的禁制范围,来到野外江渡了。因为今夜的鬼气漩涡风暴卷起江水,这片地方的江面下降不少,满地湿漉漉的沙泥在微弱月光下闪烁。倒也方便了他们从此处离开。平时紧挨着书院风竹海西侧边界的这一片都是被江水覆盖的。而附近那些鬼气风暴残存至今仍未散去,只是在江对面的茫茫天空里如竖起的乌云柱般咆哮着,那边天底下还有朝廷派来的千军万马正不断聚来对峙于鬼潮,远远的风声似雷。
如此一江之隔,这边画面温馨,岑天放正在放缓步子安慰背上因终于脱出囚笼而感慨伤痛不已的许苍的小叔,他身边的岑天霞也仿佛因为成功逃离而放松不少,柔和地跟许苍说着话。一派劫后余生的暖意,荒芜江滩上充满了淡淡的希望。
郁子规充耳不闻身边同僚得知她任务失败而爆发的震惊询问,径自一振双翼,腾飞而起。
她深深看了岑天放一眼,尤其深深看了岑天放身上因她失误而生出的错误仙骨一眼。似也在对这一幕,对她跟随监视了这么多年的“转世谪仙”道别。
“我发现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可能是我异想天开,也可能是真的。我要去探究真相。”
“我们做任务的这个试炼界漏洞百出,有很多秘密,我不知道会牵涉多广。或许所有本地的凡魂,所有来试炼的谪仙前辈都被骗了。我不能保证我自己的安全。你不要问,风月。我们就此道别就好。”
第二百八十章 被替换的不止仙骨
郁子规这一通故弄玄虚是想吓住风月好赶快走人,却没想风月纠缠不休。m.www.uu234.net
“你搞什么把任务搞废了?你发现什么了?不说清楚不让走!”
这个平时挺怕事的同僚一反常态,步步紧逼,跟忽然开窍似的。
能把任何一具仙躯修到十成满的人仙,看上去再不靠谱也只是因为懒而已,又不是笨。该有的意识果然还是有的。于是郁子规就只好听风月连珠炮似的发问,“若是发现什么,你难道不能跟狱主阁下汇报?他们必会第一时间处理的。仙国再怎样又关咱们什么事?把问题报上去就完了!咱们只是来做任务的不是吗?”
这家伙迷惑不已,却不知郁子规也扶额长叹,是啊,为什么不直接跟生死狱主汇报呢?刚才在轮回台上她为什么硬忍着没说?
因为她怀疑的就是他。
无声一扯,郁子规扑腾的傀儡身翅膀已从风月的纠缠中挣脱而出。
“我必须走了。”
“……你真想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话,就看看那边!看看鬼潮!你看见那些鬼了吗?”
风月一扭头,就正好看见江那边郁子规所说的鬼气风暴漩涡。
它们在天上如夜里的乌云波浪滔天,正处于要散不散的最后时刻,如临死反扑,极浓极恐怖。梨州附近所有较为强大的厉鬼此时都被逼退到这一小圈来,抱团苟存。
风月就想起,对,之前的时候狱主阁下从天上给他们下面发来命令,曾说了句鬼潮出了状况,有些鬼变成鬼修了。鬼道他是知道的。很多做任务的平衡使当然都知道。他也没在意,以为就是有鬼道跑进了这试炼界来,或者仙国内部的天道有点变异这在各个旧世界也是非常常见的。难道它们被郁子规这个新世来的人发现什么问题了?这跟她任务失败难道有关系?
“我在那些鬼气中看到了一张脸。”
郁子规已拍翅飞得更高,声音在风中变得缥缈。缠绕她许久的疑惑,终于在同僚的纠缠下吐露了一二。
“如果你看到,你绝对会跟我一样吃惊。我看到了明善。她变成了鬼。还变成了鬼修!”
郁子规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相信……但我就是,看到了。”
“明善?谁?”风月摸不着头脑。
“……”郁子规知道各个谪仙周身的小时空彼此信息保密,少有交集。偶然间撞上认识的才能认得谁是谁。她在意外经历过的平行时空里知道了谪仙明善,可四百一十年后其他谪仙身边的平衡使很少有人知道她所知道的她。更别说是通过鬼潮重见。
“明善是藏舟的母亲,‘我家那位’养父母的好友,帝国曾经的皇后,一位谪仙前辈的转世。”
“一位谪仙前辈的转世!”
她强调道。
“你自己想想,鬼潮是什么。里面出现的都是仙国土著不甘心投胎的怨鬼残魂,怎么可能出现我们看护的谪仙前辈?”
“按理说每一位谪仙死后他的魂魄试炼就已结束,已经换掉旧仙骨,换得新仙骨,回归轮回台,离开此界返回云海,做回真仙人。但我看到明善她死后魂魄却没走,留在这里,变成了鬼,变成了鬼修。”
在鬼潮中看见平行时空中见过的谪仙明善那一幕,使得郁子规做任务以来暗藏已久的疑惑如水落石出石破天惊,惊醒了她。她现在忍无可忍对风月所吐露的,正是她压在心头,刚才在轮回台上不敢露出丝毫端倪的疑问。
“你自己想想这意味着什么?我也不想相信,我也不想质疑我们的仙国任务,但事实就在眼前:我们一直看护谪仙们剔仙骨这件事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们转世试炼到最后绝不仅仅是替换了仙骨……哪怕不是全部前辈都是如此,但至少有一些、极个别前辈,他们已经出了意外,被留在了这里。”
她说着自己惊悚的推测,“或许他们是被坑了,也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至今都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我必须去查个清楚……”
“你还是不要说出去,风月。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最好当没听到过。”
“我真的必须走了。再见。”
夜枭形傀儡身扑了扑翅,倏然在黑暗中决绝地消失。最后只留下个目瞪口呆的风月,连下面已经跑远的监视对象也忘了。
“谪、谪仙前辈?你没看错吧!”
听了这么一通话,跟郁子规之前的震惊一样,无数震惊也在风月脑子里炸开。
“胡扯!”
这位来仙国混日子摸鱼的平衡使毫不犹豫地对郁子规走掉的方向喊道,人仙境的神念之音远远传出,“如果你说的那是个谪仙前辈,她怎么可能死后在鬼潮里出现?谪仙前辈境界都在地仙以上,魂魄里有仙骨的,换得了新骨魂魄依然是仙魂。一个鬼潮里的鬼,鬼仙境还不如,又怎么可能是谪仙……?”
风月车轱辘半天,一时间只能质疑郁子规所说的真假。他僵了片刻,匆匆冲着江滩看了一圈,一会儿又扭头看鬼气风暴那边郁子规离去的方向。他犹豫着不知道该立马追上去要求郁子规澄清这只是玩笑,还是怎么样。最后只余满心焦虑,金德仙躯甚至也有些微微的波动。
“啊啊啊……”他纠结地抱住了头。
在鬼潮里看到谪仙前辈这件事也让他忐忑不安了起来……
此事可大不可小。如果郁子规真没看错那一幕的话,风月确实不能质疑她对此的严肃姿态。甚至他自己也必须正视。因为这确实代表着他们看护来转世的那些谪仙前辈中,真的可能有人……“出了意外”。
仙舟要求前辈们来这里彻底替换旧时仙骨,那么他们主动投入生死轮回井的必然是他们真正的、完整的仙魂。魂魄是无论境界大小修为高低仙人个人意识的唯一载体,魂魄中的仙骨更是地仙境以上大能们在法则规则天道大道之中继续保持魂魄自我性格心性精神的唯一凭借。所以大能们在仙国这试炼界中转世不可能自行分魂,此地天道也确保不会有让他们分魂的规则存在。郁子规看到明善那位谪仙出现,那必然就是她仙魂整个出了事,本尊被困在了这里!
好,那么请问,一个谪仙,试炼结束没走,仙魂一堕千丈丢了仙骨,变成了甚至比仙国本地凡魂还不如的,没入轮回的残魂小鬼。他们原先自己的仙骨肯定是没有了,它到哪儿去了?
她是否已经通过了死前那一世由平衡使撰写的命运试炼?如果她跟其他前辈一样历完一世试炼才死,只是最后回轮回台路上不小心出了事故才留下来,那她通过试炼已经炼成的新仙骨又去了哪儿?
最重要的是,多少年来仙国从未听闻有与郁子规所说相关事故发生,那么多谪仙来来去去看起来无比正常。那位,或那些代替了被留在这里的谪仙本尊,换得新仙骨完成试炼从轮回台离去的人,又是谁?
那位“明善”死后多年被留在这里,“明善”身边一路监视的平衡使恐怕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那生死狱主,轮回台主两位阁下知道吗?她自己知道吗?
第二百八十一章 风暴尾声
“……”
“郁子规,唉,郁子规,我宁愿你没跟我说这些话。你搞得我现在也不得不怀疑起来了。”
“我、我也不能当没听到啊。”
风月自顾自碎碎念。郁子规离去前忽然扔下的这个炸弹令他也一时间茫然的原地团团转。他只好想办法安慰自己。
“这只是个意外吧,是吧?概率极小的、阴差阳错的意外。嗯。郁子规你来舟上没多久,你还不了解,仙国两位阁下是听更高仙境的命令来管理这仙国的,他们一直励精图治,从没出过什么岔子!你发现的东西是很惊悚,但肯定也只是个意外而已。不行我们把事情报上去,回舟上找铃主阁下问问,我告诉你,无论什么事肯定都是能解决的……”
他就这样一边念叨着一扭头,逃命似的匆匆回去找许苍的背影了。愈发空旷的江滩上,一只飞蛾也没入了黑暗。
“等会儿,等我把我家前辈安顿下来,我再去找你,一起查清楚!”最后他有些坚决地说道。
……
“……”
郁子规对着身边唯一能说上话的同僚终于把多日来压在心头的阴影吐露了一二。虽然她不知道她只是道个别做个了结,发泄一下心头压抑,会无意中把不在局中的一个路人牵扯进来,给她接下来的行动增添一个变数……
此时此刻她已经飞临那些鬼气风暴漩涡的上空。
她扇了扇夜枭的翅膀。这极高极寒冷的夜空中,一低头,仙国莽莽江河尽收眼底。她透过傀儡身无感情无生命的鸟目可以看得清楚,那条名为南江的长长江流岸边,环绕着梨州城东南西北若干方向,各方各势已经不约而同地迎来了终局。
“这是尾声。”她想。
只见那书院往南,江滩,岑家双子和许苍已经乘船头也不回地逃离梨州。
而梨州城内,剩下的自在教已经仓促败于朝廷之手。奔逃的分坛教徒正在遭受梨州府军的围堵和进攻。
城外,已出城的那部分自在教教众却和已经赶到的朝廷援军浩浩荡荡地僵持。从这个视角往下瞰,满地漫延的残余鬼气为他们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战场,两方声势浩大的修士军队借这些鬼气互相偷袭或正面厮杀,一个想逃一个想拦。两线交接之处却站着两个极微小的人影。郁子规猜测是这主时空中的天默终于堵上了领着自在教突围的岑与痕或者缪川川。他们终于见上了面,估计要来个你死我活的了断。
正下方,那没有活人能靠近的、鬼气风暴最浓的中央,郁子规却还能看到一抹微渺柔媚的蓝色身影,领着鬼怪们和死人们藏身于渐渐减弱的鬼气,远离活人,在外围游走。
郁子规发现这些新生鬼修竟仿佛是在指挥着天地间残存的鬼潮向逃跑的自在教教众伸出援手,时不时帮个忙掩护一二……
好吧,这些鬼修便是郁子规被生死狱主派下来收尾的重点内容了。
像什么“岑家毁灭,岑家双子离去”、“天默与自在教两护法重逢,了结夙怨”、“自在教起事失败最终功亏一篑”,都是生死狱主早就定好不许更改的主时空剧情,眼下具体内容虽变化很大,大体却已勉强绕了回来。唯有这借时空琉璃冒出来的鬼道“复生教”,是从头到尾谁都不曾料到的意外,是横生的枝节,需要打包收拾抹平的对象。
郁子规顺着鬼潮中明善的身影以及她的追随者们周身和脚底的滔滔鬼气,视线顺藤摸瓜往下,越看越深,直到抵达重重风暴之底,鬼道道力从那个业已湮灭的破碎时空中流露而出的那个点,那个源头。
那座江心废弃的小岛。
它还在熠熠发亮,它上面还存在着那颗贯穿到四百一十年前的时空琉璃。
那些鬼道道力,还在从它内部流淌出来……
它已然黯淡,走到终末。可生死狱主暂时还没有亲手来抹除它。郁子规知道他派她下来最后这一趟就是指定要她来收拢它的。
她和岑与痕在那个平行时空中弄出了鬼道,导致岑与痕鬼道人仙境的魂魄卡在时空中,她必须带着岑与痕的命轨沙盘下来,在这颗时空琉璃面前,将那平行时空中已经晋升鬼道人仙境的岑与痕与主时空眼下这个还不曾重生的、即将被天默杀死的岑与痕重叠成一个时间与空间中的魂魄,打包带回轮回台。
要怎么打包带回她也是知道的。当初她通过这颗时空琉璃穿越回过去,时空琉璃落在平行时空的岑与痕身上,被他带到这江心小岛上,一直留到多年以后。因为生死狱主没有抹除它的缘故,它联通着那业已灰飞烟灭、只余一点人仙境鬼道的平行时空,把那些鬼道道力源源不断输送了回来……造成了鬼潮提前到来,把原先的郁子规送回了过去。
生死狱主告诉郁子规,主时空中的岑与痕其实也是通过这颗时空琉璃连带鬼道道力死后重生回过去的。因此,她得来到岑与痕死后穿越回去重生的这个时间点,在这主时空中的岑与痕被天默杀死的那一刻操纵天机,将他死后通过这颗时空琉璃回到过去的那个魂魄赶紧抓住,将之与目前卡在时空琉璃中的那个已经经历过百年晋升鬼道人仙境的岑与痕重叠。
重叠,便是让线头收束,让同一个处于两个不同时空的魂魄确切无疑地叠成一个魂魄,也让仙国中岑与痕这个人做的那些事形成一套完整的前因后果。岑与痕通过这颗时空琉璃重生回过去,因此才能在平行时空中修出鬼道;同时又因为鬼道道力流出导致鬼潮提前到来,岑与痕才能通过这颗时空琉璃重生回过去。
悖论是悖论,却让循环成其循环,让因果互为因果。然后生死狱主方能轻轻松松没有后患把两个不同的岑与痕弄回成一个人,像摘一颗坏掉的果子一样完整地将岑与痕这一个人带离仙国。之后再抹平时空琉璃,将其他命运调回正轨,不会影响主时空中其他谪仙的小时空,撕出更大的口子。
而这件事必须由郁子规来做。因为在那平行时空中教导岑与痕晋升人仙的罪魁祸首是她,穿越了一次把时空琉璃的开头跟结尾链接了的人是她,她自己也需要一次重叠。她身上必须也达成一个命定悖论。因为她被这颗时空琉璃吞噬扔到四百一十年前搞出了平行时空中那些事情,所以这颗时空琉璃才带着鬼道道力出现在此时此地;同时又因为带着鬼道道力的这颗时空琉璃出现在此时此地,她才被它吞噬了扔回四百一十年前。
……总之,一切都是因为面前这颗时空琉璃……
……一切起因和结果,都在此时此处……
郁子规静静地悬停在高空之中,盯着底下的诸般场景。
按理说她该马上按照上述思路飞下去,赶往底下正在对峙的天默跟岑与痕、缪川川三人身边,等着岑与痕被杀死那一刻了。
但她现在却拍着翅膀停在风里,跟故意拖延一样,岿然不动。
许久,她发出一声轻笑。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颗流星的坠落
“如此混乱的局面,实际上却可以如此轻易了结。UU小说www.uu234.net”
“多方便啊。只要一个动作由我一个外来的区区人仙境拨弄一下金之大道,一切就可以收拢,就可以抹平,说过去就过去。然后这一夜鬼潮提前结束,跟它提前几天到来一样仿佛毫无破绽。带走岑与痕这个变数之后,其他一切都会不再受影响,该死的照样会死,逃亡的照样逃到末路,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这颗小小的时空琉璃不过是时空长河中的一片水花儿。天道之下有什么是可以改变可以反抗的?掌控这个世界的全部可能性本来就是天道的权柄,界主地仙的权力。”
“确实,在一界天道面前,什么都只是小事。连我一个外来的小人仙也能借由仙国之主分给我使用的这点权柄,暂时拥有在这微妙的时间点地点终结一切的权力。看,底下这一切现在都牵系在我的手上。只要我一动。只要我把这一个岑与痕死后的魂魄扯到时空琉璃那里去重叠,然后再通过它去扯一下今夜之前的我自己……那么就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如狱主阁下所愿。”
“可如果我不想那么做呢?”
郁子规越想越远,原先憋着的那股气淡下去,却慢慢下定了决心。
她看向底下这片大地的眼神已经全然是讥嘲。
“好一个仙国,好一个万千谪仙试炼场!”
“若我只是跟风月、跟书院那些平衡使、跟天默明善身边的两位平衡使一样只是个蒙头做任务混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普通舟上人仙,我还真不敢想象,仙舟下属的试炼之界居然敢对混沌云海中那么多诚心来试炼的地仙、神仙‘做手脚’。我大概想都不敢往这个方向想。”
“可我不是。所以我怀疑了,我看见了,我猜测了,我现在就来验证……”
“这个生死轮回中央仙国,到底是不是本身就有问题?!”
这便是她在这高空上拖延着,赌气逆反似的迟迟不动手的原因了。
她从轮回台上下来就压根儿没打算听生死狱主的吩咐好好来收尾。她不但不打算听生死狱主的吩咐收尾,她还打算反其道而行,公然闹事了。
正如她对风月所说。一切都是因为她对这个外来大能和土著混在一起转世轮回的奇特仙国,乃至对操控这一切的天道之主产生了怀疑的缘故。从最早意识到这试炼场的规则对本地凡魂不公平那一刻起她就在怀疑了。天外各界来的那么多大能者,和本地这些普普通通的土著凡魂,圈在同一个场子里就这样彼此因果纠缠生生世世,一方当“主角”一方被踩在脚下当“炮灰”,对比如此鲜明,却距离如此之近,她直觉感到隐隐有某种危险在里头。
最终给她突破口的是被带回轮回台受责骂时,狱主阁下递过来的那块岑与痕的命轨沙盘。结合之前在鬼潮里看见的谪仙“明善”的身影,她便才终于想通。想到了常人几乎完全忽略的一件事。若不是她突发奇想,听起来也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她觉得仙国的谪仙们和凡魂们可能有那么几个,有互相搞混的风险。甚至有可能已经搞混。
这个想法最初的来由很清晰:她一开始就分不清岑天放和岑天霞谁才是隐天岑。
因为那次迟到,她一开始就无法判断两个双胞胎哪个才是她要侍奉的前辈,最后凭着沙盘勉强认定。那是建立在生死狱主发给他们的沙盘没欺骗他们的情况下。而如果沙盘未必是真的呢?
如果她沙盘显示的是岑天霞,或者干脆有一个命运设置完全一样,出生时间地点性情人设完全一样的土著凡魂,她会不会直接把那人认作了隐天岑,然后一步步用一生时间督促监督着这个魂魄去“旧”迎新,诞生新仙骨,等他死后回去变成一个真正的,全新的隐天岑?
……岑天放已不归她管,现在她已经不去想岑天放到底是不是隐天岑的问题了。她只是再多想了一下:既然仙国本地的土著魂魄也可以修大道、诞仙骨、升人仙乃至地仙,只是被刻意压制,而同时谪仙们也是已经把自身境界、大道和神位放在一边,像个鬼仙一样孤身转世。那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区别吧?
如果某个平衡使像她想的那样真的闹乌龙,把某个土著按照培养谪仙新仙骨的方式来培养,事后你怎么知道他本是土著?反之亦然。你认不出来的。命轨沙盘皆是人为设置好不许更改,只是一个供人间接观察模拟的器物,你一个平衡使拿着它看着一个魂魄从零开始诞生新仙骨,你怎么知道那是你以为的谪仙前辈的魂魄?如果根本不是,你闷头帮着他替换仙骨除旧更新,你如何分辨你有没有弄错他从轮回台下来之前真身是谁?
郁子规拿这个想法往她见过的每一位谪仙前辈身上套,答案就是无法分辨,完全无法分辨。
他们舟上人仙既无法分辨谁是土著,也无法分辨谁是谪仙。他们只是来做个入门级别天道任务的跑腿小杂役,始终坐在井座,用人仙境的低微境界肉眼监视着魂魄轮完一世,完了收了报酬就走,其实从头到尾就不曾被允许进入仙国。他们对这个试炼场是一无所知的。郁子规能无意中掀开一角迷雾才是因为种种意外,非常罕见、千万人里都未必能碰上的意外。各谪仙周身小时空间彼此保密,平衡使们很少知道谁是谁;鬼潮一物每隔数十年才在不同地点发生一次,鬼怪没有理智形容恐怖,哪怕有曾经的谪仙魂魄出现在其中也只有极低概率会被认出。若不是正好郁子规穿越了一次知道了明善,正好鬼道道力出现让明善残魂清醒过来褪去青面獠牙露出真容,正好她心中又一直有此疑惑。三者撞在一起,叫她发现本该换完仙骨离去的谪仙明善居然留在仙国里没走,她才大胆产生了猜想……
什么仙人前辈、大小宗派组织都可能有私心利益纠葛在其中,但大道不会说谎,郁子规无法质疑督促她履行鲸舟“为此地效力完成任务”这一规范的金之大道,至少在土之柱山接下的这个任务是纯粹的金德,绝无疑虑,她怀疑不了五行铃主和第二层人仙界。于是她只能把怀疑范围缩小到仙国此地的两位地仙身上。若说有人能瞒着两位阁下对仙国最重要的谪仙试炼做手脚,那是扯淡。已经有了天道之主的地盘,唯有天道之主自己才有可能对这片土地做任何事。
唯有那两位阁下……只有可能是那两位阁下……
哪怕不是主谋,至少也是相关方,知情者。
绝对脱不了干系。
郁子规没有自以为是,凭猜测就盖棺论定,所以……她便来验证。
轮回台上,在背对着她无聊地站着的一群生死轮回道修士包围之中,无人注意,闭目的郁子规已将手指搭在了岑与痕新生的那块命轨沙盘里。
风中一直停留着,像是呆到天荒地老还不挪窝的那只夜枭终于动了。
黎明前万鬼咆哮。
郁子规深深的呼吸。验证也只是一个动作。很小的动作,却需要她极大的勇气。因为她想试探的挑衅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掌握整个仙国的地仙主人,随时可以把时空翻动修改,随时可以把她碾死的生死狱主!
一颗不惹人注意的、仿佛与黑暗无异的流星,忽然之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整片混乱中的大地坠了下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重叠
那如一颗流星般瞬间坠入大地的是一道疾影。m.www.uu234.net
它快得仿佛看不见,既没有奔向岑天放沿江离去的方向,也没有奔向野外正在交战的朝廷军队和自在教双方,更没有奔向这个时空中即将死去的岑与痕,而是目标十分明确地,径直冲向了那些残存聚集的鬼气风暴之底。
于是便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远离人群、最深最浓的江面风暴中央,亦即那颗从年前往外输送鬼道道力的时空琉璃所在的位置,一颗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流星就这样落了进去。
如一滴水落入水面。如一只孤鸟投入茫茫林海。
无尽涌动的鬼气和鬼道道力,以及它们掩盖之下那些错乱的空间与时间碎块,瞬间将小小的夜枭形傀儡身吞没!
……
没错,本该听令来这主时空的岑与痕身边安静等待,远远而高高在上地操纵沙盘天机线的郁子规,她直接跑去了另一个方向。反倒与这个时空中的岑与痕离得更远了。相当于把他甩到一边不管了。
她急冲冲跑去了那颗时空琉璃的所在。
现在还没有到收尾重叠的时间点,大约还有半刻钟的时间,所以为了做这额外的“小动作”,郁子规不得不操纵傀儡身挪一挪位置,亲自坠入时空琉璃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她首先要去寻那个已经湮灭的平行时空中的另一个自己。
……
千色交织。流光溢彩。
破碎的时间线和折叠错乱的空间折出万千琉璃光影,如一条通往虚空混沌的大道,在傀儡身眼中的前方铺开。
时空琉璃的“内部”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只见界云墙内不可知的黑暗混沌中,搭起一条剔透晶莹玲珑水晶般洞壁构筑起的长长隧道。
可那上下左右包围着视野的那可不是什么水晶,它们每一寸吉光片羽般纷飞的微芒都是因时间线破碎逆倒因此而首尾混乱出现差错的碎块空间。神秘的时空大道将残破的它们拢来搭成这一道隧道,与别处完好不受影响的其他时间和空间分隔开来。它们一边的尽头是那平行时空已经灰飞烟灭的四百一十年,而另一边尽头是主时空的此时此地,夜枭形傀儡身中的郁子规冲进来的“入口”。
整块琉璃内部最核心处,却是一抹淡薄人影,如凝固在层叠水晶深处的一粒沙子。
满身断线天机化成的气运如茧一般包围着他旋转,而这个茧似乎正要坠落,又没有坠落,处于一种很奇怪的中间状态。
这里的这些时间,似乎都是凝固的……郁子规想道。
生死狱主没有抹除整个时空琉璃就是因为面前这抹身影的存在。岑与痕以鬼道人仙境新诞生的仙躯带着魂魄中半诞生的仙骨雏形生生“卡”在了中间,因此支撑了它和它中间鬼道道力的传送与散发。不过话说回来这时空琉璃里剩下的大概也只有这些鬼道道力了……生死狱主在抹除那平行时空之后曾取走岑与痕的这个小小仙躯,但那是他凌驾于所有时间之上在这颗时空琉璃通往主时空的终末处取回。在时空琉璃内部所有时间错乱凝滞,它整个还没消失,那么里面发生的事情也不曾结束,它就一直“卡”着,生死狱主将岑与痕仙躯收走那一个瞬间于是便凝固在这里无限延长,无限停滞。所以在郁子规眼前才是这样一种奇怪状态:岑与痕刚诞生的仙躯正在被收走,但同时又还没被收走。不上不下,这是一个永远的瞬间。
本来郁子规被派下来就是要等外面那个岑与痕死那一刻将他扯过来与眼前这个仙躯被收走的鬼道人仙境岑与痕重叠,不过郁子规现在竟然提前到来。亲身跑进这颗时空琉璃来围观他了。
不但是围观他。她是根本没打算去重叠他,而是提前跑过来重叠自己了……
“我在哪儿呢?”
她寻找着。
知道自己身上也有因果循环需要完成拼合,她就百分百肯定平行时空中的那个自己也是更不甘心就此消失,跟这个岑与痕打包捆一块儿被卡在这等待重叠了。她自己也在这里。那一个她也是已经毁灭的平行时空留在时空琉璃内仅剩的东西之一……
“找到了!”
一只小飞虫,跟躲暴风雨似的躲在岑与痕仙躯周身的气运中,同时被保护着。
平行时空里搞乱了一切指导岑与痕修出鬼道的那个她,与顺利渡过平行时空一无所知被揪到轮回台上骂了一顿又被踢下来的那个她,便于这一刻,胜利会师。
重叠!
“原来……”
“我就猜是这样……”
“难道……”
飞虫身里的她一睁眼便看见了奔来的夜枭身中的她。反之亦然。
然后两个她的记忆便在此合为一体。
双方都有些恼怒,都想跟对方打一架确认谁才是主体。不过终究是大事临头不便纠缠这点鸡毛蒜皮,很顺利的不分主次双方平等地合了起来
装在飞虫身中的她亲手指点了一个仙国土著逆天改命夺气运创新道甚至诞仙骨的过程,了解了仙国为前辈们去旧迎新替仙骨的本质。
装在夜枭身中的她则看见了岑与痕完成以上过程的结果,看见了鬼潮中莫名出现的谪仙前辈,看见了生死狱主的奇怪态度,怀揣一个极大的疑惑,只需要一个验证。
叠回两份神念的她长长地叹息,她有些想笑,又因为畏惧又兴奋而战栗。她终于有把握该怎样试探出真相了!
于无尽破碎淆乱的时间空间之中,郁子规往那被禁锢在时空琉璃中间的人影一扭头。
“岑与痕!”
她冲着这个仙国土著,也是冲着他鬼道仙躯不断崩散流淌而出的那些鬼道道力,喊了这么一声。
……
一滴水惊起海面惊涛骇浪。一只孤鸟惊起林中万千鸟雀冲天飞起。不过如是。
她这一声伴随着的是她轮回台上的金德仙躯手指一动,拨过了岑与痕的新生沙盘。
这一个岑与痕身上与天空彻底断绝的如茧般包裹着他整个人的天机线和气运带着鬼道道力的源头骤然聚集,向着外面的主时空直射而去。
……………………
……分割线……
(ps前一章补了六百多字,因为一个很关键的点忘了说了。跪。)
(pps……我最近才发现一个事。我发现我老是修文改文的这个习惯,好像无意中达到了一种防盗的效果(?)……好像真的防盗了……_(:3 ∠)_)
第二百八十四章 就像光一样
时空琉璃最深处的那些鬼道道力滔滔无绝,如飞瀑直下,从那具刚凝成又崩散同时又停在崩散瞬间的仙躯中失控奔涌出来……
它们本就是来源于平行时空中的岑与痕,在被毁灭时修出的那具新生鬼道仙躯。UU小说www.uu234.cc
云海万界所有人仙境仙人的仙躯,无论修何种大道,其非凡躯体之所以为非凡正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由道力凝成的。每一个人仙所修出的承装自身魂魄的仙躯正是他们所修大道的道力结晶。而此时此处,留在湮灭时空残缝中的岑与痕能够将生死轮回大道异变为鬼道,还凭空搞出这么多鬼道道力,其根源也是在此。
大道这种东西,互相之间并不都是非此即彼、彼此排斥的。各种纯然的大道在大部分情况下是彼此蕴含包容混杂而存在着的。它们是规则法则,是概念,亦即万物本身。天地间任何一物,都是以一蕴含三五万千,可以用各种角度的规则或者说大道去解读。一道光中本就蕴含万千色彩,只是在特定环境中才在水面上折射出一道或几道独特的颜色,形成可以供人修炼的非凡规则,这便被称为此地最高天道中最主要的那些大道,可以催生人仙、诞生地仙……等等。而除此之外剩下的其他色彩则遁于“凡”,不起眼而普普通通地隐于水面之下。它们称不了非凡,形成不了修炼体系,却也暗暗存在着,沉默无言。
就好比郁子规借气运印记晋人仙时修的是小生杀界最高天道中属于赦生大道那一部分,登上仙舟却可以同时转修五行,那是因为她那具半成品赦生仙躯中本来也有着五行大道,只是被藏匿被无视着,需要来到五行大道作为非凡规则统治的地盘上才能用五行大道修炼罢了。郁子规到处做任务找五行,实际上是借五行大道之便利补全那具被气运印记绑定的半吊子赦生仙躯,等补修完了她这具仙躯从舟上第二层的角度来看是土德仙躯,而从小生杀界的观点去看依然还是赦生仙躯,两者并不矛盾。
……总之大道或者说天道异变的奥秘正是如此。一般要等到特定的时机,比如天道形成期或天道破灭期,或遇突发的机缘,天道中主要的那些大道便会嬗变,往不同方向衍化突变。就像现在,本该修生死轮回的一个仙国土著,因为意外而忽然异变成云海万界鬼族鬼修的原生鬼道,纯粹纯正,极为正统……出人意料,连本地原有的天道之主也措手不及。
这就是郁子规此时想改变局势,能拿到的最趁手的利器。
郁子规对着时空琉璃中的岑与痕突然喊那一声,便是冲着那些刚异变成鬼道的道力而去的。
伴随着暂时牵系着岑与痕身上以及她手中沙盘两头的新天机线,她改变了这些鬼道道力的流向!
飞瀑,原只是一道奔流直下的飞瀑。
而这飞瀑忽然被牵扯着改向离开,失去了崖壁,失去了方向,居然成了满地浩浩荡荡决堤失控的洪水。
时空琉璃长长隧道的这一头,通往主时空中一夜尾声的这个时空出口处顿时被撕开了更大的口子。
这时深陷于时空琉璃仅剩部分之中的岑与痕还是没动,眼睁不开,口不能言耳不能听,被困于“永远的瞬间”中的他当然是动不了的。但这并不妨碍郁子规竭力通过万能的天机线去摆弄他仙躯上那些鬼道道力。他挣扎了起来,或者说他此时的半凡半仙魂魄借天机线这一刻的颤动试图挣扎起来。
虽然他听不见,但他“听见”了。
因为主人魂魄的“惊醒”,这具新生鬼道仙躯的崩塌速度更加快了一些。于是越来越多的鬼道道力,越发不可抑制地向外面主时空喷涌出去,如一片汪洋大海。
……
那个平行时空彻底分裂走向偏离的开始,便是源于另一个郁子规跳出幕后想要搅风搅雨而冲重生者喊的一声“岑与痕”。
而它毁灭后留下的残迹里,在时空琉璃的终末,重叠之后的这个郁子规不满足于一个平行时空,想要继续在主时空里搅风搅雨闹更大的,也是冲他喊了这么一声。
后来据各界仙人详细调查复盘,使得这整个仙国试炼场最终全盘倾覆的导火索这颗时空琉璃,其开始和终末的标志,居然就是郁子规此人在一块小小平行时空的首尾处,分别喊了这么一声。
“……”
“就……让我、让我们看看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事故吧。生死狱主阁下。”
“意外,或阴谋。您自己希望是哪一种呢?!”
她气喘吁吁地,解释般地说道。
这就是她要这么干的原因了。
她已经看到不该看的,难道还要继续做帮凶掩盖真相,把一切抹平如初吗?不,相反,她倒是正好要借这些鬼道道力,把一切闹到明面上来。
把一切捅出来,生死狱主阁下接下来的反应,便是她想要的真相!
……
她气喘吁吁之余已感到自己台上的金德仙躯在剧烈波动。而她装载着神念的傀儡身也开始不稳。在时空琉璃内部停滞时空中艰难操纵沙盘耗尽了她神念的力量。重逢重叠操纵天机线,简单的动作不过一个瞬间,甚至以时空琉璃内部的标准来看连一个瞬间都没有,却已达她的极限。她之前那具飞虫形傀儡身已被抛弃,这具夜枭形傀儡身也再无法承受周身时空大道、鬼道和本地生死轮回大道各种道力奔突混乱的压力,终于,在她低低的一声浅笑中,轰然破碎!
她手中的沙盘猝然打翻。她的神念被迫撤回,她在仙国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隔着长长的琉璃隧道那个被禁锢着的鬼道人仙冲她的位置缓缓睁开了眼。接下来黑暗铺天盖地,覆盖了一切。
……
外面。
江天之间,微弱月光照耀下,各方各处还是如之前那般沉溺于暗色中,忙碌着准备迎接黎明。
就像一切天翻地覆之前的风景永远是最平静的。变化到来时,朝廷军队、自在教和鬼修大军还在无聊地打来打去,主时空中的天默岑与痕和缪川川还在你死我活地纠缠那点恩怨小事。明天的太阳暂时也还没有升起。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
在所有忙碌着的人背后,那些已经退潮的鬼气,忽然便自江心冲着整个天地猛地爆发开来,仿佛鬼潮卷土重来!
就仿佛整个戏台上运行着的仙国卡壳、凝固了一瞬。
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或者说人们反应如何也根本无关紧要。
一道通天彻地的光,便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地仙vs地仙
这是一道怎样的光呢?
光照江天。www.uu234.ccwww.uu234.cc
光彻万里。
跟普通的日月星辰自天上往下投射光芒不同,这道光是倒过来,自下而上地出现的。
它是发自大地之间,冲天而起。
如果说这黎明前各方交战的南江畔如一幅暗色沉沉,充满冲突与颓败的画卷,那么这光的出现就像是画卷内部冲出来的一根刺、一阵风,自内而外、自地而天刺破而出。它锋利而白亮,是撕开画幅的一道裂痕,是裂开帛布的一声脆响,霎时将一切都劈了开来。
这是一道……剑光。
怎么会是剑光?!
……它最开始出现的具体位置自然便是那颗时空琉璃冲出鬼道道力的所在,像是一簇疯狂爆发绽放开的光芒枝叶一般,伴随着无数同时爆发绽放的鬼道道力双双蔓延成一片汪洋大海。首先就已将那些残余风暴中的鬼怪和鬼修淹了没顶。
那些忽然回光返照的鬼道道力对新生鬼修们来说当然是好事了,只是这好事来得太快无法消化,群鬼的修为境界纷纷暴增也是一种压力,压得他们僵硬地悬在风暴内里一时无法动弹,而后这片大海继续控制不住地往外扑涌而去,排山倒海,转瞬间已在那道白光的遮掩下覆盖了这片本就受时空琉璃影响的地区。
那道突如其来的雪白剑光持续的时间,便又突兀地就此结束。
一闪而逝。快得仿佛幻觉。江天之间又重归昏暗。
如果这短短瞬间有人侥幸没被这光耀花了眼的话,他就能看清楚,在这片漫天鬼气海洋中一闪而逝的突兀剑光,它其实并不是来自时空琉璃漏洞之中,亦不是来自那些鬼气风暴。它不是来自仙国本身。
它其实是来自于时空琉璃附近,正在那些鬼气风暴中央徘徊不去的一个身影。
就它瞬间几乎撼动仙国天地的动静来看,能发出它的,是与这方天地或者说本地天道同等境界的人物。
那些鬼怪鬼修集体簇拥着的一个缥缈蓝色的诡异身影,在那短短一瞬间成为了天地的中心,又转瞬间散去所有光芒,最后那身影忽然就凝定不动!
死去的“明善”,死后成鬼又突变为鬼修的女鬼明善,或者说,曾经来此历练的谪仙洞光纵横真人残余的魂魄本尊,在这一刻,也完成了多重身份多重记忆的所谓重叠。
她想起来了。
……
这个刚凝成鬼修的飘渺鬼身,还处于鬼仙境以下的魂魄依然还是那么甜美娇弱,一触即碎一般如已经凋落的残花。可是她周身气质正在发生变化……鬼气在凝固,花凋也不落,一股淡淡的超凡出尘的冷意开始从她周身散发出来。她的眉目五官不知不觉开始一点点变线条锋利,冷然许多。她慢慢捂住自己鬼身的脸,摸了摸再放下来,又看了看自己苍白阴森的双手。像是心神不宁忽然抽离,她仿佛瞬间离这个淹没她万千爱恨的仙国遥远了很多。
“我……”
“我……?”
我是谁来着?
沉溺于“明善“的那一世浑浑噩噩,在她死之前就已结束;而她死后盘桓于原地,只因为人母的那点牵挂等到鬼潮时重现,完成重见亲儿的夙愿也结束了死后的日子。她从头到尾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当成“明善”的,可是,可是……不对啊?中途在哪儿出错了呢?
这残魂低着头,慢慢回忆起了更多,更早的事情,死后,死前,上辈子,乃至来此地投胎转世之前的事情……回光返照的鬼气海洋翻涌着,支撑她变成鬼修登上鬼山之巅创立复生教的那股怨气与不甘一时间都仿佛淡至虚无。
终于,她跟郁子规一样笑了起来。
“鬼道。”
“竟是被鬼道提醒了……”
她如是想完,抬头望天。
与做女鬼时截然不同的视野中,整个仙国的天空连同生死轮回天道此时正浩瀚地压在眼前。如同每个修真界中的天道压在每个“人”每个“鬼”的头顶一般,永远控制,永远统治。
在这令人熟悉的压力之下,洞光纵横真人的残魂终于凭着诡谲多变贯通生死前后事的鬼道想起来。她,也曾是个地仙!
这些鬼气风暴迎来最盛之时,悬停在它们中间的那个领袖随手一推。无数搞不清状况的鬼修鬼怪就忽然被掀翻推远了去,如这女鬼周身外围乍然掀起巨大涟漪,不断往远方波动推开。然后她再伸手凌空一抓。
洞光纵横真人残魂的鬼身迅速凝为鬼道仙躯,仙躯再迅速凝炼为仙骨!
由鬼仙晋人仙,再由人仙重回地仙境。她毫不客气地把时空琉璃里那个小人仙鬼修踢走,自己做了这些鬼道道力的新主人。
大片大片流光溢彩的琉璃状颜色排着队飞来,如一根飘动的丝带被她抓在手中。
这是那颗已经崩掉的时空琉璃,没有人记得它除了一直吐出鬼道道力外还萦绕着自身另一种道力。时空大道。
这与众不同的神秘大道从那琉璃中被抽出,束成一道剑,一划一刺,狠狠地划过天地!
如一道泼墨笔倏尔涂过,毁掉了一幅精心绘制的山河画卷,仙国的主时空中猝不及防出现了一道越来越深再也无法抹平的时空裂痕。以往那些时空琉璃不过是星星点点小块漏洞,而眼前这道裂痕却是彻底割裂了梨州城外从江南至江北方圆上千里的空间。这片区域内,时间错乱,空间亦乱!
仙国内各个方向的凡魂们至此方才反应过来。他们惊呼起来:他们身边的空间好像碎掉了……?人人不知所措,有些不巧站在时空裂痕边上的已经不慎被吞下去抛走,其他人匆匆转身逃命。更多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天望着地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只是蝼蚁。
笼罩在天上的生死轮回天道在此时迟迟作出反应。
或许是轰的一声。也或许是没有声音。
浩浩天道直压而下,与底下暴起的时空大道和新生鬼道直接撞在了一起!
天摇地动。
尖叫声四起。
这天,好像真的是捅破了……
“……”
九天之上。界云墙内。
生死狱主很想拂袖而去……不,他甚至无法拂袖而去。因为他此时正死死地以自身按住底下正拿着一抹时空大道当剑使到处暴走大搞破坏的那个地仙残魂。面对洞光纵横真人的怒火他一时也灰头土脸。虽然对方刚刚苏醒,刚重回地仙境,但那也是个地仙!
混账。玩完了!他暗骂道。
“……她发现了。”
面对轮回台主迟钝反应过来的惊诧询问,生死狱主只来得及冷冷说上这么一句,还没时间解释这个“她”是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