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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生天海     云中有仙舟txt下载     云中有仙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场时空琉璃雨

    (对不起我前面又修文了,不过不影响阅读可以不用回头看……_(:3∠)_)

    ……

    当仙国里各位前辈的试炼在有条不紊进行的时候。www.uu234.net

    万空琉璃界边缘。

    一条在星空各界间往来接送仙人的幼年龙鲸游入大海,例行地靠了“岸”,把乘客们放了下去。

    一位地仙的化身领着一名小人仙,自万空琉璃界入口的众多界门之一走进去,在熙熙攘攘的海上青铜浮台上消失了身影。他们这俩人的组合有些奇异,一老一小,无随从无侍者,老的是一位裹着道袍的老者化身,气质清傲不凡,如一名顽固的老书生,小的却是一袭白衣,淡薄如月,背后一轮气运印记。那赫然是土德仙躯已经修炼到八成的郁清明。

    “万空琉璃界,是我们鲸舟当年最早打下的旧世界之一。其面积之广、历史之久远,哪怕在如今混沌云海所有修真界中都可以排进前十。”

    当两人在万空琉璃界各地的界门间不断传送转道,掠过身边种种风景时,地仙的化身就对亦步亦趋的小人仙说道。

    “你可知此地因何而名‘万空’‘琉璃’?”

    “因为此地太过古老,万界相融拼接,其中历史最悠久的那些界中小界,受到从上古积累至今的漫长时间影响,每一地不同的天道之间自发形成了一种时空大道的雏形,导致那些界膜融合不完全的各小界之间产生了时间和空间上的差异。如今这个旧界,各地天道之下的不同区域几乎可以看做各个不同的时空。”

    “……其中最具标志性的,便是全界中央那座著名的谪仙国。它本身就是与外隔绝的一个单独的时空,天衣无缝般完美。无数仙人慕名而来。我们鲸舟便选中了它将它改造成了一个转世试炼场……”

    郁清明驯服而恭敬,闷不吭声听讲。他低垂的双眼之中有一对模糊不清的魔影在盘旋……

    “这些你都要记住!”

    “是,师尊。”

    两人一步跨出最后一道界门抵达他们的目的地,眼前景色突变!

    两人站立之地尚是一方宽阔修真界的内部,古老的天道笼罩并保护着他们,而正前方,上面的整个天空仿佛直接塌了半边。千千万万大小不一的时空碎块如融化一般从天上缓缓往下坠落,如一场壮丽的流星雨。

    就仿佛一个原本完整的世界狠狠碎掉了一大半。那些属于修真界内部空间的碎块往下掉落,有的速度极缓,凝固着永远地滞留在半空中;有的则已经落了下来,一片片时间与空间相撞撕裂,满目疮痍,河山混沌,每一个碎块划过的地方都是一次时空的紊乱。那些破碎空间的缺口之外可以直接望见远处熟悉的星空云海,黑暗浸染。这里是万空琉璃界某一侧不甚太平的边缘,与一派和平无事、对各界仙人迎来送往的另一侧边缘极为不同。下方,无数种族和道统正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战争,不知已经进行了多少年。

    “这里……”

    “你以为哪里都跟舟上一样太平美好呢?那只是在我们圣地里头。像这样的,才是混沌云海的常态。万空琉璃界这一侧有个边境小界正在毁灭中,许多世界的仙人都闻着味儿赶来了。”

    地仙化身拍了拍新收的人仙小徒的肩膀,而后抬头望向这代表了一个小型修真界毁灭的盛大时空之雨。

    忽的,一个与他境界相差无几的身影从远处呼啸而至,恰是来接待他的。

    “原阳真人!”郁清明身边老书生模样的地仙境化身问候道。

    “竟能见你化身亲至……”被叫做“真人”的地仙御剑浮在他面前,笑道,“你平时呆在舟上多松快?怎么这么点小地方的动静能把你引来了?”

    “带小孩子见见世面而已。来!”老书生模样的地仙一把就把手底下的单薄少年推了出去,“找个人仙境能去的时空战场。找个人带他进去!”

    “哈哈哈!”头衔明显是从旧秩序中来的地仙境原阳真人打量了一下还没修满一具十成仙躯的半吊子小人仙,嫌弃道,“就这小身板……能行吗?”

    郁清明却是当然没有退缩。一队身具不同仙躯却都已修至十成圆满的人仙境从原阳真人身侧出现,皆挑衅地望着郁清明,一个接一个地直冲上来。郁清明也一个接一个地接受了他们的切磋,最后几乎被打翻在地,却强撑着再爬起来。那些人仙这才稍微缓和了神色,认可般地握住了他如铁般坚韧的单薄手腕,把他拉进了队伍。

    这一队人仙浩浩荡荡转身而去,去底下正处于时空紊乱的万族战场里试炼了。

    两位地仙看着他们的背影,说了一会儿话。

    “你……新收的,徒弟?哈哈哈,这年头大家都可以自己修自己的玩儿了,谁还搞收徒拜师那老一套啊……”这位原阳真人有些唠叨。

    “……”另一位地仙淡然却傲色不减,“上个保险而已……这个气运之子背后代表的那个新世界很有意思。”

    “哦?你看中了那个新界?”

    “他也需要我们,”那位地仙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他主动找上我的。”

    “很聪明。”他补充道。

    原阳真人若有所思,低头在自己好久没用的鲸舟身份玉牌里翻了起来,现场查了一下多年老友忽然收徒的来龙去脉。然后他挑了挑眉。

    “你可真是押了把大的。我看你全部身家都能给赔进去!”他嘲笑着对方,“要是我我就押那个小丫头了。明显她胜算更大嘛!”

    那位地仙并没有被惹恼,“正是因为押她的人太多了……”

    “我一向喜欢剑走偏锋。”

    自从新域那个小生杀界归附仙舟,进入众人视线,就有无数蠢蠢欲动的人想要插手那个小界内部的天道争斗。事实上这并不是因为小生杀界有多特殊。而是因为这本来就是每个新界新道必然经历的过程。如今这个时代不存在自力更生、单打独斗。哪个新界发展起来背后没有几只来自天外的手?哪个新的大道树立起来背后没有其他旧道的影子?小生杀界的未来看似只是郁氏兄妹两人的事,实际上早已被端上了无数大能者的赌桌。屏风里流传的小道消息称郁子规已经攀上了神仙界的门路,她本人都亲自去侍奉某位神仙了,而这边无人知晓,郁清明竟也不知不觉搭上了一位神秘地仙的线……

    在与友人道别,去正在毁灭中的旧界边境到处转转之前,这位地仙忽的回眸,望向了万空琉璃界正中央。

    “生死轮回中央仙国……”

    “呵呵……”

    不知为什么,他的喃喃自语之中有一丝嘲讽。

第二百二十七章 梨州修行书院

    (再修改一下)

    ……

    自从沙盘上被生死狱主加持了道力之后,仙国中隐天岑前辈的这一世就再无疑虑,按照已经写好的轨迹缓慢进行下去。UU小说

    转世第六年,按照界云墙内的历法是华景帝国仁平一百七十一年,岑家双子六岁了。

    岑家这对神通广大的神秘父母决定让他们开始接触外界。他们首先被送到了梨州修行学院名下的某间坊学,渡过了炼气入体的启蒙阶段。坊学是华景帝国每州每府为当地幼童办的一种公学,一坊一间,分散在州城之内,不分贵庶允许城内幼童就近入学,每日只上半天课,和设立在乡下的乡学、县城里的县学一样属于最基础的修行教育机构,具体也只教授到炼气期一二层左右,剩下的就不管了……无门无路的庶民们能修炼到这一步已经是天大的运气,基本就喜气洋洋地毕业回家养家糊口了,此生再也不奢望继续修炼;而稍微有点儿背景关系的,家里稍微富足些的,那肯定是要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的。岑天放和岑天霞自然属于后者。

    转世第十一年,华景帝国仁平一百七十六年,岑家双子十一岁,长成了少年少女,离开坊学进入了梨州修行学院本院。

    梨州修行书院本院位于梨州城郊外一座布满清幽竹林的矮山上,占地极广,有一条官道直通山下,甚至有一支专门的府兵长年驻守保护着。华景帝国讲究学在官府,官府完全垄断了教导民众修炼的权力,所以梨州唯一的这所中高级修炼教育场所也是跟那些初级的坊学、县学、乡学一样属于当地州府管理,每一任到任梨州的知府知州皆要挂名山长,与其他真正的山长一起对书院负责。

    当岑天霞和岑天放在十一岁那年,在修行书院门口下车,呆萌地望向那座高耸入云的山门时,看到的就是许许多多装饰气派的马车都排成长龙,梨州各级官员派了人亲切接待着刚下车的学子,展示着朝廷上下对这些“天之骄子”的重视。这是梨州州府每年要给修行书院做的面子。

    “走吧,以后只能月休才回家了,”岑与痕站在岑天霞和岑天放身后说,“……在这里要跟同窗好好相处……”

    “在这里上学,”岑天放望着天上飞过的一只鹤,憧憬地问道,“以后就可以考去京城皇家修行书院么?”

    “……”岑与痕知道岑天放自从五岁遇见藏舟,就一直借家里的灵鸽跟他通信,但他没想到他居然对那个误打误撞上了一次门的陌生人那么有好感,还整日念叨要去京城游学,梨州太无聊了。

    他觉得自家小孩有个梦想还是不错的,但他一点也不希望他对“京城”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尤其还是藏舟那个混世魔王给他洗的脑。

    “你可知一州修行书院里能有多少人?跟你们同龄的有多少个天才?每年又有几个能去京城继续修炼的名额?”

    岑天放却道:“我能考第一的。”

    “我也能。”旁边的岑天霞拉了拉父兄的袖子。

    “那很难!”

    岑与痕完全没有把两个小孩的豪言壮语当回事,再警告几句就把他们推进人群里了。岑家带来的一名丫鬟和一名小厮赶紧跟上。修行书院规定每位学子只能带一个小厮或丫鬟做杂役照顾起居,暗中的郁子规很巧妙地拨弄了一下天机就让岑家选中了两个傀儡人带过来……这样到了书院里也方便继续贴身监视。

    这里可是她亲手补全的“剧本”里重要命运节点的发生地,让人不得不重视。而且看来重视此地的也不止她一人。藏在傀儡身里顺着竹林小路往前走的时候,转头稍稍一瞥,就能看见一个、两个、三个……不知多少个附了平衡使神念的仙术傀儡散布在附近,装成丫鬟小厮、普通学子、扫地的本院杂役、院里养的猫狗、竹子甚至山石,时刻盯着各位谪仙前辈们。

    梨州修行书院,真是个好地方啊。她想。

    目前隐天岑前辈的转世岑天放的人生理想正得不能再正,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管读书还是修炼都努力争先,以获得毕业后去京城继续进修的名额,只有这样他才能考得官身,一跃成为帝国的人上人。

    当年几岁时被困在后宅的童年实在是不知所谓,现在想起来也要发笑。人是要成长的,现在他有了符合帝国正统潮流的人生目标了。他一定要先在梨州修行书院混出头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禁止私自修炼

    从转世第十一年,也就是华景帝国仁平一百七十六年开始算,到转世第十六年,华景帝国仁平一百八十一年间,这长长五年,岑家双子就要全部花费在梨州修行书院里了。www.uu234.net岑天放首先是通过了分院测试,灵根资质、悟性、文课基础都评了上等,被分入书院本院最顶尖的书斋君子斋;而岑天霞因为是女孩子,哪怕分院测试也得了上等,却只能进入旁边的女子院学习跟哥哥不太一样的修炼课程。

    两人分开带来的第一个影响是暗中的郁子规从此只能盯着岑天放一个人,无法再兼顾岑天霞了。还好女子院那边也有几个谪仙,平衡使们很爱聚在一起交流,万一岑天霞那边有什么事也能互通消息。

    事实上这是身藏暗中的平衡使们日常仅有的消遣。他们可真是闲的慌……

    “真的?你就这么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天才被身边的同窗嫉妒陷害什么的,有点老套啊。”

    转世第十三年,华景帝国仁平一百七十八年。夏日炎炎。树上,几只附了人仙境神念的麻雀身傀儡在叽叽喳喳。

    下面,君子斋爬满白色细藤的窗里,满满当当坐着一群十来岁的小修士。这堂课快结束了。温热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吹得每个学子心烦气躁,只想赶快下课去饭厅。这个看似寻常的日子,只有极少人,以及窗外几只小麻雀知道,一场极大的风波正在酝酿中。

    “命轨总要有波折的嘛,”被同僚群起而攻的郁子规心虚地为自己的“渣文笔”辩白,“主要是我家这位前辈转世以来各方面条件都太好了,要说身世秘密和贵人又牵扯到后面的线索,牵一发动全身,不好走废柴流、逆袭流,我觉得只能先从人际方面入手……参考了一下我以前鬼仙境的经历……”

    “行行行,反正狱主阁下认可了就行。”

    “嘘,别说话,要开始了。”

    几名平衡使事不关己,吐槽完郁子规就乐滋滋地往下瞧。下面,一场围绕岑天放的风波即将上演。某些深深嫉妒他这两年优秀成绩的恶毒小人准备了很久,想要对这个出身商贾之家却拥有完美灵根的天才来一场诬告兼陷害,今天大概是发动的日子。这当然就是幕后黑手郁子规亲手写出来的一幕“戏”,她正手握天机紧盯着它确保它实现。这个书斋里足足有好几位谪仙前辈,离得太近,甚至彼此相识,各自进行的命运时有交集。他们平衡使这些幕后黑手常常蹲在一起搞监视弄天机,也就乐于分享,每次到某个人的命运节点都聚众一起看热闹……

    台上的夫子筑基期修为,是一名头白眼花、寿元将尽的老人。他摇头晃脑讲完了这节令人昏昏欲睡的灵草辨识课之后,先不宣布下课,反而慢吞吞地掏出一大捆附有禁制、白藤绳系着的木简出来。

    “周夫子!那是……”

    原本打瞌睡的学子们顿时精神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木简。如无意外,那大概就是他们上月底斋内试炼的成绩了,没想到这么早就批完了。那场试炼乃是修行书院内每年一度的年考,文课埋头写了三天,武课在斗台上比了三天,又到山下专门的猎场风竹海中去狩猎三天,更是把身体资质、灵根资质到识海中的神识资质全重新测了一遍,它太过重要,直接关系到下个学季乃至明年的修炼资源份例和书斋内排次。每个人都茶不思饭不想等着成绩出来。

    周夫子很慢很慢地给大家分木简,学子们迫不及待地接过、打开。屋内一阵阵喜悦或失望的声音此起彼伏。

    岑天放坐在窗边稍靠前的位置,一张如玉的脸上看似平静,却也有些紧张。他抽去白藤绳,看向了写了自己名字的木简

    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中如清透水面荡起了一点波澜。

    他得了君子斋斋内头名。

    “周夫子!”

    当周围的同窗都围过来,围着他或震惊或赞叹时。有人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

    “我要举报!我举报岑天放这第一名来得不正!”

    “我也要举报!岑天放作弊!他违反院规,在课外私下修炼了!”

    “他私自吸取了书院里的灵气!有人看到了!我们有证据!”

    屋内大哗。连岑天放也意外地看向那几个义愤填膺之人。

    周夫子惊讶的,迟缓地问:“你们……说什么?!”

    岑天放此人在君子斋内有些名气,周夫子虽不是首席夫子却也很了解他。这个少年据说是出自一个跟梨州知府大人有亲戚关系的富商之家,在官宦子弟遍布的君子斋内算是异类,却无一丝铜臭气,为人淡泊文静,各课学业极其突出,又是完美的满五行灵根,许多夫子都偏爱他,同时他也被一些同窗学子排挤。这很正常,太正常了。修行书院各院各斋虽是个修炼之地,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学子们根据自身家族背后的关系网拉帮结派、抱成团分享修炼心得、再对团体外的人使绊子、打压竞争对手,等等等等。不过同时斋内也存在一些只认才华品性的清高之辈,彼此君子相交,总的来说岑天放过得也不算特别差。

    比较不正常的,是此时此刻回荡在屋内,扣在岑天放头上的那个罪名。

    违反院规,在书院划定的课程之外,私下吸收灵气进行修炼。

    周夫子一身老骨头差点没吓散架了!

    在各州府属下的修行书院……不,在整个华景帝国,每个人的修炼章程、修炼资源获取额度、修炼典籍修习资格,自古以来都定得死死的,分门别类、等级森严,人们没有想修什么法术就修什么法术、想修到哪个境界就修到哪个境界的自由。虽然随着朝代变迁、在位帝王喜好,具体的规章制度时宽时紧,经常会变,但有一点是板上钉钉的,那就是绝不允许帝国任何人,不经过书院或官府批准,私下做额外的修炼!

第二百二十九章 猎场里的黑影

    华景帝国内所有灵气资源都属于帝国,属于皇帝本人。若有人私下修炼,或者说私下积攒、吸取没有得到批准的灵气资源,那便是触碰到了红线,跟谋朝篡位、起兵造反也差不多了。君不见古来多少文人官员修炼时都不敢说是为了自己变强,只说是承蒙天恩为皇帝陛下效劳罢了,甚至一到境界就停止修炼止步不前,把多余的灵石珠还回去,也要打消旁人的怀疑,免得被人举报、抓住把柄……

    所以,当君子斋里响起那一声声针对岑天放的指责时,全屋子人都安静了。大家拿看疯子的目光看向那几个大声呼喊的人。你平时拿小事挤兑挤兑岑天放也就罢了,知道你嫉妒,知道你考不过人家,可他们书院书斋里这点小打小闹怎么就扯上举旗造反了?!你这是杀鸡用牛刀,杀敌一千自损八万,玉石俱焚打算把整个君子斋,整个梨州修行书院都拖下水呀?

    可那几名学子却胸有成竹,似真有证据。岑天放虽然惊讶却保持着平静的风度,转身对他们说:“我愿与你们对质。”

    他是真没有私下修炼过。

    一阵窃窃私语。周夫子咳了声,颤颤巍巍宣布要他们留在这里不许走。学子们饿着肚子拖了半个时辰过后,门口才出现一队冷着脸的白袍夫子,正是书院负责纪律的院督们。岑天放和那几名指责之人一齐被带了走,剩下的人则被警告封口,一切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胡扯!”

    “这孩子不可能干出这种事!这是诬陷!”

    “如此可笑的理由,你们也信?!”

    很快,一些掌握书院管理大权、或面容陌生从未出现过的夫子聚集在了山后腰院督们办公的密楼里,紧急商讨怎么处理君子斋众目睽睽下爆出的这份举报。有些熟悉岑天放的夫子拍桌大吼。岑天放在所有人眼中实在是个乖巧好孩子,君子斋的尖子,要代表君子斋跟院内其他书斋竞争的,其他小孩瞎闹腾,院督们不赶紧训斥一通叫人消停,反而还真当回事过来调查了,这也太不给君子斋面子了。

    “别气,别气。等我们证明了他清白,也是好事……”有些夫子在中间做和事佬。

    而风波的中心,岑天放本人,此时却神游天外地扭头望着窗外,心里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清楚,自己被扣上这个奇葩的罪名,问题并不在于他是不是真的私下吸取梨州修行书院的灵气,而是在别的地方。

    因为私下吸取灵气修炼这个罪名,虽然是个雷区,但从实际操作层面来说,这跟华景帝国诸多虚伪之事一样,完全是另一回事。历史上其实很少有人会突然拿出这么个大而空的理由处置一位没有其他罪行的普通小修士……那些谋朝篡位、举旗造反的反贼,私下里修炼是真要造反篡位,被杀了也没话说;而那些灭族抄家的犯官,通常也习惯在文书上先写上这一条,为了显其罪大恶极、蔑视皇恩,实际上他们有没有私下修炼,已经不重要了;真正因为大量侵占帝国灵气资源而被抓起来的人,总的来说极少,一般都会连带贪污受贿等其他罪名。像岑天放这种情况,他哪怕私下里偷偷吸取了少许灵气,真的为年考超过他人而作弊,梨州修行书院也只可能找个别的理由罚他,这个罪名藏着捂着大事化小还来不及,傻了才闹到明面上!

    那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站在这里呢?

    岑天放正如他那个岑字一般,是个气质有点安静孤寂的少年。他极沉得住气,当场旁若无人地深思起来。

    而举报他的那几个愚蠢的学子一看他这么平静就有些气了。都落到这个境地了,凭什么他还不怕?他们凑近正埋头探讨的长辈们想要添点油加点醋。不过没人理他们。

    很快,没到晚饭时分,夫子们就整理出了事情始末,居然真的就开始一个个提审相关人士,详细地调查起所谓的“岑天放在年考前夕常常外出在梨州修行书院的角落里私下吸取灵气修炼”的问题了。岑天放按兵不动,先配合调查。

    那几名举报者提出的证据主要有三点。第一,岑天放这次年考忽然跃升那么多名次,由以往的前十名上下跃到第一,不太合理,肯定是在大家都一样的炼气期四层之外额外增加了修为;第二,有人看到他经常在校舍里翻一些不是课本的书册,怀疑是偷拿了书院之外的民间邪法在私下修炼;第三,最近有人经常看到他夜间偷偷出入风竹海,有一次用录影石录下影像。

    前两点所谓的证据,众夫子嗤之以鼻。所以最重要的是有真凭实据的第三点。

    “风竹海?”岑天放疑惑地问。

    风竹海,是梨州修行书院山下一处谷里专门开辟的猎场。养了不少兽类鬼怪妖魔,用于学子们的法术实战学习。他们每年年考都有一部分在那里考的。那里的灵气最充足,却又危险,平时没人想踏足。除了想瞒过众人偷偷开小灶修炼,还真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学子大半夜跑到那里去。

    录影石被放在了众人面前。只见月光照耀的竹海中,一个个头较矮、裹着黑袍方便夜行的身影滑过了猎场门口,用了某种奇怪的法术迷惑了守卫门口的石人,奔向猎场里消失了。那个侧影被提出,放大,定格下来,黑袍之下赫然是岑天放的脸!

    “你,真的去了风竹海了?”

    原本轻松的气氛一变。就连之前信誓旦旦岑天放是清白的几名夫子也有些不敢置信。他们还打算打院督们的脸呢,没想到打了自己的脸。以为是空口无凭污蔑,难道真的有实打实的证据?岑天放不会真的大半夜去找猎场里的怪物们练手了吧?

    岑天放却眼神晦暗地盯着录影石里的影像,在众人看来仿佛是被揭穿而哑口无言。

    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第一时间辩驳,而是久久的沉默……

第二百三十章 失控的预兆

    “哈哈哈,这肯定不是他。”

    “几个蠢货,栽赃也要弄点有力的证据啊!”

    窗内,一缕缕看不见的天机垂下,正在争执对峙的各老少修士如同台上的角色一般被牵引着,说着事先写就的台词。而窗外几个一路围观的小人仙神念则如嗑瓜子看戏的观众,肆无忌惮地在台下点评。

    “对,只是他们伪造的而已,”幕后黑手郁子规随口解释道,“这份影像是拿不入流的小幻术拼接而成的,我设计的是岑天放会当场指出这一点,要求让他们搜查自己,自证清白,先让这几个蠢货偷鸡不成蚀把米得到惩罚滚了,然后他留下来跟一名夫子促膝长谈,他就知道了这回他被诬陷的真正原因是……”

    “抱歉。”

    这时,岑天放年少却沉稳的嗓音打断了“台上”众人的围攻问诘,也打断了郁子规在“台下”的解释。

    “影像上的人,是我!那夜我为年考之事心烦意乱,忍不住出了门……不过我没有吸纳竹海灵气,只是进猎场找了几头鬼和妖打了架,平静心气,天亮之前也回来了。我确实违反了院规,破了夜禁,让同窗们产生了误会,”岑天放表现出一点点后悔,说得跟真的似的,“我也让夫子失望了。”

    在几名很想维护他的夫子无法相信的目光中,岑天放竟然直接承认了他深夜外出之事。

    深夜偷偷进出风竹海猎场,虽然没有私下吸收灵气性质那么严重,但也算公然违反院规吧。

    “是吧,他做出这等事被我们录下……他该扣分的!斋内排次是不是要重新计算了!”那几名拿出证据的脑残学子踊跃地说道。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能直接以私下修炼之名把岑天放赶出书斋,也算是捉住了他的错处。

    窗外的众平衡使:“……”

    郁子规:“……………………………………”

    什么玩意儿?!

    “你,唉,你啊……”那几名夫子倒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在他们眼中,岑天放这个十三岁少年在君子斋中是一个乖巧努力、品行没有任何污点的完美学子,如今他自己承认违反院规又曾隐瞒,便等于形象的垮塌,比其他学子违反院规更让他们难以接受。

    最后,院督们当场为岑天放做了个检查,确定他的灵根没有受到异常的滋养、炼气期四层的修为也如每次课程记录那般稳步上升,确实没有私下吸收灵气额外修炼的迹象,让夫子们好受了些。不过岑天放还是被处以了一系列小小的惩罚:削减本月的部分灵石珠资源和准许修炼时间,每晚要去杂役院那边做一些劳工,稍扣几分从第一名的位置跌落……等等。那几名同窗因为夸大其词乱喊罪名以及同样违反夜禁也受到了差不多的惩罚。院督们和夫子们约定就按做几起违反夜禁和普通举报处理,君子斋根本没发生过有人举报同窗私下修炼的事情,如此,算是稀里糊涂的结束了这场闹剧。

    几名垂头丧气的君子斋学子被赶了回去。夫子们也散了。

    不过“台上”散场,“台下”的观众们却齐刷刷地看向了郁子规!

    “我不是这么写的……”郁子规保持着诧异状态没回过神,“我不是这么写的啊!”

    她也懵了。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剧情”往另一个方向驶去,她小小的麻雀身一抬头,半空中,一大片一大片几乎覆盖了整个修行书院天空的天机线中,有几缕原本由她操纵的,已经彻底断了,无可归依地飘荡着,如飞向天空的风筝垂下的断线。那是郁子规原本编排好的让岑天放装逼打脸全身而退,顺便引出接下来“剧情”的天机,就这样失控造反离她而去,透出一股荒谬之气。

    “有时候也会出这种状况,我听说过……”许久,有个平衡使打圆场般地说道。

    不过他没说完,郁子规神念寄生的傀儡小麻雀就从枝头一跃,从其他同僚面前匆匆飞走了。

    她要去查到底怎么回事。

    而这时,岑天放也走出密楼,他周身的缕缕天机一动。

    他看向了叫住他的人。

    “先别走,”君子斋首席夫子宁夫子对他说道,“我们聊聊。”

    “剧情”这个东西不可能因为没有如预期那样发生就直接停下了。它自顾自进行着,自然而然,拐了个弯又接回了郁子规原先安排的轨道上。那几缕断了线的天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回了岑天放身上,仿佛之前的失控完全不存在一样。

    于是岑天放就坐在一向喜爱他的宁夫子面前,听这位笑眯眯老狐狸般的中年修士语重心长的给他透露了他这次被同窗有预谋地搜集证据泼脏水的真正原因。

    他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心里却有点好笑。原来,他此次被诬告还真是别有原因,而且是一个极俗气的原因。比梨州修行书院几个十几岁的学子整天没事想着内斗互害还要更加俗气。

    原来,这场诬陷只不过是一场极大的阴谋的开始,不是冲他一个十三岁小修士来的,而是冲他背后的岑家来的。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冲着岑家背后的梨州知府一家来的。

    在梨州修行书院上下,人人皆知岑家虽然是商人,却是梨州知府大人一位正四品金丹期帝国官员的远房亲戚。因为早年在某处边疆以行商身份为帝国立过一桩功劳,当今圣上御笔亲批官品,特许岑家夫妇以庶民之身修炼到金丹期五层,最近这几十年寿元快到了便到梨州来生孩子养老了,与知府一家也常走动。梨州的上层社会整个梨州官场一贯把这岑家算作知府一系的力量,这是很明确的。虽然岑天放清楚自己那对不知所谓的奇怪父母根本跟梨州知府没半点亲戚关系,岑家来历也全是编的,但若有不知情的人想针对梨州知府搞什么阴谋时,拿他们岑家入手,大概也可以理解。

    真是飞来横祸啊。岑天放想。

第二百三十一章 鬼潮将至

    梨州修行书院并非斩断尘缘的清净之地,反倒是梨州诸大族势力盘根错节的投影,一个个小学子心思繁多,经常把背后家族间的勾心斗角带到书斋里来。UU小说就如今天,岑天放被诬陷,那根本不是书斋里的事,而是有不明人士拿了几名嫉妒他的同窗当棋子,意图将他、将岑家,再将岑家背后的那名正四品金丹期官员扯进一次突如其来的调查当中,仅此而已。

    岑天放有没有私下修炼不重要,反正他们只想要借机调查岑天放,师出有名地搜查他的寝舍而已。今日岑天放若是觉得冤屈要自证清白,他们便能公然进他的寝舍、或许再进岑家,在诸人见证中进行搜查,搜出某些私自修炼以外的其他证据来。到时候,岑天放固然可以洗清私自修炼的指控,但新的、更严重的罪名,那就不知道会不会扣在整个岑家、以及梨州知府大人头上了。

    “放心,就在刚才我找人清理了你的寝舍,已经没有后患了,”同样是知府阵营的宁夫子笑道,“还好你反应快,当断则断,直接认下了深夜外出是为了散心,得了惩处,堵住了他们继续往下调查的路;也还好你没有真的私下修炼……不然还真不知要牵扯到哪一步。”

    “……”岑天放不会说他根本不清楚这些事,直接认下不存在的错失也不是因为什么当断则断……

    “不过,”想了想,岑天放还是问道,“为什么会有人针对知府大人?”

    现任梨州知府名叫方正忠,官品正四品,金丹期七层,年富力壮,乃是梨州府地方上最高级别的修士了,他一直将梨州府上下事务连同当地各大族间的关系打理得井井有条,有人估计按帝国规矩他还能再坐镇梨州八十到一百二十年,然后顺理成章地升一升官品,在官途和修途上再进一步。像这种最圆滑、最找不出错处的老油条,怎么会忽然有人看不顺眼呢?

    “这,倒是因为梨州近日有一件大事……”

    宁夫子拿不准要不要对岑天放这个小孩说太清楚,他话锋一转,“天放,你可曾听家中长辈说过‘鬼潮’?”

    “鬼潮?”岑天放沉思片刻,点了头。

    他没听岑与痕和缪川川说过,倒是听一直跟他通信的藏舟说过。鬼潮,乃是华景帝国自古以来无法杜绝的一种大灾,不分南北地域,从荒芜边疆到繁华京畿、从乡村山野到城镇之地皆有可能发生,指的是一些满含冤屈、愤恨痛楚或不甘的帝国百姓死后形成的大批不安宁的鬼魂,如海潮般从地下卷土重来,跨越生与死的界线,冲击光天化日下的人世,不灭城、不毁地,只吞活人生气,将一地又一地的活人带向死亡。这种天灾每十年都要在某地发生一次,让人们如临大敌。难道这次,轮到了江南梨州?

    “是,钦天监算出今年夏末会发生新一次鬼潮,就在我们梨州一带,或者说锦衣十二州大半沿江地区。我们这几个修行书院及州府联合京城那边派来的人已筹备多日,为不引起百姓恐慌,目前还没公布消息,”宁夫子说着,忽又把话题扯回,“那群人,便一定是想要借鬼潮之机对方大人动手脚!工部那边派来监督防御工事的主事是朝中苏大人的门生,苏大人背后那位大人恰巧跟我们方大人的恩师很不对付……”

    “哦……”原来如此。

    宁夫子继续往下说,将工部主事背后靠山和方正忠背后靠山的恩怨分析了一通,将对方针对己方的疑似阴谋规划和动机目的又推演了一通,重点根本没放在鬼潮上,而是放在因鬼潮而引发的官场斗争上,说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义愤填膺。不过岑天放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就没再认真听了,甚至又开始神游天外。他是一个天生对人情世故人际政治敏锐剔透的人,却因为孤僻内向而对它们毫不感兴趣。他在梨州修行书院一直想的也只是独自修炼而已。刚从阴谋漩涡中误打误撞脱身的十三岁少年感到了一股淡淡的无聊。

    最后,宁夫子迟迟结束了长篇大论:“……所以在鬼潮到来之前,天放你要更加谨慎,不要再被算计了。”

    “……”

    “你也要跟你父亲说一声。”

    “我会谨慎的,谢谢宁夫子,”岑天放说道,“我也会对鬼潮保密的。”终究换来了宁夫子满意的眼神。

    天黑透时,岑天放才终于从密楼里出来。他看看天色,沿山道离开了这间夫子和院督们办公的山腰院落。

    “真想离这些事情远一点。”他心道。

    不过他没有去还亮着灯火的饭厅,也没有回寝舍那边休息休息准备迎接从明日开始的受罚生涯。而是脚步一转,走向了与主院隔绝的女子院的方向。

    他想起自己好久没去看岑天霞了。另外他还有话要问她。这也是他方才毫不犹豫承认自己违反夜禁的原因,他一眼就看出了那块录影石中的人其实是他孪生妹妹岑天霞,不知道为什么打扮成那样偷偷外出。他觉得那夜试图跟踪他的那几名同窗误录下的霞儿看起来很不对劲,行为很异常,怕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在里头,就先替她扛了锅,再私下来问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而于此同时,因天机发生异常而暂时离开监视对象的郁子规也差不多排查到了女子院这里。

    一只附了她的神念的麻雀身傀儡,紧贴着屋檐之下,飞过一群群刚从饭厅回来的说说笑笑的女学子,一边飞一边通过人仙境神念呼唤常驻女子院附近、她这些年玩得比较好的一位平衡使同僚。

    “风月!”

    隔着老远,扑腾着小翅膀的郁子规就对回廊尽头挂笼里的那株灵草喊道,“我问你个事,别玩那个了。是正事,急事,十万火急!关于‘你家那位’和‘我家那位’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岑天霞的异常

    “哟,是你呀,”圆形玉笼里养着的朱碧两色灵草松开自己的叶子,把抓着玩儿的小飞虫扔到一边,欢快地说,“好些日子不见了!”

    平衡使风月是女子院这边一位谪仙的看守者。说来也巧,他是郁子规当年初入仙国在梨州遇见的第一位人仙同僚,正是岑家双子办满月酒时跟她在屋檐下遇见的那只燕子。那时他家那位前辈还是个街上讨饭的乞儿,如今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梨州修行书院一名家世不错的女弟子了,名唤许苍,还是岑天放的孪生妹妹岑天霞同宿同食的师姐,比岑天霞略大几岁,今年马上要毕业,修途上极有才华,很得岑天霞这个小师妹的欣赏和敬佩。至于为什么一介乞儿忽然成了高门贵女来修行书院学习,那就是她这一世命轨里的内容了,只有幕后黑手风月知道真相……反正这位谪仙的命运跟隐前辈的命运毫不相干,仅仅因为这点人际上的联系导致郁子规和风月两个平衡使有了交集,这么多年下来混得挺熟。

    不过今天的郁子规好像很急的样子。风月看着她操纵着麻雀身往他灵草身的笼子上一落,就忙着往笼子下的窗户里瞅。那里面,两个丫鬟正动作娴熟地伺候着各自主人,递茶倒水,为岑天霞和许苍两个刚回来的女修洗去一日修行的疲惫。

    “你要问什么?”

    与悠闲打着哈欠的风月相比,郁子规盯着窗里低头沉思的岑天霞,显得有点严肃,“我要问岑天霞!”

    “啊?岑天霞?”风月有点茫然地道,“岑天霞很好啊,岑天霞怎么了?”

    “很好?”小麻雀拼命摇晃着悬在空中的小笼子,摇得笼内灵草头昏眼花,“很好,她会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穿个黑袍子偷偷外出?顺便掐断了我一整条天机线?”她戳了戳风月,很怀疑地问,“你确定不是你不小心写的吗?说,是不是你写‘你家那位’的命运时无意中把岑天霞扯了进来,给她安排了个什么角色?”

    经过一圈排查,郁子规将今天天机发生异常的源头锁定在了那块录影石的影像上:其余每一条天机都跟她在沙盘后写的一样,唯有那片影像里的人,横空杀出,由假变真,取代了原本安排好的幻术拼凑影像。影像是真的,那自然没法打假,岑天放发现那是自己妹妹后果断替她遮掩,不要清白反背锅,就此斩断了院督们大张旗鼓去他寝舍搜查的“剧情”,于是后面的搜出奇怪书信、惊动岑家父母、梨州官场再添动荡……等一系列后续,就这样全取消了。全、没、有、了。

    郁子规差点气死。她可是安排好这一整条线,既要牵扯梨州这次鬼潮,又要牵扯京城那边。最后她是打算让京城红刀卫那边藏舟出马才把岑天放从漩涡中捞出来,那也是藏舟多年后再度现身的缘由,藏舟与岑家双子这些年暗中联络的情谊也终于曝光,他干脆回到梨州来,陪他们一起抵抗梨州鬼潮。如今这天机一乱,她头都大了,简直胡闹啊,后面要怎么圆?!气了半天,她就来质问风月了。

    各位谪仙命轨偶尔交汇时,平衡使们一般非常谨慎,会提前打招呼共协天机,尽量不让它们互相影响的。自从两年前郁子规就管不到岑天霞,她只在风月眼皮底下,跟“他家那位”住同一个屋,郁子规就不信风月盯着师姐许苍时不会顺便发现师妹岑天霞的异常。他平时最爱混日子摸鱼了,给许苍弄天机时弄岔了也很有可能!

    对此风月当然是大声反驳,“不,不是我!我哪里会没事闲的写岑天霞啊!她在我家苍的命运里就是个路人,我从不关注她的!”

    “一点也不关注?”郁子规服了他了,一个做仙国任务的人,连监视范围内的事都搞不清。

    “一点也不……”

    不过很快地,片刻后,风月忽然想起什么,两色灵草叶子迎风一抖,大惊道,“等等,我知道了!”

    “你是说岑天霞小朋友最近一直偷偷摸摸半夜跟踪我家那位,是她自发的举动?!不是你写的?!”

    “……”

    风月声音渐小:“……我还以为她这么做是你写的呢……”

    郁子规沉默半天,终究是狠狠敲了笼子一记。

    “看来问题找到了!别的不说了。今晚,我跟你一起监视她们两个。”

    “好吧……”风月只能说道。

    事关他监视的谪仙许苍,这件事也让他有点疑惑了起来……

    女子院。种满了青竹和红花白树的重重院落里,正处于花样年华的少女修士们一个个熄灯休息了。而岑天霞、许苍住的这间寝舍里,两个人一个站在窗前,像是放松一样遥望庭中;一个微笑着对镜梳妆。师姐妹相处看似极其融洽,却无人知道她们之间谁瞒着谁,瞒了多少秘密……

    窗前,两道人仙境神念同时离开了小麻雀和笼中灵草。而他们居然也没注意到,另有一个黑影,站在院门口许久,终究在门卫不耐烦的询问中沉思着转身离去了……

    当晚,夜更深时。

    岑天霞面朝墙壁,静静地睁开眼,躺在黑暗中不动。跟最近每一夜一样,她静静地听着屋里另一个人悉悉索索地起身,蹑手蹑脚地出门,等了一会儿,才有样学样地爬起来,脚步更加轻微地缀了上去。

    在清净非常的夜间书院里,一前一后两道影子,公然践踏夜禁,贴着女子院的墙角溜出来,飘下树荫密布的山路。她们仿佛纯属巧合,毫不相干一般,一路皆是娴熟至极地左腾右挪,避过每一块有巡夜队和结界禁制护持的地方,最后在没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下了山,摸进了书院最偏僻的南边山谷。

    到了风竹海门口,她们也是一前一后各凭手段瞒过了守卫的石人,如入无人之境般地进了猎场,悄然无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不知道在她们背后,另有两道视线悄悄跟了上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竹海深处

    “我家这位前辈是位来自旧界的地仙,名讳保密,转世试炼的主题是‘复仇’。www.uu234.net”

    “她转世之后名为苍,是梨州小官之家的女儿,幼时遭逢大祸,满门被假扮成山匪的杀手杀死,唯有她扮成乞丐逃了出来,后辗转被一位姓许的故人寻到收养,送来修行书院修炼,明面上是像其他帝国贵女一样来好好读书修炼为将来攒点嫁妆过好日子的,暗地里她却是来寻找一位本家长辈,那是她家族仅存的一位长辈了,多年前亦是入梨州修行书院修炼,却传言违反院规被罚,就此失踪,杳无音信。那人的失踪便是导致他们家被人雇凶谋害的源头。找到他、找到敌人再为全族报仇,是苍此生的夙愿,后面的就不能告诉你了,反正你只要知道她已经在书院里找到那人了……”

    竹海深处,两条小灵蛇一路在草丛中潜行。风月紧急地对郁子规说道。因为两位谪仙的命轨可能产生交集,这种情况下也不需要完全遵守保密原则了。

    郁子规一边听着。跟很多无聊爱八卦的平衡使不一样,她倒是对其他谪仙的命运没什么兴趣,她只想弄明白为什么岑天霞会跟踪苍,无论在她写的命运还是在风月写的命运里,她跟苍就只是不咸不淡的路人师姐妹关系啊!

    风竹海猎场越往里,竹林越密,夜色越浓。

    梨州修行书院众学子只道风竹海是个给他们练习法术实战的地方,而最里头,一处又一处兽圈和一座座小秘境塔之间,却藏着一个禁地。历年来书院里犯错的罪徒、灵根修为被废的学子,甚至梨州府狱不太好收纳的一些罪人修士都会被偷偷送到这里来,惩罚、关押、囚禁或拷问。这个梨州修行书院藏污纳垢黑暗汇集之所,那些一心修炼的小学子在象牙塔般的书斋里渡过五年,恐怕到结业离开了都浑然不知。

    两个夜行打扮的女修外加后面跟着的两道人仙神念在密密层层的变异竹林里潜行半个时辰,终于穿过了隐蔽禁制带的一个小破绽,进了禁地。

    这里不论昼夜都是一片漆黑。只能听见禁制造成的狂风吹着四周竹海如雷云翻滚,一丛丛巨大的变异灵竹如穹顶般高高挑起,圈出了底下一个漆黑的小湖。

    湖边,倒是忽然一片人语声声,热火朝天。

    到处蒸腾着水汽。湖畔陈列着一排墓碑似的刑架,很多面带忧愁或神色癫狂的修士衣衫褴褛,有的挂在刑架上,有的半身吊在湖水里。那些水恐怕也不是普通的湖水,一入水竟深不见底,黑漆漆的散发着死气……而一些穿着黑袍或白袍的院督、律院夫子以及护卫们在走来走去。

    其中某位黑袍人,站在了角落里的某个陈旧刑架前。旁人看见只以为是这个律院之人要提审这个囚犯,毫不在意的目光一掠而过。

    黑袍下的剪水双瞳和布满血丝的绝望双眼对视着,互不相让。

    许苍来梨州修行书院五年,花了两年摸清禁地的所在,又花了两年摸清出入的路径和方法,怎么也该在剩下一年里顺利把人救出来。可多年苦心谋划却败在了待救的对象身上。

    “小叔,你为什么不愿跟我走!”

    年纪极轻的女修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别再闹了!小叔!我把一切安排好了,待我结业那天,我趁猎场考核的时候带你出去,我们离开梨州,我们离开江南,只要书院的人找不到我们,我们就可以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生活……”

    “不能再耽误了!你会死的啊!”

    “你为什么宁死,也不愿跟我走呢!”

    一向性情高傲的许苍此时有些泣不成声。她想不到自己功亏一篑的原因竟是小叔不愿连累她和他家恩人。分明也是仇怨比海深的人,居然一口回绝了她的复仇计划,笑着叫她放弃。

    被叫做“小叔”的人声音也压得很低,很嘶哑,“出去?怎么出去?你一个刚筑了基的十几岁小孩,带着我杀出去?然后我们又能去哪里?锦衣十二州官道两旁皆布满高阶修士的神识,镇守各州的士兵们监视着每一个村落,每一个城镇。随便谁都比我们修为高……更何况那些人等了这么多年了,我已经被‘预定’,要是跑了,对你,对你许伯伯一家,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到底是哪几家?!”许苍恶狠狠地问道。

    她恨到了骨子里。这些年她也差不多摸清楚了他们家遭此横祸的原因。“预定”……呵呵,预定,就像预定一份瓜果、预定一件成衣、预定一个商品一样。被他们家视为修炼天才、全族希望的小叔,在梨州修行书院表现太过突出,被某些达官贵人看上,他的满五行完美灵根,被预定了。

    华景帝国不可能人人一出生灵根就恰到好处,可竟然每一位达官贵族、皇亲国戚修炼他们官品爵位能修炼的高阶境界时统统都有那个资质!纵使帝国上层永远是挑灵根优者代代联姻生子,这也是不可能的奇迹。一个高官准许他修炼到元婴就刚好有能修到元婴的灵根,一个公主准许她修炼到化神就恰巧有能修炼到化神的灵根,他们有缺憾的资质怎么补的?那当然取不准许修炼那么高境界的其他人身上的灵根,巧妙地东填西补、移植过来。这种小小的法术自发明出来就暗中风靡全帝国,禁之不尽,毁之不绝。

    许苍的小叔只不过是古往今来被取灵根的倒霉蛋之一。他家官品还是太小了,怀璧其罪,没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面对许苍仇恨的眼神,她的小叔却坚决不说还有哪些王公贵族为自家子孙预定了他剩下还没取完的几根灵根,多年的折磨,早让他认命了,“我就算逃出去也修炼不了,没几年好活。倒是若让他们心愿得遂,他们或许还会放过你,放过你许伯伯……”

    “当年的事……那是我们命不好,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垂死的人对自己仅剩的亲人说道,“放下吧。去把记忆封了。你一个女孩子不需要背负那么多。你该幸福快乐一生。”

第二百三十四章 第二次汇报

    “我不要你卖了命换来的一生!”

    “反正我会救你出去!你等着!”

    许苍在刑架前待的时间有点超过了,她最终不得不忍无可忍地撂下话转身,假装愤怒离去。m.www.uu234.net

    其他黑袍人和白袍人与她擦肩而过。有人看了看那旧刑架上的人,挪步走了,总算没有怀疑什么。

    刑架上枯瘦如鬼的人低头苦笑。他难道不想复仇吗?不,他当然想。可那几家看中他灵根,要取他灵根的人只手遮天,他势单力孤如何能反抗。在华景帝国最重要的便是家族血缘、官品权势,出身寒门的人再天纵奇才遇到上位者的窥伺也只能一朝跌落泥尘,像他就已由当年修行书院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变成了等死的废人。既然是废人那就不该再连累他人。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充满绝望,无论如何,能好好活下去的人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理。每夜苍冒着极大风险潜入这里只为跟他说这么几句话。她还倔强着不改主意。这让他又是惭愧,又是为她忧心……

    忽的,又一片黑色的袍角落入他的视野,他慢慢地抬起头。

    今日第二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难道他们被发现了?他不禁浑身一僵……

    “你真不愿出去么?”

    很明显,来者并非是禁地里的其他黑袍人和白袍人,而是又一个悄悄潜入的外来人士。她的声音低沉、静谧而动听,如深谷里的袅袅回音一般,却仿佛比许苍还要年轻。

    “这世上没有人心里有仇却不愿复,至多是无能为力而已。若真有机会,我有方法助你们叔侄俩复仇,你,愿意么?”

    刑架上的人一股血气翻腾起来,牵动着体内各种新伤旧伤刺骨的疼。他不敢置信,却又极其怀疑地盯着这神秘出现的人。她为何会出言要帮他们,她究竟是谁?

    “今年夏末,锦衣十二州将会发生一场鬼潮,冲击沿江上下,预计规模非常大,梨州修行书院的外围禁制带将会被冲垮,书院夫子已经计划带着学子们把寝舍迁入风竹海谷内避难。为了不暴露竹海深处的禁地,这里面所有人都要被暂时封存、转移,一些‘旧货’会被加急处理,你是其中之一。想不让你那个你小侄女伤心,你必须在这之前逃出去。”

    “你不需要问我为什么,我有我的目的,顺手帮你们于我有利而已。逃出去只是第一步。要彻底的自由,要真正开始复仇,你们必须在逃出去之后,摆脱掉那几家人的追查,具体怎么做我也会一一告诉你们。你们可以商量要不要接受我的帮助。下次我来的时候,告诉我你们的决定。”

    刑架上的人越听越是愕然,几欲开口质问的一霎,他忽然发现面前那袭黑袍已经消失了。

    他重新低下头遮掩神情,心底无人知晓的角落却骤然地,爆出一点火花……

    “……”

    “……”

    ……

    “等等!等等!”

    湖畔禁地角落里,两个人仙境的监视者趴在地上透过草丛望向半空。只见那漆黑湖水上变异灵竹高高搭成的穹顶之中,缕缕天机混乱成一团!这一回,是谪仙许苍的命运猝不及防地被改变了,踏上了跟计划好的完全不一样的道路。本来没把今晚当回事的风月一下子,傻了。

    “我,这个,她怎么知道的……”他语无伦次地说道。

    风月手中许苍的命轨沙盘自然也是早就写好了的,今夏鬼潮中,许苍的小叔身死,收养她的恩人一家也在梨州城破时意外丧命,许苍受到极大打击,没了最后一丝牵挂,正式走上了向这个黑暗的帝国复仇的道路,经历各种磨难,为复仇投身各种势力,利用他们让他们互相灭杀,成为了令整个华景上流社会闻风丧胆的地下世界大反派。按照生死狱主的“口味”,风月写的这份命运当然也是十分之惨,爽文是不可能爽文的,反正最后许苍用一生完成了复仇自己也凄凄美美地死掉了就是了。这一切的前提是今夏鬼潮中计划的那些事,必须发生。

    一向后知后觉的风月终于意识到岑天霞的突然杀出已经让他这边另一位谪仙的命运也脱离了轨迹。戏台上的角色居然要开始反抗自己的命运了,他顿时气哼哼地,又有点责怪地望向了郁子规!

    他已经是一个前四轮修满,因此土德仙躯也差不多十成了的人仙。本该赶紧在云海万界去找一块“地”去升地仙了,但因为胸无大志不想参与那激烈竞争,借口想再磨练磨练接了这么个特殊的仙国任务,看似复杂实则清闲,可以混日子罢了。没曾想这居然能出岔子!他只是来摸鱼的啊!他不想任务失败,把十成满的金德仙躯给赔进去!

    “安心安心,反正已经是变数,总是要解决的。再多牵扯一位前辈也无所谓啦……”郁子规对陷入抓狂状态的同僚很是敷衍,却牢牢盯着前面溜出禁地的岑天霞,追了上去,“别说。我现在已经有点眉目了。”

    郁子规冷静的声音,渐渐把另一位人仙从抓狂的边缘拉了回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说出你的想法。”风月哭丧着脸说道。

    “你有没有发现,岑天霞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啊,”在溜出禁地继续跟踪监视岑天霞的路上,郁子规对风月说,“她就好像我们一样。”

    前方黑袍裹着的少女身影十分瘦小,分开风竹海的杂草一路前行。这个本是“台上”无关紧要的、衬托谪仙们命运的角色却仿佛笨拙地模仿“台下”平衡使们的行为,跟踪着别人,监视着别人,然后跟他们平衡使维持命轨的目的相反她试图改变它。

    “风月,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

    ……

    “重生?”

    第二日,天外轮回台上。

    生死狱主的一尊化身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个凡魂以某种方式预知了未来。像是已经过完了一生又一夜回到过去,从头再来一样,她试图通过一些行为改变那些即将发生她身上、她身边的命运。”

    紧急回到轮回台的郁子规站在下面,一板一眼地汇报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颗时空琉璃

    ……

    对着手掌仙国天道的地仙大能煞有介事地解释着凡人话本里妄想出来的“重生”概念,郁子规也觉得越说越搞笑,越说越怀疑人生。www.uu234.net不过她赶紧又正了正脸色,端着一副严肃的态度继续汇报下去。

    按照仙国规定,前辈们转世试炼中出现任何差池平衡使都得第一时间通过天机处置,把命轨拨回,若是实在处置不了那也必须赶回轮回台对生死狱主或轮回台主阐明,询问解决方法。从岑天放到许苍,目前重生归来的岑天霞已经扰乱了至少两位谪仙的既定命运轨迹,郁子规觉得这种类型的异常她应当是没法自作主张,外加她突发奇想推测出来的结果有些惊人,若是放任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果断紧赶慢赶,排了老长的队,在仙国内天没亮之前第二次来到了狱主阁下面前。

    这一次郁子规面前的生死狱主身外化身乃是一位老朽不堪、鸡皮鹤发的瘦削老者,幽幽坐在飘荡缠绕的满座魂丝之中,唯有那盛气凌人、暴躁孤傲的眼神不变。郁子规抱着铜盘紧张地盯着自己脚尖。毕竟上一次汇报时,这位高居仙国云端的狱主阁下给她的印象是十分严苛而不近人情。风月一听要回轮回台就说自己在底下替她看着两位前辈,把她赶上来独自面对这位阁下,可见生死狱主在广大同僚心目中也是个差不多的形象……

    然而出乎意料地,听郁子规转述完土著凡魂岑天霞的莽撞举动,生死狱主没有发火骂她没看好手中天机,也没有嗤笑她乱七八糟自造的“重生者”定义,而是哼了一声,似乎有些满意地表扬了她。

    “很好,能第一时间就发现不对的苗头,你还算细心。”

    黄铜秘殿中,只见生死狱主抬起一只手,仿佛越过面前的郁子规对外凌空一指。风声一炸。无数条无形丝线光芒般的透明事物仿佛破风而来,应召聚集在了生死狱主这尊化身座前。郁子规认出来了,那是本地天道的一缕缕来自界云墙内四面八方的天机,在生死狱主面前乖乖巧巧织成了一幅地图,地图上星星点点依次亮起,标志着的是……此时此刻仙国各处分配好的天道气运。

    仙国天道的主人之一信手翻动地图,仔细检查仙国内天道气运有哪一处、哪一人身上出现了跟他计划中不一样的异常,自言自语道:“又是时空琉璃造成的……”

    “时空,琉璃?”

    “时空琉璃。”

    生死狱主哼哼着仿佛拿放大镜找蚂蚁,一边随意地对底下好奇的小人仙解释道,“意思就是一地时空被外力破坏、产生紊乱时,出现的一种时空大道碎块,宛如一块琉璃折映万物,带来一缕自发形成的先天时空大道雏形,落在别人家地盘里就像是水里掺了沙。这在年代久远的旧世界里很常见,地方太老了,时间和空间就会时不时出现这种干扰,导致一些界内鬼仙猝不及防地预见未来、回到过去、一脚踏空穿越异界……”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颗时空琉璃(二)

    郁子规算是开了眼界了。m.www.uu234.net原来,她和风月如临大敌报上来的“配角重生事件”在生死狱主眼里竟然是仙国内经常发生的小事故,吹个风落个叶而已,司空见惯,无伤大雅,完全不需要惊讶。

    岑天霞重生归来,其实是因为遇上了一颗突然出现在仙国某地的时空琉璃,而后被时空大道道力影响,窥见了按照天道天机安排好本该发生的未来命轨……发现自己不过是戏中人物,还被“写死”了,那当然要奋起反抗啦,幕后黑手郁子规非常的能理解她。哪怕她的任务进程被搞乱了,她也对这个凡魂没什么意见。

    当一位平衡使向狱主阁下汇报时其他人本不能插嘴的,但郁子规此番来得匆忙惊动四方,方才狱主阁下公然出手动静也很大,其他排着队的平衡使人仙也不得不悄悄地听了一耳朵,大概郁子规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了。

    “这真的很常见……”

    “啊?”郁子规一脸无辜。

    “不就是时空琉璃嘛。我侍奉的那位神仙前辈,遇到了时空琉璃,没有记忆的转世身连同身边一群人不小心集体跑到了界云墙外面,落到万空琉璃界某个小界去当了散修讨生活,吓我一跳,好不容易才把人找齐带回仙国来……”

    “我侍奉的那位地仙前辈也是。他自己没事,倒是某个应该被他杀掉的敌人碰上了时空琉璃,直接回到了前辈出生之时,前辈差点被他反杀,一世试炼好险功亏一篑……”

    “这玩意儿就是很麻烦!”

    “最近出现得越来越多了……”

    其他平衡使七嘴八舌地给她上了一课,十分的好心好意,“不过要解决,也很简单!”

    这时候生死狱主差不多也把落进自家天道笼罩地域里的小沙子筛选了出来。一缕异类的道力如长长细细的蜃丝一般真的从那幅空中飘动着的天机模拟地图里抽出,生死狱主的老朽化身仅以两指轻轻一合,它就湮灭无痕。然后生死狱主朝郁子规伸出了手。

    郁子规赶紧把手里隐天岑的命轨沙盘递过去。只见生死狱主铜盘上敲了敲,铜盘看上去没有变化,但上面原本加持的生死道力却骤然一松。郁子规能感觉到原先划定好的命轨似乎也松了松。

    生死狱主面露满意之色。他轻而易举地将那颗时空琉璃找到,并通过界云墙内的天道权柄以生死大道道力将它灭杀、清除。完了正好给郁子规布置收尾工作:“符合权限更改规定,隐天岑前辈的命轨可以松上一松,不用那么严格地按照你写的文字进行下去。你作为他的看护者回去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灵活应变,随时使用天机将变数扼杀,修正轨迹。时空琉璃已灭,但那个凡魂造成的影响无法收回,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要更加盯紧,时刻记得引导命运。只要确保前辈这一世结束时能达到试炼的目的,即可。”

    原来解决方法就是要她将错就错,顺着已经改变的命轨继续操纵天机吗?

    郁子规似懂非懂接回铜盘,想了半天才明白为何如此。对啊,其实谪仙们的转世命运之中具体发生什么事、遇到什么人、每天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这些全是细枝末节,不重要的,本来都只是平衡使小人仙们自己看了下情况胡乱写出来的“剧情”而已,这几年在仙国里看戏看得欢,郁子规险些都快忘了她仙国任务最重要的其实是为隐天岑替换仙骨。

    只要最终能替掉旧骨,通过生死轮回大道为隐天岑换来新骨,生死狱主和轮回台主并不会对细枝末节扣得太死。哪怕命运被时空琉璃扰乱过也无所谓,只要那几个关键的命运节点不变,导致仙骨顺利替换即可。这样一来,幕后的平衡使们会由定下命轨袖手看戏变成了手握天机时刻紧盯……郁子规和风月要做的事更多,也更难了。

    最终若有所思的郁子规还是被生死狱主一顿大骂赶了出去。因为他看她这么久才反应过来,脾气不知不觉又上来了。真是不学无术!她不会连仙国任务的重点都没抓住吧?仙骨,仙骨,那才是每位前辈、每位平衡使乃至整个仙国唯一看重的东西,这年头的小人仙们在底下是不是只顾着操纵前辈们的转世之身自编自导唱戏演戏玩得不亦乐乎呢?他的仙国难道是给他们消遣取乐的大戏台吗?朽木不可雕也!

    还有底下另一个任务被影响的平衡使,连回来汇报都不敢,更不学无术!回头他交任务一定给他批个不及格!

    “……”

    同时替风月挨了这顿骂的郁子规告别了好心给她科普的其他同僚,抱着改动过的命轨沙盘,很快从云端边上的界云墙轮回台滚回了仙国之中。

    “呃……原来是这样啊。”

    帝国江南,梨州修行书院。风月听了消息松了口气,不过又发出一声惨叫。

    “我还是得回轮回台一趟?不要!我不想见狱主阁下!”

    “嚎也没用,反正他指定要你回去修改许苍的沙盘了。”郁子规没好气地说道,也没理会这个只想混日子的同僚,而是稍稍操纵着她喜欢的麻雀形傀儡身低下头,看向了下面沿着已经改变的轨迹继续进行的“剧情”……

    这是第二日午时,饭厅里诸院各斋学子们忙着在自家小厮丫鬟的伺候下摆桌用膳。角落里,岑天放和岑天霞跟往常一样摆着碗筷坐一起,兄妹俩抓紧这每日唯一的见面机会聊着天,两张完全一模一样的脸面对着面,一个关切地询问,一个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昨夜,岑天霞跟踪许苍,居然没发现岑天放也在后面跟踪她们。他看到了多少?她不知道!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做那么多奇怪的事。连我也不能说吗?”

    岑天霞静静地望着岑天放暗藏焦急的眼神。她竟不知自己回来后的举动还差点把哥哥牵连进来,这给本打算孤身一人努力改变未来的她提了个醒……对!哥哥,哪怕在上辈子,他也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要不要告诉他呢?她想。

第二百三十七章 是真是假父母恩

    一缕缕乱窜的天机线像是一团乱麻。m.www.uu234.net

    它们有的新,有的旧,有的中断,有的干脆互相接错……郁子规的神念有如分出好几只手脚忙得要命,手脚并用去不断梳理它们,根据新得到的沙盘权限把它们重新理清楚。既然要将错就错,她接下来只能一边盯着岑天放身边的事情一边随机应变,一切为了替仙骨的目的服务了。她手中的天机也变回了天机最原始的寓意天道的意愿,命运的无限可能。

    “狱主阁下一口一个仙骨,说起来,为什么前辈们必须经过转世试炼才能替换仙骨啊?转世之中为什么必须那么倒霉才能替换仙骨?‘仙骨’,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东西?”郁子规纳闷地问道。这是此番回轮回台给她带来的疑惑,一向自认为虚心好学爱思考的她习惯性就问出口了。

    “不知道,”旁边哀嚎完毕的风月不学无术地回答,“反正跟咱们鬼仙人仙的‘仙躯’差不多吧?我猜。”

    “……不,我觉得差很多。”

    送走了垂头丧气的同僚,郁子规往边上一缩,独自开始新一轮的监视。

    下面,如丝丝缕缕无形傀儡线般笼罩着的小小场景中,饭厅这个角落里笼罩着压抑的气场。

    岑天霞仿佛是被岑天放一连串低声的询问惊醒的。如同从沉闷的湖底破水而出,周围属于书院饭厅的繁杂声音都一下子明亮起来。饭菜的香味热气腾腾,坐在他们前后左右的其他学子或大呼小叫、或安静用着餐。她看着近在咫尺,面庞如此年轻的孪生哥哥,恍如隔世。

    原来,这个时候他们还这么年轻啊……她想。

    这个时候,一切还没有发生。她和哥哥两个十三岁的少年还身处与世无争、安心读书的假象之中,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书院同窗对他们出身的非议、因为比拼成绩闹的小纷争,最大的理想也不过是考去人人向往的京城皇家修行书院,去找藏舟大哥,让他带着他们整天玩乐,入不入官场都无所谓,那位因岑与痕和缪川川不称职而一直代替父母之职隔空教导他俩的大哥曾说他们实在想修炼干脆加入红刀算了,在京城里横着走,欺负这个欺负那个,斗鸡走马过一世,潇洒又快乐……

    谁想到,后来会变成那样呢?

    一股怨气又从岑天霞心底升了起来。上辈子,这个时间段,他们岑家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导火索被卷进了梨州知府大人与京城来人的两派斗争中,正焦头烂额,险些被抄家,梨州却又刚好遇到了千年不遇的大规模鬼潮,在全州全府抵御鬼潮的过程中那些大员注意力转移,好歹让他们岑家缓了一口气。她当时还以为事情过去了,却没想到鬼潮意外冲垮书院禁制带,她和哥哥在鬼潮中遇险,岑家父母忽然出现,救下他们,也直接暴露了他们隐居梨州一直掩藏的身份。然后,什么都回不去了……

    岑天霞至今仍无法置信,岑与痕和缪川川,被她和哥哥称作父母的那两个人,养小宠物一样漫不经心地养了他们十几年,却也是实打实给他们编织了十几年美梦的那两个人,梨州之地有名的金丹修士,竟然是朝廷通缉多年的逃犯!

    从出生以来,她和哥哥就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们岑家一切全是假的,来历姓氏是假的,那个种满梨花的小家是假的,父母子女之情恐怕也大多是假的……那样的身份公然养育两个孩子,岑与痕和缪川川不过是把他们两个当做掩护身份的道具,让人不便起疑罢了!他们俩整日神出鬼没不着家,忙着他们荡气回肠的江湖恩怨,与官府与京城甚至与那些皇族的仇恨纠葛,却从未考虑若有一日暴露,她和哥哥两个小孩会有什么下场。他们为什么要带他们来到这世上?上辈子,被戳穿身份的岑与痕和缪川川在大军围捕下仓皇逃离,根本没管他们。岑天霞和岑天放尚未开始的人生就这样被毁了。

    再后来,她和哥哥是怎么死的来着……

    岑天霞那股历经了死亡的恨意和一生都不曾解的疑惑又免不了露了出来。那两个人,既然看他们危险愿救他们,为何又在后来那么轻易地抛弃了他们?终此一生,他们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父母,把她和哥哥当子女?

    对面,岑天放仔细地看着孪生妹妹,连她的一个眼神都没放过。他感到心惊,觉得快不认识霞儿了。

    不过他很快低头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手。岑天霞忽然反手以手心覆盖了他的手背,牢牢与他十指相扣。岑天放从不知道霞儿那双纤纤小手力气那么大……就好像跟往常颠倒了一样,她好像要保护他。

    “……”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们自己……”岑天霞对他说。

    悲惨的上辈子她已经经历过了,这一世,她一定要把握机会,活下去,改变她和哥哥的命运。那对所谓的父母不能指望,该暴露迟早还会暴露。作为逃犯之后的她不想跟朝廷作对,沦为“反贼余党”,也做不到大义灭亲去举报岑与痕和缪川川,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尽量脱开岑家,尽快找到外援,找到出路。

    鬼潮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今年的江南鬼潮中涌现了许多未来在华景帝国叱咤风云的人物。她也是死前才意外得知,原来京城那位以心狠手辣出名、掌握了整个地下世界情报网的“苍夫人”,居然就是她梨州修行书院同宿的师姐许苍。这位师姐的人生也是个传奇,但结局不好,跟她一个活不下去的小角色死在了差不多的时间。如果,如果她这一世回来能帮许师姐一个大忙,她能不能跟许师姐以及她背后帮助她成为“苍夫人”的那些神秘势力搭上线?

    “不管怎么说,只要你告诉我……”

    “那我告诉你,哥哥,”岑天霞截断岑天放的话,按着他的手说道,“我已经死过一次。现在,我要活下去。和你一起。”

第二百三十八章 梨州旧事

    数日之后。

    京师,红刀某卫所。与京畿各处繁华靡丽恢弘堂皇的街景不同,这座黑铁墙构筑的院落前森森冷冷,立着排排铁碑,由铁碑上射出道道法光,门前路人皆掩面绕行,避之不及。

    黑铁院墙深处,一阵惨叫声正在传来。

    只见一位筑基期大圆满的青年修士,正被两位修为并不及他的红刀校尉压在一条长凳上,几道黑色禁制环扣于他身,脱下外袍只余中衣,鲜血淋漓地挨着刑杖。他正是今年二十二岁的藏舟。红刀卫是帝国唯一不因官品限制修炼修为的特殊机构,就连他一个资历不算深的愣头青也自由自在地修炼到筑基大圆满,跟寻常六七品官员等类了。

    “痛痛痛痛痛……”

    “轻点啊啊啊……”

    两旁的红刀校尉顿了顿,才继续往下打,他们铁面具遮面,看不出表情,不过旁边房内一名元婴期红袍修士却越听越烦,恨不得把手中正在看的案宗一摔,出门去亲手夺过刑杖揍那个混不吝的混子,揍得他下不来床!

    叫什么叫!能不能做出点认真挨打的样子啊!自己做错事了还撒娇!

    京师红刀卫的同卫长钱秉元外表是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修士,二百多快三百岁了,元婴大圆满,掌全帝国红刀权柄之三四,最头疼的便是藏舟这个门下亲传弟子。旁人都道他们红刀卫是朝廷鹰犬窝,养蛊一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偏这位主三番两次把他们卫所当乡下书院闹着玩儿。这不,他又一次闯了大祸。江南那边有人直接一封飞书报到京师来,指名说藏舟私下散播红刀卫专属修炼秘籍,有位梨州修行书院的小学子竟然那么年幼就得了红刀卫的引荐名牒,没有经过卫所考核,一查还真是他闹的。这就不得不对外赶紧找补抹平痕迹,关起门把人痛打一顿了。

    “我本来就是有引荐名额嘛!两个!我提前给了我看中的小弟有什么不行啦!咱们红刀的好苗子就是要从小培养起!老古板……那么繁杂的程序后面补上不就行了……”

    “大家不都这样偷偷引荐自家子侄加入红刀吗?!为什么就我被举诉!啊啊啊!我不服!”

    “……”钱同卫长老神在在摸着胡须看案宗,神识传音给行刑校尉,“再打重一点。”

    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哪怕私下引荐新人……那也不能做得这么粗糙,被人揪住他们红刀的小辫子啊。

    其实钱同卫长不知道他还真是冤枉藏舟的智商了。藏舟这些年一直心怀不轨地把梨州岑家那对孪生子当做红刀预备成员培养,整天飞鸽传信给他们指点江山、嘘寒问暖,做得非常隐秘,按理说确实不该被人发现的。在岑天霞眼中的上辈子,那是岑家卷入阴谋无法脱身,岑家双子都被停课调查了,藏舟得到消息心急如焚,才主动曝光他在江南那边扔了两个引荐名牒的事,向自家师父兼上级申请去一趟江南……如今这段事体整个没了。幕后黑手郁子规为了把剧情圆回来,强行添上一笔,操纵天机使得梨州修行书院里那些不甘心半途而废的人多查了一查,还是查到了岑天放与红刀卫之间的书信往来。她可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藏舟引回梨州来的。他不来也得来!

    各方人士无一知晓自己得到的情报、顺情顺理做出的举动只是被一个蹩脚的幕后黑手磕磕碰碰刻意引导的。钱同卫长只道这年头朝中各级官员真是胆儿肥了,玩党争居然还敢扯上他们红刀了,也不怕把自己搭进去。

    当夜。挨完了一个下午的打的藏舟脱光衣裳,趴在灯下,两名炼气期小厮一边一个,顶着他滔滔不绝的抱怨和吐槽给他上药。

    钱秉元推门而入,正好看到这个混账东西满身伤痕地趴着喘气,那张脸剑眉星目,鬓若刀裁,好一个引全京城少女倾倒的美男子,就是性情是出了名的混,一歪头,黑亮的凤目里透出兴致勃勃的光。

    元婴大修士在榻边飘然一坐,夺过小厮手中的药假装关心地亲自给他抹。于是又换来一声惨叫。

    “您有何吩咐?”藏舟龇牙咧嘴地露出吃痛的表情。

    “吩咐?我哪敢吩咐你啊!”钱同卫长乐呵呵的笑道,偏从笑意中透出一股咬牙切齿来,“我老脸都给你丢尽了!算了算了,不管了,就你在梨州那档子事,你自己清楚,你自己去收拾罢。”

    藏舟嘿笑,依然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却冷下来。每次提到梨州岑家,他也没什么好心情。

    藏舟,在华景官府的正式名牒上,叫做“岑藏舟”。没错,他写上的父母二人,便是岑与痕与缪川川。在名义上,他是岑家长子。不过他跟岑家俩人没半点血缘关系,岑与痕和缪川川当年不过是他可怜生母的故人旧友,他生母带着他这个拖油瓶漂泊无依时好心收留了她,假装是岑与痕的妾室,好给小藏舟有个可以往名牒上写的出身罢了。不然他现在也是上街乞讨的命,哪有资格上坊学,哪有资格后来直接略过梨州修行书院被红刀卫收走培养?这点恩情,他是记得的。然而……有恩,却也有恨。他的生母深居梨州那间种满花树的小院中,后来郁郁寡欢地病死了。她与岑与痕、缪川川二人经常争吵,三个人关起门吵得天翻地覆,把年幼的小藏舟吓得睡不着。

    母亲死时那样不快乐,藏舟永远不能原谅那两个人。后来他们知他误会,与他长谈,才告诉他说三人争执的原因是他生母想带着他离开,回京城去找抛弃了他们母子的他的生父,可他生父早另有妻子儿女,实在不是个好人,他们回去是羊入虎口,平添磨难,为了他们好,他们果断拒绝了她,不许她去,却没想她想不开,郁郁而终,他们也很自责,藏舟当时冷笑着半点不信,他们母子俩要不要回去羊入虎口,跟岑家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友人,凭什么打着好心的名义干涉他们母子的自由?

    他的生父权势滔天,岑与痕和缪川川这对隐居之人不过是怕惹上麻烦罢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自在教

    藏舟加入红刀之后偷摸去查岑与痕与缪川川,顺理成章也查出了他们俩的通缉犯身份,更加确定他们与母亲的争执有一部分自私的顾虑在里头,不过那时他已离开岑家,往事如烟,他懒得再纠结,只替那对夫妇瞒下此事,让他们继续在梨州安然隐居,当做还了当年之恩罢了。他自认为与那对夫妻一刀两断两不相欠,还余下那些没还完的恩情,就干脆回报在那对安静懂事的小朋友身上……

    那两个小东西,真是很可爱,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长高变漂亮?

    趴着的青年胡思乱想着,钱同卫长已经忍无可忍地把一个包袱扔在他脸上,转身走了!

    “别用普通草药了,给你一夜时间,去取你份例内的灵气丹药把伤治好,然后给我滚,带人去梨州把事情结了!”

    “顺便查个案子,将功折罪。查不完不许回来。”

    “啊?”

    藏舟猝不及防,艰难地抽出只手,从裹得很紧的布包里取出一枚黑铁令,把神识探进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这回他们红刀卫被人飞书弹劾,还是藏舟的梨州旧事惹的祸,他偷偷在江南给自己隔空培养小弟,那两个小东西只以为这位大哥整天没事好心给他们解答修炼难题呢,却不知自己已经上了红刀的内部培养名单,未来哪怕进入官场也是红刀的人了。这件事其实只是小事,藏舟作为当事人只需在其他红刀的监督陪同下跑一趟江南,把引荐名牒收回来等以后再发,顺便敲打敲打那些玩内斗玩过头的官员,就完了。却没想钱同卫长还打算一人两用,让藏舟打着这个幌子去江南同时查个什么案子?藏舟忽然恍然大悟,自己又被师父给坑了。

    流淌灵纹的黑铁令里,红刀卫特有的密文写清了这个秘密任务的来龙去脉。

    藏舟饶有兴致地慢慢念出三个字:“自、在、教……”

    “有点耳熟。”

    近日江南地区来报,某些最底层的穷苦百姓当中,有不和谐的声音蠢蠢欲动,疑似多年前一个被取缔、扑灭,登上黑名单的民间跳大神……啊不,结社组织自在教,竟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在锦衣十二州的梨州、芳州、桃州起码三个州府,近几年分别发生的一些盗窃案、抢劫案、幼童拐卖案、盗用灵气案、暗立私塾修行案联成一张网,背后隐隐浮现了这个自在教的影子。

    自在教这个诞生于穷苦百姓群体中的“邪教”,全名叫天地无穷自适全生自在教,主要是救苦救难,为那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底层百姓提供安慰。某地穷困,交不起请官府来施风雨类法术的赋税,闹了饥荒,他们便暗地出人出粮,笼络民心;某村某家受地头蛇盘剥,打压,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他们便劫富济贫,帮忙讨回公道……最重要的是他们提供了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蓝图,提供了一种类似信仰的东西。

    藏舟也非常能理解,那些永世限制在炼气期的平民百姓愚昧无知,若不去考官品,平民中从未有人有条件、有资格、有动机坚持修炼下去,修到足够的寿元,人们经常稀里糊涂老死了也不知活这一世干什么。官府乐于愚民牧民,千防万防不许他们私自修炼,而自在教却告诉他们,官府是错的,皇帝是错的,其实世间每个人无论贵贱都有自由修炼的权利,只要坚持修炼,拼尽资质,每个人都有可能获得更多的寿元,乃至获得长生!他们认为,天地间所有苦难都是灵根不得自由造成的,他们一定要推翻万恶的官品修行限制,为每个人赢得修炼的权利。

    就因为这无法无天、极端个人主义、公然蔑视皇权尊严的教旨,自在教无论在哪朝哪代、何时何地都非常受某些贫民的欢迎,同时也被当朝视为反贼,没有一丝辩解的可能……藏舟记得它最早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前朝,当华景帝国还叫另一个名字的时候。那时候,自在教那才叫大名鼎鼎,令前朝百官勋贵闻风丧胆。他们曾趁前朝末年几位亲王起兵夺位的混乱,裹挟着贫民揭竿而起,如虎驱羊,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攻城陷邑,焚掠一空,乃至直接推翻了前朝,建立了某些短暂的统治地区。虽然都不长久,但华景帝国自己,也可以说是从自在教手中夺来的国统。新朝心知肚明,巩固了权力就立马也把自在教划为反贼,更加严厉地清扫,尽全力使其在世间销声匿迹。

    华景一朝传到如今是第三代了,在这三代皇帝在位的七千年间,自在教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多次作乱,自最底层不断动摇帝国权威,也是令人头疼的痼疾。距离上一次自在教作乱已有几百年,算一算,也是时候麻烦他们红刀卫再度深入民间各地,勘查走访,把自在教复兴的苗头掐灭在摇篮里了吧。

    藏舟看着铁令里的文字。里面说,恐怕这一次自在教那些贼子是想要借着天灾之机冒头。今年有鬼潮的消息已经在某些有本事的民众中传开了,有人想要囤货居奇倒买倒卖,有人想要借力打力搞官场斗争,连乱臣贼子也不放过这大好时机了。这些事情乍一看样样都归他们红刀卫管。他不耐烦地把那块黑铁扔进储物袋。他非常喜欢自己朝廷鹰犬的身份,可以到处仗势欺人,就是每次真的有事他也不得不真去做这个鹰犬……

    他好烦啊。不想干活儿!

    不过。

    他闭上眼反复琢磨,想起钱同卫长那熟悉亲切的老脸,心里拿不准,他命令自己去梨州处理岑家事又命令自己去查自在教,到底是巧合,还是别有用意。

    大概,是巧合吧……他想。

    如果钱秉元知道曾收养自家徒弟的梨州富商岑家夫妇正是红刀通缉多年的反贼头目,他应该不会是这个态度。

    多年前他初入红刀卫,溜进密阁查案宗,千方百计查到了岑与痕、缪川川以及他自己母亲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

    黑铁书简映在烛光下,上面“自在教”三个字,多年后仍仿佛映在他的眼前,历历明晰。

第二百四十章 仙骨是什么

    翌日,恢复活蹦乱跳的藏舟清点人马,领着浩浩洋洋几十名手下,并另几名同品红刀启程南下,队队红袍如流动的火焰般掠过长街,冲出城门,令人退避三舍。UU小说朝中嗅觉敏锐之人见状赶忙给南边的自己人报信,他们却不知红刀此次出动除了例行去给各级官员找麻烦外还有别的任务在身。

    他们乘骑的是可以无视一切州府空禁的妖兽飞骑,行动如电,不过三五日间便可飞近江南,抵达目的地。

    一路上,藏舟照例飞扬跋扈,旁若无人地跟小伙伴们插科打诨,嬉笑无状,猜测这一次那些傻瓜般的官员会如何被他们的红刀焰震慑,如何下跪求饶,给他们带来新的乐子……可他离江南越近,心里还是不免思量起梨州岑家的问题来。

    他需要完成使命,把自在教那些余孽揪出来向上面交差,怕是免不了要与那对夫妇刀刃相向了。多年恩情多年恨,他以为两者分明,自己处理得很好。可如今矛盾真摆在眼前,他才很不愿地承认他还是无法安然面对,静不下心。

    他们俩一直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他们是谁……如果看到他以红刀身份,以他娘亲的儿子身份,站在自在教的对立面,他们会是什么表情?是失望,是反感,或者……替他娘亲清理门户?

    他其实也是自在教的余孽之后啊!

    ……罢了。自己一向洒脱无所谓,那对老江湖也不管他们。藏舟觉得更该关心的其实是岑天放和岑天霞那两个小东西。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他们恐怕根本没准备好应对任何真相。他这些年苦心经营铺垫想要拉岑天放和岑天霞进入红刀,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想给这两个无辜小孩找到出路嘛。有那么一对父母,他们除了更换名牒早早加入红刀这个独一无二的特务机构根本无处可去,他们这辈子经不起任何目光的打量,他们走不到阳光下,实现不了任何阳光下的理想,岑天放考不了官品,考了也迟早被拉下来;岑天霞不仅考不了官品也嫁不了人,嫁了也迟早是个悲剧……他们唯有赶紧跳出上一辈人的浑水,换个身份来到红刀的地盘由他罩着,才是唯一的活路。红刀卫人员很多都来历奇特,收留个把苦大仇深大义灭亲的新成员也见怪不怪。藏舟要救下他们。这一次,不知能不能赶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

    所有焦虑和烦躁半点不露。在天机的操纵下,戏台上的重要角色藏舟顺利地奔赴梨州这个命运节点发生地,按照郁子规硬圆回来的命轨安排,准备和岑家四人来一场心思各异的重逢。

    然而,这位高高在上的幕后黑手却不像之前那样津津有味地和其他平衡使一起观赏台上“剧情”了。她远离了叽叽喳喳的人仙神念社交圈,往角落一缩,竟然开始闭门苦修,研究一些只有舟上最古板的修炼疯子才深入钻研的问题。

    这是隐天岑来仙国转世第十三年,华景帝国仁平一百七十八年。夏。鬼潮来临倒数第十日。

    郁子规的金德仙躯分身远在轮回台上安静端坐,手下命轨沙盘里,精白沙粒排列成一根根断骨之形,不断变幻长短。

    而她投在仙国里的神念却穿梭在一具具傀儡身之间,作出种种古怪的举动,想要弄清一个疑惑。

    “仙骨,是什么?”

    “我们这些做任务的人绞尽脑汁胆大包天编排前辈们的命运,只为全程围着它打转的仙骨……”

    “每一位地仙神仙前辈魂魄之中必然存在的仙骨;仙舟十分忌惮、要求每一位外来大能者必须全部替换掉才允许他们加入仙舟的仙骨;让前辈们自己也苦恼万分束手无策、不惜封印记忆转世也要替换的仙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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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有仙舟介绍:
苍天无尽,云路茫茫,仙舟驶过的云海之下,三千世界如隔绝的孤岛。
一条域外游魂,意外成为了仙舟巡界使,被派往云海下的一个又一个修真世界,完成各种各样的天道任务。
不同的世界,迥异的风俗人文,相同的道与法,憎与爱……
冒牌巡界使郁子规发现,这登仙成神之路,原来跟这岁月一样,悠然而漫长。
(本文非快穿非无限流。无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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