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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家太公     寻龙迷踪txt下载     寻龙迷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赵王

    金杯的碎片刺破了朱高煦的手掌,鲜血顿时流淌了下来。www.uu234.net

    一旁伺候的内侍们惊呼着,赶上前来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止血,他鄙夷地看了一眼斥退了他们,一群没用的蠢奴才!一看见血就如同惊慌的小鸡仔般叽叽喳喳,乱作一团,没见过世面。想当年自己纵横战场,见惯了血海尸山,如今这大明的安定天下,就是靠这无数的尸体堆起来的。

    包裹好的手掌上伤口隐隐传来的阵痛,刺激着他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朱高炽!既然他摧毁了自己唯一的梦想,就不能怪自己不念同胞之情了。

    说起同胞之情,他看了看桌上的酒菜,想起了刚刚送走的另一位同胞弟弟,被封为赵王的朱高燧。在他们三兄弟中,这个弟弟既不像大哥得到太祖的喜爱,也不像自己有着累累战功,在朝中也没有势力,相对来说要弱势得多。平时对两位哥哥也是毕恭毕敬,看上去也是谦逊有礼,对太子之位更是毫无野心。

    这次他被立为赵王,远封北平,他也没有丝毫不满。刚才他就是前来辞行的,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北平就藩。对于这一点,朱高煦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他的毫无怨言岂不是正好在父皇面前反托出自己的不满?

    可是,就是这个谦逊有礼、毫无怨言的赵王,在刚才的酒席中,言语之间竟然有反对朱高炽,支持自己这个二哥争夺太子的意思。

    对于这个,朱高煦并不意外,这个三弟在他们三兄弟中因为年幼,向来比较受父母宠爱。表面上他虽然是个谦谦君子,可是实际上背后一直恃宠而骄,自小就偷偷干了很多不法之事,最后大都是大哥朱高炽仁慈,为其遮掩甚至代其受过。

    所以从小朱高煦就知道他这个弟弟其实一点都不老实。现在他主动跑来表示支持自己去争夺太子之位,分明是想挑起两个哥哥的争斗,希望能从中渔利。这一点,朱高煦一开始就看透了。但是,他还是动心了。

    对于太子之位,将来的皇帝,如果说有哪个皇子不动心,那一定是假话。不过朱高煦想要夺太子之位有些不同,他对于那至高无上

    的权力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对于父皇当年许下太子如今出尔反尔也没有什么不甘心,说到底,这本来就是父皇圣心独断的事,他喜欢给谁就给谁,旁人无话可说。

    可是,现在这个太子给了朱高炽。

    朱高炽,这个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毁掉了他最大梦想的人。本来太子之位给谁都行,但是绝不能给了这个人!他一定要去争,要去抢,他也要抢走这个人最重要的东西,这样才叫做公平。因为他知道,朱高炽心里是很看重太子这个位置的。

    可是,这个眼下在朝中无权无势,又无大臣军队支持的赵王到底可以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帮助?

    他的封地在北平,而前不久父皇曾经亲自巡视北平,他所倚重的心腹老臣姚广孝此前数次前往北平,据说是勘测设计,准备修建新皇宫。京中对于改北平为北京,迁都的传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果这是真的,把赵王封去北平就绝不会是父皇无心的一步闲棋冷子,而应该是为迁都所作的准备。他心里不禁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当初听从了丘福的建议,没有前去万里之遥的云南就藩,否则恐怕迁都之后,自己在京中将再无立足之地。

    这么看来,这个赵王也许今后真的可以帮上些忙,朱高煦有些得意地想。

    这时有内侍上前禀告:“天策卫孙指挥使来给殿下请安。”

    朱高煦点点头,示意内侍领他前来。

    天策卫,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大败陈友谅,自称吴王之时所设立的十七卫亲军之一,骁勇善战,战功赫赫。不过后来天下平定,太祖登基之后,设立上十二卫,天策卫被排除在外。朱棣登基后再度增设十卫,合称上直二十六卫,由皇帝直辖,不服五军都督府管理,成为皇帝的禁卫军。而这一次,天策卫再度被排斥在外。

    而此时的朱高煦却看中了这支战功显赫却处境尴尬的禁卫部队。几月前他上疏称闲居京中,请求把天策卫拨付给他。他的本意是想试探下父皇是否对他久居京师有所猜疑,没想到父皇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把这支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

    拨付给他做汉王府护军,成了他的私人卫队。

    朱高煦实在是大喜过望,在京师还能统领兵马,这表明了父皇对自己是充分地信任。这令得他对争夺太子之位,又多了几分信心。

    洋洋自得之中,想起当年秦王李世民击败王世充、窦建德联军后,被封为天策上将,在洛阳开“天策府”的典故来。后来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登基称帝,大半都是靠着这个天策府中招揽的众多人才的鼎力相助。如今自己有了这支天策卫,他不禁心中暗自以秦王李世民自诩。

    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大踏步走了过来,他生得极其高大,虎背熊腰,走起路来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配合着响亮的脚步声,果真是人未至声先到。

    只见他对朱高煦毕恭毕敬地躬身道:“殿下,府中防卫卑职已经查验过了,一切正常。”

    朱高煦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这个体态魁梧,又有些沉默寡言的将军,虽然话不多,却能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他常年领军征战,知道在军中真正能征惯战好用的将领都不会是那些口若悬河舌绽莲花之辈,会咬人的狗一般平时都不会乱叫,他明白这个道理。

    他放缓了语速,让自己尽量显得和蔼一些:“孙将军辛苦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吧?”

    孙殿臣身躯一震,显得有些出乎意料:“贱诞何劳殿下挂心,卑职惶恐。”

    朱高煦笑了笑:“本王备了一点薄礼,已经差人送到府上。听闻你在家中设有家宴,宴请部下将领,有此礼物当可添光彩。既然此间事务已经安排好了,你就早些回去吧。”

    孙殿臣的声音有些颤抖,透着感激:“多谢殿下,卑职告退。”他躬着身子倒退出凉亭,大踏步去了。

    朱高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很满意。多年在军中的经验让他很清楚应该如何和这样简单爽直的将军打交道。有时一些小小的关心和恩惠,就能让他们感激涕零,忠心不二。

    他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比起朝堂上那些貌合神离,勾心斗角的大臣们,这样的人才更加让他放心。

第三章 无头血案

    清晨。www.uu234.net

    阳光从门窗温柔地洒进屋内,把屋里照得明堂堂的,外面鸟儿欢快地晨鸣,提醒着人们珍惜这美好的晨光。

    屋里宽敞明亮,分明是一间厅堂。堂中分主客位整齐地排摆着桌几,上面残留的酒菜显示着主人刚刚在此宴请过宾客。空气中弥漫着的酒菜的香味,却隐隐含有一丝血腥气。

    此刻客座皆已无人,唯独主席之上端坐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不过双臂颓然垂落,他面前酒壶倾倒,美酒已经尽洒,桌上的菜肴上面都喷溅着一大片暗红的颜色,是血!

    仔细一看,主席之上这个身影竟然脖颈之上光秃秃的没有头颅,是一具无头的死尸!

    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此刻正苦着一张苦瓜脸,站在无头尸体面前长吁短叹。

    京兆尹掌管着京师刑狱缉捕,在他的治下,本来太平盛世的京城,三个月之内这已经是第三宗命案了,难怪他心里叫苦不迭。

    何况这里是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的府邸,这主席位之上的无头尸身很可能就是孙殿臣本人。这天策卫虽然在禁军之中地位不高,近来又被皇上赐予汉王成为了王府卫队,但是天策卫指挥使无论如何也是正三品的武将,品阶比他这个从三品的京兆尹还要高。有这样的高官不明不白地死在他的治下,恐怕他这个乌纱帽是要不保了。

    查看了半天,除了尸身脖颈断口平整光滑,显然是利器切割所致之外,既找不着头颅,也寻不见凶器。厅中客座位置都桌几倾倒,菜肴酒水泼洒了一地,可以想象当时在座的客人们都是非常慌乱地奔出厅堂。如此一片狼藉,想来也找不着所谓鞋印之类的其他线索了。

    杨文昌苦着脸,转身慢慢走出了厅门。

    门外院子里衙役们正在四下搜查寻找线索,院落中央站着一群人,大都是孙府中的仆佣,惊疑不定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起。孙殿臣自两年前丧妻之后,并未续弦,府中事务都由这一众仆佣打理。

    旁边站着几个武将装束的人,大约便是昨夜孙殿臣宴请的宾客了。据说他们大都是

    天策卫中的部将,而其中一人却大有来头,乃是当今皇上身边禁军旗手卫的指挥使傅正。

    旗手卫,乃洪武十八年太祖皇帝所设立,也是当今上直二十六卫之一,执掌宫中大架金鼓和旗纛,负责随皇帝左右护驾宿卫,是皇上最信任的亲军。这个旗手卫指挥使,更是皇上身边跟随左右的心腹爱将。

    杨文昌心里叫着苦,却还是不得不循例上前盘问这个官阶正三品的跟随皇驾左右的爱将大人。

    他上前先恭敬地施了一礼:“傅将军,下官有礼了。”

    傅正也赶紧还了一礼,看上去倒也客气,并没有趾高气扬的感觉:“杨大人不必客气,你乃京师父母官,此案既然发生在你的治下,自然不必多礼。”

    杨文昌心中稍定:“将军既然是昨夜在座宾客之一,又是凶案的目击者,循例下官还是要问一问的,请将军勿怪。”

    傅正摆摆手道:“哪里的话,此是分内之事,本将当知无不言。”

    杨文昌略一思索,问道:“不知将军昨夜为何前来孙府赴宴啊?可是孙将军相邀而来?”

    傅正道:“不错,昨日午间本将接到了孙将军派人送来的帖子,言及昨日是孙将军生辰,特意摆下酒席,相邀本将晚间过府一叙。”

    杨文昌看了一眼参加夜宴的其他天策卫部将,口中淡淡地“哦”了一声,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久闻孙殿臣为人刚直,不善交际,朝中没什么朋友。他与傅正当年在军中便有矛盾,素来不合,多年来也绝少交往,这在朝里已经不是新闻了。昨夜生辰宴会上所请的都是他麾下部将,并无半个外人,怎么会单单请了一个向有嫌隙的傅正?

    傅正似乎也看出了杨文昌的疑虑,又道:“我本来也奇怪孙将军为何会邀请我前来,不过酒席之间他言辞恳切,希望与本将尽释前嫌,和好如初。想来天策卫眼下被皇上赐予汉王作为卫队,只怕不久将被移出禁军之列,处境堪忧,孙将军大约是想为自己考虑条出路吧。”

    杨文昌点点头,傅正常年跟随皇驾左右,深得皇上信任,如

    果能得他美言几句,倒也确实是条不错的晋身之道。

    他接着问道:“那么昨夜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孙将军的头颅为何会不翼而飞?”

    傅正听了脸上忽然显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那是恐惧惊骇不愿回想的表情,他回头看了看身边其他参加酒宴的部将,他们的脸上也浮现出同样的表情。

    杨文昌心里一阵奇怪,杀人斩首这样的事对于眼前这些曾经浴血沙场身经百战的军中宿将来说,应该是司空见惯之事,怎么会惊骇成这幅模样?到底在酒宴上发生了什么事?

    傅正的声音有些颤抖,感觉得出他心中难以平复的惊恐情绪:“本来酒宴之上气氛很好,我们宾主言谈甚欢,可是酒过三巡,忽然在这院子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几乎不可视物。”

    “狂风大作?”杨文昌一愣,回头看了看院子里,整齐洁净,井井有条,并无一丝乱象,哪里像有狂风刮过的样子?

    傅正看着杨文昌不信,赶紧分辩道:“现在院子里的情形,本将也觉得难以解释,但是当时确实狂风不止,这里当时在座的诸位将军都是看见了的。”

    一旁的天策卫部将们也纷纷点头称是,搞得杨文昌纵使将信将疑,一时也无可反驳,只好问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傅正的表情就像大白天里看见了鬼,瞳仁里都是血丝:“狂风刮了一会儿就停了,接着院子里就忽然多了一个红衣女人。她慢慢走进厅堂,灯光下她的面目清晰可辨,七窍流血,这个女人本将认识,她,她竟然是孙殿臣已经过身的夫人谭氏!”

    杨文昌听了这话,大为惊讶失声道:“谭氏?岂不是已经死了两年的孙殿臣的夫人?”

    傅正的回答却让他感觉自己也见了鬼:“正是!”

    一阵不留痕迹的狂风,一位已死两年的夫人,杨文昌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感觉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眼前傅正的话让他无法相信,却又不能不信,这世间难道真的有鬼?这鬼究竟与孙殿臣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第四章 厉鬼索头

    杨文昌觉得实在是难以置信:“将军你不会认错了吧?你确定看见的确实是谭氏?”

    傅正的表情让人感觉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一切:“本将在军中与孙将军共事多年,岂会不认识他的妻子?再说,即便是本将一时眼花看错,难道这些参加宴会的部将们也都看错了不成?”

    他身后的天策部将们纷纷七嘴八舌地表明大家看见的确实是谭氏,这让杨文昌觉得简直不可思议。m.www.uu234.net这些部将都是跟随孙殿臣多年的老部下,当然不会认不得谭氏,更加没有可能和傅正串通来撒谎。

    杨文昌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么接下来发生何事?”

    傅正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那谭氏走上堂来双目溢血,直勾勾瞪着坐在主位的孙将军,嘴里念叨着还我命来,一步步径直向他走过去。孙将军此刻大约和我们一样惊诧莫名,竟然无法动弹,只能瘫坐在座位上。那谭氏走到他面前,手里忽然多了一把淡红色的短刀,只一刀,孙将军的人头便滚落在了地上,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杨文昌想起了那些喷洒了一桌的鲜血,不由得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傅正的声音有些发哑,很明显他也不愿意回想起那一幕情景:“接着谭氏俯身拾起孙将军的头颅,面露笑容,一手执刀,一手提着人头,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这么一步步地慢慢走出了厅堂,来到院中。说来惭愧,本将和在座诸位当时都是瞠目结舌,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面前走过。忽然院中又是狂风大作,尘土飞扬,不能视物。待到狂风息止,谭氏已经带着孙将军的人头不见了。”

    傅正一口气说完了,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他长吁一口气,抹去汗水。他身后的天策卫部将们也是低头默然不语,分明印证了傅正所说的确是实情。

    杨文昌听完只觉得冷汗连连,浑身发冷。

    死了两年的鬼魂夜半出现,当众杀人斩首,再带着人头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可是死的却是一名朝廷三

    品武将,讲这个鬼故事的也是一名三品武将,还是皇上身边近身的爱将,何况还有一群死者的部将亲眼目睹,由不得人不信。

    只是这案子自己该如何查下去?若是人犯下的凶案,多少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可是凶手是个死了两年,来无影去无踪的鬼,这应该如何查 ?这案件文书应该怎么写?

    杨文昌想起了刑部衙门,想起了刑部尚书郑赐那张铁面无情的面孔,想起了总捕头常无义那深深的眼窝和毒蛇一般的眼神,他感觉这些比这半夜夺头的鬼魂还要让人畏惧。

    不行,这案子绝不能捅到刑部去,绝不能惊动了这些老爷们,一定要想个法子把这个案子压在自己手里。

    杨文昌觉得头很痛,该怎么办才好?

    忽然听见院门外一阵喧闹,一抬头就看见两个穿着朱红色锦衣卫官服的缇骑正在推开他布置在门外的衙差,一个身着便装,神态威仪的人正在大踏步走进院中。

    杨文昌一看见他,心里就叫苦不迭,看来这次真的乌纱不保了。这个人他认得,这个人是真正的皇上心腹,京师中闻名色变的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叶大人。

    想来也是,死的毕竟是朝廷正三品的武将,又是汉王府护军指挥使,锦衣卫耳目遍布京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只是自己本来想要瞒着刑部想个法子解决此案的,想不到现在来了个比刑部还要难缠的。

    杨文昌赶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上前施礼:“叶大人如何来了?”

    叶知秋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过去和旗手卫指挥使傅正见了礼,直接就开始询问起昨晚的情形,于是傅正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叶知秋听完明显也有些愣神,他还是没有理会杨文昌,而是转身直接进了凶案现场的厅堂。

    杨文昌想要跟进去,却被跟随叶知秋的锦衣卫挡在外面,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搓着手在院中来回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叶知秋才沉着脸低头思索着从屋里走出来,一抬头唤道:“杨大人!”

    杨文

    昌忙不迭地快步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应道:“叶大人有何吩咐?”

    叶知秋问道:“孙将军的头颅在哪里?”

    杨文昌一面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一面答道:“四下搜索遍了,并无发现。”

    叶知秋想了一下,抬头唤来孙家的仆佣问道:“孙夫人谭氏葬在何处?”

    仆人答道:“两年前葬于京师东郊乱坟山。不过不太好找,两年来将军从未前去拜祭过,所以具体位置我们都记不太清了。”

    两年来从未前往拜祭过?叶知秋不觉皱起了眉头。

    他回身对身后的锦衣卫吩咐几句,那锦衣卫躬身领命而去。杨文昌猜想他必是去寻找谭氏之墓去了,可是谭氏之墓与这里的事有什么关系?莫非,莫非孙殿臣的人头会在谭氏的墓前?

    想到这里,杨文昌禁不住又打了个寒战,恶鬼索命,厉鬼报仇啊!

    叶知秋看着脸色大变的杨文昌,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有些讥诮地问道:“杨大人,你没什么吧?”

    杨文昌如梦初醒,赶紧躬身应道:“下官没事,没事。叶大人此番前来,可是要接管这个案子?”

    叶知秋明白杨文昌想要推脱责任的急切用心,心中暗自冷笑,口中却道:“杨大人多虑了。杨大人身为京兆尹,乃京师的父母官,此间大小事务如无圣旨,当然是由大人决断。锦衣卫虽负有监督朝中大小官员和一切刑事之责,也不过只是从旁协助而已,所以本官今日才是便服前来。此案嘛,当然是由大人主查下去。”

    杨文昌听了这话,脸上犹如写了一个大大的苦字:“查?这厉鬼索命的事情该如何查下去?”

    叶知秋充满鄙夷地看着低头长吁短叹的杨文昌,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京兆尹之位的,如此蠢笨的人,竟然会相信厉鬼杀人这样的事。

    厉鬼?这个案子背后藏着的鬼恐怕还不少呢。

    叶知秋背负双手仰面望天,温暖的晨光洒在他的脸上,可是,风雨恐怕就快来了,他不禁暗自想着。

第五章 杨溥

    杨文昌愁眉苦脸地从府衙回到家中,换下了官服,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怔怔地发愣。顶 点 X 23 U S

    今日孙殿臣被杀的案子,实在是让他忧心忡忡。堂堂朝廷三品武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厉鬼所杀,这样的奇案,实在是让他束手无策,无从查起。

    如果他要是将厉鬼杀人的事情写成卷宗呈送上去,先不说百官如何议论,因为此案涉及正三品武将,皇上又素来偏爱汉王,此事他是一定会过问的。查了半天,最后凶手居然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一旦皇上雷霆震怒,自己丢官事小,恐怕人头都将不保。

    想到这里,杨文昌觉得心中苦闷,哀叹自己流年不利,倒霉透顶,竟然会遇上这样的案子。他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借酒浇愁。

    这时一名家仆走进书房禀报道:“老爷,有人求见。”

    杨文昌此刻正心烦意乱,摆一摆手道:“什么人?不见不见!”

    家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是这人,是老爷您的侄儿杨溥杨大人。”

    杨文昌愣了一下:“侄儿?”

    他这才想起了自己在京师中还有这么一个侄儿。杨溥的父亲杨文宪,是自己在老家的族兄,老实本分,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可是他却生出了杨溥这么一个号称天才的神童,算起辈分来,他确实是自己的侄儿。

    杨溥自小就非常聪明,十岁不到就精通诗对,常常会妙语惊人。据说有一次他父亲杨文宪因为一桩案件受到株连,被抓进县衙大牢。家人都惊慌失措,没有办法,唯有他独自一人前去县衙向县官求情。

    县官见他虽然年纪小,却毫不胆怯,对答如流,想起他在当地称为神童,于是一时兴起,出了一幅上联要他来对:四口同图,内口皆归外口管。

    这是一幅拆字联(繁体的图字是含有四个口字),妙就妙在既说明了图字中内外四个口之间的关系,又暗喻我乃一县主宰,此间一切都由我做主。

    谁料想杨溥想也不想张口便对:五人同伞,小人全仗大人遮。这下联比上联更妙,他把伞字拆开(繁体伞字拆开有五个人字),既讲明了伞字的结构是一个大人字遮盖着四个小人字,又巧妙地奉承了县官老爷。

    县官听了下联十分高兴,也很佩服他的机智和才华,断定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于是就释放了他的父亲。

    后来杨溥在建文二年的时候,高中进士,被任命为翰林编修。后来靖难之役后,朱棣登基称帝,听说了他的才华

    ,也很珍惜,在去年下诏册立朱高炽为太子后,就任命杨溥为太子洗马,辅佐太子的文理修养以及政事处理。

    听说杨溥为人谨慎廉洁,从不攀附权贵,对人也谦恭有礼,即使对待下属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在京师数年间,除去每年年节会礼节性地送来拜帖和贺礼外,其实和杨文昌这个叔叔总共也没见过几面,所以难怪杨文昌一时没想起他来。

    虽然杨文昌心里暗自奇怪这个侄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访,不过他现在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所以还是赶紧起身,一面吩咐家仆请杨溥进来,一面整理衣冠准备相迎。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文士大踏步走进书房。一身朴素的布袍,白净面皮,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看上去精神而内敛,正是杨溥杨弘济。

    杨溥一进门就对杨文昌长施一礼:“经年不曾上门请安,乞请恕罪,叔父一向可安好?”

    杨文昌赶紧一把扶起:“弘济贤侄,一切安好,快请入座。”

    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已毕,杨溥双眼一扫,就看见了桌上刚才杨文昌自斟自饮的酒具,微微一笑:“叔父可是还在为今日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的命案而烦忧?”

    杨文昌一怔:“贤侄也已知道此事?”

    杨溥道:“京师才多大点儿地方,加上孙殿臣乃新任的汉王护军指挥使,汉王多大的名声,不到半日,这京师中就已传遍。不过侄儿对于详情倒也不甚了解,叔父可愿相告,或可为叔父分忧。”

    杨文昌心中暗暗嘀咕,看来这位贤侄今天忽然上门拜访就是为了此事。本来此等要案,本不应对局外人谈及详情的,一则杨文昌心中实在苦于没有调查方向,束手无策,二则杨溥身为太子近臣,忽然上门询问此案,想必是太子想要了解此案,却又不便出面,因而派他前来打探。如果真是这样,太子之意他杨文昌可是万万不敢拂逆的。

    于是他长叹一声,把今日在孙殿臣府中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对杨溥讲述了一遍。

    杨溥听完也是半晌默然无语,这也难怪,鬼魂杀人这种事讲出去确实是难以让人相信的。

    杨文昌只能唉声叹气:“叔父实在是倒霉啊,这样诡异的凶案,人家一辈子也遇不上一次,我却是接二连三地碰上,看来这次轻则丢官,重则人头不保啊。”

    杨溥一直在思索着杨文昌讲述的案情,忽然听到他这么说,不觉一愣:“叔父是说你还遇见过这样诡异的案件?”

    杨文昌点点头:“不错,就在前月,京师近郊一户地主赵四,因为收回土地逼死佃户,半夜被佃户鬼魂复仇割喉而死。而上月城中酒楼小二钱甲,素来忤逆不孝,夜夜饮酒,致使家中老母无人照顾,摔死在后巷。没过几日,老母回魂,竟然将逆子在家中众目睽睽之下逼得上吊而死。”

    他长叹一声:“每月发生一起命案,至此已是第三宗了。如此奇案,叫我如何缉捕凶手,如何写得案宗文书?”

    杨溥追问道:“此两宗案子也有目击之人吗?”

    杨文昌道:“正是,赵四死时妻妾正在身旁,钱甲则是在吊丧亲友的面前上吊而死,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杨溥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赵四,钱甲,孙殿臣?”

    忽然他一惊:“每月一宗凶案,死者姓氏又是赵钱孙,莫非有所联系?”

    杨文昌只觉骇然心惊:“百家姓?难道,难道按此规律下月还要死一个姓李的?”

    随即他哀叹道:“叔父我身为京兆尹,在我治内若如此继续发生奇案,我命休矣。”

    杨溥看他的丧气模样,微微一笑:“叔父倒也不必如此灰心,我有一策,或可避祸。”

    杨文昌听了简直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贤侄救我,救我!”

    杨溥沉声道:“叔父刚才提及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也插手此案了?”

    杨文昌点头道:“正是。”

    杨溥道:“据叔父所讲,他先是蛮横无礼,强行插手此案,可是从案发现场的厅堂出来后却客气了许多,推说没有皇上圣旨,只能从旁协助查案。叔父试想,锦衣卫插手刑狱,何曾必需皇上圣旨?再者,他的态度前倨而后恭,何也?”

    杨文昌本就对此一节颇为疑虑,只是一直不曾细想,经杨溥一点,恍然大悟:“想必是他在厅堂之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看出此案背后的什么猫腻,他又不想插手招惹麻烦,这才托词不愿接手此案。”

    杨溥点头道:“既然他已经看出端倪,叔父不妨上疏告病请罪,并推荐叶知秋接手此案。死的是三品武官,又是皇上新近赐予汉王的天策卫指挥使,所以叶知秋当初才会想要插手此案。如此重案皇上必定重视,十之**会准叔父所请。如此叔父岂不是避过此祸?”

    杨文昌闻言大喜之下,深深拜谢侄儿。低头躬身之际他没有看见,杨溥的嘴角挂着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六章 少林寺

    晚课的钟声敲过,惊起了少林寺附近林中的飞鸟,成群结队地在夕阳的余晖中自由地翱翔在嵩山山坳之间。www.uu234.net

    叶枫就坐在禅房内,呆呆地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那一碗药。

    转眼间他来到少林寺已经一年多了,了尘大师所说果然不错,少林住持仁山毅公大师了解到他的毒伤之后,慈悲为怀,当即同意让他留在少林修习易筋经。

    只是有一条,少林寺从不留宿女客,所以他们决定让叶枫就住在寺里,而解祯亮和张痴则护着程念真姑娘在山下寻了一家农户暂住,每日白天来到寺里煎药为叶枫调理体内的毒性。待到太阳下山,他们再返回山下农户家。

    现在他们已经走了,桌上的就是程念真亲手熬了一个白天的药。

    可是叶枫实在是不想喝。

    这药汁不知道用什么药草熬制的,不单苦涩无比,而且腥臭难闻,每次服药对叶枫而言简直无异于酷刑一般,着实难过。不过这程姑娘的医术确实了得,服用这臭药汁加上修习易筋经一年以来,他的内力逐步恢复,如今已经恢复了六七成,料想体内的毒性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说到易筋经,其实习练下来,并不像外面传闻的那样是所谓神奇霸道的内功心法。其实就是一种以各种奇异姿势锻炼身体四肢,再辅以特有的吐纳方法和了尘大师以他的内功修为和奇特手法定期按摩,从而调节体内经脉内息、血气流转速度等等,是一种对内功修行之人大有裨益的功法。但是要说习练了易筋经就可以内功大进、无敌天下,分明就是胡说八道。

    这一年来熟读之下,叶枫发现这易筋经虽然序言中写及是达摩祖师所创,但是里面有大量的道家术语,连“易筋”二字都是出自道家文献,而并非是佛家所创的语汇。所以它的来历确实有些神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对叶枫而言最重要的是要喝掉面前的这碗药。

    就在他捏着鼻子苦着脸准备把碗里的臭药汁一饮而尽的时候,门开了,一个身披袈裟宝相威严的老和尚大步走了进来。

    叶枫当然认得,这位就是当代少林住持仁山毅公大师。时值

    晚课,众僧都在大殿诵经,堂堂住持竟然亲自前来他的禅房,必然是有要紧之事。

    当下不敢怠慢,一口气喝下药汁,赶紧上前见礼。

    仁山大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一面在椅子上坐下,一面问道:“近来老衲诸事缠身,少有过问,不知叶公子身体恢复得如何?”

    叶枫恭恭敬敬地答道:“承蒙大师相询,在下身体日渐康复,武功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想来体内毒性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仁山大师点点头:“程姑娘是当世神医程三思的女儿,已尽得程神医真传,在她的调理之下,想必应是如此。”

    叶枫谢道:“全蒙大师做主,在下才能住在贵寺习练易筋经,想来不出数月在下必能痊愈下山。”

    仁山大师摇了摇头道:“可惜你没有几个月了,你明天就要上路了。”

    叶枫不禁大奇道:“上路?去哪儿?”

    仁山大师掏出一封信函递给叶枫:“这是京师给你的信,傍晚刚刚送到。”

    叶枫接过信函,拆开刚看了几行,就面色大变。

    仁山大师关切地问道:“送信的人只是叮嘱请你明日务必返程回京,看来必定发生了重大变故,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枫放下信,忧心忡忡地说:“京师发生奇案,皇上责令父亲限期破案。如今限期已到,父亲被指办案不力,已被免去官职投入狱中。”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当今皇上朱棣的心腹之人,居然被免职下狱,连仁山大师也不免动容:“竟然有这样的事!叶公子有何打算?”

    叶枫道:“在下即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返京。”

    仁山大师默然无语,半晌道:“你且坐下,老衲有些事要告知于你。”

    叶枫顺从地坐下来,对于面前这个德高望重、慈眉善目的高僧他是很尊重的:“大师有何教诲,在下洗耳恭听。”

    仁山大师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老衲并非出身少林一脉,这一点,叶公子知道吧?”

    叶枫点点头。仁山大师名满天下,关于他的事迹,很多

    人都知道。

    仁山毅公大师,少年出家悟道,四处云游,弘扬佛法,很有名望。洪武十六年,四十三岁的仁山大师奉当时的晋王朱桐之令,出任当时名寺太原崇善寺住持。十年后,因少林住持凝然了改大师辞去住持一职,仁山大师奉了周王朱椭之命出任少林住持,至今已经十余年了。

    而所谓少林一脉,传说元初有个和尚叫雪庭福裕大师,他统一了当时分裂成五派的少林僧众,从此曹洞正宗便成为了少林正统。这仁山大师既不是雪庭福裕的法脉,甚至于也不属于曹洞一派,完全是因为周王的令旨才成为少林寺的住持,这在少林寺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周王朱椭且不论他的政治野心如何,他却是一个爱好医学之人,与神医程三思相熟。据说他就藩于开封时,当时河南连年遭灾,民众饥死者甚多。朱椭遍查当地,将野草可食用者与可入药者一一记载,图文并茂,著成《救荒本草》一书,对解救灾荒大有贡献。

    不过从未听说过这么个王爷热衷佛法关心佛教寺院,究竟他为何要命仁山大师出任少林寺住持,至今无人知晓。

    仁山大师缓缓说道:“易筋经作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历来为少林不传之秘,叶公子作为一个外人能够习练恐怕百年以来你是第一位。”

    叶枫感激地说:“多谢大师破例准许,在下实在感激莫名。”

    仁山大师摇摇头说道:“虽然我身为少林住持,但是因为我的出身,其实在少林寺中很多事我是不方便管的,有很多人对我也是有所保留的。”

    这一点叶枫明白,自幼成长在官宦之家,对于朝廷上派系倾轧、党同伐异的事情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这方外之地的少林寺竟然也有派系之别。

    仁山大师继续说道:“所以决定让你修习易筋经的其实并不是我,你也不必谢我。至于为什么会同意你修习,其实是因为一样东西。”

    叶枫奇怪地问:“什么东西?”

    仁山大师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慢慢地展开,叶枫看见纸上画了一个黑影,那样子犹如一条翻滚欲飞的龙!

第七章 凝然了改

    这个图案这张纸,叶枫都曾经见过。www.uu234.net

    这就是当初在听涛山庄叶枫毒发昏迷之际,程念真按照他背后呈现的图形所画的,而这个图案,和之前叶枫在华山秘窟之中所见的,那个巨大的雕像手中所持的长刀上的龙形雕纹是一模一样。

    这件事叶枫一直觉得非常奇怪,无从解释。可惜此后一直忙于其他事情,这件事就暂时撂下了。

    想必这张纸就是那时被了尘大师看见并悄悄收藏起来的,叶枫已经几乎要忘了这一节了,如今直到仁山大师把它拿了出来,才又勾起了叶枫心中的疑惑。

    他本想问个明白,可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大师,不知这个和在下习练易筋经之间有何关联啊?”

    仁山大师叹了口气:“老衲只是知道了尘一拿出这张纸,了改大师立马就同意你留在少林寺并修习易筋经了。至于原因老衲确实所知不多,还是由了改大师亲自告诉你吧。”

    叶枫一愣:“了改大师,莫非是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

    仁山大师点头道:“正是。”

    叶枫心中暗自惊讶。

    凝然了改大师,十四岁出家入少林寺,从低做起,后来师从当时的少林寺住持松庭子严大师,在子严大师身边做了五年的书记。他平素酷爱读书,除了精于佛法经典之外,对于经史典籍无一不通,被师尊子严大师戏称为“会行走的藏经阁”。

    后来应北燕仰山隐禅寺之邀,了改大师出任首座三年。直到子严大师圆寂,少林寺众僧仰慕了改的德品,具疏请他出任少林寺住持。岂料三年之后,了改以身体染病为由主动辞去住持之职,隐居在少林寺后山。这也才有了后来周王下旨令当时在开封的仁山毅公大师接任少林住持一事。不过以周王一个封藩河南的王爷怎么会下令让一个山西的名僧出任少林住持,这着实令人费解。

    如今听仁山大师的话中意思,不但少林寺背后有很多事还是由这个前任住持决定,而且当时决定让自己留在少林习练易筋经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图案。究竟这个图案有何玄机?何以能左右少林寺的决定,甚至于自己的命运?

    叶枫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问道:“了改大师是想要见我吗?

    仁山大师点头道:“不错。本来是想待你身体复原之后再和你见面的,不过你明日就要启程返京,事出突然,故而由老衲携此图前来相请。叶公子可愿意前往一见啊?”

    看来这个了改大师一定知道很多秘密,当然也包括自己身上出现的这个图案的秘密。叶枫恭恭敬敬地对仁山大师行礼道:“烦请大师引见。”

    仁山大师的表情显示他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袈裟,对叶枫淡淡地说:“请随老衲来。”

    随即他转过身,当先走出了禅房。

    叶枫跟着仁山大师不紧不慢的步子,静静地走在后面,逐渐走出了少林寺,一直走到了塔林之侧。

    塔林在少林寺西边小山脚下,是唐代以来历代少林高僧圆寂之后的埋骨之地,建有大小参差,粗细不一的近两百座砖石墓塔,形式多样,排列散乱,远远看去如同茂林一般,因此唤作塔林。

    在塔林之侧有一片小树林,林中建有一座竹庵,远远看去里面透出灯光,叶枫暗想,这里必定就是了改大师隐居之处了。

    踏入林中,却是异常的静谧,连鸟叫虫鸣之声都没有,反而有一股肃杀之气。叶枫经过这一年多以来,武功已经恢复大半,耳目也逐渐恢复了以前的灵敏,他能感觉到这小小的林子里至少隐藏有四五个人在保护这里,而且武功一定极高,正是他们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惊走了这里的鸟虫。

    不难猜想,这里一定是少林寺的禁地,而且守卫森严,如果不是仁山大师带领,恐怕自己一步也无法踏入。叶枫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前任的住持,隐居的地方居然需要这么多高手护卫,到底了改身上有什么秘密呢?

    正想着,已经来到了竹庵门口。仁山大师轻轻推开了竹门,走了进去,对里面的人一稽首:“了改师兄,叶公子到了。”

    叶枫环视四周,竹庵里异常的简单,一床一几,几个蒲团,剩下的就是靠墙的一排排竹制书架,密密麻麻盛放得满满的全是书册竹简,地上也到处都堆满了书籍,看来传闻中了改大师酷爱读书果然名不虚传。

    在屋里唯一的案几后面,盘坐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和尚,面目慈祥,白眉白须,正

    微笑着看着叶枫,他一定就是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了。

    叶枫赶紧深深施了一礼:“晚辈拜见大师,大师安好!”

    了改满面笑容点着头,一面应着“好,好”一面挥挥手示意叶枫坐下。叶枫盘膝在蒲团上坐下来,一回头,却发现仁山大师不知不觉已经悄悄退出了竹庵。叶枫心里一阵嘀咕,不知道这了改大师要和自己谈什么,竟然连身为住持的仁山大师也不方便旁听,需要回避。

    转过头,看见了改大师笑眯眯的,一双眼睛却怪有趣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着。叶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只有硬着头皮坐着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了改大师才开口道:“叶公子不必紧张,老衲不过是想问几个问题而已,或许也可以解开我们彼此的一些疑惑。”

    叶枫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了改大师的笑容看起来很亲切,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信任感,慢慢地,他的紧张在消退。

    了改大师问道:“叶公子看过那张纸上的图案了,这个图案你们之前是从哪里看到的啊?”

    叶枫于是把在华山秘窟之中看见的雕像上的图案,以及在听涛山庄中自己毒发昏迷醒来后,程念真告诉自己背上曾出现过这个图案的事讲述了一遍。

    了改大师饶有兴致地听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似乎陷入了沉思:“雕像上的图案……你背上出现印记……后来又消失了……”

    叶枫看他似乎在想一个极为重要的难题,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有些怯生生地把程念真所讲的关于他体质异于常人的说法讲了出来。

    了改大师听了这话忽然猛地抬头,两眼直盯着叶枫,用一种惊疑的眼神重新上下打量着他。

    叶枫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犹豫着问道:“大师为何对这个图案如此关心,莫非也曾经见过?”

    了改大师盯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终于开口道:“老衲也是从一本古卷轴上第一次看见这个图案的。”

    叶枫一愣:“卷轴?什么卷轴?”

    了改大师的脸上现出一种神秘的神色:“一本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第八章 上古卷轴

    一本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不知怎么的叶枫忽然想起了怀里的那串佛珠。www.uu234.net

    那是已故的华山派前掌门范上古在临死之前偷偷塞给他的,同时还留下一句话:“卷轴在少林。”(参见第一卷华山惊变)

    这么没头没脑的话实在让人无从揣摩他的意思。本来叶枫虽然把佛珠日日带在身边,却一直不知有何用处。直到了改大师现在提到了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叶枫忽然想起,也许他们所说的是一回事。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了这串佛珠,递给了了改大师:“不知大师可知道这串佛珠?”

    了改大师接过佛珠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抬头面色一沉看着叶枫:“这串佛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叶枫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当初他们怎么被活埋在密道内,范上古在临死前如何避开唐大把佛珠交给他,以及范上古的遗言都告诉了了改大师。

    了改大师沉吟了片刻,叹息一声:“想不到范掌门竟然会如此信任你。好吧,既然他认为你是那个可以托付之人,那我也将一切都告诉你。”

    叶枫面色一整,端坐着静静等待了改大师即将告诉他的话,他预感到,这一定是个很让人震惊的秘密。

    了改大师略一思索,沉声开口道:“我所知的都是我师尊上一代住持松庭子严大师亲口告诉我的,这一切还要从华山派当年的掌门贺至真贺真人说起。当年少林住持还是天下闻名的月岩永达禅师,当时正是前元朝至元年间,忽必烈称帝,天下经过战乱之后刚刚平定不久,人心思安,元朝官吏也还没有以后的那么**,所以为天下百姓计,少林寺子弟都一直专心研究佛法,没有参与反元活动,也极少与江湖上其他门派来往。一直到有一日贺真人忽然来访。”

    这已经是百余年前的旧事了,叶枫目不转睛地仔细听着了改大师的讲述。

    “贺真人那时年事已高,还亲自远赴嵩山,可见事关重大,所以永达大师用很高的规格接待了他。两人在房中密谈了三天三夜,除了送茶饭的小沙弥之外,没人能接近他们,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三天后贺真人离开少林返回华山,后来贺真人走后没两年,永达大师忽然辞去住持一职,隐居起来。直到六年之后贺真

    人忽然驾鹤西去,永达大师才又回到少林寺继续担任住持,一直到他圆寂。”

    叶枫听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了改大师道:“其实当年贺真人从华山带了一样东西交给了永达大师,永达大师之所以辞去住持隐居起来就是为了秘密的研究这个东西。可惜,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却一无所获,永达大师明白这东西所包含的内容实在浩瀚如海,玄深无比,穷自己毕生之力也无法解答一二。在闻听贺真人仙去之后,他感觉自己身体也大不如前,恐怕这个秘密会随他埋入黄土之下,于是他回到少林再度担任住持,寻找下一代的继任者。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圆寂前亲口告诉继任的住持当时已经七十二高龄的普就大师,请他继续寻找良才来解开那样东西的秘密,于是这个秘密就一代一代由历代的住持口传了下来。”

    了改大师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串佛珠,也是由翠绿晶莹的九颗佛珠穿成,他把两串佛珠放在一起,它们无论色泽还是珠子大小完全一模一样,分明就是一对。

    他对叶枫说道:“这两串佛珠其实本是一串,由十八颗大小色泽相同的玉珠穿成,是永达大师的心爱之物。当年他收下贺真人送来的东西后,就把这串佛珠一分为二,他和贺真人各持一串,只待以后解开那东西的秘密后作为信物使用。这个佛珠和秘密只传给华山派和少林继任的掌门和住持大师,想不到如今华山派发生了如此巨变,难得范掌门在困境中对你又如此信任,这两串珠子才能在百余年来第一次见面。”

    叶枫赶紧追问道:“贺真人带来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了改大师有些神秘地看了叶枫一眼:“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卷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他顿了顿继续讲下去:“据说当年贺真人是反元活动的积极分子,他有一次聚集了一群反元义士挖一条密道用来收藏反元活动所需的财物和兵器,无意中竟然挖通了一处上古遗留的秘窟。”

    说到这里,他嘿嘿冷笑了一声:“无意?鬼才相信呢,那么大的华山,竟然让他无巧不巧地挖通了一千多年前的秘窟,要是没有地图谁会相信?不过贺真人已经仙去百年,这些已经无从考证了。”

    叶枫点点头,表示深有

    同感。

    了改大师继续讲道:“无论如何,贺真人挖通了上古秘窟,更重要的是,他在秘窟中一个密洞之内,找到了一卷上古留下卷轴。”

    叶枫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他和唐大遇见夺命金蟾的那个密洞,看来果然是有人捷足先登,取走了黑色石盒里的卷轴,而那只金蟾异兽又是谁用金针暗器刺瞎双眼关在石盒里的?

    正想着,了改大师又说道:“贺真人虽然得到了这卷轴,可是里面全是上古文字,无人识得,他研究了很多年,拜访了很多宿儒学者,不过能勉强分辨出这卷轴是上古魔神蚩尤时代留下的。万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少林寺,少林寺藏经阁不止是佛经,还收藏了许多古籍,号称天下藏书最多的地方。于是贺真人就带着卷轴远赴嵩山拜访住持永达大师,永达大师饱览群书,知识渊博之极,一见卷轴就爱不释手,也一心想要解开里面的秘密,于是接下来就有了我前面所讲的这些。”

    叶枫听见这些百余年前的秘辛,只听得目瞪口呆,不过也略微解开了一些他在华山秘窟之中的疑惑。

    当下他追问道:“那么这百余年来少林历代高僧解读出这上古卷轴了吗?到底里面记载着什么秘密?”

    了改大师微微一笑:“哪里有那么容易!且不说里面的文字都是一些类似图画的象形文字,久已不用,无人识得,只能从一些古典籍中寻找类似的,解读起来困难无比。单就它的质地而言,就不是我们所见过的任何动物的皮,兼具坚韧与柔软,而且千余年来丝毫无损,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

    叶枫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说了半天百余年来还是不能解开卷轴上的秘密。

    了改大师看见叶枫的神情淡淡一笑:“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经过我师尊子严大师和我多年来的不懈研究,发现有另一本书上记载的有些图形和文字和这卷轴上有相似之处,所以两者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这时他扫了一眼叶枫,又说道:“包括你身上那个奇怪的龙形图案,在卷轴和这本书上都出现过。”

    叶枫听见和身上的图案有关,精神一振,问道:“那么这本是什么书?”

    了改大师反问道:“你听说过推背 图没有?”

第九章 第一奇书

    叶枫当然听说过。顶 点 X 23 U S

    传说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为了推算大唐的国运,下令当时两位著名的奇人道士袁天罡和李淳风合力编写一本书,这就是被称之为道家第一奇书的《推背 图》。

    可是叶枫对于道家典籍并无研究,所以这本书到底奇在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了改大师道:“这本书之所以被后世称之为奇书,是因为它是一本预言。”

    叶枫奇道:“什么预言?”

    了改大师微笑着说:“编写这本书的本意是唐太宗为了推算大唐的国运,传说编写此书的袁天罡和弟子李淳风都是旷世奇人,两人亦师亦友,精于周易卜算,极为灵验。当年编写此书时两人就是用周易推算,没想到一算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直推算到了大唐之后的两千年。李淳风还要再算下去,袁天罡轻推其背说道天机不可再泄,阻止了他,因而此书名为推 背图。全书共计六十副图像和对应的谶语,全部来自易经八卦演算,它不但预言出大唐,甚至预言了今后两千年的重大事件。”

    叶枫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两千年?这怎么可能?他们的预言都应验了吗?”

    了改大师的微笑看上去很神秘:“书里的图像和谶语都很晦涩难懂,非常难以解释。加上历代君王无一不担心它的流传会影响民心,从而危及其统治,所以民间几乎无人知道其内容。但是从大唐之后至今所发生的很多重大事件来看,它的预言大多数都应验了。”

    叶枫不禁大为奇怪:“既然民间无人知晓其内容,大师又是如何得到此书的?”

    了改大师笑道:“我说的是几乎,少林寺并不在其中。虽然因为年代久远无从考证来历,但是少林寺中现在却收藏有两本推 背图。”

    叶枫愣了一下:“两本?”

    了改大师点点头:“没错,是两本。而且两本内容都大致相似却又各有不同,应是两个不同的版本。”

    他看了看叶枫一脸的茫然,又接着说道:“这两本书里都有和华山的上古卷轴中图形文字相似之处,而这相似之处却都是在两本书各自不同的地方。”

    叶枫摇摇头,还是不明白。

    了改大师叹息了一声,似乎对他的理解能力有些着急:“你真的相信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能仅凭着周易推算就能算出今后两千年的重大事件?”

    叶枫苦思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上古卷轴……相似的图形文字……莫非,莫非他们手里也有一本上古卷轴?”

    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可是却看见了改大师在缓缓点头:“不错,老衲也是如此认为。”

    他看着叶枫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笑了笑:“老衲多年研究发现,这两本推 背图上的预言几乎都可以和历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相印证,唯独这有着和上

    古卷轴相似图形的部分却无法解释,也和历史事件毫无关联,所以我有个大胆的假设,这部分其实并不是预言。”

    叶枫问道:“不是预言那是什么?”

    了改大师脸上洋溢出一种激动的神情:“是方法!是解读上古卷轴的方法!”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老衲猜想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手里一定也有一本上古卷轴,虽然不见得和华山的这一本内容相同,却一定是同一时期的。而他们所谓的周易推算不过是用一定的方法解读出了卷轴中的秘密,而堂而皇之地把这些秘密作为自己的预言写在推背 图中。”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老衲研究了大量唐代的史书和野史,通过一些零碎的记录可以佐证,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搞出了不止一本的推背 图。老衲相信其实他们是将解读上古卷轴的方法分成了很多份,伪装成预言偷偷加入了不同本的书之中,所以造成了这些书各有不同,而这些不同的地方却又无法和历史事件相印证的情况。”

    “所以,”他最后总结道,“只要能找到这些书,把这些不同的地方都找出来,合起来就能解读这上古卷轴的秘密了。”

    叶枫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那怎么知道他们搞出的这推 背图一共有多少本?藏了多少个不同之处?”

    了改大师皱着眉头:“这确实是个难题,没有任何记载可以知道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一共搞出了多少本推 背图。不过他们都是道士,道家认为一为万物之始,九为数量之最,所以应该不会超过九本。”

    九本?叶枫感觉脑袋都是晕晕的,天下之大,要找到一本已是难事,何况九本?看来要解开自己背上的图案之谜是遥遥无期了。

    了改大师笑了笑:“不用沮丧,虽然我们估计这推 背图有九个不同的版本,但是不一定需要全部找齐才能解读上古卷轴的。只要能多找到几本,让我从这些不同之处中找出一定的规律,举一反三,大致也能了解卷轴里面记载的秘密了。”

    叶枫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不用找齐九本,大概这是今天到目前为止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一转念他又问道:“大师特意找在下前来告知这许多的秘密,我想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串佛珠吧?”

    了改大师微笑道:“叶公子果然很敏锐,难怪能接连勘破华山和听涛山庄这两起奇案,名震天下。其实你自己也很想弄明白你身上那忽隐忽现的图案和这上古卷轴之间的关系吧?”

    这一点叶枫无法否认,他只能点头。

    了改大师继续说道:“这一次听说令尊因为京中奇案蒙难下狱,我想以叶公子之才此次返京必然能勘破奇案,立下奇功,救出令尊。我只希望你在合适的时机能打探一下,因为我知道在皇宫内院之

    中一定收藏有推 背图。”

    叶枫一愣:“你是要我去皇宫中盗书?”

    了改大师依然慈祥地微笑着,可是如今这笑容在叶枫眼中却有些意味深长:“老衲并没有这么说,叶公子只需要打探即可,是否下手,全由公子自己决断。”

    叶枫有些发愣,这话说的这么圆滑,反而让他接不上话了。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了改大师打断了他:“好了,叶公子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不过今夜老衲所讲,请公子藏于内心,切勿外传。”

    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了,叶枫只得一面点头应允,一面起身告辞。在他转身走出竹庵之际,身后传来了改大师的话:“叶公子请放宽心,只要公子需要老衲的帮助,老衲一定会尽力的。”

    这话来的有些突兀,叶枫一时没怎么明白,刚想回头问时,门外立候的仁山大师对他作了个请的手势,他只好随着仁山大师走了出去。

    他能感觉到树林里那些肃杀之气依然还在,可是他现在的心里却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刚才了改大师告诉他的上古卷轴和推 背图,其他的都不在意了。

    叶枫走了。

    了改大师一个人静静坐在案几前,怔怔地看着几上的烛火忽闪忽闪地跳动,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这时竹庵门外忽然走进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这个和尚身材极其魁梧高大,连宽大的僧袍都裹不住他浑身隆起的肌肉。他面生横肉,满脸钢针一般的虬须,如同寺庙中的金刚罗汉塑像一般凶神恶煞。

    可是此刻他的表情却极温顺,对了改大师合十为礼:“师兄,我来了。”

    了改大师没抬头,还是盯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只是淡淡地道:“了空师弟,明日叶公子上路返京,你去暗中保护他,有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

    了空躬身应道:“是,师兄。”

    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师兄没有把您解读出的上古卷轴中那个关于龙形图案的预言告诉他?”

    了改大师忽然猛地抬头,两眼严厉地盯着了空,吓得了空一哆嗦,赶紧低头闭嘴木立当场。

    盯了好一会儿,了改大师才慢慢开口道:“少林百余年来多少高僧的心血才解读出了这一条预言,他现在没有知道的必要。需要他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以后你也不必再提!”

    最后这一句非常严厉,了空偌大的身躯一颤,似乎非常害怕。

    了改大师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语气也轻柔了些:“通知京城的佛眼,该是佛五心行动的时候了。”

    了空恭恭敬敬地应道:“是!”躬身倒退着退出了竹庵。

    寂静无声的竹庵里又只剩下了了改大师继续坐在案几前,低头怔怔地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

第十章 青石镇

    噫吁,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被后世称为诗仙的唐代大诗人李白曾经这样惊叹。www.uu234.net

    蜀道,就是从西安出发,翻越秦岭和大巴山进入蜀地的道路。这一路上山高谷深,道路崎岖,难以通行。

    三国时期蜀相诸葛亮便是从蜀道出西川北伐中原,沿路建了不少栈道运送粮草,却终因蜀道险恶,转运艰难,所以以诸葛孔明的才能也只落得六出祁山也不能成功,最后病死在五丈原。后来杜甫叹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蜀道之艰险,由此可见一斑。

    而青石镇正是从蜀道进入蜀地的第一镇。

    这里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因为附近的山中出产大青石而得名。镇子虽然不大,不过因为地处蜀地进出必经之地,所以来往客商络绎不绝,平时倒也热闹非凡。

    唐大骑在马上就立在镇口,今天看上去这个小镇却有些萧条。镇子中间一条石板道路,两旁的铺面大多门板紧闭,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他身后的马车上,唐玉有些无精打采地坐在驾驶座上,一身雪白的衣衫也灰扑扑的,与平时一尘不染的形象大相径庭。半月来从西安出发,经过千里蜀道到达这里,不但人已经风尘仆仆,连拉车的马都显得疲惫不堪。

    这时马车的布帘撩了起来,神医程三思从车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喃喃道:“终于到了个镇甸了,应该进入蜀地了吧?”

    唐大点点头:“不错,这里就是入蜀的第一镇,我们可以歇息一下了。”

    程三思叹了口气:“这一路的崎岖颠簸,人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果然不假。我这把老骨头倒是还撑得住,只怕他就快散架了。”

    唐大微微一笑:“所以才需要程神医您亲自走这一趟,有您老人家在,他方可担保无虞。”

    程三思放下了布幔缩回了车里,鼻子里哼了一声:“赶快找地方歇脚吧,他的身体还没复原,需要吃点有营养的,老啃干粮可不成。”

    唐玉赶着马车晃晃悠悠

    地进入镇子,车厢的布幔窗帘都遮得严严实实,不知道车里除了程三思,另外一个人是谁?

    唐大驱马跟在马车后面,回头看向来路。远处的山坡上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们。

    从西安城出来,这几个人就一直跟唐大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看来非常有耐心。联想起得到的西安城中密探的消息,唐大冷笑了一声,应该是雷厉到了,他暗想。

    雷厉,大雷门的雷厉。

    雷厉就站在山坡上,远远地看着唐大他们一骑一车进入了青石镇。

    他在大雷门四大堂主中排名第四,虽然排名最末,论武功也远远不及大堂主雷雨云,可是作为一个雷家的旁支子弟,能位列四大堂主,绝不是偶然的。谈到临敌筹谋,随机应变,他自认在大雷门中不输任何人。

    这一次大雷门在华山之役中损兵折将,四大堂主中大堂主雷雨云重伤,二堂主雷卓云下落不明,整个大雷门犹如塌陷了半边天。可是雷厉心里却有些窃喜,或者,这是他上位的好时机。

    特别是当他在西安城中发现唐大带着一辆马车,神神秘秘地返回蜀地,他就更加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这辆马车居然要唐大和唐玉亲自护送,车里的人想必十分要紧,他一定要查探明白。

    这一路他带着他贴身心腹的雷家五虎一路只是远远地跟着,并不急于接近,但是唐大非常小心,马车里的人从来不下车不露面,根本无从查探。

    可是他并不死心,只要跟着他们,迟早会有机会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虽然他们或许敌不过唐大和唐玉,但是就算只打探到车里人的身份,也必定是大功一件。雷厉仿佛已经可以看见总堂主雷破天脸上那赞许的笑容,如果雷雨云的伤有什么变化的话,他雷厉有一天接替大堂主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雷厉一挥手,示意身后的五虎一道跟进镇子里去。这一路蜀道十分险峻,人烟罕见,好不容易到了个镇甸,唐大他们一定会放松下来休息一下,这样自己的机会就

    到了,他暗想。

    马车停在镇上酒楼的院子里,雷厉带着五虎在酒楼对面的面摊坐下,这里视野很好,既可以看清酒楼里的情形,院子里也是一览无余。

    看来唐大他们非常小心,唐玉进了酒楼去点酒菜,程三思从车里出来拎着一包药钻进了厨房,估计是去熬药,看来马车里的人病得不轻。唐大站在马车边却一直没有离开,看起来似乎和马车里的人在轻声交谈。

    唐大没离开,雷厉他们就没有机会。雷厉想了一下,低声吩咐几句,五虎中老四老五两个人站起身走进了对面的酒楼,一个负责盯住唐玉,一个去厨房看着程三思。

    雷厉和剩下的三虎就在这里盯着唐大,只要有机会,马上就能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雷厉心里有些得意,就算你唐大武功高,可是我耐心好,只要死死盯住你,总会有破绽可寻的。

    这时酒楼里出来一个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酒有菜,直接送到了马车边上。马车的布帘撩起,里面的人把酒菜接了进去,可惜马车冲着里面停着,看不见车里面的情况。唐大他们果然小心,连吃饭也不离开马车,雷厉暗叹了一声。

    不过那些酒菜倒是颇为丰盛,有鸡有肉,看上去就让人馋咽欲滴。雷厉他们这半月都紧紧跟在唐大一行的后面,加上蜀道之上人烟罕见,每天只能啃啃干粮,肚子里的馋虫早就抗议了。现在看见对面丰盛的酒菜,再低头看看面前脏兮兮的瓷碗里一堆硬邦邦的面条,还淋了一层红红的辣油。早就听说蜀地的人喜欢吃辣,无论吃什么都要加上辣椒,闻着都难受,雷厉叹了口气,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

    回头看看眼前的这个镇子,有些空旷的青石板路上居然没有一个行人,除了他们坐着的这个面摊和对面的酒楼,整条街上几乎没有几家商铺营业,看上去冷冷清清的。这样冷清的小镇,估计唐大他们也不会在这里久留,多半吃过饭就会继续赶路。

    雷厉正这么想着,抬头就看见唐大从酒楼院子里走了出来。

第十一章 香饵与鱼

    唐大就这么施施然地从酒楼院子里慢慢踱步走了出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都没看坐在街对面的雷厉他们一眼,扭头就往长街的一头信步走去。

    雷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大就这么走了?

    丢下马车孤零零地停在酒楼院子里,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可是他确实是走了。

    雷厉略一思索,一摆头,递了个眼色,五虎中的老二老三站起身,走出面摊子远远地跟着唐大。雷厉有些不放心,对他们俩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只要跟着唐大,别有什么行动,有什么不对马上回来报告。

    两虎点点头,跟着唐大慢慢走远了。

    雷厉这时心里稍稍定了些,就算你唐大厉害,我只要远远跟着你,知道你的去处,不轻举妄动,你又能奈我何?

    现在他的目光又投向了院子里那辆孤零零的马车。

    唐玉在酒楼里,程三思在厨房,唐大又不知道优哉游哉地去哪儿了,现在就剩下了本来被严密保护着的马车孤单单地停在这儿。自从刚才酒楼的小二送了酒菜,马车里再没有半点动静,估摸着里面的人没准这会儿正在大快朵颐。

    想到刚才那些个丰盛的酒菜,雷厉不由得又看了眼面前那难以入口的面条,肚子又是一阵咕噜噜地响。

    雷厉的耐心很好,做事不急不躁,在大雷门里他的稳重是出了名的。

    为了锻炼耐心,他很喜欢钓鱼,空闲的时候常常在河边一坐就是一天。他就是喜欢和鱼比较耐心,这些个野生的鱼非常狡猾,对于口边的香饵往往吞吞吐吐半天,就是不吞钩。但是无论多狡猾的鱼只要你有耐心,最后总是会忍不住上钩的,所以每次最后胜利的都是雷厉。

    可是现在,雷厉觉得眼前的这辆马车,仿佛化作了那充满诱惑的香饵,自己成了那待钓的鱼。

    从西安一路沿蜀道跟了半月,就是想要知道这马车里藏的人是谁。在他眼里,这马车就如同是那狡猾的鱼,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只要有耐心,不怕没收获。

    可是唐大他们一路都很小心,没有给半点机会,到了眼下这马车忽然就在眼前了,只要走过去一撩帘子就能知道里面的秘密,这诱惑真的是非常的大。

    不过眼看着这机会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来到眼前,虽然一直都在等待这样的机会,雷厉还是犹豫了,他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虽然人们一直都在说天降机遇、以待天时之类的话,但是实际上

    机会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从天而降的。只有做了非常详尽的准备,在机会到来的时候才能抓住,但是世上做准备的人有千千万,真正成功的人没有几个,可想而知这机会来得是多么的稀少,得上天多么眷顾。

    可是眼前这机会忽然就摆在了雷厉面前,千辛万苦地跟了这一路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机会,只需要走过去一伸手就能知道答案。偏偏这时候的雷厉却犹豫起来了。

    雷家五虎是雷厉能够在大雷门中位居四大堂主之位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平时做事向来让他放心。此刻四虎五虎分别在酒楼里盯着唐玉和程三思,如果有什么不对他们一定会马上回报,现在还没动静,说明没有异常。

    二虎三虎跟着唐大走远了,唐大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突然就出现在马车边上,现在的马车真正是不设防的状态。

    雷厉想来想去犹豫了半天,眼睛死死盯着马车,脑子里在反复地盘算着。如果再犹豫下去,一旦唐大或者唐玉回到马车边,这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雷厉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头对着坐在对面的雷家大虎点了点头,大虎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来,慢慢地向对面酒楼院子里那辆马车走了过去。

    雷厉坐着没动,眼睛看着雷大虎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好像都踩在他的心坎上,就是紧张,就是不踏实。可是这一路走过去都没什么事发生,一直到雷大虎走到了马车边上,雷厉揪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了点。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可是雷厉还是不能相信像唐大这样的厉害角色居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把这天赐的良机白白地送到自己面前。现在只剩下雷大虎撩开门帘,马车里的秘密就要真相大白了,雷厉觉得心跳都加速了。

    雷大虎在马车边上站定了,回头望向雷厉,雷厉深呼吸了一下,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对他点了点头。

    马车是冲着里面停在院子里,从雷厉的角度看不见门帘,他屏住呼吸看着雷大虎一弯腰伸手去撩那马车的门帘子。

    门帘撩开了,雷厉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却清清楚楚看见雷大虎脸上现出了一种惊讶的神情,略一犹豫,他居然一猫腰钻了进去!

    雷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雷家五虎能够成为他的心腹,除了对他忠心耿耿,最重要的是他们做事也是非常的小心,没有自己的吩咐,雷大虎怎么可能会钻进马车?到底马车里面的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

    雷厉怔怔地看

    着马车,雷大虎钻进去之后,马车再没有半点动静,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雷厉等了半天,既没有动静,也不见雷大虎出来。不能啊?就算里面有唐大这样的高手,动手之间马车也该摇晃几下啊?难道这大虎上了马车和里面的人吃喝起来了,刚才不是有小二送了酒菜进去吗?也不可能,他绝对没这胆子。雷厉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影来到他身边,一躬身唤道:“堂主!”

    雷厉一惊醒,抬头一看,原来是跟踪唐大的两虎之一雷二虎。他心里咯噔一下,这雷二虎怎么忽然回来了,难道是三虎出事了?

    他心里虽然惊疑不定,脸上却是没有一丝表情,低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雷二虎看上去神色如常,不像出了什么事,也是低声答道:“属下兄弟二人跟着目标到了街尾,目标进了一家寿材铺,属下不敢轻举妄动,老三在门口盯着,属下回来禀告堂主定夺。”

    原来没有出什么事,雷厉心里稍定一些,一挥手示意雷二虎坐下,一面转头看了眼面摊子的老板。

    这面摊老板是个有些佝偻的老头子,有些散乱的花白须发,穿了一身脏兮兮的旧布衣服,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面锅后面低头煮面,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离雷厉他们坐的位置有些远,应该听不到他们的说话。

    雷厉回过头又看看街对面院子里的马车,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他心里感觉到一丝不祥。寿材铺?唐大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寿材铺干什么?加上眼睁睁看着雷大虎钻进马车再没了动静,十有**是出事了,雷厉心里有些慌乱了,他不能再坐在这里等待了,他坐不住了。

    雷厉低声吩咐雷二虎在这里盯住马车,自己站起身来,向对面的酒楼走去。

    如果马车是个陷阱的话,现在从雷大虎一去不回几乎可以肯定了,那一定是等着钓自己这条大鱼,雷厉才没有这么笨,自己送上门去,他现在要去酒楼和雷家五虎六虎会合,看看唐玉和程三思的动静。

    这一路跟下来,程三思的存在一直让雷厉很奇怪,马车里的人难道有病?或者是个受伤的人?需要神医一路相伴。无论如何,程三思对于唐大和车里的人一定是十分重要的。

    天下皆知神医程三思不会武功,如果能找到机会从他下手,甚至抓住程三思,那么就算是折了雷大虎也不亏,还有机会翻盘。

    到底谁是香饵谁是鱼,还不一定呢,雷厉有几分得意地想。

第十二章 唐门

    雷厉一踏进酒楼,所有的得意感都消失了。www.uu234.net

    整个酒楼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有一个活人。

    掌柜的,跑堂的,甚至连客人都没有,一楼大堂包括二楼雅座都空荡荡的,悄然无声,静悄悄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只有靠墙边的那副座头上,雷四虎趴在桌上,鲜血淌满了桌子,染红了桌上的几盘菜肴。雷厉不用查看就知道他已经被人割断了喉咙,早就气绝身亡了。

    看来这个酒楼一定是蜀中唐家的据点,怪不得唐大会选择这里落脚,雷厉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

    一转念,他抢前几步走向后厨,雷五虎应该在那里监视熬药的程三思。可是他走进后厨,整个厨房也是空无一人。

    灶台上的大锅里煮着鸡汤,热气腾腾,白花花的鸡肉还在翻滚着。案板上的菜切了一半,看来这里的人走得很匆忙。

    雷厉低头在地上发现了几点血迹,血迹一直延伸到墙角的柴禾堆。他伸手拨开柴草,露出了一张血迹斑斑的死尸的脸,雷五虎!

    雷厉的心沉到了底。

    原来这个酒楼连同后院的马车就是唐家设下的陷阱,自己大摇大摆毫无警觉地踩了进去,居然还在暗自洋洋自得,真是可笑。

    可是现在酒楼里的人都不见了,他们去哪儿了?

    雷厉心里有些慌,他再也无法假装镇定了,赶紧跑出了厨房。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几乎惊呆了。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酒楼大堂里忽然热闹起来。片刻之前还趴在桌上的雷四虎的尸体不见了,现在大堂里那些空荡荡的桌子都坐满了客人,推杯换盏,喧嚣热闹。两个跑堂的小二穿梭在宾客中间,来往忙碌着。整个大堂没有一个人抬头看雷厉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雷厉感觉好慌乱,眼前的情景如同梦境一般不真实,自己如同困在梦里无法醒来,一个可怕的噩梦。

    他跌跌撞撞几步抢出酒楼大门,刚想喘口气,一抬头,发现街对面的面摊子,本来一直坐在那里等着自己的雷二虎不见了。

    雷家五虎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自己的吩咐,他们是绝不会擅自离开位置的。雷厉抬眼扫视了一圈,除了正在低头煮面的面摊老板外,周

    围空无一人。

    雷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定睛仔细看了看正在煮面的那个老头,忽然冷汗就下来了,他看见正在冒着热气的大铁锅边上伸着一样东西,那是一只手,一只人手!从袖口的衣服颜色看,雷厉脑子里轰鸣了一声,不用问了,这个正在大锅里被煮着的人,就是雷二虎!

    雷厉想起了刚才酒楼后厨里锅里正在翻滚的白花花的鸡肉,还有刚才败在自己面前那一晚浇着油辣子红亮亮的面条,他的胃一阵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

    雷厉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酒楼门口,面对这空无一人的长街,身后是酒楼里宾客们的喧嚣热闹,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仅仅在片刻之前,他还坐在对面面摊子上踌躇满志,指挥若定,现在就剩下了他孤身一人,茫然无措。

    对了,还有雷三虎,还有跟踪唐大去寿材店的雷三虎!

    雷厉想到这里转身顺着长街跑去,虽然他心里知道雷三虎也一定凶多吉少了,但是无论生死,他一定要亲眼看看。何况,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对方没有对自己下手?

    寿材店并不远,很好找,不光因为门口挂着一面写着“寿”字的布招,更是因为整个长街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这是唯一一家还开门营业的。

    店铺里面光线很暗,大白天里面都一片黝黑,雷厉走进去,站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适应店铺里的黑暗。

    这个店铺不大,雷厉连叫了两声,没有人应声,不但没看见唐大,连雷三虎也不见踪影。

    店铺里两旁摆了很多纸扎的花圈纸人之类的祭品,正中央一字排开摆了五口棺材,每口棺材前面都摆放着一个灵牌,雷厉一看,心都凉了,那上面依次写着雷家五虎的名字。

    他走近几步,这五口棺材有四口都是空的,只有中间一口雷三虎的棺材里整整齐齐地躺着一具尸体,正是雷三虎。

    此刻雷三虎的尸体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寿衣,脸上也明显经过粉饰,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闭着双眼,在这黑暗的寿材店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雷厉这一刻感觉血液都凝固了,全身寒毛竖立。

    看来从他们一进入这个镇子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对手的掌握之中,这

    一次多半是劫数难逃了。回想起他此前还在幻想立下奇功,能在大雷门中取代大堂主雷雨云的地位,现在看起来是多么的可笑。

    忽然他感觉到了门口有人,终于来了,是唐大吗?

    雷厉猛地转身,寿材店门口果然站着一个人影,却不是唐大。这个人有些佝偻,须发花白,竟然是刚才那个面摊子的老板,那个不起眼的老头。

    此刻老头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对雷厉说道:“大雷门四堂主雷厉,欢迎来到唐门。”

    雷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老头的双眼:“唐门?蜀中唐家不是在唐家堡吗?这里怎么会是唐门?”

    老头淡淡地说:“整个蜀中都是唐家的势力范围,进入蜀中如同进入唐家,而这里是把守蜀道进入蜀中的第一门户,所以这青石镇就是唐家真正的门户,这里的分舵就叫做唐门。”

    雷厉一时无语,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进入青石镇的时候,他还以为这里不过是一个人烟稀少的荒凉小镇,想不到这里竟然是蜀中唐家最重要的门户据点,如此戒备森严,自己就这么毫无防范地踏了进来,多么的愚蠢。

    他抬头看着老头:“那么你是谁?”

    老头叹了口气:“我在唐门这里守护了二十年,在唐门的人都已经和唐门合为一体,本来的姓名早已很久不用了,不过我还记得二十年前,我叫做唐风。”

    唐风?雷厉吃了一惊,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二十年前他是蜀中唐家的第一猛将,为唐家冲锋陷阵,立下汗马功劳。传说他的武功之高,他的进攻犹如风一般无孔不入,无从防御,不知多少高手死在他疾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下。后来听说犯下唐家门规,忽然就销声匿迹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想不到竟然在这个小镇上默默守护了二十年。

    雷厉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我今天要葬身于此了。”

    唐风眉毛一挑,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这里只有五具棺材。”

    雷厉愣住了。

    什么意思?这五具是雷家五虎的棺材,难道说对方要放自己一马?唐家做事从来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会如此好心?

    难道,他们有其他的什么阴谋?

第十三章 第六口棺材

    唐风寒着一张脸,冷冷地说:“这里五口棺材是雷家五虎的,如果你看见第六口棺材,那就是你的了。www.uu234.net”

    雷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说,是真的要放自己一条生路了?还是在哪个角落里藏着第六口棺材等着自己?

    唐风一指屋后:“那后面有一道后门,通向后山,从那里可以离开这个小镇。”

    雷厉还是不敢相信,唐门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雷家五虎,没有道理会这样放自己独自逃生。莫非,他们还安排了什么阴谋诡计?他迟疑着,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唐风双眉一皱,电光一般的眼神直盯向雷厉:“莫非你在等我改变主意?”

    这一眼仿佛盯在雷厉的心坎上,他觉得心脏猛地一颤,全身一个哆嗦,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一闪身就冲向唐风指的后门。

    原来这里真的有扇后门,雷厉来不及细想,一低头就冲了出去。门外一条土路,直通向后山,他一面狂奔一面回头看去,唐风果然没有追出来,四周也没有人埋伏堵截。

    看来唐风没有骗自己,难道唐家人真的大发善心,决定放过自己?雷厉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他已经没工夫再考虑这些了,现在只有沿着路埋头狂奔,只希望越早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镇子越好。

    这一路狂奔,一直翻过了后山,只要进入前面的山口就是蜀道了,沿着蜀道他就能很快离开蜀地,离开这个鬼地方,雷厉心里涌起了一种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是一抬头,他急奔的身形顿时硬生生地止住了,一股凉意从脊梁直冲脑门,只觉得头皮发麻,四肢发冷。

    在山口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口黑漆棺材,在阳光下分外显眼,棺材一头上写着血红的两个字,雷厉!

    第六口棺材!

    果然,蜀中唐家的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雷厉眼前浮现出雷家五虎那可怖的死状,禁不住全身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唐家人安排下了什么毒计,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下场,不由自主地他的双脚顺着一旁的小道跑开去,他要远离这口妖魔一般的棺材,远离危险,这是他本能的反应。

    这条小路平时定是极少有人行走,荆棘密布,坎坷难行。雷厉跌跌撞撞地奔行着,两旁阴森茂密的树林里被他惊起一群飞鸟,尖叫着在上空盘旋着,那凄厉的叫声让雷厉心中更加的惊惶。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

    身上的衣衫也被路上的荆棘钩得破破烂烂,一直到翻过了一道山梁,雷厉才停下来歇息。

    一抬头,发现这条小路一直通向山梁下一座农家小院。

    小院很简陋,稀疏的竹片围成篱笆,院中两间黄泥土墙的茅草房,看上去很是萧败。这四下里都是树林,也没有看见田地,这样荒僻的地方居然有一户人家,更是显得格外的诡异。

    雷厉走近了小院,看见茅草屋屋檐下挂着几只獐子野兔一类的野味,院子里堆了几大堆木柴,看来住在这里的是个砍柴打猎为生的人。

    一步踏进院子,他就看见了这里的主人。

    这人坐在柴堆后面,背朝着院门,看不见面容,只能看见他宽阔魁梧的背影和满头花白的头发,看来是个老人。他坐在那里一手挥舞一把斧子,正在劈柴。

    他劈得并不快。那把斧子看上去少说有好几十斤,他就一只手握着,挥舞起来毫不费力,如同那斧子是纸制木雕一般轻巧。每一斧下去,面前立着的木柴就应声而开,看起来就像切豆腐一样。可是他每劈一斧,都要放下斧子,用这只手去拿新的木柴,因此速度很慢。

    雷厉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看见这个老人用另一只手,心里暗自狐疑,莫非他只有一只胳臂?从他举重若轻的手法和力量看来,这个老人必定不是寻常普通人,必定身怀高超的武功。这样劈柴与其说在干活,倒不如说更像在练功,一种独特的练习方法。

    这个老人是谁?他出现在这里是真的居住在这里还是刻意在等自己?他和那口恐怖的棺材到底有没有关系?

    雷厉脑子很乱,自从见了那第六口棺材之后,他这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是这一路跑过来始终没有看到唐家人对他下手。现在忽然发现了这奇怪的院子里这奇怪的老人,不由得心里惊惧万分。

    他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看着那老人劈柴,看了好半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前问个明白。可是刚刚踏前一步,老人挥舞斧子的手忽然停在了空中,雷厉立刻止住了步子,警惕地看着老人。

    老人放下了斧子,慢慢站起身来,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雷厉犹豫了一下,声音里明显透着底气不足:“我只是过路的。”

    “过路的?”老人霍的一下转过身来面对雷厉,雷厉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了一惊,全

    身一个激灵。

    这个老人身材魁梧,左臂袖子空荡荡的虚飘着,果然只有一条手臂。他身上一袭破旧的布衣,可是举手投足间威严十足,双目之中精光湛湛,可见内功修为极高。再看五官,雷厉几乎要脱口而出:“总堂主!”

    这个人的面貌竟然与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极为相似!

    可是仔细一看,却又有些许差别,明明白白的不是一个人。

    雷厉顿时愣在那里,在这个荒僻的小院里,遇见一个和总堂主面貌相似的独臂老人,这震惊已经大大超越了他刚才看见写着自己名字的第六口棺材时的惊惧,整个人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独臂老人看着他的反应,眼神一闪:“你认识我吗?”

    雷厉摇着头:“不认识,只是你长得好像我们总堂主。”

    独臂老人问道:“哪一个总堂主?”

    雷厉心里暗想,看来这老人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许他不是唐家安排的人。于是他赶紧答道:“当然是当今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独臂老人眼中寒光一闪,冷冷一笑:“大雷门?”

    他转头又问:“你是雷破天的手下?”

    雷厉看他冷笑,心下一阵惊疑不定,不知这人是敌是友,可是还是只有答道:“在下是大雷门四堂主雷厉。”

    独臂老人低头沉吟:“雷厉?”

    雷厉赶紧问道:“前辈可与总堂主相识?可是大雷门的故交?”

    独臂老人冷哼了一声:“我和大雷门没关系。”

    忽然又抬头问道:“雷三麻子什么时候也投靠了雷破天了?他的腿疾可好些了吗?”

    雷厉大吃了一惊。他父亲面上生有麻点,在家中排行第三,背地里雷家人都唤他作雷三麻子。父亲自幼患有腿疾,影响了练武,加上在雷家中他们属于旁系分支,历来不受重视,雷家之外更没什么人认识他。可是眼前这个独臂老人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看来这个独臂老人和雷家一定有莫大的关系,也许,他能看在雷家面上救自己一救。雷厉心中泛起了一丝生的希望,可是该如何开口求救,一时间他又犹豫起来。

    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独臂老人一抬头,两道目光刀锋一般盯在他脸上,声音里充满了阴森森的杀意:“既然你已经见到我了,你是想自尽,还是要我动手?”

第十四章 独臂老人

    雷厉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他有些吃惊地问:“你,你要杀我?”

    独臂老人斜着眼看着他,那表情就像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当然,难道我还会放你回去报告给雷破天?”

    这个和总堂主长得很相似的独臂老人分明和雷家有着很深的关系,可是他现在又要杀自己灭口,难道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到底是谁?

    雷厉脑子里乱哄哄地如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头绪,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m.www.uu234.net

    独臂老人看他低头不语,只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有些不耐烦了,伸手便来抓雷厉的领口。

    雷厉一惊,本能地一掌推出,惊惧之中他使了全力,正是雷家成名的天雷掌。

    独臂老人冷哼一声,变爪为掌,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

    雷厉感觉对方掌力极为强横,自己手掌如中雷击,脸色大变,惊呼道:“天雷掌!”

    独臂老人这一掌竟然也是雷家的天雷掌,而且掌上功夫远胜雷厉,起码有数十年的苦功。

    这独臂老人长相酷似总堂主雷破天,知道雷家许多不为人知之事,在天雷掌上还有很高的造诣,雷厉脑子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他!

    雷厉惊呼未毕,发出一声惨叫,那独臂老人的掌力如同浪涛,一波接着一波,他的手臂被独臂老人的掌力猛击之下,喀嚓一声,臂骨已经断为三截,整个人向后飞去。

    雷厉不愧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危急时刻定下心神,借着独臂老人这一掌的力道展开身法,借力后跃,身形直飘出了院门。

    江湖上向来传说“南拳北腿”,南方武林一般对于手上功夫比较精通,下盘功夫较弱。雷家地处江南,正是典型的南方武功路数,注重掌上功夫,雷家中轻功出众的寥寥无几。

    雷厉平素却勤于练习轻功,关键时刻使出这一手也大大出乎独臂老人的意料,他惊讶地咦了一声,愣了一下。

    雷厉怎肯放过这一线的机会,忍住手臂剧痛,对独臂老人大喊了一声:“原来是你,我知道你是谁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展开身形就是一阵狂奔,一直到奔上了山梁,才停下回头望去。奇怪的是那独臂老人还是站在小院之中,并没有追出来。

    雷厉心里虽然非常奇

    怪,但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怪物一般的独臂老人没有追来,看来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可是他刚一转身,整个人就僵在原地,一股凉意袭遍全身,感觉到血液都凝固了。

    此刻在他面前的,就是刚才停在青石镇酒楼院中的那辆神秘马车,也不知是如何到得这山梁小径之上的,现在就鬼魅一般立在他面前。

    此刻马车布帘紧闭,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马车两侧各站着一个人,正是头上系着一块翠玉的唐玉和刚才在寿材店里的老头唐风!

    雷厉心中何等悲凉,这一路从西安沿着蜀道一直跟到了蜀地青石镇,自己带来的心腹的雷家五虎已经尽数殒命,本以为自己能逃得一命,想不到才脱虎口又入狼窝,眼前的唐玉和唐风都是蜀中唐家的顶尖高手,自己断臂之后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的。这一切都是起源于眼前这辆神秘的马车,这车上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雷厉觉得心中一股气血上涌,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知道这马车里的秘密,堂堂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就算是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

    雷厉暗暗运气调息,集聚力量,准备做殊死一击。奇怪的是,唐玉和唐风似乎都没有立刻要动手的意思,背着手随随便便地站在马车旁,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雷厉咬了咬牙,忽然一跃而起,一面提防着唐玉和唐风,一面力贯单臂,直向马车扑去。眼下形势败局已定,他只求能在死前冲入马车,看一看这把他逼入绝境的神秘马车之中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玉和唐风还是毫无反应,似乎完全没有阻拦他的意思,眼看他就要冲进马车了,忽然间,马车那一直紧闭着的布帘竟然被人撩开了。

    雷厉吃了一惊,硬生生止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坐在马车里撩开布帘的正是唐大。唐大脸上还是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四堂主,久违了。”

    雷厉冷哼了一声,唐大那颇有些得意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不过既然已经一败涂地,夫复何言。只是可笑他还曾经幻想过唐家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被唐大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已。

    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生的奢望,唯一的愿望只是想知道一直藏在这马车之中的到底是谁?可是当他把目光投向马车内部的时候,却着实大吃了一惊。

    他曾经想过,这马车根本就是为了钓自己上钩的,里面也许藏着蜀中唐门的杀手,甚至于马车里根本没有人,这些都不会使他如此吃惊。可是他现在看到的,确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马车里被改装过,中间摆着一张软榻,在软榻之上一个面容委顿的年轻人躺在上面,下半身包裹着厚厚的被褥用布带捆绑在软榻上避免颠簸,眼见得是身负重伤下半身活动不便。

    这个年轻人雷厉当然认识,他就是在华山之役中遭宇文烈偷袭重伤,之后一直生死不明的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没想到会是他,本以为华山之后他纵然不死也必然残废,一定藏在秘密之处静养,却不料会乘马车忍受一路颠簸之苦经蜀道进入蜀地。难怪要程三思这样的神医一路相陪,如无他的华佗圣手,只怕雷卓云是捱不到这里的。

    雷厉呆呆地站在马车前,思绪万千,雷卓云冒着伤势加重的危险不惜奔波千里入蜀,到底是为了什么?身后小院中那面貌酷似总堂主雷破天的独臂老人又到底是谁?唐大他们本来在青石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自己的命,却留自己活到现在,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唐大叹息了一声:“四堂主现在看到了马车里的秘密,只怕心中的疑问更多了吧?”

    雷厉冷哼了一声:“唐大少既然成竹在胸,想必我已在劫难逃,不知是否能让我解开心中的这些疑问?”

    唐大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恐怕四堂主只能去做个糊涂鬼了。”

    雷厉听了这话面色一变,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唐大双手微微一动,他只觉得胸口一痛,顿时如同泄气的皮囊一般瘫软在地,再也没有了反应。

    雷卓云低头看着马车车厢外的雷厉的尸体,心中百感交集。一年以前,他们还同是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蜀中唐家还是他们共同的最大敌人。

    可是华山之役后,大雷门精英损失大半,四大堂主中雷雨云重伤,自己半身不遂还要靠唐家保护,现在雷厉又死在了蜀地,大雷门真的气数将尽了吗?

    一切都源于面前的唐大,都源于当初唐大坐在西安城里小面馆时交给雷卓云的一块玉佩。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知道这块玉佩的秘密,因为这块玉佩的主人,正是二十年前就已失踪的他的父亲,霹雳堂的堂主,雷惊天!

第十五章 雷动天

    唐大有些悲悯地看着地上雷厉的尸体,这个在半日之前还满怀理想,自负满满的青年,如今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所以他死了,变成了一句渐渐冰凉的尸体。m.www.uu234.net

    本来唐大早就发现了雷厉和雷家五虎的跟踪,如果他愿意,甚至在蜀道的时候他就可以让他们全都无声无息的消失。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有意在青石镇先处理掉了雷家五虎,却独独留下了雷厉,并且让唐风指引他逃跑的道路。然而在这条路上却摆着第六口棺材,这对于雷厉来说无疑是催命符,惊慌失措之下,他一定会顺着旁边的岔路逃跑,而这条岔路就一定会把他引到这个山梁下的农家小院。

    所有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让雷厉来到这个农家小院,让他看见这个独臂老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让独臂老人看见雷厉。现在,目的达到了,所以雷厉可以死了。

    唐大抬起头,山梁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他们走来,步子很大很慢,可是速度却很快,转眼间就站在了雷厉的尸体旁边,垂着独臂,冷冷地看着唐大。

    唐大微微一笑,抱拳施礼道:“您老一向可好?”

    独臂老人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唐大,半晌,他一指地上的雷厉尸体,冷冷问道:“这个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唐大叹口气:“这个人是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的雷厉,他能找到这里来想必是得到了一些线索,想来雷破天那边也应该得到了消息,只怕……”

    没等他说完,独臂老人一抬手打断了他,他沉默地看着雷厉的尸体,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道:“原本我想着当年我没死就算是上天垂怜,给我重生的机会了,就这么隐姓埋名了此残生算了,想不到二十年后他还在搜寻我们,还不肯放过我们。”

    忽然他一咬牙:“既然他一定要赶尽杀绝,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转头看着唐大:“你们唐家有什么计划没有?”

    唐大微笑着:“雷老既然肯帮忙对付大雷门,唐家上下自然会倾尽全力,不过今天先不讲这些,您老先看看这是谁?”

    说到这里,他一指马车车厢里软榻之上的雷卓云。

    从独臂老人一出现,雷卓云就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老人的面容,神情激动,嘴唇却喃喃地嚅动着说不出话来。

    独臂老人看着雷卓云

    ,觉得有些眼熟,却不认识,看着他那激动的反应也觉得奇怪,于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雷卓云说不出话来,只是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正是当初唐大交给他的父亲雷惊天的玉佩。

    独臂老人一呆,很快他就认出了这块玉佩,他的面容也激动起来,看着雷卓云的眼光开始炽热起来,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雷卓云嘴唇嚅动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你,你是二叔?”

    独臂老人眼眶里已经泛着泪光,用变调了的声音问道:“你,你是卓儿?”

    雷卓云眼中也含满了泪水,哽咽着点点头。

    独臂老人忽然抬头,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惊喜,愤怒,还有沧桑。

    原来他正是已经失踪了二十年,当年霹雳堂雷门三杰之一,如今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二哥,雷动天!

    难怪他不认得雷卓云了,二十年前,雷卓云不过还是个几岁的孩童,如今已经年近三十,还半身不遂躺在软榻之上,任谁也不敢相信的。

    雷动天长笑一阵,几步抢到车厢之前,伸手一把抓住了雷卓云的手:“很好,很好,苍天垂怜让你我叔侄还有相见的一日,大哥若知道了,也必会大笑三声。”

    一转眼看见雷卓云盖得严严实实的下半身,不由一惊,问道:“卓儿,你的腿怎会……”

    雷卓云惨然一笑道:“说来话长了。”他握紧二叔的手,转而急切地问道:“二叔,到底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到底我爹他在哪里?”

    雷动天面色黯然下来,转头看向唐大,看来唐大什么也没有告诉雷卓云。这样也好,也许没有谁能比他这个亲历当年惨剧的人讲述得更详细,更让人信服的了。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对雷卓云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到我住的小院里再慢慢告诉你吧。”

    说完,他纵身跃上马车,唐大点了点头,一旁的唐玉上前牵着马匹,引着马车向山梁下的农家小院走去。

    唐大远远的跟着马车慢慢地步行,一旁跟着恭恭敬敬的唐风。

    唐大眼睛看着前面的马车,嘴唇微动:“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计划很成功,记你一功。”

    唐风低着头,几乎看不见他嘴唇在动:“全靠大少爷计划周密,属下只是依计

    行事,何功之有。”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这个计划真是很冒险,倒不如当初在镇上就除掉雷厉干脆。这么大费周章真的有必要吗?”

    唐大冷哼了一声:“如果要除掉雷厉我早就动手了,眼下大雷门声势日颓,正是对付他们的好时机。但是雷家树大根深,要想连根除去,谈何容易。除去雷破天之后,如果能有个雷家有声望的人站出来替我们收拾残局,让其他雷家势力能为我所用,这才是上兵伐谋之道。”

    他两眼看了一下前面远远的马车,又道:“雷动天这二十年来心灰意冷,既满心的愤恨,又不愿意与雷家为敌,让雷家子弟自相残杀。所以他一心想在这里隐居下去,把当年的秘密带进坟墓,但是内心的愤恨却一直在折磨着他。现在他已认定雷厉是雷破天派来赶尽杀绝的,二十年来集聚的愤怒就会爆发而出。只要他站在我们一边,以他的身份,一旦揭露出当年之事,雷破天就会众叛亲离,我们则是事半功倍。这也是我唐家暗中养了这老残废二十年的真正用意。”

    唐风颔首道:“这个属下清楚。”

    唐大又冷笑一声:“雷厉身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中唯一的雷家旁系子弟,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生性谨慎小心,可不是愚蠢胆小之辈,不会乖乖听话的。我们只有通过雷家五虎的死让他心胆俱丧,信心全无,他才会在情急之下按照我们安排好的路线一路找到到这里来。所以我才在青石镇上布下这样的局,像你们这样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能成什么事?”

    唐风听了不由大为叹服,语气更加恭敬:“大少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万分。”

    唐大对于这些奉承话并不感兴趣,抬头望向远方的山影。其实制定这个计划,养了雷动天二十年,耐心等待时机要一击必中的人并不是他。

    他想起了真正策划这一切的人,那个女人,那个掌控了蜀中唐家二十年的老女人,他唐大的亲奶奶唐老太太!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这是挂在唐老太太卧室门外的一副对联,据说是出自于佛经里的话语。可是唐大每次看到这幅对联,就会想起唐老太太那对深邃神秘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别人的思想,而那里面的东西,唐大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也许,她才是藏在唐大心中最深的恐惧,天下最可怕的女人。

第十六章 天下第三神医

    雷破天坐在书斋中,带着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书桌上的一纸报告。m.www.uu234.net

    从早上起他就觉得心绪有些不宁,左眼皮老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财没看见,想不到就跳来了个这个。

    这是刚从西安分舵快马传回的消息,写着在蜀道路口发现一字排开摆着六副棺材,里面盛殓着的正是大雷门四堂主雷厉和手下心腹雷家五虎。

    雷破天这之前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自从华山之役大堂主雷雨云重伤,二堂主雷卓云失踪之后,大雷门如同断了左膀右臂,门下精英也折损过半,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原来依附于大雷门的一些帮会门派,那些曾经支持大雷门的朝中势力也纷纷见风使舵,倒戈投向了蜀中唐家的门下。

    但是雷破天没有气馁,从霹雳堂到今天的大雷门,雷家子弟包括他自己在内,到底付出了多少牺牲,恐怕只有他心里清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岂能因一时势弱就轻易认输?

    所以雷破天比从前更加忙碌,各地的事务他都事必躬亲,每日从早忙到晚,真的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他在谋划一个计划,准备要反戈一击,现在的情势之下只有出奇谋才有获胜的机会。所以他已经下令门下偃旗息鼓,唐家的风头越劲,越是容易麻痹大意,大雷门的胜算才会越高。

    可是在这样的时候,竟然传来了雷厉的噩耗,这无疑在本就觉得用人捉襟见肘的雷破天心口上又添上了一刀。

    雷厉是雷破天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武功不算高,但是行事一贯精细谨慎,身边雷家五虎也都是得力之人,怎么会轻易进入蜀地被唐家一网打尽,连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唐家出动的也必定是精英。

    雷破天觉得心中怒不可遏,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几乎要一把将桌上的那一纸报告扯个粉碎。这还不够,他要将这书斋中的所有物件砸个稀烂,他要砸碎一切他看得见看不见的束缚枷锁,一切的坛坛罐罐。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拼命把心中的怒火压抑下去,一丝一毫地消磨干净。因为他知道,怒火对于此刻的大雷门毫无用处,只有冷静才是正确的反应,才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书斋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晃,恭恭敬敬地躬身立在门外,雷破天不用看也知道来的一定是双杀之一的水

    神西门柔。

    自从盗书事件发生后,雷破天加强了自己居住的小院的守卫,再也不许任何人进入,能够被允许一直走到书斋门口的,现在只有西门柔了。

    大雷门双杀本来一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可是在火神雷惧被他亲手所杀之后,对于这唯一剩下的又是外姓的西门柔,他不是没有起过疑心。

    一则西门柔跟随他身边已经二十多年,在霹雳堂的时期就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二则他私下派人去调查西门柔的背景也没有什么疑点。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身边实在是已经无人可用,相比较那些个心怀鬼胎,和他同床异梦的雷家旁支,还是西门柔更加放心一些。

    雷破天咳嗽一声,门口的西门柔这才敢踏进书斋。

    他低着头,完全不敢抬头看雷破天一眼,低声道:“禀告总堂主,封三爷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公子房中。”

    雷破天“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封三爷,就是神针封家的传人,大名鼎鼎的神针封不疑。传说他医术超群,尤其一手针灸之术尽得神针封家的真传,和神医程三思齐名天下,被誉为一时之瑜亮。可是他却颇为嫉恨程三思,凡事都要和程三思对着干。

    程三思为人诊病必开三副药方,反复斟酌,故名三思。封不疑却从来每日只为一人诊病,只开一张药方,从不更改,却都是药到病除。有人问及,他则言尽识天下之药,一方足矣,何必有疑。所以天下皆称他封不疑,本名反倒没人知道了。

    此外他曾宣称天下医者他当排第三,自号“天下第三神医”,所以又被成为封老三。至于排在第一第二的分别是谁,则无人知晓了。

    神医程三思广受门徒,多半宫中御医都是他弟子,封三爷则是从不收徒,独来独往。程三思和蜀中唐家关系颇深,来往密切,因而这脾气古怪的封三爷偏偏和他作对,也就专门医治大雷门中人。

    所以自从华山之役雷雨云重伤归来之后,雷破天便请来封不疑医治。虽然当时范上古身负重伤,使出的黄龙指已经威力大减,可惜雷雨云伤在额间要穴,颅脑受创,又影响了神志,以封不疑这样的医术医治了年余,时至今日,方才有了点起色。

    西门柔看雷破天没有说话,于是又禀告道:“据封三爷所说,今晚行针之后就满了七七四十九次之数,今后再辅以药物治疗,一年之内公子神志糊涂的时候会逐

    步减少,只是痊愈之期恐怕急切不得。”

    雷破天还是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到窗前,看着小院对面的房间。那里面躺着的就是他的儿子,大雷门的大堂主雷雨云。

    他的这个儿子曾经是那样的雄心壮志、雷厉风行,却又性烈如火、缺少城府。本来雷破天希望能用严厉磨一磨他的性子,可是如今看来却起了反效果,反而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才会行事急躁,在华山身负重伤。

    是自己的错,才让本来活蹦乱跳的儿子如今只能躺在对面的房中时而昏迷,时而糊涂。

    雷破天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之情,也许,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和温情太少了。可是转瞬,这一丝愧疚又化作怒火熊熊燃烧起来,那是恨,对唐家,对唐大,对叶枫,对所有参与了伤害他儿子的人的恨。是他们,他们害了雷雨云,害了大雷门,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

    西门柔等了很久,略略抬头看见雷破天那因满腔怒火而微微颤抖的背影,迟疑着问道:“今夜最后一次行针,如此重要,总堂主是否要亲自前往看看?”

    雷破天沉吟了半晌,猛地一摇头:“不必,你马上去安排一下,注意不要走漏风声,今晚你就和我一起出发。”

    西门柔呆了一呆:“出发?去哪里?”

    雷破天斩钉截铁地说道:“京师!”

    西门柔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随即又迟疑了一下:“但是公子他……”

    雷破天的语气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本座既然请了封三爷,就绝对信得过他的医术。目前的形势日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转身把桌上的报告递给西门柔,西门柔接过来一看之下不禁脸色大变:“这……竟然连四堂主他也……”

    雷破天叹息一声道:“我们的敌人已经开始动手了,探子回报说叶枫他们也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我们必须要马上行动了。”

    西门柔点点头:“是,属下去立刻安排相关事宜。”

    西门柔走了,雷破天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天上西落的夕阳,周围一片如同火焰一般的火烧云,夕阳金色的余晖罩在他身上,他心里涌起了一股激情,一种无畏的豪情。

    无论前方要面对的敌人是谁,他都毫无惧意,也许是蜀中唐家,也许是那个在背后一直操纵着他的黑影,那个可怕的青铜面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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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连环血案引发江湖两大门派齐聚华山,解开华山派的秘密,更大的阴谋才刚刚开始。远古雕像和身上的龙纹图案,传说纷纭的千古奇书,帝王和江湖霸主的梦想,一切关键都在主人公的身上。寻龙迷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龙迷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龙迷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