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唐太公
就在大家全都暗自猜测的时候，红衣老人却回过身去，伸手扶住了唐老太太，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他的眼光和话语之中满是关切之情，可见他与唐老太太的关系绝非寻常。
而唐老太太看到他之后，仿佛忽然间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就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长出了一口气，笑了笑说道：“你这该死的老鬼，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只怕老娘就真的要先你一步而去了。话又说回来了，你说这个关四到底是怎么练成的这样的武功，若不是你的飞刀破了他的剑气，还真没人能胜他了。”
她虽然说着责怪的话，然而话语之中却带着一种娇嗔的感觉，甚至于像是在撒娇，这么看来，她与这个红衣老人，不但极其熟络，而且极为亲密。
唐门之中，谁会拥有这样惊人的身手，竟然可以一把飞刀能够穿过了关四那样强劲的剑气，直接伤了他？他的武功明显较之唐老太太还要高出许多，唐门之中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吗？
如果他不是唐门中人，那他又会是谁呢？放眼天下，有着这样身手的人简直屈指可数，怎么会从来没人知道这样一个红衣老人？
众人正在惊疑不定之时，姜慕白却忽然间瞪大了眼睛，望着红衣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你莫非就是，唐太公？”
众人全都愣住了，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唐太公？
这怎么可能？
唐太公原本便是蜀中唐门的当家人，领导唐门与江南霹雳堂雷家对抗了几十年，据说他的武功和智谋都是天下无双的，因此江湖上虽说双雄并立，其实唐门一直在压制着雷家。
到了后来，或许是因为其子唐情之死，让他感怀于丧子之痛，又或许他已经厌倦了与雷家之间无休止的相互仇杀，他主动和江南霹雳堂的新任总堂主雷惊天讲和，甚至于两家联手，一起策划了在华山秘窟之中的合作。
可是在二十年前，两家之间的合作刚刚开始不久的时候，华山秘窟遭到了轩辕公子麾下十殿阎罗的突袭，当中的人无一生还。
接下来又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便是唐太公无缘无故的失踪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而其妻唐老太太则替代他，成为了蜀中唐门的当家人，统领唐门直至今日。
第二件大事便是江南霹雳堂的总堂主雷惊天和其弟雷动天，两人在进入蜀地探求唐太公下落的途中，遭到了三弟雷破天的暗算，不幸身亡了，而雷破天顺理成章的掌握了雷家的大权。
雷破天一朝大权在握，便将他两位兄长的死推到了蜀中唐门的头上，犹豫蜀中唐门和雷家之间的世仇，所以对于他的话雷家人是深信不疑。
打着为兄报仇的旗号，他解散了江南霹雳堂，联合雷家各个派系分支，成立了大雷门，发誓与蜀中唐门势不两立。从此，江湖上便再度迎来了两家之间二十年的血雨腥风。
当然，这其中的很多原委，还是二十年之后叶枫他们揭破了十殿阎罗和雷破天的秘密之后，江湖上的群雄们才知道真相的。
可是这二十年以来，失踪的唐太公却一直杳无音讯。
说起来很奇怪，唐老太太自从当家了以来，除
了用铁腕手段治理唐门上下之外，好像对于其夫的失踪显得并不太关心。她既没有宣布唐太公究竟是生是死，也没有不遗余力的派人去四处寻找，倒好像心中有数，早就胸有成竹了。
于是，江湖上便开始流传各种传言，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因为其子唐情之死，又或者是唐太公移情别恋，引发了唐太公与唐老太太之间反目成仇，唐老太太发动了政变，夺取了唐门的领导权，唐太公或者已经死了，或者被唐老太太秘密的囚禁于某个地方，总之，江湖上再也没有唐太公这样一号人物了。
反正各种传言一直是沸沸扬扬，却再也没有人知道关于唐太公的消息。
然而如今，姜慕白却说这个出现在面前，一身红衣的老人便是已经销声匿迹了二十年的唐太公，怎能不叫众人感到震惊？
不过红衣老人此时却没有理会姜慕白的问话，却依旧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望着唐老太太，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也未必便能胜他，他的剑气已经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怕真的是天下无敌了。如果不是之前他中了你的唐花之中的搜魂针，影响了剑气的发挥，只怕我的飞刀也没办法穿过他的剑气的。所以，击败关四的首功，还得是夫人你了。”
“夫人”？
大家顿时目瞪口呆，看来姜慕白说的果然一点没错，这个红衣老人便是唐门真正的当家人，已经失踪了二十年之久的，唐太公！
而且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对话看来，唐老太太不但一直知道唐太公的下落，并且他们之间也绝非外界传说的那样早已反目成仇，而是一直恩爱得很哪！
这时候唐太公转过身来，面对着姜慕白，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了，说道：“多谢姜先生这些年来对蜀中唐门的帮助，虽然你的帮助背后有着你自己的目的，不过客观上还是为唐门出了力，多谢。”
姜慕白努力抑制住自己心头的震惊，说道：“想不到唐先生的武功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连这样的关四都能够击败，只恨姜某结交唐门的时日太短，当时唐先生已经失踪了，否则见过唐先生的身手之后，姜某人是绝对不敢再打蜀中唐门的主意的。”
唐太公微微一笑，说道：“姜先生虽然没有见过鄙人，不过对于姜先生的一举一动，我可是十分的了解的。毕竟这二十年来，我在暗中观察姜先生大大时间可不算短了。”
“哦？”姜慕白眉头一动，原来这个唐太公早就已经在暗中监视自己了，而且他竟然能够隐忍二十年之久，藏在暗处，显然并不是只为了监视自己而来的。
看起来不光是自己身为东郭先生这另一重的身份，只怕连皇上这谋划了几十年之久的整个伟大的计划，他也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这么看来对方早就已经看破了己方的一举一动，那么今天唐大发动的这场叛乱之所以会最终失败，其实也早就已经注定了。
一时之间，他感到有些无言以对，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仰面躺卧在木轮车中的关四，忽然动了一下。
关四竟然还没死！
在场的那些本已被惊呆了的黑衣人们，又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纷纷恐惧的连连后退。
而场
中的唐太公，姜慕白，唐老太太等这几位高手却全然没有动，甚至连脸色也没有变一下。
他们早已知道关四没有死，所以也并不吃惊。
关四晃了晃身体，勉强的坐直了，突然“哇”的一声，一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鲜红的血水触目惊心，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黑色的血块，分明他的内脏已经受到了重创，毕竟唐太公那飞刀的力量可是非同小可的。
他抬起头望着唐太公，望着他身上穿的鲜红的衣服，双眼之中竟然已经变得渐渐清澈起来，没有了之前那狂乱的神色。
关四开口问道：“夺命大红袍？”
唐太公神色自若的点了点头。
关四轻叹了一声，又说道：“唐门双宝，名震江湖，只是不知道这大红袍究竟有何妙用？”
唐太公轻笑道：“哪里有什么妙用？不过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衣服而已。所谓宝物之说，不过只是江湖上的误传而已。当年鄙人年轻之时，性情张扬，与人交手之际，喜欢穿着明亮艳丽的大红色衣服，一则比较醒目，二则夺人眼球，可以更好的掩护暗器的施放。”
“总算是鄙人的运气不算差，自打穿上这鲜红衣服之后，与人对敌还从未有败绩，因而江湖上的朋友便送了一个绰号，戏称为什么夺命大红袍。其实真正的夺命大红袍，便是鄙人而已，至于这件衣服是什么宝物云云，都是江湖上以讹传讹的误会而已，不值一提。”
关四默然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纵然是再强的神兵利器，也不过只是物而已，终归需要人的运用掌控，所能发挥的威力也全都视乎掌控者的能力大小。因而说到底，最有力量的，其实是人本身，人才是真正的宝物。”
他叹息了一声道：“我明白这个道理，其实也不太久，而你竟然早就已经明白了，所以，仅仅从这一点上看来，我已经不如你了。”
唐太公笑了笑，却没有半分自傲的神情。
一旁的姜慕白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觉低下了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关四又叹息道：“原以为练成了如此剑气，有了这样的力量，我一定可以天下无敌了，却不料被你小小的一把飞刀所破了，看来你的武学理解，还要远在我之上。”
唐太公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如果早上五年，我的飞刀还远没有今天这样的境界，绝对无法胜你。”
关四忽然笑了：“早上五年，我的剑气也远远没有今天这样的力量，这本也是我这两年才领悟出来的。”
唐太公也笑了：“这么说来，早上五年的话，岂不是我们依然难分伯仲，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两人仰面哈哈一阵大笑起来。
他们的笑很真诚，是发自内心的，绝没有半分矫揉造作的感觉。
周围的那些黑衣人都不禁有些迷惑了，刚才这两人还是以命相搏的死对头，彼此下手全都毫不留情，这么一会儿工夫，怎么两人却变成了朋友一般，相谈甚欢，这还真是一对怪人！
他们觉得奇怪，唐老太太却很能理解，因为她了解唐太公，了解自己的丈夫。
周围的这些黑衣人，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惺惺相惜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剑神陨落
关四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身受重伤之人的模样，双眼之中神采奕奕，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狂乱之色，甚至于脸颊上还浮起了一抹红晕。
他歪着头怪有趣的望着唐太公，半晌忽然开口说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唐太公问道：“什么问题？”
关四说道：“二十年前虽然我并没有幸认识你，不过当年我青龙镖局曾数次押镖到江南，因此江南霹雳堂雷家的老大雷惊天，以及后来成立大雷门的雷破天兄弟俩，我还是认识的，与他们也有过一些交情。”
唐太公点点头，问道：“你看他雷家兄弟如何？”
关四想了想才说道：“雷惊天嘛，人比较踏实，非常务实，难得的是此人心胸很是宽阔，颇有些忧国忧民，胸怀天下的意味，倒是个难得的人才，原本也是有希望干出一番大事的。”
“不过此人性格上太过直率，没什么心机，太容易相信别人，治下又缺乏手段和谋略，所以他的结局其实早就已经注定了的，最后被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弟弟背叛，就便是例证。”
“至于雷破天，不但武学上极有天赋，而且为人刚毅，心机深沉，他不但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否则的话他也不能成为雷家几代以来武功第一的人物。不过这个人野心太大，自视太高，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自认为可以将天下群雄全都玩弄于股掌之上，他最后身败名裂，死后雷家也四分五裂，一蹶不振，这气势也是他的性格所造成的。”
唐太公微微点头，赞道：“分析得很精辟，看人极准。”
关四笑了笑，又说道：“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想不通。”
唐太公问道：“哪一点？”
关四眨了眨眼，说道：“雷家兄弟的武功虽然不错，雷破天更是号称雷家第一高手，可是今天我看你的武功，即便放在二十年前，你还远远没有达到今日的境界，雷家兄弟也绝非是你的对手，只怕当时雷惊天会同意与你蜀中唐门摈弃前嫌，转而合作，也有这方面的自知之明。而当时的蜀中唐门与雷家的势力虽然一直是旗鼓相当的局面，但是如果你想的话，唐门要想战胜雷家，铲除掉这个宿敌，却也绝非是什么难事，对吧？”
唐太公点点头：“没错。”
关四接着问道：“可是蜀中唐门，或者说你，却容忍雷家与唐门分庭抗礼了几十年，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你其实根本就不想铲除掉雷家的势力，这是为什么？而且，你这二十年来无缘无故的神秘失踪，又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唐太公默然了片刻，才轻轻说道：“其实雷家和我们唐门之间的恩怨，还是很有些渊源的，这其中的纠葛，绝非几句话就能够说清的，这也是两家之间的一个秘密，不足以对外人道。”
“至于鄙人这二十年来都做什么去了，其实不过是一直在暗中查探一些事情，现在事情大致有了些眉目了，加上唐家堡遭遇了这样的危险，于是，我便回来了，就是这样。”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的往不远处的那辆马车瞟了几眼。或许他虽然并没有亲眼看到，却能够猜出在那马车之中坐着的是什么人。
能够让姜慕白撕去伪装，以东郭先生的明身份在这里苦战的还能有谁？自然是豢养这条狗的主人，当今的天子，朱棣！
见唐太公语焉不详，似乎并不愿意多说，关四自然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唐太公立时转移开了话题：“关先生能够将剑气练到这样登峰造极的地步，达到破体无形的境界，实在是令人钦佩啊！这一点绝非寻常人勤学苦练所能够达到的，当今之世，天赋能够比得上关先生的人，大概是没有了吧？”
没有人不喜欢恭维的话，何况唐太公的这一番恭维，说得恰到好处，恰如其分，一点也没有造作的感觉。
然而关四却皱了皱眉，一脸严肃的说道：“其实我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是在疯癫狂乱之时的一些奇思异想，若非得了此病，只怕今生也休想能够有所突破的，唐先生谬赞了。只不过要说到天赋的话，这里还真有一个人要强过我百倍。”
唐太公一怔，问道：“是谁？”
关四伸手一指：“是他！”
唐太公回头一看，关四指的正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叶枫。
唐太公有些惊讶，问道：“关先生何以如此看重这个小子？”
关四很认真的说道：“在我到达这里之前，虽然当时神志还是很糊涂，不过心里却是明白的，我当时分明感觉到这里有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一定是有人在动手。这股力量之强是我平生所仅见，强大到了令人震怖的地步，就算是以我现在的能力，也没有把握可以与之抗衡。”
“而最为可怕的是，这股力量之中，还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黑暗和诡异之意，却又丝毫没有邪恶的感觉，很自然，就像是天地之间，阴阳相辅相成，彼此共生一般，如果我们练的武功是阳的话，那么这股力量就是阴面，而且是哪一种到达了极致的阴面，很自然的引发了我的反应，不自觉的就发出了一道剑气与之相呼应。”
一旁的姜慕白立时便想起了之前他和叶枫动手之时，感受到的不远处传来的那一股惊人的剑气，果然是关四发出来的。
当时叶枫分明也感应到了，他那是神志已经渐渐丧失，感应到了这样强大的剑气之后，立即弃掉了姜慕白而转而去寻找这剑气来的方向，也许便是那股黑暗力量的一种本能，不断寻求强敌的本能。
若非如此，当时的姜慕白只怕便要伤在叶枫身上的那种黑暗力量之下，算起来，关四倒也可以算是无意中成了姜慕白的恩人了。
关四继续说道：“然而当我赶到此处的时候，这里只有这位姜先生和晕倒在地上的这位叶公子，想必当时在这里动手的一定就是他们二人了。而这位姜先生的武功虽然很好，剑术也很高明，可是我和他一动手，就发觉他比起那股黑暗的力量来，还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既然不是这位姜先生，那么刚才发出那样可怕力量的，自然就是这位叶公子了。”
“之前在兰州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识过这位叶公子的聪明才智了，当时我便看出他已经身中奇毒，能够活到现在真的就是个奇迹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的体内还藏着这么强大的一股力量。这一点倒是令我很是意外。”
“这么一种力量，绝非是像我们寻常练武一样勤学苦练就可以达到的，更何况叶公子的年纪，就算再练上一百年也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所以，这一定是他原本就潜藏在体内的，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没有觉醒的潜力，这就是天赋了。我还真是不明白，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天赋的人？”
唐太公皱着眉头，感到有些为难。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关四解释这一切，虽然他对于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十分清楚，甚至比叶枫
自己还要清楚得多得多。
总不能告诉关四，叶枫其实就是那个什么劳什子预言之中的天选之子，而他身体里这股可怕的李陵，正是那天选之子的天赋异禀？
听起来这么无稽的鬼话，关四要肯相信的话，那才见了鬼呢！
何况这整个事情的始末，也绝对远非几句话就能够解释清楚的。
所以他只有沉默，无法解释。
关四看出他不愿意多说此事，也就不再追问了。
一连说了这么多的话，关四突然憋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股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触目惊心。
关鹏举看了无比惊骇的大呼：“父亲！”几步奔了过去，扶住了关四的身躯。
关四脸上的红晕之色在快速的退去，脸色变得煞白起来，他望着儿子关鹏举的眼中却闪动着温柔的光芒。
他大口的喘息着，伸手轻抚着儿子的头顶，柔声说道：“不要怕，孩子，这几年你已经尽了孝道了，父亲很欣慰，能够有你这样的儿子，是父亲的福气。就算是九泉之下，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的。”
“不！”关鹏举忘情的大喊道，“父亲你不会死的，你的武功这么厉害，你是天下无敌的，怎么可能会死？”
关四笑了：“傻孩子，世上哪儿有什么真正的天下无敌？再厉害的人，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父亲本来就病了，糊涂了，临死之前能够恢复这么一会儿神志，和你告别，这是上天的恩赐，还要好好的感谢唐先生呢！要不是他，父亲在狂乱之下，说不定会误伤到你，那才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唐太公听了这话不觉喟叹一声，有些伤感的低下头去。
关四看着面前泪如泉涌的关鹏举，接着说道：“为父一生坎坷，却也算得上轰轰烈烈，了无遗憾了。唯一只有一点要嘱咐你的，就是回去之后，娶妻生子，好好的过日子，今生不可言武。”
关鹏举不解：“这却是为何？”
关四笑道：“武学一途，无穷无尽，今日一战，令为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身有极限，一旦你拥有的力量超过了这个极限，不然会有所失。今日为父把力量提升到极致之时，却完全丧失了理智，变成了狂暴的怪物，这样拥有再强的力量又有何益？指挥带来灾难而已。”
他长叹一声，说道：“如果可以选择，为父情愿舍弃这一身的武功，只愿做一个平凡的人，与你共享天伦，岂不美哉？”
又一口鲜血喷出，关四脸色更为惨白，他眼中闪动的神采也在快速的褪去。
关鹏举大哭道：“父亲，你一定会没事的，儿马上去找大夫，找名医，一定能够治好你的！”
关四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他自己的伤势自己当然最清楚。
其实刚才唐太公的那一飞刀，已经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早已回天乏术了，所幸的是，或许是那一刀的威力，或许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他的痴傻之症竟然忽然好了，恢复了神志，这才有了他与唐太公之间惺惺相惜的对话，以及与儿子之间的告别。
而现在，他已经油尽灯枯，撑不下去了。
关四仰首望天，忽然哈哈狂笑了起来：“人生在世，能够有今日这一战，足以名留后世，总算没有白活一场，壮哉！”
笑声戛然而止，关四圆睁的双眼依旧望着天空。
他断气了。
一代剑神，就此陨落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王全
关四死了。
然而现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动。
大家的心里还在为之前关四发出的那一道惊天动地的剑气而震惊，一想起那道剑气直劈下来的情景，就令人感觉不寒而栗。
整个现场就只有关鹏举伏在父亲尸首上痛哭的声音，其他的那些黑衣人们全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姜慕白，等待着这位东郭先生的下一步指令。
然而姜慕白此刻也低垂着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曾几何时，他也曾认为自己的剑术已经能够独步天下，难逢敌手了，可是今日见了关四，他却败了，而且败得一塌糊涂。
关四的武功，他的剑术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一个姜慕白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也从未想到过的境界，和他想比，姜慕白的剑术简直就是犹如萤火之光之较皓月，小溪山泉之较大海，难以望其项背。
姜慕白可以十分清晰的感受到这样一个境界，仿佛他和这个境界之间，只是隔了小小的一扇门。只要推开这扇门，展现在他眼前的将会是一个五彩斑斓，全新的境界。
可是这小小的一扇门，却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到。
然而现在，对于姜慕白而言，关四就是那一扇门！
刚才交手的时候，关四原本可以一动手就秒杀掉姜慕白的，可是他没有。
关四根本未尽全力，只是用两个指头发出的剑气，就把姜慕白逼得手忙脚乱，耍得团团转，这简直就像是一只猫在戏耍自己捕获的老鼠一般。
感到屈辱吗？
或许有一点，可是这么越打下去，姜慕白就体会得越多，领悟得越多。
特别是关四嘴里疯疯癫癫念叨的那些话，什么“气”啊，“器”啊的，别人听得是一头雾水，只当是关四的疯话，无法理解，可是在姜慕白听起来，却是字字珠玑，如同醍醐灌顶。
姜慕白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达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根本不需要依靠掩日神剑，就可以发出如同神剑一般犀利炙热的剑气，这应该是极高的境界了。
可是关四的话却否定了他的想法。
掩日神剑虽然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兵利器，可是终归只是“器”而已，不过只是为人所操纵的死物罢了。而自己虽然不必依靠掩日神剑就能发挥出同样的炙热剑气来，表面上看似乎很厉害，可是归根结底，他发出的剑气依旧是来源于掩日神剑，而绝非是姜慕白自身的“气”。
这么做，说穿了无非就是对于掩日神剑的一种简单的模仿，把自己变成了另一把掩日神剑，另一个“器”而已，绝非是上乘的剑术。
按照关四的说法，必须彻底摒弃掉对于“器”的依赖，而修炼自身之“气”，这样所发出的剑气才是真正具有自身灵性的，强大的剑气。
而这一点，却正是困扰了姜慕白多年，却始终没能参悟的问题。
如今听关四这么一说，真是有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感觉。
如今回想起来，关四之所以戏耍他，又对他说了那些话，也许并非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或许关四即使在痴傻疯癫之中，心里依然会有那种惜才之心，他已经看破了姜慕白已经到达了剑术修炼的瓶颈，忍不住想要这么来指点一下他而已。
好为人师，原本就是人本性之中的一种通病。
姜慕白此刻心中激荡澎湃，正在用心揣摩关四的那些话语，哪里还顾得上眼前的这些黑
衣人？
黑衣人们看到自己一方武功最高的东郭先生此刻却低头发呆，完全没有一点反应，顿时变得有些群龙无首了起来。
其中一些个胆子较小的，已经慢慢的开始后退了，毕竟大家都见识过了刚才唐太公的那一飞刀，那力量，那速度，连关四也难免丧生在其下，何况他们？
望着这些有些骚动的黑衣人们，唐太公敏锐的觉察到了他们心中的惶恐，或许，唐家堡今日的危机就将这么过去了，他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了。
是王全，内侍副总管王全。
他一出现，那些原本在悄悄后退的黑衣人们，全都纷纷停下了脚步。
王全的手段他们最是清楚，临阵怯战，擅自脱逃，他们的下场会比在这里战死更加惨，而且，只怕会祸及九族。
与其如此，还不如拼死一战，即便战死，至少身后能够让家人得到厚待。
黑衣人们都咬咬牙，重新聚拢，把唐太公他们围在了中央。
看着这些原本即将作鸟兽散的黑衣人们重新有了斗志，唐太公禁不住暗自摇了摇头，看起来今日之事果然难以善了。
王全缓缓的向着停在一旁的马车走去。
路过姜慕白身旁的时候，他瞟了一眼低头发呆的姜慕白一眼。
泰山姜慕白，东郭先生，王全其实一直都很讨厌这个人。
他自以为是什么武林高手，剑术宗师，自来都看不起像王全这样的阉宦之人。虽然平时没怎么表露出来，可是每次他和王全说话的时候，那眼神，那表情，那举手投足，明明白白的透露着一种轻蔑，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这令得王全想起来就感觉恨得牙痒痒。
大家全都是皇上身边养的一条狗，谁比谁更高贵一些？
然而王全却不能发作，他只有隐忍，因为姜慕白的武功的确很高。而且正是因为他的武功很高，皇上对他也很看重，毕竟江湖上有许多朝廷不方便出面的事情，还要靠他去处理。
皇上的倚重便是一切的风向标，所以尽管王全对这个臭老头满肚子的不乐意，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总是赔着笑脸，毕恭毕敬的，把所有的不满和恨意都藏在心里。
以后只怕不必了。
这个不可一世的姜慕白，今天败在了关四的手下，还败得如此之惨，恐怕连他自己也深受打击了，看看他现在一副发呆的神情就知道了。
而且，今后皇上只怕也会看出来，江湖上真的是能人异士，层出不穷，想要靠一个姜慕白就解决所有的江湖上的问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皇上的申办还是需要一个强大的，能够对抗江湖势力的组织，比如说，东缉事厂。
皇上准备设立东厂的传闻已经传了很久了，甚至于王全早已经奉旨秘密的训练好了这七十二名黑衣人精英，作为今后东厂成立的基石。然而，成立东厂的事情却一直是杳无音讯，被皇上搁置了起来。
现在好了，这一次皇上终于看明白了江湖的复杂，绝不是一两个高手就可以弹压摆平的，东厂的成立之期只怕是不远了。
王全暗自得意着，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姜慕白，施施然的走到了马车前。
他恭恭敬敬的弯着身子，低声说道：“主子，唐家大院那边已经完成了包围，他们所有人全都被围在里面，插翅也难飞。”
半晌，马车之中传来了朱棣深沉的声音：“很好，可是这里又如何呢
？这个唐太公如此厉害，你和这七十二死士能够应付吗？”
王全微微一笑说道：“主子放心，围困唐家大院的人手，有二十人就足以应付了。奴才这就把剩下的人全部调过来，以他们的身手，纵使单打独斗不是这唐太公的对手，倚多为胜，还是不成问题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马车之中传来了朱棣满意的声音：“很好，立即照办吧，记住，不计代价也要把叶枫那小子给抢过来。”
朱棣的“不计代价”四个字说得特别的重，令王全听得心头不觉一凛，他自然明白，他自己也是这可以不计的代价之一。
王全弯腰应了一声：“是！”转身立即伸手向天空中打出了一枚响箭。
随着尖厉的呼啸声响过，不一会儿，又有二十名黑衣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加入了场中，把唐太公等一行人团团围住。
原本那些已经有些畏缩不前的黑衣人们，此刻有了王全的坐镇，又有了这些人的支援，顿时气势为之一变，一个个摩拳擦掌，像是即将出笼的斗犬，只等王全的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前来撕咬。
王全有些得意洋洋的信步上前，面对着唐太公，微笑着点了点头招呼道：“你好。”
唐太公斜着眼看着他，没有回应。
王全笑了笑接着说道：“想不到一个已经失踪了二十多年的人竟然会没死，今日能够前燕看到传说中的蜀中唐门真正的领袖，幸何如之？”
唐太公冷笑了一下，说道：“看来我的出现倒是完全在你们的计算之外，你们自以为聪明，以为可以掌控一切，计算一切，这一次只怕你们是要失算了。”
王全无所谓的笑笑，说道：“无妨，天下间的事情往往是可以计算得很准确的，只不过人心难测，无法计算。不过这只是小小的变数而已，无碍大局，今日唐家堡的覆灭已成定局，你们如果交出那个姓叶的小子，咱家可以担保，放你们一条生路。”
“担保？”唐太公笑了，他一指站在一旁还在愣愣发呆的姜慕白，说道，“你比他还不如，你只不过是养在皇帝身边的一条阉狗，拿什么来保证？”
这话对于王全可是极大的侮辱，一股怒火在他的眼中闪过，不过很快就按捺住了，冷冷的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放过你们，也可以杀光你们，我可以把唐家满门上下全部杀得干干净净，连一条狗也不放过，再把你们的尸体全部剥皮实草，悬挂示众，看一看天下还有谁敢与朝廷作对的？”
他的话像是他的眼神一样的冰冷，听了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唐太公没说话，一旁的谭震山却忍不住了，扯着嗓门叫道：“少在那里胡吹大气了，你的这些人比起关四来如何？连关四也死在唐太公手上了，你的这些虾兵蟹将能奈我何？”
王全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说道：“就算咱家的这些人比不上关四，不是唐太公的对手，可是架不住我们人多呐，我们一拥而上，就算是车轮战，一个不是你的对手，拼上十个八个，累也累得你真力耗尽，力竭而死。”
他看了看谭震山遍体的鳞伤，不无嘲讽的笑了笑说道：“你知道我不是在吹牛，这些人的身手，看来你可是领教过了的。”
唐太公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王全说的是实话，绝不是在虚言恫吓，他这样的人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的。
可是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只不过背负着双手，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触即发
谭震山对于王全的话却毫不在意，手中的寒刀一立，吼道：“想要倚多为胜？那你就来试试看吧！”
谭震山表面看上去粗狂豪放，其实心思极为细腻。他自然知道王全所说的并非虚言，若是这五十名黑衣人一拥而上的话，就凭现在的他，加上唐太公和唐老太太三人，绝无胜算。
可是现在王全就站在面前，看起来全无防备，这么一个老阉货，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武功，竟然敢就这么大辣辣的站得如此之近，实在是太张狂了。
只要自己一出手，擒住王全，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有了他作为人质在手，想必周围的这些黑衣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谭震山觉得自己的这个计划真是太聪明了，主意一打定，他趁着王全刚要开口回答他的时机，看准他没有防备，闪身就扑了上去，手中寒刀一挥，就要擒住王全。
他身形刚动，唐太公已然警觉，立时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连忙叫了一声：“不可！”
可是已经晚了，谭震山已经扑了出去，这会儿就算是想要回头也来不及了。谭震山心中还在暗自奇怪，要擒住这个区区的王全，有何不可的？这么个老阉货，能有什么本事？
他心中念头刚起，就看见面前的王全忽然阴恻恻的一笑，一抬手，从他的袍袖之间忽然出现了一道寒光，直袭自己的面门。
是剑！
这老阉货早有防备！
谭震山不愧是雪岭寒刀，在前扑之中竟然能够硬生生的止住了势头，抬手用手中寒刀一格挡，只听“”的一声脆响，谭震山竟然被震得连退了好几步，只觉气血翻腾，手都有点微微发抖。
这老阉货竟然会武功，而且他的武功绝非寻常！
谭震山很是意外，低头一看，自己肩头的衣衫已经被整整齐齐的割裂开来，在寒风中飘摆，心头更是一惊，这是剑气！
如果刚才自己格挡得晚一点，或者继续前扑，这剑气势必会洞穿自己的头颅，谭震山不由得心道好险！
他能避开这一剑似乎也令王全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冷笑道：“好一个雪岭寒刀，当真是名不虚传。”
一旁的唐太公皱起眉头说道：“你这是袖里剑，是武当派的绝学！我看你有恃无恐的故意站得这么近，早就料到你必定身怀武功，刻意如此正是想要引我们上当，只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是武当派的高徒。”
王全哈哈一笑道：“在下不过是曾经拜入武当门下学了一点粗浅剑术而已，在诸位高手面前献丑了，实在是不值一哂。”
唐太公直盯着他说道：“江湖上拳出少林，剑归武当，你能练到剑气收发自如的境界，岂止是学了一些粗浅功夫？不知令师是武当派的哪一位高人？”
王全却对这个问题似乎不愿细说，避而不答，只是说道：“或许是由于在下自幼净身入宫，童子之身的缘故，所以练习剑术比别人要快了一些。”
一旁的谭震山忍不住怒哼道：“你这个老阉货，连男人都不是，还谈什么童子之身？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谭震山的话无疑是极大的侮辱，王全的眼中瞬间燃起了怒火，瞪着谭震山，看样子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生吞其肉。
唐太公笑了笑说道：“既然你说你是自幼净身入宫，又怎么会有机会拜入武当派的门下？若是在宫中得遇武当派的高人传授剑术的话，能够调教出你这样的身手的弟子，这位高人想必也绝非无名之辈。我看你的剑术绝不在当年的武当双剑柳青云和顾青衣之下，不知尊师究竟是哪一位？”
他这话一出，身旁的唐老太太和谭震山都不免大吃了一惊。
柳青云和顾青衣乃是武当长老李玄宗的弟子，凭着手中长剑名震江湖，可惜后来为了武当至宝松纹古剑，在听涛山庄之中顾青衣死于扮成风老爷子的林随风之手，柳青云因触犯武当门规，被李玄宗出面亲自带回武当面壁思过，再不准下山行走江湖。
（关于武当双剑这一段故事的详情，请参见第一卷《华山惊变》关于听涛山庄的相关章节。）
如今唐太公却把这个王全的武功与这武当双剑相提并论，这个老阉货当真有如此的厉害？
王全对于唐太公的话倒是并不意外，淡淡的一笑，说道：“久闻唐太公当年便是号令江湖的人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见多识广，单单凭我这一剑就能够看出我的师承和剑术深浅，确实很厉害。”
他双手一摊，又说道：“只不过如今即使你知道在下师承何人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完全无法改变现在的形势，无论如何，今日你们若是不交出叶枫来，你们就一定是必死无疑，谁也无法保住他！”
唐太公垂下头去，不再追问了。
王全说得不错，眼前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显了，敌我悬殊，必须思索一个良策才能扭转战局。
这时一旁的唐老太太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若是你出手，能否有把握擒住这个老太监？”
看起来，她也动了和谭震山同样的心思，擒贼先擒王。
唐太公一面沉思着一面摇摇头：“不行，他胆敢如此大胆的站在这里，一定有所防范，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让我们擒住的。何况，即便是擒住他，也没什么用的。”
哦？
唐老太太和谭震山都有些不解。
唐太公解释道：“我明白你们想要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想法，可是你们搞错了，现在这里的王，并不是这个老太监。即便是我们擒住了他，他也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小人物，人家想要的是叶枫这小子，这个老太监的性命完全不重要，他们大可以弃之不顾，我们面对的形势还是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他抬起头来，双眼紧紧盯住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轻声说道：“现在这里真正能够决定这一切的王，在那里！”
唐老太太和谭震山也扭头看去，在那辆马车之中，坐着真正能够掌控这里的一切，也能掌控天下的人，当今天子，朱棣！
唐老太太情不自禁的演了一口唾沫，低语道：“你，你是想要劫持皇上？”
擒贼先擒王，现在这里有谁能比皇上更大的？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唐太公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能感觉到，那辆马车之中，绝不止有朱棣一个人，一定还有一个高手在里面。这个人把他的气息隐藏得很好，可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却没办法掩盖，特别是刚才我们和关四动手之时，那股杀意变得尤为强
烈。我猜想这个人的武功应该绝不在我之下，所以那辆马车周围的警戒才会如此的松懈，因为他们根本不用担心马车的安全。”
唐老太太和谭震山不觉感到有些灰心了，这么说来，岂非这最后的一条路也走不通了？难道只能困在这里等死？
这时候王全有些不耐烦了，大声催促道：“怎么样？你们考虑地如何了？是乖乖的交出叶枫来，还是要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说实话，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和唐太公他们动手，这三个人可全都是当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和他们动手的话，自己手下的这些黑衣人真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是这七十二个黑衣死士几乎是他的老本了，是他未来成立东厂的基石，他视如珍宝，刚才有几人折损在谭震山手下，他已经感觉异常心痛了，自然不愿意再有更大的损失。
然而他心里也明白，要唐太公他们乖乖交出叶枫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今日惨烈一战势难避免，所以他才拖了这么久的时间，只希望能够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出现奇迹，能够避免这一战。
这时唐太公却有些奇怪，似乎对于他的催促充耳不闻，反而剧透眺望着远处，又侧着耳朵好像在倾听什么声音，完全没有搭理他。
王全心里有些焦急了，莫非这个狡猾的唐太公也在拖延时间，难道他还有什么救兵不成？
何况他对于这三人之中的谭震山早已是恨之入骨，这汉子几次侮辱自己，还开口闭口叫自己作“老阉货”，王全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挖出他的心肝来下酒。
当下王全害怕夜长梦多，虽然有些不舍，还是举起了手，四周的黑衣人也紧握兵刃，严阵以待，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要对包围圈中的三人发动全面进攻。
唐老太太和谭震山都有些紧张了起来，他们知道，这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一战，连守在父亲尸首前的关鹏举也站了起来，拾起了地上的一把长剑，面色坚毅的和他们站到了一起。
唐老太太回头斥道：“你来做什么？这里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不必来趟这滩浑水的。”
关鹏举微微一笑，脸上还带着泪痕，话语中却坚定无比：“叶公子是我关家的朋友，怎能说此事与我无关？更何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你们战死，你想这些人会放过我吗？”
唐老太太一窒，有些无言以对。
谭震山豪气干云的哈哈大笑着用力拍了拍关鹏举的肩膀，赞道：“好男儿，好汉子！今日我们放手一搏，大不了就是一死，又有何惧哉？”
大家紧握兵刃，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这一场恶战。
然而这个时候，唐太公却忽然笑了。
王全不由得一怔，举起来的手没有放下去。
他有些惊奇的问道：“你在笑什么？”
唐太公边笑边说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替你感到惋惜，替你的这些手下惋惜。”
他回过身来面对着王全说道：“你弄错了一件事，今天你们要对付的远远不止站在这里的我们几个人。”
王全有些吃惊，追问道：“还有谁？”
唐太公仰面朝天，一字一顿的说道：“天下群豪！”
第一百八十五章 群豪
什么？天下群豪？
王全不由得吃了一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唐太公的话音未落，就听一旁远远的传来一片叫喊声，一群身穿道袍的青年道士，身背长剑，正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当前一人，一身紫色道袍，三绺长须，张氏华山派掌门姚道常。
王全怔了怔，暗自嘀咕道：“华山派的，他们来干什么？”
他一挥手，几名黑衣人立即奔了过去，挡住了华山派众人，大声喝问来意。
姚道常气沉丹田，高声说道：“华山派受叶公子大恩，今日特来相助！”
王全歪着脑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唐太公，忽然笑了：“华山派？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天下群豪？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王全的笑是有道理的。
华山派源自于当年威震江湖的全真派全真七子之一的广宁子郝大通所一手创立，郝大通虽然名列全真七子之一，武功高强，然而为人十分平和，不喜争强好胜，更加推崇道教的无为精神，因而华山派历来对于道家学说典籍的研究多于武功，弟子也并不算广众，在江湖中虽然也是赫赫有名，倒也算不上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门派。
如今这位新接任不久的掌门姚道常带着这几十个青年弟子赶来，能掀起多大的风波？充其量不过是小插曲罢了。
只不过王全的心里还有一丝疑惑，他其实早就在华山派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在天下大多数门派其实都有，华山派如此大规模的行动，这个身为眼线的吴道行怎么会没有事先告知？
他并不知道在姚道常率众出发之前，已经清理门户，铲除了吴道行等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再向他通风报信了。
不过这疑惑不过只是个念头，一闪而过，就像他其实根本就没把吴道行这样的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一样。
唐太公自然知道王全这有些轻蔑的笑容代表的含义，他也笑了笑，却并没有言语。
王全还想要再说话，还没等他开口，另一边又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一个独臂的年轻人，带着几十个汉子，手持兵刃，呐喊着又冲了过来。那独臂年轻人高声叫道：“姑苏慕容家慕容俊才，前来相助叶公子！”
姑苏慕容家？
王全不禁皱起了眉头。
听闻姑苏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皓华今日新丧，这慕容俊才新近接任家主之位，此时理应守在慕容世家为叔叔慕容皓华发丧，怎么会率众突然也来到了这里，来支援叶枫？
究竟叶枫这小子与姑苏慕容家之间又有什么交情？
他来不及细想，一挥手，十名黑衣人立即向前，结成阵势，挡住了慕容世家这些人的前进之势。
姑苏慕容世家是武林中四大世家之一，享誉江湖，手下门客尽是一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如果他们要来插手今日之事的话，的确是有些麻烦了。
王全感觉有些头疼，他伸手按了按鼓胀的太阳穴，转头对唐太公说道：“想不到，你竟然还请了像姑苏慕容家这样的帮手，果然是老谋深算。”
“姑苏慕容？”唐太公笑了笑道，“这还不止呢！天下群豪，岂止如此简单？”
王全一愣：“还有什么？”
音未落，从正面不远处的树林之中突然飞出一个物事，银光闪闪，王全定睛一看，却是一柄银色的长枪！
那长枪明显是被人飞掷而出的，来势极快，迅如闪电，当前的一个黑衣人没反应过来，躲闪不及，竟然一声惨呼之中，被长枪贯胸而入，穿透了身体，活生生的被钉在了地上！
那长枪的枪柄还兀自摇晃不已，显示着掷枪之人的臂力十分惊人。
王全正感到惊诧之间，就看见从树林之中冲出了一群人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银发银须的老人，虽然瘦削却显得尤为的精神矍铄，手持一根龙头拐杖，舞动得虎虎生风，口中高呼着：“泉州花家在此！叶公子乃是我花家的朋友，谁人胆敢伤他分毫？”
这威风凛凛的老人却正是泉州花家的花老爷子！
与先前的华山派和姑苏慕容世家的人的江湖路数不同，这些花家的人全都手持长兵，冲锋起来进退有序，配合无间，看上去并非是那种江湖路数，倒更像是，像是受过严格训练，久经战阵的沙场军士。
那些黑衣人们虽然武功不错，身手了得，可是也挡不住这严整的冲锋阵势，不由得节节后退，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这时唐太公对着王全笑了笑：“天下群豪，今天你就见识到了？”
王全的头感觉更痛了。
花家，富甲一方的泉州花家，怎么会也跑来凑什么热闹？看起来，天下间叶枫这小子的朋友还真是不少，如此凑到一块儿来了，还真是不好对付！
要是让这些人当真冲了过来，今天的麻烦可就大了。
然而皇上就亲自在后面的马车之中督战，王全决不能够失败，他也不允许自己失败！
今日若是失败了，不光是他的前程，只怕是连他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为今之计，只有立即发动攻击，不计代价的杀掉包围圈中的唐太公等人，抢到叶枫。
王全的决心已下，他的手高高扬起，又重重的落下，四周的黑衣人除了一部分负责阻挡住冲杀过来的群豪们，其余的几十人，全都发一声喊，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红着双眼朝着包围圈中的唐太公他们杀了过来。
唐太公心中一沉，这些黑衣人全都红了眼，明显已经是被逼的不计代价，不惧生死，拼死也要抢到昏迷的叶枫。
这样下去不行，即使他们几个的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这些悍不畏死的黑衣人多长时间，只怕还等不到外围的群豪们冲进来，这里的几个人全都会被乱刀分尸的。
事到如今，或许只有一个办法了。
唐太公抬起双眼，凝视着不远处的那辆马车，嘴里轻声的说了五个字：“擒贼先擒王！”
唐老太太和谭震山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齐声大喊，拼尽全力向前抵挡住这些黑衣人的攻势，而唐太公突然身形一动，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凌空飞起，直扑向了王全。
王全突然看到唐太公亲自出手向自己扑来，心头顿时一凛。唐太公的武功他是见识过了的，连关四那样的绝顶高手也被唐太公一把飞刀夺命，他又怎么敢掉以轻心？
于是他大喝一声，袍袖之中寒光闪动，剑已在手，舞出一片蒙蒙剑影，迎着唐太公的身影反罩了上去。
他只需要把唐
太公逼退，退回到人群当中，即便他是三头六臂也敌不过这些黑衣人人多势众的。
王全的算盘打得不错，然而他却算错了。
唐太公的目标其实不是他。
之间唐太公的身体在空中一拧腰，身形极其诡异的一折，从剑影的边缘擦身闪了过去，穿过了王全的身侧，去势不减反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着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马车电射而去！
唐太公这一下是声东击西，他原本的目标就是那领马车，马车之中坐着他真正想要擒的王，当今皇上，朱棣！
只有擒住了朱棣，才能真正要挟这些黑衣人，这可能是解决目前困境的唯一的办法了。
唐太公自然知道那辆马车之中绝不只有朱棣一个人，还藏着一个高手，成功的几率很低。
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必须冒险一试，与其绝望的等死，不如尽力一搏，只要不放弃希望，就有成功的可能。
他一定要冒这一次险。
唐太公这一下可是尽了全力，他全神贯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比刚才与关四对敌之时更为紧张。
比他更加紧张的是唐老太太和谭震山，两人一面抵挡着潮水一般涌过来的黑衣人们，一面斜眼偷看着唐太公朝马车扑过去的身影，紧张到都不由自主的冰住了呼吸。
总算是无惊无险，唐太公已经飞身掠到了马车的旁边。
马车旁的殿前双龙龙大和龙二双双一声暴喝，一跃而起，想要拦住唐太公。
唐太公身形丝毫不慢，抬手之间，一片暗器撒出，逼得两人怪叫连连，连连后退。
这一下子，高下立判，这两人的武功只怕联起手来也难以在唐太公手下走上十个回合。
唐太公却并没有丝毫松懈，他知道殿前双龙绝不是他真正的对手，他最大的敌人应该是藏身在马车之中的那个人。
就在他想要猫腰钻进马车车厢的时候，突然之间，车厢的窗户突然碎裂了。
碎片被一股大力席卷着，朝着唐太公罩了过来，而紧跟在碎片后面的是一个身影，还有一道剑气！
这剑气比不上关四的剑气那样的霸道强悍，无可匹敌，可是却更加的锋锐无比，阴狠毒辣，就像是一条毒蛇一般，直取咽喉！
唐太公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后退。
那人一剑逼退了他，也不追赶，而是手持长剑，傲然站在马车之前守护着。
唐太公抬眼一看，这时一个瘦瘦高高的老头，须发皆白，一身杏黄色的道袍一尘不染，站在那里一副道骨仙风的脱俗之感。
唐太公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料到躲在马车之中的那个高手竟然会是此人，不禁脱口而出问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你？难道王全竟然会是你的徒弟？”
那老道士望着唐太公一脸惊讶的表情不禁微笑着，说道：“当然是贫道。王全学剑不到十年，除了他天资聪颖之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教出他这样不输于武当双剑的剑术的，天下间除了贫道之外，还能有谁？”
唐太公的瞳孔在收缩。
站在马车前的这个老道士，正是张三丰真人的嫡传弟子，武当派如今的长老，武当双剑的师尊，李玄宗！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得意的李玄宗
唐太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李玄宗，乃是当今武当派的长老，也是武当派开宗祖师三丰真人张全一少数几个还存活世上的亲传弟子之一。
张三丰真人不但武学博大精深，创立的武当派威震江湖，江湖上有“拳出少林，剑归武当”之说，而且此人精通道法，据传曾经死而复生，懂得长生之术，乃是得道的高人。
他一生淡泊名利，最是不喜欢与官府朝廷打交道，一心修行，推广道教。洪武初年间，太祖皇帝朱元璋闻知张三丰已经一百三十岁了，以为异人也，下诏召见，以求长生之术，张三丰却拒不出山。太祖又派遣使者上山寻访，遍寻不见。
到了永乐年间，当今皇上朱棣也数度派人相召，甚至特意命大学士胡广来武当山暗中查访。才得知张三丰因不胜烦扰，几十年前就已经离开武当山，四处云游，不知所踪了。
如今天下依然时常有着有人见到过张三丰真人的传闻，不过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他的仙踪何处，算起来，如今他应该已经在一百六十岁开外了。
如此一个一心清修，视名利如浮云的仙人一般的人物，他的亲传弟子，理当也是一个清高孤傲，仙风道骨的出尘之人，怎么会，竟然会归附朝廷，成为皇帝身边的护卫之人？
唐太公完全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面对着他的惊讶，李玄宗却只是淡淡的一笑，反问道：“很奇怪吗？为什么贫道就不能为朝廷做点事情？”
唐太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可是为什么？难道你也是为了那个神秘的宝藏而来的？”
李玄宗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宝藏我并不清楚，其实对于皇上所谓的什么伟大的计划，什么天下美好的未来，我也半点都不关心。我这么做，自然也不是为了我自己的什么高官厚禄，锦绣前程，我所为的，就只有一样，那就是武当。”
唐太公不太明白：“武当？武当乃是修道之地，为什么要牵涉进这俗世之中的恩恩怨怨里来？”
李玄宗叹道：“武当虽然是修道之地，贫道虽然是修道之人，可是修道避世，却到底没有成仙，终归没有能脱离尘世。世间之事，虽然复杂多变，却万变不离其宗，世间之道，也是殊途同归，归根结底，儒释道原本也道理相通。”
“儒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讲求的是王治。而我们道家讲求个人清静无为，天下无为而治，却也从来没有反对过王治。而皇帝，就是如今的王。不论承不承认，其实武当派未来的兴衰荣辱，道教能否发扬光大，其实完全也取决于皇帝的一念之间。”
“无论是汉代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令儒家学说鼎盛一时，还是唐代的推行佛教，令佛教这样一个舶来品得到蓬勃发展，兴盛于天下，其实都取决于当时皇帝的推崇与否。自古以来，这样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
“所以，今后武当能否成为道教之宗，道教能都成为全国推崇的国教，自然也
取决于当今皇上的心思。贫道既然还未能成仙，不能脱尘，自然也难免会被这红尘俗世所扰，为了武当，为了道教，听命于当今天下的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侃侃而谈，口若悬河，似乎说得很有道理，倒令得唐太公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了。
唐太公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总算是明白了。”
李玄宗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唐太公说道：“难怪最近听闻皇上在兴建新都北京皇城，国力耗损巨大的情况下，依然准备调集军民三十万，在武当山大兴土木，建造什么八宫、二观、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的如此浩大工程，如此的厚待武当派，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李玄宗笑了笑，并不否认。
唐太公哼了一声问道：“既然王全他学剑十年，这么说来，十年之前你就已经投靠了皇帝？那时候他还只是燕王，一个小小的藩王而已，何以你便认定他就是今后天下的这个王？”
李玄宗叹道：“这还是因为贫道认识的一位朋友，十年之前他便断言当今皇上将为天下之主。”
唐太公问道：“此人是谁？”
李玄宗说道：“他就是道衍和尚，当今人称黑衣宰相的姚广孝。”
唐太公皱了皱眉头，姚广孝此人是个异人，有许多关于他的奇特的传闻，唐太公自然也听说过。
他不禁问道：“你就如此相信他？”
李玄宗笑道：“贫道为何不信？当今名相士袁珙曾断言，道衍此人之相貌，乃刘秉忠之流也。家师早年年青之时，曾在元朝为官，其时与刘秉忠交情甚厚。如今贫道得以与道衍和尚相识相知，正是天道轮回，岂非是天意？”
“他说燕王此人，身上有真龙之气，乃面南坐北之相。并且他承诺，必定会相助燕王得登大宝之位。今日看来，他的预言果真成真了，他也并未食言，贫道也为何会不信他之所言？”
唐太公摇头叹道：“所以，其实十年之前你就已经在秘密的相助燕王了？”
李玄宗笑道：“那时候，燕王殿下的计划其实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实行当中了，对于武功高强的能人异士，自然十分的渴求。当时他麾下已经有了不少的高手，其中武功最高的，就要数这位姜先生，哦不，东郭先生了。”
他望了一眼此刻还在失魂落魄的姜慕白一眼，接着说道：“只不过这位东郭先生自恃武功高强，剑术天下无敌，太过心高气傲，只怕迟早会有一天，不服号令，难以驾驭。所以，殿下当时急需另外一位能够在武功剑术上与这位东郭先生分庭抗礼，相互制衡的人物。在道衍和尚的推荐下，殿下便找到了贫道。”
“虽然贫道十分愿意相助，但是当时贫道因为败于谈下第一剑林随风之手，失却了武当至宝松纹古剑，因而早武当派中威名受损，不得不放弃争夺掌门之位，担任长老一职，难以完全掌控武当全派上下，因而我们之间的合作，只能秘密进行。”
“贫道对于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为了从听涛山庄林随风手中夺
回松纹古剑，重新掌控武当，贫道不得不开始了一个漫长的计划，而这个计划的执行者，便是贫道的两个好徒儿，武当双剑柳青云和顾青衣。”
“贫道的这两个徒儿，在贫道的徒弟之中是天赋最高，剑术最好的，他们从小便在贫道的身边长大，对于他们的品性如何，贫道自然是了如指掌。他们两人顾青衣性情敦厚坚毅，而柳青云则机智狡黠，然而对于贫道的忠心，对于武当的热爱，却是一般无二的。”
“于是贫道便时常有意无意之间，向他们俩分别透露了松纹古剑的来历和其中的秘密，以及对于武当派的重要性。贫道料定了，他们必然会不计手段，不惜代价，前往听涛山庄想方设法的夺回松纹古剑的。”
唐太公听得目瞪口呆：“柳青云利用女儿嫁入林家，顾青衣甘心为奴仆进入听涛山庄，这些却原来都是你在背后一手设计的？”
李玄宗笑了笑，说道：“一点不错。只可惜贫道没想到林随风如此老谋深算，难以对付，后来顾青衣不幸死在了林随风的剑下，柳青云总算是或者回到武当，可也因此受罚面壁思过，终生不得下山。”
唐太公忍不住问道：“他们可是你的弟子，待你如同生父，就为了一把松纹古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李玄宗叹道：“其实，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我们在已经查明这个林随风的身份极为复杂，他既是黑道绿林三十六寨背后的总寨主风老爷子，而且还可能便是天意楼姬家姬天语当年暗中召集的所谓十殿阎罗的其中之一。”
“天意楼姬家财雄势大，生意和势力遍及天下，如此大的实力，有哪一个当权之人不会对他们心存忌惮呢？如果能够除掉林随风，这样也能有效的打击和削弱姬家的力量，实在是两全其美之策。”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叶枫，说道：“眼看贫道这两个不中用的徒弟就要功败垂成了，所幸的是有叶公子的帮忙，这才得以揭穿了林随风的虚伪面具，令他身败名裂，而贫道也适时的出现，一剑杀掉了林随风，完成了皇上的重托。”
唐太公沉默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当初听涛山庄之中风云际会，各种势力彼此争斗，惊心动魄，叶枫也因为这一次而名扬天下，成为了众人口中的天下第一聪明人。可是这一切，居然全部是因为皇帝的授意！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全都在别人的计算和掌控之中，就如同棋子，身不由己而不自知。
李玄宗有些得意的笑道：“经过了这一役之后，贫道得回了武当至宝松纹古剑，声望如日中天，重新掌控了武当派上上下下，现在说句老实话，武当派的掌门之位，其实已经只不过是一个摆设了，只有贫道，才是真正的武当之主！”
唐太公抬起头，看着李玄宗。
李玄宗急救站在那里，满脸得意的笑容，依旧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然而唐太公却感觉自己眼中的李玄宗却是如此的丑陋，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由野心、**交织在一起的魔鬼。
心魔！
第一百八十七章 鬼影子
唐太公咬了咬牙，问道：“所以，你现在也要我们交出叶枫来？”
李玄宗呵呵一笑，一指正在率众攻杀的王全，说道：“非也非也，那些是他们的事情，与贫道无关。贫道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这辆马车和车中人的安全，其余的，与贫道无关。”
唐太公望着他满面得意的样子，禁不住想到，如果他的师尊张三丰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徒弟变成今天这样，成为了皇帝的鹰犬，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可是现在张三丰真人并不在这里。
李玄宗就像是一座横亘在唐太公与马车之间的大山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而且这座大山陡峭艰险，难以攀越。
或许李玄宗的武功剑术比不上之前的关四，没有那样的强横霸道，无可匹敌，毕竟像关四那样的境界或许一个正常人是永远也无法达到的，可是也绝不会在唐太公之下。唐太公想要胜他，只怕是不易。
看起来想要进入马车，要挟皇上的计划，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唐太公回头看了看战局，群豪们的冲杀遭到了那些黑衣人的顽强抵抗，这些黑衣人毕竟是王全从各卫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精英，又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如今结阵而守，深合兵法。
而这些群豪们虽然身怀武功，身手了得，但是毕竟是临时拼凑到一起的乌合之众，要论战阵冲锋，几乎完全是门外汉，急切之间，也难以突破黑衣人的防守。
而正在被众多黑衣人围攻的唐老太太他们，却已经是十分的吃力了。尽管唐老太太的暗器，谭震山挥舞出的寒刀的刀光，林守成发出的剑气，不断的纵横呼啸，他们三个放在江湖上全都是顶尖的高手，可是面对这些黑衣人舍生忘死的拼命抢攻，此刻已经是有些左支右绌，力不从心了。
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根本就坚持不到外围的群豪们冲杀进来的那一刻了。
唐太公的脸色阴沉，心也沉了下去。
难道现在真的到了绝境，无法可想了？
李玄宗此刻的心里却感到很愉快，望着唐太公有些绝望的神情，他越发的觉得开心。
唐太公是什么人？
不但是武功卓绝，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而且心机智计无人能及，领导蜀中唐门令天下人无不侧目而视，威震江湖。
就凭他能够瞒过所有的人，包括了唐门中的自己人，神秘的失踪了二十年，不知生死，藏身在暗中调查一切。现在又在最关键的时候现身而出，破坏了皇帝多年的计划，挽救了蜀中唐门。
就单单这一份谋略与隐忍，就令李玄宗也感到非常的佩服，自愧不如。
可是现在，就只凭着李玄宗的一人一剑，挡在面前，就挡住了唐太公的唯一生路，令他陷入绝境，功败垂成，这岂能不让李玄宗感到愉快？
他忍不住面露笑意，想要开口调侃唐太公几句，可是嘴巴刚一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笑容的凝结在了脸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他忽然之间有一种感觉，马车之中有人！
马车之中当然有人，皇上朱棣正坐在上面。可是李玄宗分明能够感觉到，他感
受到的这个人绝对不是朱棣。
马车的车厢之中还有着另外一个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令他顿时全身冒出了冷汗。
自己分明就一直站在车厢之前，这个人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到车厢之内的？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毫无察觉？
他回头向车厢看去，目光就正好遇见了车厢窗口朱棣的那一双眼。
朱棣坐在车厢之中，伸手微微的撩起布帘，查看着外面的情形。
尽管今天的事情出现了很多意外，刚才那个如同剑神一般的关四，还有这个已经失踪了二十年的唐太公，他们的突然出现都出乎了朱棣之前的预料，不过好在他们尽管十分厉害，然而自己的计划却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说到底这个计划自己已经谋划运作了几十年之久，到了现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又岂是几个跳梁小丑凭借着一己之力所能够阻止得了的？
当看到唐太公孤注一掷向着那车扑过来，却被李玄宗所拦截住的时候，他的心里和李玄宗一样，感觉到非常的愉快。
幸好自己早就有了防备，做出了安排，幸好自己没有完全依靠那个东郭先生姜慕白，幸好自己一早就已经招揽了像李玄宗这样的顶尖高手，有了这些万全的准备，纵然是强如关四、唐太公之流，也无法撼动自己的计划，也不能挡住自己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个计划是自己几十年的心血，绝对不能，也不允许失败！
就在他感到非常愉快的时候，他看到了李玄宗转过头来，四目相对，李玄宗眼中的惊惶与疑惑令他不由得一怔，明明已经胜券在握，李玄宗这是怎么了？
随即，朱棣立即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一转头，不由得吓了一跳。
只见自己的身边，赫然并排坐着一个一身淡青色长袍，脸色阴暗，面沉如水的人！
朱棣这一下简直被吓得魂飞天外，这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自己竟然丝毫不知？
朱棣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着这个人，这个人很瘦很长，就像是一根竹竿支撑起了一件青色的长袍，他不但身上是淡青色的，甚至于连脸色也是青色的，都不像是一个活人的脸色，没有一丝鲜活之气。
这个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看到朱棣转头充满惊疑的看着自己，这个人笑了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对着朱棣点了点头，声音却冷冰冰的说道：“你好。”
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人敢这样与他打招呼了，朱棣听着这话怎么感觉这么的别扭。
他壮起了胆子开口问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这个人听了这个问题似乎感到很滑稽，连眼里都露出了笑意，声音却还是同样冷冰冰的：“当然是人。”
朱棣一想也对，这世间又岂会真的有鬼？
回想自己一路走到今天，靖难之役历时四年，战场之上血流成河，战死的将士何止成千上万？就是自己攻入南京城，不说斩杀的那些忠于建文帝朱允炆的旧臣们，仅仅就是诛灭方孝孺的十族，那便是多少的冤魂？
如果世间当真有鬼的话，只怕
自己一定是会日日夜夜被冤魂纠缠，永无宁日的了。
然而直到现在，自己还安然无恙，连个鬼的影子都没见到过，所以，这世间哪里会有鬼呢？
既然知道眼前之人是人非鬼，朱棣的心里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可是这个人竟然能够在自己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坐到自己身侧，而丝毫不被察觉，想必也是身怀绝技的异人了。
回想起来，刚才自己在张望窗外的情形的时候，似乎感觉到有一阵微风吹过，拂过自己的面颊，想必定然是那个时候此人进入车厢，坐到了自己的身旁。
若是刚才他要取自己的性命，那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想到这里，朱棣的额头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定了定神，他才强作镇定的开口问道：“既然是人，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朕是何人？你如此进入这里，乃是死罪？”
青袍人笑笑说道：“开口闭口朕啊朕的，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了。你不就是当今的皇帝，那个杀了侄儿夺取皇位的燕王朱棣吗？”
朱棣的脸色一沉，此人如此出言不逊，着实令他恼火。他与朱允炆之间的事情，那可是他的忌讳，平时何曾有人敢于当着他的面提起“朱允炆”三个字，更不用说竟然当面说他是杀了侄儿夺取皇位的，这简直就是他的逆鳞，触碰不得。
他本想勃然大怒，怒斥这个大胆狂徒的，不过想到这个人鬼魅一般的身手，自己距离他如此的近，简直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不得不强行把满腔的怒火压抑了下去，咬着牙问道：“既然知道朕的身份，何以敢如此大胆，擅闯这里？”
青袍人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本事不愿意来的，平生我最怕的就是麻烦，何况这还是个天大的麻烦。只不过实在是有事相求，不得不走这一趟。”
有事相求？
朱棣微微一愣，有这样的身手还用得着求人？莫非，此人有什么冤情，是个来告御状的？
这么想着，朱棣顿觉胆气壮了一些，板着脸问道：“你所求何事啊？”
青袍人脸上却丝毫也没有求人的恭敬之色，开口说道：“希望皇上看着我的面子上，能够下令外面的人住手退兵，就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别无他求。”
他的眼睛望着朱棣，透出一股子寒意，那意思很明显，今天这个面子，朱棣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要是不允的话，那就要用强的了。
朱棣心中有些怫然，竟然又是一个为了叶枫和外面蜀中唐门的人而来的！
他忍不住有些愤然的张口问道：“你也是叶枫叶公子的朋友？”
出乎意料的，青袍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朱棣有些讶然：“那你为何要如此做？”
青袍人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过，我和这位叶公子的师傅，倒是朋友。”
叶枫的师傅？那不是已死的魔五楼吗？
朱棣惊讶的追问道：“你究竟是谁？”
青袍人面露难色，想了想才回答道：“我的名字已经很多年不用了，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过江湖上的人都送了我一个绰号，叫做鬼影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退兵
鬼影子？
朱棣的心里一惊。
他听过这个名字，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鬼影子号称天下轻功第一，无人能出其右，而且此人性情古怪，独来独往，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难缠的人物。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异人，英国公张辅却想法设法，和他拉上了关系，请他教授自己的儿子张胖子武功，以为关键时刻保命之法。
想不到这样以为性情古怪的异人，居然真的收了张胖子为徒，而且将自己的轻功绝技倾囊相授，令张胖子的轻功，如今也能够算得上是近乎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朱棣历来重视御下之术，对于像张辅这样受到重用，手握兵权的爱将自然格外看重，他的一举一动朱棣全都了如指掌，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段事情？
只是他一直不清楚，张辅和这个鬼影子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瓜葛，以致于像张胖子这样调皮顽劣的人，他竟然也愿意收为弟子，按理说，像鬼影子这样性情的异人，生平最怕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人情羁绊了。
然而，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鬼影子，竟然今天也来到了这里，而且现在竟然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威胁着自己！
朱棣心中感觉有些恼怒。
原本他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这一次的行动，他已经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性，把每一个可能会出现在唐家堡的人全都计算在内了，反复推演，确保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尽管已经感觉准备的十分充分，可以说是算无遗策了，然而朱棣做事总是喜欢以防万一，所以他特意请动了他最大的一张王牌，武当派的李玄宗，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为的，就是防范那些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前来搅局。
然而，这些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还是出现了，先前是关四、唐太公，幸好虽然他们的武功都非常的厉害，不过力量有限，还不足以影响到朱棣那已经谋划了多年，宏大的计划。
现在又来了一个鬼影子，而且这个鬼影子，还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居然就这么大模大样的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这怎能令朱棣不感到愤怒和恼火？
他之前的所有计算，所有以防万一的安排，如今看来全都成为了一个笑话，他谋划多年的计划很可能会付之东流，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是恨不得要将这个鬼影子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都不能解他心中的愤恨。
可是现在鬼影子就并肩和自己一块儿坐在马车之中，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朱棣只有把心中的愤恨悄悄的压抑了下来。
看朱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鬼影子面色一沉：“我不过是想要护住老友生前这唯一的弟子而已，并非相对皇上不利，莫非皇上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朱棣心中一颤，无奈之下只有向着窗外心不甘情不愿的喝了一声：“住手！”
王全立时便止住了手下黑衣人们的进攻，转头看向马车，这时他才发现车厢之中隐约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武当李玄宗与皇上同乘，保护皇上的安全，这一点他一早就知道。
可是现在李玄宗却站在马车之外，正拦住唐太公，那么车厢之中的另一个人会是谁呢？
他越想越心惊，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了。
他这么一发呆，那些黑衣人们顿时失去了指挥，群龙无首，也纷纷停下了手。
那些正在拼命向前冲杀的群豪们突然之间没有了阻拦，发一声喊，一下子冲进了阵中，与唐老太太他们会合到了一处。
眼看这样
的情形，王全心中不禁哀叹，现在就凭他手下的这些黑衣人，想要突破这些群豪们去擒住叶枫，那简直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抓住叶枫最好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这时他看见皇上从车窗伸出了一只手，对他招了招手，王全立时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了过去。
透过被李玄宗击碎的车窗，隐约可以看到坐在皇上身边的这个人的身影，却看不清面目，只影影绰绰的是一个淡青色的影子一般。
朱棣望着车外的王全，都不敢回头看鬼影子一眼，嘴里说道：“如此，先生满意了否？”
鬼影子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皇上了。”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缥缈起来，朱棣只感觉到后脑一阵微风拂过，微微吹动了他的衣衫，再回头鬼影子已经不见了，车厢之中只剩下了他自己。
来去如风，这鬼魅一般的身手，江湖人士说他轻功天下第一，果真名不虚传。
朱棣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急忙抬头看向窗外。
此时群豪已经与唐老太太他们会合一处，团团围住保护着叶枫，他们人数众多，四周的黑衣人明显有些不是对手，一个个都显得有些畏缩不前。
朱棣不禁在心中哀叹，他知道，抓住叶枫的良机已经失去了，现在想要再进攻，已经难有胜算了。
可是他感觉有些不甘，他的计划一直都很顺利，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差这一步了，现在退却实在是有些可惜。
他心有不甘的对马车外的王全问道：“现在，你还有几成把握？”
王全垂下头，没敢应声。
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实在是一成把握也没有了。
他手下的七十二黑衣死士还留下了二十人围困唐家大院，在这里的不过五十人，再除去刚才交战之中伤亡的数人，就凭这些人生，要与护住叶枫的这二百多人动手，实在是有些力有未逮。
要知道，这些人可不是寻常人物，姑苏慕容世家、泉州花家，该有华山派，全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这些人每一个也全都是身怀武功，身手了得的武林高手，一旦要是拼起命来，绝不是这些黑衣死士所能够挡得住的。
王全没有回答，不过其实朱棣对于目前的形势也心知肚明，很清楚仅仅靠着眼前这些人手，要想抓住叶枫已经是不现实的了。
今天的行动，朱棣之前已经精心的计算和策划过了，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还请出了武当李玄宗与他同乘一车，目的就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
御驾亲自来到这里无疑是有一些冒险的，可是毕竟这是他多年以来计划的最后一步了，最为关键的一步了，他实在是想要亲眼看看这结局，看看自己的成功。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的精心计算，最后还是出现了诸多的变数。
他没有算到那剑神一般的关四会出现，他也没有算到失踪了二十年的唐太公也会出现，甚至于，这最后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各门派的群豪们，则更加是计算之外的。
曾经他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天下，算尽一切，如今才蓦然发觉，这人心还有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永远也无法计算得到的。
谁能想到，这些原本只是江湖上混口饭吃的乌合之众们，竟然会为了一个叶枫，联合起来，发挥出如此之大的作用？
也许，自己一开始就小看了这个叶枫，让他在江湖上这么没头苍蝇一般的一通乱闯，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感念他的恩情
，有这么多的人会愿意为了他而拼命。
朱棣现在只能决定退兵，虽然他十分的不情愿，可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不单单只是因为眼前的形势，更因为刚才那个鬼魅一般出现又消失了的鬼影子。
虽然此人现在走了，谁能保证他不会再回来？谁又能保证能够绝对的挡住他？
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冒险了，所以朱棣决定先退走再说，毕竟无论如何伟大的计划，首先也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沉吟了片刻，他对车外的王全低声问道：“前去调军的人手派出去了没有？”
王全垂着头答道：“一早就已经出发了。距离这里最近的军营是剑阁附近的剑门卫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日夜之后援军就能够到达。”
朱棣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朕便再容他们一日夜，我们先退后十里，严密监视唐家堡，就算是一只鸟儿，也不许令它飞出去了。”
王全躬身应道：“是！”
朱棣闭着眼靠在座位上，挥了挥手说道：“我们走吧！”他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失望与疲惫。
他一发话，一直守候在马车旁的殿前双龙立即跳上马车，执起马缰，驾着马车当前便行。
李玄宗抬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唐太公，表情复杂的转身跟在马车后面步行。
皇上没有招呼他上车，这其中自然表明了对于他深深的不满。
皇上请他前来同乘一车，用意就是为了保证他自己的安全。然而李玄宗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被唐太公调虎离山，离开了马车，令得鬼影子找到机会溜进了车厢，威胁皇上，这可是重大的失职。
这一次在皇上面前，他这个人可丢大了。
只怕今后对于武当派和他自己，皇上也不会如此的倚重和有信心了。
想到这里，原本来时还有些踌躇满志的李玄宗，也不由得有些心灰意懒了起来。
皇上的马车先走了，那些原本还剑拔弩张的黑衣人也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兵刃，井然有序的跟在马车后面，缓缓而退。
不过有一个人没有动，姜慕白。
他依然是如痴如醉的站在原地，发着呆。
王全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姜先生，咱们先离开这里吧。君子报仇，不必急在一时，很快我们还会回来的。”
出乎意料的，姜慕白长长叹息了一声，抬起头来说道：“不必了，烦请转告皇上，姜某人无能，实在不能再帮助皇上实现他的计划，也无颜面对圣容，只能就此别过，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姜某人这一号人物了。”
说完，姜慕白也不管王全是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转身就飘然而去。
王全望着姜慕白的背影，心里不禁嘀咕道：“不久是败在了关四手里吗？这么输不起，真是个怪人！”
姜慕白从此之后，果真再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据说他回到泰山之后，在泰山之巅观日出，苦思冥想了三日三夜，最后豁然开朗，长笑三声之后站在泰山绝壁将手中的掩日神剑抛入深渊之中，扬长而去，掩日神剑从此失传。
他抛却的不止是一把剑，也抛却了他的名声，他的梦想。
关四说得对，只有不为“器”所困，才能修炼自身之“气”，才能达到最高的境界。
剑是“器”，而世间的名利，家族的梦想，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器”？
抛却了这一切的姜慕白，或许才能够真正的领悟到剑术的至高境界。
第一百八十九章 温暖
迷迷糊糊之中，叶枫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躺在一个房间里，大床上，全身酥软不能动弹。
房间的窗户敞开着，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的。
这时窗口站着一个女人，温柔的正在看着他。
这个女人的五官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是很真切，开始的时候，叶枫感觉她像是程念真，满面温柔，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感觉她像是唐柔，透着一股子活泼开朗。
到最后，叶枫忽然看到她的面容变成了明文兰，脸上带着一种怨毒，双眼之中流下泪来，那泪水鲜红鲜红的，就像是血！
叶枫一惊，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确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躺在一张又大又柔软的床上。
他连忙把目光投向了窗口，窗户紧闭着。
叶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场梦。
“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叶枫一转头就看见了程念真关切的目光和温柔的脸庞。
他对着程姑娘笑了笑，接着他就看见了一旁站着的唐老太太也满是关切的看着自己。
看到了唐老太太，这里自然就是唐家堡了，那么之前皇上和姜慕白他们自然也应该退走了，叶枫不觉松了一口气。
还有，在唐老太太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老人，不知道为什么，叶枫觉得这个老人十分的眼熟，却完全不认识。
看到他醒来，这个老人笑了笑说道：“好了，醒过来就没事了。”
叶枫有些呆呆的望着他，忽然间，他想起在哪里见到过这个老人了。
第一次注意到这个老人，是在燕子集，去见雷凤的时候。
当时姬无双带人已经击杀了江南明家派来抓雷凤的人，只放走了明玉楼一个人。
在去见雷凤的路上，叶枫在街角看到了这个老人。当时他就蜷缩在角落里，须发蓬乱，衣衫褴褛，叶枫以为他不过只是一个流浪的老乞丐而已。
当时他的心里还有些奇怪，在燕子集这样偏僻的小山村里，怎么会有乞丐流浪到这里来呢？
这之后，叶枫又曾经在好几个地方好几次无意中看到过这个老乞丐，不过都只是一眼晃过，在想细看的时候却找不着了。
这一度令叶枫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这个老人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皓白的须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一身鲜红的衣袍，映衬得一张脸上满面红光，整个人站在那里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哪里还有半分之前老乞丐的模样？
看着叶枫有些愣神，唐老太太开口介绍道：“叶公子或许还不认识，这一位便是拙夫。”
拙夫？
叶枫呆了一下子才反应过来，唐老太太的丈夫，那岂不就是，就是，唐太公？
之前看到的老乞丐，现在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老人，竟然会是已经失踪了二十年的蜀中唐门的当家人，唐太公？
叶枫这一下子吃惊不小，整个人全都愣
住了。
唐太公不是已经失踪了二十年了，江湖上传闻他早就已经死了吗？如今却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之前也看到过好几次。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几次看到他以一个老乞丐的形象出现在自己周围，一定绝非偶然。
究竟他为什么会这么暗中跟着自己？
太多的问题一下子涌现在心中，叶枫反倒不知道该先开口问什么了。
看着他脸上有些激动的表情，唐太公似乎能够猜到他心里所想的，笑了笑说道：“叶公子不必着急，这所有的问题，后面都会一一为你解答的。但是现在，外面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守在外面不愿离去，等着你的消息。”
很多人？叶枫一愣，他回想了一下，唯一能够记得的是最后他拼命催动自己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要与眼前的姜慕白决一死战，为父亲报仇，这之后的事情，他就全都不知道了。
唐太公微笑着，转身走去打开了房门。
呼啦一下子，一堆人一下子涌了进来。
最前面的是一个满面关切，只有一只手的青年。
每次看到这个人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叶枫的心里总是会浮现出莫名的感动，他的这条手臂当初可是为了救叶枫而被雷破天震断的。
这个青年自然便是姑苏慕容世家当今新继任的家主，慕容俊才！
紧跟在慕容俊才身后的，是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青年道士，正是华山派掌门，姚道常。
姚道常之前率领华山弟子，为了掩护叶枫和唐大离开，阻截住了唐家堡派出来的一众高手，叶枫还为他的安危担心过，想不到这么快他也赶到唐家堡来了。
随后走进屋里的是一个身材瘦长却显得极为精神矍铄的老人，须发皆白，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却是泉州花家的花老爷子！
泉州距离蜀中千里迢迢，花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辞辛劳来到唐家堡，叶枫心头不禁十分感动。
最后走进来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脸上满是青色的须根，叶枫看着他很是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那汉子哈哈一笑，对叶枫说道：“叶公子，看见你没事，我们可就放心了。”
这声音？
叶枫一下子想起来了，他不会记错，这个汉子便是当初在泉州花家，假扮三保太监郑和，协助他揭破了江南明家意图刺杀郑和郑大人阴谋，郑大人麾下的那位勇敢的副将，康副将！
他不是应该领兵护卫在郑和郑大人身边的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唐家堡的？
叶枫看着他，感到万分的惊讶：“怎么，你，你怎么会也来了？”
康副将也明白叶枫的惊诧，笑了笑说道：“花老爷得知叶公子将要在蜀中遇到危险之后，便告诉了郑大人，郑大人于是命末将带着他身边的一百精兵，随着花老爷赶来相助。因为我们身份特殊，有着诸多不便，因此才乔装扮成了花老爷麾下花家的那些门客，江湖人物的模样，想不到还是被叶公子一眼就认出来了。”
想不到连郑和郑
大人也派了人前来相助，叶枫感觉到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康副将笑道：“叶公子当初粉碎了江南明家想要刺杀郑大人的阴谋，救了郑大人一命，我等的性命也全都是郑大人在远洋之时，在海上所救，所以，叶公子你便是我全体将士的恩人，如今既然恩人遇险，我们纵然是千山万水，也理当赶来相助，所以叶公子不必为此挂怀。”
他的话很自白，却透着深深的情义与豪情，令叶枫感觉到一阵温暖，不，站在这里的每个人，他们的出现本身，就已经令叶枫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一种来自内心的温暖。
过了一会儿，叶枫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才开口问道：“诸位不愿千里赶来相助，令小子感到无比的感激。不过，诸位是如何得知在下即将有难的？”
花老爷子说道：“老夫是收到了少林凝然了改大师的书信，言明叶公子即将在唐家堡面临极大的凶险，请老夫看在之前叶公子的恩情份上，出手相助。其实，就算他不说，老夫也一定会来的，叶公子对于我花家恩深义重，我老头子绝非忘恩负义之人，知道恩人有难，岂有不来之理？”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点头，他们的情况也是一般无二。
原来如此，是少林的凝然了改大师出面请他们前来相助的。
可是，新的疑问也就来了，了改大师是怎么会知道自己即将有难的？
之前皇上朱棣不是说过，了改大师是受他的背后操控，才会暗中帮助叶枫，指引他一步一步发现那上古宝藏的秘密的、既然了改大师是皇上的人，他怎么会选择通知这些人，来破坏皇上的计划呢？
对于叶枫的这些疑问，唐太公笑了笑，开口说道：“其实，这些都是我通知了改大师的。”
“是你？”叶枫还是不明白。
唐太公微笑着说道：“虽然了改大师为了少林的前途，不得不选择听命于当今皇上，可他那是遭到了胁迫，心不甘情不愿的。而且，当今皇上的性情冷酷，很难说一旦少林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所以，同样是为了少林的未来，他一定要想办法摆脱皇上的控制。”
“而且，了改大师研究这个宝藏的秘密已经多年，研究得越深入，知道的越多，他就越是感觉到这宝藏蕴藏的力量太过强大，根本就不应该现世，或许会给天下带来极大的危机。因此，我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暗中通知了他，让他利用他的声望想办法通知各位，而各位全都是之前曾经受到过叶公子恩惠的人，希望大家能够共同出手，相助叶公子。”
原来是这样。
叶枫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是皇上这一次既然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于不惜御驾亲自前来，想必已经秘密的计划了很久了，唐先生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呢？”
唐太公笑了：“我失踪了二十年，隐身在暗中观察一切，到了今日，对于皇上的整个计划，甚至于他的心思，早已经是一清二楚了，他御驾亲自出京，这么大的动静，我又岂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第一百九十章 重要的事
唐太公说自己对于朱棣的计划是一清二楚，叶枫听了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为了寻找关于背上时隐时现的神秘龙纹的真相，这几年他在江湖漂泊，四处历险，吃了多少苦头，历经了多少艰险磨难，前前后后有多少人为此而丧命。
然而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或者是自己的一生，全都不过只是皇帝朱棣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所有的一切，全都在朱棣的计算和掌控之中，而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一个传说之中的，神秘的上古宝藏。
究竟这个宝藏是否真的存在？这些年为之牺牲的这些人，他们究竟死得是否有意义？自己背上那个神秘的龙纹图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多的疑问充斥着叶枫的脑海，现在唐太公却说他清楚的知道一切，怎能让叶枫不觉得激动？
他努力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身来，可是大战之后的脱力，令他全身无力，几乎难以动弹。
一旁一直守护着他的程姑娘连忙制止了他：“别动，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唐太公点点头，说道：“她说得对，你刚才身体里爆发出的力量太过巨大，几乎超过了你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所以你现在必须要好好的休息恢复。”
叶枫依然顽固的想要坐起身来：“可，可是……”
唐太公微笑着：“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又很多的问题，像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放心，很快一切的答案你都会明白的。不过不是现在，这里地方也不对。等到此间事了，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会明白所有的真相，也会面临你人生之中最为重大的选择。。”
唐太公既然都这么说了，叶枫也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继续躺了下来，心中的那一份对于真相的渴望却一直在不断的骚动，令他再也无法安睡。
唐太公笑了笑，说道：“这样吧，我先告诉你一些刚才发生的，你不知道的事情，就从你晕倒之后讲起。”
接着，唐太公就把叶枫晕倒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一一的向叶枫娓娓道来。
叶枫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晕倒，竟然错过了这么多无比精彩的剧情。
当听到关四犹如从天而降的剑神一般，一个人同时面对像姜慕白、唐老太太这样的顶尖高手，加上二十多个黑衣人之时，还能凭借一己之力，把所有人全都玩弄在股掌之间，游刃有余之时，叶枫心中也不免万分的惊骇。
像关四这样一个已经痴傻了的老人，竟然可以令自己的剑术突飞猛进，达到这样难以想象的境界，的确很令人震惊。
莫非像武功剑术这样的东西，正常人是永远也无法突破自我，达到巅峰的？难道只有像关四这样的疯子，反而能够放开一切，达到真正的突破？
其实，自古以来，但凡在某一领域能够达到无人可比的境界的那些真英雄真豪杰，哪一个在世俗之人的眼中，不是个疯子？
强悍的对手刺激了关四，也成就了关四，让他真正的突破了一切，达到了这如同剑神一般的境界，达到了剑术和人生的巅峰。
可惜，
这样的巅峰太过短暂了，就像是烟火，灿烂夺目只在一瞬之间。这巨大的力量吞噬了关四最后的一丝理智，若不是死在唐太公的那一柄飞刀之下，他狂性大发，还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一场灾难？
接下来是这些群豪们的登场。
当听到他们大呼着“叶枫是我朋友，谁敢伤他”这样的话，不顾一切的冲破那些黑衣人的阻截，赶来相助的时候，叶枫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了。
这些人之中有老有少，与叶枫的交情有深有浅，甚至于像花老爷子当初为了要杀飞天蝙蝠的事情，与叶枫之间还曾经剑拔弩张，势同水火过。
可是，在接到消息，得知叶枫将有危难之时，他们全都义无反顾的选择了鼎力相助，不计生死，即便是当他们得知面对的敌人是当今的皇上，这样做即是与朝廷为敌的时候，也没有半点退缩。
这些已经不光是因为叶枫曾经对于他们有恩，更多的，或许是因为友情，因为他们的心中有大义！
不得不说，少林凝然了改大师还是很有眼光的，虽然他足不出户，一直待在少林寺后山的竹林之中，却知道天下江湖中所发生的一切。他选择书信通知的这几个人，全都没有丝毫犹豫的就选择前来相助叶枫，没有一个人他看走了眼。
叶枫的心头只觉得一股暖流在汹涌澎湃，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只能看着群豪们，连声说：“谢谢，谢谢！”
花老爷子笑着说道：“叶公子这话就见外了，我们都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我们之间可不仅仅是报恩而已，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你叶公子的人品。”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这一下倒把叶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时，一旁的唐太公故意板着脸说道：“怎么？光顾着感谢他们，就不该感谢感谢我？这蜀中是什么地方，若不是我们夫妻暗中安排，他们这些人又岂能这么畅通无阻，丝毫没有被人觉察的一路来到了唐家堡？只怕还没等进入蜀中就被迫打道回府了！”
他说的是实情，不过他这么故意板着一张脸，煞有介事的样子，反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向以冷面铁腕著称的唐老太太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看着唐老太太，叶枫忽然又有一种感觉，或许从前那个严厉冷漠的唐老太太只不过是带上了一个看不见的面具，现在的这个样子，其实才是她的真面目。
笑声止住，唐太公接着讲下去。
当听到在马车之中保护朱棣的人竟然是武当长老李玄宗的时候，叶枫的吃惊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会是李玄宗？
当初嵩山听涛山庄之事，多亏了李玄宗的鼎力相助，手刃了林随风，否则以林随风的武功，若是他要逃走，只怕在场的人真的没有一个能够挡得住他。
而李玄宗贵为武当长老，名满天下，当时的叶枫不过是一个与他素不相识，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子，能够仅仅凭着一封书信，李玄宗便毅然决然的远赴嵩山，前来相助，对于这一点，叶枫一直是心存感激的。
可是，现在看来，当初李玄宗之所
以会这么痛快的毅然决定前来相助，其实都是背后的皇上朱棣的一手安排。他的到来，既保护了叶枫的安全，毕竟叶枫是皇上整个计划之中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又能铲除林随风，打击削弱天意楼姬家这样的江湖势力，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这时的叶枫不禁想起了在嵩山告别之前，唐仇对他的那一番话。
当时唐仇就曾经说过，李玄宗此人心机深沉，绝不简单，提醒他要小心防范。只不过当时叶枫被李玄宗仙风道骨的外表所惑，并不以为然，还觉得可能是唐仇想多了。
现在看起来，唐仇说得真是一点也不错。
想到了唐仇，叶枫心中不由得一阵惋惜，这时多么聪明的一个年轻人啊！如果他能活到现在，他的将来一定是无可限量的，可惜，他一生都为了仇恨而生，困在仇恨之中，最终丧生在仇人雷破天的手上，这样的悲剧结局，似乎早就注定了无可避免。
想起唐仇眼中那一种对于友情的渴望，或许，他真正渴望的，只不过还是一份没有仇恨，没有报复，轻轻松松的正常人的生活吧！
最后，唐太公讲到了鬼影子挟持朱棣，威逼他退兵的事情。
叶枫没有想到，这一次连鬼影子竟然也来了。
鬼影子是张胖子的师傅，这一点叶枫早就知道。
不但他与张胖子之间是结义兄弟，亲如手足，而且他们俩的师傅，鬼影子和魔刀魔五楼之间，也是极为亲密的好朋友。
这两个人因为早年间的交手而认识，不打不成交，最后却成为了一辈子的好朋友，他们都是性情有些古怪，容易被人误解的人，物以类聚，所以他们之间的交情反而比寻常的友情更加坚固，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吧。
而现在，师傅魔五楼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人世，想不到这一次鬼影子会仗义出手，或许，也算是他为今生这位唯一的好友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
提到了鬼影子，自然便想到了张胖子。
叶枫这时候才发现，自从自己醒来之后，还一直没有看到张胖子的身影。
这不正常。
从前自己每一次遇到危险，这位义兄总是心急如焚，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的，然而这一次他却不见了踪影，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叶枫的疑问，唐老太太笑了笑说道：“张家小胖子是老身让他去办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了，他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你晕倒的事，否则老身只怕是调不动他的。”
叶枫一脸的疑惑，极为重要的事？
唐太公点了点头：“是的，极为重要的事，关系到我们这里所有人生死存亡的大事。皇帝的脾性叶公子你应该有所耳闻，这一次他被鬼影子威逼，被迫暂时退兵，他的心里该是如何的恼怒和不甘心哪？我料定他必定会调集军马卷土重来，而且会非常快，因为这是他多年来的计划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了，他绝不会甘心就这样放弃的。”
他抬起头看着门外幽幽的说道：“按脚程推算，张家小胖子现在，只怕应该已经到了地方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剑门关
剑门关。
据史书记载，三国之时，蜀汉丞相诸葛孔明行经此处，见大小剑山之间有阁道三十里，大剑山中断之处壁高千仞，天开一线，便于此处垒石为关口，以为屏障，称之为剑阁关，后来诸葛孔明六出祁山，姜维十一次北伐中原，均由此道出兵。
唐朝之后，改名为剑门关。
这里是进出蜀中的咽喉要道，军事重镇，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张胖子站在关口，仰视两侧绝壁耸立，高达数丈，而关口所在的连绵山脉中断之处，其宽不过五十米，再有这雄关高垒，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然险峻之地，让人不由得不感慨这天地造化的鬼斧神工。
险关自当重兵把守，这里自然也设有卫所，驻守军士，镇守雄关。
张胖子远远看去，守在关口的那些军士，一个个魁梧高大，衣甲鲜明，站在那里威风凛凛，精神十足，一看就是平时勤于操练的精锐之士。
他不禁想起了出发之前唐老太太对他说的话，她早已料定唐家堡外面的那些黑衣人定是朝廷派来的，既然如此，一旦遇挫，必定会调动附近的官军相助。
而这剑门卫所，就是距离唐家堡最近的军营，若是急行军，不过一日一夜间的路程，瞬息可至。
如今看来，这里的军士如此雄壮，战力定然不可小觑，一旦他们赶到唐家堡，以唐老太太手下的那些江湖人士，武功纵然不弱，但是说到行军作战，却非其所长，只怕就算是拼上了性命，也难以抵挡真正军阵的攻击。
看起来，他这一趟真的的非来不可的。
经过了这一整日的急奔，虽然张胖子的轻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却也累得疲惫不堪，只不过他心中有数，自己必然已经领先于前来调兵之人到达这里，对于这一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整了整衣衫，张胖子径直走向了守卫关口的军士，脸上堆着笑说道：“请问这位军爷，这剑门卫所的统军长官可在？烦请通传一声，有人求见。”
那军士侧头看了看这个风尘仆仆，其貌不扬的胖子，哼了一声呵斥道：“军中长官岂能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见的？赶快走开，莫要招惹麻烦。”
张胖子被他一顿呵斥，也不生气，他知道这里面有些规矩的，一面堆着笑，一面伸手入怀，想要掏出些碎银子贿赂这守门的军士。
可是他的手一伸进去，却拿不出来了。
他忘了，自从他和叶枫从乌斯藏地回到中原之后，两人便是一贫如洗，身上是身无分文。
这一路上，先是慕容世家，再是泉州花家，最后是蜀中唐门唐大派人来接，一路之上全是有人付账，他们全都是混吃混喝这么走过来的，何曾自己使过银钱？所以现在他的怀里，实在是空空如也，不名一文。
他此刻哪里还有钱财来贿赂这守门的军士？
他此刻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临出发之前就应该向唐老太太讨一些银子带在身上，这老太婆，光
知道使唤人，连点随身盘缠也不给预备。
他也不想想，当时情势危急，谁还顾得上这么多？再说了，谁又能想到，他一个堂堂国公府的世子出身，身上竟然会比路边的一个乞丐还要穷，连一个铜板也没有？
张胖子手揣在怀里，却拿不出来，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
原本看他伸手入怀，那军士眼中还闪过了一丝喜色，可是看他伸手进去却半天也摸不出来，整个人傻在了那里，顿时也明白了，这小子没钱！
于是便也冷着一张脸，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了。
张胖子心中暗自叫苦，可是既然来都已经来了，这任务总还是需要完成的，他也只有无奈的陪着笑脸，哀求道：“军爷行行好，就通传一声，在下的确有紧要的事情要求见长官。”
那军士没好气的斥道：“你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此处乃是军事重地，再啰里啰嗦的，就拿你治罪，还不快滚！”
这时一旁的另一个军士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或许这人真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呢？说起来，一个普通老百姓，怎么会有胆子直接求见军营里掌军的长官呢？
那军士对张胖子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张胖子略一思索，开口说道：“在下奉了英国公张辅大人之命，前来传话的。还烦请二位通传引见。”
他不得已，抬出了父亲的招牌来唬人，不过却没提自己就是英国公世子的事情，毕竟现在向他这副身无分文，风尘仆仆的样子，说出来只怕也没人肯信，反而会觉得他在胡吹大气。
英国公张辅？这两个军士顿时吓了一跳。
张辅统军多年，在军中极有威望，即便不是他的部属，也应该听说过他的大名和事迹，这两个军士自然也不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听说张国公大人已经领兵去远征安南了，再看眼前这个胖子，的确像是赶了很远的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倒也说不定真是远从安南赶来为张国公传话的使者。
可是万一此人要是虚言恫吓，假冒身份之人，却又该怎么办？军营重地，擅自放外人入内，这可是重罪。
因而那军士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既然你说你是英国公张辅张大人的使者，可有公文书函？”
张胖子只不过是随口胡诌，哪里有那些东西？
他眨了眨眼，灵机一动，板着脸低声说道：“事关机密，并无公文书函，乃是张大人亲口所交待的口信，这是信物。”
说完，一伸手从腰间摘下了一块玉佩。
这玉佩是当年他及冠之年，父亲亲自送与他的，据说是宫中名匠的手艺，皇家所赐之物，格外珍贵。
两个军士小心翼翼的接过去，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他们虽然不认识这方玉佩，却看得出此物玉质稀有，是极为珍稀之物，绝非凡品，不由得对张胖子的胡说八道已经信了九分。
既然这个胖子是英国公张辅派来的使者，若是耽误了军机大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名。
两个军士连忙点头哈腰的对张胖子陪着笑说道：“贵使远来一路辛苦了，请随小的来，这就引贵使去见这里统军的穆大人。”
说完，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引路，带着张胖子向里面走去。
张胖子看着他俩点头哈腰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不禁想起了一句话：“前倨而后恭者，何也？”
不过他现在懒得和这两个小军士拽文嚼字，于是跟在他们后面，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两个军士把张胖子领到了军营之中的一座大帐篷里，躬身说道：“贵使请在此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请穆大人来相见。”
张胖子昂着脑袋“嗯”了一声，两个军士便退了出去。
张胖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背负着双手开始打量起这座帐篷之中的陈设起来。
这座帐篷应该是军中发号施令的帅帐，陈设极为简单，除了必要的桌椅，还有壁上悬挂着的一把硬弓和一把佩剑之外，只有正中央的一座案几比较引人注目了。
那案几样式简单古朴，一看就是恨有些年头的了，不过整个看上去黑黝黝的，与帅帐之中的其他陈设显得颇有些格格不入。
张胖子走上前去伸手一摸，触手冰凉，这案几竟然是铁铸的！
在案几后面，立着一面屏风，上面绘着一副图画，画上骏马奔驰，神气不凡，张胖子一眼就看出那上面画的是战国时期，齐威王与大将田忌赛马的故事。
张胖子站在屏风之前，饶有兴致的观赏了半天，不由得微微摇头，轻叹了一声。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浑厚雄壮的声音：“生鲜为何叹息啊？”
张胖子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人大踏步走进了帅帐之中。只见此人身体高大魁梧，又黑又壮，全身披挂，一张黑脸上满面的虬髯根根如同钢针直立，威武不凡。
张胖子暗想，这位一定便是这里统军的那位穆大人了。
他微微躬身参见，这位穆大人倒也直爽，一上来就自报家门，说道：“这剑门卫所属于川蜀都指挥使司直辖，因为蜀中之地一向并无战事，因而这卫所指挥使的位置一直空悬着，暂时一直由本将代理统领所有军士。本将姓穆，忝为此间卫所的卫镇抚使。”
张胖子再拜道：“参见穆将军。”
穆将军走到屏风之前，与张胖子并排而立，注目屏风上的画，问道：“刚才听到先生叹息，不知却是为何啊？”
张胖子笑了笑，说道：“此画笔法精妙，神态飞扬，定是名家所作。只不过，立于这帅帐之中，却有些不妥。”
“哦？”穆将军眉头一皱，“还请先生指教，愿闻其详。”
张胖子微微一笑，心中暗想，看起来这位穆将军说话如此客气，想必是个讲道理的人，这样一来，自己要说服他拒绝发兵的任务，可就容易得多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田忌赛马
张胖子煞有介事的背负双手，仔细看着这幅画，问道：“此画中讲述的乃是当年田忌赛马的故事，出自《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对吧？”
穆将军点头说道：“正是。当年田忌与齐威王以千金为注，相约赛马，当时在田忌手下效力的孙膑，见田忌的赛马均稍弱于齐威王的赛马，于是献策，将赛马分为三等，以上等马对阵齐威王的中等马，以中等马对阵齐威王的下等马，如此三战两胜，赢得了千金之注。”
张胖子点头赞道：“排兵布阵，以及之长攻敌之短，真绝妙也！”
穆将军说道：“孙膑为兵圣孙武后人，师从于鬼谷子，学究天人，乃是本将最为推崇之人。田忌赛马的故事更是流传千古，为人所津津乐道。本将把此画置于帅帐之中，不知有何不妥之处？”
张胖子微微一笑，说道：“孙膑自然是旷世之奇才，辅佐齐国一脸打赢了桂陵和马陵之战，大败当时强盛的魏国，奠定了齐国东方霸主的地位。他所著的《孙膑兵法》，又称《齐武子》，也是后世领军之人的必读物。可惜，此人纵然是一代军事奇才，却没什么政治头脑，以致于误人误己，终未能完全施展其才华。”
穆将军眉头一皱，诧异的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张胖子笑问道：“将军可知田忌赛马此事的前因后果？”
穆将军一怔，他虽然熟读兵书，万分推崇孙膑，可是终究是行伍出身，读书不多，对于史书什么的更是没有兴趣，对于张胖子所问的确是不甚了了。
张胖子说道：“将军之前所言一点不错，孙膑早年的确师从于鬼谷子，与魏国名将庞涓乃是同窗好友。后来庞涓回到魏国，成为了统军大将，却始终感觉心中有一个隐患，那便是他深知自己的才能远不及师弟孙膑。”
“为了避免将来孙膑出仕别国，战场上相遇自己不是对手，他想方设法以同窗好友之情将孙膑骗到魏国，又罗织罪名，陷害孙膑，对孙膑实施了残忍的刖刑，砍去双腿，面上刺字，囚禁在魏国。”
“当时齐国使臣出使魏国，探知此事，齐威王对于孙膑之才很感兴趣，于是下令使者营救，秘密用马车将孙膑带回了齐国。可惜见了孙膑之后看他双足残疾，不能为将，于是把他交给了手下大将田忌。”
“这之后，便是田忌赛马的故事。此事之后，田忌深深的认识到了孙膑之才，正式将他献给了齐威王，齐威王拜他为军师，而后才有了桂陵之战，孙膑使用围魏救赵，大破魏军。再之后的马陵之战中，使用添兵减灶之法，诱敌深入，破魏军十万，庞涓也在此役中自杀身亡。”
“自此之后，曾经强盛的魏国元气大伤，失去了其诸侯之中的霸主地位，而齐国从此威名日盛，开始称霸东方。这些，想必将军都已经知晓了吧？”
穆将军颔首，关于孙膑的这些事迹，他自然是了然于胸的。
张胖子接着追
问道：“可是，孙膑到了齐国，首度崭露锋芒的田忌赛马一事，难道是偶然的机会吗？”
穆将军茫然的摇摇头，这他确实不知。
张胖子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开始卖弄起肚子里的墨水来：“根据史书记载，齐威王算得上是个明君，任贤用能，励精图强，可是生平只有一个爱好，便是与臣下赛马。当时齐国尚武，养马之风盛行，他最喜欢和诸位王公大臣们赛马，而且王宫之中的马不但品种最好，而且精心喂养，所以每次赛马，他都是赢家。”
“当时在齐国，田忌是执掌兵权的大将军，还有另一个重臣，便是国相邹忌。邹忌也是当时的一代名臣，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同样是流芳千古，他主张推行的改革制度，令齐国国力富强，这也为日后齐国战胜魏国，成为霸主奠定了基础。”
“相比田忌，这位相国邹忌大人就明显要有政治智慧得多了，虽然每一次赛马他都输给齐威王，他却不但不以为忧，反以为喜，因为比起输给齐威王的这一点钱财而言，君王的宠信和重用，无疑要重要得多。可是田忌却不明白这个道理，每次输给齐威王之后，他总是心疼那些输掉的钱财，整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当时在田忌门下的孙膑见到了他的烦恼，也敏锐的感觉到了这是一个机会，于是便向他提出了上驷对中驷，中驷对下驷之法，而且以千金为注，赢得了一场。这一次几乎把田忌之前所有输给齐威王的钱财全都赢了回来，田忌自然是喜出望外，眉开眼笑，孙膑也因此事被田忌推荐给齐威王，成为了齐国的军师。”
“这看似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真是这样吗？齐威王的心里该是怎么想呢？堂堂一国之君，平时一直是严于律己，一心为国，就这么一点点的小爱好，竟然还要输给臣下，这是如何的挫败感啊！而且，田忌突然要求提高赌注，一掷千金，并且胜利之后那得意洋洋，笑逐颜开的模样，无疑令齐威王感觉到这是一场阴谋，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对于田忌和孙膑，他即便再大度，心中也难免会有了芥蒂。”
“可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隐忍不发，为了国家，他还要做出一副宽宏大度的样子，接受田忌的推荐，重用孙膑，这样的憋屈，在他心中必然会形成一种怨气，即便是现在不发作，对于今后，那也是一种隐患。”
穆将军听得连连点头，深感有理。
张胖子继续说道：“这之后便是著名的桂陵和马陵之战，魏军精锐尽失，元气大伤，田忌和孙膑为齐国立下了大功，大受封赏，声望和地位在齐国之中如日中天，一时无二。可是这时，却引起了另一个人的小心思，那便是那位著名的国相邹忌。”
“邹忌此人虽然是贤臣，然而也有一些小毛病。田忌爱财，把一点钱财看得比什么都重，而邹忌呢，就是爱权。他看重手中掌握的权力，也是因为此时他大力推行的改革措施，正进行到了最为关键的
时刻，若是一旦大权旁落，很可能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而田忌与他，素来政见不合，在朝堂上是一对死对头。从前田忌掌军，各司其职，倒也并不能影响到国家法令的颁布，然而随着如今田忌成了齐国的大英雄，大功臣，声望日隆，已经开始无形的影响到了邹忌的权威，成为了新政的阻碍。所以，邹忌就不得不开始对田忌发难了。”
“邹忌先是派了心腹之人，假冒田忌手下去占卜，看田忌是否有君王之相，其后擒拿占卜之人，送到齐威王面前大进谗言，诬告田忌有不臣的野心。其实这种伎俩十分拙劣，以齐威王的精明岂能看不破？只不过齐威王心中原本就对于田忌有了芥蒂之心，现在田忌功高卓著，难免有些行为不检点，更是引起齐威王的不满，只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件事打压他而已。”
“听闻齐威王因为此事震怒，田忌万分恐惧，于是出逃楚国，孙膑也辞去军师，流亡别国。这两人在外漂泊多年，一直到后来齐宣王即位之后，才为他二人平反，重新召回齐国，官复原职，可惜这两人都已经垂垂老矣，此后再也没有过什么事迹了。这件祸事对于他们而言，虽然是无妄之灾，不过从根上看来，一切都还是缘于田忌赛马所埋下的种子。”
穆将军哪里知道这田忌赛马前后还有着这么多的曲折故事，一时听得是目瞪口呆，只剩下拼命的点头。
张胖子叹息道：“据《战国策》中记载，其实当初马陵之战结束后，田忌率领重兵班师之时，孙膑曾经向他建议，利用手中的兵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都城，夺取大权。田忌本身就是王族血脉，此举胜算极大，不过田忌瞻前顾后，左思右想之后，还是没有听从孙膑的建议。”
“孙膑此人虽然是天纵奇才，可惜政治智慧不够，之前田忌待他如挚友，万分信赖，他却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为自己的前途，献赛马之策，表面上看是帮了田忌，实际上却原本十分倚重信任田忌的齐威王心生不满，为田忌将来的遭遇，埋下了祸根。为了一己的前途而害了朋友，此为不义。”
“后来齐威王对他们万分信赖，以举国之兵托付给二人，大破魏军，成就千古英名，孙膑却建议田忌领军谋反，身受王恩不思报答，却怀谋逆之心，此为不忠。”
“如此不忠不义，他后来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和田忌多年逃亡他国，很大程度上其实并非是邹忌那拙劣的陷害，更重要的可能是害怕当年意欲谋反之事败露，死无葬身之地的缘故。假如当初他们能够继续留在齐国，以齐国之强，他们二人之才，定然可以大展拳脚，开创一番伟大的事业，天下只怕也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穆将军也听得是连连叹息不惜，直呼可惜。
张胖子微笑道：“所以，将军把这画着田忌赛马的屏风放在这帅帐之中，歌颂那不忠不义之人，是否有些欠妥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 张胖子的来意
不忠不义？
这话说的很重。
尽管张胖子引经据典，讲得似乎很有道理，让人无从辩驳，特别是这位穆将军，读书本来就不多，更是无言以对，不过到底孙膑是他心中推崇备至的偶像，被人如此评价，始终还是令他心生不满。
穆将军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不再理会张胖子，而是慢慢的踱到了那张铁铸的案几后面，坐了下来，手里缓缓的把玩着一样东西，张胖子一看，正是自己先前交给守门军士的那块父亲送给自己的玉佩。
穆将军沉着脸缓缓说道：“此玉玉质通透，做工精细，乃是绝好的上品，本将曾在京城任职，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这物件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自皇宫大内流出之物。”
张胖子暗想，既然你这么识货，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怎知穆将军忽然抬头注视着他，又说道：“你说此物乃是英国公张辅交予你的信物，依本将看来，此物的确有可能是张辅张大人之物，不过，你却绝非是前来为张大人传话之人！”
张胖子不觉一愣，脱口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穆将军得意的一笑，伸手抚摸着面前的那张铁案，问道：“你可知此物的由来？”
张胖子摇头不知。
穆将军说道：“这是当初之时，汉王殿下在军中统兵之际所用的帅案，本将当时有幸在汉王殿下麾下为将，征战杀伐，抵御外敌，总算也立下了一些微博之功，得以蒙殿下青睐，随他回到了京城之中。”
“后来承蒙殿下提携，本将外放统兵，殿下便将此案赐予本将，意为激励本将勿忘出身，勤于操练兵马，有朝一日还可以为国杀敌，镇守边疆。所以本将把这张铁案时刻摆放在帅帐之中，时刻提醒自己，不可忘记汉王殿下的嘱托。”
张胖子眨了眨眼，心道原来如此，这穆将军原来是汉王朱高煦的人，这就难怪他会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果然，穆将军说道：“虽然英国公张辅在军中统军多年，威望极高，军中之人无不听过他的大名，可是本将一直追随汉王殿下，与张国公大人从无往来，根本就不认识。久闻他如今领兵在外，远征安南，怎么会派了一个本将并不认识之人，千里迢迢的跑来剑门，传什么口信？”
“若是私事，本将与他素无交情，料想也没有什么私事可谈的。若是公事，无非是想要征调我本部兵马前去参与远征安南，那也应该有皇上诰命，兵部行文，断无凭着这么一块玉佩就来征调兵马的道理。要知道，无令私自征调兵马，可是杀头的重罪，要灭全族的！”
他双目如电，紧紧盯着张胖子厉声喝问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张胖子被他这一番话，问了个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虽然父亲在军中掌兵多年，可是张胖子从小便养尊处优，从未在军营中待过，并不清楚军中的各种派系关系，刚才之所以打出父亲的名号，无非是拉虎皮作大旗，狐假虎威，想靠着父亲在军中的威名，怎么说军中将领多少也会给点面子的。
却不曾想到，这里统军的这位穆将军，竟然会是汉王朱高煦的手下，这下子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铁板上，张胖子心里不由得叫苦不迭。
怎么办？总不能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张胖子张痴吧？要知道，他可是从诏狱之
中越狱逃出来的，已经被张家除了名，现在的身份再不是什么英国公世子，而是一个被锦衣卫天下通缉的逃犯。
张胖子正在左右为难，犹豫不决之时，穆将军上下打量着他，掂了掂手中的那块玉佩，忽然开口说道：“你身上有这样一块来自皇宫大内的玉佩，又胆敢张口便自称是张国公大人派来的人，依本将看来，你的身份定然绝不一般。”
“久闻英国公府上有一位世子，虽然身份高贵，却自小顽劣不堪，虽然体态肥胖臃肿，身手却是不错，最喜欢闯荡江湖，结交朋友，身上颇多江湖习气，算得上是个异人。只可惜后来犯下了大错，被皇上下了大狱，还被张家除了名籍。”
他眨了眨眼，望着张胖子说道：“看你身材倒和他有八分相似，而且出口成章，引经据典，显然是饱读诗书，莫非，你与这位张家的公子爷有什么关系不成？”
张胖子心里一沉，竟然被这位穆将军认出来了！
如果他此时呼叫门外的卫士，进来擒拿自己，交予锦衣卫邀功的话，倒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纵然自己凭借着这一身的轻功，想要轻易脱身倒也并非难事，可保无虞，可是唐老太太所交待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了，到时候唐家堡定然在劫难逃，叶枫他们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张胖子心里不免焦急了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他抬眼偷偷瞟了穆将军一眼，心里暗自盘算着如果此时动手擒住他，又当如何？
可是看此人久居军中，身经百战，绝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即便是自己能够擒住他，若是他死活不受威胁，又该怎么办？
张胖子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倒是穆将军看见他的眼神不对劲，猛然间警觉起来，一下子站起身子，手按腰间佩剑，指着他说道：“咳，你可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啊！告诉你，本将可是沙场百战余生之人，这一身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你莫要自取其辱啊！”
张胖子听他这番虚言恫吓，不觉有些好笑。
军旅之中平日操练的功夫，都是为了在战场上战阵之中相互配合，杀敌自保用的，与江湖中单打独斗的武功大有不同，相差甚远，穆将军的这番话反倒是显出了他的心虚。
不过张胖子也有些奇怪，既然这穆将军已经看出自己有动手的意思了，为什么只是在这里虚言恫吓，却没有呼唤帅帐之外的卫士呢？
张胖子正奇怪间，那穆将军却忽然声音放柔了一些，说道：“只不过，你究竟是不是那位英国公府上的前世子，与本将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张胖子听了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将军哼了一声说道：“本将的职责是统领这里的兵马，至于锦衣卫追捕逃犯什么的，可不是本将该关心的事情。毕竟，缉捕追逃什么的，那可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张胖子有些呆住了，虽然他素来知道锦衣卫权力很大，行事强硬，军中很多人都对他们心怀不满，可是也没道理明知眼前之人是一个逃犯，却视而不见，装作不知的啊！
穆将军这话，却着实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
正在他疑惑不解之际，穆将军又说道：“本将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你甘冒如此风险，进入军营来见本将，究竟有什么事？”
张胖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干脆的说了
出来：“在下来见将军，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穆将军看上去并不意外，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张胖子说道：“不久之后，会有自称是朝廷的人员前来将军的军营征调兵马，到时候请将军万万不可奉令。”
穆将军眼光闪动：“征调兵马，去做什么？”
张胖子说道：“征剿唐家堡。”
唐家堡？唐家堡是蜀中势力最大的江湖门派唐门的老巢，穆将军既然驻兵在蜀地，自然也曾经听过蜀中唐门的大名。
于是他问道：“为何朝廷要征剿唐家堡？”
张胖子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唐老太太临出发之时只是告诉他外面的那些黑衣人都是朝廷的人，却并未告诉他原因。
穆将军挠了挠头，说道：“这却难了，本将要以何理由拒不奉令呢？”
张胖子笑了笑，说道：“刚才将军也说过了，要想调动兵马，必须要有皇上下诏，或是兵部的明文文书，而这前来调兵之人，绝不会有这两样东西。”
穆将军问道：“你能肯定？”
张胖子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肯定！”
其实他并不能肯定，只不过他的信心，来自于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说得很明白，这些黑衣人既然是朝廷派来的，却扮作黑衣人模样，隐藏真实身份，说明这背后主使之人绝不愿意将这次行动弄得天下皆知。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会白纸黑字的留下什么皇上的诏书或者兵部的明文呢？
张胖子亲眼见到了唐老太太的老谋深算，连唐大这样的人也完全不是对手，她说的这话，对形势如此重要的分析，也绝错不了。
张胖子深信不疑。
虽然张胖子说得如此肯定，看样子穆将军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张胖子决定趁热打铁，再加上一把火。
他望着屏风上的田忌赛马的那幅画说道：“如果将军你奉令出兵，无论成败，最后恐怕那背后主使之人事后都绝不会承认的，届时私自调动兵马的罪责只怕会落到将军你的头上。这么大的黑锅，你是扛不起的，到时候纵然将军你即便是真的有孙膑之才，只怕也难免落得一个杀头的下场，和他一样，无辜的成为政治的牺牲品，空负了这一身的才能。”
听他提到了孙膑，穆将军不觉笑了：“本将这一点微末之能，岂敢与齐武子相提并论？张公子实在是谬赞了。”
张胖子暗自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拍马屁果然是人人喜欢，百试不爽的，何况自己刚才这个马屁还拍得如此自然，毫无痕迹。
这时候，穆将军忽然抬起头，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说道：“其实张公子即便不提，本将也早就决定了不会奉令调兵的。”
这下子轮到张胖子吃惊了：“将军怎会预先知道此事的？”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那前来调兵的使者赶在自己之前已经到了？不可能啊？以自己的轻功，自己的脚程，绝对已经赶在了那使者的前头，绝不可能他会比自己还先到的。
张胖子正惊讶之间，穆将军笑了笑说道：“就在张公子赶到之前，本将已经见过了另一位使者，正好介绍给张公子认识一下。”
说罢，他转头朝着帅帐之外大声说道：“周大人，请进来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周大人的选择
周大人？
张胖子回头一看，一个年轻人从帅帐之外走了进来，面带微笑。
一个熟人。
张胖子指着他不禁大叫道：“原来是你啊！”
这位周大人不是别人，却是张胖子和叶枫在清平县之时遇见的那位年轻的县令，周得麟周大人。
周大人对着张胖子抱拳为礼，含笑招呼道：“张公子，别后一向可好？”
张胖子他乡遇见故人，不禁有些喜出望外，上前一把拉住周大人的双手，连声问道：“令堂身体可好？那何老太的一对子女现在都还好吧？”
周大人连连说“好，都好”，意外重逢的喜悦之情也溢于言表。
当初在清平县，叶枫和张胖子相助周大人勘破了何老太的离奇命案，却顾及周大人的颜面与前途，并未当众揭破真相，而是与周大人商议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善后之法，让周大人避免了身败名裂之祸，这一点，他心中一直是非常感激的。
不过叶枫这么做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他曾经对张胖子说过，周大人是个好官，是个真正为了百姓办事的官，这样的好官本就已经不多了，若是毁在了上一代的恩怨之中，可惜了。
寒暄了几句，张胖子忽然心中有些奇怪，开口问道：“周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到此有什么公干？”
是啊，清平县距离蜀地千里迢迢，一个清平县的县令，怎么会忽然跑到这剑门卫所的军营之中来的？
这时，一旁的穆将军笑了笑。介绍道：“张公子还不知道吧？这位周大人如今已经由一个小小的县令，擢升为洛州同知，不日即将赴任，真是可喜可贺啊！”
张胖子一怔，从一个小小的县令，一跃而升为协助知州大人处理一州事务的同知，的确是不小的飞跃，作为从未有过治理一州事务的周大人而言，算得上是破格提拔了。
看来周大人这个清平县令做得不错，能够得到朝廷的如此赏识。
怎知周大人却含笑抱拳说道：“这都多亏了汉王殿下的保荐，大力提携，下官实在是感激不尽。”
汉王殿下？
张胖子愣住了。
汉王朱高煦是什么人？他常年统军，身边的人大都是军中的将领，最不喜欢和文人儒生打交道，再说王府墙高门深，往来无白丁，汉王现在又一门心思要争这个太子之位，结交的都是京中的高官名将，他怎么会认识一个小小的清平县令的？何况还会插手周得麟这么一个无名小卒的升迁？
张胖子奇怪的问道：“你，你怎么会认识汉王殿下的？”
周大人笑道：“早年汉王殿下多年征战，身上难免有些旧伤宿疾，家父在世之时，曾多次为他医治，因而有些交情。”
原来如此，周得麟的父亲是京中太医院的太医，也是京城里的名医，汉王找他治病疗伤，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以汉王朱高煦的行事风格，就算他念及这点交情，想要帮帮周太医的后人，顶多也就是一些金银财帛的事情，绝不会去贸然插手周得麟这么一个小小县令的升迁
的。
所以，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周得麟凭借着这段交情，已经成功的攀上了汉王这个大靠山，投靠了汉王朱高煦！
今天他升任一州同知，明天就可能会成为知州，甚至于不久就会高升道府的府尹，掌管数州之地。到时候，这一州乃至于数州都会成为汉王朱高煦坚定的支持者，为他争夺太子的天平上增加极为重要的砝码，因为周得麟已经成为了汉王的人。
张胖子充满惊讶的问道：“你，你现在已经是汉王殿下的人了？”
周大人却顾左右而言他：“张兄此言差矣！我们可都是朝廷的人，一心为朝廷办事，哪里又会分什么太子和汉王殿下？”
这样圆滑而毫无破绽的回答令张胖子无语，可是他还是很奇怪，之前那个一心为了清平县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周得麟，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了？变成了一心只为朝廷办事，一心想要升官的了？
太子和汉王之间的储君之争如火如荼，已经斗了数年之久，朝廷上下无人不知，自古以来为了那九五至尊的宝座，不知道有多少人成为了牺牲品，白白送了性命。这就是个无底的黑洞，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周得麟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还要主动凑上去，置身其中？
难道他真的是个一心想要高官厚禄，光宗耀祖，而不择手段的人？难道当初真的是叶枫看走了眼，错看了他？
张胖子呆了半晌，才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必解释，他相信周得麟能够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周得麟沉默了一下，叶枫和张胖子不但对他有恩，更加是他的知己，是他的朋友，他不愿再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来应付过去。
片刻之后，他才低声缓缓说道：“这天下本就是朝廷的天下，在下从前想要凭着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手中的权力，令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共享盛世，不过只是个美好的愿望而已，实在是太天真了。等到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我才发觉，想要真正的做一点事情，就必须拥有更大的权力。”
“其实无论是对于太子，还是汉王殿下，我都没有任何偏见，也并非要选边站队，无论他们将来是谁承继这大明天下都好，我只不过是想要爬得更高一些，拥有的权力更大一些，这样才能够做更多的事情，惠及天下更多的百姓，为了大明天下，为了太平盛世，尽自己的一份力。”
周大人说得慷慨激昂，令人动容，张胖子却沉默了。
他的话不能说不对，只不过他到底还是个书生，书生气太重，太过于理想化了。
张胖子自小就在京城中长大，从小到大，见过了无数的朝廷重臣，一个个的崛起，又如同流星一般短暂的闪耀之后就陨落了，今天还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明日可能就会被扣上各种罪名，抄家灭门。
翻翻史书，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数不胜数，可是却依然一代一代的这么循环往复，永无休止。人们总是常说，哪一个忠臣会有好下场？其实，即便是贪官奸臣，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从前张胖子年
幼，还不懂这些，然而随着他渐渐长大，见的多了，也就有些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
没有人一开始就想要当贪官奸臣的，他们最初其实都是抱着为国为民的一颗心而来的。
可惜，权力使人腐化，在长期的政治争斗中，漫漫的长路之中，他们渐渐被改变，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开始眷恋自己的地位和手中的权力，为了这些开始不择手段，却忘记了他们原本是为了什么才踏上仕途的。
孟子就曾经提醒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多么振聋发聩的话，天下的读书人都知道这句话，天下一切的根本就是民，然而朝代更替，却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理解其中的道理。
张胖子看着面前周大人那年轻的面庞，心中暗自祝祷，但愿他能永远记住今天自己的这番话，永远不忘初心才好。
无论如何，这是他的理想，他的选择。
眼看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闷，一旁的穆将军连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道：“原来二位早就认识，故友重逢的确是大喜事，不过我们还是谈谈眼下的事情吧。”
他转头对张胖子说道：“张公子也许想不到，周大人这一次不远千里，专程于去洛州赴任的途中转道来到蜀中，其实是身负重任而来的。”
张胖子问道：“所为何事？”
周大人此时面色一肃，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一举说道：“下官此行，乃是为汉王殿下传话而来。”
张胖子抬头看去，这块玉牌通体洁白无瑕，玉质晶莹透亮，雕纹精美，绝非凡品。
这块白玉牌他曾见到过。
当初京城兵乱之时，汉王朱高煦曾经把这块代表他身份象征的白玉牌交给叶枫，让他凭借此玉牌让淇国公丘福带领本部亲兵，前往宫城弹压住宫中禁军，为京城平叛立下了首功。
如今，汉王朱高煦又将这块玉牌交给了名不见经传的周得麟，足见他对周得麟的信任，也说明了此事的重要。
穆将军躬身道：“不知汉王殿下有何吩咐？”
周得麟昂然说道：“此令剑门卫镇抚使穆将军，剑门卫所驻军，镇守雄关，乃朝廷之重，有万钧重责，兹事体大。特令，即日起，如无皇上亲颁诏书，不得调动一兵一卒，无论任何人传令调动，可概不奉令，立斩来使！”
穆将军用雄壮浑厚的声音应了一声：“末将得令！”
张胖子这时候忽然有些明白了，之前他刚刚一向穆将军提出来意，穆将军立马就表示绝不会奉令出兵，征剿唐家堡，这哪里是他的游说之功，完全是因为这一道汉王朱高煦的命令。
这周大人想必之前就已经对穆将军交待了汉王的命令，眼前的这一幕只不过是二人在他面前演的一出戏，目的只不过是令他放心，这剑门的军士，绝不会去参加征剿唐家堡的行动的，仅此而已。
可是，另一个疑问随即浮现在了张胖子的心中，汉王朱高煦此举分明就是在帮助蜀中唐门，可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难道他和蜀中唐门之间，也有什么交情？
第一百九十五章 汉王的缘由
面对张胖子的疑问，周大人倒也毫不避讳的说道：“其实汉王殿下也并非想要帮助蜀中唐门，以他的身份一向是对于这些江湖门派不感兴趣，敬而远之。在他眼里，江湖上的这些门派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私心太重，比起军队来更加难于统御。”
张胖子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也比较符合汉王朱高煦的性格。他统军时间长，习惯了身边都是惟命是从，一声令下就无所畏惧的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自然看不上那些成天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满心都是地盘，成天算计利益的江湖门派。
不过既然汉王殿下和蜀中唐门之间并无交情，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来这么一出呢？
周大人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汉王殿下要帮的不是蜀中唐门，而是叶枫叶公子。”
是叶枫？张胖子有些不解。
周大人说道：“之前在京城一案之中，汉王殿下被人陷害，几乎是陷入了百口莫辩的境地，是叶公子相助才能揭发了太子一党的阴谋，还汉王殿下以清白。在那一役之中，叶公子手持汉王殿下的这块白玉牌，冒险潜回京城，与淇国公丘福共同剿灭城内的叛军。而汉王殿下则只身进入京营，以身犯险，稳住了京营的军队，断了叛军的外援。”
“在他二位的通力配合之下，才能揭破阴谋，消弭危机，总算二人也有并肩作战的一份同袍情谊。经此一役之后，汉王殿下立下大功，更受皇上赏识，而太子身边的那些想要陷害汉王殿下的乱党也被一网打尽，说起来，汉王殿下还欠叶公子一个人情呢！所以这一次听到江湖传言，叶公子冲破重重险阻，前往唐家堡，汉王殿下发觉形势有异，料想叶公子必有危机，因此才派遣下官前来走这一趟。”
周大人顿了顿，又正色道：“只不过汉王殿下限于自己的身份，能够为叶公子所作的，也只有稳住唐家堡附近官军这一点事情了。而且，此事只能限于我们三人知晓，一旦消息外泄，定会对汉王殿下不利，切记，切记！”
穆将军原本就是身受汉王殿下一手提携起来的，此时自然是连连允诺，赌咒发誓绝对不会泄露半句。
而张胖子听了周大人的话，却感到有些意外。
在他的心目之中，对于汉王朱高煦，原本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朱高煦性格火爆，脾气很不好，而且行事骄纵蛮横，睚眦必报，他的恶名在京中是人尽皆知的。并且这几年，他为了和兄长朱高炽争夺太子之位，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多少支持太子的忠臣义士被汉王朱高煦麾下的那些御史们罗织罪名，参奏弹劾，一个个下狱问罪，发配流放的不在少数。
特别是一年多之前，他授意属下上书陷害已经被贬官外放的天下第一才子解缙的事情，尽显其手段的阴险狠毒，更加令张胖子觉得极其的反感。
解缙是谁？他可是解祯亮的父亲，解祯亮可是叶枫和张胖子他们义结金兰的二哥，如今他们全家都被下了诏狱，怎能令张胖子
不对汉王朱高煦感到痛恨不已？
然而今日，他竟然会主动对叶枫伸出援手，这的确大大的出乎张胖子的意料之外。
他想不到，汉王朱高煦这样的人，竟然也有着这样重情义的一面。
张胖子知道，军中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同袍之情，甚于手足”，大概汉王朱高煦常年统军，军旅的生涯让他格外的看重这一种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同袍之情。大概这也许就是汉王朱高煦的名声虽然很不好，身边却还是有那么多不畏牺牲，甘愿任他驱使的忠心臣子的原因吧。
在加上叶枫这小子不但聪明，而且他身上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特质，但凡和他接触过的人，很少有不喜欢他的，看样子汉王朱高煦也不例外，他一定也对叶枫十分欣赏，否则的话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了叶枫竟然会如此行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汉王朱高煦竟然会把这样重要又秘密的事情托付给了周大人，足见在他的心中，周得麟已经是他可以完全信赖之人了。
想到这里，张胖子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说道：“汉王殿下能以如此重要的事情相托付，足见他对于周兄的信任和器重，周兄未来的仕途有了汉王这样的大靠山，真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得麟笑了笑，假装并没有听出张胖子话语之中那酸溜溜的挖苦意味，解释道：“其实汉王殿下这一次之所以选择下官前来传话，实在也是迫于无奈之举。汉王殿下身份特殊，远在京城，一举一动又在众多视线注目之下，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派身边的心腹之人出京的话，太过招摇，恐怕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而下官此时正巧要去洛州赴任，因此若是绕道来一趟蜀中的话，不会引人注目，惹来那些不必要的麻烦。老实说，这个差事可病不轻松，下官还是第一次进入军营，这军营之中的肃杀之气，却是令下官感觉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哪！”
说罢，与穆将军二人相视大笑。
张胖子心中却暗自冷哼一声，绕道？从清平县来蜀中与去洛州，何止是绕道？简直就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看起来，这位周大人虽然不在汉王朱高煦的身边，却俨然已经成为了他口中的那种“心腹之人”了。
三人在帅帐之中正说着话，忽然帐外有军士大声禀报道：“启禀将军，军营外有人求见，自称是来自唐家堡方向的使者，为传军令而来。”
帅帐之中三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暗道，来了！
穆将军让张胖子和周大人先藏身到屏风之后，然后传令使者入见。
使者大大咧咧的走进帅帐之中，昂着头站在穆将军面前。
张胖子从屏风后面偷眼看去，这人全身一袭黑衫，应该正是那些围攻唐家堡的黑衣人中的一员。
就听那使者面对穆将军昂然问道：“你便是这剑门卫所的统军将领？”
穆将军一拱手答道：“正是末将。不知贵使从何而来，所为何事啊？”
那使者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说道：“本使乃是奉了御前大内内侍副总管王全王公公的严令，前来你处传令调兵的。”
王全？
穆将军以及躲藏在屏风后面的张胖子和周大人听了这个名字，心里俱都是一惊。
万万没有想到，派人前来调兵的，竟然会是王全！
王全虽然不过只是皇上身边的一个老太监，可是名气却着实不小。这些年他一直伴驾在皇上身边，深得皇上的信赖。
听说皇上近期对于锦衣卫的办事能力颇有些不满，因而准备让王全秘密训练人手，筹措准备建立一个全新的叫“东缉事厂”的部门，作为制衡锦衣卫的存在。
这个传闻已经流传了很久了，虽然这个东缉事厂一直也没有办起来，不过皇上对于这个王全的信赖，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万没有想到，今日要从剑门卫所调兵的人，竟然会是他！
张胖子的心里更加觉得惊讶莫名。如果说这个黑衣人是王全的手下，那么如今围攻唐家堡的那些黑衣人也应该全都是他的人了。
可是王全身为大内内侍总管，不是应该待在皇宫大内之中，陪伴在皇帝的身边吗？为什么会忽然派出那么多高手来袭击唐家堡，甚至于要来附近的卫所调兵，一副非要剿灭唐家堡不可的模样？
究竟他是和蜀中唐门之间有什么仇怨，还是受人指派的？这些黑衣人既然是他的麾下，他自己是否亲自出马了？以他的身份，离开皇宫，离开京城，来到这千里之外的蜀地，皇帝是否知晓？
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了张胖子的脑海中，他曾经也是受到皇上的掌控，安排在叶枫身边的眼线，此事他不由的想起了皇上的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睿智而阴冷的眼睛，好像能够看清所有你心中的秘密，然而你却难以从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眼中看出任何东西。
张胖子情不自禁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时就听穆将军恭敬的说道：“贵使一路辛苦了，王公公既然是皇上身边的人，他要调兵，自然没有问题。”
此话一出，屏风后面的两个人不由得心里一紧。
莫非这穆将军惧怕王全的权势，不敢拒绝，想要反水不成？
穆将军这时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嘛，还请贵使先行出示兵部的行文，或者是皇上的手诏，末将才好立即点兵出发。”
来使不禁一怔，他手里哪里会有那些东西？
半晌他才沉声说道：“怎么，难道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卫所将军，竟敢抗命不从？你难道不怕误了大事，今后王公公怪罪下来，你脑袋搬家吗？”
穆将军赶紧低头答道：“末将岂敢？王公公的手段，末将也是有所耳闻的，岂能不怕？”
来使有些得意的说道：“那你还不赶快奉令调兵？”
穆将军低着头，声音却有些坚毅了起来：“只不过，相较之下，末将却更加害怕这大明的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