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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家太公     寻龙迷踪txt下载     寻龙迷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生死之间

    唐大站在石室门口,双眼望着遍地尸骨的对面的石台,心中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直到刚才,他才发现原来墨七重将他和张胖子,还有黑鬼三人全都打发了过来,仅仅只是为了保证通道的开放,需要这么多人都过来吗?

    如今在墓室门口,就剩下了叶枫,再加上墨七重和孙老二,还有中毒之后奄奄一息,行动不便的梅老头,三个老头子加上叶枫,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他在担心些什么,墨七重可是叶枫的师叔,从之前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十分融洽的,能出什么事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磨大就是觉得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让他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般,让人觉得有些紧张。

    虽说他们带着那个中毒之后奄奄一息,行动不便的梅老头,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无论如何他们也应该赶到了。

    然而眼前依旧是空荡荡的石台,叶枫他们依旧没能出现。

    莫非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唐大有些焦急了。

    这焦急紧张的情绪似乎也会传染,房间里的解桢亮、张胖子,还有原本就沉默寡言的黑鬼赫连铁,全都默默无语,只是随着唐大向着石台那边来路的方向张望,希望能够早些看到叶枫他们的身影。

    整个气氛显得非常的紧张沉闷。

    张胖子终于忍不住了,瓮声瓮气的自语道:“这个老四,也不知道和那三个老傢伙到底在搞什么?担搁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过来,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时间一到,这通道就会关闭的吗?”

    没有人答腔,不过大家的脸上全都是同样焦虑的表情,很明显大家都怀着同样的担心。

    见没有人搭理他,张胖子又絮絮的念叨着:“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天知道像老四那种异于常人,天生就容易招惹麻烦的体质,无论走到哪儿总是少不了祸事的。”

    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解桢亮转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乌鸦嘴!

    张胖子伸了伸舌头,赶紧闭上了嘴。

    可是即便是他不提,这样的担心还是存在于大家的心里,气氛变得更加的紧张焦虑了。

    忽然之间,唐大紧皱的眉头一展,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大家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石台之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叶枫!

    沉闷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大家全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而唐大刚舒展开的双眉很快又紧锁上了,因为石台之上出现的,仅仅只有叶枫一个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三个老傢伙去哪儿了?

    从叶枫急切的神情,唐大感到一定发生了极为重要的事情,不过现在他远在对面的石台,无论如何也先等他过来之后再说。

    唐大刚想招手招呼叶枫赶紧过来,脚下忽然传来一股震颤,从地下隐隐的又传来了那种低沉的闷响,似乎有某种巨兽在地底嘶吼。

    机关又启动了!

    大家的脸色瞬间就全都变了,看来解桢亮之前说得一点儿也不错,通道打开的时间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时间一到,机关再度开启,迷宫的石室再度移位,

    里面的人将再也没办法出来了。

    而现在,这时间已经到了。

    在大家的眼前,石室那洞开的门户忽然开始了移动,那门户正迅速的在缩小,很明显石室即将离开原本的位置,通道将要关闭了。

    可是此刻叶枫还远在对面的石台之上,即使他立刻通过连接两端的绳索过来,时间上也是万万来不及的了。

    张胖子急了,疾步冲了上去,伸出手臂一把想要撑住正在缩小的门户。

    可是人力如何顶得住这地下巨大的机关的力量?

    张胖子虽然想要拼命撑住,可惜那正在逐渐缩小的门户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在继续关闭着。

    张胖子使出了吃奶的劲,一张圆脸涨得通红,可是依然无法哪怕是稍稍减缓一下门户关闭的速度。

    他几乎快要绝望了。

    就在这时,只听“咔”的一声,门户关闭的速度竟然停住了!

    张胖子吃惊的转头一看,一根通体乌黑,手手臂股粗细的黑铁手杖,正卡在门户之间,旁边站着的正是黑鬼赫连铁!

    而这根铁杖,正是他的恩师了凡大师临圆寂之时传给他的,少林至宝之一的金刚伏魔杖!

    说起来,这铁杖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竟然能够顶得住这地下机关转动的何止千均之力。

    张胖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向着叶枫连连挥手,大声呼喊,让他赶快过来。

    石台之上的叶枫自然也感觉到了这来自于地下的震动,明白地下机关已经启动了,通道即将关闭。

    望着对面石室门口唐大和张胖子焦急万分的不住招手呼喊,他也明白此时必须分秒必争,赶紧抓住连接两边的绳索,准备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到对面石室门口,唐大和张胖子他们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惊恐万状的表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不由得一愣神,紧接着就听见背后有一阵风响,肋下一阵刺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身后直刺入身体里。

    他低下头一看,从自己身体前面冒出来一截剑尖,乌黑的毫无光泽的剑尖。

    墨剑!

    是墨七重!

    一点儿也不错,站在叶枫身后,手执墨剑刺穿了叶枫身体的,正是他的好七叔,墨七重。

    此时的墨七重,狰狞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道:“为了今天,我足足等待了二十年,你真以为,你能带着东西逃得掉?”

    听到墨七重的声音,叶枫有些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墨七重既然在这里,那么原本就已经身负重伤的孙老二自然也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想不到他和梅老头两人拼着牺牲了生命,也没有能够阻挡住墨七重,叶枫心里感觉到深深的惋惜。

    墨七重拔出了墨剑,一股血花溅出,叶枫仰面倒在了地上。

    墨七重刚才也感觉到了地下的震动,如今再看到对面已经变得窄小的石室门户,当然明白通道即将关闭了。

    一旦通道关闭了,即使他的计划成功了,也将无法出去,被困死在这陵墓之中。

    他心中有一些焦急起来,目光落在了

    叶枫手中还紧紧握着的那一叠蜡纸上。

    只要拿到了蜡纸,再成功的出去,那今后寻找那上古宝藏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至于石室门口的唐大、张胖子他们这些人,墨七重自忖没有一个人会是自己的对手,他们根本就挡不住他。

    墨七重此时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璀璨夺目的宝藏正在对自己招手,他俯下身去夺叶枫手中的蜡纸。

    看起来重伤倒地,已经无力挣扎所叶枫望着眼前曾经一脸慈爱的七叔,轻轻叹息了一声。

    接着,他的手就动了。

    他怎么会甘心让墨七重的阴谋如此得逞?那孙老二他们的牺牲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他从倒下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暗中蓄力,为的就是这最后的一击!

    他右掌并指如刀,疾如闪电的向着俯身凑过来的墨七重咽喉之间切去。

    手刀!

    这一击已经用尽了他残余的所有力量,突然而发,已经是他的最后一击了。

    可惜,他面对的是老奸巨猾的墨七重,从一开始就一直本能的在防范着叶枫,所以面对这突然而来的一击,他还是及时的躲开了。

    可是饶是他躲闪得快,叶枫的这一记手刀还是从他的颌下掠过,一把白花花的胡须还是被整整齐齐的割了下来,随风空中飘舞着。

    墨七重真真的吃了一惊,以手作刀,威力竟至于斯!

    如果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真刀的话,自己岂能还有命在?

    看起来自己之前一直小看了他,他的武功真的有可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伸手摸了摸被割断的胡须茬子,墨七重忍不住一阵心惊,心中瞬间又腾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这样可怕之人,岂能留他!

    他握紧手中的墨剑,就要上前杀掉叶枫。

    此刻的叶枫已经用完最后的一击,重伤之下的他如同案上鱼肉,任他宰割。

    他有绝对的信心。

    就在他刚刚踏前一步的时候,他忽然一愣,因为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衣袂破空之声。这声音很近,就在背后。

    墨七重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居然被人欺进身后如此之近的距离而不自知?这是如何危险的一件事哪!

    看来刚才一定是自己太过于全神贯注在叶枫的身上了,从而忽略了身后。

    可是他的心中同时也感到万分奇怪,这秦皇陵中的活人已经全都在眼前了,叶枫受伤躺在地上,唐大和张胖子他们远在对面的石室,哪里还有别的人?

    这背后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墨七重正感到吃惊的时候,忽然一双粗壮的胳膊从身后伸出,如同铁环一般当胸将他箍抱住,连同手臂一道紧紧的箍在了一起!

    来人的头紧贴着他的脑后,发出如雷鸣一般的狂笑声:“哈哈哈,老家伙,你以为你能丢下我们自己逃掉吗?”

    墨七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万分惊讶的问道:“是你!你竟然还没有死?“

    叶枫躺在地上看得真切,这个忽然出现死死抱住了墨七重的人,全身被伤,遍体血迹,赫然正是他本以为已经遭遇不幸了的,孙老二!

第一百四十章 墨七重的末日

    墨七重脸上的表情就如同见鬼了一般,声音里都充满着惊疑:“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我那一剑已经明明刺中了你的心脏,你绝对不可能还能活着的”

    孙老二满脸的血污,咧开一张大嘴哈哈大笑道:“实在对不起,我这个人天生就与众不同,我的心脏和常人相比稍稍长偏了一些,所以你的那一剑其实并没有刺中我的心脏。想不到吧?”

    他那满是血污的脸就在墨七重的耳后,他如雷的笑声让墨七重十分的不舒服,冷哼道:“那又如何?也不过让你能多撑得这一时半刻而已。”

    孙老二嘿嘿笑着,说的话却让人听上去感觉一阵阵发冷:“你都还没死,我又怎么舍得自己先上路呢?”

    墨七重哪里会把这个满身是伤,浑身浴血的老人放在眼里,冷冷的说道:“想要我的命,你有这个本事吗?”

    他的双臂被孙老二紧紧的箍住,不能动弹,可是他早有准备,他身形一晃,手中握着的墨剑化作一道黑光,脱手飞出,从自己耳边飞过,直袭后面孙老二的脑袋。

    孙老二没料到他还有此一招,要躲闪已然不及,再说他抱住墨七重,根本也没有躲闪的余地,墨剑化作的黑光从他的脸上一掠而过。

    惨呼声中,孙老二的双目化作一道血肉模糊的深深血槽,血流如注,顿时流遍了满脸。

    墨七重一招得手,趁着孙老二受到重创,吃痛之际,顺势用力一挣扎,想要挣脱孙老二的双臂。谁知运足了力气一挣之下,竟然丝毫不动!

    看起来,孙老二已经把最后全部的力量都用来死死地抱住墨七重,除非是死,否则他绝对不会松手的!

    墨七重的双臂被紧紧的箍住,不便使力,气急败坏的一连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挣开孙老二的双臂,怒斥道:“你这老家伙,放手!”

    他暗暗运足内力,后背猛地向后一撞紧紧贴着自己的孙老二的身体,孙老二只觉得胸腹之间如遭万钧重击,忍不住一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喷在了墨七重的肩上。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紧紧箍住墨七重的双臂骨节发出嘎嘎的声音,却依旧牢牢的抱住他,丝毫也不放松。

    墨七重有些恼羞成怒了,眼见对面石室的门户即将关闭,他可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和孙老二这个垂死之人耗下去,他又连着用后背不断顶击着孙老二的胸腹,一面怪叫道:“撒手,你快给我撒手!”

    孙老二仰起满是鲜血的脸,双目的那一道血肉模糊的血槽令人触目惊心,他咧开了血盆大口,癫狂一般的大笑道:“二十年前,我们就一同进入这里,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是同道而行!只不过,今天我们是一同下地府,去陪那些二十年前葬身在这里的同伴们。”

    鲜血从他的脸上流淌下来,染红了墨七重的衣领,这令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分外的诡异:“那些老兄弟们在下面可等得我们实在是太久了!”

    墨七重的脸色变了。

    孙老二的武功他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何况对方现在还身负重伤,双目已盲。

    可是有时候,特别是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往往武功

    并不是决定一切的主要因素,关键在于谁敢于豁出性命去!

    而孙老二刚才的话,已经清楚的表明了他死志已定,他现在就是拼了命要和墨七重拼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可是墨七重拼不起,眼看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他即将得手那大禹九鼎的秘密,那璀璨炫目的上古宝藏还在向他招手,他可不愿意在这里和孙老二死磕。

    一种死亡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墨七重的心中,连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了:“你,你想要做什么?”

    孙老二转头对着叶枫的方向大声喊道:“叶公子,那些史书诚不欺我也!保重了!”

    喊完,他凑近墨七重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上路吧!”

    接着,在他状若疯癫的狂笑声中,他抱着墨七重,向着一旁石台之下那遍地的白骨堆倒了下去,其中伴随着的,还有墨七重那近乎绝望的惊叫声。

    随着哗啦啦的一阵响声,两个人重重的跌落在了白骨堆中。

    孙老二这几乎已经使尽了最后的力气,一倒下去,他的手就自然的松开了。

    墨七重挣脱了束缚,一下子翻身而起,还想要逃。

    只听“嘣”的一声响,他的身形一下子僵住了。

    紧接着,在叶枫和唐大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幕震撼人心的情景。

    只见翻身站起的墨七重呆立着没有动弹,他的额头上隐隐出现了一条红线,接着从红线处鲜血迅速的喷涌而出,他上上的衣服也出现了几条被鲜血染红的线条,并且迅速的扩散开来。

    然后,他的天灵盖,沿着那条红线,从头顶滑落了下来,他的身躯也沿着衣服上的红线,硬生生的断开了,断成了几截,噼里啪啦的散落了一地,鲜血脑浆喷溅得到处都是。

    墨七重死了。

    这里用金钢丝设下的杀人机关,当年杀害了众多参与修建秦皇陵,知道秦皇陵秘密的能工巧匠们,如今,也带走了这位阴险狠毒的墨家巨子。

    墨七重机关算尽,想要治好身上的不治之症,却想不到最终也没能救回自己的性命。

    再看旁边的孙老二,他的身体也同样被金钢丝切割成了好几块,他血淋淋的头颅滚到了一边,那双血肉模糊的双眼无巧不巧的正对着墨七重散落的尸块,脸上还带着诡异笑容,那场景真是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大家被眼前的这一幕都惊呆了,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血肉横飞的场景,都感觉胃里一阵子抽搐,张胖子几乎要忍不住呕吐起来了。

    不论墨七重之前做过什么,这样的死法对于他来说,还是太残忍了一些。

    叶枫想。

    他不禁回忆起了和墨七重在兰州城中初次相逢的时候,墨七重数次的出手相救,在金戈铁马的军阵之前,如果不是墨七重在一旁守护,只怕叶枫也没那么容易令小侯爷宋琥乖乖的退兵。

    在兰州城分别之时,叶枫甚至于觉得有些恋恋不舍,就好像一个分别多年的亲人,短暂相逢之后,又要再度分离,那时候,叶枫是真正把他当做了一位最可敬的长辈。

    可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是墨七重改变了吗?

    或许他从未改变过,只不过是一直掩饰着自己的内心,在内心深处藏着的那些自私和阴暗的东西,没有被人察觉而已。

    可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被病魔折磨,一心只想要活下来的老人而已。这有错吗?

    叶枫不知道。

    望着墨七重那散落一地血肉模糊的尸块,叶枫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知道什么是对和错了。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对面唐大和张胖子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这时候,他才猛然醒悟过来,石室的门户即将关闭,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感慨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他忍住腰间的剧痛,摇摇晃晃的勉强站起身来,他的伤势不轻,不过至少还有力气能够沿着绳索爬到对面去。

    他抓住了绳索,开始费力的慢慢攀爬起来。

    而在对面,焦急万分的张胖子此刻却听见了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不禁被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原本顶住石室门户的那根少林至宝金刚伏魔杖,那粗如手臂的杖身,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已经渐渐开始有了一些弯曲,发出令人绝望的吱嘎声,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折断!

    这可不行啊!张胖子不禁焦急万分。

    这石室的门户一旦关闭,里面的叶枫将再也没办法出来,只能被活活的困死在里面。

    可是这地下巨大机关的力量何其巨大,连坚硬无比的少林金刚伏魔杖也快要撑不住了,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顶得住?

    张胖子正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旁的黑鬼赫连铁却默默的开始行动了。

    他脱掉了上衣,露出了一身铁疙瘩一样虬结的肌肉,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站到了石室的门户之间,伸出双臂,背紧紧的抵住了墙,大吼了一声,竟然想要用人力去顶住这门户的关闭!

    他全身的肌肉高高隆起,脸憋得通红,汗出如浆,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老高,微微颤动着,明显已经使尽了平生之力。

    可是这地下的巨大机关的力量何其巨大,就凭一个人的力量能顶得住吗?

    也是黑鬼天生神力,难怪当初了凡大师会慧眼识珠,疑心想要收他为徒,传授他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中最为至刚至猛的少林金刚伏魔杖法,认为他是不二人选。

    如今他全力撑住门户,似乎那门户关闭的压力稍减,连一旁支撑着的黑铁手杖似乎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发出恐怖的吱嘎声,好像随时要断裂一样的感觉了。

    张胖子不禁有些咂舌,他一直就知道这个不爱说话闷葫芦一样的黑鬼天生神力,只是想不到他的力气竟然可以大到这样的地步!

    从前一直觉得这个人呆头呆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身蛮力有什么用?现在看来,只怕以后再也不敢小看于他了。

    张胖子心中稍稍的松了一口气,赶紧转头大声招呼叶枫加快速度,心中暗自祈祷着,黑大个儿,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我这个兄弟的生死,哦不,这里好多人的生死,可都要看你的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黑鬼的牺牲

    叶枫强忍着腰腹间伤口的剧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沿着绳索攀爬到了对面的石室门口。

    黑鬼赫连铁此刻还在勉力坚持着。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自觉的颤抖着,青筋绽起,身上黝黑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赤红的颜色,很明显他已经接近了极限,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可是他必须支撑下去,因为他要保证叶枫安全离开,因为叶枫是他的恩人。

    曾经的他,因为绿林三十六寨总寨主风老爷子,也就是那个欺世盗名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无意中从马匪手中救下了他而心怀感激,忠心耿耿的跟随在风老爷子身边成为了左右护法之一,被江湖上的人称为“黑鬼”。

    那是的他不论对错,没有善恶,只是忠诚的执行风老爷子的命令,无论是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的性命是风老爷子救下的,他要报恩。

    那些日子他活得如同没有灵魂的一件工具,一块黑铁铸就的工具。

    一直到了风老爷子,也就是林随风阴谋败露,事败身亡之后,他却因为重伤而高烧不醒,被那些作鸟兽散的同伴们丢在一家客栈之中不管不顾,最后被客栈伙计丢了出来,躺在路边等死。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路过的叶枫和程姑娘他们。

    虽然他曾经奉命想要杀掉叶枫,可是这个人却不计前嫌,救下了他,还为了疗伤治病,让原本以为必死的他又有了第二次的生命。

    在他的心目之中,叶枫就是他心的救命恩人,他必须要报答。因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他死去的父亲生前最常说的一句话,也是他做人的座右铭。

    既然之前的救命恩人已死,他这些年也算是报答了他了,接下来的日子,他生命的意义便是要报答叶枫。

    从此之后,他便死心塌地的跟随在了叶枫的身边,称呼他为“公子”,以下人自居。

    叶枫这个人很奇怪,好像待所有人都很好,也很有人缘,不过跟随他却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用叶枫的义兄,张胖子的话讲,叶枫就像是天生体质异于常人,特别容易招惹麻烦,无论走到哪儿,总是免不了那些麻烦甚至是危险找上门来。

    黑鬼不怕危险,对于他而言,连性命都是叶枫给的,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而且跟随在叶枫身边的这些日子以来,他逐渐感受到了很多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首先,是遇见了少林寺的了凡大师。

    这个看起来似乎邋里邋遢的老和尚,其实却是个身怀绝技的高人。

    而且,了凡大师对于黑鬼似乎是青睐有加,认为他的天生神力是修炼少林金刚伏魔杖法最佳的不二人选,甚至老是缠着他要收他为徒。

    可惜的是,后来了凡大师为了掩护叶枫他们,在皇城门口孤身一人对抗成千上万的叛军,英勇战死了。在他圆寂之前,黑鬼终于在他面前磕头拜师,只不过,他们之间这一段师徒的缘分,实在是太短暂了。

    除了这段师徒之情,从叶枫的身上,黑鬼也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

    东西。

    虽然为了报恩,黑鬼以下人自居,可是叶枫好像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做仆从看待,从不对他颐指气使,反而事事都和他商量,征求他的意见,在叶枫眼中他不像是下人,而更像是平等的,朋友!

    黑鬼之前没有过朋友。

    当年他从西域来到中原,寻找那帮马匪想要为父报仇,结果却失手了,被风老爷子所救,之后他活得就像是一部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机器,加上他原本就沉默寡言,所以没有什么人愿意接近他,连和他一起同为绿林三十六寨护法,经常同出同入的白鬼白开心,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可是从叶枫的身上,他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尊重,感受到了关心,感受到了一种让人心里面感觉到温暖的东西,或许这就是友情。

    世上往往就是有这样一种人,虽然做的不多,说得不多,可是他却能实实在在的影响你,感染你,让你愿意为之去做任何事,也许这就叫做人格魅力。

    叶枫无疑就是个这样的人。

    如今的黑鬼,就愿意为了叶枫去做任何事,而且他心中很清楚,叶枫要做的事情,绝不会是违背良心的不义之事。

    或许,这是为了报答叶枫的救命之恩,或许,这是为了他心中感受到的哪一种温暖的,友情!

    就像现在,哪怕豁出一切,黑鬼也一定要保证叶枫能安全的从这里通过,所以他拼了命也要支撑住,也必须支撑住!

    叶枫有些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石室门口,张胖子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去,搀住他,从黑鬼双臂支撑起的那一小片空间中,把他拉了进来。

    叶枫低头从黑鬼的双臂之下穿过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伸手一摸,是鲜血!

    叶枫赫然抬头一看,只见此时的黑鬼,双眼瞪得老大,目眦欲裂,全身的骨骼都发出了喀喀的声响,而他的口鼻之中,正在缓缓的有鲜血涌出来!

    叶枫吃了一惊,明白黑鬼已经撑不住了,情急之下,他伸手想要去拉黑鬼。

    黑鬼却倔强的微微摇了摇头,用几乎细到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走,快走!”

    叶枫还来不及多想,已经被张胖子和唐大合力给拉进了石室之内。

    在他的身后,传来了一连串喀嚓喀嚓的骨骼的脆响,还有黑鬼的一声大吼:“快走啊!”

    “”的一声响,支撑在一边的那根无比坚硬的沉重的黑铁手杖忽然应声断为了两截,弹飞了出来,掉落在了墙角。

    随着轰隆隆的一阵巨响,石室的门户关闭上了。

    叶枫再回头看时,除了地上的一些飞溅出的血肉痕迹,黑鬼已经不见了,没有了,永远的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叶枫的双眼一下子模糊了,他明白,此刻的黑鬼那铁铸一般的身躯,只怕已经被碾为肉泥,尸骨无存了。

    虽然黑鬼跟随他的时间并不太长,可是一直是忠心耿耿,无怨无悔。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既不是个好的聊天对象,也不是个好的倾听者,可是只要他站在身后,叶枫就

    感觉到心里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也许,这就叫做安全感。

    尽管他一直以下人自居,毕恭毕敬的称呼自己为“公子”,可是砸叶枫的心里,其实从来也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奴仆来看待。

    在他心中,黑鬼是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是他的朋友!

    而如今,这个朋友为了救自己,永远的消失了,甚至连尸骨也无法留下,这叫叶枫心中如何能够不悲痛?

    他攥紧了手里的那一叠蜡纸,回身看了看身后还幸存的人们,当初进入秦皇陵之中时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他和唐大,再加上解祯亮和张胖子两位义兄,只剩这四个人了。

    一切都是为了手里的这一叠纸,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大禹九鼎的秘密,梅老头死了,孙老二抱着墨七重也死了,现在连黑鬼也离开了他们,这么多人牺牲了性命,真的值得吗?

    叶枫心中不禁开始疑惑起来,回想起最初,自己之所以开始这一段追寻的旅程,其实原因很简单也很单纯,仅仅只是为了搞清楚自己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的神秘的龙纹图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随着追寻的进行,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从最初的上古卷轴又转到了什么上古宝藏,从华山秘窟,又到了戈壁沙漠中的楼兰古城,直至现在这令人震撼的秦皇古陵,这一路上多少人为之献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以后,还会有人为此付出生命吗?自己究竟是否还应该继续追寻下去?

    泪眼朦胧之中,叶枫有一些恍惚了。

    面对黑鬼这惨烈的结局,大家也全都感到触目惊心,既为黑鬼而感到难过,也为自己能够幸存下来,活生生的还站在这里感到庆幸。

    连一向嬉皮笑脸不正经的张胖子,此刻也不由得正色对着地上留下的飞溅的血迹轻声祝祷道:“黑鬼兄弟,你是好样的,是条汉子!你放心的去吧,我们一定不会让你的牺牲白白浪费掉的。”

    他对着黑鬼留下的血迹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对叶枫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快离开的好。”

    离开?去哪里?

    叶枫那有些恍惚的心神忽然间清醒了,他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从断龙石方向传来的嘈杂的人声,也想起了之前墨七重在墓室门口对他说起过的那些话。

    他所说的会是真的吗?

    在断龙石前的那些人真的是西安知府赵宗儒所率领的军队?

    这难道会是自己的义兄张胖子,一路留下记号,指引他们来到的这里?

    叶枫不愿意相信。

    张胖子和他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亲如手足,他无法相信张胖子居然会在暗地里出卖他。

    可是墨七重当时已经占尽上风,根本没有必要编造这样的瞎话来欺骗他。

    究竟真相是怎样的?恐怕只有去到断龙石之前亲眼看一看才能知道了。

    叶枫抬手抹去了眼眶中的泪水,把手中的那一叠蜡纸塞进怀中,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对着解祯亮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走!”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白蛇

    当解祯亮带领着叶枫他们一路十分顺利的找到了进入迷宫的那间石室,通往外面的那个地道依旧还在那里。

    看来这整个迷宫真的如同解祯亮所言,就像一个巨大的风水罗盘,一层层的石室砸地下机关的驱动下不断移动着,而唯独最外面的这一层石室是静止不动的,否则这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恐怕也就不复存在了。

    从通道出去,就是断龙石之前。

    在出去之前,叶枫在心里设想了一万种场景,他们会在断龙石前看到什么,先前在迷宫之内听到的鼎沸的嘈杂之声显示着在这里的人一定不会少。

    可是,当叶枫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大吃了一惊,这里的情景与他所预想过的任何一种都不相同。

    断龙石之前,一个人也没有。

    或者说,一个活人也没有!

    有的,只是遍地横七竖八,狼藉的尸体!

    这些尸体全都穿着官军的甲胄,全副武装,然而他们的死状确实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有的尸体身上的甲胄都被打变形了,整个人全身的骨骼都碎掉了,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有的尸体残缺不全,似乎被某种猛兽咬掉了半边身子,血肉模糊,残肢碎肉散落一地。

    而有的尸体却好像中了剧毒,全身发黑,早已经僵硬了。

    这断龙石之前一片狼藉,尸体总数不下百具,简直像是之前在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大战,如同修罗地狱一般。

    只不过奇怪的是,无论这些军士们遇见的敌人是什么,这里遍地只有他们的尸体,而敌人连一具尸首也没留下。

    这没道理!哪怕他们遇见的是狮子老虎一类的猛兽,这么多的军士,全力相拼无论如何也会杀死几只的,怎么会结局如此的一面倒?

    叶枫看着眼前尸横遍地血淋淋的场面,紧锁着眉头,简直感觉到无法理解。

    不过只有一件事没错,这些尸体的确穿着官军的服饰,看来确实是一支军队,看来墨七重之前所说的,的确不是空穴来风的。

    只是他们究竟遇上了怎样可怕的敌人,从而导致这样惨烈的情况?

    叶枫正思索着,唐大指了指前方,说道:“看来至少这些人没有全军覆没,剩下的人还是退了出去。”

    叶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还有一些被丢弃的兵刃和甲胄,顺着道路一直向着进入这里的通道延伸了过去,看来果真是有人退了回去了。

    就在这时,张胖子却指着一旁惊问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大家一瞧,在道路之旁似乎有一团黑黝黝的东西堆在那里,看不真切,看样子似乎,似乎是一条蛇!

    走进了一些,这条蛇软绵绵的耷拉这那里,毫无动静,分明是一条死蛇。

    拳头粗细的黑色身子,三角形的脑袋,叶枫却怎么觉得这条死蛇看上去这么的眼熟?

    哦,他想起来了,之前在孙老二领着他们刚刚进入秦皇陵之时,曾经看见过一条黑色的王蛇被一直灰獴攻击并咬死的场景,而眼前的这条蛇尸,正是那条被咬死的王蛇!

    没错,它的身上甚至还有当时被灰獴啃食过的伤口!

    可是,这条蛇的尸体明明应该是远在上面一层的皇陵地宫的啊,怎么会忽然出现

    在这里?难道这王蛇也会诈尸了不成?

    一种诡异恐怖的气氛笼罩在了大家的心上,他们全都默默的站着,望着眼前那黑色的蛇尸发愣。

    就在这时,从大家头顶之上似乎淅淅索索的有了动静。

    张胖子抬头一看,忽然骇极的惊叫了一声:“啊!”

    大家也纷纷抬头看去,只见整个洞穴的上方,黑暗之中,影影绰绰的遍布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石笋,倒垂下来,显然这个巨大的洞穴并非是人工开凿的,乃是天然形成的,令人不禁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而在他们头顶最大的一个石笋上,似乎有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盘在上面,好像好在蠕动着,似乎是个活物!

    叶枫眯缝着眼瞧了半晌,总算看出了这是个什么东西,他不禁也像张胖子一样,心胆俱裂的叫了一声:“啊!”

    在这一瞬间,那白色的东西迅速的垂落了下来,接着四周的火光大家看的真切,不禁全都吓得魂飞魄散,这是一条白色的硕大无朋的巨蛇!

    说时迟那时快,这条巨大的白蛇一下子滑落了下来,落在了叶枫他们的面前。

    它浑圆粗壮的身躯看上去足足有两个人环抱那么粗,全身坚硬的鳞片在火光照耀下闪闪发光,落下来的时候砸得地上的碎石四处溅射。三角形的头,一双绿幽幽的巨眼,这形象竟然和地上的那条死蛇有几分相似!

    它此刻身躯环绕着地上的蛇尸,缓缓游动,看起来,似乎在为它哀悼。

    没准儿,这地上的蛇尸就是被它所叼过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

    张胖子骨碌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惊骇莫名的说道:“这,这莫非是它的蛇祖宗不成?”

    身旁的解祯亮赶紧一把拉住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不要惊动了眼前的这个怪物。

    唐大不禁暗自摇了摇头。

    蜀中唐门和五毒门素有渊源,曾向五毒门学习制毒施毒之术,而五毒门又豢养毒虫以求得到毒液,因而唐门对于毒蛇的习性也是略知一二的。

    唐大当然知道,蛇大多视觉和听觉都极其迟钝,几乎就是瞎子和聋子,全靠嘴里的信子伸缩感受周围的温度变化来探知情况,就算他们现在不说话不动弹,只怕这条巨蛇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了。

    果然,缓缓的游动了两圈之后,巨蛇忽然扬起了头,恶狠狠的瞪着叶枫他们的方向,嘴里的蛇信不断吞吐着,看起来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张胖子感觉到腿都软了,哀叹道:“完了,看来它是要我们给它的子孙殉葬了!可是这可不是我们干的,我们是冤枉的!”

    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耍贫嘴。

    可是没有人觉得好笑,大家心里全都充满了恐惧,叶枫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地上这百余具尸体是怎么来的了,只怕他们全都是遭到了眼前的这条白色巨蛇的毒手。

    只怕张胖子这一次真的要言中了,这巨蛇是想要他们给自己的子孙陪葬。

    这个该死的乌鸦嘴!

    巨蛇一扬起头,叶枫他们立即就向后退,一面退,唐大一扬手打出了一把暗器,有钢珠钢针飞镖铁蒺藜什么的,五花八门,手法各异,直飞侧旋,从不同的方向打向巨蛇。

    要是平时,他一手之间能够运用不同的手法

    同时打出这么多种类的暗器,仅仅是这一手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

    可是现在,这些所有的暗器打到了巨蛇的鳞片上却全都发出叮叮作响的声音,纷纷跌落下来,毫无作用。

    看起来这巨蛇的一身鳞片定然是刀枪不入的宝贝,暗器什么的拿它完全没有办法。

    这时的巨蛇似乎被唐大的暗器这几下不痛不痒的袭击所激怒了,猛地昂起了头,颈部一下子膨胀起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瞪着一双绿眼,似乎就要准备发动攻击。

    唐大暗叫不好,连忙闪开,果然,巨蛇张口血盆大口,向着唐大扑了过来。

    好在唐大早有防备,闪身避过,不过差身而过的时候,闻见了巨蛇口中喷出的腥臭之气,还是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心中不由得暗自吃惊,看来这巨蛇的毒性真是非同小可,若是被伤到一点,只怕也是神仙难救。

    巨蛇这一下子扑了个空,身躯一晃,就见它那巨大的尾部,如同钢鞭一般,直向着一旁的张胖子扫了过来。

    张胖子吓得哇哇怪叫:“臭长虫,我也没招惹你,你怎么不分好赖人啊?”

    嘴里胡说八道着,肥胖的身躯却极为灵巧的一折,堪堪避开了巨蛇的攻击。

    那巨蛇的尾巴抽打在地面上,轰的一声,碎石飞溅,砸出了一个坑来,若是这一下砸在身上,张胖子只怕就和这地上的尸首们一样,全身骨骼尽碎了。

    他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不已。

    巨蛇一连两次攻击落空,转过头来,又盯上了一旁的解祯亮,解祯亮被它绿幽幽的双眼瞪着,吓得连连后退。

    叶枫心中暗叫不妙,解祯亮可是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如何能够躲得开这巨蛇的攻击?

    心念一动,他赶紧向着解祯亮的方向冲了过去,就算明知不是这巨蛇的对手,他也不能不救自己的这位义兄。

    旁边的张胖子明显也是同样的想法,身影一闪,也向着解祯亮扑了过去。

    而解祯亮却似乎被巨蛇吓得呆住了,对着巨蛇连连摆手,脚下去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巨蛇嘴里蛇信不断吞吐着,嘴里嘶嘶作响,眼看就要朝着解祯亮扑过去了,猛然间,它的身形却顿住了。

    大家听见了淅淅索索的一阵响动,之间从旁边的黑暗之中,摇摇摆摆的走来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小眼尖嘴,一身灰白的长毛,翘起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占了身体的一般,这萌萌的小家伙不正是之前咬死那条王蛇的灰獴吗?

    大家全都静止了,连那条巨蛇的没有了动作,全都眼睁睁望着这憨态可掬的小东西慢悠悠的走过来。

    这小家伙走过叶枫他们身前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好奇的探着头对着叶枫他们看了半天,这才扭头又朝着巨蛇的方向继续走去。

    叶枫他们的心中不禁为它担忧起来,就算这只灰獴能够杀死之前的那条王蛇,可是面前这条怪物一般巨大无比的白蛇,怎么看它都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白蛇恶狠狠的望着晃晃悠悠走过来的灰獴,全身扬起,充满了敌意。

    那灰獴一直走到了白蛇身前,这才停住了,它朝白蛇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全身柔软的长毛忽然全都竖立了起来,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尖锐至极的尖啸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斗

    原本这个毛茸茸的萌萌的小家伙,忽然间毛发像只刺猬一样直立了起来,对着那巨大的白蛇发出了尖厉的叫声。

    一旁的叶枫他们被吓了一跳,不由得都对这只小家伙感到担心起来。

    就算像孙老二所说的,这种灰獴专门以毒蛇为食,是毒蛇的天敌,就算它之前轻松的就干掉了那只黑色的王蛇,可是面对眼前这条无比巨大的怪物一般的白蛇,恐怕它绝对不是对手。

    它的叫声明显刺激了这条白蛇,白蛇的颈部又再度膨胀了起来,凶恶的盯着眼前的小家伙,好像想要把它一口吞掉。

    小家伙紧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却毫无惧意,又连续发出了两声尖啸,好像在挑衅,又好像,好像是警告。

    白蛇并没有主动进攻,好像它变得有一些紧张,口中的蛇信不断伸缩着,警惕的望了望四周。

    这时候叶枫他们也听见了,从四周的黑暗之中,传来了一阵阵轻微的淅淅索索的声响,好像又什么东西在动。

    不一会儿,从四面八方的漆黑之中,慢慢走出来好多的小家伙,向着这边靠拢过来,把那条巨大的白蛇围在中心。

    这些灰獴密密麻麻的,足有百余只之多,它们的毛色相较之前那一只略深,除此之外几乎长得是一模一样,都是小眼尖嘴,此刻全都毛发直立,对着白蛇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呜的声音。

    这样的阵容实在是壮观,令叶枫他们叹为观止,张胖子也忍不住感叹道:“这是全家老小齐上阵了呢!看起来,这个家族的人丁还真不少啊!”

    那条白蛇似乎也感觉有些紧张了,把身躯盘了起来,蜷缩在中央,昂起头,一面警惕的望着四周成群结队的小家伙,嘴里警告似的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

    僵持了片刻,还是这群小家伙们先动手了。

    那只毛色灰白的似乎是首领,低沉的叫了一声,周围的一些灰獴忍不住就向着那条白蛇猛冲了过去。

    白蛇也丝毫不惧,尾巴一抬,向着这些扑过来的小家伙们就横扫了过去。

    这些小家伙们都异常的灵活,飞跃腾挪,纷纷避开了蛇尾的攻击。也有那来不及闪避的,被白蛇一扫之力击中,顿时飞了出去,摔出老远,想来也是活不成了。

    可是剩下的这些小家伙们不但没有被吓倒,反而好像被激怒了,一只只尖叫着,毫无惧意的全都向着白蛇涌了上去。

    白蛇巨大的尾部又一脸扫了好几次,击飞了许多扑上来的灰獴,怎奈这些小家伙实在是太多了,前仆后继,根本扫不过来,不一会儿就被这些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小家伙们给淹没了。

    这些灰獴长着异常锋利的爪子,白蛇身体表面的鳞片虽然坚硬无比,连唐大的暗器对此也毫无办法,可是它们却能用利爪插入鳞片的缝隙间,顺着白蛇的身体攀援而上,如履平地。

    它们的利爪撕裂了白蛇的鳞片,直入肉中,不一会儿,白蛇那雪白的身躯,就被沁出的丝丝鲜血给染红了。

    白蛇吃痛,拼命扭动着身躯,把攀附在上面的灰獴抖落下来,又张开血盆大口,一连咬死了好几只灰獴,可是剩下的那些还是拼命的向上蹿着跳着,有些性急的不等爬上去,直接就张开嘴,就近开始撕咬起白蛇的身体来。

    不一会儿,白蛇庞大的身躯就被撕咬得血肉模糊,令人触目惊心。

    白蛇对于眼前这些麻烦的小家伙们似乎没有什么办法,它嘴里发出尖厉的声音,开始在地上打着

    卷儿不断的翻滚起来。

    (蛇类并没有声带,本来是不能发出叫声的,不过某些毒蛇可以令颈部膨胀,通过肌肉挤压膨胀的颈部来发出声响,来警告对手,不过并不能算是叫声。)

    它粗大而沉重的身躯在翻滚之中,压死了不少攀附其上的灰獴,直压得筋骨碎裂,血肉模糊。

    不过更多的灰獴凭借着敏捷的身手,灵巧的跳跃躲闪开了白蛇的翻滚,伺机再扑上去继续撕咬。

    这白蛇与这些小家伙们斗了约莫一刻钟,渐渐的似乎有些力竭了,翻滚的动作越来越慢了。

    此刻虽然遍地都已经横七竖八的布满了那些灰獴的尸体,不过这毕竟只是少数,还有着大量的小家伙们还在潮水一般向着白蛇发起攻击,看起来这样下去这白蛇只怕是凶多吉少。

    就在叶枫被眼前的这一幕场景深深震撼住了的时候,一旁的唐大却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轻声说了一声:“快走!”

    的确,原本这条庞然大物般的白蛇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了,而它在这群灰獴面前却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可是谁又知道这群灰獴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呢?

    对于闯入他们领地的这些陌生的人类,它们会不会也怀有敌意,发起攻击呢?

    因此,趁着白蛇和这群灰獴激战正酣的时候,偷偷的溜走,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于是唐大扣着满手的暗器当前,以备不测,后面叶枫和张胖子架起不会武功的解祯亮,一行四人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却又极其迅速的绕开了正在激战之中的白蛇和那群灰獴们,沿着来时的道路飞快的逃离了这里。

    当他们奔进通往上层地宫的甬道之时,身后还隐约可以听见那条白蛇发出的愤怒的尖啸声。

    一直到从暗门之中钻出来,叶枫他们才感觉到心神稍定了一些。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叶枫还是感觉到有些难以置信,有些喃喃的说道:“刚才的那条白蛇,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生得如此的巨大?”

    唐大对于蛇的习性略知一二,答道:“刚才那应该是一条巨蛇,或许是王蛇的一种变异。通常蛇的体型越大,寿命越长。而且蛇一年会蜕皮三四次,随着蜕皮次数增加,颜色会慢慢变淡。从刚才那条白蛇的体型和颜色看来,少说它也至少存活了数百年了。”

    叶枫吃了一惊:“数百年,这怎么可能?”

    唐大摇了摇头说道:“大型的蛇活上几十年是很平常的事情,我曾听说过有人豢养过巨蛇,就活了又一百多岁。”

    “再说了,”他沉声说道,“我们刚刚才从始皇帝的陵寝走出来,看了那样巨大的地穴,那样神奇的建筑,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叶枫不禁默然了。

    的确,经过了刚才那个天然的巨大的地下洞穴,那由众多石室组成由地下巨大机关驱动的迷宫,还有锁龙井中神秘的未知生物,广场上会自动攻击来犯者的铁铸的人偶,还有那可以令人陷入心魔产生幻觉的墓室。

    经过了这一切无法解释的东西,对于这里出现了一条活了几百年的巨蛇,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一旁的张胖子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惊疑不定的说道:“神话传说中蛇活五百年乃为蛟,蛟活一千年乃化龙,像你如此说法,那条白蛇岂不是都快要变成蛟龙了?”

    唐大缓缓的说道:“蛟龙之说,不过是神话故事中的传说,谁也没有见过,其原型极有可能便

    是这样罕见的活了数百年的巨蛇。”

    他转头对张胖子问道:“关于烛龙的传说,你可知道?”

    张胖子饱读古籍,对于这一类神怪异志更是如数家珍,唐大这一问正是问到了他的强项,当下答道:“《山海经》之中有记载烛龙的传说,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这里面把烛龙描述成为了神一般的存在,能控制昼夜,呼风唤雨,太过神异。关于它的原型,自古以来就有众多说法,其中有一种便是其实它是上古时候的一种巨蛇,油脂丰厚,古人猎取它取其脂而燃,可数日不灭,据说可以照亮九阴之地,故而名为烛九阴。”

    (关于烛龙的传说,《山海经》中描述成人首蛇身或者人首龙身的神,居住于北方极寒之地的章尾山,睁开眼就是白昼,闭上眼就是夜晚,吹起就是冬天,呼气即为夏天。

    后世各种记载也均以采用山海经的说法,关于烛龙是被人捕猎熬制灯油的巨蛇的说法,不过是现代一些小说之中的情节,各种史料均无提及,查无出处。)

    唐大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张胖子的渊博颇为满意,接着说道:“既然关于烛龙之说极有可能是上古的一种巨蛇,那么我们可以假设,其实关于龙的传说,就是从巨蛇演变而来的。”

    “秦末就曾有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的传说,虽说高祖自称为赤帝之子,斩杀了白帝之子这一说法多少有些胡吹大气,为自己脸上贴金之嫌,不过这件事却未必就一定是虚构的。当年高祖遇见的,极有可能便是我们今日所见的这种白色巨蛇!”

    “若非如此,”唐大对张胖子问道,“你以为在那锁龙井之下被困着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张胖子低头不语,若是从前,他多半会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不过就在刚才,他亲眼目睹了那白色巨蛇的尊容,实在是没有什么底气反驳了。

    这时一旁的解祯亮开口说道:“不论那是蛇是龙,好歹我们总算是平安的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们还是赶紧动身走吧!”

    被他一句话提醒,张胖子连忙不住的点头:“正是,正是,我们还是快走的好。”

    他们这一唱一和,倒是让叶枫的心头一动。

    他忽然想起了刚才在断龙石之前,看见的那遍地的军士的尸首。

    墨七重没有说错,看来在断龙石之前的并非什么江南明家的人,而是西安知府赵宗儒大人所率领的朝廷军队!

    这样说来的话,那么他所说的其他话也极有可能是真的,今天这里的一切,其实都早就被人安排好了的,叶枫所走的每一步,全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他抬起头看了看眼前张胖子和解祯亮这两位义兄那熟悉的面容,忽然之间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一般。

    按照墨七重的说法,赵宗儒所带领的军队之所以能够一路顺利的到达断龙石之前,全是因为自己的这位好义兄沿途留下了标记引路。

    叶枫望着张胖子,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走?我们往哪里走?”

    大家全都没能听懂叶枫的意思,张胖子有些勉强的笑了笑,问道:“老四你刚才被吓傻了?我们现在当然是走出去,离开秦皇陵啊!”

    叶枫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甚至是有些呆板的继续问道:“有赵大人率领的军队守在外面,我们还出的去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棋子

    听了叶枫这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张胖子平时那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一张圆脸,忽然间却收敛起了笑容,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的声音变得很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全都知道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叶枫摇了摇头,说道:“我从不怀疑自己的兄弟,也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兄弟。真正发现你的人,是墨七重。”

    张胖子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不错,那个老家伙阴险狡诈,他能够发现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他把这一切全都告诉你了?”

    叶枫瞪着张胖子说道:“可是我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一个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亲如手足的兄弟,竟然会出卖我。一直到刚才在断龙石外,看到满地的军士尸体,才证明了墨七重所言非虚。可是,为什么啊?难道这么多年我们之间的情分,我们那些同生死共患难全都是装出来的?”

    面对着叶枫那如针刺一般的目光,张胖子默然低下了头,良久才长叹了一声道:“我们几兄弟从小到大的情分自然是不假,算我的确出卖了你,不过我从来也没有想要害你,这一切全都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叶枫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他从不相信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事情,所有的行为都是你自己的主观意愿。就像牛不喝水,你强行摁住它的头,它也是不会喝水的一样。

    张胖子看叶枫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不相信,他轻叹道:“难道你以为,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能得到这大禹九鼎的秘密,全都是你自己辛苦追寻得来的?其实一切都是早就被人安排好了的,你我都一样,全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而已,一样的是身不由己,只不过你尚且不自知而已。”

    叶枫愣住了。

    张胖子的话听起来如此的耳熟,这和之前墨七重对他所讲的话完全如出一撤。

    难道这一切当真都是被人早已安排好了的?自己犹如在棋局之中任人摆布而不自知?

    叶枫不敢相信,他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另一位义兄,解祯亮。

    解祯亮低垂着头,默然无语。

    从刚才叶枫质问张胖子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的反应,既不惊讶,也不激动,甚至毫无情绪波动。

    这说明至少,他对于此事是完全知情的。

    原来墨七重所说的一点也不错,之所以丝毫不会武功的解祯亮会那么凑巧的出现在这支面对重重危险,探索秦皇陵的队伍之中,全是因为他自己坚决要求的。

    而那么凑巧的,他竟然知道七星连珠出现的具体时间,而这七星连珠又那么巧正是走出迷宫的关键之所在。

    更凑巧的是,全靠了从小学习阴阳数算之术的解祯亮的计算,他们才能走出迷宫,找到通往始皇帝陵寝的道路。

    原来这么多的巧合根本就不是巧合,这全都是又人刻意安排好了的。

    叶枫望着眼前两位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无比熟悉的义兄,却感觉到了一种从未认识过的陌生感,这种感觉令他从心底觉得恐惧。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胖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长叹道:“其实最初我们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们也以为我们四个能相识相知,如此投缘,并且结为异性兄弟,这一切全都是上天的安排。”

    “可

    是我们不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被精心挑选的,都肩负着各自的使命。只是除了老大夏瑄,他是他父亲夏大人的独子,夏大人为了保住他可是没有少下功夫,最后,他也成功的保住了这根独苗。”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而我们,就不得不成为了这个计划之中身不由己的一枚棋子,面对各自的命运,而且,这个棋局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停下来了。”

    叶枫听得有些迷糊,连老大夏瑄也是被挑选中的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只不过是因为他是他父亲户部尚书夏原吉大人的独子,因而被成功的保了下来,最终没有被卷入这计划之中来?

    可是问题又来了,自己也是父亲的独子啊,为什么自己却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这局中的棋子的呢?

    面对叶枫的疑问,张胖子只是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与别人不同,在整个棋局之中,你是最关键,最不可或缺的那一个,所有的棋子都是围绕着你布置的,你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叶枫呆住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是最关键的那一个?布置这么一个棋局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胖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欲言又止,只是摇摇头说道:“关于整个计划的全貌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只是我们自己应该知道的那一部分而已。就像这一次出发来秦皇陵之前,我都根本不知道二哥竟然也是这计划之中的一份子,就如同他之前也不知道我一样。”

    一旁的解祯亮沉重的叹息着,点了点头,示意张胖子说的一点不错。

    叶枫有一些懵了,他心里感觉到无比的震惊,甚至是恐惧。

    这么说来,从他们几个小时候的相遇相识,到后来张胖子被送去学习上乘轻功,解祯亮被从小教导学习数算之术,这一切全都是安排好了的?

    什么样的计划,能够谋划如此之久?

    什么样的人物,能够谋划这样的计划,把里面的每一个人,发生的每一件事,计算得如此精确?

    到底是谁,会如此的可怕?

    张胖子望着叶枫,眼中流露出悲悯的神色,也不知是为了叶枫,还是为了他自己。

    他缓缓的开口问道:“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想不出这个答案吗?”

    是的,叶枫早应该想到了。

    既然张胖子、解祯亮和叶枫他们从小就被选择进入了这个可怕的计划之中,担负起了各自的命运,做为他们的父亲,是绝不可能不知情的。

    张胖子的父亲可是当今英国公张辅,多年在军中享有极盛的威望,威震朝野。

    解祯亮的父亲是天下第一才子,大学士解缙,满腹经纶,享誉天下。

    而自己的父亲叶知秋,更是多年追随皇上朱棣的心腹之人,还曾经担任过锦衣卫指挥使,生杀予夺,何人不惧?

    他们的父亲全都是皇上宠信之人,全都是或者曾经是朝中重臣,举足轻重,权倾朝野。

    有这样的父亲,他们的儿子却被人选中成为了一个庞大而危险的计划之中的棋子,天下间有谁敢这么做?

    只除了一个人!

    叶枫忽然全身一哆嗦,感到从脊背直传上来一股寒意,令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做,也只有他能够这么做。

    那就是当今皇上,朱棣!

    只有他有

    能力策划这么长久而庞大的计划,只有他能令身为父亲的这几位重臣乖乖的俯首帖耳,现出自己的儿子。

    也只有他,能够让两位义兄,张胖子和解祯亮在知道真相后,选择默默的背叛了和叶枫之间的友情,听命于他。

    因为他们的父亲不但是在朝中为官,更是为质,一旦他们胆敢违抗,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势必将会祸及全家,甚至全族。

    他们没有选择。

    叶枫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只有一个问题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

    那个在整个计划之中最关键,最不可或缺的人,为什么会是自己?

    其实自己对于这一切的追寻全都缘于自己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神秘的龙纹图案。究竟这个图案和这个计划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不禁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那一叠蜡纸,那上面是大禹九鼎的秘密。

    或许,只有顺着这些线索追寻到那个所谓的上古宝藏,才能解开这一切的谜团了。

    叶枫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位面露无奈之色的义兄,忽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

    当初在京城平叛之时,叶枫他们冒死进入皇城向皇上通风报信,然而当时皇上在大殿首先接见的却并不是自己,而是张胖子。

    张胖子进去之后很久,皇上才传召自己入见,而当时张胖子却并不在大殿之上。

    然而等到自己见过皇上出来的时候,张胖子却已经在门口相候了。

    能够这样自如的进出皇宫大殿,想必在那之前,张胖子就已经接受了他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呆在叶枫的身边,既是帮助,也是监视。

    而解祯亮,当初叶枫他们在华山遇险的时候,解祯亮及时带着关中老孙家的孙老二赶到,救出了他。

    当时据解祯亮所说,是按父亲解缙的吩咐来和两位义兄弟一道游历江湖,增广见闻,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可是他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文弱书生,解大学士让他来游历江湖做什么?现在想起来,这其中真是充满了疑问。

    然而在当时,出于对两位义兄的信任,叶枫根本未加多想,没有丝毫的怀疑。

    现在看来,自打那时候开始,自己的每一步,全都在皇上的计划之中了,所有的事情,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叶枫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的朋友,他的经历,他身边的一切乃至于他的人生,忽然都变得那样的虚假,那样的缥缈,就如同旁人口中讲述的故事,一样的不真实。

    看他好像想明白了,张胖子和解祯亮对视了一眼,长叹一声低下了头,似乎对于叶枫,他们的心中怀着深深的愧疚之意。

    好半天,叶枫才平复了一下纷乱的思绪,问道:“那么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把我和我身上大禹九鼎的秘密一块儿交给外面的赵宗儒大人和他所带领的军队?他大概也是奉了旨意前来做扫尾工作的吧?”

    张胖子有些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其实他心中清楚,外面那位赵大人和他的军队,真正的目的并不只是来监视叶枫的,其实对于他和解祯亮而言,也是一样的。

    他抬头看了看叶枫,又转过头和解祯亮默默的对视了片刻,两个人好像在无声的交流着什么,只是都没有说话。

    忽然间,他抬起了头,对着叶枫坚定的说道:“你,走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从此别过

    张胖子的话让叶枫不由得一愣:“走?往哪里走?”

    张胖子望着叶枫,十分认真的说道:“哪里都行,只是越远越好,远离这些阴谋诡计,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去和你想要在一起的人,过你想过的生活。”

    说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充满了向往的神情,也许这正是他想要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一旁的解祯亮也连连点头,表明这是他们俩共同的决定。

    叶枫沉默了,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温暖,毕竟,他的这两位义兄还是顾念着他们之间的感情的,并不是冷血无情之辈。

    可是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我走了,你们怎么办?你们该如何交差?”

    张胖子有些狡猾的笑了笑,说道:“放心吧,现在知道里面真实情况的就只剩下我们四个,你们不说,我们不说,有谁还会知道在这地下皇陵之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等你们俩走后,我和二哥自然会告诉他们你们有着何等厉害的机关,我们这一路是如何的危险,到最后,你们全都不幸丧生了,尸体被永远关在了迷宫之中,只剩下我们俩侥幸生还。”

    叶枫迟疑了一下:“他们会相信吗?”

    张胖子冷哼道:“他们不相信又能如何?如今进入迷宫中心的通道已经关闭了,难道他们还能进去寻找你们的尸首不成?只怕那得要等到下一次七星连珠的时候再说了。”

    他对叶枫安慰道:“放心吧,怎么说我们的父亲都还在朝为官,举足轻重,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

    叶枫点了点头,听上去,张胖子的这一套说辞倒也的确严丝合缝,无可辩驳。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如今赵宗儒就带着军队守在外面,一定把出口围得水泄不通,只怕连一只耗子也休想跑出去,我们又该怎么从他的眼皮子下面离开呢?”

    张胖子忽然笑了笑,说道:“这倒也不是全无办法。你还记得孙老二死之前对你说的话吗?”

    叶枫愣了一下,他当然记得。

    孙老二在抱着墨七重慷慨赴死的时候,对着叶枫喊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些史书诚不欺我也”。

    对于这有些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叶枫心中一直感到奇怪,孙老二无缘无故的说这一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如今既然张胖子忽然提起了这句话,想必他一定是有所发现的。

    果然,张胖子轻叹道:“孙老二最后的这句话,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所在。”

    他看叶枫没明白,于是开始解释道:“方才当我们找到始皇帝的墓室之时,那里面的布置,几乎与史记之中太史公所描述的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所以,孙老二才说了这句,史书诚不欺我也。”

    “可是,接下来的问题便来了,太史公作为西汉汉武帝时期的人物,又绝无可能亲自进入迷宫,亲眼看见过始皇帝的墓室,那么墓室之中的这些陈设布置,他又是从何而知的?”

    “要知道,当年陵墓完工之时,连那些所有参与了设计和建造的工匠们全部都被杀死灭口了,自然也绝不可能有什么书籍文字记载流传出来,墓室之中的真实情形,只怕连始皇帝的儿子秦二世也没有亲眼看见过,那么太史公记载得确实如此的详实,他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叶枫被他这么一说,也感觉到奇怪,跟着问道:“是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张胖子却故意卖起了关子,笑而不语,抬头对着一旁的唐大问道:“唐大先生应该已经知道原因了吧?”

    唐大这时却好像已经听明白了,点了点头轻叹道:“那是因为当年的那些工匠们,并没有全部死光。”

    叶枫听了不觉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始皇帝残暴凶狠,为了保护皇陵中的秘密,甚至于不惜制造焚书坑儒的惨案,以求抹去所有皇陵之中采用技术的记载与痕迹,他又如何能容得下知道墓室真相的工匠活下来?

    这确实好像是不可能的。

    然而张胖子却神秘的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莫忘了,这些能工巧匠,可是当时天下间最聪明,技艺最高超的一群人了。”

    “其实历朝历代以来,每一个君主帝王都会做同样的一件事,就是搜寻天下间的能工巧匠,为自己营造死后的陵墓,除了安息之外,也有着不少像始皇帝

    这样,希望在阴间的地下世界,继续自己的统治的野心家们。”

    “无一例外的,他们都会把生前最喜欢的重宝放入陵墓中陪葬。而为了保证死后陵墓的安全,很自然的,他们也都会在陵墓建成之后,杀掉多有知道陵墓秘密的工匠们。”

    “因此,不管哪朝哪代,这些能工巧匠们一旦被皇帝选中,抓去修建陵墓开始,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迟早是必死无疑。为了活命,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叶枫听得有些入神了,问道:“什么后路?”

    张胖子笑而不语,却望着唐大。

    唐大接着讲述道:“这些工匠们为了活命,会在修建皇陵的时候,偷偷的挖掘一条秘密通道,用作日后逃跑之用。虽然皇陵的工程都有禁军监察,严密监视,要避开他们的耳目秘密挖掘十分困难,且进度缓慢,不过好在皇陵的工程相当浩大,一般都会持续许多年,像这座秦皇陵更是修建了四十余年,挖掘一座逃生通道的时间想必还是比较充裕的。”

    叶枫好像有些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说,当年秦皇陵建成之时,其实是有工匠利用暗中挖掘的逃生通道逃离了这里,并没有被杀死灭口?”

    张胖子点点头道:“没错,正是因为如此,始皇帝墓室之中的秘密才有可能被泄露出来。虽然我们不知道太史公究竟是如何得到这些信息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是亲眼看到了这些当年侥幸逃生的工匠们所留下的记录,或者亲耳听到了他们的后人的转述,因此他在史记之中的记载才会如此的活灵活现,分毫不差。”

    叶枫点了点头,这是目前最为合理的解释了,只怕当年的真相确实是如张胖子所言一般。

    这时候,他的脑子里忽然一激灵,闪过了一个念头:“你们的意思是这秦皇陵之中,还隐藏着其他通往外面的通道?”

    张胖子点了点头,看起来叶枫这傻小子总算是明白了,这也正是孙老二在临死之前对叶枫喊出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的原因。

    他临死想要告诉叶枫,这陵墓之中当年一定有人曾经逃出去过,因此一定还有其他出去的通道。

    大约他也是看出了叶枫如今所处的局面,连身边最亲密的两位义兄的身份都有可疑,因此才隐晦的对他喊出了这句话,希望能够帮助到他。

    叶枫想了想问道:“可是我们该如何找到那隐藏的通道呢?”

    张胖子说道:“如果孙老二还在的话,要找到这条通道想必不是问题,虽然他现在已经死了,但是他临死之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想来他一定已经知道你一定能够成功的找出这条通道的。”

    他转头对着唐大笑了笑:“你身边有同样精通机关营造之术的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在,我猜想这对于他而言必然不是什么问题。”

    唐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张胖子说的不错。

    直到此时,叶枫才完全放下了心,唐大虽然年纪并不大,不过做事素来沉稳老成,既然他说没问题,那就一定办得到。

    这也难怪孙老二临死之时会相信自己的这句话一定能帮到叶枫了。

    叶枫这时想到了孙老二,还有葬身在里面的梅老头、黑鬼赫连铁,以及机关算尽的墨七重,他们全都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仅仅只是为了自己怀中的这一叠蜡纸上的秘密。

    如此巨大的代价,这真的值得吗?

    想起他们的死,叶枫的心里不禁有一些难过。

    为了这一次探索秦皇陵的秘密,死的人已经太多了,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他不愿意再有人为此而遭遇不幸了。

    他抬头望着眼前的两位义兄,虽然他们或多或少的都背叛了他们之间的友情,不过他并不恨他们。

    就像是张胖子先前所说的一样,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难言之隐,都是身不由己的。

    天下间,有谁能不顾亲情,敢于毫无顾忌的对抗皇权呢?

    不但是他们,连叶枫自己自问也做不到。

    他抬起了头,面对着两位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关切的问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你们真的不会有事吧?”

    他是真心的关心他们,不单单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兄弟,更因为他不愿意再有人为此再付出代价了。

    他的话令解祯亮和张胖子的表情都为之一变,

    似乎有些意外,明明是他们出卖了叶枫,背叛了自己最好的兄弟,可是叶枫还是像从前一样的关心他们,而且能够看出,他是真心实意的。

    不过很快的,张胖子的脸上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游戏人间,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表情,轻松的说道:“能有什么事?我们是什么人,他一个小小的五品知府能奈我何?”

    叶枫还有些犹豫,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那一叠蜡纸:“要不你们把这个带上,回去也好交差,总算没有空手而回。”

    张胖子摇了摇头说道:“为了这个玩意儿,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毁掉了不知道多少人的人生,这实在是一个不祥之物。这么邪门的东西,还是你自己处理吧,只是千万不要让它再度现世了,否则不知又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顿了顿,他又不放心的对叶枫叮嘱道:“你自己也千万不要再继续追寻下去了,这对人对己都有着极大的危险。切记!”

    叶枫点了点头,默默无语。

    张胖子转头对着唐大正色道:“唐大先生,我们这位义弟就拜托给你了,相信你一定能顺利的把他平平安安的带出去,今后一切全都要仰仗着你了。”

    唐大也一脸严肃的说道:“唐某人定然会不负所托。”

    叶枫却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张胖子,如今却忽然变得婆婆妈妈了起来,简直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刚想要说些什么,张胖子挥手打断了他道:“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们你离开这里之后想要去什么地方,我们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也绝不会想要去找你的。”

    “不论我们之前种种,今日一别之后,我们回去做我们的纨绔子弟,至于你,但愿从此再也无缘相见,也听不到你的任何消息,那便是代表着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了。”

    说完,他也不待叶枫有所反应,转头对身边的解祯亮说道:“二哥,咱们走吧?”

    解祯亮点点头,若无其事的说道:“是啊,再不走,外面的那位赵大人该等得着急了吧?”

    两人并肩齐步向外面走去,张胖子嘴里还唠唠叨叨的嘀咕着:“最主要是我早就饿了,自从来到了这下面,就没有尝到过肉的滋味,实在是抓心抓肺的馋啊……”

    随着声音渐渐飘远,两人走出了大殿之外。

    叶枫目送着他们离开,心里充满了不舍,也充满了担忧。

    只是他不知道,刚刚一踏出门口,一直故作轻松的张胖子就闭上了嘴,回头望了望黑暗中的这地下宫殿,心中默默的说着,对不住了,老四,就算是骗你,哥哥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但愿今后,你真的能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才好。

    他的脸上浮现出和叶枫脸上同样的担忧之色。

    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一次空手而归,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怎样的结局。

    忽然,一旁的解祯亮开口问了一句:“你猜,刚才那条白蛇和那群灰獴之间的战斗,到底是谁赢了?”

    张胖子有些意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现在问起这个,茫然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你说呢?”

    解祯亮笑而不语,伸手一指。

    张胖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地下宫殿外面围栏的一角,有一个白乎乎的影子,

    小小的个头,尖嘴小眼,一身灰白色的长毛,正是之前憨态可掬的那只灰獴。

    此刻它似乎也受了伤,走动起来有一些一瘸一拐的,正瞪着一双小眼睛,好奇的盯着正在离开的张胖子他们。

    张胖子笑了笑,看来这胜负已经很清楚了。

    这灰獴倒也很懂礼数,还特地赶来为他们送行。

    这里原本就是这些灰獴和那条白蛇生活的家园,它们既是天敌,也是邻居,已经不知道在这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之中生活了多少年了。

    是这群忽然到来的人类打搅了它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现在,人们走了,它们的生活又会恢复到本来的宁静。

    这时候张胖子忽然想起,当千年之前,始皇帝派人挖掘陵墓,偶然挖通发现了那个巨大的地下洞穴的时候,不知道当时他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是觉得惊奇呢,还是觉得幸运?

    可是,世间的事情,真的有那么幸运的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断崖式的结束

    赵宗儒站在高丘之前,背负着双手,若有所思。

    在他的身后,全副武装的军士们将进入秦皇陵的通道围得水泄不通。

    而在不远之处的空地上,大批负伤的军士正在进行包扎,他们纷纷残肢断腿,血流如注,哀嚎之声遍野。

    他们的惨状也令围困洞口的军士们紧张不已,生怕从洞中钻出个什么怪物来,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张弓搭箭瞄准洞口,严阵以待。

    而赵宗儒的心中,此刻却仍然在狂跳不止。

    刚才在断龙石之前所亲眼所见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是什么怪物?

    一条足足有七八丈长,几人合抱也抱不过来的白色巨蛇!

    它的表皮坚硬如铁,刀枪箭矢难伤分毫,军士们对于它是毫无办法,碰着就死,檫着即伤,眨眼之间,自己带领下去的数百军士就成片成片的倒下去。

    赵宗儒不过只是一介文官,何曾见过如此景象?连手下的这些训练有素,堪称精锐之师的军士们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惊慌失措,完全失去了斗志。

    赵宗儒不得不带着他们一路狂奔,一直到退出了秦皇陵,重见天日,这才惊魂稍定,开始整顿安置伤兵。

    时至深夜,天空中挂着皎洁的明月,先前七星连珠之时被天狗食日的太阳早已不见了踪影,冬日的夜晚非常寒冷,一阵阵凌冽的晚风拂过,令人遍体生寒。

    可是赵宗儒此刻的额头上却还在沁出一颗颗的冷汗,还回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想不到砸秦皇陵深处不但有着那些匪夷所思的建筑,竟然还有这样恐怖可怕的怪物!

    如此丢下了叶枫他们铩羽而归,这叫他回去该如何交代?

    想起如果就这么回去将要面临的可怕结局,他不禁感到胆寒,可是要再度进入秦皇陵中去面对那恐怖的怪物,他又实在是没有这个勇气。

    再说,没有对付这怪物的办法,去多少人也不过只是送死,这些手下的军士只怕也不会再愿意听从自己的号令了。

    他只能守在秦皇陵的外面这样干耗着,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自然他也绝不会相信叶枫他们能够有办法杀死那条怪物一般的巨蛇,活生生的从里面走出来。

    但是他现在既不能走,也不敢进,只能继续这样无望的等待着。

    听说叶枫那小子一直是福大命大,又聪明绝顶,说不定真的会从里面活着走出来呢?

    他的脑子里一会儿浮现出那条巨蛇张开血盆大口的恐怖情形,一会儿又闪现出自己狼狈回去面对的皇上那震怒的龙颜,他感到自己都快要被这巨大的压力给压垮了,毕竟,自己不过只是个文官而已。

    就在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守住洞口的军士们忽然间起了一阵子骚动,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悬到了半空,莫不是那怪物追出来了?

    一回头,就看见一名军士匆匆的跑过来,向他禀报道:“启禀大人,从洞里出来了,两个人!”

    一听不是那怪物,赵宗儒的心神这才稍稍定了一些。

    不过,两个人?怎么才两个?出来的人会是谁?

    他疾步走了过去,远远的就看见军士们团团围住的两个人一个身形肥胖臃肿,另一个则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却正是张胖子和解祯亮!

    这时二人虽然衣衫破烂,全身肮脏,看上去狼狈不堪,不过看神情他们却并不惊慌,镇定自若。

    赵宗儒走到他们身前,又朝洞口里张望了一下,确定再没有别人了,这才不禁奇怪的问道:“怎么是你们?其他人呢?”

    张胖子耸了耸肩,苦笑道:“赵大人好像看见我们俩很失望啊?是不是觉得我们也应该死在下面才对啊?”

    赵宗儒此刻没心情听他耍贫嘴,焦急的又追问了一句:“叶公子呢?其他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张胖子摇了摇头,叹息道:“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赵宗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又转向一旁的解祯亮,惊问道:“什么?全都死了?”

    解祯亮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全都死了。”

    赵宗儒知道张胖子平时就没个正经,他可能会撒谎,可是解祯亮却是个谦谦君子,他是绝不会撒谎的,如今连他也这么说,看来多半是真的了。

    他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却还有些不甘心,追问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张胖子叹息了一声,开始讲述起来。

    他从他们如何进入迷宫开始讲起,到他们如何在解祯亮的计算之下顺利的走出迷宫,接着如何侥幸战胜

    了广场上的那些会自动攻击入侵者的铁铸人偶,如何进入到云间天宫中的始皇帝墓室之中去。

    接下来,就是梅老头的死,还有墨七重的背叛,以及孙老二如何抱着他纵身跃下触发了机关,同归于尽。

    最后他们又如何在断龙石之前遇见了那条可怕的巨蛇,张胖子全都一一讲述了出来。

    他的嘴快,又善于讲故事,这一段原本就很传奇的经历从他的口中讲述出来,那才叫绘声绘色,林热你如同身临其境,直听得赵宗儒一阵一阵的发愣,神情之间充满了向往之色。

    张胖子讲述的几乎全部都是亲身经历的事实,只有最后这一段,张胖子稍稍加工了一下。

    在他的口中,在遇见巨蛇之后,唐大的暗器对于巨蛇丝毫没有作用,他自己也被巨蛇压为齑粉了。

    而叶枫,则是为了能让两位义兄有机会逃脱,以自己为饵,吸引住了巨蛇的注意力,最后被巨蛇一口吞掉,尸骨无存。

    天下间最完美的谎言原本就是需要隐藏在许多的真实之中的,这样才不会令人有所察觉,看起来张胖子对于这个道理还是颇有心得的。

    他那精彩绝伦的讲述结束了,赵宗儒却听得入了迷还没有回过神来,有些愣愣的问了一句:“完了?就这么结束了?”

    张胖子有些诧异的望着他问道:“当然就这么结束了,难道赵大人还以为有别的后续不成?”

    赵宗儒还在愣神,这福大命大,号称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真的就这么死了,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这结局太过突兀,他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解祯亮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赵大人是不太相信我们的话啊!”

    张胖子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一种义愤填膺的神情,指着洞口对赵宗儒嚷嚷着:“赵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带着军队冲下去,擒住那条巨蛇,破开它的肚子,兴许叶枫的尸首还没有被笑话干净呢!”

    “正好,赵大人还有这么多的手下,我们一起下去,我们也正想要为我们的兄弟报仇雪恨,把那条巨蛇千刀万剐了,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什么?下去?

    赵宗儒在心中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去找那个怪物拼命,那不是送死么?这样的蠢事,他才不干呢!

    何况要是说起要下去对付那条巨蛇,只怕这里所有的军士没有一个愿意跟随他们的。

    可是要说也能他们就这么死在下面了,连尸骨都找不到,他又实在难以相信,主要还是难以交差。

    迟疑犹豫了好一会儿,赵宗儒对着两人施了一礼,说道:“张世子,解公子,下官此行的目的二位想必也是了如指掌的,因为你们也肩负着同样的使命。如今事已至此,下官只有委屈一下二位,请二位随下官回京复旨,当面向他老人家解释,你们看如何?”

    解祯亮彬彬有礼的回礼道:“赵大人不必客气,正该如此。”

    一旁的张胖子却有些不依不饶的叫嚷了起来:“怎么?不下去了?那怪物可还在下面呢!我们还想着要给我们的兄弟报仇雪恨呢!你有着这么多的手下,还怕什么?走啊!我们一道下去宰了那个鸟怪物!”

    赵宗儒摇了摇头,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军士们上前把解祯亮和又跳又叫的张胖子给带走。

    接着,他转身对手下的军士下令撤走。

    那些军士们早就被下面的怪物吓破了胆,只不过没有得到撤退的军令,因此才强撑着守在这里。

    如今赵宗儒一下令撤退,所有的军士,包括那些推着残肢断腿的伤兵们,全都个个跑得飞快,只恨不得爹妈多生上两条腿,转眼之间就撤走得干干净净。

    军士们全都走了,赵宗儒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等到确定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忽然转身对着一旁约有一人高的荒草丛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刚才您都听到了吧?”

    茂密的草丛被拨开,一个身穿黑衣的老人走了出来,双目如电,形容威严,却正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叶枫的父亲,叶知秋!

    赵宗儒对于他极为恭敬,垂首低声说道:“刚才那个小胖子说的,令郎已经……不知道大人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叶知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我信不信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

    他转头望着那黑洞洞的幽深的洞口,又幽幽的补了一句:“毕竟,那条怪物一样的巨蛇,你是亲眼看见过的。”

    赵宗儒连连点头应道:“是,是,下官明白。”

    说是明白,其实他根本什么也没听明白,因为叶知秋根本就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赵宗儒的心中只是感觉到很奇怪,听说自己的儿子死了,这位叶大人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连情绪也没有一点的激动,这到底是他的亲儿子吗?

    叶知秋望着洞口的眼光一阵闪动,皇上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么多年,动用了多少力量,如今却这样断崖似的就结束了,他真的会甘心吗?

    叶知秋的心里默默的在发问,枫儿,你真的已经死了吗?

    ……

    此刻,在秦皇陵高丘之后的骊山上,在郁郁葱葱树木掩映着的山腰之处,一个素衣老人正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下面窃窃私语的赵宗儒和叶知秋。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白衣青年公子,形容俊朗,却是曾经在燕子集上铩羽而归的江南明家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明玉楼!

    此刻他轻轻的在老人的身后低声说道:“这么看来,墨七重他已经失败了。不但如此,连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

    老人没有反应,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得笔直。

    明玉楼又轻摇着头,叹息道:“想不到,英国公张辅、大学士解缙,还有这个老狐狸叶知秋,想他们这样的人物,竟然会这么大方,甘心情愿的献出自己的亲儿子来,看起来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富贵,当真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

    在明玉楼之前的老人自然便是江南明家的当家人,明老爷子了。

    他微微一笑,对明玉楼说道:“你真的这么认为的?”

    明玉楼一愣:“难道不是这样吗?”

    明老爷子摇摇头:“这件事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也许,其中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明玉楼有些不以为然的一笑:“反正叶枫如今已经死了,有什么秘密的话也都不再重要了。”

    明老爷子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叶枫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明玉楼明显吃了一惊:“难道不是吗?可这是刚才那个死胖子亲口说的啊!”

    明老爷子摇头道:“真假话你都不能分辨出来,你的经验还是太少了。”

    明玉楼恭谨的垂下头,应道:“是。”

    明老爷子冷笑道:“那个小胖子的话听起来虽然没什么破绽,不过讲到最后叶枫之死的时候,他的情绪毫不激动,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他和叶枫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怎么会丝毫不为所动?足见其讲的是假话。”

    明玉楼心悦诚服的应道:“老爷子英明。”

    明老爷子笑了笑,又说道:“叶枫那小子是那么容易死的吗?他可是预言之中的天选之子,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的话,什么预言,什么上古宝藏,岂不都是一钱不值了?”

    明玉楼眉头一皱,喃喃的问了句:“预言?什么预言?”

    明老爷子似乎发觉了自己说漏了嘴,冷哼了一声,转头对明玉楼一瞪,斥道:“这些是你该问的吗?”

    明玉楼似乎对明老爷子极为畏惧,全身一颤,垂首说道:“是,哦,不是!”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阵扑啦啦的声音,一只信鸽飞了过来。

    明玉楼迎了上去,吹了一声口哨,那信鸽立即乖乖的落下地来。

    明玉楼一手抓住信鸽,取出了他腿上绑着的一张小纸条,转身恭谨的递给明老爷子。

    明老爷子展开一看,面色一变。

    明玉楼看他的脸色,轻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

    明老爷子哼了一声,道:“想不到雷破天那只老狐狸还不死心,还要兴风作浪!”

    明玉楼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他现在就是只没了牙的老虎,能兴起什么样的浪花来?”

    明老爷子却面色凝重:“我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还活着。”

    明玉楼惊问:“谁?”

    明老爷子叹息了一声,说道:“剑圣!”

    剑中之神,人中之圣!

    明玉楼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他自然知道这个名字。

    明老爷子一把将字条揉碎,转身看了看山下,下面的叶知秋和赵宗儒此刻早已离开了。

    他对明玉楼说道:“我们也走吧,只怕这风雨就快要来了。”

    明玉楼默默的点点头。

    两人的身影消失了,月光静谧的照射下来,四周的一切全都恢复了宁静。

    只不过没有人发觉,在明老爷子他们刚才身后不远的草丛之中,藏着一颗须发皆白的脑袋,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此刻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片刻之后,他忽然笑了笑:“叶枫,你真的死了吗?”

    (本卷完)

第一章 英国公张辅

    京城,明月夜。

    英国公的府邸位于京城东北,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这里虽然处于闹市之中,却背离市井嘈杂,人流繁华,据说是当朝天子亲自选定的位置,足以说明其对于英国公的宠信程度。

    英国公张辅此刻正背负着双手,站在书房之中,对着中堂高桌上供奉着的那件东西长吁短叹,默然无语。

    中堂之上供奉着的,是一片形如瓦片一般黑黝黝的似乎毫不起眼的铁铸东西,然而张辅却对其焚香膜拜,丝毫不敢怠慢,因为那便是传说中的世劵。

    世劵,也就是民间传说之中的丹书铁劵,是皇帝赐予功臣,使其世代享有特权的凭证。其大小按照官爵高低共分为九等,外刻其功,内记其过,分为左右两副,左幅存于功臣家中,右幅则藏于内府。

    若有功臣子孙犯罪,除谋逆等十不赦大罪外,皆可取铁卷勘合,折其功过予以减免,因而民间又称之为“免死铁劵”。

    历朝历代以来,能够获得皇帝颁发铁劵的,无一不是功勋卓著的功臣名将,而英国公张辅家的这一面铁劵,自然也绝非轻易得来的。

    张辅的父亲张玉,本是元末名将,后来大势所趋投降了明朝,隶属于燕王朱棣麾下。他领兵镇守北境,多次大破北元残军,深得朱棣的喜爱,倚为臂膀。

    后来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张玉为大将,多次击败李景隆的大军,为燕军扭转战局。

    后来在东昌之战中,朱棣为历城侯盛庸重兵重重围困,为救朱棣,张玉反复冲杀,终于令朱棣和另一大将朱能得以会合,突围而出,他自己则因伤重力竭战死沙场,时年五十八岁。

    张玉战死后,朱棣伤心痛哭,流泪不止,如失一臂。后来朱棣终于靖难成功,得登大宝,追赠张玉为荣国公,右柱国。

    随后其子张辅,也因在靖难之役中的战功被封为新城侯,之后不久,便随大将军朱能远征安南。

    出征不久,朱能即在军中病逝,张辅代替他指挥全军,与西平侯沐晟相配合,历时三年,终于灭掉了篡权夺位的安南胡朝,平定了安南全境,共计府州四十八个,县一百八十个,户三百一十二万,朝廷设立交趾布政司,正式划归大明所有。

    自唐朝灭后,交趾独立长达四百余年,如今又重归中央,朱棣自然喜不自胜。等到张辅奉诏整军班师回朝,朱棣亲自在奉天殿赐宴招待,并赋写了《平安南歌》。

    论功行赏,张辅被封为英国公,岁禄三千石,还赏赐了冠服和无数的金银珠宝,同时赐予的,自然还有这供奉着的铁劵。

    在外人的眼中,这自然代表着张辅深得皇上宠信,是无上的荣光,光宗耀祖。

    然而张辅每每望着这高高供奉着的透着几分神秘的铁劵,却总是感觉到后脊梁一阵阵发凉,有些不寒而栗。

    作为一名行伍出身的武将,他如今已经到了能够想象的最巅峰的位置了,皇上也赐予了一切能够赐予的赏赐了,几乎可以说是“会当凌绝顶”了,可是,高处不胜寒啊,绝顶之前,往往就是无尽深渊,稍有不慎,就会一失足而粉身碎骨。

    毕竟,一切都要视乎于皇上的心思。

    张辅望着眼前的铁劵,感到那似乎不是一种荣耀的象征,却反而像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警告,一双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的眼睛,令他遍体生寒,寒毛直立。

    张辅望着铁劵正在发呆,身后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不用回头,他知道在这个府里能够长驱直入来到他的书房并且不用通传,胆敢直接推开房门闯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他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夫人,你来了?”

    闯进书房来的这个妇人穿着雍容华贵,身材有些发福,身板却挺得笔直,眉眼间带着几分骄横之气,一看就知道年轻之时也是经过戎马生涯,并非寻常那样娇滴滴的深闺大小姐出身的。

    这位正是英国公张辅的正室,敕封英国夫人的李氏。

    李氏一闯进来,声如霹雳,开口便问:“老爷可听说了,武儿如今已经回到京城了?”

    她口中的“武儿”便是她与张辅的长子,英国公世子,张武,当初为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能继承张家的传统,也成为一代名将。

    只不过这个张武性格顽劣,喜文不好武,还自作主张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张痴”,意为痴迷读书。这个混小子还成天和一班纨绔子弟们到处胡闹惹祸,甚至还结拜成了异性兄弟,自称什么“京城四少”,真是不知所云。

    然而无论他自己如何改名字,如何胡闹,在父母的眼中,他依然是他们的那个亲骨肉,那个胖乎乎的可爱的武儿。

    张辅心里又叹息了一声,到底她还是知道了。

    沉默了片刻,他才沉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氏想也不想的答道:“以前跟过你的老冯头,最近带兵从西安一带回京,带了些土特产来拜望,说是亲眼看见武儿跟随着一支队伍神神秘秘的进了京城,然而我们家却对此一无所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辅依旧背负着双手背对着李氏,一语不发的站了好一会儿,忽然猛的转过身来,对着她问道:“你觉得我应该知道?”

    李氏怔了一怔,张辅的面色很不好,满是严厉,不过却又似乎正好证明了他其实是知情的。

    她的声音放软了一些:“武儿可是你的儿子,你难道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张辅重重的哼了一声,充满了怒气:“他如今已经是个大人了,自然在做他应该做的事,在他应该在的地方,我又没有捆住他的手脚,怎会知道他如今在何处?”

    做应该做的事,在应该在的地方,张辅这话好像什么也没说,可是,又似乎说了很多很多。

    李氏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全身打了一个激灵,双眼有些畏惧的瞟了一眼中堂上供奉着的铁劵,放低了声音问道:“你,你的意思是武儿他现在还在……”

    张辅忽然抬眼,凌厉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李氏赶紧闭上了嘴。

    半晌,她又有些不甘的轻声问道:“那么,他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张辅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沉重的摇了摇头。

    他真的不知道。

    身为臣子,自然只能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事情,或许他如今所知道的,已经有些太多了。

    看着他沉默不语,李氏的面色黯然了下去,有些悲声道:“武儿他可是你的亲骨肉,是张家眼下唯一的指望,如果他真有危险,你难道能够见死不救?”

    她说的是实话。

    英国夫人李氏生有两子,长子张武虽然顽劣不堪,但是好歹身体健康。次子张忠不但年幼,且自小身有残疾之症,身不能骑马,力不能开弓,无法继承张家的将门之风,更不能袭爵,因而张家的将来全都寄托在张武一人的身上了。

    听了这话,张辅却突然勃然变色,怒斥道:“妇道人家,懂得什么!你如何知道张家唯一的指望是什么?”

    说话间,他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瞟向了供奉在中堂上的那一副铁劵。

    李氏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即闭上了嘴,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

    张辅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重了,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沉声说道:“张家并非只有武儿一个子嗣,将来可以袭爵的,不是还有忠儿吗?”

    李氏抬头急道:“可是,忠儿他的身体……”

    她没有说完,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以张忠的残疾之躯,将来如何能够继承爵位,如何能够延续张家的将门虎风,统领千军万马,建功立业?

    张辅知道她的担心,声音愈发的柔和了下来:“放心吧,我们年纪都还不算大,纵然忠儿的身体有残疾,将来我们还会有别的子嗣的,何必杞人忧天?”

    李氏听了这话,猛然间变色道:“说来说去,你竟然是要放弃掉武儿了?纵使你不念他是你的骨肉,这二十年来我们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这么多年来绕膝承欢的亲情,你竟能割舍得下?你还是人不是?”

    张辅听了这话,面上也是瞬间变色,满脸严厉的喝道:“住口!我张家能有今日,全靠父子两代对皇上的忠心耿耿,为了皇上,休说是一个儿子,便是要了我满门的人头,我也断然不会皱一皱眉头。”

    “何况,这二十年来,我为何对武儿一直娇宠放任,对他的荒唐行径从不加以管束,难道你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当年之事,我虽未对你明言,却也并未有所隐瞒。事到如

    今,这么多年的谋划,你以为现在他还可以退出吗?”

    李氏无言以对,却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可是他,他毕竟……”

    张辅决然的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什么可是!实话告诉你,我早已修改了张家族谱,在族谱之上,你我的儿子便只有忠儿一人,根本就没有他张武的名字!”

    李氏闻听此言,如遭雷震,面色大变,望着自己丈夫那冷漠的脸,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竟然如此绝情?”

    张辅望着眼含泪水的妻子,终究是有些不忍,放缓了颜色,柔声说道:“好了,此事不必再言。我已经接到了圣旨,安南旧臣简定再度起兵叛乱,皇上命我配征虏将军印,领军前去征讨。我已经命心腹将领先行前去整军备战,不日我也要离京,你抓紧替我收拾一下行装,预备上路吧。”

    李氏似乎仍有不甘,抬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张辅轻叹一声,挥了挥手不容置疑的说道:“好了,你去吧!”

    李氏只得满面悲怆的低下头,无言的默然退出了书房。

    作为一个母亲,得知自己的亲骨肉身处危险之中,面临劫难,她心中的焦急和难过可想而知。

    李氏步履蹒跚的走远了,可是刚拐过屋角,她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慢慢的挺直了,步子也轻快了起来,面色镇定,好像忽然间完全不担心了。

    她和张辅当年在军中成婚,相濡以沫多年,她对于自己的丈夫自然是十分的了解。

    如果刚才张辅对她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耐着性子安抚她,或许武儿真的就没救了。

    毕竟天下父母心,哪儿有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的道理?

    可是张辅刚才却声色俱厉的打断了她的话,甚至完全没有一点让她宣泄情绪的机会,这或者恰恰说明,他的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了。

    自己的丈夫能够从军中一名普通将领做到现在高高在上的英国公的位置,可绝不是轻而易举,运气使然的。

    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朝堂之上,张辅虽然一直小心翼翼,但是但凡是他谋划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成功的。

    李氏绝对信任自己的丈夫。

    他的脾性自己最清楚,从来都是口硬心软,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身陷险境而无动于衷呢?

    李氏一面快步走着,嘴角不觉有了一丝微笑,至少现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李氏走后,张辅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走到门边伸手掩上了书房的门。

    接着他静静的站在门内,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之后,他这才转身慢慢走到了一侧的窗户边。

    他轻轻的推开了窗扇,外面冬夜的风有些寒冷,天上挂着一轮冷清的圆月,显得有些更加的清寒之意。

    张辅默然望着天上的圆月发呆,好半天忽然自言自语般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来:“时间差不多了,你也去吧!”

    窗户边有一个影子忽然一闪,原来这里一直就站着一个人,只不过他全身上下的罩在黑色的夜行衣里,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若是不动几乎根本发觉不了这里竟然还有个人。

    这黑衣人对着张辅一躬身,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从始至终没有出过一声。

    张辅继续仰着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幽幽的长叹了一声,仿佛根本不知道黑衣人的存在,那黑衣人也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望着冷月,心里也觉得一阵阵的寒意,默默的念叨着:“武儿,你这个痴儿,现在你到底怎么样了?”

    (关于英国公张辅,史书记载和原配李氏只有一个嫡子张忠,后来也并无所出。张辅一直活到七十五岁,正统十四年随明英宗亲征,在土木堡之变中战死。

    他死后因嫡子张忠身有残疾,不能袭爵,因此由与妾室吴氏所生的庶长子张懋继承爵位,世袭英国公,时年年方九岁。

    算起来老人家六十四岁还能喜得贵子,实在是身体真棒!

    张懋身强体壮,善于弓马,成年后历掌京营和五军都督府等职务,后来更是做到太师及太子少师。到正德十年去世,也活到了七十五岁。

    史书的记载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张武或者张痴的名字,从来没有。)

第二章 拷问

    夜已经深了。

    诏狱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和门前悬着的两盏鲜红的灯笼,如同一张诡异可怖的鬼面,瞪着血红的双眼,在盯着前方,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令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门前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不光是由于这是寒冷的冬夜,即使在晴朗的白日,诏狱附近的街道上通常也不会有什么行人的。

    据说无论白天黑夜,即使隔着一条街,也能时常听到诏狱之中传来的受刑的犯人们那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不仅如此,传说到了夜间,诏狱附近的街道上,有时候还会出现那些受刑不过,屈死在狱中犯人的冤魂,心有不甘的在周围游荡,因此京城中的民众对于诏狱一带,全都敬而远之,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都不愿意在这附近走动。

    老王头就是那个有着特别原因的人。

    他是个更夫,每天夜里都要负责这一片的巡夜打更。

    这是个苦差事,可是老王头年迈了,又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干起了这项别人全都不愿意做的差事。

    好在他早年从过军,也曾经历过征战杀伐,死人什么的见得多了,对于这些鬼啊神啊的,倒也并不怎么畏惧。

    今夜他照例有节奏的敲打着竹梆子,走到诏狱高墙之外的时候,耳边就听见从诏狱中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惨嚎声,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空。

    老王头不由得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大半夜的,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还在遭受酷刑,听这叫声只怕不死也要脱掉一层皮了。

    他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赶紧离开这地方,一抬头,眼前忽然一花,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从面前的高墙之上一闪而过。

    他揉了揉眼,定睛再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老王头有些惊疑不定,难道是自己年纪大了,眼花了?

    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民间那个关于游荡在附近的冤魂的传说,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颤,只觉得汗毛直立,赶忙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身后,漆黑一片空荡荡的街道上空,又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惨叫声来自于诏狱的刑房内。

    张胖子张痴此刻全身**一丝不挂的被捆住双手,高高吊在刑房中央悬着的一个大铁钩上,一身白花花的皮肉此刻已经遍布伤口,鲜血淋漓,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鲜红的血水顺着双腿流淌下来,在他身下的地面形成了一片血泊,令人触目惊心。

    此刻他低垂着头,已经昏死了过去。

    在他不远处,解祯亮同样全身**的被紧紧绑在一张刑床上,一样也是遍体鳞伤,额头上一颗颗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滚落下来,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却瞪大了双眼,充满愤怒和憎恨,直盯着站在刑床之前的那个人,看起来如果不是被捆绑着不能动弹,恨不得能扑上去咬上两口。

    这个人就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此刻纪纲在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解祯亮,轻叹了一声,说道:“解公子,你们这又是何必呢?你和张世子从小都是身份高贵之人,锦衣玉食,何曾有人胆敢动过你们一根手指头?如今却如此嘴硬,偏要来遭受这些皮肉之苦,实在让纪某有些于心不忍啊。”

    解祯亮怒视着纪纲,这几日他已经见识过了这位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于心不忍”的纪大人的种种手段,确实如同外面传闻的一样,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犹如地狱之中的恶鬼,甚至有些以残虐犯人为乐,难怪外面的人都称呼他为“活阎罗”。

    纪纲放缓了面色,柔声问道:“我看解公子你就不要再坚持了,这诏狱之中的各种刑罚,可以让铁铸的汉子都痛哭流涕,磕头求饶,以你的体质是承受不了几种的,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你们的那位义弟叶枫,现在究竟在哪里?”

    解祯亮咬紧了牙关,硬生生的说道:“我们早已说过了,他已经在秦皇陵之中和墨家巨子墨七重同归于尽了,可是你不相信,如之奈何?”

    纪纲摇了摇头,叹道:“我相信不相信,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在于,他相不相信。”

    他伸手指了指头顶上方,示意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接着

    说道:“只要他不相信你们所说的话,你们的话就是谎言,你们的皮肉之苦就会继续下去,下官也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他转身对着旁边两个**上身,露出一身虬结肌肉的大汉点了点头,两个大汉转身提了一桶黏糊糊的东西,还有几片粗麻布,走到了被高高吊起的昏死过去的张胖子身边。

    解祯亮一惊,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纪纲阴邪的一笑,说道:“我也知道你们几兄弟很讲义气,感情很深,为了你们的义弟,可以熬得住这些酷刑,不过这位张世子同样也是你的兄弟,你继续再嘴硬,就要看着你的这个兄弟受苦,看看他能不能熬得住披麻拷的滋味?”

    听了这话,解祯亮不由得全身一颤。

    披麻拷,这名字他当然听说过,这在民间又被称之为“剥皮问”,据说是隋唐流传下来的一种极为残忍的刑罚。

    这种刑罚先要把用鱼鳔熬制而成的一种胶涂抹在犯人身上,接着把粗麻布贴上去。鱼鳔之性最粘,一旦粘上轻易便难以分开。待到胶冷却之后,再用力将麻布撕下,往往会将犯人的皮肉一块儿扯掉,残酷异常。

    传说南宋名将岳飞父子被奸相秦桧以“莫须有”罪名蒙冤入狱时,便也曾遭受过这样的刑罚,想起当年连岳飞父子那样铁骨铮铮的铁汉子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刑罚,如今却要用在张胖子身上,解祯亮如何能够不惊?

    他挣扎了一下,口里叫着:“住手!”就要想站起来,可惜自己被牢牢的绑在刑床之上,丝毫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彪形大汉把冒着热气的鱼胶涂在张胖子**的身上,又将粗麻布贴了上去。

    接着,他们又用冰冷的凉水泼在张胖子身上,冷水一浇,鱼胶便会加速冷却下来。

    被冷水这么一激,昏死过去的张胖子悠悠的醒转了过来,却早已筋疲力尽,依然无力低垂着头,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那几名大汉看鱼胶冷却得差不多了,用几支铁钩子勾住了粘牢的粗麻布,转头望着纪纲等待指令。

    纪纲却不着急,只是冷冷的看着一旁既焦急又担心的解祯亮,嘴里缓缓的问道:“解公子,现在还有机会让你的这位兄弟不必遭受这么大的痛苦,只要你肯老实的告诉我,叶枫到底去哪儿了?”

    解祯亮对着纪纲怒目而视道:“我们早就说过了,叶枫他已经死了,你们再怎样折磨我们也是没用的。”

    纪纲嘴角露出一抹阴阴的笑容:“既然你还是这么铁石心肠,那下官只有对不起了。”

    他转头对着那几名蓄势以待的彪形大汉点了点头,几名大汉发一声喊,手中的铁钩勾住粗麻布用力的往下猛力一拉,只听刺啦一声响,那粗麻布被硬生生的扯了下来,上面还粘附着一大片张胖子的皮肉,再看张胖子身上,被连皮带肉扯下来一大片,露出了里面红艳艳的生生的鲜肉,鲜血淋漓,血水沿着他的身体流淌,顺着脚尖洒在了地面上。

    本来已经虚弱无力的张胖子,被这巨大的痛苦一刺激,被吊起来悬在半空中的身体猛地犹如跳上岸的鱼儿一般挺直了,剧烈的挣扎起来,在空中晃荡着,嘴里发出了杀猪一般撕心裂肺的惨嚎之声,那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黑夜的诏狱之内。

    眼见得自己的兄弟遭受这样的酷刑,解祯亮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耳边却传来纪纲那不紧不慢幽幽的声音:“看看,你这无谓的坚持只会令你的兄弟遭受更大的痛苦,你又于心何忍哪?”

    解祯亮猛睁开眼睛,对着纪纲怒骂道:“你这卑鄙的小人,无耻的酷吏,只会滥用酷刑,陷害忠良,屈打成招,你这样对待英国公世子,就不怕将来英国公绝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不得好死,将来生孩子没屁-眼……啊——!”

    话未说完,他突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凄厉的惨叫声,原来是一旁的一名彪形大汉已经从旁边熊熊燃烧的火炉之中夹起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放在了他**的胸膛上。

    解祯亮的胸口被烙铁烧得滋滋作响,直冒青烟,他痛苦的嘶叫着,拼命挣扎,无奈被捆绑得牢牢的,动不了分毫。

    身前的纪纲看着在痛苦中嘶吼的解祯亮,冷冷的一笑道:“你倒是好闲心,还来关心起我能不能得好死,不过就算我将来不得好死,你们也是看不见的了。只要你们一

    天不吐实话,你们就别想再走出这里,别忘了,这里可是诏狱!”

    顿了顿他又说道:“忘了告诉你们,你的这位兄弟,如今已经不再是英国公世子的身份了,听说英国公张辅刚刚修改了家谱,张武的名字已经被从张家除名了。”

    “什么?这不可能!”解祯亮虽然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依然为这个消息感到无比的震惊。

    纪纲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像张辅这样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儿子去得罪皇上,去冒满门抄家灭族的危险,这样明哲保身的做法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他忘了一眼吊在半空中拼命嘶号着的张胖子,洋洋得意的说道:“所以,无论我今天对他做了什么,哪怕他死在了这里,也决计不会有人会为他出头的,更不会有人来找我算账,因为我只是奉旨办事而已,真正命我拷问你们的,是当今皇上。”

    解祯亮的面色黯淡了下去,他知道纪纲说的是实话,这样的事情,他是不会胡编乱造来欺骗他们的,也没有这个必要。

    看着解祯亮的神色,纪纲更加得意了,冷笑着说道:“解公子与其在这里替下官担心,倒不如担心一下你的父亲,那位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解缙解大人。”

    解祯亮听他提到了父亲,神色一变,惊问道:“我父亲,他怎么啦?”

    纪纲哼了一声道:“解公子还不知道吧,令尊前阵子入京办事,适逢皇上外出未归,于是觐见了太子便返回了化州。汉王殿下趁机上奏,言解缙借皇上不在之机入京私会太子,无人臣礼,有异心,于是皇上下诏令我锦衣卫去将令尊押解入京,此刻应该就在路上了,算起来不久之后解公子同令尊应当可以在这诏狱之中重逢,一家团聚了。”

    这消息对于解祯亮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令他无比震惊,半晌才颤抖着吼叫道:“诬陷,这是诬陷!”

    纪纲冷冷一笑道:“是不是诬陷,你说了不算,下官说了也不算,那要看皇上怎么说了。只怕令尊年迈,身体孱弱,进来之后比不得你这位兄弟张公子,膘肥体壮,能承受得住披麻拷这样的重刑,若是不幸走在解公子的前面了,岂不是叫人大大的扫兴了?”

    说完,他阴毒的干笑了两声。

    想起父亲的身体,还有这几日见识到的诏狱中这些无比残酷的刑罚,解祯亮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颤。

    纪纲察言观色,情知已经说中了他的心事,于是继续说道:“如今要想救令尊,只有一个办法。”

    解祯亮仿佛濒临溺死之人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抬起头来问道:“什么办法?”

    纪纲幽幽的说道:“只要你肯说出叶枫的下落,那不但无罪,反而是大功一件,如此皇上一高兴,想必连同令尊的这点小罪,也就一并免除了。其实,说到底,令尊这原本也就是一点芝麻绿豆一般的小过失而已,有罪无罪只在皇上点头之间的事情。”

    听了纪纲的话,解祯亮低下了头,似乎被说动了有了一丝犹豫。

    纪纲一看有戏,连忙凑了上去,趁热打铁的问道:“怎么样?叶枫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解祯亮忽然抬头,猛地一口和着鲜血的口痰直吐在纪纲的脸上,他大出意料,躲闪不及,被吐了个正着。

    解祯亮哈哈大笑道:“叶枫如今正在阎王殿前相候,要不你自己下去找他?”

    纪纲伸手擦去了脸上的口痰,面色一沉,有些恼羞成怒的点点头,说道:“很好,很好。”

    一转身,他从一旁熊熊燃烧的火炉之中挑选了一下,拿出了一根长长的铁钩,铁钩末端如今已经被烧得通红。

    火光映在纪纲的脸上,他显出一副恶毒的狰狞之色,说道:“刚才解公子说我这样的人将来生孩子一定没屁-眼,这一点我不知道,不过眼下,我倒是可以让你们马上就变得没屁-眼。”

    说完,他转头把铁钩对着吊在半空中的张胖子那肥大的屁股比划了一下。

    刚才还在声嘶力竭挣扎着惨嚎的张胖子此刻早已精疲力竭,无力的垂吊在空中,嘴里微弱的哼哼着。

    解祯亮脸色大变,惊呼道:“你,你这恶魔,你要干什么?快住手!”

    纪纲却充耳不闻的拿着手中通红的铁钩,朝着张胖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第三章 皇上召见

    吊在半空中的张胖子早已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只能用充满恐惧的眼神望着一步步逼近的纪纲手中那烧红了的铁钩子,感觉全身忍不住发出微微的颤栗,皮肤上都爆出了一层寒栗。

    刑房的铁门,在这时候却被人叩响了。

    纪纲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在他享受折磨犯人的愉悦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来打搅,这一点诏狱之中无人不知。所以,现在有人竟然跑来叩响铁门,想必一定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纪纲有些扫兴的放下了手中的铁钩,悻悻的向铁门走去,而这边的解祯亮和张胖子却不约而同的全都松了一口气。

    铁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狱卒服饰的汉子,有些畏畏缩缩的看着纪纲。

    纪纲的心肠之毒,手段之狠,诏狱之中是无人不晓,不必亲眼所见,只是从他审讯犯人时那响彻整个诏狱的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就可以想象得到,因此即便是在诏狱这座活地狱里工作,见惯了惨烈场面的狱卒们,对于纪纲也是打心眼里畏惧的。

    纪纲有些不耐烦的问道:“究竟什么事?我这边正忙着呢!”

    那狱卒低声回道:“禀大人,宫里有人来了。”

    纪纲愣了一下,难道是皇上着急想要知道审讯的结果,派人来催促?这么着急,可不太像皇上的性子。

    他随口问了句:“来人是谁?”

    狱卒顿了顿,低声说道:“据说是大内内侍总管王全王公公。”

    纪纲皱了皱眉,怎么是他?

    内侍总管太监,负责安排皇上日常起居和出行时宫中太监的轮值和伺候,是皇上身边最得信任的贴身心腹之人。

    这样的人物,作为外臣,理当是争相巴结唯恐不及的。

    可是这个王全,和锦衣卫尤其是和他纪纲的关系,却一直是水火不容的。

    这事情从根本上其实应该自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的时候说起。

    自从靖难之役成功之后,朱棣登上皇位,叶知秋便遵照圣意率领锦衣卫对当时那些对于已经**而亡的建文帝念念不忘,对于新朝颇有微词的那些文人士族们大肆抓捕,罗织罪名,毕竟皇上对于这些又酸又臭的腐儒们的厌恶是众所周知的。

    然而,这一类案件一多,此事却引起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说到底想要治理天下,还是需要依靠这些文人士族的支持。

    刚开始的时候,皇上还能对叶知秋和锦衣卫加以回护,可是时间一长,毕竟三人为虎,在皇上面前念叨的人多了,渐渐的连皇上心中对于叶知秋也生出了些许嫌隙来,至少,叶知秋的行事太过高调,没有考虑到舆论会给皇上造成的压力。

    于是,在两年前,朝野之中便有传言,说是鉴于锦衣卫的权势过大,嚣张跋扈,皇上已经有意组建另一个组织,叫做什么“东缉事厂”的,用来制衡锦衣卫。

    而传闻中负责组建这个所谓的东厂的人,就是这个当时的内侍太监副总管,王全。

    然而如今一晃两年过去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已经从叶知秋变成了他纪纲,而王全内侍太监副总管的那个“副”字也没了,但是这个东厂却依然杳无音讯,没有一点动静。

    只不过,这两年来,这个王全却好像总是看锦衣卫不顺眼,纪纲不止一次听说他曾经在背后对皇上念叨锦衣卫行事的种种不端之处,挑拨

    是非。最近甚至于有几次在纪纲对皇上奏事之时,他竟然胆敢从旁插嘴,驳斥纪纲的话。

    一个小小的阉奴,怎敢如此大胆?

    然而皇上对于此事却仿佛视而不见,并未对王全加以斥责制止,这让王全的气焰愈发的嚣张了起来,也让纪纲的心中更加的怒火中烧。

    他和王全之间的矛盾,在朝野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差撕破脸皮这最后的一步了。

    关于他们之间的矛盾,皇上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派遣他来见自己,实在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

    纪纲一面思忖着,一面招招手让刑房中的几名彪形大汉凑过来,低声说道:“你们继续,本官去去便回。你们给我好好的招呼这二位公子,再要嘴硬的话,就把他们全身的骨头都一根根的给我掰折了。直到他们俩吐真话为止。”

    那几名大汉躬身应道:“是!”

    铁门关上了,纪纲迈步沿着昏暗的通道向外走去,身后又传来了解祯亮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

    快走到诏狱门口的时候,远远的纪纲就看见了王全那有些臃肿的身影。

    听说王全自幼就净身入宫了,师从宫中的大内高手,身怀绝技,武功了得。

    纪纲心中禁不住暗自冷笑,像这样一个脑满肠肥的臃肿样子,哪里有一点武林高手的样子?只怕这些都只不过是拍眼前这位大内总管马屁的传言而已。

    虽然心中对于这个没卵子的阉货十分厌恶,不过他现在可是奉了皇命而来的,场面上总还是得要装装样子。

    纪纲快步走了上去,脸上习惯性的堆满了虚伪的笑容深深施了一礼:“王总管这大半夜的屈尊亲自到下官的诏狱这样的地方来,实在让下官惶恐不已,有什么事派个人来吩咐一声也就是了,怎敢劳动公公的大驾?”

    王全背负着双手仰着头傲然站着,似乎正竖着耳朵在倾听从诏狱里传来的那一声声犯人的惨叫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立刻搭理纪纲,这让躬身施礼的纪纲一时间僵住了,进退不得,很是有些尴尬。

    过了片刻,王全才如梦初醒一般霍然转过头来,满脸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用他那有些尖锐的声音说道:“纪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名老奴而已,皇上吩咐下来,岂敢有所怠慢啊?别说是你这诏狱了,即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老奴也必须得去,你说是不是啊,纪大人?”

    他这话听上去虽然像是客气,可是却绵里带针,到好像是在提醒纪纲,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连他自己也不过是皇上身旁的一名奴才而已,这诏狱也自然是属于皇上的,可不是他纪纲私人的地盘。

    说完,他哈哈一笑,一身的肥肉也随着笑声抖动不已。

    纪纲低着头看着王全那抖动的大肚子,心里暗骂,这肥头大耳的阉货割了卵子,连胡子都不长,可不就剩下净长肉了!

    他心里骂着,嘴上却毕恭毕敬的答道:“王总管说得正是,下官受教了。”

    他脸上陪着笑,肚子里却把王全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骂了个遍。

    待到王全止住了笑声,纪纲又开口问道:“只不知皇上这样大半夜的差王总管过来,可有什么要事啊?”

    王全面色一整,说道:“皇上口谕,命纪大人即刻随老奴一同进宫面圣,不得有误!”

    纪纲

    躬身应道:“遵旨!”

    迟疑了一下,他又悄声问道:“敢问王总管,这皇上深夜召唤,所为何事啊?”

    王全脸上又是一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道:“这老奴岂能知晓?纪大人乃是皇上倚重信任的心腹之人,依老奴所见,皇上或许是想念大人了,故此相邀而已。”

    说罢,他嘿嘿嘿的干笑了几声。

    皇上想念,鬼扯!

    纪纲对于王全的解释半个字也不信。

    想来想去,他觉得皇上深夜相召应该还是和此刻在刑房之中受刑的解祯亮和张胖子这二人有关。

    虽然他并不知道内情,不过可以看出,皇上对于那个据说已经死掉了的叶枫是十分的上心,甚至于还有些紧张,这个他的前任叶知秋的公子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特别的秘密。

    虽然他也感觉到好奇,可是他并没有想要打听,不该知道的,最好是一点也不知道,这点明哲保身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不过令他感到费解的是,如果皇上急于想要知道审讯的进展,随便派个人过来传话就是了,何必大半夜的特意差遣王全这样身份的人物来传口谕?何况是明知他与自己不和的情况?

    皇上这样的安排,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深意?

    一时之间,纪纲难以想明白。

    王全这时依旧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道:“纪大人,咱们这就出发吧?门外的车马已经等候多时了。”

    纪纲连连点头:“一切但凭王总管吩咐,总管大人先请!”

    王全一伸手,说道:“纪大人乃是朝廷命官,皇上身前的红人,还是纪大人先请。”

    两个人客客气气的互相推让了一番,向着门外走去,在旁人看来,他们就像是相处极为和睦的朋友一般,哪里看得出有半点的不和?

    刑房之中。

    彪形大汉把一桶加了粗盐的冰水往张胖子皮开肉绽的**身体上一泼,巨大的疼痛刺激让本已经快要昏死过去的张胖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被高高吊起的身体又开始拼命的挣扎摆动起来,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

    大汉厉声高叫道:“快说!叶枫究竟在哪儿?”

    一旁传来烧红的烙铁烧焦皮肉的滋滋声,以及解祯亮痛极而呼的大喊声:“早就说过了,叶枫已经死……啊~~!!”

    面对着依旧嘴硬的两人,大汉不禁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两个人已经被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在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刑房里,这些足以摧毁人意志的刑罚面前,曾经有多少铁骨铮铮的汉子被折磨得瘫软如泥,哭爹叫娘的求饶,可是这两人却没有半分松口。

    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支撑着他们承受这无止境的皮肉痛苦?他们究竟在守护着什么样的秘密?这个他们口中的叶枫,究竟是个什么人?

    就在这时,刑房的铁门又被叩响了。

    纪纲纪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汉丢下手中的水桶,悻悻的转身去打开了厚重的铁门。

    一抬头,他却是一愣。

    门外站着的不是纪纲,而是一个用黑布蒙着脸的黑衣人。

    大汉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那一双精光闪闪的双眼,以及一抹一闪而没,掠过自己咽喉之间的寒光。

    刀光!

第四章 救人的钉子

    刀光一闪。

    吊着张胖子的绳索被割断了,张胖子那硕大的身体忽然掉了下来,却稳稳的落在了黑衣人的怀里。

    张胖子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看刑房之内,地上躺着那几名彪形大汉的尸体,全都是被一刀抹喉,死得干净利落。

    他看了看蒙面的黑衣人,用虚弱的声音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没事吧?还撑得住吗?”

    张胖子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虚弱的说道:“是钉子叔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人抬手止住了他,说道:“世子你别多说话,保住一口气,我这就带你出去。”

    张胖子依言闭上了嘴。

    这个钉子叔他很熟悉,跟在父亲身边许多年了,是父亲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人。

    据说他姓丁,可是真名却没人知道,只知道早些年父亲在战场之上曾经几次救过他的性命,因此他对父亲忠心耿耿,甘愿隐姓埋名,跟随在父亲身边。

    这人本领极强,父亲交待的人物没有他办不好的。据说尤其是身法绝佳,他负责盯住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逃掉的,就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因此他的外号也叫做“钉子”,真名反而没人知道了。

    其实算起来,他应当算是张胖子的师兄,当年如果不是他的引荐,张辅也难以寻得如此良师,让儿子学得了这一身绝顶的轻功。

    可是钉子却始终认为自己是张家的下人,不配与张胖子相提并论,因此从来没把自己当做张胖子的师兄,总是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为“世子”,而张胖子也称呼他为“钉子叔”。

    算起来,要想能无声无息的进入戒备森严的诏狱之中,还要想带走犯人而不被人察觉,有这样身手的人京城之中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也许除去自己之外,有这样轻功的恐怕只有这位钉子叔了,张胖子不禁这么想。

    这时钉子叔转过身,对着被牢牢捆绑在刑床之上遍体鳞伤的解祯亮一挥刀,割断了缚住他的绳索,沉声问道:“怎么样,解公子你还能走动吗?”

    解祯亮此时已经看出眼前此人是前来营救他们的了,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我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一些皮肉之伤而已。”

    钉子叔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们离开这里。”

    出乎意料的,解祯亮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走吧,我却不能走。”

    钉子愣了一下,随即想到或许解祯亮是唯恐自己不会武功,又全身是伤,会拖累了他们,于是开口说道:“解公子请放心,凭在下的武功,完全足以带你们二位安全的离开诏狱,出去之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请不必担心。”

    不料解祯亮却更加坚决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走。

    看着钉子那充满疑惑的眼神,他淡淡的说道:“我现在是不能走的。刚才听纪纲所言,家父如今已经获罪,被锦衣卫奉诏拿下,正在押解前来京城的途中。”

    “如果我这时候跟你们走了,就成了越狱逃遁的钦犯,我的安全纵然可无虞,可是势必会连累家父。原本他只是被人构陷,恶语诬告,还有重见青天的机会,如今我这一逃,这罪名可就算是坐实了。”

    “说不定皇上一恼怒之下,数罪并罚,家父的性命可就堪忧了。身为人子,我岂能因自己一己的安危而陷家父于危难之中?所以此时此刻,我决不能走。”

    听了他的解释,钉子目光闪动,却无言反

    驳,因为解祯亮所说的的确是实情。

    看着钉子有些犹豫的神色,解祯亮淡淡一笑,安慰道:“放心,只要他们还想知道叶枫的下落,就绝不会杀我,我的性命大可不必担心。”

    他指了指已经半晕过去的张胖子,又说道:“只是他的伤势颇重,只怕出去之后需要赶紧找一位好大夫及时医治才好,一切还需这位英雄费心了。”

    钉子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解祯亮明知自己留下来,面临着的将是更加残酷的刑罚和痛苦,甚至是性命之忧,他却丝毫也没有替自己担心,反而是关心起张胖子的伤势来,有这样的兄弟,夫复何求?

    他明明完全不知道钉子的身份,却慨然将兄弟的性命相托,这一份信任,也令钉子感到不禁为之动容。

    原本钉子是行伍出身,又是习武之人,一向是颇有些看不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的,觉得他们除了一身的酸腐之气,简直一无是处,毫无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子气概。

    然而今日,面对解祯亮,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子由衷的敬意。

    虽然这也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可是他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子令人敬佩的气概,丝毫不像那些寻常腐儒,倒像是一个豪气干云的江湖儿女。

    钉子怔怔的站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再劝劝解祯亮跟他离开这人间地狱。

    倒是解祯亮看他在愣神的工夫,对他连连挥手道:“你们快走,迟了恐怕惊动了守卫,你们就走不了了。”

    钉子默然点了点头,转身扛着晕过去的张胖子大步向外走去。

    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心中那一种激涌澎湃的热情会控制不住,喷涌出来。

    他相信如果张胖子要不是晕过去的话,也绝不会肯丢下自己的这位义兄独自逃离的。

    这就是友情,这就是兄弟!

    突然间,钉子感觉有些羡慕,甚至是嫉妒他们之间的这份情谊。

    身后,传来解祯亮有些虚弱却关切的声音:“一路小心啊!”

    没费多大劲,钉子凭着自己的轻功身法,成功的避开了那些岗哨和巡逻的狱卒们,轻轻一跃,扛着张胖子从诏狱那高高的墙头上飞身而出。

    一落地,他忽然愣住了。

    在他的面前的街道上,站着一个穿着破旧布衣,手持竹梆子的花白胡须的老头,看样子像是个打更的,正愣愣的看着他。

    这个老头正是负责在这一带打更巡夜的老王头。

    钉子的忽然出现,分明也吓了老王头一大跳,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既没有惊慌大叫,也没有扭头就跑,只是傻傻的呆站在原地,看着忽然出现的钉子他们。

    钉子不自觉的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按理说,为了安全,他应该杀掉所有目击者灭口,这样才不会留下线索,从而能够威胁到英国公府的安全。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颤颤巍巍的无辜老人,他却感到有些难以下手。

    这和刚才刑房之中的那几个彪形大汉不同,他们全都是残酷冷血,助纣为虐的酷吏,不知道曾经有多少忠臣义士在他们的酷刑之下被屈打成招,甚至于一命呜呼,他们的双手都沾满了鲜血,死有余辜。

    可是眼前的这个老头却是实实在在的无辜之人,钉子感到有些下不去手。

    就在他犹豫之间,老王头的面色却忽然变了。

    原本那有些吃惊的神色忽然全都不见了,他沉下了脸,浑浊的双眼忽然射出精光,面色冷峻的一摆下颌,

    对着钉子低声说了一声:“这边,快走!”

    这下轮到钉子感到吃惊了,可是老王头的模样分明对他毫无恶意,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多做停留了,他愣了一下,对老王头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扛着张胖子,就匆匆的跑开了,消失在了一片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了,老王头似乎才松了一口气,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的低语道:“好了,我老头子总算也对得起国公爷的救命之恩了。”

    说完,他的双眼之中的精光消失了,又恢复了那浑浊的模样,满脸木讷的继续有节奏的敲打着竹梆子,若无其事的向前慢慢走着。

    周围一片黑暗寂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

    内侍总管王全带领着纪纲一直来到了谨身殿外。

    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殿外垂手而立,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微笑,看着纪纲自己小心翼翼的走进去。

    望着殿内的灯火通明,纪纲心里在嘀咕着,这么晚了皇上还没有休息,还在这里等着召见自己,一定是为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忍不住有些紧张了起来。

    可是等到一刻钟之后,当纪纲走出谨身殿的时候,他却满心都是疑问。

    因为刚才皇上召见他,其实并没有谈到什么重要的事情,甚至对于正在诏狱之中被拷问的解祯亮和张痴的案子连一个字也没提到,只是随口说了一些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闲话而已。

    这大半夜的,皇上特意派身边的心腹之人王全去诏狱之中,紧急传召纪纲前来,难道就是为了这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纪纲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这皇上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啊?

    他斜着眼睛看了看站在一旁,脸上依旧带着一副似笑非笑表情的王全,心里不由得又是一股子厌恶。

    看起来这阉货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可是要他低声下气的去向这个阉货讨教,他却实在是感到极不情愿。

    他现在只想加快步子赶紧赶回诏狱之中去,刑房之中的那两个重犯可还在等着自己审讯呢。

    或许,他也不一定就知道实情的。

    纪纲看着皮笑肉不笑的王全,心里忍不住这么想。

    这时候,他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就如同灵光一闪,脑子里豁然一亮。

    也许,也许皇上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因此才会对他讲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的?

    可是,皇上这么晚却刻意派王全来诏狱传旨召见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确保自己一定会奉诏进宫?是为了确保能够把自己调离诏狱?

    他的脚步渐渐缓慢了下来,他心里有一种预感,即使现在自己赶回诏狱,刑房之内的那两名重犯,只怕也已经不在那里了。

    虽然他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可是能够确定的是,这一切一定都是出于皇上的意思。

    虽然不理解,可是他却不能问,皇上刻意把自己调离诏狱就是最好的表示了,不该自己知道的,最好连提也不要提。

    只不过,他的心里却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对于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人们往往总会怀有一些恐惧的,何况是皇上那深如瀚海一般的心思。

    仰头望了望漆黑夜空之中那星星点点的繁星,纪纲不由得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他感觉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了。

第五章 三保太监

    看着满腹疑惑的纪纲退出大殿之后,朱棣坐在龙榻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好半天,他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依你看,这纪纲会明白朕的心思吗?”

    这时从大殿一旁的屏风后面,传来一个听上去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应道:“纪大人是个聪明人,臣料想他很快就能明白皇上深夜调离他离开诏狱的用意。”

    一个身影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躬着身子,毕恭毕敬的缓步走到朱棣面前。

    这人身着四品朝服,年纪不大,净面无须,皮肤有些黝黑,面目也算清秀,可是举止声音总让人感觉有一种阴柔之感。

    朱棣点点头,说道:“朕之所以特意命王全前去传旨,正是为了确保他一定会奉诏前来,他与王全素来不和,料想他绝不会落下抗旨不遵这么一个口实给对手的。毕竟,如今纪纲仗着朕对锦衣卫的宠信,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朕也不能不防着一手。”

    座下那青年官员微微一笑,答道:“不过以臣愚见,这纪大人倒也未必能完全明白皇上此举的良苦用心。”

    朱棣笑了笑,问道:“这么说来,你倒是能够完全明白朕的良苦用心了?”

    青年官员躬身道:“微臣不敢,天心浩瀚,微臣岂敢枉自猜度?”

    朱棣倒是不以为意,笑道:“人称你是三保太监,皆知你是朕身边的心腹之人,最能体谅朕的心意,你且说说看,朕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三保太监,原来这座下的年青官员竟是内官监太监总管,被称为朱棣最为信任的人,被封为正使受命领船队出使西洋诸国的郑和!

    郑和,原姓马,乃是云南异民族人氏,于明军平定云南之时被掳,随军回到京师为奴。后随军到北平,被选入燕王府,成为内监。

    此人聪明伶俐,会识文断字,跟随燕王朱棣多年,深受影响,颇有智略,懂得知兵习战,得到了燕王的赏识。

    后靖难之役中,跟随在朱棣身边,数次建功,朱棣登基之后,论功封赏,封为正四品内官监太监总管,赐姓为“郑”。因其小字为三保,世间亦称作三保太监,或者三宝太监。

    郑和原本的民族信奉伊斯兰教,他与姚广孝相交甚厚,永乐元年之时师从其学习佛法,为菩萨戒弟子,法名福吉祥。

    这样的宗教背景和其在靖难之役中展示出的军事才能,使得朱棣在选择率领船队出使西洋的正使人选之时,郑和成为了最合适的不二人选。

    永乐三年六月,经过两年准备,郑和作为正使率领浩浩荡荡的船队和军士,出使西洋诸国。于路历经艰险,遭遇他国兵乱,又遇上了海盗,最终依靠郑和的优秀指挥,击破海盗,安抚诸国,并押解海盗头目陈明义等于永乐五年九月返回大明。

    一别两年,朱棣对于郑和立下大功归来自然是非常的高兴,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郑和这初次的回宫觐见,一见面竟然是有求而来。

    正是因为他的请求,朱棣才会深夜下旨,令王全去诏狱宣纪纲入宫。

    此刻,朱棣含笑望着许久不见,在海上被晒得黝黑的郑和,正想要听听离开这么久之后,他对于自己的心思究竟能够猜中几分。

    郑和垂首躬身,声音洪亮的答道:“皇上恕臣无罪,臣就斗胆试着猜上一猜。”

    朱棣颔首道:“恕你无罪,但言无妨。”

    郑和道:“皇上既已准臣所请,将纪大人调离诏狱,想必也一定知道是何人托臣进言的了?”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朕闻听得早年胡广曾对你有恩,他与解缙素来交好,其女也已许与解缙之子解祯亮为妻,此时不过年纪未到,尚未过门完婚而已。朕料想托你进言之人,必胡广也。”

    郑和垂首道:“皇上圣明。”

    朱棣皱了皱眉头又说道:“只不过朕知道这个胡广历来玲珑机巧,趋利避害,明哲保身,听闻解缙获罪,解祯亮入狱之后,已有退婚之意,为何此次却甘冒其险,出面相求啊?”

    (关于胡广的记述请参阅第二卷京

    师疑云中七十九章“避祸”,此处不再赘述。)

    郑和答道:“臣也闻听胡广近来似乎有退婚之意,不过其女义烈,以死相逼,声言此婚事乃皇上钦点,若是退婚就唯有一死而已,胡广也是实在无奈,才会出此下策。”

    朱棣听了连连点头道:“真烈女也!”

    郑和顿了顿又说道:“调开纪大人,想必还有下文。不过这胡广不过一介文臣而已,即使调开了纪大人,以诏狱防卫之严密,恐怕也是无计可施。因此,皇上一定已经猜到,这计划调开纪大人准备下一步的,一定还另有其人。”

    朱棣哼了一声缓缓道:“你是说,英国公张辅?”

    郑和笑了笑道:“毕竟诏狱之中关押的除了解祯亮之外,还有他的儿子也在。虽然他煞有介事的从家谱之中除去了他儿子的名字,看似已经不认这个逆子,不过如此大张旗鼓,却正好说明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救他这个儿子,这一切不过是在故布疑阵,撇清关系而已。”

    “他领军征战多年,手下多有能征惯战,武艺高强之辈,劫个狱救个人什么的,自然并非难事。再加上领军之道,在于上下一心,亲如一家,他身为父亲,儿子临难却坐视不理,岂不是会令手下诸将寒心,今后叫他还如何统军?因而,今夜他必定会有所行动。”

    朱棣望着郑和,没有说话。

    看起来,郑和在外率领船队纵横西洋的这两年,对于领军之道,倒也是颇有些心得了。

    郑和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以臣之愚见,皇上之所以准了臣之所请,其实并非是看在微臣的面子,其实是看在英国公的面子上。”

    停了一下,他微微抬头看见朱棣的脸色并无变化,这才接着说道:“微臣听闻安南再度叛乱,皇上已经命英国公领军出征,既命大将统军于外,却将他的儿子下狱问罪,似乎有所不妥。因而臣斗胆胡言乱猜,以污圣听。”

    朱棣望着郑和,还是没有说话,眼中却流露出赞许之意。

    郑和说得一点也不错,这次他之所以派张辅领军去平定安南,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朝中汉王与太子不合,他们之间的夺嫡之争,已经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今的军中将领,大多是站在汉王朱高煦的一边,支持汉王争夺太子之位的。而太子身后多是文臣,本就已经显得孱弱了,如果此时再令汉王一党出征,立此大功,只怕太子和汉王之间的平衡之势就此会被打破,夺嫡之争就会变得难以掌控,甚至于引发内乱。

    而英国公张辅,是军中少数极具声望而又不依附于汉王的将领之一。虽然不是太子一党,但是他与力挺太子的蹇义和夏原吉等人私下有很深的交情。

    再加上他之前就多年征讨安南,对当地情况极为熟悉,无论从哪一点看来,他都是此次领军的不二人选。

    既然已经选定了他领军出征,把他儿子关在大牢里,自然显得也就不太合适了。

    更何况,那个死不开口的小胖子,或许把他放出去,更有利于找到那个朱棣急切的想要找到的人。

    所以,其实在朱棣的心里,早就想要找机会放掉张胖子了,只不过他还缺少一个借口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郑和恰好前来相求,这就好比瞌睡来了时递上枕头,正当口渴了送上美酒一样,来得正当其时,自然是无有不准。

    或许,也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郑和才会应允胡广的相托,敢于直截了当的请求朱棣在今夜调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丝毫没有顾忌到朱棣会猜出他们今夜会有劫狱救人的举动,要知道,劫诏狱,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朱棣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机灵伶俐又忠心耿耿的小随从,这么久不见,他已经变得结实了,也黑了,可是看起来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的明白自己的心思,那么的伶俐。

    说实话,行伍出身的朱棣一向不喜欢那些善于钻营人心,逢迎投巧的人,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

    可是,自打靖难之役之后,他登基为帝,便日渐感

    觉到了在平衡朝堂,掌控权柄上这样的臣子的重要性。何况,像这样的人,古往今来并不少见,以后也绝对不会少,只不过要看高高在上的掌权之人如何运用他们罢了。

    而且,尤其是对于像郑和这样领军在外的臣子,时时猜度圣意,则是必不可少的。

    猜度圣意表明他们对于皇权还存有敬畏之心,有这样一种敬畏,明白皇权的强大,才能保证他们在兵权在手的时候,不会私心膨胀,妄自尊大,自作主张。

    朱棣可是极其憎恶那种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情的。

    兵权在手,如果有了异心,能够最终带来多大的利益,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没有人比朱棣更加心知肚明了,所以对于在外掌军的人选,他历来是十分谨慎的。

    因而,望着面前这个自己信赖有加,却显得更加谦卑谨慎,小心翼翼的郑和,朱棣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

    可是,关于这个话题,他却不愿意再深谈下去了。

    关在诏狱之中的张胖子、解祯亮,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个叶枫,关于他们的前因后果,始末细节,郑和所知的实在不多,朱棣也并不希望他知道得更多。

    藏在他心里那个已经进行了多年的计划,即便是计划之中的局内之人,其实也没有人能够完全知道整个计划的所有细节,每个人所知道的,仅仅是自己的那一个环节而已。

    如果要说有,那只能是一个人,前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参与了整个计划的实施,而他的那个儿子叶枫,更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关键之人。

    有这么一个人,已经太多了,朱棣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卷进来,知道这个秘密,即便是他十分信任的郑和也不例外。

    因此,他清了清嗓子,忽然话题一转,对于此事再不提及,而是忽然转到了郑和这两年出使西洋诸国的经历和见闻上来。

    郑和何等聪明之人,自然也就顺着朱棣的话头,开始讲述这两年间经历的那些惊险刺激的事情,以及那些令人耳目一新的异域风情起来,关于之前的事情,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他也绝口不提。

    这两年,他漂洋过海,经过了占城到瓜哇国(后来此地改名为爪哇)卷入了瓜哇国内乱,随行军人被杀一百七十余人。幸而郑和冷静应对,没有贸然兴兵报复,才使得此事和平解决。

    后来他的船队又遍行了苏门答腊、满刺加、锡兰等诸国,最后到达了古里国。

    在古里国,郑和与国王互赠礼品,并且建立石碑纪念与大明朝之间的深厚友谊。

    归途之中经过三佛齐旧港,当地广东侨民遭到海盗侵袭,苦不堪言。郑和受侨民首领之托,欲剿灭这股海盗。

    海盗头目陈明义情知不是明军对手,又贪图船队所带的财宝,于是诈降,想要内外勾结,趁机作乱。

    幸好郑和及时识破奸计,大破贼船十七艘,剿灭贼党五千余人,生擒贼首陈明义,并押解回大明。

    他这两年的这些所见所闻,经历的种种惊心动魄的故事,令坐拥大明天下的皇帝朱棣也听得眉飞色舞,心驰神往。

    想不到,在大明之外竟然还有这么广大的世界,还有这么多奇异的未知国度。

    如果,如果自己的计划真的能成功,那大明将拥有无上的力量,到时候就能够横扫天下,这些所有的未知国度全都会成为大明的疆土。

    大明将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天朝帝国,而他,将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圣君!

    只不过,说起那个计划,那个最为关键的人,失踪了的叶枫,究竟现在是死是活呢?

    想到这里,朱棣抬头望了望殿外漆黑的夜空,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忧虑来。

    这一夜,谨身殿中的灯火燃点了通宵不灭,君臣二人关着门在殿中畅谈了一个通宵,直至天明方止。

    他们谈了些什么,宫中无人知晓。

    只是传闻,身为内侍总管太监的王全,在谨身殿外守候了一整夜,寸步未离。

第六章 离别

    晨光初现,京师的城门打开了。

    一队骑兵,护着一辆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马车匆匆的出城而去。

    为首的军官出示的是英国公张辅的手令,清楚的写明了这些人是受命赶往云南,为征讨安南叛军做前期准备的人员。

    守门的军士见到英国公的军令,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加以盘查,唯恐因此耽误了军情,吃罪不起,连忙放他们出城离开了。

    这一行人马沿官道疾驰了数里,那队骑兵丝毫不停,继续急奔而去。

    然而那一辆马车,却忽然方向一转,拐上了一条僻静的小道,走不多远,停了下来。

    赶车的汉子,身穿布衣头戴竹笠,此刻把竹笠的边缘微微向上一掀,露出了一张冷峻的面容,却是英国公张辅的心腹之人,钉子!

    此刻他将马车停在道旁,任由马匹低头啃食着道旁的青草,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马车停下,车厢的晃动引得里面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声。

    在车厢之中,张胖子全身缠满了布条,就像一个大粽子一样四仰八叉的躺在里面,伤口被碰触到的疼痛令他忍不住龇牙咧嘴的发出一声呻吟。

    外面传来了钉子淡淡的声音:“世子你醒了?”

    撇了撇嘴,张胖子有气无力的应道:“钉子叔,以后你就别再称呼我为世子了,我爹已经将我从家谱中除名,我已经不再是世子了。”

    虽然说的是事实,不过这话听上去还是带着一丝怨气、

    钉子笑了笑,毫不为意的说道:“小人跟随在将军身边多年,这一声世子也叫了二十年了,改不了口喽。”

    虽然如今张辅已经贵为英国公,但是他们这些在军中跟随张辅多年的老部下都还是习惯称呼张辅为“将军”,同样也是改不了口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何况,小人明白将军这么做其实也是出于无奈,有他的良苦用心。”

    车厢中张胖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良苦用心?他不是只想着怕我破坏了他自己的高官厚禄,锦绣前程,想要撇清自己自保的吗?他还有什么无奈?”

    钉子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将军这么做,也是想要保住张家上下几十口人哪!小人不知道世子这一次究竟又闯下了什么样的祸事,不过竟然身入诏狱,就决计小不了。大明历法连坐之法尤为严苛,若非将军如此,只怕定会祸及英国公府张家满门上下啊!”

    张胖子知他所说是实情,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钉子接着又说道:“将军如此做,心中必然也是十分难受的。他心中其实还是十分关心世子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安排小人前去营救世子呢?”

    张胖子愣了一下,脱口问道:“你来救我是我爹的意思?我还以为这都是师傅他老人家安排的呢!”

    他与钉子虽然名分上为主仆,实际却份属同门,算起来钉子还应该算是他的师兄,因此他一直以为昨夜钉子潜入诏狱救他出来是师门所命。

    钉子叹道:“若非将军拼了这张老脸,四处求人,精心安排,那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怎么会恰巧在那时候外出?他的武功不错,若是他在,只怕小人也没那么容易能救得世子出来。再说他堂堂的四品大员,小人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他啊!”

    杀掉几个刑房中的狱卒是一回事,可是如果劫狱之时伤害到了纪纲这样的朝廷大员,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到时候,此事必然难了,皇上纵然有心回护,但碍于律法也只怕无能为力,英国公府上下必然招来灭顶之灾。

    因此,张辅既然想要劫狱,调走纪纲就是必须的。

    提到了纪纲,张胖子便联想到了自己这些天来遭受到的种种非人的折磨,还有自己这一身的遍体鳞伤,忍不住怒哼了一声。

    钉子又道:“若非将军安排我们混在他派往云南的军骑之中,我们怎么能这么顺利的逃出城来,丝毫没有受到盘查?”

    张胖子有些无言以对。

    自幼在他的印象之中,父亲便对他看似娇惯,其实在他眼中,就是几乎完全不闻不问,毫不关心。

    他从小到大的种种顽劣,调皮捣蛋,四处闯祸,甚至自己改了名字,所有的这些倒行逆施,无非就是希望父亲能够多关心自己一点,多看自己一眼,引起他的注意,哪怕是揍自己一顿也好。

    可是,父亲却依旧是毫不在意,对这一切包括自己仿佛是视而不见一般。

    甚至于后来很多时候

    他会嫉妒自己那个自幼有残疾的弟弟,父亲对他尤为严厉,管教甚严,反而却令张胖子感到羡慕不已。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对自己如此的不上心?难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么?

    直到后来有一天,张胖子被当今皇上单独召见,交给了他一个对谁也不能提起的秘密任务,那便是跟在自己从小一起玩大情同手足的义弟叶枫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张胖子忽然明白了,原来自己在父亲眼中不过只是一枚棋子,而且是一枚为了他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而献给皇上的一枚弃子!

    在外人眼中他是高贵的英国公世子,可是在父亲的眼里心里,丝毫也没有他的位置,他什么也不是!

    那一刻,他对于父亲的那颗心,就已经凉了。

    可这毕竟是他父亲,为了父亲,为了张家,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哪怕这要对自己的兄弟不义。

    毕竟,谁也不敢拂逆皇上的意志,对于整个张家那都无疑是灭顶之灾。就权当是报答了这些年来父母的生养之恩了。

    所以,从进入诏狱的那一刻起,张胖子就抱定了必死之心,根本没想过还能有活着重见天日的一天。

    因为他确信,父亲绝不会敢于为了救自己去得罪皇上。

    然而此刻,他却从钉子叔的口中听到父亲为了救出自己竟然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天知道要把纪纲这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调走,他是如何办到的?

    难道,自己之前的想法,全都错了?

    张胖子沉默了。

    见张胖子没再说话,钉子幽幽的说道:“世子身上的伤很重,之前一直在昏迷之中,现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这一说,张胖子顿时感觉到了全身的伤处都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难忍,忽然他想起了同在刑房之中遭受折磨的另一个人,他的义兄解祯亮。

    他开口问道:“我义兄呢?现在在哪儿?”

    钉子说道:“世子是说解公子吗?他此刻当然还在诏狱之中。”

    张胖子一愣:“怎么?钉子叔你没有把他一起救出来?”

    钉子叹了口气,把解祯亮在狱中的那一番话转述了一遍,张胖子听了不觉默然无语。

    身为人子,岂能独自逃走而令父亲身处险境而不顾的?如今这样的做法,倒也的确符合解祯亮一向行事的风格。

    腐儒!他在心里骂道。

    可是若是换作他自己,也许也会和义兄一般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张胖子摇摇头,不禁深深的为还在炼狱之中的义兄担忧起来,以纪纲这样的人,在他逃走之后,真不知会用什么样毒辣的手段来对付留下来的解祯亮?

    钉子仿佛猜到了张胖子的心思,轻声劝慰道:“世子倒也不必为解公子过分担心,听将军说,他已经去找了你们的另一位兄弟,就是在吏部的那一位夏公子,据说已经游说了吏部的蹇义大人和夏公子的父亲户部夏原吉大人共同上书为解公子担保,夏公子今天一早也会亲赴诏狱,相信那个纪纲也不敢对解公子太过分的。”

    张胖子点了点头,钉子叔说的“夏公子”自然是他们结义四兄弟中的老大,夏瑄了。

    在他们四人之中,以夏瑄的性格最为沉稳,行事最为老辣,这一点倒是颇有乃父夏原吉之风。

    相信有他全力奔走,又请出了蹇义和夏原吉两位重量级的人物,解祯亮在狱中的日子必定能够好过不少。

    直到此刻,他才感觉略略松了一口气。

    透过车厢布帘的缝隙,张胖子看到马车一直停在原地,不禁好奇的问道:“我们还不赶紧离开,究竟在这里等什么?”

    钉子笑了笑说道:“自然在等将军,他说了他要亲自来送送你。”

    张胖子沉默了,自己此刻已成越狱的钦犯,从此只怕只能亡命天涯了,此生是否还能回到京师,却也难说得很。

    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父亲见面道别,他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他只能岔开话题,问道:“钉子叔,我们接下来下一站去哪儿啊?”

    钉子答道:“自然是去寻个好大夫为你治伤了。”

    张胖子追问道:“去哪里找好大夫?”

    钉子笑道:“世子忘了,你原本有个朋友不就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好大夫么?”

    张胖子一愣,自己何时认识什么好大夫了?

    猛地,他忽然想起来了,程念真!

    程念真的父亲就是天下闻名的神医程三思,她自己的医术也已经炉火纯青,早已不是寻常医师能够望其项背的了。

    可是,自从西安一别之后,杳无音讯,该去何处寻找她呢?

    钉子笑了笑说道:“世子不必担心,将军早已派人打听清楚了她的行踪,我们直接去寻她便可。再说,她与你那位义弟叶枫的关系非比寻常,说不定还可以打听到你义弟的消息呢!”

    想到了叶枫,张胖子的心中忽然就像是流过了一股暖流,想到有可能会见到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激动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钉子低沉的声音:“将军来了!”

    他将身子探进车厢,伸手推开了车厢的窗户。

    张胖子躺着不能动弹,他努力的抬起头,透过打开的窗户,他看见在一旁的山坡之上,出现了两骑人影。

    为首的一人,披着宽大的罩袍,大大的帽子罩住了面目,看不见他的脸,甚至看不出他的身形长短。

    可是张胖子只远远的望了一眼,就无比的确定,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英国公张辅!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奇特,令人无法解释,虽然毫无理由,可是胸中的那一种感觉就是让你无比的确定,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心灵感应了吧!

    张辅勒住了马缰绳,立在山坡之上,只是远远的望着马车,却并没有想要过来的意思。

    这一瞬间,张胖子的心中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从小到大,父亲对于他的纵容,无论他做什么都毫不干涉,视而不见,这在他心目之中一直认为是对他的无视,漠不关心。

    这种感觉就像横在心里的一根刺,令他很不舒服,加上父亲经年累月的在外领军征战,父子二人聚少离多,因此从小到大他与父亲的关系一直相对比较冷淡,有些疏远。

    可是就在刚才,从钉子叔的话语中他得知了父亲这一次为了救他,竟然敢于和皇帝老儿对着干,甚至于还安排了劫诏狱这样的行动,这让他对父亲突然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可是即便如此,十多年来形成的隔阂,哪儿又能那么容易消除?如果父亲真的来到了面前,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这一次他闯下的这个祸事可是实在不小。

    那情形一定是尴尬不已。

    现在父亲并没有有要过来的意思,这让他感觉似乎松了一口气。

    然而在他的内心里,仿佛又在隐隐的盼望着父亲能够过来,来到自己的面前,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关切的看上自己一眼,也就足够了。

    因此,此刻张胖子的心里,实在是感觉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他看着父亲的身影感慨万千的时候,一旁的钉子叔注意到的却是在张辅身边的那一骑。

    那匹马上,坐着一个身穿布衣,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须发半白的老头子,而且,钉子觉得这个老头子看上去感觉非常的面熟,只是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想了好半天,他忽然想起来了。

    昨夜当他背负着张胖子从诏狱越墙而出的时候,在外面的街道上遇见了一个打更的老头。

    这个老头可不就是此刻在英国公张辅身边的这位吗!

    看起来,昨夜之事将军一定还安排下了后招,以备不测。这和将军多年以来在战场上养成的行事谨慎,凡事必思虑周全的性格还是很相符的。

    毕竟,在战场之上千军万马全都听从你的一个指令,这千万条人命全都系于一身,这责任不可谓不重,必须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

    钉子的心里此刻反而感觉定了一些,和当年一样,他只需要听从将军的号令行事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也不必多想。

    对于前路,他心里更加有信心了。

    过了一会儿,钉子转过头对张胖子轻声说道:“世子,我们该出发了。”

    张胖子没有应声,他的目光依然透过打开的窗户望着立在高高的山岗之上的父亲,任凭着钉子慢慢的关上了窗户,父亲的身影也最终消失了。

    马车摇晃着继续前进了。

    张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远远眺望着渐渐消失的马车,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悲凉。

    这一生之中他出外领军,与家人离别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然而这一次,他第一回有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的这个儿子了。

    此生,还能有机会再见面吗?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第七章 剑圣

    雷破天跪在地上。

    这一生之中,除了父亲,他从没有对其他任何人下跪过。

    从他有记忆的时候起,父亲就非常非常的忙碌。

    他身为江南霹雳堂的总堂主,需要统领雷家上下,消除雷家内部直系与外系之间的各种纷争,还要对外与蜀中唐门在江湖上争雄,忙得是不可开交,雷破天他们兄弟常常是几个月几个月见不到父亲的面。

    加上母亲的早逝,实际上雷破天他们三兄弟,基本上是由霹雳堂中留守的诸多雷家家眷们共同带大的,东家吃一顿饭,西家缝一件衣,在幼小的雷破天心中,对于雷家的感情远远超过了一切,反而对亲人这个词没什么概念了。

    三兄弟之中,以年纪最小的雷破天天资最高,无论武功还是机智,都远超两位哥哥。然而父亲却对自己最为冷淡,还常说自己心太狠,手太辣,不适合统领雷家。

    当两位兄长都跟随在父亲身边为江南霹雳堂在外冲锋陷阵的时候,他却还只能在家无所事事,难有表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到了最后,老爷子逝世的时候,还是把总堂主的位置传给了老大雷惊天。

    雷破天想不通,常言道“皇帝宠长子,百姓爱幺儿”,父亲乃是一介布衣,为什么也会对长子如此偏心?

    难道他看不出,自己才是雷家上下最强的人?

    果不其然,父亲尸骨未寒,大哥雷惊天上任伊始,便显示出了他那婆婆妈妈的性格,不但约束雷家上下,严禁擅自在外与其他门派发生摩擦,对于对手蜀中唐门的步步进犯还一再忍让,令雷家在江湖上的声望和势力愈见颓势。

    到了最后,他甚至于想要和世代不共戴天的蜀中唐门联手合作,研究什么神秘武器,这令雷破天感到无比的愤怒,也绝难接受。

    蜀中唐门世代以来欠下雷家的笔笔血债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一笔勾销?

    雷家独霸江湖的梦想,多少代人的努力怎么可以这样就烟消云散?

    从他跪在父亲的灵堂之上开始,他的心里就开始对自己的这个大哥充满了不满与怨愤。

    那是他唯一的一次下跪。

    然而现在,他在这里已经足足跪了三天了。

    在他的面前,是一间寻常的茅草屋,简朴却十分干净,紧闭的门扉之上悬着一个斗大的“剑”字。这个字龙飞凤舞,极有气势,看上去令人有一种震慑之感。

    雷破天跪的,就是住在这茅草屋之内的人。

    然而三天以来,除了一个童儿每天按时送来饭食之外,这屋子里的人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次,甚至于雷破天都有些怀疑他究竟还在不在屋里?

    然而雷破天必须跪,见不到此人,他就绝不会起来。

    因为这里就叫做“剑庐”,住在里面的这个人,从前就被人称为“剑圣”!

    剑中之神,人中之圣!

    几十年前,他手中的一柄剑,天下难寻敌手,难求一败。

    他孤身上武当,寻找当时被传为武学大宗师的张三丰真人欲求一战,可惜张真人却已经云游天下去了,访之不得见。

    武当山设有解剑池,为表对张真人的尊敬,天下武林达成共识,外人上山绝不可以携带兵刃,都要在此留下方可登山。

    然而当年他提剑上武当,武当山上下,包括张真人亲授弟子李玄宗在内的众多名震江湖的武当派高手,竟然没有一人有拔剑的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自由来去。

    而这位剑圣,在下山之后却也从此心灰意懒,隐居了起来,不再出现在江湖上。

    谁知道几十年后,他不但还活着,而且居然就隐居在这样一所寻常的茅草屋之中?

    更加不会有外人知道,其实这位剑圣,从前是姓雷的!

    他也是雷家的人!

    所以,只有雷家当家的几位长辈才知道这个秘密,也因此雷破天才能够找到这里来,求见剑圣。

    自从在杭州城事败之后,还赔上了自己的儿子雷雨云一条命,雷家上下更是分崩离析,再难有与蜀中唐门一战之力。

    雷破天思来想去之后,为今之计只有请动剑圣出山,凭借他的声望和武功,才能够力挽狂澜,重振雷家。

    可是自己在这里一连跪了三天,剑圣不但没露面,连话也没有说一句,这让他难免感觉到有些为之气馁了。

    这茅屋在深山之中,丛林掩映之

    间,虽然时值正午,在树荫之下倒也不惧烈日,只是年纪大了,这跪了三日三夜,一双膝盖着实有些受不了,之前还能感觉到疼痛,现在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一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麻木掉了。

    雷破天在心中哀叹一声,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跪多久,甚至都不知道剑圣究竟在不在屋里。

    如果他还在,哪怕不见面,只要肯对话,多少自己总还是有机会说动他的,无论成败,至少可以一试。

    最怕就是这样什么动静也没有,无休止的跪下去,都不知道有没有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一抬头,只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童端着一碗饭食走了过来,又到了饭点了。

    正是寒冬时节,山中尤为寒冷,而这个小童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丝毫也不畏惧寒冷,料想必是随剑圣修习过内功心法一类的,才有如此的体质。

    看他不过十岁左右,却对于内功明显已经小有所成了,看起来这剑圣果然不简单,连身边伺候的小童也有这样的功力。

    小童径直来到雷破天身前,放下饭食,立即转身离去。

    雷破天也不同他说话,这三天以来他也看明白了,这剑圣身边的这个小童若非残疾便是有严格的规矩,绝不会多说一字半句,就算自己有什么问他也是白问,他全都恍如未闻,不会回答一个字的。

    低下头,他发现平时小童送来的饭菜全都是一些青菜豆腐的素食,可是这一次碗里却多了一只油光铮亮的大鸡腿。

    雷破天暗自叹了一口气,此刻的他心烦意乱,纵然面对山珍海味,也是提不起一点食欲。

    过了片刻,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还是吃一点吧,跪了三天,你不补充一下,接下去如何支持得住?”

    雷破天吃了一惊,旋即又是一喜。

    惊的是他想不到屋中人居然会突然讲话了,喜的是只要他肯讲话,能够交流,就有成功的机会。

    他低垂下头,恭恭敬敬的应道:“在三爷爷面前,孙儿跪一跪只是聊表孝心,纵然是跪断了双腿,也是应当的,不敢有半点怨言。”

    这剑圣与他爷爷是同辈,雷家中排行老三,算起来也应该有一百岁左右了,因此他应当称呼为“三爷爷”。

    那声音又说道:“跪断双腿倒也不必,老夫也不需要你的孝心,若是你受不了了,就自行下山离去吧!”

    雷破天一怔,失声道:“可是,我们雷家……”

    那声音打断了他道:“你的来意,老夫早已知晓,近来江湖上的这些风风雨雨,老夫也略有耳闻,雷家落到现在的这步田地,全是因为你的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与人无尤,如今来找老夫,却又有何用?”

    面对那声音的指责,雷破天无言以对,惭愧的低下了头。

    自从华山之战后,大雷门在江湖上屡屡受挫,日显颓态,已经很难有力量再与蜀中唐门正面决战,因此他才会设下计策,以诈死而隐身幕后,从而令蜀中唐门放松戒心,同时也能令雷家内部反对自己的力量迫不及待的跳到前台来。

    同时,他利用自己的儿子雷雨云出面,假意投靠江南明家,挑起江南明家的力量与蜀中唐门相斗,最好能斗个两败俱伤,他才好从中渔利。

    果然他的计划奏效了,在后来的杭州城中,蜀中唐门猝不及防,一连折损了唐影、唐离、唐雨等多员大将,甚至于连唐玉也因此殒命,遭到了重创。

    只有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在江南明家的暗杀之中侥幸逃生,失踪了一阵子之后居然还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而在杭州城中,雷破天的计划已经发动,然而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个叶枫,这小子竟然也无巧不巧的在杭州城中。

    而且他的出现,引来了一向神秘的天意楼的相帮,还有隆平侯张信莫名其妙的突然插手。这两股力量的忽然介入,令得雷破天歼灭蜀中唐门江南分堂的计划最后功败垂成。

    不但如此,随着唐残和泰山姜慕白等一众高手的赶到,雷破天不得不仓皇而退,以求自保,甚至于还牺牲掉了自己的儿子雷雨云的性命。

    而老奸巨猾的明老爷子,却在这一役中置身事外,几乎根本毫无损失,反倒是雷家的实力再度遭到重创,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再听从他的号令了。

    这一切全都要怪那个叶枫!

    每当想起这个人,雷破天就感觉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生啖其肉。

    这个人被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可是在雷破天眼中,无论武功还是机智,根本都瞧不上眼。

    可是恰恰是这个他瞧不上眼的人,却屡屡破坏了他的计划,自从他在华山令大雷门一败涂地之后,如日中天的大雷门就从此一蹶不振,连遭败绩,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这个叶枫,却是他雷家的克星不成?

    雷破天想不明白。

    他隐隐的感觉到这个叶枫绝不简单,在他的背后好像始终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支持他,帮助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无论这股力量究竟是谁,绝对不是眼下四分五裂的雷家所能对抗的,因此他必须来求助于雷家中最为传奇的高手,剑圣!只有他的武功可以俾睨天下,也只有他的振臂一呼能够让雷家重新团结起来,再度振兴。

    然而如今那声音却在轻叹道:“雷家?雷家又与老夫有何关系?当年老夫早已被逐出雷家,终生不再使用雷家的武功,而改为习剑,这才挣得了今日的些许薄名。既然雷家早已不再承认我这个子弟,老夫又何必顾及雷家的死活?”

    沉默了一阵,雷破天低声说道:“孙儿不敢求三爷爷为雷家做什么,毕竟当年是雷家有愧在前,只不过如今对手十分强大,孙儿完全不是对手,因此才来求三爷爷指点迷津。”

    那声音冷哼了一声:“以你的武功,如今江湖上已经难逢敌手,纵然是蜀中唐门的那个老太婆,你也不必惧她,什么样的对手能让你如此灰心?”

    雷破天低头问道:“三爷爷可听闻过轩辕公子?”

    那声音轻哂道:“就是盛传那个把你拉进了什么十殿阎罗的那个轩辕公子?他的武功能比你高出多少?”

    雷破天说道:“说实话,孙儿若与轩辕公子对敌,纵然不敌,也自信可以全力与之一战。只不过这个对手,却连轩辕公子也非其敌。”

    那声音明显一震,问道:“此话当真?”

    雷破天道:“孙儿不敢撒谎,当初在皇宫之中,据说轩辕公子遇上此人,不但落败,还险些伤于此人剑下。”

    屋内的声音明显来了兴趣:“此人是用剑高手?他是谁?”

    雷破天扬声说道:“他的真实身份还未可知,只不过此人却有一个名号,叫做东郭先生!”

    屋内之人沉思了片刻,说道:“这名号从未听说过,不过显然是针对轩辕公子的,倒也并非是针对雷家。除他之外,还有别人吗?”

    雷破天应道:“有!此人卧薪尝胆,隐忍多年,所图必定非小,实在才是我雷家今后的大敌。”

    屋内之人问道:“是谁?”

    雷破天斩钉截铁的说道:“江南明家,明老爷子!”

    屋内之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吟道:“他毕生以战胜张三丰老道为目标,苦练多年,他的武功自然绝非你所能比及的。只是想不到,他江南明家对于如今的江湖竟然还有野心。”

    过了一会儿,屋内之人忽然笑了:“老夫原以为江湖中如今已经再无值得出手的人了,想不到现在却忽然变得如此热闹,看来,老夫这老朽之躯,只怕也得要动一动了。”

    低垂着头跪着的雷破天闻言,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不过一闪而逝,因为他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成了。

    也许并不是为了雷家,更不会是为了这个从没见过的孙儿辈,只不过,雷破天成功的挑起了他那颗好胜的斗心。

    吱呀的一声响,他面前那茅屋紧闭着的门扉忽然打开了,一个穿着一尘不染洁白长袍的老人缓步走了出来。

    雷破天偷偷抬眼一看,心里不由得一惊。

    剑圣成名已久,算起来,到如今至少也应该一百岁上下了,想必已经是老态龙钟,须发皓白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面色红润,宛如童颜,须发之间竟然隐见青丝,倒像是一个返老还童的仙人。

    不过看到他的第一眼,雷破天就很肯定他就是剑圣,因为他走出来,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整个人就让人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剑,一把散发着无以伦比的剑意的绝世名剑!

    天下间当然只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气势。

    剑圣!

    剑中之神,人中之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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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连环血案引发江湖两大门派齐聚华山,解开华山派的秘密,更大的阴谋才刚刚开始。远古雕像和身上的龙纹图案,传说纷纭的千古奇书,帝王和江湖霸主的梦想,一切关键都在主人公的身上。寻龙迷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龙迷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龙迷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