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夜谈
天色已黑。
叶枫跟在了空大师的身后,走入了少林后山的这片小树林。
这时他第二次来到小树林中去拜见了改大师了,不过这一次的感觉却和上一次大为不同。
上一次当时他还住在少林寺中,蒙了改大师垂青得以能够休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易筋经,以辅助解除体内所中的金蟾奇毒。
那一次来见了改大师之际,心里是充满了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的敬仰之情,感激之心。
然而这一次去拜见大师之时,他的心情却有些不同了。
经历了之前少林寺中发生的这许多事情,他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虽说今日揭破了契斌和尚的奸计,可以说是人赃并获,铁案如山,可是还是存在着许多的疑点。
比如说契斌和尚虽然身怀大摔碑手和少林龙爪手两项绝技,符合杀害周叔周婶的凶手的特征,可是设计投毒杀害了尘大师的凶手,一定是会铁指禅功的绝技,而契斌和尚双手十指全无老茧,分明并不会这一项绝技。
这样看来,对了尘大师投毒的人却是另有其人。难道说,这个契斌和尚在少林寺中还有同谋不成?
说起来,虽然他身为了改大师的亲授弟子,又是曹洞一宗的指定接班人,可是怎么说来也不过只是个晚辈弟子,执掌寺内伙房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职位。
而这个凶手却令了尘大师都颇为忌惮,需要表面上了结了周叔周婶的命案,暗中加以调查,这样看起来,契斌和尚似乎还没有这样的分量。
还有,契斌和尚说他身上的毒粉是从了改大师的竹庵之中发现的,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当时大家都早已认定他就是真凶,如此栽害恩师完全已经毫无意义,他这么做到底是何原因?
想来想去,叶枫总觉得这件案子里还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更何况从这件案子里,他明显看出了少林寺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团和气,实际上寺中曹洞正宗和其他派别的门派之争,则是愈演愈烈,暗流涌动,实在是和少林寺这样祥和安宁的佛门圣地有些格格不入。
想到这些,令得叶枫的心中颇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虽然有些心烦意乱,可是他还是很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上一次他来到这片小树林的时候,是由住持仁山大师引路的,虽然树林之中也是空无一人,可是他明显能感觉到在树林中其实还潜藏着很多人,应该都是在保护着树林中的这座竹庵,护卫着了改大师。
就算看不见他们,叶枫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们所散发出的那股萧肃的杀气,足见都是些一流的高手。
当时他还感觉到很奇怪,了改大师虽然名满天下,是得道的高僧,在少林寺也是极为重要的人物,可是他早已不再是少林寺的住持了,他隐居的地方为什么还需要这么多的高手护卫?
直到后来和了改大师一番长谈之后,他猜想这些高手所要护卫的,也许并不仅仅是了改大师一人,还有藏在这竹庵之中的这些关于上古卷轴的秘密。
然而今夜,当叶枫走进这一片树林之中的时候,却完全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杀气,那些护卫着竹庵的高手们,竟然全都不在了。
这显然不大可能是疏忽所致,而是有意安排的。
了改大师之所以遣退了树林之中的那些高手,也许和他今夜忽然召见自己所要讲的东西有关,这一定是极为机密也极为重要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做此安排。
莫非他已经解读出了叶枫他们从楼兰古城中带出的那一卷上古卷轴?
隐隐约约的,叶枫的心里感觉到一阵子莫名的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心中的这些烦乱和兴奋的感觉,一直到进入了竹庵,看见了改大师的那一刻,却忽然全部都消散了。
了改大师依旧如故,坐在堆满了如山书籍的案桌后面,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望着叶枫,只是微笑着轻轻说了一句:“叶公子你来了?”
就这一句极为普通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叶枫这一瞬间顿时忘却了心中所有的想法和纷扰,胸中一片空明,整个人感觉到非常的放松和舒畅。
了空大师领着叶枫到了门口就退走了,并没有进来。听脚步声,他应该是直接退出了小树林之外。
连了空大师这样的身份也需要远远避开,这也足可见今夜了改大师要对叶枫说的这些内容,有多么的重要了。
叶枫恭恭敬敬的对着了改大师深深施了一礼,问候道:“拜见大师,一别数月,大师别来无恙否?”
了改大师招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一面面含微笑答道:“老衲这副老骨头倒还无恙,不过叶公子这一趟沙漠之行倒是充满了凶险,几历生死,不过还好,总算是达成了目标。”
他的眼光盯着叶枫脸上打量了许久,又说道:“看来叶公子这几个月还有奇遇啊,已经不再为身上的奇毒所困扰,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叶枫的心中感觉到有些惊讶。
了改大师足不出户,一直待在这竹庵之中,可是却好像对于他的这趟沙漠之行的情形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他身上的金蟾之毒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如果说他是仅仅凭着现时面对面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叶枫实在是难以相信。
他不禁对眼前的这个老和尚多了几分又敬又畏的感觉。
当下他毕恭毕敬的对了改大师说道:“晚辈这次前往寻找楼兰古城,一路之上的确经历了颇多险阻,不过所幸在下福泽深厚,又有着一班同生共死的好朋友,好兄弟,这才能最终化险为夷,幸不辱命。”
了改大师听了,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叶公子真的以为你这一路行来处处化险为夷,福大命大,真的只是因为你福泽深厚的缘故吗?”
他的话里似乎另有所指,叶枫不觉一愣。
可是了改大师似乎并不愿多说,说了这一句之后就闭口不言,再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叶枫不好继续追问,只能转了话题,开口问道:“不知大师今夜召见晚辈,可是与之前令徒契斌大师的事情有关?”
了改大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非也。契斌的事情先放一放,以后自会有分晓,今夜老衲要对叶公子所说的,是关于你们从楼兰古城带回来的这一卷上古卷轴的事情。”
叶枫不觉精神一振,问道:“大师已经解读了?”
了改大师微微颔首道:“结合之前华山的上古卷轴和老衲手中的几本推-背图,虽然还没能完全解读出来它的全部内容,不过大致的意思已经有点明白了。”
(关于上古卷轴和奇书推-背图之间的关系,大家可以参见第二卷京师疑云中的第八章和第九章的相关描述,此处不再做过多赘述。)
叶枫不禁追问道:“这一个上古卷轴是什么内容?”
了改大师轻声说道:“这上古卷轴共有三份,华山秘窟之中的得到的是阳之卷,叶公子在沙漠中楼兰古城里寻得的是荒之卷,还有一幅阴之卷,必是藏于一处极为隐秘,极为阴寒之地。”
“这三幅卷轴合起来,应该讲述的是关于上古的一个宝藏的
第九十五章 九鼎
叶枫不知道。
这个时候,他开始怀念起自己那个圆滚滚的义兄张胖子了,虽然他平时说话做事老石没个正经的,看起来很不着调,可是他那满满一肚子的渊博的知识,可真不是吹的。
各种经史子集,包括各种稗官野史,江湖流言,只要他看过的,就能够过目不忘,而且他博览群书,天下间他不知道的事情,可真是不多。
要是张胖子现在在这儿就好了,叶枫忍不住开始想,这位义兄如今不知道正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了改大师看他没有答话,知道他也所知有限,于是开口说道:“之前你所讲的的确不错,九鼎在周赧王死后,就落入了秦国之手。可是在这里,历史上却有着两种说法。”
“其中一种是秦国将九鼎带到了秦都咸阳,史记中秦本纪就记载着,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赧王死,秦从洛邑掠九鼎入秦。不过从此之后就再无记载,而且当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九鼎也没有了踪迹。”
“还有一种就是后世班固所著的《汉书》之中记载着,周显王四十二年,九鼎沉没在彭城泗水之下。后来秦始皇南巡之际,派了数千人在泗水中进行了打捞,终究是江水滔滔,无从寻觅,只得徒劳无功。”
“总而言之,上古流传下来的九鼎已经不见了,而现存于世上的,则是后世帝王为了彰显皇权而仿制铸造的。其中又以唐时武周年间,和宋徽宗崇宁三年这两次仿制尤为有名,不过都是凭空想象,早已不是原来九鼎的原貌了。”
叶枫听得入神,只觉得大大增长了知识,问道:“原本九鼎是什么样子,史书上有记载吗?”
了改大师摇了摇头,说道:“关于九鼎的形状样式甚至鼎上的花纹究竟如何,史书上很少有记载。老衲只是在东晋的《拾遗记》卷二中,找到了这么一段记载。”
他说着,把面前的一本翻开的书册递给了叶枫。
叶枫接过来一看,看见上面记载着“禹铸九鼎,五者以应阳法,四者以象阴数。使工师以雌金为阴鼎,以雄金为阳鼎。鼎中常满,以占气象之休否。当夏桀之世,鼎水忽沸。及周将末,九鼎咸震。皆应灭亡之兆。后世圣人,因禹之迹,代代铸鼎焉。”
大概意思是这九鼎是用来测国运兴衰的神器,后世帝王也纷纷仿效铸造并供奉。
不过这其中的什么雄金雌金,阴鼎阳鼎这些,叶枫却看得一头雾水,丝毫不明白。
了改大师微笑着对他解释道:“这个雄金雌金,估计是指的铸造之时使用的材料而言,而这个阴鼎阳鼎,则有可能是暗指鼎上的花纹铭文了。”
他看叶枫依然不太明白,于是继续解释道:“钟鼎之上的花纹铭文,通常分为阴阳两种式样,阳文图案凸起,而阴文图案则凹陷。书中记载的九鼎五阳四阴,据老衲估计应该就是指的这个意思了。”
叶枫挠了挠头,说道:“不过这《拾遗记》乃是一本志怪录,它记载的这些内容究竟有多少可信,实在就不得而知了。”
了改大师笑道:“不光是在这本书上,老衲在《推-背图》上也解读出了相关的谶语。”
叶枫不觉精神一振,《推-背图》被奉为天下第一奇书,自然可信度也是比那些个志怪录要高出许多的。
了改大师说道:“根据解读出的谶语,九鼎之上的花纹不但分为阴阳两种,而且花纹其中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传说夏禹铸造九鼎之时,将九州各自的名山大川,奇珍异兽都一一对应镌刻在鼎身,其实不对。”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在九鼎的鼎身花纹之中,隐藏着关于上古卷轴的那个宝藏埋藏之地的机关图!”
机关图?叶枫不禁感觉霍然心惊,在夏商之时就出现了机关之术了?这委实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了改大师看着他的表情,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嘿嘿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古时的机关技术,《墨子》
之中又记载,春秋时名匠公输鲁班曾经向墨子炫技,他制作的一个木头雕刻的木鸟,腹中藏有机关,可以连续飞在空中,绕梁三日而不落。”
叶枫自然也曾经听过这个传说,不觉对鲁班的神乎其技的技术大为赞叹。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可是墨子却对他说,你的这个木鸟也没什么了不起,还不如寻常木匠制作出来的一个木辖,木辖按在车轴上,就可以负载五十石的重物,可是你的木鸟又有什么用呢?只有对老百姓有用的技术才能称之为巧,而对人民大众没用的就只能称之为拙了。鲁班听了之后,大感佩服,于是就毁去了那只木鸟,这个技术也支持失传了。”
叶枫听了,感觉到深深的惋惜,不过对于墨子的见解,却也无言以对。
不过说起来也实在是,鲁班的技术似乎已经超越了人们的想象,超越了他所在的时代,甚至于超越了几千年后的现在,他怎么会拥有这样的技术的?
了改大师听了叶枫的疑问,笑了笑答道:“奇怪吗?叶公子可还记得二十年前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在华山秘窟之中秘密合作研制新式武器的事情?那种武器有何尝是现在这个时代所应该拥有的技术?”
叶枫点了点头,深觉有理,可是他记得在杭州城中那一夜,雷破天曾经说过,这个“唐雷”的图纸与蜀中唐门历代守护的那个宝藏有关。
他还记得雷破天的话,宝藏可不一定就是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
莫非,那宝藏其实是一些超越现实的技术?而当年的鲁班的神乎其技其实也有可能是来自这个宝藏?
他越想越远,越想越混乱起来。
了改大师咳嗽了一声,把思绪混乱的叶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了改大师说道:“根据谶语中的意思,这九鼎上花纹有阴有阳,而要得到这幅完整的机关图,就必须要把九鼎之上的花纹铭文全部拓印下来,再重叠在一起,这时唯一的办法。”
叶枫皱着眉头:“既然这九鼎是夏禹所铸,那么就是说这个宝藏应该是在他之前出现的,而且他也完全知道这个宝藏的秘密的?”
了改大师点点头:“老衲认为不止是他,恐怕历代拥有这个九鼎的帝王,全都知道这个宝藏的秘密。”
叶枫冷冷一哂,说道:“既然他们这些帝王全都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去打开这个宝藏呢?”
了改大师笑了:“他们手里虽然有这样的一个机关图,可是他们并没有得到上古卷轴,他们完全不知道宝藏究竟埋藏在哪里啊?”
叶枫苦笑了一下,点点头,他竟然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了改大师对叶枫笑道:“所以,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了九鼎,并且凑齐了三份上古卷轴的话,我们就将成为几千年来第一个打开这个宝藏的人。我们将完成这几千年来所有帝王都梦想着却无法完成的事业!”
他的话语有些激动起来,叶枫从他的眼睛里分明看见了一种炙热的希望,也许,是**。
像了空大师这样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竟然在提到这上古宝藏的时候也会这样,叶枫不禁有些愣住了。
看到叶枫的反应,了空大师好像意识到了自己有一些小小的失态,他笑了笑,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他盯着叶枫,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找到宝藏,你身上这个龙纹图案的秘密,也就真相大白了。”
叶枫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我们现在还没有最后的阴之卷的下落,我们也不知道九鼎究竟在哪里,这个宝藏看起来距离我们还很遥远。”
了改大师有些神秘的笑了笑,说道:“这个,却也不一定。”
叶枫面露惊容:“莫非大师您知道它们的下落?”
了改大师说道:“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却也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叶枫追问道:“在什么地方?”
了改大师说道:“根据老衲
的研究,最有可能藏有阴之卷,甚至于藏有华夏九鼎的地方,就是在秦皇陵之中!”
叶枫愣住了。
秦皇陵,天下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
据历史记载当年秦王嬴政登基的那一年,即秦王政元年就开始了在南依骊山,北临渭水之滨的地方营建自己陵寝的浩大工程。
这个工程之浩大,工期之漫长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足足修建了四十年,一直到秦始皇驾崩之后的秦二世二年,因为当时的陈胜吴广起义,乱军逼近咸阳,当时担任皇陵监工的少府令章邯上奏秦二世,因调动各地军队勤王有所不及,请求将修建皇陵的军队和民工武装起来,抵抗乱军。
秦二世无奈,只得同意章邯所请,于是皇陵的修建工作这才不得不草草结束。
传说秦始皇统一天下,搜罗了无数天下间的奇珍异宝,全都藏在了他的陵寝之中,他的陵寝规模之巨大,设计之复杂,简直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这样看起来,如果当初九鼎真的落入了秦国之手,那么被秦始皇带进了自己的陵寝之中,也是极为有可能的事情。
叶枫想了想,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根据史料记载,秦皇陵可是曾经遭受过许多次灾难性的掠劫。
《史记》和《汉书》都有记载,当年楚霸王项羽攻破关中,曾经大肆破坏秦皇陵,地面上的建筑全部被付之一炬,地下陵墓也遭到了挖掘和洗劫。
一直到了汉高祖十二年,刘邦为了笼络天下人心,才下令军队对秦皇陵进行保护。即便如此,秦皇陵却依然没有逃脱多灾多难的命运。
根据《汉书》和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中的记载,曾经有过一个小孩在秦皇陵附近放羊,不料有一只羊掉到了地洞之中,小孩打着火把进洞寻找,不料却走入了秦皇陵地宫之中,不小心引发了大火,大火绵延了九十日不灭,造成的破坏可想而知。
到了就来的新莽末年,赤眉军也大肆挖掘盗掠皇陵之中的器具和铜椁,融化掉取铜材以冶兵。
再后来唐末的黄巢,以及五代之时的地方军阀,都曾经大规模的盗掘过秦皇陵,一直到了宋代之后,朝廷注重了保护,才没有再发生什么重大的盗掘事件。
经历过如此多劫难的秦皇陵,是否还完好的保存着华夏九鼎这样的神器,实在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听了叶枫的疑虑,了改大师微笑道:“无妨,这秦皇陵若是能够轻易被他人盗掠一空,当年又何须修建四十年之久?秦皇陵中的复杂与奇妙,是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的,对此不必多虑。”
顿了顿,他又说道:“这一次老衲托人找了有名的关中老孙家来帮手,想来叶公子此行定然可以大有收获,不虚此行的。”
关中老孙家?叶枫自然听说过。
当初他和唐大被雷雨云的奸计困在了华山秘窟之中,全仗有关总中老孙家出手相救,才能掘通密道,逃出生天。
虽然叶枫从秘窟之中出来的时候身中金蟾之毒,一直昏迷不醒,没有机会和老孙家的人见上一面,可是对于他们的土工技术,却是十分敬仰的。
而且,不能当面感谢关中老孙家的救命之恩,对于叶枫来说,一直是一种遗憾。
如今,这样的机会来了。
叶枫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了改大师的脸色却忽然严肃了起来。
他沉下脸,双目之中精光暴闪,忽然暴喝了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偷听,还不现身出来?”
叶枫吃了一惊,猛回头向竹庵的门外看去。
随着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一个高大的人影大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个人一身黑色斗篷,把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脸上却带着一个极为眼熟的鬼脸面具。
叶枫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十殿阎罗!
第九十六章 阎罗王
轩辕公子手下的十殿阎罗,现在所知道的,无一不是威震武林,名动天下的高手。
宋帝王是从前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不过他身份被揭穿之后,身败名裂,死在嵩山听涛山庄之内了。
泰山王关四,武功极高,连唐大也完全不是对手,不过在楼兰古城里遭到重创,如今神志不清,痴痴呆呆,只不过有儿子照顾,得以终老,也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都市王东海第一高手东海渔,在兰州城中被唐老太太和墨家巨子墨七重联手重伤之后,逃跑的途中死在了唐仇的手上。
平等王千手唐雨,身为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却联合大雷门出卖唐门,不久之前在杭州城阴谋败露,也同样死在了唐仇手中的秘密武器唐雷之下。
而卞城王就是大雷门总堂主,曾经诈死的雷家第一高手雷破天,他在杭州城中复兴大雷门的计划失败之后,竟然杀掉了拦截他想要报仇的唐仇,如今逃去无踪。
十殿阎罗,到现在已经有五人非死即逃,那么现在出现在竹庵里叶枫面前的这一位,又是谁呢?
叶枫和了改大师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用有些惊异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人脸上的那个鬼脸面具。
了改大师沉声问道:“十殿阎罗中,不知你是哪一位?”
这个人冷笑了两声,声音在面具后面显得异常的沉闷:“十殿阎罗,本座忝为第五的阎罗王,正是本座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叶枫听了这话,却不由得忽然笑了起来。
这自称阎罗王的鬼面人一愣,问道:“你笑什么?”
叶枫摇摇头说道:“阎罗王之说,原本是源自于天竺一带古神话中阎摩罗王,后来佛教传入中原,是道家首先把阎罗王归入阴司十殿之一,合称十殿阎罗。”
他转头对着了改大师问道:“敢问大师,在下说得可对?”
了改大师颔首道:“叶公子说得一点不错,十殿阎罗正是道教所创的说法。”
那阎罗王冷哼了一声:“即便如此,这又有什么好笑的?”
叶枫笑容不变,答道:“在下只不过觉得,大师既然是佛门中人,对于这道家的称谓却显得如此自得,看起来好像还蛮受用的。”
阎罗王不禁大奇道:“你怎知我是佛门子弟?”
叶枫伸手一指,笑道:“在下又不是瞎子,大师的黑色斗篷下面,露出了这么大一双僧鞋,又岂能视而不见?”
阎罗王一惊,低头看去,果然在自己的黑色斗篷下面,露出了两只月白色僧鞋的鞋尖,分外显眼。
叶枫笑着揶揄道:“这大概就叫做露出了马脚吧?”
阎罗王霍然抬头,一双眼中精光闪动,盯着叶枫,好像很奇怪他现在这样轻松的神情。
好半晌,他才开口问道:“知道本座是佛门中人,又能如何?”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在下不光知道大师是佛门中人,还知道大师就是这少林寺中的和尚,甚至,还知道大师您的法号。”
阎罗王目光一阵闪动,满是惊疑,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信。
这时候,一旁的了改大师双手合十,低头长叹道:“佛说,万物于镜中空相,终诸相无相。外表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师弟又何必如此在意外表,处心积虑的乔装打扮,想要掩盖你的身份呢?”
阎罗王听了这话全身一震,万分惊讶的望着了改大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枫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的身份我们都已经清楚了,你又何必老是戴着那个难看的鬼脸面具呢?了空大师!”
阎罗王默默无语的站了半晌,终于缓缓的身手摘下了脸上的那个鬼面青铜面具,露出了他的真容。
他果然就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白日里刚刚击败了契斌和尚,了改大师的师弟,了空大师!
此刻的了空大师一脸铁青,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连满脸钢针般的虬髯也止不住的在颤动着。
好半天他才缓缓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叶枫微笑着:“你没有想到,那是因为你并不知道,今天一早契斌大师就来私下找过我。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把一切都想通了,自然也知道你就是少林寺这一连串血案的真凶!”
“哦?”了空大师看着叶枫,表情里满是怀疑,“想不到叶公子有这么聪明,我倒是愿闻其详。”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契斌大师来找我,那是因为他昨晚在这竹庵之中发现了一包毒粉。今天白日间他并没有说谎,那东西确实是他在这里发现的,当时他立即就联想到了了尘大师的中毒身亡,他感觉此事绝不寻常,于是就把那包毒粉藏在了身上。”
“其实这件事只要稍加分析,就可以判断出这包毒粉是了空大师你故意放在这里的。了改大师住在这竹庵之内,他整日埋首书卷,足不出户,竹庵之外树林中一直有高手警戒,除了负责他饮食起居的契斌大师之外,没有其他人能轻易靠近这里,即使是本寺住持仁山大师,也需要先行通报,才能进来面见了改大师。”
“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负责这树林之中警戒的了空大师你了。你既然负责这里的警戒,那么想要在竹庵之中藏上一个东西,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契斌大师来找我,把毒粉的事情向我和盘托出,这本身就洗清了他身上的嫌疑,如若他是凶手的话,只需要把毒粉处理掉,回去这唯一的线索即可,完全没有必要来多此一举,给自己徒增危险。因此,我就想到了你了空大师。”
“这时候,我又想起仁山大师曾经向我介绍过,了尘大师居住的院子里,还有一间禅房是你曾经居住的,只不过你自从负责这座竹庵的警卫以来,几乎吃住都在这里,很少回去。”
“可是正因为这样,你完全对于了尘大师的生活习惯,甚至于他的禅房之内的布局结构,才会如此了如指掌,才能想出这样巧妙的投毒手法。”
“同时,也正是因为你长期在这里守护竹庵,寺内上下才不会有人真正去注意你的行踪,你的所有行动,包括溜出寺外去菜地中投毒,还有后来杀害那对老夫妇灭口,都有充裕的时间。”
叶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了空听了不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说得有理。”
叶枫接着说道:“这样就又有了一个问题,寺内寺外能藏匿毒粉的地方何其多也,你为什么偏偏要把这包毒粉藏在这竹庵之内?又为什么会那么巧被契斌大师碰巧给发现了?”
了空大师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种神秘的微笑,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叶枫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你事先策划好了的!你是故意把毒粉藏在了竹庵之中,又算准了有意让契斌大师发现的。”
“少林寺中最近正值多事之秋,了尘大师中毒身亡,仁山大师又被人投毒,现在这些毒粉又从了改大师居住的竹庵之中被发现,很容易让人把这些事情和了改大师相联系起来。”
“你料定了契斌大师发现这些毒粉之后,由于不愿此事牵涉到他的恩师,有损恩师的名誉,他必定不敢声张,一定会偷偷把毒粉收藏起来暗中调查。只要毒粉到了他手里,那就成为了他是凶手的铁证,你也就能够安然脱身,置身事外了。”
说到这里,叶枫耸了耸肩:“可惜,你没有想到,契斌大师在发现毒粉之后,竟然会带着毒粉来找我,而这一举动却使得你这个看上去天衣无缝的计划变得破
绽百出,从而让我知道了你就是真凶。”
了空大师摇了摇头,叹息道:“不错,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契斌他居然会相信叶公子你,你们之前素未谋面,毫不相识,他竟然会把一切都对你和盘托出,实在是让我想不通。”
叶枫笑了笑,说道:“像你这样工于心计,处心积虑算计他人的人,也许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什么叫做信任!在你们心中,以己度人,永远只相信人心隔肚皮,怎么会相信素未谋面的人之间,有时候也会有信任,那种生死相托的信任!”
了空大师面色黯然,垂下了头半晌不语,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所以,白日间你们的那一出擒凶的好戏,就是故意演给我看的了?”
叶枫笑容满面的说道:“这个是自然,当契斌大师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明白了你是一直隐藏在背后的真正凶手。可是,我并没有证据。”
“别说证据,我连你这么做的动机也一无所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缘于我的猜测,我拿你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我就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让你相信我们对于契斌大师是凶手一事已经深信不疑,只有你放松了警惕,才又可能露出破绽,我才会有机会。”
了空大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道:“所以,今晚的这一番谈话,自然也是为了引诱我的诱饵了?”
叶枫大笑道:“要钓大鱼,必须香饵,要想引出你这样心机深沉的老狐狸,不用点猛料怎么能行?今晚的见面确实是我们和了改大师事先约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你现身。事关上古卷轴之中的大秘密,我不信你会不动心。”
了空大师怒道:“那么你们先前所说的什么九鼎,什么秦皇陵,全都是在瞎扯了?”
一旁了改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刚才老衲对叶公子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叶枫摇摇头说道:“你虽身为佛门弟子,却全无半点佛家之心,在你心中,别人都如同你一般的肮脏污浊,投毒杀人,不择手段,没有一点慈悲之心。”
“我早料到你知道我们今夜所谈的是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必然会忍不住前来,只是没想到,你堂堂的少林高僧,了空大师,竟然会是恶名昭著的十殿阎罗之一!这实在是意外的收获。”
“意外吗?”了空大师冷笑道,“能让天下第一聪明的叶公子感到意外,我岂不是该感到与有荣焉?”
叶枫摇着头叹道:“其实我早该怀疑到你的。当初你来京城为了改大师给我送信,半路遇见了东海渔的阻截,身受重伤。”
“从伤口看,东海渔的武功实在要高出你许多,可是奇怪的是他既没有夺走你送的信件,也没有对你下毒手,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你,实在是有违常理。”
“可惜啊,当时我认为你是少林高僧,完全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这无非是你和东海渔之间演的一场戏而已。十殿阎罗之间虽然互不相识,可是你看他戴着鬼脸面具出现,自然明白他是何人。”
“于是你也亮明了身份,你们商议好了,故意在你身上留下伤口,造成被东海渔劫杀的假象,无非是为了在了改大师面前多些同情分,更加信任你而已。”
“你虽然身为十殿阎罗之一,其实你们并不真正忠于公子,你们为的还是你们自己,所以当你有机会得知上古卷轴中那个关于宝藏的秘密的时候,你一定是按捺不住的,所以才会中了我们的圈套。”
“圈套?”了空大师的脸上露出了惊容。
他左右环顾了一下竹庵之内,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何谓圈套?虽然你们看出了我的真正身份,可惜在我眼中,眼下的形势没有丝毫改变,我依然胜券在握!”
第九十七章 圈套
叶枫和了改大师又对视了一眼,笑道:“你就那么有信心?”
了空大师傲然道:“你们虽然看穿了我的身份,可是你们并没有万全的安排,你们要如何对付我?”
叶枫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万全的安排?”
了空大师呵呵笑道:“你们想要拿住我吗?凭谁?就凭你么?天下皆知,你早已身中奇毒,武功尽失,要不然,你也不会之前厚着脸皮跑来少林寺中央求着学那易筋经了。”
“外人不知道,我自然知道那易筋经到底是什么玩意,不过只是一种促进内息和经脉运行的辅助法门,完全没有外界传闻的那样神奇。即使你修习了易筋经,又有神医程三思的女儿为你以百草压制,你中的奇毒依然无药可解,你现在根本不能和人动手,比一个普通的壮汉还不如。”
叶枫冷哼了一声:“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有了改大师在此,他可是少林寺数百年以来唯一身兼十种以上绝技的不世出的天才,难道不能够对付你?”
了空大师点点头,说道:“不错,了改师兄的确是旷古烁今的人物,他的武功天赋和修为确实令我们望尘莫及。如果是以前,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现在呢?”
他望着了改大师,得意的说道:“我在菜地之中下毒,毒素经由蔬菜到了了改师兄的体内。他吃了这么久有毒的蔬菜,竟然丝毫不觉,如今他眼圈黝黑,双目赤红,中毒已深,若是强行运气与我动手,只怕性命也难保!”
叶枫有些吃惊的回头观察了一下了改大师,果真如了空所说,本来他以为了改大师的这些症状不过是连日熬夜,疲惫所致,如今看来竟然是中毒!
了空大师看见叶枫脸上的惊容,得意之色更甚,大声说道:“叶公子你的确不愧是传闻中天下第一聪明的人物,在我现身之前,你纵然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也毫无证据,不过是有些疑心而已。你来见了改师兄,原本就是希望能来求证一些事情的。”
“可是我的现身大大出乎了你的意料之外,你明知眼下的情况,我早已调走了外面树林之中守护的高手们,就凭你们两人断断不是我的敌手,于是你故意言辞凿凿,虚言恫吓,说什么你们早已看破我是真凶,今日之事全是你们安排好的一出戏云云。”
“你的演技还真是不错,若是去演戏想必会成一代名角的,你强作镇定的一番说辞,显得你是那样的胸有成竹,连我刚开始都几乎信以为真了。这也正是你想要达到的效果,你希望出其不意的令我惊慌失措,慌乱之下只想着如何脱身,我一退走你们也就安全了。”
了空大师嘿嘿的冷笑道:“你的这一出空城计演得实在不错,比起茶寮酒肆里那些说书的人讲的三国故事要精彩多了。只不过你不是当年那个智计无双的诸葛孔明,我也不是那个胆小愚笨的司马懿,会被你的装腔作势所吓倒。”
“到最后,你还是什么也没能改变得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九鼎的秘密,而你们两人,也就没有了再继续活下去的价值。”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叶枫和了改大师,那眼神就好像是猛兽在看着面前正在瑟瑟发抖的猎物。
叶枫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了空大师你可实在是聪明,竟然能够想得如此之深远,看来想要在你面前玩弄什么花招,全都是徒劳。”
他顿了顿,又说道:“只不过,你心思太过阴沉,惯于算计他人,又自视过高,老觉得别人都不如你聪明,这个毛病,这一次恐怕真的
要害死你了。”
了空大师听了这话,面色一变,原本的得意之色尽消,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一说完,他忽然感觉到竹庵的门口,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谁?树林中所有的守卫全都已经被他借故调走了,现在竹庵周围应该空无一人。然而这个人却能够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穿过树林来到竹庵门口。
是因为自己专注于谈话一时大意了,还是这个人的武功竟然已经到了能够避开自己的耳目的境界?
他到底是谁?
了空大师猛然回头看去,之间此刻站在门口的这个人身材不高,其貌不扬,可是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肃穆的气势,让人觉得他仿佛极为高大,宝相庄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了改大师的亲授弟子,契斌和尚!
看到来的人是契斌和尚,了空大师的神色明显的有些放松了下来。
毕竟白日间才刚刚以龙爪手破龙爪手,用大摔碑手击退大摔碑手,完全是完败了对方,契斌和尚的武功有多少斤两,他自然已经一清二楚了。
此刻再度面对着曾经的手下败将,自然是要放松一些的。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契斌和尚,问了一句:“怎么是你?”
契斌和尚双手合十,轻声说道:“正是小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师叔你切莫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无比,足见其内功修为不俗。
了空大师的脸上神色变了变,他忽然想到,此刻契斌和尚不是应该让唐大制住了穴道,被住持仁山大师给关押起来了吗??
他此刻又怎么会如此若无其事的站在自己面前呢?
难道,叶枫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并非虚言恫吓而已?
其实他确实早就已经判断出了自己才是真凶,白日间他们的确是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要让自己相信,他们已经把契斌和尚当做了真凶,从而放松警惕,好引诱自己入圈套。
他忽然扭头看向神态自若的叶枫,心中充满了狐疑。
如果说这真的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圈套的话,那么他们最厉害的一步,他们的杀招又在哪里呢?
既然是想要引诱真凶现身,那么自然也有擒拿真凶的把握,否则就是反而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下。
这叶枫叶公子以聪明机智而闻名天下,难道他不过只是浪得虚名而已,真的会犯下这样愚蠢的错误?
可是了空大师凝神静气,仔细的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信在竹庵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难道他们竟然想着凭眼前的契斌和尚就可以令自己束手就擒不成?
带着满腹的狐疑,了空大师面对契斌和尚说道:“你来这里又能如何?你难道还想要阻止我吗?”
契斌和尚垂首叹息道:“师叔何必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下去?”
了空大师冷哼一声,傲慢的说道:“就凭你的功夫,能够阻止得了我吗?”
契斌和尚忽然抬起头来,双目之中神色坚毅无比的说道:“小僧愿意一试!”
他的话语之中带着坚定,自信,还有着一股子正气!
不知道为何,了空大师先前的信心却在慢慢动摇了,面对着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他那高高在上的自信正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于是他出手了。
他的右手手指并屈如爪,向着契斌和尚抓了过去。他一出手就是少林龙爪手!
契斌和尚并未躲闪,他面色一沉,低声喝了一声,不闪不避,同样并指如爪,迎了上来。
他用的竟然同样是少林龙爪手!
双爪相交之间,了空大师竟然感觉自己的龙爪手难以撼动对方分毫,他不觉一怔。
就在他一怔之间,契斌和尚的龙爪手忽然一变,径直抓向了他的手腕之处。
了空大师脸色一变,大喝了一声,龙爪手伸指为掌,双手平抬,一跺脚,一掌向着契斌和尚推了过去。
大摔碑手!
契斌和尚这时神色不变,同样伸指为掌,一模一样的姿势,也是一声断喝,毫不退让的一掌迎了上来。
两掌相交,一声巨响,人影一合即分。
只见契斌和尚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举着手掌神态自若。
而了空大师却一连退了两大步,手臂低垂,一阵酸麻几乎要抬不起来。
高下立见。
了空大师满脸的惊讶之色,感觉到简直难以置信。
在白日间他面对契斌和尚的时候,还曾经以龙爪手破龙爪手,用大摔碑手击败了大摔碑手,明明他的武功要远远在契斌和尚之上的。
为什么到了晚上,这一切却全都颠倒过来了?
了空大师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竟然完败了!
他在这几项绝技上浸淫了几十年的时间,下足了苦功,怎么可能会输?
纵然他自认在武学天赋上比不上了改师兄,能够一人精通十余项少林绝技,可是勤能补拙,他自信在自己的这几项绝技上,绝不比了改师兄要差,甚至于要比他更加的炉火纯青!
可是现在,他居然会败在了改师兄的一个弟子手中!
他的自尊自信,还有那高高在上的骄傲,在这一瞬间全部被击得粉碎,散落了一地。
他只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契斌和尚,感觉自己好像身在一场梦中,噩梦!
看起来契斌和尚在白日间其实根本就未尽全力,压是故意输给自己的,那果然不过是他和叶枫他们串通演给自己看的一出戏而已!
可是契斌和尚来到少林寺才多久?他怎么可能在这少林绝技上的修为能够超越了苦练了几十年的自己?
这怎么可能?
了空大师脑子里一片混乱,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契斌和尚愣住了。
这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了改大师的一声长叹,还有他那语重心长的声音:“这世间,有些事情,是要看天份的。”
了空大师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一下子想明白了。
难怪了改师兄在这样的年纪,还要执意收下契斌和尚这么一个外来的僧侣为自己的亲授弟子,还一心想要把曹洞正宗一派的衣钵相传。
现在看来这个契斌和尚不单单在禅宗佛学上悟性极高,在武学上他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短短三年时间,竟然就能够将少林寺的这两项绝技练得超越了苦练几十年的自己,果然是不世出的人才!
看起来,他也正是叶枫设计的这个圈套之中最重要的那一环,他就是那个被安排来对付自己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了空大师丝毫也没有迟疑,他的身形忽然就动了。
不过,他并不是对着契斌和尚出手,而是返身扑向了坐在一旁的叶枫叶公子,还有他的师兄了改大师!
第九十八章 败了
了空大师的这一击很突然,也很迅速。
他看得很明白,面前的这个契斌和尚,其实深藏不露,他在龙爪手和大摔碑手这两项绝技上的造诣已经在自己之上。
了空大师并不惧怕契斌和尚,就算他在某一项绝技上能够超越自己,可是武功是讲求日子有功,长期不懈的,他两三年的功力毕竟难以和自己几十年的苦练相提并论,真正动起手来,百招之内,了空绝对有着必胜的把握。
可是现在了空大师需要的是时间,他不想在这里和契斌和尚这么耗下去。
契斌和尚的出现提醒了他,看来叶枫先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确实就是他们精心设计,用来印有自己上钩的一个圈套。
以叶枫的聪明,他们一定还会有后招,一定还安排了其他的厉害人物来阻截自己逃跑,也许是一直还没现身的唐大,也许是少林寺中其他的高手,了字辈中还存于世上的高僧可还有好几位,他们可全都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人物。
所以,了空大师必须要争取时间,他的阴谋现在已经暴露无遗,留在少林寺里对于他已经没有了意义。
可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关于上古卷轴,关于九鼎的秘密,他不能在这里束手就擒,他不甘心,他一定要在叶枫的所有安排完全发动之前逃出去。
而现在最简单的,就是劫持人质。
眼前的叶枫和了改师兄,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叶枫在这个事件当中出力最大,他和唐门唐大的关系也非同寻常,而了改大师也身份尊贵,威望极高,有他们中任何一位在手里,少林寺和唐门的人必定都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更重要的是,叶枫早就已经身中奇毒,武功尽失,而了改大师食用了这么长时间有毒的蔬菜,应该和住持仁山大师一样,中了五毒门的毒,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使不出来了。
比较起来,劫持他们二人,要比打败面前的这个契斌和尚和那些埋伏在暗中的高手们,就这么闯出少林寺去,要简单有效得多了。
所以,了空大师的这一扑,完全是狮子搏兔,已经尽了全力,以求一击得手。
他首先向着端坐在桌案旁的叶枫伸出了手,一把抓了过去。
在他的印象之中,叶枫此刻应该手无缚鸡之力,他完全应该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的。
可是眼前的叶枫,不慌不忙,不闪不避,甚至一点惊讶的神情也没有,却镇定自若的看着了空大师向着自己扑过来。
了空大师怔了一怔,隐约中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身形于是就缓了一缓。
正是因为这一缓,他救下了自己。
只见叶枫忽然迅捷无比的一把拔出了身上的腰刀,一道雪亮的刀光由下至上反劈了上来。
刀光闪动间,那凌冽的刀气就已经割得人皮肤一阵生疼。
了空大师本能的一闪,堪堪避开了这一刀,饶是如此,他感觉到这刀光贴着自己的身子掠过,连脸上那钢针般的虬髯,也被刀气割下了一片,在空中飞散着飘落下来。
了空大师的心中真是无比的震惊。
叶枫不是一直以来都身中金蟾奇毒吗?他不是一直都不能使用武功的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这一刀看来,他不但没有武功尽失,反而他的刀法还远远超出了空大师
的想象。
刚才的这一刀之快捷,之狠辣,全都是了空大师平生所仅见。
听说叶枫是魔刀魔五楼的徒儿,徒弟的刀法已经如此,这魔五楼手中的一柄威震天下的魔刀,真不知会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了空大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深深的震慑住了,看起来,这个叶枫也绝非易于之辈,绝对不是想象中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他可不想在这里和叶枫继续纠缠下去,他需要速战速决,他需要时间。
于是了空大师当机立断,他侧身避开了叶枫的那一刀之后,顺势就扑向了坐在叶枫对面的了改师兄。
他的这一下变招十分突然,看起来似乎很出乎他人的意料之外,连叶枫望着了改大师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惊诧莫名的表情。
了空大师对于自己的这一下随机应变非常满意,甚至有几分得意,可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叶枫的吃惊似乎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这一下变招,而是因为,了改大师!
他惊异的扭头看去,只见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了改师兄,原本那枯槁灰暗的脸色竟然忽然间变得红润了起来,那一双充血而不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竟然精光闪动,他脸上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微笑正盯着自己!
了空大师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危险的预感,一种如同野兽掉进了陷阱之中的感觉。
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他的招式已老,已经变无可变,更何况,眼下能够抓住了改师兄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一定要赌一赌!
了空大师一咬牙,伸向了改师兄的手掌五指竖起,笔直地插了过去,这一下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中的铁指禅功!
传闻这铁指禅功练到极致,手指可以直插入木石之中,如同切割豆腐一般。
了空大师虽然还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可是他的五指,已经可以毫无损伤的直插入石碑之中了,加上此刻他已是全力施展,威力自然非凡。
他其实并不想要伤害了改师兄的性命,毕竟师兄一直以来是他极为敬佩的人之一,可是他现在已经穷途末路,没有选择了,他只想先伤了了改师兄,借以震慑住其他的人,这样才能确保自己能够安然退走。
所以,他的五指伸向的是了改师兄的肩头。
可是,就在这时,本应该已经身中剧毒,不可能再有动手之力的了改师兄,却忽然动了。
他抬起手来,伸出了手掌,挡在了了空大师的五指之前。他手指轻微而迅速的弹动了几下,如同抚琴一般的拂过,了空大师只觉得自己那原本练得无坚不摧的五指,忽然间劲力全消,软软的垂了下来。
了空大师的脸色大变,这是,大慈大悲千叶手!
他心中暗叫不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看见了改大师的另一只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缓缓向他虚点了过来。
虽然速度很慢,虽然看上去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可是了空大师却感觉根本无从防御,避无可避,被他一指点中了胸口的要穴。
了空大师被这神奇的一指封住了穴道,全身一麻,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他的脑中脑中在大喊着,无相劫指,这一定就是无相劫指!
无相劫指在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是最为难练的几项绝技之一,了空大师也从来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它威力无比,不过需要修习之
人有几位深厚的内功基础方才可以练习。
刚才了改大师使出的这一指,虽然平淡无奇,可是却无从抵御,无可闪避,佛家说,无色无相,正因为这一指没有花招,没有变化,所以它也就处处都可以有花招有变化,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或许,这就是它被称为“无相劫指”的原因了。
能败在这一指之下,了空大师真的是心服口服。
可是他毕竟是败了,他抬头望着了改师兄,完全想不明白,难道说他并没有中毒?
看着了空大师那惊骇莫名的眼神,了改大师似乎完全洞悉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说道:“师弟,你猜对了,老衲其实并未中毒。”
了空大师惊骇之色更重,问道:“这怎么可能?你与住持仁山大师一同食用了有毒的蔬菜那么久,他中毒已深,你怎么可能丝毫无恙?”
了改大师微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老衲明明是和仁山师弟一同食用的小饭堂中的饭菜,又怎么会没有中毒呢?那是因为,你根本就并不了解你下的这种毒究竟为何物!”
了空大师有些茫然的看着了改大师,等着他说下去。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你在菜地之中下毒这一招真可谓既隐蔽又巧妙,蔬菜之中含有的毒素很轻微,很难被人发觉,可是这种毒有一个特点,就是它虽然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可是潜伏在血液之中,当调息运功之时,气血加快,便会感觉到阻塞难受。”
“刚开始,老衲确实没有丝毫疑心,可是两日之后,每当运气练功之时,就会有强烈的感觉,这时候,老衲就已经察觉到,自己中毒了。”
“老衲隐居于此,与外界隔绝,不费什么力气,就查出是每日送来的饭菜之中有毒。这饭菜既然是小饭堂特制的,那么掌管饭堂伙食的徒儿契斌,自然脱不了嫌疑。”
“不过,正如叶公子所言,你永远都不会懂得,有一种东西叫做信任。虽然拜入老衲门下的时日不长,但是老衲对于契斌十分了解,经过简单的试探之后,老衲就断定了投毒之人绝不是他。”
“从那时候起,在契斌的安排下,老衲就已经不再食用小饭堂做出的饭菜,对外却一直不露痕迹,让大家都以为和从前一般无二。”
了空大师摇头叹道:“难怪,原来你早已经发觉了,却还惺惺作态,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了改大师笑了笑:“不光如此,你只知道这种毒药进入体内极难代谢,会集聚在体内,却不知这种毒药凭借深厚的内力是可以慢慢逼出体外的。你以为老衲一直没有察觉,一定中毒越来越深,却不知老衲早已暗中将毒素逼出体外了。”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只可惜仁山师弟并不会武功,因此一直也没有察觉。而为了不露出破绽,打草惊蛇,老衲一直隐忍不语,没有告诉他,以致他如今中毒越来越深,这也让你相信老衲必定也同样的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了空大师怒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一旁的叶枫闻言却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了改大师仅仅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要查出真凶,就根本没有提醒仁山大师饭菜中有毒一事,拿仁山大师的性命做赌注,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望着了改大师那略有些得意的面庞,叶枫感觉在灯光下,他的面目忽然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了空的往事
了改大师并没有注意到叶枫表情的变化,他望着瘫软在地上委顿不堪的了空大师说道:“在确定了投毒之人不是契斌之后,老衲就秘密的会见了担任戒律堂首座的了尘师弟,把一切都告诉给了他,希望他能秘密调查投毒的真凶。”
“没有几日,山下村庄中就发生了那对老夫妇半夜意外失火致死的事件。了尘师弟在调查之后,对外宣布他们确系意外失火,可是他却悄悄告诉我,关于投毒一案的真凶,他已经有些眉目了。”
“岂料转眼之间,了尘师弟居然也被人投毒害死了!从那时候起,老衲就开始怀疑你了,因为凶手杀害了尘师弟,分明就是为了阻止调查继续下去。而老衲几次秘密会见了尘师弟这件事,除了契斌之外,就只有负责竹庵周围警戒的师弟你知道了。”
了改大师长叹了一声:“老衲实在是万万想不到,你不光是憎恨老衲,竟然对了尘师弟也能下得去毒手!”
了空大师嘿嘿冷笑,并不答话。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你却想不到虽然害死了了尘师弟,可是叶公子他们一行却无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少林寺中,而且开始插手调查这个案子。叶公子果然聪明,仅仅用了一天,就查明了你投毒杀害了尘师弟所用的手法,还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山下那对老夫妇的死,认为他们是先被人灭口之后,再纵火伪装的意外失火现场。”
“这时候的你应该是有些惊慌的了,于是你决定要陷害契斌来做你的替死鬼。其实你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把疑点引到契斌的身上,因为发现了尘师弟师弟尸体的那个早上,全寺僧人几乎全都在饭堂用餐,只除了负责守护竹庵附近的你,还有就是去寻找了尘师弟的契斌。”
“其实你一直以来负责守护竹庵,行踪向来不定,寺中僧众对此都习以为常了,所以你的缺席并没有引起大家的主意。而正是你,利用契斌发现了尘师弟尸体之后匆匆前去通知住持大师的这段时间,悄悄潜入了现场抹去了案几上散落的毒粉,这样即使你投毒的手法被发现了,大家也会怀疑这唯一进入过现场的契斌,真的是好毒的计策!”
了空大师嘿嘿冷笑道:“不错。”
了改大师说道:“然而你更加毒辣的手段还在后面,你竟然把那包毒粉暗中藏在了竹庵之中,还故意放在让契斌能发现的地方。你这样做不单单是转移了罪证,还能让契斌疑心到老衲身上,让我们师徒之间相互猜疑,产生隔阂,这样可以把水搅得越来越浑,而你也就更加的安全。”
“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老衲和契斌之间早就已经开诚布公,相互信任了,契斌发现毒粉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老衲,而老衲给他的第一个建议就是让他带着毒粉去见叶公子。”
了空大师这时豁然开朗的叹道:“原来是你!竟然是你让契斌去找叶公子的,我说他们二人素不相识,怎么会有着如此的信任,却原来是你从中作梗!”
了改大师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不错,正是老衲。因为老衲清楚叶公子的为人,绝对相信他的能力,所以才会让契斌走这一步。接下来,我们就设下了圈套,故意当着你的面演戏,让你认为大家都已经认定了契斌是投毒的真
凶,这样你才能放松警惕。”
“最后,就是利用老衲和叶公子见面的机会,用上古卷轴里的秘密引诱你现身。果然,你禁不住好奇和贪心的诱惑,遣走了竹庵周围守卫的高手,从那一刻起,老衲就知道,你已经中计了。”
了空大师嘿嘿苦笑着:“是啊,我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名满天下的有道高僧,了改师兄你,为了让我相信你也中了毒,竟然任凭住持大师每日食用有毒的饭菜,完全不以他人的性命为重,要说到狠毒,只怕师弟我比起你来还差得远呢!”
了改大师对于了空的自责毫不在意,面色如常的说道:“老衲既然这么做,自然有为住持大师解毒的把握,五毒门的毒粉也不是什么天下无双的无解毒药,更何况还有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姑娘在此,你就不需要杞人忧天了吧?”
一旁的叶枫听了这话,深感有理,不由得连连点头。
了改大师学贯古今,博览群书,绝对有可能知道解除五毒门毒粉的方法,加上还有程姑娘,她的医术自己也是亲身领教过的,寻常毒药对于她而言,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更何况,再不济还有自己身上的血,自己的血里含有金蟾之毒的毒性,正是天下万毒的克星,当初在西湖船上就曾经解除了明文兰所中的夺魂香之毒。
如此看来,仁山大师所中的五毒门之毒,实在是不足为虑。
了改大师望着了空师弟,柔声说道:“师弟,平素我向来待你不薄,视你为左膀右臂,如此信任你,万不曾想到,你竟然会是十殿阎罗中的人!你如此处心积虑想要毒死老衲,莫非是出于那个什么轩辕公子的命令?这到底是为什么?”
了空大师神色木然的呆了半晌,忽然呵呵大笑起来:“待我不薄?好一个待我不薄!在你心中,一向只有你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的名声,何曾有过我们这些师弟,何曾有过曹洞正宗一派的未来?”
了改大师神色一怔,似乎颇为意外:“此话何意?”
了空大师冷哼一声,缓缓说道:“我原本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年轻之时,我也曾是一个强盗,仗着会一些拳脚,带着一班兄弟,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那时候被人们称为活阎罗。”
叶枫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个“活阎罗”的名号他也曾经在众多积压多年的案卷之中看见过,据案卷记载,这个活阎罗聚众为恶,称霸一方,不过武功高强,又十分狡猾,朝廷数度捉拿都无功而返,大约在几十年前却忽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想不到,这个活阎罗就是眼前的少林高僧了空大师!
难怪在十殿阎罗里他号称阎罗王呢!
了空大师继续讲述着:“后来因为所作的恶行太多,臭名昭著,引起了当时少林寺中的高僧,松庭子严大师的注意。大师找到了正在行劫为恶的我们,我从来不曾见过有人有如此之高的武功,几招之内,就擒住了我,那些党羽也都作鸟兽散了。”
“原本我自忖恶贯满盈,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子严大师见我酷爱习武,又觉得我还有一念良知未泯,于是苦口婆心,对我一连讲了三日三夜的佛法,来开导我。终于令我大彻大悟,
决心皈依我佛,剃度出家,拜在子严大师门下为徒,法号了空。”
叶枫不自觉的点点头,原来当年活阎罗忽然消失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是松庭子严大师为江湖为天下除了一害,还导人向善,把他劝化入了佛门。
了改大师也点了点头:“这些老衲全都知道,你既已入我佛门,自当与从前一刀两断,那个为害一方的活阎罗便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少林弟子了空。”
了空嘿嘿冷笑两声说道:“果真如此?果然可以既往不咎,从头活过?”
了改大师变色道:“为何不可以?”
了空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讲述道:“自从来到了少林寺,我便安安分分,再不想从前之事,勤读佛经,苦练武功,侍奉师傅全心全意,如同我父。师父也极为喜爱我,我以为我可以真的成为了空和尚,与过去再无关系了。”
“谁知道,到了师尊圆寂之前,将所有师兄弟全部斥退,唯独留下了了改师兄你一人单独谈话。那时我凑巧为师尊煎药,送药前来,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你们之间的谈话,却也并非有意偷听。”
“那时候正好听见师尊问你,觉得了空此人如何?你是如何回答的,你可还记得?”
了改大师明显一愕,看样子他完全不曾想到了空竟然会听到他当年的话。
了空大师愤然道:“你对师尊说道,了空此人,好武寡文,难明禅宗深意,德行浅薄,又出身草莽,满手血腥,恐心魔难消,实难担负重任。是也不是?”
了改大师默然不语,等于便是默认了了空所说的。
了空大师怒气难平的说道:“自我入门以来,一直佩服师兄您的佛学修养,武功修为,皆为举世难寻的奇才,我一直对你无比尊敬,岂料你竟然在最后关头,为了得到师尊的传位,背后恶语相加,挑拨离间,是个真真正正的小人!”
了改大师低声道:“从那一刻起,你便恨上了老衲?”
了空大师哼了一声说道:“当日师尊就圆寂了,并且传位于你,你便既是曹洞一宗的掌派,又是少林寺的住持,如愿以偿,誉满天下,好不风光!可是又有谁会知道你在背后做下的那些龌蹉事?我其实从未想过要争夺继承人的位置,以我的威望修行皆不如师兄,可是你这落井下石,背后一刀的小人行径,我却深以为不齿!”
了改大师长叹道:“师弟你错了,师尊圆寂当日,他其实并未向我征求过关于继承人的意见。从一开始,关于少林住持和曹洞一宗的继承人,他就已经属意老衲,从未考虑过别人。”
了空大师怒哼道:“如今已经死无对证,当然由得你自说自话,我当日耳朵却并未聋!我亲耳听到的又该作何解释?”
了改大师摇摇头说道:“诸相皆空,有时候眼见的都未必为实,耳听的也并非全部。师弟你偏听偏信,已经犯了执念,师尊曾反复教导我们,诸事诸物都当以心眼观之,你如何全都忘了?”
了空大师不禁有些默然了,反问道:“我当如何相信你?”
了改大师有些无奈的叹息道:“师弟你可曾清楚这上古卷轴与我曹洞一宗和少林寺之间的渊源?”
第一百章 师尊的嘱托
了空大师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关于上古卷轴和少林寺以及曹洞一宗之间的渊源,了空大师并非完全不知,毕竟他跟在了改大师身边多年,被选为“佛五心”中的佛手,协助了改大师处理了很多与上古卷轴有关的事情,因此对于上古卷轴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
只不过了改大师此人行事极为谨慎,对于有关上古卷轴的事情更是极少吐露只言片语,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了空大师对于上古卷轴的来历以及其中蕴含的真正的秘密,还是知之甚少,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而已。
了改大师料他所知也不甚多,缓缓说道:“自从前元至元年间华山派掌门贺至真真人来访,交给当时的少林寺住持月岩永达禅师他在华山秘窟之中发现的上古卷轴阳之卷后,每一代担任少林寺住持的我曹洞一宗弟子,都肩负着解读这上古卷轴,寻求其中秘密的重任。”
(关于上古卷轴和少林寺之间的渊源,请各位参见第二卷《京师疑云》第八章“上古卷轴”其中的详细描述,此处不再赘述。)
“师尊松庭子严大师圆寂那一日,斥退了其他弟子,单独留下了老衲一人,正是对老衲亲口讲述这我曹洞一宗代代相传的秘密。他不但将曹洞禅宗掌教和少林寺住持的位置传与老衲,更是要老衲从此肩负起这解读上古卷轴其中秘密的重任。”
“不过师尊致力于研究这上古卷轴多年,以师尊的智慧,穷其天年尚不能解读出其中的奥秘。师尊对老衲自然极为了解,他明白如果就凭老衲一人之力,要想破解这其中的秘密是断然无此可能的,于是建议老衲选择几位师兄弟辅助,共同研究破解这其中的奥秘。”
了改大师望着师弟了空大师,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那一日你在旁边听到我们对话的时候,应该是师尊正好对老衲提出了这一建议。只可惜,当时老衲正值壮年,正是志得意满之际,又从未接触过这上古卷轴,根本不知其中的艰难深奥之处,对师尊的建议,竟然完全不以为然。”
“师尊对于师弟你确是十分的喜爱,他还特别向老衲推荐了你。可是当时老衲以为,解读上古卷轴如此机密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了一分泄露的危险,所以便借口推辞掉了。”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想不到,当年老衲的那一番借口托辞竟然被一旁的师弟你听了去,以致于这么多年来一直对老衲误会重重,怀有恨意,看来都是老衲当初自己种下的因果。”
了空大师听到这里,有些愣愣的望着师兄,心中一片混乱。
原来师尊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传位于自己,原来这几十年来自己对师兄的怨恨不过只是一厢情愿的误会而已!
说来也是,像解读上古卷轴这样重大的事情,自己一介粗人,如何能及得上博学多才,学贯古今的了改师兄?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不二之选。
那自己这些年以来的怨恨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对师兄的嫉妒?
他的思绪凌乱了。
了改大师缓缓的接着说道:“可是,当老衲真正接手了解读上古卷轴的工作
之后,这才发现其中的艰难之处,远非老衲当初所能想象的。整整三年时间,以前面百余年历代少林住持大师积累下来的研究成果,以少林寺天下无双的藏书之丰,老衲竟然完全没有取得一星半点的进展,实在是愧对师尊当年的嘱托和期望。”
“在解读这上古卷轴的重压之下,老衲对于少林寺内那些繁琐的日常事务更是没有精力继续打理,加之当时老衲一时不察,处理寺中食物之时犯下大错,于是在继任少林住持三年之后,老衲以身体原因为由,辞去了少林住持一职。”
“辞去住持之后,老衲便隐居在这竹庵之中,誓言不再踏出这树林一步,专心致志的一心研究这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然而在这时候,老衲想到了当初师尊圆寂之前的建议,才感觉到确实是金玉良言。”
“这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浩瀚如海,要想静静凭借老衲一人之力,闭门造车,想要解读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老衲便挑选了三名师弟和一名弟子,连同老衲自己一共五人,组成了佛五心,来协助老衲收集线索和资料,来破解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师弟你,你就是佛手。”
关于“佛五心”的事,之前在兰州城中,叶枫已经听了改大师的弟子兰州知府周子然讲述过了,却不知原来它的由来如此的带有传奇色彩。
(关于“佛五心”的具体内容,各位请参见第三卷《沙海飞城》第五十三章“佛五心”的相关描述。)
了改大师这时禁不住一声长叹,说道:“只可惜现在,佛眼了凡师弟已经在京城战死,佛耳老衲的徒儿周子然,也于不久前在兰州城遇刺身亡,佛五心已经名存实亡了!”
听了这话,叶枫不禁大吃了一惊:“什么,周大人死了?”
了改大师面色黯然的叹道:“原来叶公子你还不知道,就在你们离开兰州城出发去沙漠之时,他便在兰州城中他的府内遇刺身亡了。”
周子然周大人竟然遇刺身亡了?
叶枫实在是感到无比的震惊。
周大人虽然长得又矮又胖,肥头大耳,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平时又隐藏极深,游戏风尘,可是实际上,他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一流高手。
他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先天罗汉拳传说是由少林达摩祖师所创,他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曾经一拳就将冷血十三杀中的顶尖杀手货郎,打得骨骼尽碎,成为废人。
像这样的顶尖高手,要什么样的刺客才能杀得了他?
叶枫感觉到简直难以置信:“刺客?这到底是谁干的?”
了改大师摇摇头,沉痛的说道:“不知道。刺客当时就逃去无踪,也没有人看见。官府调查了旬月,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只知道他是被剑所杀。”
剑?叶枫脑子里飞快的转开了。
兰州城中用剑最厉害的就属关四和荒月先生了。
可是关四在沙漠之中的楼兰古城里已经遭到重创,整个人都已经痴呆了。
荒月先生么,他的剑法还是靠着关四的指点才练成的,说实话,以他的武功,只怕还不是周大人的对手。
那么,究竟会是谁呢?
江湖上能够用剑杀死周子然周大人的高手可实在是不多,叶枫一时也想不出是谁。
了改大师望着委顿在地上发愣的了空师弟,哀叹道:“想不到你入了佛门几十年,深受佛法熏陶,竟然最后还是心魔难除,戾气难消,就为了当年对老衲的一些怨恨,竟然投靠了轩辕公子,成为了十殿阎罗中的一员,助纣为虐,为害江湖!”
了空大师听了这话,原本木然的神情忽然变了,竟有些歇斯底里的狂笑了起来。
好半晌,他才止住了笑声,说道:“我对你当年的那番话的确有怨恨不假,不过你若真的以为我仅仅为了这么一丝怨恨就会去做这劳什子的什么鬼阎罗,你就真的错了。”
了改大师面色一变,问道:“那究竟你是为了什么?”
了空大师叹息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吧!”
他双眼盯着竹庵的屋顶,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那是在二十多年前,师尊当时还健在,你也还没有继任少林寺的住持,有一日,我在一个人在后山练功。当时我刚刚成为罗汉堂首座,有资格开始修习少林七十二绝技,少林绝技的玄妙无比令我万分欣喜,就如同眼前推开了一扇窗户,看见了一个全新的奇妙世界,自然是如痴如醉。”
“谁知道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全身黑袍,带着青铜鬼脸面具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看他打扮十分怪异,便大声喝问他是何来历。谁知道他一言不发,就和我动上了手。”
“我从来没有见过谁有这样高的武功,他的武功绝对不在师尊之下,甚至还要更高。他竟然举手投足之间,就破了我的少林绝技,而且每一招都让我匪夷所思,前所未见!”
叶枫和了改大师不由对望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个名字,轩辕公子!
了空大师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种狂热的激动之色,足以可见当时这个鬼面人的武功对于他所带来的震撼:“他只用了几招就完全击败了我,而且我败得心服口服。然而当我请教他的名号的时候,他只是自称轩辕公子。”
叶枫心头一动,果然是他!
了空大师叹息了一声,说道:“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轩辕公子是何方神圣,更加不知道他居然会成为这个天下皆知的大恶人,我只是对于他击败我的那几招非常感兴趣,希望能够从他那里可以学习到。”
“他很大方的同意了,可是随即,他便提出了他的条件,那便是我加入他的麾下,秘密的成为他手下的十殿阎罗之一,要听从他的号令。”
“我虽然并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目的何在,不过从这个十殿阎罗的名称上,我就感觉到了绝对不是什么正义的组织,我又岂能答应他?于是我当即决定不学他的武功了,而且当面拒绝了他。”
叶枫追问道:“那么最后你又为什么会加入呢?”
了空大师长叹一声,说道:“那是因为,后来他拿出了一样东西,开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第一百零一章 了空的供述
了改大师似乎猜到了什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他威胁你?”
了空大师的面色凝重:“不错,轩辕公子拿出的,正是当年我皈依佛门之前,官府出具的对于活阎罗的海捕公文。他也当然已经知道了,我就是当年的活阎罗。”
“他说的没错,如果此事一旦宣扬出去,一旦天下人都知道,名满天下的松庭子严大师居然窝藏庇护一个朝廷通缉的要犯,堂堂少林寺的罗汉堂首座,竟然是一个满手血腥,无恶不作的大盗,那么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师尊,如何看待少林寺?”
“是师尊煞费苦心点化了我,让我脱离苦海,是少林寺给了我一个可以回头是岸,从头活过的地方,我决不能让师尊,让少林因为我而名誉受损,被天下人质疑。可是就算我遁入空门,却依旧无法改变那个事实,我就是当年那个恶贯满盈的活阎罗!”
“所以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其他选择,为了师尊,为了少林,我只能加入了轩辕公子的麾下,成为了十殿阎罗中的阎罗王。”
叶枫听到这里,暗自点了点头,不错,利用这些顶尖高手的过去和秘事作为要挟,逼着他们受到自己的控制,加入十殿阎罗,这正是轩辕公子一贯的做法。
了改大师摇摇头叹息道:“师弟你错了,万般皆为业,既已种下了因,便需要去面对那终将到来的结果,遁入空门并非逃避这一切的借口。”
了空大师愣了一下,说道:“可是我不能让师尊和少林为了我过去的错误,而声名受损,成为天下人的话柄。”
了改大师叹道:“师弟你又错了,无色无相,诸相皆空,无人相,无我相,你我本来皆是空,又何必在意身外的所谓名声?老衲相信以师尊的大智慧,在当初点化你入我佛门之际,便早已料到了这后面将有的结果,他却依然收你为徒,想要以佛法化解你胸中的戾气,如此胸怀,岂会去在意什么名声是否受损?”
“只可惜师弟你只是对于武学一道感兴趣,对于佛学禅理却始终不甚了了,终究胸中戾气难除,难逃俗世眼光,只怕是辜负了师尊的一片苦心了。”
了空大师听了,默然垂首,一语不发,似乎被深深的触动到了。
了改大师继续问道:“如此说来,此番师弟的这般行径,便是出于那位轩辕公子的命令行事了?”
了空大师这时却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说道:“师兄你错了,这一回我所作的这一切,确实和轩辕公子无关,至少是和现在的这个轩辕公子无关。”
了改大师不由得一怔,完全没有听明白:“现在的这个轩辕公子,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了空大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当年轩辕公子之所以要处心积虑的要挟我,逼着我加入十殿阎罗,也许正是因为我是当时师尊最信任和宠爱的弟子之一。他的目的仅仅只是我能够利用我的身份,能够打探并且向他汇报师尊解读这上古卷轴秘密的进展情况,至于他是如何得知师尊在解读上古卷轴这件事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师尊对此一直讳莫如深,在我们面前从来也不曾提起过关于解读这上古卷轴的丝毫消息,所以我一直是一无所获。此后不久,我们十殿阎罗便被召集到了华山,对华山秘窟之中的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的精英们进行了大屠杀。”
叶枫听到这里,不自觉的想起了华山秘窟之中遍地的干尸,唐傲留下的那具无头的骷髅,还有前不久在杭州城中遇害的他的那个朋友,唐仇!
唐仇是唐傲的遗腹子,是了空大师,十殿阎罗他们不
共戴天的仇人,更是他叶枫的朋友!
只可惜,现在唐仇已经不在了,这些仇恨是否也会随着他一起烟消云散了呢?
了空大师接着讲述道:“可是自从二十年前华山的那场惨案之后,这位轩辕公子就好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对于师尊解读上古卷轴一事,似乎不再那么关心了,甚至于不再主动与我联系。”
“而这之后,师尊圆寂了,师兄你继任了少林掌门,却在三年之后主动请辞,隐居在这里专心研究上古卷轴,并且还让我加入了佛五心,协助你的工作,这样一来我便有了能够了解到关于解读这上古卷轴的一些情况。可是,这轩辕公子竟然一直没有再主动来找过我,这让我感觉到很疑惑。”
“终于,在上次师兄你令我出寺赴京去给叶公子送信的那一次,我借着这次机会,按照我和轩辕公子早就约定好的秘密方法联系上了他。”
“这一见面,我就立即断定眼前的这个轩辕公子,绝对不是当年那个几招之内就击败了我的人。虽然他们的装束打扮一模一样,可是他身上没有那个人身上所透出的那种君临天下一般逼人的王者气势!”
了改大师不觉大惊失色:“竟然会有两个轩辕公子?”
叶枫却并未感到十分意外,之前他就曾经从身为十殿阎罗中卞城王的雷破天口中,听到过对于轩辕公子身份的怀疑。
现在看来,觉察出这轩辕公子身份有异,对他产生疑心的绝非只有雷破天一人。
了空大师说道:“当时我也觉得此事实在难以置信,不过当年这轩辕公子所做的一切,分明是想要保住这上古卷轴背后的秘密不会有人能真正的解开,而现在的这位轩辕公子,对于此事却好像并没有这么在意了。”
“当时我身上带着了改师兄你写给叶公子的亲笔信,心中提到了另一卷上古卷轴的下落,这对于解开上古卷轴背后的秘密自然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可是这位轩辕公子却并没有阻止,反而催促我赶紧送来京城交给叶公子,倒像是他想要极力促成此事一般。这让我更加确定了这个轩辕公子和从前的那一位应该绝非同一个人。”
叶枫点了点头,照他这样的说法,这个轩辕公子的身份确实比较可疑。
他开口对了空大师问道:“那么你当初来到京城见到我之时,你身上受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了空大师苦笑了一下:“因为我要联络轩辕公子见面,所以路上耽误了几日行程,为了能够自圆其说,不引起别人的疑心,所以在轩辕公子的安排下,由在附近的都市王东海渔在我身上留下了几处不轻不重的伤口,推说是我半途中遭到十殿阎罗的截杀,用以掩人耳目。”
叶枫不由得暗自点头,当初他就对于了空大师身上的伤和他遭到东海渔截杀的说法有些怀疑,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了空大师继续说道:“送完了信件,叶公子托我将一本推-背图带回少林交给了改师兄,可是我却发觉路途上有人暗中跟随。此人武功极高,我根本不知道此人是谁,究竟是何目的。”
“为保万全,我暗中留言让东海渔的徒弟飞鱼前来假意刺杀我,抢夺书籍,以引诱那个暗中跟随的高手出手。却不料这个人竟然是泰山姜慕白,他不但一剑杀掉了两个飞鱼之一,还一路护送我一直回到了嵩山少林寺。”
叶枫皱了皱眉:“老姜叔?他怎么会暗中跟着你?”
了空大师面露惊色:“他说是受了叶公子你的嘱托前来护送我的,难道不是吗?”
叶枫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惊讶之色已经
完全说明了,泰山姜慕白当然不会是受他所托去护送了空大师的。
了空大师摇摇头,说道:“这姜慕白看来果真并非叶公子所托,能够指使像泰山掩日神剑姜慕白这样的高手为他做事,这藏在他背后的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人物?”
叶枫默然,他想起了这姜慕白与蜀中唐门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难道让他护送了空大师的会是唐大?可是唐大当时并不在京城,他又是如何知道关于那本《推-背图》的事?
叶枫还在疑惑不解之际,了改大师对了空师弟沉声问道:“既然你说这里所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件并非是受到轩辕公子的指使,那么,你究竟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了空大师猛的抬头直视着了改师兄,说道:“我做这一切,无非都是为了师尊,为了少林,为了我们曹洞一宗的未来!”
“当年师尊何等的信任你,将少林住持和曹洞禅宗掌教的位置都传给了你,可是你呢,却醉心于研究这什么破上古卷轴的秘密,仅仅三年时间就辞去了住持一职,隐居在这里足不出户。”
“偌大的少林寺没有了住持大师,群龙无首,自然就给了旁人可乘之机。于是一个朝廷的周王莫名其妙的下了一道令旨,一个外来的和尚莫名其妙的就当上了少林寺的住持大师。”
“自从当年雪庭福裕禅寺担任少林寺住持,让曹洞禅宗一派成为少林寺正宗流派以来,历代少林寺住持无不是由曹洞正宗僧侣担任,让一个外人来担任,这还是百年来的头一遭。”
“这些年来,仁山大师担任少林寺住持虽然循规蹈矩,并无错失之处,可是我曹洞正宗一派在少林寺僧众之中,乃至于在天下的威望却日渐式微,大不如从前,再这样下去,只怕将来的少林寺住持又会落入外人之手,我曹洞正宗再难有出头之日。”
了改大师的面色凝重了起来:“因此你就定下了这条毒计,是你想要做这少林寺的住持?”
了空大师大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这个住持之位!我是半路出家的,在寺里论资历,轮声望,在我之上的师兄比比皆是,我只不过希望少林住持能回到我曹洞正宗的手中,曹洞禅宗能回到当初光耀天下的时代!”
他指着了改大师喝问道:“当初师尊传位于你之时,自然是希望你能光大少林寺,光大我曹洞正宗,而你却如此毫不上心,你如何对得起师尊当初的殷殷期望?”
了改大师摇摇头,叹道:“因此,你就要毒死仁山师弟,甚至连老衲也要一并毒死?”
了空大师昂首道:“不错,如若师兄你不死,契斌就势必会成为曹洞正宗的掌教,少林寺的心住持。他不过也只是一个刚来少林寺三年的外来和尚而已,他对于少林寺,对于我曹洞正宗有过什么贡献,做过什么牺牲?”
“由他来做曹洞一宗的掌教,众心难服,如若他当上了少林寺的住持,是否今后就会一力推行曹洞禅宗,不会再有其他的变数,我曹洞正宗的未来殊难预料。”
站在竹庵门口一直静静聆听,没有说话的契斌和尚这时双手合十,低声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了改大师长叹道:“为了这个,师弟你就不惜投毒杀人,不但是那对无辜的老夫妇,连了尘师弟你也不放过,还口口声声冠冕堂皇的说你是为了曹洞正宗?”
了空大师依旧昂着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曹洞正宗将来能够光耀天下,师尊的理想能够实现,素有的罪责都归于我一身,我便是要下十八层阿鼻地狱,又有何妨?”
第一百零二章 了空的结局
了改大师望着眼前的了空师弟,长叹一声说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觉得你自己没有错?曹洞正宗能否入主少林寺,能否光耀天下,真的就比他人的性命还要重要?”
“如果曹洞正宗有一天需要靠这些阴谋毒计,需要靠无情的杀戮才能光耀天下,那么老衲情愿它不再存在于这个世上。你口口声声要完成师尊的愿望,如若师尊尚在,他会认同你的所作所为?”
了空大师垂首默然不语。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想我曹洞一派本是禅门正宗,素来讲求人者皆有佛性,见心即佛,见性即佛,讲求一个悟字。只可惜师弟你空入山门数十载,却全无半点佛心,没有半点领悟,成日间被眼前的空相所惑,沉迷武学,却不懂得以佛法来化解胸中的戾气,终于误入歧途,铸成大错。”
了空大师神色有些茫然了:“何为悟?何为佛?”
了改大师正色说道:“当年唐时马祖道一大师坐禅习定于衡岳,遇上了怀让禅师,求教。怀让禅师问,坐禅所图何也?马祖言道,图成佛。于是怀让禅师捡起地上一块砖头,在门前反复的磨。”
“马祖问及,磨此作甚?怀让禅师云,磨来作镜子。马祖大奇,问道磨砖岂能成镜乎?怀让禅师答道,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又岂得成佛耶?马祖问道,如何得是?怀让禅师曰,如牛驾车,车不行,打车即是或打牛即是?马祖默然无语。”
“怀让禅师最后问道,汝为学坐禅,为学坐佛?若为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非定相。于无住法,不应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达其理,如何能成?”
这一番话,听得叶枫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的,不过了空大师的脸色却渐渐沉重了下来,似乎有些明白了。
了改大师又说道:“师弟你可记得,当初你刚入门之时,师尊每日让你打扫院中落叶?无论你如何卖力仔细打扫,最后师尊总是说清扫未净,要你重新打扫。然而无论你清扫得多么干净,转头之间,新的落叶便已落下,如何能净?”
了空大师双目望着屋顶,思绪也飞回了从前:“自然记得,当时请教师兄,师兄曾说过,师尊要我打扫的并非院子中的落叶,而是我自己的心。”
了改大师颔首道:“不错,师弟你还记得,可惜这么多年来你竟然丝毫未能真正领悟。你对世间事物惑于外相,却忘记了本心,舍本逐末,本末倒置,只想着曹洞一宗如何光耀天下,却忘记了我禅宗的本意,这又有何意义?”
了空大师默默无语,双手合十垂下了头。
了改大师长叹道:“自从师尊圆寂之后,老衲既为师兄,又是掌教,却过分沉溺于对上古卷轴的解读之中,疏忽了对师弟你的教导之责,弄成今日这样的局面,老衲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实在是愧对师尊的一片苦心。”
了空大师垂首而坐,双手合十,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声音里竟已带着微微的颤抖:“多谢师兄点化,师弟我罪孽深重,愧对师尊,愧对曹洞一宗,恳请师兄责罚。”
了改大师那一番让人听了似懂非懂的话竟然真的能够让了空大师幡然醒悟,低头认罪,这实在是有些出乎了叶枫的预料,让他大感惊讶。
了改大师长叹道:“师弟所犯的,并非小过小错,老衲也无权处置,如今看来,只有先行废去你的一身武功,然后再交予住
持大师按照寺规处理。如此,你可心服?”
了空大师听了这话,不由得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紧闭着双目,低头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既种下恶业,自当承担恶果,身既是空,武亦是空,但凭师兄处置,师弟心服口服。”
叶枫有些难过的看着了空大师,虽说他犯下了大错,双手沾满血腥,恶行累累,可是说到底,他都是为了师尊,为了曹洞正宗。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要废去一身苦练了几十年的武功,让他从此甚至不如一个身强体健的寻常百姓,这样的惩罚真是比杀了他还要残忍,更何况是了空大师这样嗜武如痴的人。
叶枫默默的转过身去,他不愿意看见这样残忍的一幕,即使从内心里他认为了空大师是罪有应得。
身后传来几声闷哼,接着是噗通的一下倒地的声音。
叶枫缓缓回过身来,看见嘴角带血的了空大师已经颓然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了改大师已经连破了他几处大穴,废去了他的一身武功。
站在门边的契斌和尚赶紧快步走上前来,搀扶着了空大师艰难的站起身来。
了空大师身形摇摇欲坠,却还是艰难的站直了,双手合十向师兄了改大师躬身为礼道:“多谢师兄,师弟这就去了。”
了改大师垂下头,长叹一声挥了挥手:“去吧!”
于是了空大师在契斌和尚的搀扶下,举步维艰的一步步走出了竹庵之外,去面见住持大师请罪去了。
望着了空大师离去的那蹒跚的身影,叶枫心里竟然隐隐有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想不到这件事这么快就结束了,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却不料最后结束得如此轻描淡写,就凭着了改大师的几句话,就让真凶乖乖的低头认罪了。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这是叶枫真正想要的结局吗?
这了空大师到底算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呢?
叶枫的心底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经过了这样的事情,了改大师似乎也感到心绪难平,两个人在竹庵之中默然无语的对坐了好半天。
了改大师似乎率先从纷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首先开口问道:“关于之前老衲对叶公子所讲的关于九鼎的秘密,叶公子可都记住了?”
叶枫点了点头,正色道:“在下全都一一谨记了,只不过这九鼎果真会在秦皇陵之中吗?”
了改大师点点头,说道:“如若史记中记载的所言不虚,当年九鼎在秦国一统天下之时落入了秦人之手,却在秦始皇登基之后再也没有了一星半点的消息,那么极有可能是被秦始皇带进了他的陵寝之中。”
“根据《水经注》的记载,秦始皇在修建陵寝之时,因为在陵墓的东侧有一眼温泉水流过,为了与其对应,于是在陵墓的西北人工开凿了一道深沟,名为鱼池水,令得秦皇陵成为天下间风水最好的地方,也有人说这是大秦帝国的命脉所在。”
“秦始皇此人非常贪婪,他的陵墓不但修得极为宏伟,在陵墓中还藏满了他从天下搜罗而来的各种奇珍异宝,即便是死了他也要拥有他们。而代表着统治天下无上权力的九鼎,自然是是他一统天下伟大功业的象征,这样的宝物又怎么能少得了呢?”
“至于九鼎在一统天下之前被秦人沉于泗水之中的传说,老衲
却以为不太可信,以秦国当时的势力和财力,要运送九鼎入秦,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何况想来被天下诸侯朝思暮想的如此重宝就这么草草处置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叶枫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只不过这秦皇陵历代以来遭遇多次盗墓挖掘,灾劫不断,然而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秦皇陵中的奇珍异宝流出于世间,想必在那皇陵的地宫之中一定有着极为厉害的设计和机关保护,凶险重重。”
“因此,老衲在日前已经写好了书信,派人送去交给了关中老孙家,请求他们协助你进入秦皇陵中一探究竟。关中老孙家也是天下四大奇门之一,是天下最有名的土夫子,世世代代皆以此为业,经验丰富,相信有了他们的帮助,加上蜀中唐门唐大的机关术,成功的机会必然会大大增加。”
叶枫点点头,他忽然间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当初在下在华山中了雷雨云的诡计,被困于秘窟之中,也是多承有关中老孙家出手相助,才能幸免于难。不过当时听说他们是受到了一位叫做东郭先生的神秘人物的所托,不知大师可知道此人?”
了改大师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说道:“东郭先生?老衲从未听说过此人。其实老衲与关中老孙家也并不相熟,只不过老衲的一位朋友曾经有恩于老孙家,故而才能求得他们相助。”
叶枫微微叹息了一声,看来这个东郭先生果然很神秘,连以博学多闻而名满天下的了改大师也没有听说过。
了改大师脸上露出了些许疲倦之色:“叶公子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先请回吧,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你们便可以离开少林寺出发了。关中老孙家的人会在西安城中等候你们,老衲则在这里静候叶公子的佳音。”
经历了刚才那一场风波,了改大师会感觉到疲倦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他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了,经不起这许多的折腾。
既然了改大师已经这样说了,叶枫也不便多留,于是起身告辞。
就在他转身要走出竹庵的时候,身后的了改大师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叶公子……”
叶枫回过头,了改大师却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半晌才说道:“秦皇陵中凶险无比,无论遇见了什么情况,叶公子请千万要记住,安全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叶枫默然片刻,施礼道了一声“多谢大师”,便转身大步走出了竹庵。
等到叶枫走远了,了改大师还痴痴的望着竹庵门外的漆黑的夜色发愣。
好半天,他才幽幽的长叹了一声,说道:“你也听见了,他刚才问起了东郭先生。”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又不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时,从竹庵一侧的窗口忽然出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这个人用一方青巾蒙住了脸,在夜里树林中淡淡的薄雾间,完全看不出他是谁。
听到了了改大师的话,他却接口道:“无妨,反正他也是查不出来的,只要你能遵守承诺,好好配合,一切就会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了改大师脸色阴沉了下来,低头默然无语。
窗口一阵微风吹过,那个青色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淡淡的薄雾飘过,就好像那里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人一样。
第一百零三章 告别少林
天明的时候,叶枫他们一行人准备出发离开少林寺了。
住持仁山毅公大师对于叶枫他们在勘破这一次少林寺一连串的事件中所作出的努力深表感激,亲自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山门之外。
清晨暖暖的秋阳照耀在身上,让人感觉到一股懒洋洋的惬意。
叶枫看着身旁仁山大师走在山道上,那一把迎着山风飘散开来的苍白的胡须,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大师将准备如何处置了空大师?”
仁山大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人,他们全都只顾着观赏秋日晨曦中少室山的美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和叶枫的谈话。
于是仁山大师压低了声音说道:“了空师弟已经被废去了武功,现在已和常人无异,想来他如今对于那位轩辕公子来讲,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了。纵使他之前犯下千万条罪责,如今也已经幡然悔悟,情愿终生于青灯古佛之前的忏悔其罪。”
“于是老衲决定让了空师弟今后的余生都在后山石洞中度过,面壁思过,每日研读佛经,希望可以化解他之前所犯下的这些罪孽。阿弥陀佛!”
仁山大师垂首宣了一声佛号,一旁的叶枫却感觉到有些意外。
如此这样的惩罚便已足够了?
先不论了空大师在出家为僧,拜在松庭子严大师门下之前,他在江湖上号称“活阎罗”,是出了名的巨匪大盗,杀人无算,血债累累。
就说他皈依佛门之后,依旧被轩辕公子要挟,成为了他十殿阎罗之一的阎罗王,华山秘窟之中的那些累累白骨,不知道当年有多少都是死在他的手上。
就算当年的华山惨案他是受人胁迫,并非出自他的自愿,如今在少林寺残杀无辜的周叔周婶夫妇,毒杀师兄了尘大师,这些斑斑血债,可全都是铁证如山,不容置疑的。
然而如今,这样一个满手血腥,恶贯满盈之徒,却只是被废去武功,幽居石洞之中颐养天年,这样的所谓惩罚,要如何额去告慰那些在九泉之下的怨魂们?
叶枫不自觉的忽然又想起了他的那位朋友,唐仇。如果唐仇还活着,知道他的杀父仇人之一竟然是这样的惩处,他会满意吗?他会善罢甘休吗?
可惜,唐仇如今已经不在了,那些杀害他父亲的恶人们还未伏诛,那策划了一切阴谋的轩辕公子还没有揭开他神秘的面纱,唐仇却已经不在了。
叶枫心中不觉涌起了一股悲愤之情,在胸口激荡碰撞着。
似乎是看见了他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仁山大师低着头叹息了一声,声音压得更小了:“了空师弟无论怎么说,也是曹洞禅宗的弟子,是名满天下的松庭子严大师的爱徒,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于少林寺,对于曹洞一宗,对于子严大师的名声都会大大的受损,为了不使其蒙垢,不能不低调处理。”
“老衲虽然如今身为少林寺的住持,不过到底是个外来的僧人,很多事情都不得不顾忌许多,身不由已。为了少林的百年清誉,也请叶公子对于此事,可以守口如瓶,切勿外泄。”
叶枫点了点头,应允了仁山大师。
看着眼前仁山大师那略显无奈和疲惫的神情,他心中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
仁山大师虽然确实并非少林出身,也不是曹洞一宗的弟子,可是他的行事处置,无不少林寺和曹洞正宗为重,处处考虑它们的清誉名声,纵然处处受到掣肘,经常遭到排挤,却总是从大局出发考虑,这样的胸怀气度,实在是常人难及,令人敬佩。
望着仁山大师那并不太好的脸色,叶枫忽然想到了他身上所中的五毒门
的剧毒,于是开口问道:“不知大师所中之毒现在如何了,可有解除之法?”
仁山大师脸上浮现出了微笑,用感激的目光望了叶枫一眼:“多劳叶公子挂怀,老衲身中之毒,之前程姑娘已经给老衲留下了药方,只要以后每日照此方煎服,假以时日,料想必无大碍。”
叶枫点点头,顿时感觉放心了不少。程姑娘的医术如何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既然她已经给仁山大师诊治过了,料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了。
走着走着,前面便是少林寺的山门了。
远远的,却看见有两个身影正在拾级而上,迎面走来。
其中一个身材修长,文质彬彬,而另一个却又矮又胖,身形滚圆。
正是叶枫的两位义兄解祯亮与张痴张胖子!
之前他们两人在杭州城中托词借故留了下来,并未与叶枫他们同行前来少林寺,如今却自己循着找过来了。
叶枫看见他们,喜出望外,连忙招手大声招呼。
两位义兄看见叶枫他们,也自然是欣喜异常,加快步伐迎了上来。
甫一见面,叶枫便问道:“我们正打算要离开,你们俩怎么现在过来了?要是迟得片刻,我们便错过了。”
张胖子嘿嘿的笑着说道:“杭州那边的事情已了,因此我们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好在没有错过你们,如此便不必进那寺庙中去了。”
叶枫素知张胖子贪嘴好吃,之前曾陪伴叶枫在少林寺修习易筋经之时,对于少林寺中那些清淡无比的饮食就颇有微词,满腹牢骚,于是笑道:“你们在杭州城中有什么事可干?无非是你不惯这里粗茶淡饭,贪恋杭州城的美食,故而流连吧?”
他的这番话本是打趣,却不料张胖子脸色一整,说道:“这一回你却错了,我们留在杭州城中,确实是有要事要办。”
叶枫看他说得认真,不由得心中大奇,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张胖子这时候却卖起了关子,神秘的一笑说道:“人人都说老四你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你不妨猜上一猜?”
叶枫见他故弄玄虚,便不再搭理他,转身与仁山大师作礼告辞。
看到叶枫不搭理他,张胖子急得抓耳挠腮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连声催促着叶枫赶紧猜。
解祯亮则是见惯了他二人斗嘴,微笑着站在一旁并不言语。
叶枫对张胖子正色摇头道:“不猜,你爱讲不讲,反正我对于你们在杭州城中的那些个风流韵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张胖子面露得色:“这回你可猜不到了,我们在杭州城做的绝非什么风流韵事,而是大快人心的大好事!”
叶枫满面的不相信,也不答话,转头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张胖子看叶枫丝毫不以为意,顿时大感无趣,无奈的说道:“好吧好吧,那就告诉你好了。你可还记得之前我们在杭州城之时听说的那个周老铁周新被冤杀的事情?”
叶枫闻言一愣,脚下慢了下来:“你说的是被人诬陷而屈杀了的,外号冷面寒铁的周新周大人?”
张胖子说道:“除了这个周老铁,还会有别人吗?话说这个周新当初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诬陷,说他在浙江任上贪赃枉法,欺压当地百姓和大小官员,而主动战锤作证指认他的,就是那个曾是他弟子的黄县令。”
叶枫点点头,这件事他曾听说过,当时心中也是感到极为不忿,像周新这样铁面无私,刚正清廉的官员,实在是不多见,要说他贪赃枉法,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张胖子有
些义愤填膺的说道:“要说这个周老铁又冷又硬,像一块寒铁一样毫无人情味,这我相信,但是要说他贪赃枉法,分明就是诬告!更何况指证他的还是他曾经的学生,如此丧尽天良,陷害自己的恩师,全浙江的百姓对于这个黄县令无不恨之入骨。”
这时候,张胖子的神色忽然一变,说道:“幸而苍天有眼,这位丧尽天良,靠着陷害恩师而加官进爵的黄县令,被任命为了一州大员,却在赴任的途中,路遇一伙盗匪行劫,不但被劫去了所有财物,连他自己也被盗匪所杀,尸首吊在树上,曝尸荒野,都发臭了才被人发现,也算是遭到报应了。”
叶枫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张胖子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那些所谓的盗匪,是你们向隆平侯张信借调的军士假扮的吧?”
张胖子也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小孩子恶作剧却被当场抓住了一般的尴尬,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先是借故和隆平侯张信叙旧,留在杭州城中,我还不清楚你们?你们和隆平侯张信之间有什么旧好叙的?”
“刚才你又故弄玄虚的声称你们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大好事,接着又说起了那出卖恩师,陷害忠良的黄县令的可悲下场,如果这样我还猜不出来,那我就真的是个傻瓜了。”
张胖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不错,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向隆平侯张信借兵做下的,说起来那隆平侯为人还真不错,我们把周老铁冤死的真相告诉他之后,再告诉他我们已经打听到了那个黄县令赴任的路线,人家二话没说,立马把身边的护卫兵士借给了我们,真够意思。”
叶枫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这也叫做了件好事,你们冒充盗匪,劫杀朝廷命官,这就是知法犯法!你们这样不择手段的做事,和他这样的奸臣恶徒,又有什么区别?”
张胖子似乎没有料到叶枫会这样说,面色一变,有些恼怒的说道:“这个黄县令为了升官发财,不择手段,连自己的恩师都要陷害,这样的人渣就算当上了一州长官,难道就会幡然悔悟,洗心革面?只怕反而会为祸一方百姓而已。”
“我们这样做,不过是为百姓除此大害而已。我们不杀他,你难道还指望着天降灾祸报应于他?或者是朝廷忽然改了态度,皇上忽然圣明起来,为周老铁平反,杀了这个狗东西?”
“你去打听打听,浙江境内的百姓听说这个黄县令的下场之后,有谁不欢欣鼓舞,有谁家不焚香祭天?百姓们都说是老天开眼,恶人终有恶报,难道我们替天行道,替百姓除害,这样做错了吗?”
叶枫垂下头,有些无言以对。
张胖子说得不错,像黄县令这样的恶徒的确是死不足惜,他们这样做也的确是为百姓除了一害,大快人心。
对付这样的恶人,老天的报应是指望不上的,那朝廷呢?
只要天下有朝廷,有官员,就迟早会出现像纪纲这样的奸人当权,有了当权的奸臣,身边就一定少不了像黄县令这样的趋炎附势,不惜出卖自己的良心和灵魂的小人。
历朝历代,这样的人物从来不曾缺少过,然而当权的奸臣往往都是春风得意,而真正下场悲惨的,却大都是像周新这样刚正不阿的忠义之士。
可是历朝历代以来,像周新这样的忠义之士却从来也不曾畏惧过,没有犹豫过,总是前仆后继,或许这样,才是他们最值得人们尊敬和佩服之处。
张胖子他们究竟有没有做错?
叶枫心里这一时之间,也有些迷糊了。
第一百零四章 结束
一时之间,叶枫的心里思绪翻涌,对于张胖子竟然无言以对。
他转头看向四周,身边一直在默默聆听,没有说话的唐大,看到他的目光投了过来,于是耸了耸肩,说道:“别看我,这一次我可是站在张世子这一边的,对付这世上的有些人,不都是你的那一套能管用的。”
说完,他走上几步,站到了张胖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支持。
张胖子有些感激的看了看唐大,转头又挑战一般的望着叶枫。
叶枫有些无语了,唐大在他心目当中一向是非常冷静和理智的人物,为什么这一次竟然会去支持张胖子他们这种冲动的行为?
一旁的解祯亮笑着摇了摇头,对叶枫说道:“老四,我们都知道你曾经是锦衣卫,大明律是你一贯办案行事的准则,在你的心中,法是大于理的。可是天下间的人和事,并不都是法所能够完全解决的,要不然,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不平之事了。”
叶枫摇摇头说道:“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个国家如果不能依法而治,天下不能循法而遵,势必会国之不国,天下大乱。这可是令尊解缙解大学士说的。”
解祯亮很认真的点点头:“他说的没错,法的确是必不可少的,可是比法更加重要的,就是执法的人,这就是权!自古以来,就是刑不上大夫,历朝历代,哪一朝没有高官贵族凌驾于法之上,成为特权阶层?”
“当权一旦落到了宵小之辈奸诈之徒手里的时候,法就会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甚至会成为奸臣们手中为恶的武器,到了这种时候,法就不成为法,而成为了天下万民头上的紧箍,束缚他们的牢笼。所以,至少在现在的时代,权是大于法的。”
叶枫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解祯亮继续说道:“因此,最重要的其实不是法,而是权,权力应该受到监督,得到制衡,这就是朝廷中御史台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监督百官的权力不被滥用。”
“只不过,御史台的老爷们也是人,也是皇上的臣民,所以他们的监督工作,很大程度上受制于至高无上的皇权,要看皇上的喜好憎恶,因而真正的对权利的监督,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只怕很长的时期也都不会有。”
他的话如此犀利,似乎暗指皇权也应该受到约束和监督,这已经是有些出格了。
叶枫不由得有些惊异的望着义兄,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解祯亮笑了笑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这些可也是我家老头子讲的,不过是在家里的时候私下里说的。”
叶枫当然明白,像这样的言论,一旦传了出去,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只怕解缙这位天下第一才子,他那颗聪明的脑袋就快保不住了。
解祯亮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扯得有点远了,把话题转了回来:“既然权力缺乏真正的监督,那么一旦它落入了宵小奸诈之徒手中的时候,百姓们除了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就只能是拼死反抗了。有多少朝代的覆灭都是源于百姓的不堪忍受,揭竿而起?”
他伸手一指张胖子:“我们这样做,其实不过是除掉了一个丧心病狂,已经毫无良知的,连自己的恩师都要出卖的恶徒,避免了权力落入像他这样的人手中,挽救了一州百姓于水火
,避免了将来可能出现的百姓们不堪压迫,揭竿而起的危险,对于朝廷,对于天下,我们不但无罪,反而应该是有功之臣!”
叶枫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这番话其实有些偷换概念,投机取巧了,明明是做下了违法之事,却大言不惭的把自己的行为说得正气凛然,好像是理所应当一般。
看起来,自己这位义兄虽然在才学上不见得有其父解缙那样的惊世骇俗,不过这犀利的言辞,诡辩的口才倒是继承了个十足。
他实在是说不过义兄,除了摇头叹息,已经无计可施。
解祯亮最后双手一摊,对叶枫说道:“反正这个恶人我们已经杀也杀了,米已成炊,要是老四你还是觉得我们做错了,或者你干脆就大义灭亲,绑了我们去见官,我们也绝不会抵赖,大大方方的承认这件事就是我们做下的。我到想要看看朝廷会如何依法处置像英国公世子和隆平侯张信这样的人物?”
叶枫苦笑了一下,确实,恐怕连皇上也不会因为一个品行低劣,声名狼藉的州府官吏去降罪于堂堂的英国公世子和隆平侯张信的。
要知道,皇上最近似乎正在准备着筹措北征,扫荡北元残余势力,这事已经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一旦成行,英国公张辅可是统军大将的不二人选。
而隆平侯张信,此刻正奉诏代圣驾巡查诸藩王,可见皇上在心目中对于他的倚重。
这样的国之栋梁,岂可轻易动摇?
更何况,如今张胖子他们只是做了一件令朝野上下,天下百姓全都拍手称快的事情,谁又会忍心去苛责于他们?
叶枫长叹了一声,放低了声音对张胖子说道:“你们,下次不要了。”
张胖子一怔,追问道:“不要什么?”
叶枫冲他一瞪眼,大声说道:“不要再瞒着我!这样的大好事,你们竟然不预上我一份,还拿我当兄弟吗?”
张胖子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转身和唐大并肩大步走在前面。
唐大也笑着拍着张胖子的肩膀,和他并肩而行。
原本在后面的唐柔,看到唐大走到了前面,也紧赶几步,走上来紧跟着唐大。自从这一次唐大失踪再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凡事都紧紧跟在唐大身边,好像深怕他又再度失踪了一般。
看着大步走在前面的唐大和义兄张胖子,叶枫的心情忽然豁然开朗起来,从心底感觉到一种温暖的感觉,就如同这秋日的朝阳照耀在身上的感觉一样,暖暖的。
这时候身边的解祯亮忽然开口说道:“对了,在杭州城里,有人托我们给你带了一封信。”
叶枫不觉一怔:“一封信?是谁?”
解祯亮摇了摇头,一面从怀里掏出信来,一面说道:“不知道,是一个小孩送来的,说是叶公子你一看就会明白的。”
叶枫有些疑惑的接过了他手中的信,一看,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只是在最下角寥寥几笔画了一株兰花。
叶枫心中一动,是她!
这时一直走在叶枫身后的程念真程姑娘好奇的凑了上来,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叶枫手中的信,低声说道:“神神秘秘的还画了一株兰花,莫不是叶公子新结识的什么红颜知己?”
这话听上去酸溜溜的
,叶枫有些尴尬的一笑。
展开信纸,信纸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陕州灵宝燕子山,雷凤。”
雷凤?这莫非便是唐仇的母亲雷凤隐居的地点?
唐仇曾说过,二十年前他母亲雷凤在华山秘窟之中幸免于难,怀着大肚子捧着夫君唐傲的人头一路从华山走到了江南,找到江南明家,从此就一直在江南明家的庇护下隐居起来。
这样看来,明文兰的这封信是想要告诉他雷凤就隐居在信中所写的这个地方。
可是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地方呢?如今唐仇已死,难道雷凤会遇到什么危险不成?
解祯亮也看见了信上的字,说道:“这个地方我知道,就在去西安的必经之路上。”
皱着眉,叶枫长长叹息了一声:“看来我们要去拜访一下一位故人的家了。”
抬起头他看见天际那喷簿而出的朝阳,把金灿灿的光芒洒满了整片山林,还有山上的寺院,全都像镀上了一层金色。
真美,这代表着希望的朝阳,叶枫情不自禁的想道。
一回头,远远的看见仁山大师还站在山门之处遥望着他们,看见叶枫回头,他不舍的抬起手挥了挥向他们告别。
叶枫也抬起手向仁山大师挥手致意。
一旁的解祯亮感叹道:“想不到仁山大师是个出家人,还这么重情义。”
叶枫没有说话,他想到了少林寺中那一连串的事件,那些不能免俗的派系之争,谁说佛门是清净地的?这位住持大师也真够不容易的。
一转头,他看见程姑娘望着仁山大师,却面露担忧之色。
叶枫问道:“你在担心他所中之毒吗?你不是已经为他诊治过了吗?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程姑娘脸上的担忧之色更重了:“五毒门是天下四大奇门之一,他们的毒实在厉害,如果及时发现,或许还难不倒我,不过……”
叶枫有些焦急的追问道:“不过怎么样?”
程姑娘叹息道:“不过仁山大师中毒的时间太长了,期间又还在不断进食带毒的饭菜,毒性已经侵入了五脏六腑,虽然现在还没有发作,不过药石已经无法再起效了,只要有一日毒性发作,大师恐怕就……”
叶枫闻言大吃了一惊:“你不是已经留下了药给大师了吗?那些药物难道无效?”
程姑娘摇摇头叹道:“那些药物只能暂时稳定住毒性,可是时间一长,大师的身体习惯了这些药性,药的效力就会慢慢渐弱,到最后还是会压制不住毒性,毒发身亡的。”
说完,她有些难过的转头快步走开了。
叶枫有些愣愣的站在原地望着仁山大师的身影,心中除了震惊更是难受,想不到仁山大师竟然已经毒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虽然相交不久,但是他对于仁山大师的风骨还是非常敬仰的,尤其对于他在少林寺担任住持大师,所面对的那些外人所不知道的艰难困苦更是钦佩,此刻叶枫的心中便更加的难过。
不知道等到他从秦皇陵平安归来,再度来到少林寺的时候,仁山大师还能不能站在这里相送?
叶枫想着,望着着金色的阳光洒在仁山大师的身影上,他怔怔的站在那里,看得竟有些痴了。
第一百零五章 尾声
就在叶枫他们离开少林寺的同时,契斌和尚正坐在师尊了改大师的竹庵之内。
了改大师依然坐在案几后面,好像从昨夜到现在就一直没有挪动过,案几上摆放着契斌和尚送来的早餐,只不过是一碗简单的青菜粥而已。
佛家管早餐和午餐称为“过堂”,指的是在指定的时间到指定的饭堂用斋饭,而佛家有过午不食的传统,虽然后来已经被废除了,可是依然管晚餐叫做“药石”,意为不可作为饭食来享用,要怀着惭愧心将其作为延续色身生命的药来服食的意思。
然而了改大师因为特殊的原因隐居在竹庵之中,足不出户,不能去饭堂用斋,所以他的饭食都是由弟子契斌和尚按时送来,也就不能称之为过堂了。
虽然是简单的青菜粥,却是用上等的香粳米和翠绿的嫩菜心叶熬制的,看得出花费了不少心思,还冒着热气的粥散发出一阵阵的香气。
然而了改大师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怔怔的盯着这碗粥发愣。
好半天,他才低声问了一句:“叶公子他们已经走了?”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契斌和尚连忙一躬身,应道:“正是,住持仁山大师亲自去送行的。”
了改大师冷冷的一哂,道:“看起来,他和叶公子他们倒是蛮投缘的。”
契斌和尚一垂首,说道:“毕竟仁山大师中的毒全靠了他们,据说那位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姑娘,为仁山大师留下了解毒的药物和方子,这一次了空师叔的事情叶公子也出了不少力,仁山大师对叶公子他们心存感激,也是人之常情。”
了改大师忽然笑了:“你真的相信程姑娘留下的那些药物和方子能够解除他身上的毒?”
契斌和尚吃了一惊,猛的抬起头来:“师尊此言何意?”
了改大师幽幽的说道:“想那五毒门是天下四大奇门之一,他家的毒粉自然也是非比寻常毒药,虽然了空在下毒之时利用蔬菜,含量极少,可是仁山大师毕竟吃了那么久的有毒饭菜,而且仁山大师不谙武学,根本毫无察觉。”
“日积月累之下,中毒已深,只怕此刻毒性已入肺腑。若是当初及时发现,凭着神医程三思的医术,或许还有的救,可是现在,恐怕就算神仙下凡,扁鹊再世,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契斌和尚满面惊容的问道:“那程姑娘留下的那些药物和方子,难道全无作用?”
了改大师想了想,说道:“既然这位程姑娘是从小随其父神医程三思学习医术,想必纵然比不上乃父,她也应该学得个七八成了。这样她必然也能看出仁山大师所中之毒已然无药可救,回天乏术了。”
“既然她清楚这一点,却依然留下了这些药物和方子,想必定然能够起到一些压制毒性发作的作用。可是五毒门的这种毒很特别,它不会被身体自我代谢而排出体外,反而会集聚在体内,压制的时间越长,中毒就越深,发作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契斌和尚动容道:“那么仁山大师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毒发身亡?”
了改大师长叹道:“那倒也不会如此之快,前几日他来的时候老衲看过他的气色,加上程姑娘的药物辅助,料想拖上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成问题。”
契斌和尚闻言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默然无语。
半晌,他忽然猛的抬头直视着了改大师问道:“既然师尊对于这五毒门的毒药知之甚详,必定早已料到了今日这结果。那么为何当初发现饭菜有毒之时,并未提醒仁山大师,却任凭他继续服食下去?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好查出投毒的
元凶?”
了改大师没有说话,望着满脸惊疑的爱徒,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阴骘起来,缓缓的问道:“你这样问,是在怀疑为师什么吗?”
契斌和尚闻言霍然一惊,全身一震,赶忙低下头去,连声说道:“弟子不敢!”
了改大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既然不敢,有些问题今后就不必再问,也不需再想!”
契斌和尚垂首低声应道:“是!”
了改大师盯着契斌和尚看了好一会儿,神色才逐渐放缓,放柔了声音问道:“关于了空师弟,仁山大师那边是如何处置的?”
契斌和尚还是不敢抬头,答道:“仁山大师说了空师叔已经有了悔悟之心,加上他武功已经被师尊所废,因此罚他今后在后山石洞之中面壁思过,研读佛法,终生不得离开石洞。”
了改大师想了想,点点头道:“如此处置,他也算是给足了老衲的面子了,毕竟他还是在顾忌着少林寺和曹洞一宗的颜面问题,倒也还算是会做人。”
叹息了一声,他又说道:“只可惜,好人不长命,仁山大师也只怕很难熬得过命中的这一劫了。”
契斌和尚依旧垂着头,不敢答话。
了改大师望着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如果仁山大师毒发身亡,那么少林寺一定需要确立继任之人,以应时变。”
契斌和尚低声道:“少林寺内何人还能有师尊这样的威望,可以服众?”
了改大师摇摇头叹道:“老衲是不可能的了,少林历史上从未有辞职之人又再度出任住持的先例。再说,老衲还需要解读这上古卷轴的秘密,实在是没有精力担此重任啊!”
他看着契斌和尚缓缓的说道:“其实老衲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一直属意于你!你无论在武学佛法上的天赋都极高,将来的成就也必定非同凡响,确实是不世出的人才。”
契斌和尚依旧垂着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毫无反应。
了改大师又叹道:“只可惜,你入我门下才短短三年,这一次了空师弟的这档子事情,又把你也给卷了进去,虽然最后查明你是被人陷害的,可是毕竟此事到底还是牵涉到了你,无形之中难免落人口实,恐难服众。”
“老衲想了很久,如今寺中为数不多的子字辈的高僧之中,子忍师叔刻印胜任。首先他年高德厚,是和老衲的师尊松庭子严大师同辈的人物,可以服众。”
“再者,如今寺中子字辈硕果仅存的几位高僧之中,子忍师叔历任过寺内大小职务,对于寺内的一应事务都了若指掌,执掌全寺应付各种事件自然也驾轻就熟,不在话下。”
“更重要的是,他与老衲私交甚厚,老衲十分清楚他的为人,素来宅心仁厚,宽仁待人,在寺里众僧之中口碑极佳。他又是我曹洞正宗的法脉,由他出任住持,定然可以服众。”
说完,了改大师看着契斌和尚问道:“不知道你以为如何?”
契斌和尚头也不抬,声音之中毫无波澜,仿佛了改大师刚才所说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一般:“一切但凭师尊和寺里各位元老、师叔们做主,弟子入门时间尚短,德行资历都有不足,不敢置喙。”
了改大师不由得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契斌和尚的这一反应很是满意,语声中也充满了赞许之意:“不错,荣既不骄,辱亦不怒,能够做到荣辱不惊,不形于色,看来老衲确实没有看错,你果真是难得的人才。假以时日,今后的成就实在是不可限量。”
契斌和尚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了改大师又说道:“你今后要记住
,名也是空,利也是空,住持是空,和尚是空,师傅是空,徒弟是空,世间万相,俱都是空。依老衲之见,今后你就号作俱空吧!”
俱空契斌?
契斌和尚把这个名号在心中反复念了好几遍,双手合十对了改大师躬身道:“多谢师尊所赐名号!师尊教诲,俱空契斌今后当铭记于心。”
了空大师点了点头,挥挥手说道:“你去吧,老衲也该进食了。”
契斌和尚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退出了竹庵。
走出竹庵之外,转过身来,契斌和尚这才感觉到出了一身的冷汗,被树林中的威风一吹,感觉到有些凉飕飕的。
而他的心,这一刻也同样是感觉到凉飕飕的,一阵阵的发寒。
(史书记载,仁山毅公大师在少林寺出任住持共十二年,于永乐三年五月间,赴京参加全国佛教法会。会后归途之中,圆寂于香岩长寿禅寺。因为小说需要,圆寂的年份没有严格按照史书所记载。
仁山毅公大师圆寂之后,根据少林寺塔林中墓塔铭文可以查出,竹庵子忍大师继任少林住持,直至公元1422年圆寂。此后继任者和事迹不详。
而凝然了改大师已于公元1421年在少林寺中圆寂,此后一直到了正统十三年,即公元1448年,俱空契斌大师继任少林寺住持,至景泰三年1452年圆寂,享寿七十岁)
杭州城。
西湖边。
明老爷子大踏步走进屋子的时候,禁不住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屋子里布置十分简陋,一张床铺,一副桌椅。
一个身穿粗麻布衣的人正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手捧着一卷书在安静的观阅,听见门口有人进来,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明老爷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喜悦:“果然不出你所料,有消息传回来,叶枫他们已经从少林寺出来了。”
读书的人还是头也不回,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问道:“那他们下一站准备去哪里?”
明老爷子说道:“西安城,秦皇陵!”
读书的人捧着书的手似乎抖了一下,问道:“秦皇陵?去那里做什么?”
明老爷子想了想才答道:“据说少林寺里的那个老秃驴果然解开了上古卷轴里的秘密,说是九鼎应该藏在秦皇陵中。”
读书人的语气更加惊奇了:“九鼎?是指的夏禹九鼎吗?这也和上古卷轴有什么关联?”
明老爷子摇摇头:“具体的目前还不是完全清楚,不过关联想必是一定有的,否则他们怎么会甘冒奇险,去探那令人闻名色变的秦皇陵?”
他干笑了两声:“多亏了当初你定下的这个计划,让我们毫不费力就重创了蜀中唐门和大雷门雷家这两大势力,而且还有叶枫这个傻小子在前面引着我们去找这个上古宝藏,可怜到现在他还自以为天下间他最聪明呢!”
晃了晃脑袋,他又说道:“想不到这少林寺的秃驴真的有本事,果然能够解读出上古卷轴中的秘密,倒也着实令人有些佩服。”
那读书的人冷哼了一声,说道:“解读出来有什么用,那些秃驴对于宝藏什么的又没兴趣,最后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一面转过身来,一面说道:“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准备好出发了?毕竟,眼睛盯着这上古宝藏的人可是真不少啊!”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露出了他的脸。
这个人竟然是,叶枫的师叔,墨家巨子,墨七重!
(本卷完)
第一章 燕子集
灵宝,古时名为桃林,因唐时天宝元年在函谷关附近道教文始真人尹喜的故居遗址内掘得“灵符”,以为大吉之兆,因而此地改名为灵宝。
明开国之初属河南府,继而改划归陕州管辖。
燕子山位于灵宝城东南,山高林密,古木参天,山上有一个雷震子洞,传说当年周王伐纣之时,军中屡建战功的雷震子便诞生于此洞中,因而得名。
燕子山名称的由来也是有一个传说。
相传在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光武刘秀率绿林军起兵南阳,光复汉室。两军激战于白河滩,刘秀兵败,被王莽大军追赶,一路奔逃至此。
后有追兵,前方却被石山挡路,刘秀无路可逃,仰天长叹,天亡我也。
忽听天空中叽叽喳喳,一群燕子掠过,石山裂开,现出了一条栈道。刘秀带着残部跟着引路的燕子沿栈道上到山顶,进入了雷震子洞中。
这时王莽追兵已至,洞口却落下巨石,挡住了追兵,刘秀得以从洞中其他道路逃出生天。
后来刘秀带三万军在昆阳大败王莽新军四十二万人,以少胜多,取得大捷。自此后一路势如破竹,终于推翻了王莽政权,中兴汉室,史书称为“光武中兴”。
光武帝刘秀登基之后,感念当年落难之时领路的神燕,于是敕封此山为燕子山,雷震子洞为燕子洞,连洞口的巨石也赐名为退兵石。
不过这一个美丽的故事在史书中从无记载,只不过是民众之间的一个神奇的传说而已。
因为这个传说,加上灵宝位于长安和洛阳两大古都之间,汉代之后燕子山着实热闹了一阵子,为当时的文人墨客们所追捧。
不过后来随着改朝换代,长安不再是国都,后来更是改名为西安,燕子山也渐渐被世人遗忘,冷清了下来。
山下有一座小镇子,住着百十来户人家,名为燕子集,镇子很小,只不过是供附近山里的农夫猎户相互做些买卖,交换一下生活必需品的。因为这里交通不便,鲜少有外人来此,镇子里的都是一些常年见面的熟面孔,镇子上甚至连酒家客栈也没有。
田大妈在镇口摆了一个针线摊子,替人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因为她心灵手巧,颇为受人欢迎。
这一天,她的生意却不太好。
立冬过后,山里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田大妈坐在摊子前,裹紧了一下身上有些单薄的棉衣,心里在暗想着看来明天要换件厚一些的袄子出门了。
抬起头,看了看有些西沉的太阳,心里正在盘算着是不是要早些收摊,迎着寒风,她就看见从镇口走进来了五个陌生人。
这五个人看起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行,不过这些马看上去都有些疲惫,而且很脏,一定是赶了很远的路,马不停蹄一路来到这里的。
这里很少有陌生人前来,一年之中也见不到两回,田大妈眯缝着双眼,好奇的打量着马上的这五个人。
他们衣服的面料很名贵,针线做工也很精细,看起来应该是江南一带的样式,和这里的人穿的简朴的服装看上去有很大的差别,这几个人一定很有钱。
钱大妈禁不住在想。
五人中最前面一骑马上的一个白衣青年公子看见田大妈抖抖索索的站在摊子前盯着他们在看,于是勒住马缰,对着田大妈笑了笑。
他的笑容很温和,田大妈也不由自主的回报以一笑。
青年公子伸手拉紧了一下脖子上竖着的衣领,好像想要抵御这山里凌冽的寒风,对田大妈问道:“大娘,这里是燕子山吗?”
田大妈有些茫然的点点头答道:“这里是燕子集,穿过去后面就是燕子山了,几位远客是来这里收山货的吗?”
田大妈看他们穿着富贵,又是远道
而来,兴许是来收山货的商人,便随口这么一猜。
这时青年公子身后的一位留着八字须,文士模样的瘦长男子忽然面色一沉,寒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远客?”
他寒着的一张脸吓了田大妈一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有些颤巍巍的答道:“这镇子很小,鲜少有外人来,这里的人老身大都认识,几位这样面生,衣着也不像是这一带的人,所以猜了一猜。”
那八字须文士抬眼看了一下田大妈针线摊子上悬挂着的几件简朴的旧衣裳,面色渐缓,“唔”了一声。
那青年公子的面色却很和善,微笑着对田大妈问道:“大娘,这镇上的酒楼客栈什么的在哪里啊?”
田大妈有些木然的摇摇头:“这镇上很少有外人,也没有什么酒楼客栈的,只有张老二开的一家小饭馆,还有王麻子家媳妇的卖面的摊子。”
这时青年公子身后的一个满脸横肉,左边脸颊有一道刀疤的汉子闻言冷哼了一声:“穷乡僻壤,什么鬼地方!连个歇歇脚的酒家客栈都没有。”
青年公子回身看了他一眼,刀疤汉子立即闭上了嘴,不再吭声了。
青年公子转过身来用很温柔的声音对田大妈问道:“大娘贵姓?”
田大妈伸手拂了拂被寒风吹乱了的花白的头发,答道:“老身夫家姓田,这个镇子上十户有七八户全都姓田,差不多都是亲戚。”
青年公子听了她的话忽然眉毛一扬,一纵身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伸手掸了掸身上白色衣衫上的尘土,饶有兴趣的对田大妈问道:“既然这镇子上的人大娘你全都认识,晚生倒想要向您老人家打听一个人。”
他的声音很温柔,说话也很客气,让人听了觉得心里很舒服。
田大娘眨了眨眼,问道:“你们不是来收山货的?”
青年公子笑了:“不是,我们是来寻人的。”
这时骑在马上的一个长着长长马脸的汉子沉着脸不耐烦的嘟哝了一句:“废话真多!谁说我们是来收山货的?”
田大妈被他的话惊了一下,全身一震。
青年公子微笑着对田大妈说道:“大娘别怕,我这朋友有一些心直口快,我们只不过是想向你打听个人而已,绝对没有恶意。”
说完,一伸手,手掌里忽然变戏法似的多了一锭小小的碎银子。
对于像田大妈这样住在这穷乡僻壤的穷苦人家来说,一天的收入也不过就是几个铜钱,何曾见到过这样的银两?
她禁不住又裹了裹身上单薄的棉衣,直勾勾的盯着青年公子手里的碎银子,两眼似乎都在放光。
青年公子微微一笑,柔声问道:“请问大娘,在这镇子里有没有一户姓雷的人家?”
田大娘双眼既然盯着那一锭碎银子,脸上显出了惋惜的神色,摇头说道:“姓雷的?没有,这全镇上下连一个姓雷的也没有,连附近山里的猎户也没有一个姓雷的。”
青年公子脸上有了失望之色,想了想又问道:“那么这里有没有一个女人,约莫四五十岁上下,有些疯疯癫癫的,对了,她应该还有一个儿子,二十岁左右,最近外出未归的?”
田大妈眨了眨眼,努力的思索着:“女人?四五十岁,疯疯癫癫,还有个儿子?”
片刻,她忽然双眼一亮,说道:“说起来,田老五家的媳妇倒是四五十岁,脑袋好像有一些问题,不太正常。”
青年公子脸色一变:“田老五家的媳妇?”
田大妈点点头说道:“他是这后面燕子山里的猎户,时常打些野味来镇上贩卖,换些柴米,听说他的媳妇就是有病,脑子不太正常,所以极少出门露面,二十年了也很少有人看见过她。”
青年公子沉吟着:“二十年?你是说那个女人是二
十年前来到这里的?”
田大妈说道:“没错,这里很少有外人前来,这里的人能娶到外面女人的就更少了,老身不会记错的。”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只不过说起有个儿子,这么多年一直是田老五一个人来镇上卖野味,从未见过有别人同行,这田老五又是个三辊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甚少与人交谈,他家中的情形就实在是不知道了。”
青年公子身后一个紫棠色面皮的汉子忽然开口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他家媳妇脑子不正常的?”
田大妈说道:“那田老五家就住在镇子后面不远的山脚下,据说有几次有人进山打柴从他家门前路过,就看见他那个媳妇披头散发的一个人坐在门口,嘴里还不住的自言自语,念念有词的,这还不叫不正常?”
青年公子双眼亮了,笑道:“是,这当然叫做不正常。”
他把手里的碎银子向田大妈一递,说道:“这个田老五家的媳妇很可能就是我一位失散了二十年的远亲,我们这次要找的就是她,不知道田大娘能否辛苦一下,引我等前去她家?”
田大妈忽然很敏捷的一伸手,一把抓过了青年公子手中的碎银子,随即眉开眼笑的笑道:“行,当然行!大娘我最是乐于助人了,只不过有一样,大娘我领你们去,我这摊子总还是要有人帮忙照看一下的,我去旁边找开饭馆的张老二帮帮忙,反正他也是成天没有生意的。”
青年公子身后那八字须的文士转头扫了一眼田大妈的针线摊子,还有那上面悬挂着的几件缝补好的旧衣裳,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那不屑的神色分明在说,这点破东西,值得几个钱?
田大妈好像压根就没听见他的这一声冷哼,转过身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摊子旁边的一间简陋的铺子门口,大声吆喝着:“张老二,张老二!”
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汉子从柜台后面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来,应了一声。
田大妈嘴里低声唠叨着什么,走进了铺子,和张老二低声说着什么。
青年公子站在铺子的门口,有些惊讶的望着这间铺子,如果不是先前田大妈说过这个张老二是开饭馆的,他完全想象不出来,这里居然会是一家饭馆。
铺子里面光线昏暗,大白天的都需要点起油灯,铺子里摆着两张小方桌,就已经觉得很挤了,几乎让人感觉转不开身,可见店面之小。
而且这唯一的两张方桌在灯光下,桌面闪着一层油光,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擦拭过了,看着就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青年公子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赶了一天的路程,其实他也很有些饥饿了,他自然也知道他身后的这十个人同样也是饥肠辘辘。
可是面对眼前这么样的一家饭铺,他实在是提不起半分食欲,相比起在这里面坐下来吃饭,他情愿回到马上去啃干粮。
摇了摇头,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马上的四人,他们此刻也看着张老二的饭铺满脸的鄙夷之色,看起来他们也都是相同的想法。
这时候,田大妈从张老二的饭铺子里走了出来,看来已经和张老二打好了招呼。
她来到了青年公子的面前,赔着笑脸说道:“那么这位公子,老身现在就领你们过去?”
青年公子看着田大妈那颤颤巍巍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身后的马匹:“大娘,要不然你老人家骑上我的马?”
田大妈笑着一摆手:“公子说笑了,像老身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糟老婆子,哪里会骑什么马?公子的好意心领了,别看老身老了,这腿脚还硬朗着呢!走这点山路不成问题,我们还是赶快出发吧!”
说完,她转过身,迈着小脚,一扭一扭慢悠悠的走在了前面,青年公子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笑,翻身上马,跟在后面缓缓而行。
第二章 明玉楼
燕子集这个小镇真的很小。
说是个镇子,其实就是眼前的这一条两旁有着稀稀落落几家商铺的一条不长的街道,不一会儿工夫就走完了。
穿过街道,面前就是那蜿蜒曲折的上山的山道。
田大妈精神头蛮好,一路上嘴里不停的对青年公子在讲述着这燕子山从前的传说,那神秘的雷震子洞,还有关于汉光武帝刘秀的那些神奇的故事。
大约是这里平时极少有外人来访,今天忽然间就来了这么些个陌生人,田大妈觉得新奇,所以才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
不过田大妈毕竟是年岁大了,又是步行,渐渐的她越走越慢,逐渐掉到了队伍的最后,不过他的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的,只是听起来似乎有些在喘粗气了。
青年公子笑了笑,也并不催促她。一个上了岁数的年老妇人,又是步行,自然是快不起来的。
可是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想,田大妈又不会骑马。要让青年公子他们也下马步行,他却有些不愿意,并不是他懒,主要是他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人和要办的事都非常重要,他不愿意在行路上面白白的浪费体力。
倒不如就任由着田大妈慢慢的跟在队伍的后面吧!反正眼前就只有这一条上山的山道,也不怕会走错了路。
他对于田大妈口中讲述的那些个传说,故事什么的,根本就毫无兴趣,他抬头看了看山道两旁茂密幽深的树林,低下了头,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想得入了神。
他身后的另外四人也同样都沉着一张脸,低着头,各怀心事的样子,任凭这田大妈一个人跟在队伍后面越掉越远,嘴里还在唠叨个没完。
一行人就这样沿着山路缓缓前行。
脚下的山路穿过的两旁的树林,忽然变得宽敞了许多,在大家眼前,出现了一道山谷。
两旁都是刀刃切割一般的直立的山崖峭壁,中间一条可供两骑并行而过的山路人长满了秋季枯黄的杂草,看起来平时这里应该是人迹罕至。
青年公子一提马缰绳,纵马进入了山谷。山谷中空旷寂静,只有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显得格外的静谧。
青年公子正要提马继续向前,忽然面色一变,因为他忽然想起,为什么现在没有听到田大妈那唠唠叨叨的声音了?
他猛然回头,对身后的四骑问道:“刚才的那位田大娘呢?”
大家都是一愣神,左右环顾,却完全不见田大妈的踪迹。
面面相觑之下,大家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很久没有听见田大妈那嗡嗡的如同苍蝇一般的唠叨声了。
刀疤脸的那汉子想了想说道:“或许她一个老太婆,走得累了在后面坐着歇息呢!一个两条腿的老人毕竟跑不过这四条腿的吗,也很正常。”
青年公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留着八字须的文士叹了口气说道:“但愿果真如此。”
他忽然抬头深深的嗅了嗅四周,面色突然大变,紧接着就纵身跳下马来。
大家疑惑不解的看着他蹲下身子,拨开了道路上茂密的枯黄杂草,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手再按起来的时候,却见满手的油光光的泥泞。
他把手凑到了鼻子前面闻了闻,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失声道:“是火油!”
其余的人脸色也全都变了,他们这时候也隐约闻见了四周都充斥着火油的那种难闻的气味。
地上的火油和满地的茂密的枯草,一旦见着一点火星,后果不堪设想。
青年公子的脸色大变,大叫道
:“快,快冲出谷口去,都退出去!”
可惜,已经晚了。
从他们进来的山谷谷口的位置忽然冒起了一股黑烟,紧接着红红的火苗蹿了出来,眨眼之间,整个山谷里全是炙热的火焰,黑色的浓烟。
山谷里马匹的嘶鸣声,人的惊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响作了一片,随着那呼啸的风声,传出去好远。
不远处,田大妈站在山谷之外,望着山谷里熊熊腾起的火焰与浓烟,摇了摇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当田大妈回到燕子集街上的时候,在她的针线摊子前面,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都在等着她回来。
这些人田大妈全都认识,全部都是在燕子集二十年来的老街坊,老熟人了。
有开饭铺的张老二 ,开面摊的王麻子两口子,有卖猪肉的许胖子,挑着担子在镇上卖散酒的邓伯,等等等等。
而站在他们最前面的一个黝黑壮实的中年汉子,就是之前田大妈口中的那位住在山里的猎户,田老五。
田大妈加快了脚步,径直走到了田老五的面前,施了一礼:“舵主。”
舵主?难道这燕子集上的这些人,还是一个什么组织不成?
田老五点点头,沉声问道:“你让张老二把我们大家都叫到这里来集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适才出发之前,田大妈去嘱咐张老二的不止是帮忙看下摊子,还暗中让他去通知别人。
田大妈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看来我们在这里是住不下去了。”
田老五眉头一皱,问道:“怎么,难道是对头找上门来了?”
田大妈点点头说道:“刚才快黄昏的时候,镇子里来了五个陌生人,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华丽,看样子是江南一带的人氏。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开口就向老身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住着一个疯疯癫癫的中年妇人。”
田老五听得眉头紧锁:“疯疯癫癫的中年妇人?你是怎么回答的?”
田大妈躬身说道:“那公子哥还提到这中年妇人应该有一个儿子外出未归,老身一听便料定他们必然是冲着小姐而来的。”
“所以老身斗胆说那疯疯癫癫的夫人正是舵主你的媳妇,你们就住在镇子后面的山里,接着老身让张老二赶紧通知大家都来集合,自己就把那五个人引去了后山山谷。”
田老五的眉毛一扬:“后山山谷,你把他们引去了烈火阵?”
田大妈说道:“正是。老身见他们远道而来,必定是冲着小姐而来的,为了保证小姐的安全,因此不得不把他们引入了烈火阵中。”
田老五想了想,点头道:“你做得没错,现在这里的所有人,全部都受过雷爷的活命之恩,我们的命都是雷爷给的,现在雷爷已经不在了,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不辜负雷爷的嘱托,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要保护小姐的安全。”
他低下头沉吟了一下,叹息了一声说道:“二十年前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当初设立这个烈火阵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仇家追来,原以为风平浪静的过了这二十年,这烈火阵是再也用不上了,没想到这些仇家还是不肯放过小姐。”
他忽而抬头向田大妈问道:“这五个人有没有说过他们的来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寻找小姐?”
田大妈摇了摇头,说道:“他们的话很少,口风很紧,一路上不论老身怎么套话,他们都是闭口不言,实在是不知道他们的来路。”
她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从他们的衣着打扮来看,他们一定是来自
江南一带,料想他们如果不是大雷门的人,就一定是江南明家的人,不论是哪一边,都不是好对付的。”
田老五点点头表示赞同,说道:“看来对头已经找到这里来了,这里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我们今晚就各自回家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护送小姐离开。”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田老五想了一下,又对田大妈问道:“如果这五个人果真是大雷门或者江南明家派来的,必然是极为厉害,极难对付的人物,你确定他们都已经葬身在烈火阵中了?”
田大妈微微一笑,说道:“舵主请放心,老身是守在山谷之外看着他们五人进入山谷,然后亲眼看见山谷之中火起,这才离开的。”
她转身往后山山谷的方向一指,说道:“不信你看,那山谷中的黑烟到这里也可以清楚的看见呢!”
谁知她这转身一指,伸出的手竟然再也缩不回来,因为她赫然看见,在她口中那本应已经丧命在后山山谷的烈火阵中的那五个人,此刻正一字排开,沿着她身后的道路向她大步走过来!
可是她适才明明亲眼看见山谷中烈火熊熊,浓烟滚滚的啊,他们怎么可能逃出生天的?
莫非他们是鬼魂不成?
田大妈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定睛仔细看去。
只见眼前这五个人一个个都灰头土脸,面孔熏得漆黑,须发焦黄,衣衫破烂,尤其是领头的那个青年公子,一身一尘不染的皆白长袍,此刻被火苗烧得千疮百孔,还冒着焦烟。
五个人全都用一种愤怒而仇恨的眼神直盯着田大妈,看得她心里一阵阵发毛。
五个人走到田大妈身前停下,那青年公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道:“多谢大娘了,你带的这条路确实不错,几乎就要把我们带进了阎王殿里了。”
田大妈有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想不通,这五个人是如何从那烈火阵中平安的逃生的?
一旁的田老五镇定自若的走上前几步,施了一礼,说道:“几位果然好身手,想不到在这烈火阵中居然还可以全身而退。”
“烈火阵?”青年公子身旁的那个留着八字须的文士眉头一动,“这就是当年大雷门火神雷惧名扬天下的烈火阵?”
青年公子冷笑道:“火神雷惧的烈火阵果然厉害,如果不是我们及时发现这位大娘没了影踪,起了疑心,只要再深入山谷一点,我们五人必定此刻同那五匹骏马一样被烧成焦炭了。”
他冲着田大妈阴恻恻的一笑,说道:“大娘的带路之恩,我们一定要好好报答报答你的。”
他的话里充满杀机,听得田大妈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田老五沉声问道:“能够如烈火阵却全身而退,你们是大雷门雷家的人?”
那八字须的文士哂笑了一声道:“看来你们躲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消息闭塞,不太灵光啊!大雷门早在一年多以前在京城,他们的总堂主雷破天诈死而逃,大雷门已经倒台了,雷家如今也已经四分五裂,我们又怎么会是雷家派来的?”
田老五他们全都是脸色一变,他们在这里隐居二十年,极少与外人打交道,这些消息他们确实是不知道。
想不到江湖上风云变幻,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能够让雷破天诈死逃遁,那对手应该是怎样可怕的人物?
田老五脸色一沉,问道:“不是雷家的人,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公子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我们都是江南明家的人,在下明玉楼!”
第三章 雷武
明玉楼?
田老五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江南明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几十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没听说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他能看出来,这五个人全都是身怀绝技的顶尖高手,就单单是从烈火阵中全身而退这一点,在场的自己这一方就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
能够成为这五个人之中的首领,这个明玉楼明公子想必一身本领更加惊人。
田老五沉吟不语,明玉楼看了看他们忽然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各位都不是寻常的贩夫走卒,这位田大娘也根本就不姓田,应该在她的田字上面再加上一个雨字,她姓雷!她是雷家的人,你们也全部都是火神雷惧当年暗中布置下来保护他女儿雷凤的手下。”
他笑眯眯的望着田老五问道:“不知道在下猜的可对啊?”
田老五盯着明玉楼,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不姓田,我叫雷武,是雷爷当年设立的本地分舵的舵主。”
明玉楼眨了眨眼,笑道:“原来是雷舵主,既然如此,你们也应该知道,雷凤和我们江南明家,可还算得上是亲戚呢!”
雷武又点了点头,这一点他知道。
雷凤的母亲,也就是雷惧的夫人,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只不过她体质很孱弱,在生下雷凤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
因此雷惧也格外的疼爱这个女儿,从小就宠着爱着,百依百顺,却不料发生了二十年前华山秘窟中的那一场惨剧。
这样算起来,江南明家和雷凤的确是有一些亲戚关系的。
明玉楼的脸上笑容可掬:“那么,雷凤现在在哪里?”
雷武的脸色如同他的肤色一样黑,沉声说道:“你找我们家小姐做什么?”
明玉楼依然满面的笑容,说道:“二十年前,雷凤在他爹雷惧的安排下,藏了起来。二十年不见了,我们家老爷子十分想念这个外孙女,如今雷惧也亡故了,老爷子更是关心她的现状如何,所以特意让我们来接她去见见面,也好就近照顾,绝无他意。”
雷武沉着脸,对明玉楼的话半个字也不信。
江南明家,根深叶茂,子女众多,老爷子怎么会忽然想念起这么一个二十年不见的外孙女了?
再者,二十年来都不闻不问,如今却怎么忽然间要接去照顾了,这早干什么去了?
雷武并不笨,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托词,他摇着头说道:“我们不会把小姐交给你们的。”
明玉楼盯着眼前的雷武,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原本就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今天,刚刚还被眼前这些人诓骗进了什么劳什子破烈火阵里,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南明家的子弟,而且他本身也是一个最注重仪表,最爱整洁的人,现在这个样子让他感觉到非常的丢脸,不光是丢自己的脸,还丢光了明家的脸面。
这让他感觉到很愤怒。
可是他只能从面前这些人口中打探雷凤的下落,这是他到这穷乡僻壤来的唯一目的,也是老爷子下的死命令,必须要带雷凤回去!
因此他才强压着怒火,陪着笑脸和雷武在这里唠唠叨叨讲了半天,现在看起来这个雷武根本就不买账,他心中的那股怒火又开始蹿了起来。
他寒着一张脸,咬着牙问道:“这么说,你们是决计不肯说出雷凤的下落了?”
雷武摇摇头,一言不发。
他身边的人们也全都昂首望着明玉楼,眼光中透着无比的坚决。
明玉楼冷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雷惧虽然死了,还留下了你们这些个虾兵蟹将,守护着这里,你们真以为你们有能力保护雷凤吗?”
雷武冷峻的脸上透出坚毅的神色,大声说道:“你威胁我们没用,我们全都是受过雷爷活命之恩的人,我们现在的这条命,全都是雷爷给的,大不了,就算是还给他了。我们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见到小姐的。”
明玉楼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冥顽不灵,看来你们已经在这里隐居了太久了,已经完全忘记了死亡的可怖之处了,看起来,我需要让你们好好的感受一下,那种直透肺腑的恐惧的感觉了。”
说完,他转头对着身边的四个人一点头。
四人中那个面带刀疤的汉子一直满脸不耐烦的站在边上听着他们的交谈,这会儿看见明玉楼一点头,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种狂热的神情,一跃而出说道:“让我先来!”
他面对着雷武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笑容,问道:“你们谁先上啊?”
雷武一皱眉,正要说话,身旁那开饭铺的张老二手持一把菜刀,站了出来说道:“让张某来领教领教!”
雷武没有说话,他知道,张老二虽然不姓雷,但是当年也是江湖上一个赫赫有名的刀客。
只因为当年被仇家暗算,奄奄一息之际,被雷惧出手相救,从此就死心塌地的跟随在雷惧身边,别看他手里的是一把菜刀,他的刀法在当年可是绝对能够排进江湖前十位的。
如果对面的这个刀疤脸汉子小瞧了张老二,那他可就危险了。
果然对面的刀疤脸汉子看见张老二手中的菜刀,一阵桀桀怪笑道:“大叔,我们是来拼命的,可不是比赛切菜,你怕是走错了地方了。”
一面说着,一面从腰间拔出了佩刀,忽而一分,两手各执一把,双刀!
张老二看见刀疤脸汉子拔出了武器,更不答话,举起菜刀就向着他从了过去。
他的脚步虚浮,甚至于有些踉踉跄跄,看起来似乎就十足是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普通市井小民。
那刀疤脸汉子眼中的轻蔑之色更重了,站在原地看着跌跌撞撞扑过来的张老二。
可是当张老二到了他的面前,忽然一刀直向着他的面门劈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变了一变。
这迎面而来的一刀,看似平淡无奇,却又快又准,既狠且毒,没有几十年的苦功是绝不可能使得出这一刀的。
观战的雷武见了这一刀,心里不禁一喜,张老二这二十年来他的功夫可一点也没撂下,看来这一刀成了!
可是他的双眼向旁边一扫,心里却咯噔一下,有些大出意外。
因为他看见刀疤脸汉子的脸色虽然变了,而一旁的明玉楼他们四人看
见这一幕却神色自若,似乎对刀疤脸汉子极为信任,一点也不担心。
雷武还来不及去细想缘由,场中的情形就变了。
那刀疤脸汉子手里的刀光一闪,就直削向张老二那只握刀的手腕。
他这一刀竟然比张老二还要更快速,更毒辣,后发先至,如果张老二不缩手,他的菜刀还没劈中,手腕就要先被削断。
好快的刀!
张老二无奈之下,只能变招,手腕一转,用菜刀去格挡刀疤脸汉子的这一刀。
只听的一声,两刀相交,张老二手中的菜刀竟然被对方一刀劈断了!断掉的半截菜刀直飞了出去,插入了地下,兀自晃动不已,可见刀疤脸汉子这一刀的力道是何等的大!
张老二吃了一惊,他自己当然清楚,他手中的虽然是把菜刀,却绝不是一把寻常的菜刀。那是他费尽心思搞来的百炼精钢,找名匠打造,只因为要在这镇上隐藏身份,这才打造成菜刀的模样。
如今却被面前这个刀疤脸汉子轻轻松松一刀就劈成了两半,想必这个刀疤脸汉子手中的也一定是削铁如泥的名刀利器,绝非寻常的刀。
张老二还来不及为自己的这把刀感到惋惜,刀疤脸汉子一刀削断了菜刀,另一把刀挽了一朵刀花,直接反撩上来,刀光一闪,竟然把张老二的整条胳膊斩了下来!
血光闪过,张老二长声惨呼,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刀疤脸汉子带着狰狞的笑容,把手里的双刀架在了张老二的脖子上,抬头看着雷武他们。
一招!
仅仅用了一招就斩断了张老二的胳膊,雷武他们全都大吃了一惊。
张老二的武功如何,他们自然是非常的清楚,可是在眼前的这个刀疤脸汉子的面前,竟然会如此的不堪一击,这不禁令他们的心底感到阵阵发寒。
这个刀疤脸汉子的武功已经这样了,那么他身后其余的四个人呢?
明玉楼双眼看着雷武他们的脸色变化,这时候缓缓开口问道:“现在你们明白你们的实力了吧?说吧,雷凤现在究竟在哪儿?”
雷武铁青着脸,还是沉默不语。
明玉楼冷哼了一声,冲着刀疤脸汉子点了点头。
刀疤脸汉子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残忍而享受的神情,他带着狞笑,架在张老二脖子上的双刀一错,张老二的一颗人头顿时带着一股血箭,腾空飞了起来,落到一边,咕噜噜的滚出去老远。
而张老二那具无头的尸首,则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还在不停的一阵阵抽搐着,从脖子的断口处还在一股股的往外溅射着暗红的鲜血。
张老二的鲜血溅到了那刀疤脸汉子的脸上身上,他却还不介意,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血点,嘿嘿的狞笑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嗜血的野兽一般。
这残酷的一幕让雷武他们看了全都浑身一震,几乎惊叫出声。
明玉楼望着他们脸上那极度震惊而恐惧的表情,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阴恻恻的问道:“怎么样,现在你们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对死亡的恐惧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是不是也想起来了我刚才问题的答案,雷凤究竟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