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签约感言!(大抵算是必读)
写签约、三江、上架感言的人有很多,没签约感言的大抵就我一人咯。www.uu234.ccwww.uu234.cc
先是不太好的消息:
这本书签约失败啦!以后可能没有那么多人陪你们一起追这本书咯。
写过书的朋友到了这个时候约莫知道该切了,换下一本了。
然后寥寥一千字,略表心意:
签不了,或许也好,这样我大概就能静下心来慢慢琢磨应该怎么写了,细细想来也是有很多天没写过一次三千字以上的章节了。
既没了签约的约束,我也可以写更多我想写的东西,就像本章开始的时候,或者前些章节明示或者暗隐的一些小道理,不说有没有用吧,但大抵不是负能量,也能算是一些有意义的东西。
其实我希望的文章也不是单纯的叭叭叭看了很多,结一个字:爽!我更希望大家在看完每一章的时候,心底多一分古早看书时的安定,多一分正面的回馈。
我不是再给我日后可能断更先给个台阶,因为这也是我的心血。构思了很久,设定我写了近一万字,做了三个表格,让我这样放弃大抵不太可能。单前八章在发出来时就已经改了数次,约莫三万字我写了很久,然后开始连载,发现断更可不行,然后保证每天可以写出有质量的两千字已经是很努力了。
其实开始写的时候我想把一些我到现在综合所学的东西表达出来,至少一本书不该只有好的人物、剧情,还应该有些实打实的东西,书里有一个世界,一个世界有一个人,你说这个人活了一辈子,难道不该有些自己的道理吗?就像我在书中说的,人是活出来的,书中人同样是活出来的。
写到这里,哎有的同学就说了:你写的是网文啊,不消遣一点,没有爽点怎么行!话错没错呢,我不知道,因为该是听过一句话叫做:有能力的人改变市场,没有能力的人被市场改变。
也许我没有能力,所以在构思下一本书的时候,我打算用一个更适合当下环境,更适合快文化的载体,尽可能写出我想写的东西。而这本书我也不会就这样放下,在我构思出下本书并决定连载之前,我会一直更下去的,即便我的新书发了,我也会一周更个几章下去。
有些无力。
这里有的同学可能又要说了:搞得你好像壮志难酬一样,书写的怎么样自己没有b数吗?扑街写手多了去了,你以为你是谁?
有啊,当然有啊。只是有些赤忱总该有的,毕竟我还在这个年纪。
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其实该是说给自己听?
又讲真一点为了留住看我书的你们?
虽然仅有几个人,仅有几条评论,也足以让我对这本书做出一个不太监的承诺,即使要恰饭。我会更下去,会更下去的。
尚还在少年,该纵马行歌。
尚有路途可走,该砥砺前行。
最后来个硬核结尾吧: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书,大抵也算是美好生活需要。
第三十八章 天字地字的蠢笨俗人
“看我作甚,魂火都要凉了。www.uu234.cc”
江火回头的时候,发现一群人恰在看他,笑着打趣道。
何阳阳闻言点头道:“也对,既然人家愿意想让,陈师妹你便把这无主魂火炼了吧。”
“那你呢?”陈雨青说道。
此次出来是为了给她和何阳阳二人找些个机会淬炼魂火,而夏清云则是她找来帮忙的,也算多个靠谱的同行之人。而且虽然她在山中待人一贯平和,可谈得上有交情的也只有寥寥几人,或许是因为是把时间都花到了修炼上了罢。
何阳阳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已经到了深处,想必再不久就能遇到下一个啦,区别只在谁先谁后啦。”
话虽如此,可何阳阳心里清楚,他们遇到的这只熊灵已经很是难得了,既是一个刚好完整化灵的无主魂火,且能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这样合适的好处,岂是说来就来的?具她所闻,很多师兄师姐可是去过很多次古墟,才能堪堪成功淬炼一次剑火。
即便如此,她也想把这次机会让给自己的师妹,并不是因为她有做一个师姐的风范,而是每每望到陈雨青,她就会想起曾几何时的自己,也是这般懵懵懂懂,眼里有一座城、一片青空、一个少年。
至少在她看来,陈雨青还是懵懂的。
夏清云也说道:“此无主魂火应该是地字乙等,对于咱们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收获了。”
“地字乙等?啥玩意儿,还有这说法?”每每轮到李九一插话的时候,大抵都是要问个什么东西。
夏清云说道:“这说来也算是一段江湖笑话了。几百年前有一位喜欢到处出游老前辈,遇上了一个少年小子,那老前辈观那少年天赋上乘,是个可造之材,有意收他为徒,便在他面前漏了一手,三两剑就将一个化灵完整的无主魂火灭了去,可还不等他得意,就见那少年也将一个无主魂火击散,且只用了一剑。”
李九一撇嘴道:“那算什么老前辈?”
夏清云笑道:“老前辈见之说道:你这做不得数!我这可是天字甲等,你那只是区区地字,不作数不作数!”
“所以自那以后就有了天字地字之说,九州星宫道也专门为此考察了数万种无主魂火,归了个天地地字。这种还以火焰为身的,便是天字。”
白濒仙宗的赫连川也奇道:“这倒是怪了,就因为那老头一句耍赖的话,九州星宫道就愿意如此大费周章?”
夏清云抬起头望着细雨不断落下的天空,叹了一口气:“因为那老人,名为越青天。是如今九州策第一的‘云端游’啊。”
“竟是如此?”几人皆是一惊,毕竟对于这个只听其名不见其人的老前辈,他们所知甚少,甚至不知道他跟谁比过剑,又可曾上过两剑峰?
“老人是越青天,那那位少年呢,应该也不会是无名之辈吧?”李九一问道。
能跟当世真正的天下第一较出高下的,怎么会是寻常人呢?
怎知夏清云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或许是老前辈的光芒掩盖而过,又或是九州星宫道有意隐瞒,关于这个故事至今也没人知道那位少年是谁。”
突然想到左近这位处事神秘的江师兄,好像什么都知道一般,夏清云不由问道:“江师兄,你可曾听闻过?”
本是随口问之,并不希望这位师兄能知道,毕竟这是连他师尊都不知道的秘闻,可谁成想面前这位江师兄竟是点了点头,开口道:“听过,也知道。”
夏清云眼睛大亮,问道:“那该是谁?他真的当了越老前辈的弟子了吗?又是哪个宗门的呢?”
他喜书中所学之物,可经足下、行遍千里,但他也喜这般书中学不到的东西,可阔眼界,观万道而择之。
江火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
“那个少年啊,是个只营修行的蠢笨俗人罢了……”
“嘁、”竖起耳朵听着的李九一泄了胸中气,本以为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谈资呢,以后可以跟人吹牛时用,结果这江兄竟是拿他们寻开心。
陈雨青倒是觉得很有意思,莞尔一笑:“说不定那个少年也是这样想的。”
一句缓解气氛的玩笑话,却是让江火面具下的表情怔了一瞬。
“好了各位,这枚无主魂火就交由你们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便再告知诸位一个我探查了许久的秘密吧。”
赫连川收拾着自己方才落得狼狈的行装,瞧着是准备离去了。
听得他接着说道:“不瞒诸位,我曾在两个月前来过此地一次,围在这处中心高墙探查了数十日,终于有了些所得:南疆深林实际上应该是一座巨大的阵法,中心巨塔便是这座阵法所要护着的地方。”
“这么说来倒是和东瀚州的仙岩群桥有些相似,据说那里也是一处迷阵。”夏清云说道。
“其实不太相同,仙岩群桥是天然所成,先有山河为眼,再环之所阵;而这南疆深林周遭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中心那座山高的巨塔而建。”
李九一听得赫连川此言,便是有些惊讶了,一座放在千万年前绝对算得上大聚落的古城,竟然只是为了守护一座巨塔而建的阵法。
可既然是阵法,又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祭所?
想来赫连川自己也不知道个中蹊跷。他只是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江火等人,以作救命之恩的报答。
“而此行向东南处七八里的地方,有一座破旧的石门夹杂两颗巨树之间,巨树是镶嵌在古城墙里的,所以不难找到。我多次试探,发现那里经过千万年的风雨变换,已经失了阵眼,你们若想进得城墙,去寻那高塔,只需要解决石门处的一尊无主魂火便可。”
话说完了,赫连川的行装也收拾好了。
雪越山与白濒仙宗,终算是同道殊途,他并不打算与江火几人同行。
看着赫连川转身将欲离去的背影,李九一突然问道:“若是我们懒得走,就从此地翻墙过去呢?”
赫连川迈出的步子停顿,捡起地上的一块碎青砖,扔向身后的高墙。
嗤……
犹如飞蛾扑火,刹那间便是化为白烟,归了这林间深雾。
“说不定,这深林中的雾气就是这样形成的。所以去不去,你们自己决断。”说罢赫连川再度拱了拱手:
“诸位,山水有相逢!”
第三十九章 两句闲声
“白濒仙宗还有这种人?倒是跟我很对路子。www.uu234.cc”
行迹江湖用的从来都不是嘴皮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后也不必大肆夸谈一番,只需留个潇洒背影,让人念个三两天也就够了;即便是有恩有怨,也是靠着手中那三尺青锋说话,三两句诉说,再留个只字片语告辞,不就正好?对于他李九一来说,这正该是他们修行中人该有的模样。
“天下之人无论何处,总有个善恶之分,最令人无奈的只不过是立场不同。就像‘断剑’王不醒和那位异族女子,一人断剑十年、酒醉不醒;一人背弃同族、下落不明。”
江火说着拉开了李九一和夏清云二人,给陈雨青留下淬炼无主魂火的空间。
“利用无主魂火淬炼剑火,难处只在如何引导这无主之物认同你的魂火。尽量少于其对撞,以免彼此消耗过多,又或者反伤自身。”
淬炼剑火的过程,实则是一个将无主魂火融于己身的过程,就像是向正在星星点点燃烧的火苗中投柴薪,所投过多过猛就会反伤火苗本身,过少则达不到淬炼剑火,使剑火燃烧更旺的目的。
所以何阳阳才觉得这熊灵实在是不小的机遇,不过于强烈也不过于微弱,恰适合她们二人淬炼所用。
陈雨青听着江火的话,心里都是温软的不少,低低笑道:“那我就开始淬炼了,烦请江师兄要等候片刻了。”
李九一撇嘴打趣道:“好像我们不用等一样,就记着你的江师兄……”
何阳阳一瞪他:“就你话多!”
“好了好了,有功夫聊这些,我们还不如合计合计,一会儿赫连兄说的那处石门该怎么办,我们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随着江火走到离高墙不远的地方,几人找些个石头古藤坐下来歇脚,夏清云开口问道。
他不觉得赫连川说的是假话,也不觉得有人会没事骗他。
李九一一拍大腿,说道:“去!干啥不去?那可是从没有人进去过的好地方,江兄不也说了,连那赵太上也只能看着京城天上有颗大葫芦,咱几个若是进去了,说不定能找些什么上古法宝或者修魂秘笈,到时候名扬天下,踩踩朝堂上那些嚣张跋扈的肥腻胖子一脚,岂不是快哉?”
好嘛,即便有了能独步天下的秘笈,李九一想的也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只是想训训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权贵,出一口恶气。
倒是何阳阳没有说话,她虽然近年来脾气燥了点,眼睛也容不得什么沙子,但那是对于她讨厌鄙弃的人或事,可到了其他事,她从不急功近利,苦寒的出身已经让她对于现在已有的一切怀抱感恩了。所以比起进不进古墟最神秘的地方,能得到什么好东西,她更在意能不能安然回去。
毕竟现在的好日子可是难得的很。知足好,还是不知足好?她也曾问过自己:比起失去一样东西,和获得一样东西,她更愿意接受哪一个?
答案便是,不愿失去。
所以到了最后,三个人还是把目光投向了江火,希望他能做出一个决断。毕竟不论是先前足以用惊艳二字称赞的绝妙剑法,还是见多识广谈吐不凡的修养,都已是让他们心下折服。无论来历几何,江师兄就该是江师兄。
江火轻轻抖了抖伞柄,落下几滴晶莹,缓缓说道:“你们呀,就是想太多了。既然来了,前去看上一看就是,林中凶险难料,留在此处和前往石门也并无不同。”
若是风雨皆来,总不该是群山之间只湿一峰。
“也是了,赫连兄走了一遭也无甚惊险,到时候我们去看看,若是进不得再折返就好。何况石门处还有一个无主魂火,说不定恰用来给何师姐淬炼魂火。”夏清云点头说道。
“嘿!那就这样定了!我可是已经迫不及待啦!”李九一红着脸,搓了搓手。毕竟那种地方是天下前十都难进的地方,若是他进去了,那不就够他吹一辈子啦?以后还哪里需要每天去想想,有什么可以跟别人吹吹、骗点酒钱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这般高兴?”
声音轻柔,原来是陈雨青。
江火转头问道:“这么快就好了?”
陈雨青缓步走来,桃红色的短靴踏过,好似留下一地氤氲芬芳,轻声道:“还得多谢江师兄的指点。”
“嘿!江兄,这你可就不知道了!陈师妹的天赋可是高的很呐,是那个什么,什么……”
“山海化魂。”夏清云接到。
竟是这样?江火默默点了点头,也难怪她的天赋不俗,修为却是实打实的慢。
山海化魂,虽然比不上韩小虎的通脉体,但也算是一种罕见的体质了。而且韩小虎的通脉体强在身体五脉,这名为山雨化魂的体质则是强在体内的魂火。
名为山海,当然也是跟天地自然有关,得此魂者,魂色驳杂似有山雨之象涌动,在修得七轮中的第四轮风雨化象轮之前,陈雨青的修为都将几位缓慢,因为这种天生夹杂自然气机的魂火成长的太慢。可一旦到了风雨化象轮,可魂通天地之时,这种魂火的强大便足以掩下过去一切的黯淡。
别人要三丈雷霆,她可有三十丈;别人要风折柳木,她可以摧墙撼城。
“好了,可莫要捧杀我了。”陈雨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道:“李师兄,你还没说是什么事清如此高兴呢?”
李九一拍了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其实也没啥,就是咱几个商量了一下一会儿到底去不去那赫连小子所说的石门。”
“那一定是去咯?”
“你怎么知道?你就不担心我老李怕死,不敢去?”
陈雨青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留向江火:
因为即便这星月倒转,在他看来也只是雷霆响动间,雨势更大了而已罢。
第四十章 脱阵?我只会破阵
路不难走,绕着深林正中的高墙向东南处,不多不少走了七里便见到了赫连川所说的石门。UU小说www.uu234.cc
高墙有约莫三十丈,这城门便也有三十丈。
没敢行得太近,毕竟还不确定这周遭藏着什么险境,至于赫连川说的那只无主魂火,他们也没有看到,因倒是看到一个形象极其诡异的石像:下身蛇尾,盘曲在石门左侧的一根巨树上;上身人形,不算宽大的手掌叩击着石门,像是在渴求这什么,用那颗双目瞪大的诡异头颅,向石门碎裂的那条细缝挤去。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应该不是我们先前遇到的那座狰兽石像吧?”李九一挤了挤眼睛,那破石像怎么看都有些别扭,明明刻着上翻的眸子,但他总感觉那眼睛是在看着自己。
“这倒不会,体内并无魂火波动。”江火淡淡道。
“那就好那就好,别一会儿跳起来吓到老子了。”
“师兄,你声音小点,我们可还没见到赫连兄所说的无主魂火,可莫要打草惊蛇。”夏清云提醒道。
李九一摆了摆手,好像是懒得再跟小师弟说些什么了,干脆找个角落靠着树干歇息了起来,叹口气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赶着回去一观剑林再开的盛景。”
江火了然的点了点头:人生短暂,能有多少个一甲子,这等盛景若是不去看上一回,岂非抱憾终身?
即便是他,不论前世今生,也只到过剑冢,却从未入过剑林。剑冢他是见到了,共有二十一层冢,一层掩埋着一层,皆处于地底之下;还记得落英曾骄傲的告诉他,他们剑林比起剑冢那是只强不弱。
剑冢葬剑,是因为剑冢本就是万年前一个天下闻名的剑场遗址,经历过一场旷世大战后,剑场不复,但却留下了太多太多上古好剑;而在约莫五千年前,有一个名为西京剑炉的门派在此旧址上兴盛而起,铸剑之道冠绝古今,一时间万道来拜、叱咤无双,可最后也因为一场变故,炼剑炉中的火焰肆虐了整个西京剑炉,还殃及了其周围方圆百里的地方,在火海中埋葬了那些人们打破脑袋都想得到的宝剑,成了一处千年荒地。
直到一千年前,剑冢之名,名言天下。
而雪越山剑林,至今还未有人知道那些剑是如何从荒芜的雪山之巅上生长出来,有人说是因为山中有古神的魂灵沉睡,也有人说因为沉桑谷数百宗主的魂火催生而起,总之是众说纷纭。
或许是也是为什么剑林一甲子一开放,而剑冢则是时时刻刻都能进出,当然前提是你要有能耐。
“要不咱们走近看看?”何阳阳说道。
陈雨青也道:“是啊,待在这里总不是个解决之法。”
说罢把目光望向了江火。
看来又要让他来做个决断了。
不过江火并不怵,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此地的玄机所在,于是点头道:“那便走近些。”
李九一高兴的跳起身来,嘴里一边嘟囔着早该这样了,一边充满兴奋的走向那座石门,关于那奇怪的石像,他可是好奇的紧。
只是到他刚一踏足石门前的一块青色地砖,便有一声轻微的声响从脚下传来。起初声音很小,再往后声音渐大,这个过程很快,如同给正待喷涌的泉源开了个口,几乎没有给李九一多余反应的时间,便喷发而出。
一声巨响自几人脚下突然传出,几人纷纷拔剑出鞘左右四顾,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阵法还是惊动隐藏在此地的无主魂火,皆是有些慌了神,当然除了江火。
果然是这样,暗自揣摩一声,江火轻声喝到:“站坎、兑、离、震四位!”
“啊,啥?哪里?”以前李九一觉得只要认认字,看得懂剑谱就行了,但此刻才知道师弟为什么让他平时多读读别的书。
“师兄你不用动了,你恰在离位!”夏清云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工夫埋怨师兄,快速说罢后就站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坎位处。
江火也没想到竟是有人不知道八卦方位,因为这已是道门简化过的阵法排布,而有古阵传承的雪越山,应该有更复杂的三奇、六仪、八门、九星的排布,甚至还要加上四大星象、十二星脉的变化。
不过好在几人都较为准确的站在了自己所说的位置,否则接下来这一击可能就会伤及到他们的性命。
在一声巨响之后,几人看到古旧的青砖下竟有数只灰褐色火焰如同一只只巨大手掌,携着尖锐的指甲拍击在地面上。
轰、轰、轰、
疯狂的拍击,不做任何停顿,将本就碎裂的青砖再敲烂几分,让其深深的嵌在土壤之下,连水桶的粗的藤蔓的都是被拍得粉碎,可想而知若是他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若是经此一遭,怕是在劫难逃。
好在依着江火所言,他们所站的位置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这是……上古祭祀用的阵法!?”夏清云望着灰褐色的火焰,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的内容:上古有为上苍而建祭台,用来献祭的事物也不是什么常见的三牲、太少牢,而是魂火,人、妖、兽的魂火,当魂火被特殊方法用来祭祀的时候,就会变成灰褐色!
能被用来祭天的,岂是凡物?
望着石门前的渴求的趴在缝隙的石像,夏清云眼睛瞪大,而后嘴巴开始颤抖,低低骂出一声:“混蛋!”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半人半兽的不一定是妖类兽类,也有可能是最远古的人们?他如果没有记错,有个名为伏天氏的部落居民,正是上人下蛇!
而伏天氏,天生魂火旺盛,为赤色,在幼童之期便有他们现在鲜有人能及的三魂道境。
这都是他从书上看来的,曾经只以为是传说,这天底下哪有灰褐色的魂火?
而现在,他见识到了。
“江师兄!我们可有脱阵之法?”夏清云慌忙向江火问道。三魂道境的魂火所成之阵,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根本就是触之即死,但还是把希望寄托给了这位神秘的江师兄身上。
只是江火的回答让他失望了:“脱阵之法?我没有。”
也是让其余几人的心跌入了谷底。
不过江火又开口了:“我只有破阵之法。”
脱阵,那是什么?他从未学过。
第四十一章 伏天氏
简直是一瞬间经历了人生所有的大起大落,李九一咧嘴乐道:“哈哈!那再好不过啦!江兄你快说,我们都照办!”
江火估摸着下一次阵法变动的时间,说道:“破阵的关键在抓住鬼手拍击的几个呼吸,找出灰褐色间最明亮的一处光点,用最强的手段将其击溃就好。UU小说陈师妹主守震字,何师妹从旁协助,震字对应生门,变数最小也最易击破;李兄弟二人在我身后,保持十步之内的距离,替我挡住左右的攻击,切忌留手,每一击务必用尽全力,将地迸发而出的魂火打回地缝。”
此阵是根据闯阵的人数进行变攻,所以这般划分战场是很有必要的。江火能看出此地的阵法因为时间过得太久,加之有不少人有意或无意的破坏过此处布置,导致四大天象的变数皆失,唯独留下两座错乱的八门八卦之阵。接下来只要逐一毁掉乾、坤、离、坎四处阵眼,逼出这被祭祀魂火的原身,就可以破去此阵。
近乎是在江火音声落下的一瞬间,还没有站定震字处的陈雨青便感到背后不远处传来的炽热,脚下一软险些跌在地上,两鬓间渗出些许冷汗,细细算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直面生死之境。
“陈师妹,没事吧?”何阳阳跳到陈雨青身侧,关心问道。
“还能应付。”
“坚持一阵就好了,待那戴面具的破去此阵,我们也就安全了。”
“……嗯。”
看向远处那身消散奔走的白衣,虽然仅隔着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但那四处溅起的灰褐色魂火,仍是让她觉得这几十步,恍若两个世界:一面是生,一面是死。
或许自己该跟着他?那样总归安全一些。
陈雨青旋即甩了甩脑袋,把这些多余的想法摈除,紧了紧手中长剑,认真应对接下来的攻击。
而放眼江火那边,已是在李九一、夏清云的帮助下,破去离、坎字位的阵眼。没有了一处阵眼,那么这魂火虽然不会再出现于此处,但却会汇集在其他阵眼,让其拥有更强的威能。所以破去的阵眼愈多,后面的阵眼就愈强,也愈难破去。
这才是江火所担心的,所以他又对身后二人说道:“小心些,再往后鬼手可能会越来越多,需记得保住自身为先,若是不敌立刻退回震字处。”
说罢,身侧陡然袭来的一只巨大的鬼爪,自上而下向江火的脑袋拍去。
鬼爪的速度很快,即便江火反应过来侧身躲去,但它仍如跗骨之蛆般黏在江火飞奔的身后,正欲找一个机会玩一出断人后路、退无可退。
想来布阵之人确是下了心,出去阵法的变化,他甚至还给被祭祀魂火都铭刻了各般藏着变数的阵内之阵。
只可惜,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了。
就在江火面前同样出现一只巨爪,与身后那只呈双手相扣的动作缓缓想地面拍去。
“小心!”夏清云忙于应付周身,没来及替江火掠阵,在他看来这前后夹击的一爪实在是很难躲去,除非硬抗。
可凭江师兄这修为底子,哪怕他剑法再精妙,也没得救了吧?
一咬牙,任由一具侧落的巨爪拍在自己肩膀处,忍着疼痛飞速接近江火,想替他分担一些。
走近才看到,这江师兄不但面色泰然,甚至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双手也不动了,就那样垂在身侧,认了命一般任由那两具鬼爪扣向自己。
“糟了!”夏清云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可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听到那声血肉碎于黄土的声响,反倒是两具魂火消散的声音。
再睁眼,便看到江火不知何时已经立于两具鬼手之上,袖摆微动间,一抹像是剑影的东西划过脚下两具鬼爪,那两具鬼爪便在一声剑鸣后缓缓消散。
“莫要大意,约莫五个呼吸后,石门处会出现一尊和那石像一般无二的灰色魂火,那时候便该是你们剑道最凌厉相向的时刻。”
“懂了懂了,不就是全力搞他一下子吗,老子这枚剑火雷可是已经等了些久了!”李九一纵身间高声笑道。
拼杀破阵,生死皆在一剑之间,他们岂敢大意?
就在江火破去最后一处阵眼的同时,那些灰褐色魂火渐渐钻出地缝,在石门处凝聚。
如同流沙汇聚,一点一滴、沙石成塔,渐立于荒漠,气势巍峨。
人面蛇身,明明大小于他们一般无二,最多是那蛇尾长上个几节,可那荒古的气息,自它成形睁眼的那一瞬间,便携着阵风呼啸、迷雾逆转,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伏天氏……”
陈雨青出身寻常,生在遥亘州寻常的小镇里,过着在寻常无比的日子:早上起来跟着已经干完农活的爹去跑一趟巷子,讨些闲活干,大多做得是替那些盐商做做走卒,送些个东西,累不到她还能赚不少铜钱,跑到申时起头就回家,帮她娘熬些米粥喝,午后喝粥、晚上吃米,饿倒也饿不到,就是有些缺水,闲来个**天,就得去跟着大伙儿凿一口新井。
很平淡,她那时候只有十岁出头,不懂小镇外面该有什么,只是听得她爹不断跟她讲,隔壁住这个桑柱子,家里开着个不小的酒家,嫁过去铁定吃不了亏。
那时候她才觉得奇怪,为什么?为什么生来就该下地干活,为什么要嫁给对门的柱子哥,为什么要过跟她祖母一样的日子,生在这里、嫁在这里、长在这里、最后死在这里。
她觉得好奇怪。
所以来年夏天的一个夜里,她跑了出来,带着家里仅剩的一贯铜钱,背着三双草鞋,对着镇头那口新凿好的水井,梳了梳自己的长发,瞧了瞧自己的样貌:她很好看。
便走出了那个遍地黄土的小镇子,翻过几个山头,进了城。
第一年,把身上所有的麻草布衣换成了上好的锦缎红裙。
第二年,那种家里只有一贯的铜钱,她已经放满一屋子了。
太简单了。
所以第三年,她就上了雪越山。
这才有趣起来。
第四十二章 异变再生
在江火回头的时候,已经看见尖叫过后的何阳阳嘴角溢着鲜血,气机微弱的躺在陈雨青的怀里。www.uu234.cc
一瞬间,他似是又看到了跪倒在渊暮山下的同门,似是又看到了横尸遍野的天昭峰。
没能护住这些后辈。
又一次。
很快,巨爪又将拍下另一掌。在夏清云的眨眼间,江火面带愠色瞬间出现在巨爪前,打算替陈雨青二人挡下攻势。
可恰在这个时候,异变再生!
只见一道摧枯拉朽的剑火裹挟着云雾直奔江火落空的后心!
“江师兄!”
伏天氏残魂已经凝聚,李九一和夏清云在其面前用尽全力,也只能保护自己性命,根本无暇他顾,所以只有陈雨青望着这偷袭来的剑光无力喊出声。
她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因为她的脑子里还在不断浮现着自己一把拉过何阳阳挡刀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来势迅猛的剑光沉沉击中江火的后背。
变故来的突然,江火根本来不及反应,而且就算他事先有所预料,在这个当口他也是不能退让的。
剑火袭背,声势虽然不大,但江火直觉得整片背部都已不是自己的东西,从痛极的颤抖到意识恍惚的麻木,只需要一个呼吸。再回神的时候,就察觉自己五脉正在不断地涨缩,仿佛下个瞬间就要不支破裂。
咬着牙硬挺着脊背不屈,没有擦去唇边鲜血的时间,只是用尽全力抬起袖摆,将已经准备好了的藏锋一剑刺入那将拍下的鬼爪之中。
伏天氏出、何阳阳濒死、深林中的偷袭,再到江火浑身颤抖的斩去鬼手,一切都在一瞬之间。
难能呼吸、风雨变换的一瞬之间。
这一刻过去,深林之间便传来一阵清脆的拍手声:“没有魂火、五脉破碎、内府皆伤,竟还能这般硬挺的站在这里,佩服、实在是佩服!”
偷袭之人踏步走出阴影,身影渐渐在远处伏天氏的咆哮中现身:宽大的黑色帷帽,裹得极其严实的直襟长袍,明明是长袍腿脚处却捆着一圈腿甲,显得不伦不类、格外怪异。
破去眼前的威胁,五脉已是逐渐支离破碎,但江火身姿依旧挺拔,声音依旧沉稳:“间晦堂。”
间晦堂,便如起名是个隐匿在大道小巷间的隐晦之地,买卖消息的营生做了几百代。据说在间晦堂可以买到行商的来往路线;可以买到哪家妾偷了哪家郎的闲闻;甚至可以买到今日文德府拟了几把奏折,行令府又接了哪些御令。总之只要你有足够的钱,或者足够值钱的消息,近乎是你想知道的,间晦堂都可以给出答案。
当然,他们还有另一个不怎么为人所知的营生:买人头。
眼前这人约莫是谁买来取他人头的?可倒也不想,若是他身份暴露,让人买来间晦堂杀他,来的也不该是一个区区光晗地境的刺客。
光晗地境杀钓鳌客?那和投石入江有什么区别?
所以江火问道:“我这人头,出价几何?”
黑衣人站定,插着腰掂了掂手中的剑,冷笑道:“一个不过开元进境的人头,能值几个钱?少他娘给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你那怪了吧唧的身法,老子早在进林子的时候就把你头砍了!”
此言一出江火基本已经确定不是他身法暴露招致来的仇家。
那便只有两种可能:因洛惊鹤而来或者是前些日子败于他手的张怿。
“行了,老子也懒得跟你嗦了,虽然你小子有点骨气,这么大的伤还能站在此处跟老子说话,但你这人头早些摘了,老子也早些清闲。”
说罢最后一次掂起手中略显宽厚的长剑,脚下发力如得隐龙猎狩般,一瞬间露出自己的血口爪牙,直扑而来。剑火卷起地上碎裂的青藤和石块,不留余力的扫向满身是伤的江火。
只是这声势浩大的一剑在江火眼中,却是满是纰漏:本该一往无前的一剑,在这黑衣人的手上却是夹着一剑了事的敷衍。或许在黑衣人眼中,他这般微弱的修为实在不如眼中,加上近乎半残的身子,根本不值得黑衣人出第二剑。
但总有那么个被人说烂的俗理:自负蒙蔽的双眼下永远都看不到真正的胜利。
江火抓住黑衣人周身全无防备的机会,眼中星霜运转,静了风、定了雨、黑衣人的动作也停格在出剑的那一刻。
这约莫是在身体好前最后一此动用神通了。
绕至黑衣人身后的时候,他的眼睛和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剧痛从而强行散了星霜。这却导致了他刺出的藏锋微偏,本该刺入黑衣人心口的无形剑意,此刻却刺在了黑衣人后腰处。
星霜散去,黑衣人的痛叫也随之而起:“啊!”
江火想再补一剑,但沉重的双手已经难以支持他的想法了。
只见黑衣人一个后跳,黑色的帷帽下一双充满血丝的眼中此刻塞满了惊异,甚至还有几分恐慌,其实倒也怪不得他,这般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刺出一剑,那下一次是不是要拿走自己这颗人头了?
带着惶恐,黑衣人浑身内气激荡,被江火刺穿的后腰血液顿止,随着黑衣人一声怒喝,而后剑上的青色火焰疯涨,刹那间就有足足一丈余长,想必是要动真了。
“江兄,你放心对付那便,这里我们还应付的住!”李九一扯着嗓子喊道,明明身上已经多出了三四道深浅不一的口子,但他还是和夏清云勉力抵挡着伏天氏,此刻想要撤阵,已是来不及了。
“江师兄,何师姐她……她可能快要撑不住了!”偏在此刻陈雨青带着哭腔颤抖出声。
轰隆
雷声渐起,迷雾中的阴云更甚,雨点在伏天氏的咆哮下如同将倾的河海,密集的珠玉碎裂声充斥在江火耳侧。
身前是深渊,身后亦是深渊。
他能如何呢?
“陈师妹,你的剑,借我一用。”
第四十三章 路和证道剑
途经千万里绵延,偏偏停驻这片天空。www.uu234.ccwww.uu234.cc
裹挟着时间奔走,点一盏万古明灯。
至明媚人间,至星火铺陈。
曾九剑证道,换一个法天象地。
眼下几尺少年、几般**、几多险境,自当是一个人间,虽然迎不来他的法天象地,但这九把式的证道剑,还是可化出三分燎原星火。
“陈姑娘,你的剑,借我一用。”
声音很轻适、很淡然,让得陈雨青心下宁静,缓去些许急躁,把剑递给江火。
今日的变数,着实是江火难以预料的,他倒也想等身体恢复的好些了再出门游走,取些必要的物什,奈何时间催促的紧,一个月后就是剑林大开的日子,若是那时候还没有恢复到光晗地境,便是他的底牌再多,也难能在那么多人眼下取走自己想要的剑。
而身体未复之前,来此古墟是他最好的打算,毕竟无主魂火的好处要远远强于那些个药草,即便是雪承所赠的奇花异草,也难从根本上恢复他渐熄的魂火,最多不过是温养之用。
可惜人生本就仓促,即便有了百多路可供选择,催压的时日也只能让你择其一条,一条未知且荆棘丛生的泥泞之道。
所以行在此道上,看不见的黑暗需得去点亮,刺破足踝的荆棘需得去斩断,就如得现在,既然带着这些少年来了,即便各中未知的险象迭生,他也得举起剑,点一盏引路星火,再前行。
纵然会暴露他的身份;
纵然会让他的魂火彻底熄灭;
纵然会给三百年前未结之怨起个头;
但他依旧要出这一剑。
这或许不是道,但至少是条路,一条生路。
一缕白红色的剑火蓬勃而起,自江火的白衣之上,自陈雨青的长剑之上。
剑火通体白彻,只有其间一点是赤红色的。
这缕赤色,不是由剑点燃的剑火,而是江火体内最后一点魂火。
可即便如此,也不妨碍那点点赤色,映红整片雨幕,照亮整座阴云!
“赤红色的……剑火。”
陈雨青忽然懂了:江姓、绝世的容颜、赤色的剑火。
低声喃喃道:“钓鳌客。”
果真如她初见,那不是和她同处一个世界的人。
她便似那黑衣人手中黯淡的青色,只能仰起头,退下步子,远远看着、远远看着。
突然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放松了假意拥紧的双臂,有些颓然的靠在身后被雨水浸湿的古木上,问一句:她真的赢过天命吗?
黑衣人手中蓬勃的剑火熄灭了,源自他的恐惧,源自他剑火的臣服。
那是一缕归不得故乡的王。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用尽全力也无法让自己的剑再燃起剑火,黑衣人心中的畏惧逐渐吞噬了他的理智,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剑,疯一般的咆哮道。
江火没有回答他,因为即便黑衣人能等,伏天氏能等,何阳阳将逝的生命也等不了!
“第一剑证道。”
于枕戈寝甲的火海,于血肉堆砌的城池,于老卒旧民的呐喊,证第一剑:止戈。
随着江火的声音落下,雨幕骤然间停止了,没有了其间的阴云和浓雾,也没有了什么高大的古城墙、遍布的树林藤蔓。
有的只是遍布的血海,埋在黄沙的断枪旧甲,以及遍地的白骨墓碑。
这里是一座荒城,一座证道剑下显象的荒城。
黑衣人早已经呆立不动了,哪怕是正在鏖战的李九一和夏清云都因为一瞬的呆愣,身上多出了几道伤口。
他们有感情思维,会震惊,可伏天氏不会。
只是它的凶悍,也到此为止了。
江火的声音之后,再落下的便是手中燃烧着赤色火焰的长剑了。
唰、
随着一声细微的剑尖破风之声。
在这个黄沙漫天的荒城里,突然出现了两把古朴的巨剑。
巨剑,有多大。
大到遮天蔽日,巨剑下的所有人仿佛蜉蝣比之高山,砂砾比之塔楼。李九一毫不怀疑这柄剑砸下来,不止是伏天氏,连他和夏清云都会被砸成肉泥。
是砸,而不是别的。
他相劝江火三思,不要玩这种同归于尽的剑法,可胸中的震撼,以及鼓胀的双眼,根本让他无法把目光从巨剑上挪开,也无法让他说出一个字。
原来,这就是仙道。
黑衣人已经绝望了,无力的跪倒在地上,丢了魂魄,不断重复着自己说过的上一句话:“你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他是谁?
是谁呢,是一身法天象地打退遗族万军的剑仙?还是藏于青山的钓鳌客?
大抵都不是吧,或许只是一个运气好一些的普通人。
剑落。
随着一声巨响,脚下的黄沙开始卷动,大地开始龟裂,一道道可被称作天堑的深渊开始形成,埋了枯骨、埋了兵戈、埋了岁月。
同时也埋去了黑衣人,和那伏天氏。
李九一和夏清云只感倒自己正在下坠,疯狂的下坠,而肆虐的黄沙让他们再难睁开双眼,或许落地的时候,他们也该死了吧?
但是,并没有。
脚下踏实,黄沙渐息,虽然一颗心好似还在下坠的空中,但他们还是有些疑惑的睁开了眼睛,难道自己没死?在那样一剑下,居然没死?
睁开眼,看到的竟是那青色古墙、老旧的藤蔓、高大的古木。五感渐渐恢复,雨点细密的打在他们身上,耳间依旧风声呼啸。
是梦吗?
摸了摸自己浑身的伤口,看了看依旧倒在一旁的何阳阳,还有那已经消失的黑衣人和伏天氏。
“这……这不是梦。”
这是一剑,钓鳌客的一剑。
第四十四章 疯狂而又合理的举动
四周虽然还是青苔巨木、古石高墙,但在针对他们头顶的地方,出现了一整片被撕开的雷云,此刻还在断断续续跳跃着赤色的电弧,像是一颗直映着黑色玄空的眼睛,在阴云密雨中低低俯视着这片古老的大地。
江火的双手抓住剑柄无力地垂下,剑尖抵在破碎的石板上,虽然还能勉强站直身子,不至于倒在地上,但从面具下处的缝隙间不断流出的鲜血,还是默默诉说着这幅身躯的惨状。
没有魂火把持灵台,五脉已全然涨裂,若非那枚在他体内忽闪着的无瑕剑意,此刻他早该是一个废人了。
这还只是眼前之忧,而更令他担忧的隐藏在更深处的祸端。
前有渊暮山剑指赤阳天,后又有一式止戈证道剑,就算三百年间那些人老了愚笨了,也该猜出来点什么东西。
时间啊,真是太不够用了。
另一边的李九一、夏清云就那样呆呆的看着天空,怔怔不语,好似还在区分幻境和现实的区别。直到江火缓步挪着身子打算走向何阳阳的时候,他们才回过神来搀扶着江火走向何阳阳。
师兄弟二人难得默契一回,都没有说话,稳步把江火搀扶至何阳阳身侧,看了一眼说不出是憔悴还是失落的陈雨青后,两人对视一眼,缓缓后退几步,把空间留给这位江兄、江师兄、江前辈、钓鳌客。
因为他们知道,眼下此景,只能把救回何阳阳的希望寄托在江火身上,即便说再多的话也于事无补。
何况方才经历了一遭生死磨难的他们,真的已是身心皆疲,没有力气说话了。
陈雨青更是如此,而且比起李九一、夏清云二人,她的心现在已满是诸般郁结,道心动摇不轻:有些人和事根本就不在她的命数之内,连同生死富贵一般,都不该是她能决定的,自己真的胜过哪怕一次天命吗?若是没有,那么拉过何阳阳,拉过这么一个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师姐为自己挡刀,又有什么意义呢?
三个人不说话,江火也省了多余的力气,浑身的僵硬剧痛让他显得有些笨拙,笨拙的蹲下身子,笨拙的抚向何阳阳,再笨拙的抬起手中的长剑。
何阳阳的伤,很重。
倒不是因为身体的伤势缘由,而是在那只灰褐色鬼爪的拍击下,导致她的魂火已经渐渐熄灭,就如同此刻的江火一般无二。
可整座天下,有俟剑诀的独他江火一人,如今何阳阳这个模样,若是再不考虑用什么方法替她再此燃起魂火,只怕再过个把时辰,她便是要命归西天。
现在能如何呢?江火抬起的剑尖引向了那团伏天氏消散后留下的灰褐色火焰。
他想做一个看似疯狂又算得合理的举动:用伏天氏的所祭残魂,来点燃何阳阳渐熄的魂火!
这世间应该无人愿意把自己的魂火染成灰色,那象征着死气的颜色。可这簇灰色的火焰偏是上古大族伏天氏之残魂,本源之强盛根本无需多说,经历了千万年消磨,被祭的一缕残魂都有纵象天境的威能,若是让它完全借由何阳阳之魂火绽放,那又该是何种风景?
即便是灰色,也该是令天下为之侧目的灰色。
何况此处虽是古墟,有无数强大无主魂火的古墟,但他没有时间,也不敢去赌自己能找到适合的无主魂火替何阳阳续命,所以引伏天氏残魂的举动既疯狂又合理。
见得江火剑尖引递下,那簇灰色的魂火渐渐开始汇聚飘动,先是在江火所持之剑上跳跃,而后在江火所捏剑诀之下被打散,如得缕缕流光,奔散在夜空之中,围绕着躺在地上的何阳阳,跳跃不停。
唰、
第一缕灰色流光跃入何阳阳体内,然后便是第二缕、第三缕、百千缕,接连发出唰唰之声。
夏清云沉默在旁看得真切,如果他没记错,这引魂之法,也该是数百年前就已经渐渐失传的手法才是,甚至比起他们雪越山的阵道之学更为精妙,也更为晦涩。
但既然是钓鳌客,这些不可能也就理所当然的变为可能了:若不是钓鳌客,谁能知道不过区区一剑,便可有碎塔断江、踏山退军的意气豪迈?若不是钓鳌客,谁能知道何谓死生轻掷为一诺?
就在那些灰色魂火尽数没入何阳阳体内之后,夏清云清楚的看到了何阳阳逐渐红润的面色,听到了何阳阳渐稳的呼吸声。
真的救回来了。
江火再无力抓住手中的长江,当啷一声弃剑在地,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对陈雨青三人说道:“带她回去罢,修养十多日,应该就能参加剑林之比。”
陈雨青木讷的扶起何阳阳的身子,心下有八分忧虑:若是何师姐醒了,她那拉人挡刀的举动……
“江兄,你这话是啥意思,你都伤的这么重了,不跟我们一同回去吗?”李九一难得听出一次话外音,挠了挠头向江火问道。
还是叫着江兄,毕竟一时也难能改口。
江火默默摇了摇头,转过身面对这那险些要了他们所有人性命的石门,轻声道:“我有要事必须进去一趟。”
有时候信的该还是置死地而后生几个字。
半个月后的剑林,三个月后的无生寺,一年后的放尘山,加之各般隐患,他所能选择的路也只有眼前这么一条,既写着生又写着死的路。
而且,在他的心中,好像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进去、进去。
“好罢,那我们先行送何师妹回去了。”李九一点头说道。此刻的他也不想去什么古墟的隐秘之地了,他累了,一种生死不能把握的疲惫,一种无力拖人后腿的疲惫。
回去练剑喽。
雨还在下,陈雨青被打湿的黑发已经遮住了她的面容,恍惚间看到:那抹白衣,那巍峨如山般的身影,一剑逆了生死,只带着些许寂寥渐入迷雾,行向远方,不问归冢。
那是一幅怎样的风景。
一瞬间,她木讷的眼睛里,渐渐流动了神采。
第四十五章 试炼
江火捂着阵痛的胸口,走到高墙之下,伸出另一只手向青藤缠绕的石门推去。www.uu234.cc
明明极其厚重的门,在他推来却不费丝毫力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默默牵引着,引开石门、引他走来。
无人可以胜过仙岩群桥的四只上古异兽、上得那天地棋盘;也无人可以破去天空林地的法天象地、入得那倒挂铜葫芦。而在他面前,一处不逊色于这两处的奇地,竟是在这么个机缘巧合下完全向他敞开。
江火渐渐走过宽厚的石门,拨开缠绕其间的藤蔓,一步踏过一步,石门间短暂几个呼吸的黑暗却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耳边低声的呢喃声音渐渐频繁,如雨幕一般点点打在他湿透的白衣上,不再停歇。
轰、
而在此刻,石门竟是自己关上了,像是朝堂中的侍礼郎,一次只引一人入朝面圣。
最后一缕夕阳也撤出了这片围城中最后的一个角落。
夜幕,降临。
可因为这万余石像此刻铺着青光、闪着白芒,所以即便是夜里也不算多么黑暗,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了这眼中眼中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面圣,不知眼前这幅风景算不算得上是入朝面圣:背后左近还是那几十丈高的巨墙,可其间除去保存完好的高大祭台、四方尖塔,竟是多了千余万余的石像!大小不一,皆如得门前盘踞着的伏天氏石像一般,定格着被祭出的模样,有面目者神态虔诚、无面目者体资恭敬,皆或跪或迎的面向高墙最中央的那处高塔。
不,不算是高塔,那是一根石柱,巨大的石柱。
其间刻着连他也不认识的古字,周身盘绕着什么,像是龙身带着鳞片,一圈又一圈的盘绕而上,看不到爪,更望不到头。
江火深深看了一眼四周跪拜着的石像,呼出一口气迈出了步子。
生死难料?未必就不是福祸相依。
可当他走出第一步的时候,这些静谧地铺陈在石像上的白芒突然动了,像是无生寺所说的静入东方琉璃世界一般,在那些白芒迎面而来的时刻,仿佛有许许多多的场景涌现在他的周身,每没入一点白芒,他周身残缺着的幻想就越清晰一分:
是个黄昏,染着血色,在这个荒芜大地上的每一处角落低声呢喃。
天上一影凤青鸾,十二尾羽各执一色,光晕流动间便是玄空崩塌;混沌左右摆动着只生巨口的头颅,咬噬着最后的余晖,在它们身侧是单目六臂的人身,跪匐在地上,虔诚的拜倒在面前拔地而起的孤独石柱下,双手合十,嘴上不停低语;此间没有云雾,只有鳞片如同江水的应龙,咆哮着抖落身上的江水,化作一片白雾,雾中一个个的蛇首人身,竖瞳四映的光芒点燃万古前最早的明灯。
那是古早的人类:烈山氏、广玳氏。
不过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无数的古兽,无数的人影渐渐凝聚在这片幻境中,直面着那根石柱,缓缓跪下,朝圣。
可在这样神圣的场景下,有一个身影却是格格不入。
穿着兽骨所制的盔甲,双眸燃烧着战意,踏入这黄昏中的盛景,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
一柄古旧的青铜剑,燃烧着赤色剑火的青铜剑。
再接下来,是一声咆哮,一剑出鞘、一身一去不复返。折翼的凤青鸾、悲鸣的混沌、凝结了鳞片的应龙,哪怕是再来个百千,依旧挡不住那身人影,无甚奇特、生着四肢的普通人影。
很快,他冲过了阻碍,奔向了那根巨大的石柱,也从江火身边擦身而过。
那一瞬间,江火听到了两个声音。
一声来自石柱怒吼,一声轻声的询问:少年,你可曾准备好了?
原来,这根山高的盘龙镇柱,是活物。
原来,这奔来的人影,隔着万古的时空,也能看到他。
“如果准备好了,便同我一般,踏过它。”
是幻境?还是试炼?
江火无声笑了笑,不过是一夜间的黑暗。
夜色的最黑暗,那不是最黑暗。
踏过它?这有何难?
……
放尘山,江火不在的第一十一天。
一身鲜红暗花云锦裙的洛惊鹤无趣地躺在江火床上,看着渐落的夕阳,又瞥了一眼放满屋子的酒壶,叹了口气:“出去一趟也不知道回来,我成天累死累活给你下山拿酒,你那破剑招就那么金贵?不就是个十里剑机,用得着躲着我不回来?”
说着一挺身子坐起来,随便拿起身边一壶酒拔了酒封喝上一口,嘟囔道:“这破山里真是无聊死了,乱七八糟的规矩一大堆,还成天让我吃什么辟谷丹,苦了吧唧难吃的要死,还有这山下的破酒,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我当年喝的哪一种不比这个强?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一滩酸水嘛。”
“反正你要是明天再不回来,我就把这些破酒全扔了!”
昨天她也是这样讲的,昨天的昨天也是这样讲的。
洛惊鹤扔下酒壶,出门前最后忘了一眼江火的床榻,吐了吐舌头。
就在洛惊鹤的点金碧云靴踏出房门时,那名一直跟着她老者突然出现在洛惊鹤身后低声道:“郡主,近些日子山下有些不太对,您明日还是不要下山了。”
洛惊鹤闻言皱起眉头,显然老者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她说了,有些不耐烦:“我说过多少次了,这山我每天都要下,谁也拦不得我!”
“可是……”
“没有可是!你在担心什么?若是担心没有本事保护好我,那你就跟我爹去说,换个更有本事的来。”
是了,他在担心什么呢?怎么该对自己的剑有所怀疑?
老者低了低头:“是,郡主。”
……
而在木屋后的一处阴影中,有声沉闷的低语:
“多下山好,多下山老子好出手。”
第四十六章 缙歌
落日如血,映着同样满是血迹的大地,悲鸣声与咆哮声各掺一半,给这幕终章奏起最后的礼乐。www.uu234.cc
礼崩乐坏、天塌之象。
当江火随着那持着青铜剑,披着兽骨甲的人走近那上那盘龙镇柱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能听到这些不是因为阵法或是其它,而是因为他体内那柄无瑕剑意,那古神俟留下的剑诀。
这里也不只是幻阵试炼,就在此刻它还有一半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是还活着的。
不是这盘龙镇柱,而是这青铜剑主的魂灵。
他是活的。
因为这青铜剑主奔向漫天黄沙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少年啊,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江火看着周围似幻似真的落日之景,摸了摸脸上被风沙划破的新伤,说道:“景寰历五百六十七年。”
青铜剑主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一道通天剑影斩落一只应龙后,低笑了一声,又问道:“距离天树被斩之后,过了多久?”
天树?应该就是命赋巨树了。
江火答道:“已经过了九千年了。”
“九千年……”
江火看不到他的面容,因为他的脸是藏在一张兽骨铠甲之后的,但仍能听出他此刻只字片语的情绪。
该是一种感怀、一种怅然。
“想来这么久过去,哪怕是您,也已经不复存在了吧,所以才有这么个少年,带着您的剑来到此处。”
青铜剑主用江火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喃喃道,但又很快高声道:“小子!能来此处,说明你该有被认可的资格。眼前黄沙漫漫,却与你现在实力无关,凝你三分剑意,让我看看以你胸中气概,在此能化出几丈天地?!”
话音刚落,就把身子让开,让江火一人直面这血海黄沙。
江火也早就察觉到了此处幻阵的特点:纳实入虚。
就是说此刻他的魂火与这片世界已经难以分开了,而若是在此处被杀,那么现实他也就回不去了,说是幻阵,但更像是一个全新的小世界,就如无生寺所说的三千大千世界一般,大禅天下的小禅天。
而在此处,虽然他的身体依旧剧痛,可是胸中那柄无瑕剑意却如同代替了魂火一般,疯狂的燃烧,将有形无形的剑意遍布周身各处。
若是这样的话……
江火站定身子、闭起眸子,慢慢回想起三百年前融会贯通的一招一式。
“小子,眼下可没时间发呆,那只鹏兽要过来咯。”
青铜剑主说话间,一抹巨大的双翅忽扇间停在了江火的面前,只见得翅膀和一只像蝎尾一样的钩爪,没有头部,没有五官。
鹏兽,江火知道它,凭借实力在上古虽然还排不进中流,可凶戾的名声让它在这异兽纷呈的上古,占了些许席位。
它的心脏和内府该有的一切,都长在那双翅膀里,而它的嘴和排泄口都生在尾部的巨钳之内,一柄巨钳生着万法不侵的血脉神通,唯有比其更刚更利,才可以伤到它。
鹏兽很大,不说遮天蔽日那等难以比较的画面,就说此刻,它的身躯也仅比江火凝出的赤色证道剑小上半分。
不错,这是时隔不足一日,江火又用出的第一式证道剑:止戈。
巨大的赤红色天罚之剑,此次下坠的速度与势头比起前一次还要强上数倍!
唰!
破空声下剑尖垂落,这次不是像上次一般砸落而下,虽然那一剑将伏天氏和间晦堂来人成功镇压,但在江火看来,那连半成‘止戈’凌厉都没有发挥出来的钝器,不能称之为剑;
可破世间万法、可斩天地洪荒、可尽胸中意气的,才叫剑。
就如同现在的‘止戈’,剑锋凌厉下的鹏兽,在一声断发轻声下,分为了两半。
一半一翅,十分对称。
江火缓下手上的剑意,呼了口气,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果然此处如他所想,是一个本就为魂火所化的世界,因此在此处即便他没有魂火,也可以仅借剑意发挥出他至少九成的实力。
还是在三百年前的九成实力。
“小子,你的剑怎得只有这几分凌厉?我观你胸中意气可不仅该如此。”
天地有清浊,有清则必有浊,可天下至清往往不在至清之地,而是生在最黑暗、最浑浊的地方,能从那里走出来且仍怀浩然的,才是真正的天下至清。
可青铜剑主从江火的剑中看到的,不仅是这份浩然,还有几分没能甩去的黑暗。
凭借这样,这少年……即便有了那柄始祖剑,也绝无可能登上这根盘龙镇柱。
黄沙依旧飞袭,落日依旧紧催,而江火的剑,也如青铜剑主所想的一般,渐渐斩不开新的路了,他与一只应龙缠斗在空中,引了狂风招了雷霆,任由江火剑招万种变化,可依旧伤不到应龙一丝一毫。
当!
又一招拉起罡风架剑阻挡,可这一次好似乏了力,江火双手颤抖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像是被一巴掌拍进土中的蚂蚁,挣扎着四肢,觉得除了本就有的五脉胀痛,此次连骨架都快散了,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肋骨,已经断了数根。
这是幻阵,攥着他性命的幻阵。
抹去脸上被血迹搅混的粘稠黄土,江火看着天空中赤绝的风景,听着应龙似鹰似龙的吼叫,他苦笑了两声:比起这些上古最强的异兽们,他的剑,差的还是太远了。
“差的不是你的剑,是你心中放不下的过去、抹不去的浑浊。”
青铜剑主好似知道他的想法,出声说着,并抬起了那柄刻这古字的青铜剑:“也许,你不应该先来这处战场,而是应该先去走走你的过去。”
过去?
就在江火思虑间,那柄青铜剑突然赤芒大盛,盖过了天空残阳永照的血红,卷着江火又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一个没有鲜血和残阳的地方。
这里下着雪,是在一泓湖水之上。
湖上、泛舟、落雪、煮酒。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柔的细语:“缙歌,酒好了。”
!!
第四十七章 过去与未来
进入幻阵的人会不清楚自己在幻阵吗?
不,他们都明白。www.uu234.ccUU小说
可难的不是辨别幻阵,而是心甘情愿从那里走出来。
就像此刻,耳边有她轻声的哼唱:
干戈载戢兮,子琴共执兮;
甲胄生虮兮,花开北寒兮。
江火已经记不清了,有多少个日夜未曾听闻这般动人的歌声了,他只知道,随着时光的拉扯,她的面容于他而言,已经渐渐模糊直到记忆不起。
三百年前,他也曾执拗的认为,自己执著的东西,哪怕山河破碎、乾坤颠倒,也能清楚的记得。
可三百年过去,待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胸府间盘踞的只剩下了恨意,至于他们的面孔,真的好淡、好淡。
即便她是最懂他的人,即便她甘心做一柄剑鞘,去收敛他的光芒。
江火拍了拍肩上积下的飞雪,摸了摸腰间熟悉的长剑,这个时候的它还没有挂上那名为落英的剑穗。
“缙歌,前面就到离河剑池了,你的酒要再不喝,可就没机会了。”
她的声音,柔却不媚,清丽却不雍雅,可依旧轻易穿过了万里层云,打动了这七月高阳,换一场千山落雪。
毕竟是天地下最负盛名的歌女,一把嗓唱尽天南地北,哪怕是为唱乐而生的北邑族,也要逊其三分。
只可惜,二十岁以后,她只愿为一个人开嗓。
“缙歌?”
“来了。”江火呼了口气,清净了心下的所有杂念,掀开蓬草入庐。
可再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绽如星光的双眼,愿意为了他敛去所有神采,弯了又弯,恰如一轮小月,把最美好的笑容展现给他。
三百年前他不懂这笑容的意义,现在懂了。
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能给她什么,哪怕一句承诺。
“看着我做什么?喏,你最喜欢的梅子酒,冬月初采的哦。”她递过来一杯温好的酒盏,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笑道。
江火接过酒,低下头抿了一口,明明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与我同行了这么些险地,你后悔过吗?”
女子收拾碳炉的双手微停,皱眉问道:“缙歌?”
好看的眉头之所以皱起,不是因为她有什么不解,而是因为眼前的青年,皱了眉头。
“缙歌,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眼前这个青年所信的,只有他的剑,所惦念的也只有他的剑,那柄剑可以让他不避祸福、不俱任何一条路。
可现在,她看到了一丝犹豫。
但她不忍心把为难的话留给他说,也不想让他费心思去回答她的疑问,所以她很快笑了,说道:“有什么后悔,我看过了这天下最美的风景,那是多少人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而且,还能陪在你身边。
不过这最后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她知道缙歌的目光,只会停留在手中的剑上。
“从未后悔。”
她再次强调。
“是吗?”
江火记着她的笑容,望着浅色的酒液,此刻却好似伸出了无数根指节,拉扯着他去往了另一个泥沼。
当、当、
还未等他睁眼,耳边就响起了阵阵钟鸣,那是铭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声影,裹挟着仇恨,支撑着他一次次从退无可退的深渊中爬出。
祈神钟。
那这里……就是渊暮山深处的遗族腹地了。
他跌坐在地上,此刻这荒芜的大地间,盛开了无数诡丽的花朵,泛着猩红色生在无数骸骨之上。
那些骸骨是他的同门、他的长辈、他的袍泽。
是他痛到骨子里的过去。
而在这震彻天地的祈神钟声之间,突然传来了阵阵低沉断续的歌声:
干戈载戢兮,子琴共执兮;
甲胄生虮兮,花开北寒兮。
谓与同归兮,九死不悔、九死不悔……
江火鼻子一酸,早在舟上落雪间再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眼前这悲绝的这一幕,又将重现了。
可他这一次,没有像三百年前那般,呆立僵直着身子,等候身后的女子,用最后的体温把他拥住,在他耳边轻声说:没关系、没关系。
江火转过身子,望着神色黯淡的女子,笑了笑。
向前,把她轻轻拥在怀里,道一声:“谢谢你。”
一瞬间,女子本已经失了力气的眼睑陡然睁开,盯着眼前的青年,眼中的星光再次流转了一刻。
把脑袋埋进朝思暮想的怀中,轻声道:“缙歌,这人间,会如你所愿的。”
“如果、如果有来生,我温虞,再不要只为你唱曲儿,我愿做一柄剑。”
“映着你笑容的剑……”
她还是把最后的笑颜都留给了他,闭眼了。
“……”
江火望着怀里逐渐消散的人影,眼眸虽然通红,可语气巍峨坚定:“会的,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因为,我还活着。
温虞走了,这幻阵也便散了。
接下来迎着他的,还是一个雪天。
飞雪飘洒间,他缓缓坐在一座墓前,墓上刻着六个字。
书才度,许客衣。
正是被宁远楼害死的老丞相。
这次是三百年的幻阵吗?
同样是落雪,但这一次他记得很清楚。
那天是赵侯爷再上放尘山的第二日,他准备入那青山悟剑之前,最后来看看这位老朋友。世人都知道他江火和王朝的许老丞相是十多年的忘年之交,可不会有人知道,三百年后他刚醒来的夜里,是许客衣收留了他。
记得,那天也是这么个大雪天,冷的迫人心弦,只有七八岁身体的他,差些死在这本该最富庶的皇城之中。
醒来就是七八岁,虽然三百年的种种记得仍然清楚,但有些东西还是不太一样了,比如他的剑火,变成了红色。
坐在墓前,他的耳边就又回响起老人的话:
“小兄弟,老皱着眉头作甚么,来来来,喝一杯!”
一把推过来一杯闻上去就提不起兴致的酒。
“我跟你说,外面这帮人啊都叫我老学究,嫌我古板迂腐!可谁不知道,那些个酸儒的骄矜自大,我说句四征军该添些岁俸了,他们就立刻多派些监军、府下丞过去看着。嘴上说着天下太平,万不敢军威过重,可打了仗丢胳膊断腿的还不是他们那些瞧不上眼的粗布甲士!”
老脸上醉的发红,摇着脑袋抱怨个不停。
“老弟啊……莫不要带着仇恨,走一辈子呀。”
那之后,江火就走了,悄悄离开了丞相府,走上了寻那大道的路上。
风雨飘摇,辗转千万里。
见过了恩恩怨怨难能诉平的江湖风光,见过了寻常人家的生离死别,见过太多人力不能、无力回天的无奈之事。
每年清明回去看那许客衣的时候,那老头直拉着他,缓着未醒的酒劲,忙不迭的夸他变了。
只是这次雪落的日子里,候不到来年的清明了。
“想不到再次祭奠你,会是这样一种方式。”
风雪下的江火嘴角扬起,喃喃道:“你的路到头了,我的路却才刚刚开始。”
如果放不下过去,就无法向前。
对吗,老伙计。
第四十八章 巫陵和涯棺洞葬
江火再睁眼之时,却没有看到那血红色的古老战场,也没有听到凤青鸾的啼鸣、应龙的低吼。UU小说www.uu234.cc
入眼的是浓重至极的云雾,入耳的是风和风碰撞的肆虐声。
“小子,还挺快。”
是青铜剑主。
此刻他正盘膝坐在这处云雾之中,那柄刻满古旧文字的青铜剑也插在其中,于这荒天野地之中陪着古老的战士之魂。
上古没有剑仙,只有战士,为部落而生、为部落而死的战士。
“此处是?”和江火所想并不一样,他以为在经历了那般幻境除去心魔之后,还得回到战场登一次盘龙镇柱。
“我没在古龙的头顶。”
古龙?这角不似鹿、腹不似蜃、鳞不似鱼、爪不似鹰、耳不似牛,还与石柱共生一体的活物竟然是龙?
“莫要惊讶,这世间可是有很多东西,用的是我们仅知的字句命名的。人啊,比之天地,实在太过渺小了,几千年所见所学怎可道尽这天地洪荒?”
说罢青铜剑主拿起剑,站直身子,用手拨了拨眼前云雾说道:“就不说这些闲话了,你的时间也不多了,长话短说吧。”
江火低头,对方说的没错,他的时间的确不多了,几乎每个呼吸间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生机的消亡,若不是无瑕剑意使然,没了魂火的他早该闭了眼睛。
“此处名为巫陵,是数十个部族填了几万条性命建造起来的巫陵,也是巫之族陨迹之地。他们用鲜血和数代所学,哪怕不惜断绝传承也要镇住的,便是此地聚集着的古兽们。至于为什么那些古兽会聚集于此,至于为什么我们会这样座,你无须知道其中详细,只记得和这座古龙有关便是。”
古城的没落、巫之族的消失、神秘的古龙。
江火暗暗记在心里,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些或许和三百年前他在遗族深处看到的那一幕有关:万千有形魂魄如同虫豸疯狂的爬出那座祈神钟下的深渊。
“本以为古龙死后的几百年里,待这些古兽魂火渐渐失了方向,我们所留的‘灯火’就会依照前来填埋了这座城,可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知道,死去的我们还是没能看到巫陵消失的那一天。”
“灯火?什么灯火?”
“巫之族用最后的法门,让几个部落中最杰出的战士入棺,沉睡在了九州各处悬崖,待八百年巫之族法门失灵,他们就会苏醒,来斩尽巫陵中最后的魂火,可惜,见到你时已经是数千年以后了。”
涯棺洞葬!
江火眉目一跳,果然和遗族有关!遗族的将九野,便是自称苏醒自涯棺洞葬,是上古所遗之人。
可是,上古部落最杰出的战士会有那么弱吗?一个连他一剑都接不下来的彭开昼?
“所以小子……”
青铜剑主声音突然一顿,拿剑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抬起,在江火根本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把刺入江火左胸。
“小子,这魂,我帮你续了!”
“天下没有白给的东西,这巫陵不论多难,你也得把它给我填进土里,记好了!”
啪嚓、
像是烧瓷匠打碎了颠倒了整座窑口,破碎声接连不断,而江火眼中的风景也似凋零的片页,一面面离他远去。
先是天空中的云雾散去,裸露出方才二人站立的‘古龙’一角,那望不到边际的竟然不是它的头顶,而是它头顶间的一枚鳞片;接着鳞片也碎裂了,出现的是又一个一模一样的血红色战场,传来青铜剑主问之不清的呢喃:
“小子,你可莫要辜负了胸中那柄,始祖剑。”
斩落的应龙再度忽闪着鳞羽飞上天穹,撕裂的混沌拼合成身,让狂怒的咆哮再度响彻这片天穹。
原来不仅是江火的时间不多了,九千年过去,那青铜剑主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里,是他的战场。
……
景寰朝堂文武两分,且泾渭分明。
文首内外阁老,只是在许客衣老丞相走后,内阁便愈发的不受制约,猖意更甚。本该为天下民求利的外阁两府皆受制约:行令府成天接着内阁通过人皇批奏下来的条令,像个傀儡一般看管着那些狗屁不同的新条令;至于建粟府,如今只能做些减少赋税的无力之举了。
至于武,大司马旗下四征军、四府军,可惜如今年事已高,本来用于均衡四府势力的四府军,如今也被圈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下边境最被人瞧不起的粗野汉子们,依旧操着褪了色的战刀长戈,伫立在人族三州四方,能看到关外落下的夕阳,却看不到京城哭泣的妻儿。
而故去的老丞相许客衣,却偏偏喜这些莽汉子,没事就启几把奏折给边境的汉子们添两三件冬衣、派两三批辎骑。
身处文列,却和大司马走的最近。
不论于上面那一位,还是下面那些个眼睛,怎能少下祸端?
只可惜,老人家走的突然,这些祸端也值得让她一个人背了。
许黛舒的手依旧提着那根硬毫笔,不过这一次的字没有素也没有雅,只是凌厉、只是锋芒。
“小姐,您当真不去一趟天礼学宫?”
“去有何如,不去又有何如。”语气还是那般平淡,没有质问,也没有答出是否。
“您就不管那些人啦?他们可是连你的上师身份也想剥了去,好让咱们更走投无路!”
许黛舒停手蘸了蘸墨,慢慢用左手拂过有些下落的云纹绉纱袖,搭在右臂上防止碰到墨迹,再缓缓按压住纸面,接着写出下一个字。
很慢,很静,也很好看。
所以一时间堇书没有再说话。
直到许黛舒开口:“树虽倒,可果实堪在。果子只有一个,而通向这棵树的路,却有很多条。所以,不急。”
文武两分、内外阁僵局、王侯暗斗、甚至皇庭内的纠葛,都让这在普天下万民心中许老丞相的声望,成为了一个果实,硕大的果实。
“您是不急,可四殿下已经来了好几趟了,今日正午还刚来过。”
“哦。”
“他还让我有句话转告您。”
“讲。”
“他说,赵侯爷来您这里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打算亲手试上一试,是天下一统的大势更硬,还是数千年来仙道的命数更硬,您要是再不见他,他可就保证不了还能压赵侯爷多久了。”
“……”
“是吗?”
依旧古井无波,依旧惜字如金。
不过那拿着硬毫的笔缓缓卸了劲,轻轻搁下笔杆,摸着一旁的清茶,抿了一口。
细细观去,那双手虽然白皙修长、精美绝伦,可难以看清的掌间,却是生了层层厚茧。
那是一双,握剑的手。
第四十九章 小道阴云藤甲士
江火不在的第二十六天。www.uu234.ccUU小说
洛惊鹤暗暗告诉自己:这绝对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给那家伙下山买酒了!
老实说她很清楚江火的用意,她也能感受到自己这些天来的变化。修着雪越山最好的内修功法;练着天下剑道大成者所传的剑法,即便只是一些入门之技,但对于她来说足够了,甚至还有三四分是她现在所不明白的;加上每日不曾间断的‘刻苦修行’,二十六天下来,她觉得自保已经快不成问题了。
江湖越境,照她的话讲就是内境,已经修到入门了,或许再给她二十八天,她就能接受剑火灼身正式步入修仙之道。
可这天下间谁人有资格授她剑火呢?
至少一直跟着自己的这个抱剑老头儿肯定是不行的,不行归不行,这么多天下来,她发现有这么个小老头跟着也不错,至少是一个很不错的倾听者。
“仲叔,你说这人们乐谈的天下前十,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跟我我爹比起来怎样?”
她知道她爹在九州策上排名第六,号‘自封疆’,她有些不明白这世上比她爹还厉害的人会是什么个模样。
仲叔,也就是那个一直抱着剑的老者,听着洛惊鹤的问话,仔细想了想说道:“活了数十载,我这一生也只见过一位而已,便是久居九州星宫道的‘袖里乾坤’,我曾亲眼见过那位用袖中神通挪平一座小山头,而听说他曾和赵太上于京城之上的古墟比试过,但被赵太上三指败回九州星宫道。”
“挪平一座山头?那岂不是说那个原本排在他们二人之前的景寰老丞相要更厉害?”洛惊鹤步伐减慢,默默想到还好这老丞相死了,要不然对他们洛北将军府可算是一大威胁。
她知道她不该说这老头的坏话,因为她听说这老丞相和江火的关系颇好,可总有立场摆在那里。
“那是自然,九州策第一不知所踪,第二又只守渊暮关,所以那老丞相算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只可惜,折在了一个小人手里。”
“你是说那个什么宁远楼?”洛惊鹤对此人可算是厌恶到了极点,或许是因为江火,或许是因为景寰。
因为在她眼中的景寰,不过是一处光鲜亮丽的阴暗小巷,即便从中传出的喧闹声多么响亮,依旧改变不了那潮湿且生着蛆虫的糜烂味道,人们洋溢着笑脸的背后是握住的杀猪刀,滴着的当然不是猪血。
肮脏、黑暗。
这是她的娘亲以及她的两个哥哥告诉她的。
“是的郡主,就是那个从籍籍无名到震惊了三州的宁远楼。”
当然,所扬之名只是臭名。
洛惊鹤念了这个名字片刻,只觉得恶心,赶忙摆了摆手说道:“聊些别的,此人真是有些煞风景了。”
“其实我更在意的是,这些天下排的上号的高手,如果两军对垒,他们扮演着什么样的戏份,真的能像人们说的那样,一个人抵千军万马吗?”
她成立了名为流井的组织,花了太多时间、太过手段渗进景寰,谋划的也都是若有一天景寰攻打洛北将军府之后的计较,可从未花多少时间了解什么仙道,什么天下第一。
可如今上了雪越山,见过了江火,才知道这僻静的世界,倒也不错。
“仙门已经不复数千年前那有着附属之国的盛景,发展到如今人族一统、王朝当兴的日子,那些仙门里的大能,顾忌的东西也就更多了,何况哪怕这些人入了战争,不说敌阵会有一般斤两的对手,也总有力竭之时,所以两军对垒,这些人难能有什么大的影响。”
“是吗?”
今日的云压得很低,每当提起将来的战事之时,她总是提不起任何好的心情,她恨景寰,恨的不仅是那派兵将他们逼出人族的人皇,还恨那些为谋己利不惜将良心踏在脚下的朝堂百官,可是她真的能报此仇吗?若是报不了,那么她又该何去何从?
当洛惊鹤再抬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发现抱剑的老者不动了,面上表情也突然冷冽下来,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拔出剑,两步上前,在这个有些泥泞的小道上摆开身子,剑意肆虐。
这是通往雪越山下一家酒馆的乡道,洛惊鹤二十多天来都是来这里买酒的。
“不愧是洛北将军府门客中的翘楚,我正打算收了隐藏身形的法门,就被你发现了。”
小道上突然压来一阵卷着风的白雾,扑得洛惊鹤赶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就见到了一个着这黑色藤甲的蒙面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藤甲她认识,那是景寰除去长水、步兵、越骑、盾垒、射声、候卒、辎骑七校尉军以外,最特殊的一种,用以制衡仙道的:方鬼。
这也是她通过流井的多年经营才调查到的。
方外之鬼,能入其列的通常不是凡人,至少也是可以排进天下二流的高手,可是会是什么人驱使这方鬼来杀她的呢?这个人和江火入雪越山时所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这和她父亲逼她修道又什么关系?
洛惊鹤不惧眼前之景,反倒是沉着眉头、想着远方。
“堂堂‘栈间客’仲闻升,不去练你的剑,反倒是投了洛北将军府,给人当起了狗?莫非忘记你妻儿怎么死的了?”黑色藤甲士眼中带着嘲弄,不慌不忙的从腰间抽出一柄宽刀,青色的火焰缓缓于其上燃烧起来。
那柄刀,是一件法宝。
兴许是黑甲士的话激起了他的怒意,又或是那件法宝带给他了威胁,仲闻声敛起了气息,胸中气机磅礴,在这个泥泞的小道下拔蹿起身,一剑青焰横出的同时默念道:“那你又是给谁人做了狗呢?”
剑招的强盛,是观其剑火燃烧的旺盛与否吗?自然不是,这不过是其中的一环,还有更重要的一环就是其中用以剑道的意气,能有多少。初入修道的人们对于剑意总有个恍然不清的理解,认为那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至多是一种气势罢了,可却不然。很多剑典之所以可入传世之列,并非剑招多么精妙,而是其中蕴含的剑意有几成可成大道,剑意成道改变的是剑火的留向、是剑气的走势、是剑机的气运。
不论那些剑意是源于自身,还是从他处悟得,那都是一种类似后天神通的大道,很明显就可以看出来。
就如同此刻仲闻声的一剑,青色剑火凝实,且剑出无锋、有去无回,看不出将要停剑与否,只有乍眼寒光,转瞬就扫向了藤甲士的面庞。
“啧,说什么狗不狗的,看来你没了妻儿的这些年过得很是快活嘛,修为都达到了纵象天境?”
说着藤甲士不慌不忙的压出一刀,不急不缓正巧压在仲闻声的剑脊出,而后顺势又上划下,速度渐快、力度渐大,扫向仲闻声握剑的手掌。
“压春刀?齐飞?”
仲闻声后跳溅起一片泥浆,稳住步子,握剑之手不断颤抖,面色有些低沉。
“哎呀,居然让你看出来我的身份了,好害怕哦,万一洛北将军府知道了报复我怎么办!”黑甲士说着一把扯去面巾,露出一张几乎看不出是在睁着眼睛的阴冷细眼,嘴角咧着十分开心的笑容,用手拨弄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胡渣,低笑道:
“开玩笑的,因为你们今日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你说是吗,洛大郡主?”
第五十章 压春刀
压春刀,这个名字也算是掀起过一波不小的风潮。
事关九州策。
九州策排榜三十二,十万万中挑出三十二人,九州星宫道敢做这个可以说是为前人所不能为,毕竟《天谶运星录》是早在数千年前就存在的,可敢顶着天下势排出这么一个九州策的,唯它九州星宫道一门。
百年前开第一榜前,或有人质疑九州策排出的三十二人,真如那般所言的厉害?可第一榜出,就无人再质疑了,因为九州策很详尽,上到举目的两剑峰之战,下到山里小道的比试都列的清清楚楚,当然有些涉及隐秘的就另当别论。
百年过去,就在九州策几乎成为了人们生活一部分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跳了出来,在九州星宫道的山门前,扛着一柄长刀叫嚣着九州星宫道的占卜之术不过末流技法、不值一提,他不断叫嚷着:若是九州星宫道有人可以占卜出他所学之最,也就是最厉害的一门招式是什么,如果占得出来,就代表九州星宫道所学不需,他也就当场以死谢罪;若是占不出来,便证明这偌大的山门欺骗了天下民百年之久,所以需得交出《天谶运星录》以及九州星宫道依仗的所有传世宝录。
有些可笑,一家巍峨的山门屹立了百年之久而兴盛不衰,则必有其道理,天地不曾质问、三州不曾质问、人皇不曾质问,却被一个其貌不扬的世俗刀客质问了。
可偏偏,没有人管他,反倒是一些仙门同样抱着质疑来了,说是质疑但实际上是观望、也是探求他们所需,甚至还有别的见不得人的目的。
这世间,终究还是安定的日子久了些。
所以最后九州星宫道三位掌教中的一位,便坐不住了,答应了‘压春刀’的要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自号‘压春刀’的刀客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的时候,他却令所有人为之惊讶。
这个赌,压春刀赢了。
意味着,九州星宫道要交出《天谶运星录》;意味着,九州星宫道,只是一介欺世盗名之辈。
天下人为之唏嘘,来的看客为之鼓掌。
只可惜,最后的最后,还是没能如他‘压春刀’所愿,九州星宫道站出了一个人,一个整日在木屋里观星的无名老道。
只一言,让‘压春刀’灰溜溜的走,且再也没有出现在江湖上。
那句话是:“自藏魂火、借异族之手改变气运,未免有些太不入流。”
没有解释,人在活着的情况下如何藏匿魂火,也没有指出是什么‘异族’。
但足矣让天下人知道,九州星宫道,名副其实。
老道,姓张。
而闯出这一场不大不小闹剧的‘压春刀’,叫做齐飞。
……
仲闻声没有这般名声,也没有这般能耐,他只是一个剑客,一个年迈的剑客。
跟普通人的区别大概也只是因为他的剑,那经历了无数岁月后多了些许意义的剑,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报恩,以及保护。
所以在齐飞近乎磕飞他手中长剑的情况下,他还是将自身的魂火全数调动而出,借着他用时间换来的剑意,一缕一缕覆盖在他的长剑之上,就像是卷了数层的乌云,孕育着雷电。
“哟呵,要来真的了?”齐飞看到后也不急,只是晃着手中的刀调侃着:“你说你们这些江湖人,耍来耍去也就是剑火了,好的剑招也没有几招,能不能学学那几个剑道大成的家伙,随手就是一幅壮丽景色,再不济耍耍神通、玩玩法宝也好啊。”
这话中的意思,该是他出身仙门了,没有一点掩藏,看来是势必杀他们二人灭口了。
洛惊鹤的脚步开始后撤。
她不傻,不会做那买一送一的活计,作为洛北将军府的嫡传,有什么比日后的算计更为重要的事情呢?
或许扭头就跑有些不义,可留下来又能改变什么?
这点轻重掂量不出,这点去留决断不出,她还如何经营流井,如何作为洛北将军府下一任当家。
没有声张,而是佯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步步后退,寻找一个最好的逃跑时机。
另一边的仲闻声则根本没有思考其他的余地,他所能做得,只有出剑,让自己不要死,这是一切的前提。
“喝!”
一声低喝,仲闻声卷云一般的剑火肆虐而出,一层叠这一层,想燃烧着的热浪,拍打着地面,扑向齐飞。
速度很快,但齐飞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抬起刀,覆盖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火,抖了抖手腕,向下一压。
呼、
更猛烈的狂风,吹散了卷云,肆虐的剑火一同消散,只留下仲闻声还保持着冲步出剑的动作,膝腿半弓、腰部下沉,而面孔有些僵硬的抬头。
那刀刃又一次轻轻压在了他的剑脊之上。
他能做些什么呢,抬头看看齐飞似笑非笑的细眼?也只能这样了吧。
这就是一个剑客的无奈,所不敌的不会使自己更强大,它会让自己死亡,抱着遗憾死亡。
实力相差,有些过于悬殊,甚至没能给洛惊鹤走太远的机会。
“洛郡主,你的死,才是我今天的目的。”齐飞手上微微用力磕飞仲闻声的剑,而后在走向洛惊鹤的同时,轻描淡写的把他的刀插入仲闻声后背,再随手拔出,带出一地血迹。
洛惊鹤皱起眉头,忘了一眼最后仲闻声投来的目光,那是歉意。
这个时候,她该如何,她能如何?
本能的拔出腰间的剑,顺便暗骂一句自己:洛惊鹤啊洛惊鹤,早点干什么呢,你说你留了这么长的头发,竟也没有一个剪掉的机会。
“老实说,今日有些无趣了,我的刀所压的根本不是郎春,而是贫瘠的末秋。”
随着齐飞一步又一步走近,那种在黑暗中挣扎的无力又一次席卷了洛惊鹤,像是母亲最后抚向她脸庞流的泪,又像是坠崖后梦到那座荒凉的洛北将军府。
十八年过去,还是没能抵住肩上抗的担子,要垮掉了吗?
“我本以为洛大郡主身边该有一群明里暗里的死士,谁成想这洛侯爷脑子不太好使,就遣了这么个区区‘栈间客’?”
洛惊鹤抬起剑,眼中藏着流光,身后长长的马尾摇曳,伴着她为某人而穿的红白色百花曳地裙,形成了这乡间小道上最美的风景。
她是洛惊鹤,洛北将军府的洛惊鹤!
而就在齐飞的刀劈向洛惊鹤的刹那,她的眼中又多了一副好景色:
白衣流转、鹤刻面具、剑光飒沓。
“栈间客若是不行,那么钓鳌客,可否?”
洛惊鹤退后一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