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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肆歌子     酒剑书春秋txt下载     酒剑书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胡不归,虬髯儒袍两宽刀

    可是那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了履行不过一个约定,命陨渊暮山。www.uu234.net

    话虽如此,可洛惊鹤知道,那钓鳌客江火是活活被某赵姓侯爷逼死的,两上放尘山,两逼钓鳌客。

    普通人不知道钓鳌客修为是怎么废的,她可知道的清楚。

    只是此事有一点疑论:他赵太上又不是打不过钓鳌客,为什么非要逼死他呢?难道真的就为了让钓鳌客多受天下人五年的白眼,然后看着他去自杀?

    那这赵太上对待仇人的方式也忒狠了,钓鳌客被折磨的也忒惨了。

    但赵太上堂堂一方王侯,真有那么无聊?

    反正洛惊鹤是想不明白。

    就算钓鳌客江火没死,那他也没可能悄无声息的从极北的遗族境内,来到这相距万里之遥的南地金陵城。

    不过联想到自己身边这家伙,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嗯……

    不如等出去问问他便是,如果真的是钓鳌客,那可再好不过了,说不定能帮她解决一桩大麻烦呢。

    洛惊鹤有洛惊鹤的想法,江火有江火的考究。

    江火看着桌上的银票,心里微微安定,他现在一身是伤,如今想要修回五脉,没有药材的帮助,根本没有可能。

    五脉分内外两种。

    外三进分别为:力体进,藏府进,静息进。第一脉力体进是最简单的锻外体,将筋肉练至大成,可精力入骨血之时,便能修得藏府;藏府第二脉,对应体内五藏六府,这一脉便是要从外到内,习得锻内体的方法,将气力化为内息,便可入第三脉;静息进是最后一脉,便如其名,只要能做到气息在内外两体,收放自如、涌于灵台便可。

    外三进简单来说就是:精、气、神。

    所以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修炼根本就是妄想,最简单的锻体都得拉扯起浑身的伤势。

    唯今之道,只有药养。

    就在二人各有心思的时候,杨菁薇已经说出了下一个题目:

    “我前些日子观得一本上古残页,页中有一言,叫做‘地渺其北为胡,地渺其南为昭,地渺其东为月,地渺其西为黑,地渺其中为山河’,此言何解?”

    江火听到后笑了笑,这才是她真正想问的吧?这问题能答上来的,这世间怕是不超过十人。

    而他,恰在这十人之列。

    所以在洛惊鹤一脸懵逼看着他的时候,他开口了:“这不难理解,说的是上古五大古神遗物,只是现在的人大多不知道它们是什么罢了,分别为:遗落在北方的算筹,胡不归;东方的古琴,十二月;西边的指环,黑名;中原的古玉,山河。”

    “以及如今唯一知道下落的妖伞,血昭。”

    杨菁薇闻言表情不变,可心中一阵狂喜,少宗主算得不错,真能在这个小地方找到懂得上古秘闻的人!

    花了片刻按下心底的波动,接着说道:“那关于这名为胡不归的算筹,残页中有一言提到‘赤旋两三,白野七八’,又作何解?”

    说罢,满目已是藏不住的期待。

    整个月兰馆里鸦雀无声,这根本就是天书嘛,哪怕是自诩胸襟如海的黄书生,也是一字都答不出来,更别说一旁的刘安,豆子眼都快迸出来了。

    在场唯一安然自乐的,只有啃着鸡腿,闭着眼睛享受的岳瘸子,啃完鸡腿再抓起一把精致的糕点,乐的他那从破草鞋里钻出的黑脚趾都晃个不停。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江火想了片刻,再道:“在上古,赤是下的意思,白是上的意思,这前两句‘赤旋两三,白野七八’,应该是说,把这胡不归的下半部分顺时针转个两周,逆时针转三周,再把上半部分向外张开七八分。”

    江火想了片刻不是因为不懂杨菁薇所说之言,而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些上古秘闻就这么随意地说出来。

    他没有见过胡不归,所以虽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不太清楚为什么一个算筹,会分成上下两部分?难道不该是一个龟甲,几根玉棍?

    江火没见过,杨菁薇却是见过。

    今天这结果,于她已是明了。

    所以开口:“各位,这结果如今已是明了,这位”

    这才想起来,竟是还未问过这为容貌堪比真仙的青年名讳。

    可江火却摇了摇头,一把推出洛惊鹤:“这位洛公子。”

    杨菁薇会意一笑,道:“这位洛公子已是解了两个困惑我多年的疑问,所以接下来就请诸位好吃好喝,馆内最好的花娘也会陆续出来。至于小女子,便先行告退了。”

    洛惊鹤没有急着跟着杨菁薇上楼,而是对刘安说道:“刘左徒说话可还算话,这局我已胜了,是否该把剩下的银两交出来了?”

    “这!”刘安一拍桌子,有些不服,但又不知说些什么,他本想说:这哪能算数,你只答了一个,剩下一个又不是你说的。但这话一出他堂堂刘左徒可就架不住了,以后怕是要遭人冷眼。只感觉胸中有一个气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极了。

    瞧着洛惊鹤摇着扇子,伸着手的瑟样,刘安憋下那口不上不下的恶气,掏出剩余三千两银票,用力拍到洛惊鹤手中。

    转身,拔起那对肥腿,一扭一扭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黄易龄也想走,却也想留下来向江火讨教讨教书中所学。

    他天礼学宫有言:河不阔可澈,地不青可广,百道百行,皆有学问可问之;

    可他天礼学宫又言:从仙者寡道,自以为上,实则为下,无从可学,见而避之。

    那他到底是问还是不问啊?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他整整三年,直到他遇到位仙山上下来的小娘子。

    当然,这是后话了。

    不过就在江火二人准备跟着杨菁薇上楼,向着个来历神秘的花魁多讨些好处的时候,月兰馆门面处传来一声巨响。

    嘭!

    江火回头望去,挑眉。

    好嘛,竟是把门都给卸了,这对青楼是要有多大的仇怨。

    初春的和风,在此刻吹的有些发寒。

    门外走进三人:

    一人少年模样,一身黑衣,清秀的脸上满是傲气;

    一人弓着腰,紧跟在少年身后,约莫也就十五六岁,但身上穿的远不如那黑衣少年华贵,只是一袭破了角的粗布衣裳,还有一双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厚实布鞋,对黑衣少年很是恭敬,该是仆人一般的角色;

    最后一人迈着八字步,是个杂乱胡子编成大辫的虬髯汉子;

    一袭黄色儒袍,两柄锃亮宽刀。

第九章 纨绔子弟,当如洛惊鹤

    世间可穿黄色儒袍的人,唯有两类:

    天礼学宫上师以上者、景寰王朝官至三等爵以上的文德府官。m.www.uu234.net

    除此之外,还有一处名为上儒遗风的山门。

    这上儒遗风,说是山门,实则是扎在人、妖两族边境的一座山寨。而这取名颇有风雅的山寨平日做些什么?

    杀人放火、拦路越货,所作所为跟藏在群山之间的马匪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这寨子里有些不被三族所接纳的怪人,自称上儒;而这些上儒在这寨子里待了数十年,也教出了些各种各样、行为诡谲的小怪人,是为遗风。

    上儒,大怪人;遗风,小怪人。

    偏偏这些大小怪人还在这三族九州各处,都闯出了些名声。所以这名为上儒遗风的山寨,在各处都有些名气,尤其在这江湖气颇重的城里坊间。

    所以刚待那黄袍宽刀的虬髯客走进门,就有数人惊讶出声:“儒刀虬髯,夏桀。”

    人族三州比较出名的是一大两小三怪:青玉州的‘方头怪医’,东瀚州的‘描衣人’,以及这遥亘州的‘儒刀虬髯’夏桀。

    这三人中这‘方头怪医’极其好认,因为他的头实在是方到离谱,其次就是这夏桀,长到编出七八大辫的胡子,一身快穿破了的黄色儒袍,还有两柄叠起来比拳头宽的宽刀。

    此刻他的两柄宽刀就捏在手上,高近八尺的厚重身躯挡在门口,虽然月兰馆的旧门被拆了,但反而多了一座比那木板厚实很多的“新门”。

    江火看了看这虬髯客,有些忍不住笑,实在是因为那满脸七八根胡子扎成的辫子太具喜感了。

    人家姑娘后首扎辫,你这大男人下颚扎辫。

    扶起桌上了一杯清酒,品上一口,暗道一声:高手!

    一语双关,因为除了那辫子世间罕见,虬髯客那八尺身躯里澎湃的魂火,江火用他双目神通,一瞧便知。

    如今虽然没有了五脉七轮的修为,也没有了魂火,但双目神通还在,这还得好好感谢那以命换取气运的小道士七璇子。

    可一杯酒喝下,江火左右看了看,发现身边的洛惊鹤不见了,他再仔细悄悄,才发现一身男装的洛惊鹤僵立着身子,躲在一根馆中的梁柱之后。

    莫非这破门而入的黑衣少年主仆二人,还有这虬髯客,是为洛姑娘而来?相知此处江火不由有些担心洛惊鹤的脑子,你说你躲也就算了,干嘛非要露出后脑勺那长长的马尾辫,莫不是生怕别人认不出她?

    果然,这提着刀的虬髯客在左右观察了片刻后,就走在黑衣少年前面,向洛惊鹤躲着的柱子走来,使得一众青楼一游的玩客,让路的让路,跑路的跑路。

    他们知道,这黑着脸卸门而入的‘儒刀虬髯’,定不是为了什么好事来的,说不准还得见血,所以两腿一溜烟,急着想念那家里的媳妇儿了。

    江火干脆搬出一只雕着白鹤青鹭的方凳,拿起一壶好酒,再抓起一串葡萄,就地看起戏来。

    这番作为换来两个白眼,一个是杨花魁的,一个就是柱子后面洛惊鹤的。

    可他权当看不见,他江火无论走这江湖,还是跨那仙山,便是有景看景,有酒喝酒,其次才是用用那腰间三尺青锋。如今这窗外有景,手上有酒,屋内有戏,可算是否极泰来,待他不薄咯!

    小山般的步子三两下就走到了柱子面前,高大的人影挡住窗牖外射进的阳光,一袭黑影笼罩在洛惊鹤长长的马尾上,颇有些霜雪压独枝的味道。

    但这还没完,江火刚吃下一粒葡萄,暗道一声该是西边送来的上品,就看见虬髯客把两柄宽刀插在地上,两个蒲扇般的大掌一把抓住那根梁柱,往后一拉。

    一根两人合抱的柱子,就这么碎成几块,砸在了地上。

    来势汹汹。

    得,看来他必须得想想办法救一把他这位洛世弟了。

    就在江火放下酒壶,所有人以为夏桀的下一步是拿起地上宽刀砍向那小子的时候,虬髯客开口了:

    “郡主大人啊,您就跟俺回去吧。”

    嗯?

    这剧情好像不太对头吧,你一个山寨来的莽匪,拆了人家的门面,还砸了人家的柱子,结果就来这么一句话?

    只见得洛惊鹤也不躲了,走到虬髯客面前,仰起头看着比她高上许多的夏桀,瞪着眼睛一字一句道:“不、回、去!”

    接着洛惊鹤又做了一个让在座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一个动作,只见她倒退两步,抬起腿往后伸了伸,然后蓄起力气,用力使劲踢了那闻名江湖的‘儒刀虬髯’一脚。

    大声道:“你们这些人一直追着我,把我害的从山上滚下来不说,我躲在这么个山里的破城,出也出不去,没吃没喝已经好几个月了!”

    虬髯客挠了挠头,好像认了错一般低下了头。

    就在夏桀准备开口的时候,身边一个有煞台面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这金陵城怎么就是个破城了,要再乱说话,我”

    江火暗道:不知趣。

    噗呲、

    果然,这豆子眼刘安的下半句话,永远憋在了肚子里。

    身上插了一柄宽刀,死了。

    江火侧身看去,只见虬髯客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不顾馆内的尖叫声,低下头继续对洛惊鹤说道:“郡主,俺先道个不是,等您跟俺回去了,俺自会向老侯爷请罪。”

    老侯爷?

    江火手上的酒壶微顿,如此,他大概已经猜出这几日天天跟他算账的英气姑娘是谁了。

    景寰王朝三位异姓王侯,一人姓王、一人姓李、一人姓赵,唯独没有姓洛的。但能叫做侯爷的,还姓洛,这天下便只有一人:

    二十五年前被景寰人皇逼出三州,拔刀立戈自封疆的侯爷,洛横戈。

    于遥亘州边境自立洛北将军府,三十万虎贲军威名天下,无人敢侵、无人敢犯。

    而这洛惊鹤,估计就是那洛侯爷的宝贝女儿。

    相传景寰皇城里的所有的天潢贵胄,加其来也比不上她,就如那言:

    “纨绔子弟,当数洛惊鹤,天下第一!”

第十章 张小侠客和傻楞小子

    洛惊鹤,也就是洛北将军府的郡主,现在有些恼,她就想不明白了,她爹为什么就这么想要她学武,甚至干脆想把她送上仙山,过那寡淡清冷的寻仙日子。www.uu234.netm.www.uu234.net她说退了天礼学宫的上师,赶走了玄观的臭道士,还吓跑了大衍仙宗的仙客。

    可还是有数不尽的人来,只要她在那府里待着,耳边就没有一个清净时候。所以她干脆卷着银票,溜了出来。

    偏偏这个山寨里来的大胡子,直追着她不放,从洛北将军府的府城,一直追到这赤泽边的金陵城。

    刚开始还有点意思,不差钱干脆就当出游了,但这美好的想法自她从这金陵城外的山上掉下来之后,就幻灭了。

    天天没饭吃,看着平时自己身上一天换个三四件都不嫌多的绣锦楼贡品,一件件变成那花白的大馒头,别提有多心酸了,最后她想清楚了,干脆花钱找个能打的,把那大胡子赶走不就行了?

    所以才有那卖簪子的一幕,和如今这青楼赚银子的歪方法。

    就在洛惊鹤没话说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

    是那第一个迈门而入的黑衣公子,一身细纹金丝黑袍,脚踩镶玉细锦靴,五官俊朗,鼻梁高挺,双目眼角微挑,平添三分孤傲。

    他先是走上去对洛惊鹤行了一礼,显得颇有风度,然后再退后两步开口道:“在下张怿,见过洛郡主。”

    洛惊鹤瞥了他一眼,直道:“没见过,没见过。”

    但躲在人群里的黄易龄见过,暗道一声:这不就是那个被金陵太守逼出城的张小侠客,张怿吗?走之前还撂下狠话,说修成仙身之后必要一雪前耻。

    说来他对这张怿,也算是有几分仰慕。

    据说这张小侠客,十岁就懂得存下秋收的粟米,散给城里没有饭吃的流民;十五岁听闻隔壁的猎户死在荒郊野外,生是自己跑出去找了一夜,将他的尸体入土,还搭了石头、建了坟头;十八岁更是为了一姑娘打抱不平,找上太守府,可惜惹恼了大人,被赶出城去。

    我辈读书人,就该有这般浩然正气!

    那名为张怿的黑衣少年不慌不躁,平静道:“我本不该说话,但是夏师传授我数年的武义,所以我只能顶着这性命,来劝洛郡主回府。”

    洛惊鹤冷笑一声:“凭你?那你倒是说一说,我有何理由回府?”

    但她心里清楚,今日被这大胡子追上,就算她一万个不愿,也得被硬抓回去。所以干脆跟这个自以为聪明的白面傻蛋聊一聊,拖拖时间。

    张怿拱了拱手,说道:“南边的妖族、西边的荒族,早就按耐不住了,就单说这边境,我一路行来,已是除去共计三十有五的妖人;何况还有北边的遗族,自三百年被打退之后,就一直在等一个日子,所以这天下并不太平。”

    洛惊鹤还是没有正眼瞧他,接着说道:“那是他景寰王朝要考虑的,跟我洛北将军府有何干系?”

    被噎了一句,张怿依旧不恼,平静道:“王朝为官者更是阴险,名刀易躲、暗箭难防啊,郡主此言也算是一语中的。再说了若是郡主可习武自保,日后出去游玩岂不是可以更随意些许了?”

    江火听到这话,不由瞥了这张怿一眼,其实江火方才坐下来喝酒的时候,便观察过这张怿,还有他身边那憨傻的少年。

    就在太守左徒刘安被夏桀一刀劈死的时候,江火很清楚从那个黑衣少年眼中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以及几分阴狠毒辣的嗜血,算不得什么善茬。反倒是他身边的痴傻少年,手上微紧,眼中先是不忍,再是哀叹,分明是个心思纯澈的赤忱少年。

    怎么会跟了这样一个主子?

    洛惊鹤懒得跟张怿争辩,她何尝听不出那三言两语的恭维之意,你当我是那些没出过闺房的肥腻小姐?那故作大度的潇洒姿态摆给谁看?

    江火、洛惊鹤看的明白,可这大胡子就是颇喜欢他这个徒弟,一直跟着点头,还有那痴傻奴仆,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张怿嘴上劝得越盛,洛惊鹤拒绝就越快,那‘儒刀虬髯’便越着急。

    干脆,宽刀一横,再走近两步,对着洛惊鹤道:“俺知道郡主的性子,所以俺扛也得给您扛回去,老侯爷也是这个意思。”

    说着就要一把抓起洛惊鹤,洛惊鹤心下一慌,左右看了看,发现离自己不远的江火,居然还在吃着葡萄,喝着美酒,心里暗骂一声不讲义气,走上去一把拉过他,推到‘儒刀虬髯’夏桀面前,说道:

    “这是我大哥!你若是打得过他,我就跟你走。”

    洛惊鹤可是经过考虑的,这江兄十有**就是那钓鳌客,但她可不能明说,这要是传出去惹来那烦人的赵侯爷,她可就算是害了江兄,所以干脆就不报名姓,直接打跑了这大胡子完事。

    江火手中捏着的葡萄掉在了地上,有些没缓过神来,抬着头跟大胡子夏桀对上了目光。

    一人手中倒提一盏酒壶,一人手中举着一柄宽刀。

    相对无言,沉默半晌。

    倒是江火先开口了:“‘儒刀虬髯’,为何而来?”

    “带郡主回去。”

    “为何回去?”

    “学刀。”

    江火闻言笑道:“那你觉得是你的刀利,还是雪越山的剑快。”

    夏桀低下头,抚了抚自己的刀刃,沉默了片刻,眼中有些不甘,说道:“雪越山的剑,更快一些。”

    听得虬髯客此言,江火用手拍了一下桌子,仰头对着二楼一直沉默看戏的杨菁薇说道:“杨姑娘,不知你们雪越山收不收我们两个闲客。”

    杨菁薇先是一讶,暗道一声为什么江火会知道她自雪越山而来,但很快就笑了,酒窝浅浅,这是要她当挡箭牌呢。不过也无甚关系,反正根据宗主所言,这该等的人也等到了,不用费一番口舌就能把江火请上雪越山,也算是省了不少功夫。

    所以她干脆从她怀里取出一枚精致的小剑,丢了过去。

    雪越山不像玄观、九州星宫道那般道观有所信奉的道统,为传道证道而生,也不像尽还山那般年纪尚浅,它更多的和放尘山有些相似,是一个上古所传下来,只为修炼的古老仙门,历史悠远规矩繁多,甚至不同身份级别的弟子,都有可以象征身份的腰牌,这枚小剑便是其间之一。

    据江火所知,雪越山分为杂役、外门、内门、亲传子弟四种,分别对应白、青、紫、黑四种颜色,其上便是有些身份的金色腰牌,和唯宗主所有的赤红色。

    而这枚便是有不低身份的金色。

    大胡子夏桀接住小剑,端详了片刻,眉头皱了又皱,反复思考了足有半柱香后才挤出了一个字:“好。”

    就在洛惊鹤准备高兴的时候,大胡子又说出了一句话,让洛惊鹤有了神采的俏脸瞬间垮了下来,甚至她那高马尾都垂低了些许。

    大胡子道:“俺知道雪越山颇险,只有一条山道,俺会一直等在那里,什么时候郡主仙法大成,俺什么时候放郡主离开。”

    “……”

    倒是江火心情不错,这雪越山已是方圆数千里最具乾坤的仙宗,雪越一座险峰,一座深谷,不比那九州星宫道的九十二大道来的逊色。

    甚至更多几分磅礴大气。

    大的宗门里好物什当然也多,岂会缺他那固精气神三基的药材?

    如此,行程也就可以快上许多,提早回到放尘山,守着那小女孩择峰。

    也可以更早的赶到无生寺,拿回那该让天地失色的,

    山河玉。

第十一章 许黛舒

    阳光铺在京城入门官道的青石板上,已经磨得锃亮的老旧石头,又焕出该有的神采,愿再伴着这座已有了太久岁月的老城,再经几多风雨。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官道两边是近些年才盖起来的新房,皆有两对镇邪走兽立于屋顶,比数百年前的房屋样式多出了一对脊兽,房顶的横脊之间还多了两尖相似宝刹的小剑柱,据说可以防那天雷降罚。

    人族,一直在向前走。

    就在这些新户之中,夹着一座极为老旧的院子,还围着篱笆墙,种着凤尾竹,甚至这竹林之间还有一座茅草亭,有些不入格调。

    茅草亭下一张断了角的石桌和一方浇筑在地上的石凳。

    此刻石桌上左边摆着一摞书,有的是大开着的文德府谏言剑典、有的夹着几片竹叶的剑典、有的干脆被撕只剩下几页残纸的道经,总之是新旧不齐、五花八门;

    石桌最右边,则是一封书信,细细看去……细细看去因为字着实太过难看,只能勉强认出信的开头和结尾。

    一句提称:许先生如晤。

    半句署名:江火,酒叩。

    至于石桌的最中间,是一张字帖,铁画银钩、笔意雄浑,跟那张泥鳅爬过的书信恰成天渊之别。

    提的是一只硬毫笔,而握着这笔的手分明白皙修长,再往上看去,这笔走龙蛇的大气竟是来自一位女子。

    一身素衣,眉如远山,也恰有不动巍峨的大气自在眉间;眼睛是一双冷冽凤眸,不似秋水动人,却如一瀚汪洋广阔无边;鼻梁嘴唇也是一般恰到好处,不施粉黛,清隽永顾。

    素,雅。

    想来她就是江火书中提到的许先生了。

    许先生还是临着字帖,没有要理会那封书信的意思。她早在五日前就已经收到了这封书信,但一直没有打开,直到今日,听说有位客人说要来拜访她,她才拆了这封书信,不甚耐心的扫了两眼。

    临了大概七八副书帖,这位许先生才端起石桌上,一盏凉了许久的清茶品上两口,而后犹豫了片刻,才拿起那封书信仔细的看了起来。

    过了晌久,默默说道:“你的弟子,与我有何相干?而且早在五六年前,我就该跟你说过,那率罚七道我是不会去的。”

    声音很好听,清透动人,只是此句语调太过平淡,根本听不出该是疑问还是惊讶,或是不满又或是喜悦。

    然后她就那样坐在石凳上,看着手上的书信,一言不发。

    直到竹林外传来一声娇喝:“小姐,客人到了!”

    许先生这才放下书信,但她也不急,慢慢把字帖整理再一起,然后收拾好那些各种各样的书,喝罢最后一口茶,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出茅草亭。

    不过刚待她走出去两步,便又回头了,走回石卓前,仔细收拾好那封信,然后慢慢揣进怀里,道一声:

    “人都不在了,还操心这么多。”

    这一句倒是有些温润。

    说罢便走出竹林,向连着篱笆墙的客府走去。

    ……

    来到小院的外府,已经有两人侯在那里,一人是方才叫她的丫鬟,另一人则坐在客椅上,安然的喝着刚端来香茶。

    唇上一字胡,两鬓落长发,看上去虽然已有三十余岁,不过眼底是运筹帷幄的深沉,嘴角是百战不殆的自信,最该吸引未出家门的豆蔻女子。

    一袭蟒纹绛袍披身,许先生见之低了眸子,好似不想看他,倚在门口直道:“赵太上?所谓何事。”

    她听到的可不是这位赵姓王侯要来拜访她,而是学宫里的一位上师。

    赵太上,景寰王朝最年轻的异姓王侯。十八岁还在候卒部队押运粮草,没过几年便已经当上了校尉;二十五岁的时候,他本该官生至三等爵的征东将军,奈何深入荒族屠戮寻常百姓近万人,落了个被文德府弹劾的后果,这征东将军也就没能坐上;可在三十二岁那年,白马绛袍赵字骑,踏过赤泽三百里,直逼得妖族三十万大军躲进登百野之中,数年不敢露头。

    好一个白马绛袍赵字骑,从前是踏异族,现在是仙门也想踏了。

    当、

    赵太上放下茶盏,他的脸比常人要白一些,好似几分病态,咳嗽了一声,说道:“孤今日来,有两个问题请教许姑娘。”

    “讲。”惜字如金。

    赵太上也不在意,他与这天礼学宫最年轻的上师,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接着道:“这第一个问题,孤要踏平这旁左仙山,还得需要几年?”

    许先生还是不看他,自道:“百年无成,千年亦无成,或可待万年之后,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之时,或可一试。”

    赵太上皱眉:“何解?”

    “既名为传承,岂是你踏平山头的点滴意志可磨平了的?放眼数千年前,仙门林立,万道争锋,那是只见百国臣服、皆求仙道;如今那百国早已不见,可放尘山、雪越山等仙门还屹立于这世间。”

    赵太上闻言低头,不置可否。片刻后从袖中取出几页黄纸,递于许先生,说道:“这是我从钓鳌客的天昭峰上取来的东西,研究了数日,内容太过驳杂,看不太透,想了想这整个京城,也只有许姑娘你能给我解答一二了。”

    闻得此言,许先生才抬起了头,走过来接过黄纸,也不看,只是同样塞进怀里,与那书信放在同一位置,说道:“明白了,过个把月,待我研究透了,自上贵府拜访。”

    赵太上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多话,转身准备离开,最后道一句:

    “有空去看看你爷爷吧。”

    “……”

    人走茶凉,许先生因为这句话愣了一刹,旋即三两步,又没入竹林。

    竹林间,草亭下,许黛舒翻开了一页三百年前的黄历。

    关于她的爷爷,关于她的许家。

第十二章 洛惊鹤的长发

    “小二,给我拿两坛你们这里最有劲道的酒。顶 点 X 23 U S”

    江火揣着花了不少功夫赚来的银子,先去金陵城里的药铺瞧了一瞧,买了三四味药,就立刻赶到了这巷坛酒楼,既然叫做巷坛,想来这酒不会差到哪里去。

    小二先是看着江火面容恍惚了片刻,而后暗道一声现在奇怪的人真是越来越多,前些日子有个点了满汉全席,却不吃的姑娘,那姑娘长得比这城里很多俊朗少年,还要俊上三分;如今又有个提着月兰馆最好的三香酒,来买他们这不值钱烈酒的青年,这青年该是比他见过所有的人,都要好看,不论男女。

    但再奇怪,这上门的生意,哪有不要的道理。

    所以收了银子,立刻从窖里抬出两坛好酒,用粗绳那么一绑,挂在青年肩上,道一句:“客官,慢走。”

    江火颔首,一边挂着两坛烈酒,一边提着两壶三香,乐呵着向城外走去了。

    这一道是去雪越山,他可知道那山上清淡的很,深循老祖法,辟谷丹备齐,饭都不吃,更别提什么酒了。

    犹记得那执拗姑娘,三百年前继承了雪越山宗主后,还因为江火在她山上烤肉,大闹一番生是赶他出山,送了他一酒罐子的辟谷丹,说五谷皆是浊气,食之犹如吞毒,什么时候待江火戒了这‘毒’,再上她雪越山。

    可惜三百年前那一世到他闭眼,也没能再上去瞧瞧。

    不知如今,故人可在?

    三百年前活的仓促,修得了个大道,却丢了太多东西。

    “快走了,江小子!”

    岳瘸子一张满是胡渣的脸,满满的乐呵,朝着江火挥了挥手。

    一群人等在城外,准备去那雪越山。

    说来该上雪越山的只有杨菁薇和江火、洛惊鹤三人。

    现在倒是稀稀拉拉跟了一大群人,比如要守雪越山山道,一直等到洛惊鹤修为大成的虬髯客夏桀,还有跟着他的黑衣少年张怿,然后张怿身边又跟了位打杂牵马的憨傻少年。

    岳瘸子本是要吃够回他那城角的破房子里,打算窝囊一辈子的。

    但洛惊鹤金口一开:

    “跟小王走吧,还回你那破地方吃那喂猪的酱菜啊?”

    得嘞,这算是岳瘸子咸鱼翻身,一下成了洛北将军府的家仆。所以今天他很是欢快,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一会就能坐上传说中的剑舟,这辈子真可算是活了个自在啊,哈哈哈!”

    此去雪越山三百里,江火的意见是骑马不过三四天,还能看看路上的风光,岂不更好,可惜遭到了全员反对。

    洛惊鹤可不想受那骑马之苦,好歹有个香车才勉强配得上她;杨菁薇也是急着回到宗门,打算好好请教一下江火,关于胡不归的一切;至于虬髯客夏桀,倒是不急,反正他还要在雪越山下候个些许日子,不差这两天。

    何况就依照郡主那个性子,想要学有所成,怕是至少得有个三五年。

    杨菁薇看人到齐了,说道:“那就走吧。”

    说罢,拿出腰间一枚巴掌大的小剑,另一只手剑诀微掐,青色的魂火自掌中激荡而出,连带着那柄小剑也燃烧起来,只一瞬便飞上了天空,化作了一柄十丈大小的巨剑,浮在空中。

    “嚯!瞧瞧这、瞧瞧这!”

    岳瘸子睁大了眸子,两眼放光,连那眼角的褶子也不见了,

    便是一旁的黑衣公子张怿也张了张嘴,他虽然行走江湖多年,自诩侠客,可毕竟走的还是凡尘道,能见过几次寻仙问道的修士?本以为自己这个师父已是一流高手,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心中渐生烦躁,艳羡着看这那柄剑舟。

    从艳羡变成嫉妒,最后添上几分狠戾。

    这一幕可是被洛惊鹤看在了眼里,暗自鄙道:“剑舟都没见过?”

    她鄙张怿,但岳瘸子挠了挠头,畅快笑道:“在这周围都是山的小城里,哪能见到这么个稀罕玩意儿,我当……我当年虽然听说过,可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

    洛惊鹤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走吧走吧。”

    到地方了再说,反正那时候没人追她了,正好瞧瞧仙山里面什么样,有没有什么好玩。

    想到这里她对夏桀说道:“喂,大胡子,跟我爹说一声,让他派个千把来人在山下候着。”

    免得这山上有人欺负她了。

    大胡子挠了挠头,应道:“俺知道了。”

    那便聊得火热,倒是江火摸着下巴,端详起这剑舟啦,暗道这雪越山用的竟还是阵法驱动的剑舟,有些老旧,亦有些怀念。

    大世流转,不断有旧的东西被冲刷过去,又不断有新的东西生出嫩芽。

    比如这剑舟,三百年前大都是用阵法驱使的,因为那时候,各仙门还有个少许阵法师,只可惜一场九州大战,让这本就不多的传承又凋敝了些许,至今除了他江火,怕是也只有些修得道门的老家伙们还会了。

    所以如今就换了一种方法,令普通的灵剑自涵乾坤,可作剑舟,这种方法,便是化外神通。

    神通分两种:一种是百折千磨修炼而来,称为道内神通,这种神通一般只行一道:比如九州星宫道那位的袖里乾坤,便是用尽毕生时光钻研乾坤演变,修出来的神通;再比如‘断剑’王不醒,手中无剑却可以祭出剑火斩断一切的神通;还有很多很多人,无生寺的僧人拳破万法、荒族的无魂者体若金刚、天礼学宫的儒士落笔成锋,这都是道内神通。

    另外一种便是化外神通,通常是大修为者,也就是能修到三魂道境的修士,用自己的魂火,在死物上刻画的神通,比如玄观、九州星宫道等道门的符篆,尽还山、放尘山等剑仙派的剑书等等,通常为消耗品,所以现在人们的剑舟只能用个十来次,就要回山门请前辈们又刻上一次,不似杨菁薇这内蕴阵法的剑舟,只要此剑不坏,就算飞个天涯海角,也不是问题。

    只不过,江火的神通,皆不在此两者之中。

    叹一声岁月飘摇,江火缓缓踏上了这柄老旧的剑舟,望着身旁五成不情愿,五成又很期待的洛惊鹤,他问出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洛姑娘,你这头发留这么长,做什么?”

    身为当年一路血拼杀出京城的洛横戈之女,仇家怎会少?可这标志性的垂臀长发,岂不是在脸上写着:我是洛惊鹤,你们都来杀我呀。

    有些奇怪。

    洛惊鹤听得此言,突然安静了下来,去了浑身浮躁,蹲下身子,用双手保住腿,然后把下巴抵在双腿间,低声道:“我的头发只能剪三次,第一次是我十四岁成年的时候,第二次要是我嫁人的时候,至于第三次,该是我继承这洛北将军府的时候。”

    “洛北将军府没有男嗣?”

    “有,我有两个哥哥。”

    洛惊鹤埋着的头突然抬起,双目掺了血丝:“但他们都死了。”

    死于景寰的山河之间。

第十三章 魂梦星海

    至于为什么只能剪三次头发,江火就没有再问了。m.www.uu234.net

    景寰王朝与洛北将军府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何况还提起了人家的伤心事,该想办法哄好才是,所以江火摸了摸下巴,笑着多洛惊鹤说道:“人人都说你是个不二的纨绔子弟,我倒是好奇能有个什么方法,把散银子玩出花来?”

    可并没有如他所想,洛惊鹤还是抱着双腿,低声道:“玩腻味的东西,不提也罢,倒是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带你回府见识见识。”

    啵、

    江火拔开一壶三香酒的酒封,暗道一声果然这聊天也是个技术活儿,哄人更是个技术活儿,他除了写字困难,这聊天也是一等一的难过,好在他会讲故事:“世俗道着了欲这个字就索然无味了,倒不如我给你讲讲其他东西,保准都是你没听过的。”

    洛惊鹤无声笑了笑,她何尝不知道江火是不想看到她低沉的模样,所以抬了头,说道:“也算不错,我倒是对那些个奇也怪哉的物什颇感兴趣,那你就随便讲讲。”

    江火喝了一口酒,问道:“你知道这青天之上是什么吗?”

    “青天之上?不该是仙界吗,修仙的人都这样说,我爹爹也是这样跟我讲的,他说千万年前古神们都住在那里,还说那时候仙界和人界是有路的,哪怕普通人也可以走上去。”

    江火摇了摇头,任由狂风拂面,抬起头看着天空,缓缓道:“你偶尔会不会做梦,梦到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全然不同的自己,可你却觉得很熟悉,连同它的喜怒哀乐,都无比真实。”

    洛惊鹤睁大了眸子,回头瞧着江火说道:“有,甚至白天寻常的一个动作,我也会觉得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做过一遍,似真似假,让我恍若梦境。”

    但是这跟青天之上有什么关系吗?

    只听得江火再道:“青天是一面镜子,镜面之上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称其为:魂梦星海。”

    “魂梦……星海?”

    “佛门有轮回、道门有飞升、俗世有兵解、可去处皆是这一处。”

    “你是说,人离开这个世界后,魂魄会在那里活着?!”洛惊鹤张嘴惊道,但看得杨菁薇等人纷纷回头,又赶忙捂住嘴巴。

    她长这么大,奇书异录看过不少,可从没听过这么个玄妙的说法,当真算是匪夷所思!

    江火笑了笑,看来这妮子悟性不算差嘛,接着说道:“但魂梦星海与这方世界不尽相同的是,那里是先有的人,再有的世界;而不像是这青天下面,是先有的世界,再有的人。”

    洛惊鹤竖起耳朵,直点头:“嗯嗯嗯!你快讲!”

    “不论是死,还是圆寂轮回,或是飞升兵解,魂魄都会到魂梦星海,然后把他们这一生走过的路,再现在魂梦星海之中,倘若他去过京城,那里便会形成一个他记忆中的京城,风格或许迥异与现世,可一定万分精彩!诸如此般,无数人、无数魂域形成了那片广瀚无垠的魂梦星海。而当他们的记忆完全再现于魂梦星海之时,那里就会出现一刻闪烁着的光芒,我们称之为,星子,而无数魂域的交错连接,便成为了,星空。”

    “竟是这样!!”洛惊鹤又没有收住自己的声音,瞪了转过来看她的几人一眼,喝到:“再看小王,全给你丢下去!”

    然后坐近江火,摇了摇他胳膊,道:“接着讲,接着讲!”

    江火笑了笑,喝着酒继续道:“星子结成,就证明魂梦星海中的人,要开始他们的一生了,而青天下他们的另一世,也恰在此刻出生。魂梦星海的人,一生与我们相反,我们是在不断地增进对这个世界的记忆,他们是在不断的忘却凡俗中的记忆,看这青天下自己的转世,记忆不断地开始消散。”

    “入夜,星空出现,我们睡去之时,若他们思念强烈,这魂梦星海经历的一切,便会经那颗星子,传给梦中的我们。执念越深,情感便越强烈,因为梦中的人,本就是我们。当他们忘得赶紧了,便算是结束了魂梦星海的一生,永远的,消散了。至于我们,也就不会在做与之想干的梦了。”

    江火说罢,喝干这壶三香,看了看洛惊鹤:小姑娘双手搭在圈着的双腿上,捏着小爪子,眼睛里满是光芒,偶尔眨巴眨巴,就这么一直盯着他。

    笑着摇了摇头,再如何,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

    江火放下这顶好的窑子里烧出的酒壶,最后道一句:“这不过是寻常魂魄,魂梦星海中还有其他的,比如游魂、执念、残火、古居者等全然不同的东西。”

    “游魂?执念?残火?古居者……?快讲讲看!”

    江火拍了拍她的脑袋,指了指剑舟前方。

    洛惊鹤先是有些不满的甩了甩脑袋,然后随着江火指着的方向看去。

    怔住了:

    一座下望不到低,上往不到顶,左右只顾得山壁,看不到其他的巨峰,就这呈现在眼前。

    云雾缭绕,但她依旧可以勉强辨出,这座山的山下是一片新绿,往上是生机的盎然青葱,再往上便是雁过留声的萧萧枯黄,最后便是天地寂静的皑皑白雪。

    一座山,春夏秋冬。

    可惊讶绝不止于此:这座高峰旁有座石剑,该是斜插在看不到低的山脚处,可这有了形状应是出自人手的石剑,竟足足有千丈之高,与高山的秋色同齐,一道丈宽的铁索,一直从石剑的剑柄处连向高不见顶的山峰之巅,再从剑柄的另一端,低落至左边的一处深谷之中,山脚本就难以看清,跟别说这黑洞一般的深谷。

    不过那谷中虽然黑暗一片,但竟是有不少白色的萤火不断的自其中升腾而出,围绕在剑锋之上,让石剑上那古朴的三个字,添了色彩,愈发的生辉:

    雪越山。

    一山一剑一谷。

    千年岁月的仙门,当得起天下真无双!

第十四章 两千年雪越山

    半个时辰的剑舟之行,落在山脚时,却是先见到了千余马骑。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步兵、越骑、盾垒各七队;长水、射声、候卒各三队;最后剩下的辎骑也有足足五队。

    一千五百人,不多不少。

    江火瞧之哑然,这从上午月兰馆消息传出,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时辰,洛北将军府的铁骑就赶到了这雪越山下?

    虽然洛北将军府与雪越山同处遥亘州,可相距也有二百余里,看来这所谓的横戈虎贲,名不虚传。

    千人阵前是匹棕紫毛色的马,马上一为黑色甲士,见到洛惊鹤跳下剑舟后,一等马镫翻身而下,快步走到洛惊鹤面前,单膝下跪,高声道:

    “卑职陈庆,拜见殿下!”

    洛惊鹤瞥了他一眼,说道:“当不起,陈都统,快快请起。您今日不在府城练兵,找我这苦难儿作甚?我可劳驾不起,赶紧回去看您的城门去。”

    九万洛北后军的统帅,手上陪着万余冤魂的陈庆,额上冷汗渐出,连忙双腿一跪,叩下恼道,低声道:“三个月前,不开城门是老侯爷的意思,卑职也不是有意不放殿下进来。”

    “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瞧不见在这这么多人?还跪着做什么,一边儿去。”

    “郡主稍等,王爷还让卑职带了句话来,卑职说完了就退下扎营。”

    说罢,陈庆站起来挺了挺身子,走到江火一行人面前,眼中多了锋芒,问道:“何人来自雪越山?”

    杨菁薇嘴角无奈扬起,心下叹了一口气,她虽只求江火所知,但这位小郡主欲拜师雪越山,于她雪越山可说是一大机缘,亦可说是一大灾难。

    活是位小祖宗。

    杨菁薇走上前应道:“在下雪越山,轻微道道主门下,首席弟子杨菁薇。”

    陈庆拱了拱手,也不嗦直接说道:“可问苏仙长门下,可收得弟子?”

    “师伯云游多年,已有半个甲子未曾回来了。”

    “杜仙长可在山门?”

    “在的。”

    “如此甚好。”

    说罢陈庆点了点身后的辎骑五队,说道:“黄金三万两、锦缎三千匹、登堂剑典一百册、传世宝录四十册、上古遗物一十一件。”

    其中意味,不必言明。

    江火见之笑了笑,不由想到了数年前某人提着十万大军,两上放尘山。

    杨菁薇却是扬起酒窝,应道:“我想小师叔会很乐意。”

    此言倒是实话,雪越山人谁不知道,恣肆道道主杜老头儿,因为嫌山门穷跟宗主发了多少牢骚,说什么干脆也在山上立个像,学人家道门收香火钱,否则靠千年前的那一套,穷都要穷死了。

    陈庆点了点头,向洛惊鹤行了一礼,便慌张带着队伍扎营去了,他可不想再替郡主带什么话回去。

    每次郡主让他带话给王爷,回去就免不得一顿胖揍。

    所以办完事,溜了才最省心。

    包括大胡子夏桀也深谙此道,所以看着陈庆跑了,自己连忙要拱了拱手,对洛惊鹤说道:“俺就不上去了,俺同陈庆他们一块在这下面扎个营,等郡主回来。”

    说罢领着张怿和那个憨傻小子离去了。

    洛惊鹤无奈的叹了一声:你这大胡子执著倒是执著,可就没有想过,我上了雪越山,想走的时候借柄剑舟,或者让人送我出来不就行了,又不是非要走这山道。

    洛惊鹤能想到,夏桀可不然,他在这遥亘州纵横了四十年,如今已经五十有六,只觉得赶路,便得用脚下双腿,骑那西荒好马,如日升月落,已成亘古不变的道理。

    最后只剩下江火、洛惊鹤、杨菁薇、岳瘸子四人。

    岳瘸子方才一直不敢开口,杵那满是杀气的陈庆,但那陈庆和大胡子一走,他便跳了出来,眯着眼睛说道:“殿下,咱走吧?”

    改口倒是该得快,早上还在叫洛小丫头,现在就叫上殿下了,约莫也是从那陈庆口中学来的,不过叫江火还是叫着江小子。

    江火也不在意,这样反而更舒心一些,就像在放尘山,他最厌别人追着他峰主峰主叫个不停,所以他就成了放尘山最年轻的师叔祖。说道这里,他就想到方才陈庆提到的,所谓苏仙长和杜仙长,多少岁月之前,也该是叫他师叔祖的。

    放尘山峰主便和雪越山道主一般辈分。想不到这一晃眼,倒是成平辈了。

    洛惊鹤仰头望着高峰,也高兴道:“那便走吧。”

    也算是换了个新环境,听着江火给她讲的趣闻,这仙山也就没了个清淡味道,反而像是一个藏满惊喜的世界,等她探上一探。

    ……

    一千五百年放尘山,两千年雪越山。

    纵使来此求仙的人再没有千年前多,但依旧是这处天下间,最有底蕴的仙门。

    便如这山门出的千阶青玉山道。

    巍峨的山道前站着四位雪越山门下弟子,与背后的高山相比,他们虽然渺小如芒,可身姿挺拔,犹如青松扎在山道之前,观飞鸟走兽、闻风吹草动。

    山道左近共有十多丈高的石剑九柄,皆和那座最大的石剑一般,其上有点点白芒闪动,不断跳跃,像是有着生命一般,很奇特。

    可江火知道,这是雪越山大阵的一部分,一个承了千余年的大阵,就算千年之间有妖族来侵、遗族复仇,仍旧不影响它永远的伫立在这里,守着这座山,静静望着百代兴衰。

    看着这熟悉的山脚,江火摸了摸腰间的三香酒,笑了笑:

    这世俗道的浊气,我终是戒不掉咯。

    只是三百年过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找你讨两句骂?

第十五章 九千阶

    雪越山由山脚至山顶分别是春夏秋冬。www.uu234.net

    春光处搭着三十二座石台,以及一座处在最中间的近百丈青玉台,名为:试剑台。其间小比切磋皆在石台之上,只有到了雪越三道大比等盛会开始之时,才会在试剑台上比拼拳脚。

    恣肆道、轻微道、万古道既是修行中的境界,也是雪越山不同派系的名称:杜道主所统恣肆道、苏道主所统万古道、还有杨菁薇师尊叶姓道主所统的轻微道。

    再往上便是夏虫鸣、百花盛的弟子居处,不过住在这里的皆是内外门弟子,像杨菁薇这般亲传弟子,都是住在离剑林更近的山巅。路上江火好奇问了一句:现在雪越山有多少内外门弟子?杨菁薇的回答是外门弟子四千人,内门弟子六百人。

    终是比不上千年前的万人拜山的盛况,但这五千人决计不算少的,很多仙门传道今日,也就一个山头也不过几十人的现状,就像那江湖门派:一个祖师爷,三五六个师叔伯,七**个师兄弟,再多个十几人的门下弟子。

    如今放尘山弟子也不过五千之数,但就是这五千人,足得让他赵侯爷倾巢而出,才堪堪胜出半筹的阵仗。

    山道很长。

    当然杨菁薇不会让洛惊鹤这位小祖宗受这苦,在山门处让几位弟子通报了宗主后,便驾着剑舟先带江火三人来到弟子居,给他们找了了幽静处:

    三面山壁环绕,虽不成谷可却别有一番静谧,山壁下是潭碧波,此处无风,碧波便是一片明镜,映着天空层云漫漫,伴着阳光透着潭下石成五色;

    潭前不多不少,刚好三座木屋,朴素是朴素了些许,但比一路走来看到的弟子住处,不知大过多少,最后便是木屋前的一棵大树。

    有多大?树干成桥,连接此处幽静与外界通往。

    “哟呵,仙门不愧是仙门,随便找个住处都是城里城外难得的好风景!”

    岳瘸子背着一娄子从山下带来的好吃的,乐呵着赶紧给自己挑了个木屋:朝西,日暮处。

    兴许是累了,三两步钻进去便没再出来了。

    杨菁薇没从剑舟上下来,对江火二人说道:“门下弟子已经禀告宗主,还请两位休息一晚,各般事宜,我们等二位歇息好了,再来请拜。”

    当然要请拜,一位是洛北将军府的小祖宗,另一位是懂得上古残录的大能。

    虽不知名姓,但瞧着江火面相,杨菁薇内心已是有了猜测。

    天下有得此般容貌的人,除了放尘山那位,她可没听过还有哪一位。不过这也是这一路上才想明白的,毕竟前不久才传来渊暮山一役的始末。只是倘若此人真是钓鳌客,那她以后可是要以师叔相称了。

    所以躬身慢慢行了一礼,再道一句:“二位,请歇息罢。”

    转身,驾着剑舟离去。

    看着杨菁薇远去,洛惊鹤才把行李仍在地上,坐在一颗石头上,盯着手心,另一只手不断的点着手心,过了片刻后,抬头向江火问道:“江兄,你说这修仙之人,与那江湖高手有何不同?能比我府里的门客厉害?上山时的那柄山高的石剑,又是怎么来的?而且这么大个门派,是靠什么赚银子的?还有……”

    好家伙,原来是坐在地上数了数,到底憋了多少问题,打算一股脑的全问出来。

    江火直听得后背发凉,光是这问的话就有百多句,至少十多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想了想说道:“真想知道?”

    洛惊鹤忙不迭点头:“嗯、嗯!”

    “那今天就不说了。”

    “哈?”

    江火也选了块石头坐下来,歇息了片刻,仰头望着青天,问道:“你想在这雪越山待多久?”

    洛惊鹤上来是单纯的躲那个大胡子,他却不然。

    一年后还有放尘山择峰要去,五年后还有两剑峰之约要赴。

    所以,寄在无生寺的那块山河玉,他必须尽早取回来。

    可在这之前,他必须保证:在有自保能力之前,万不可让那姓赵的知道他的行踪。

    他现在是以‘身死’替老丞相正名,尚且还能让放尘山有个天下民拥护的理由,也就是说此时赵太上若是举兵放尘山,就是不义之举,是要站在天下民的对立面的。所以他的‘死’,只是换来了放尘山一段时间的安宁。

    别人不知道赵太上和放尘山的仇怨,他可是知道的清楚。

    那人一日不平放尘山,一日活不顺心。

    而且他还有更担心的事情,既然如今没死,那渊暮山前的剑指赤阳天,必定有人看到,且知是他江火所为。

    蛰伏二十八年,功亏一篑。

    洛惊鹤用手拢了拢快要垂进小潭的长发,笑着说道:“玩够了,便回家。”

    六个字,江火直觉得沉重。

    世人皆知她是个天下有名的膏粱子弟,可却无视了这位膏粱子弟的前路,会有多么难走。

    如得他担上放尘山,洛惊鹤的担上也扛着一座将军府。

    江火摇了摇头,说道:“这一次,你怕是躲不了了。”

    “为何?”

    “因为有尾巴循着那一千五百人,已经入了这山中。”

    洛惊鹤闻言嘴角微撇,少了三分俏皮、七分轻佻,眯了眼睛眉间多出十分将军府世子该有的威严,犹豫了片刻,认真喊道:“江兄。”

    “嗯?”

    “你教我剑法,如何?”

    “不如何。”

    “为什么?”

    “因为我很忙。”

    “……”

    江火盯着洛惊鹤说道:“真想学?”

    “想。”

    “那也不是不成,每天下山给我打两壶酒上来。”

    “就这么简单?”

    江火笑着摇了摇头,他如果没记错的话,从山脚到弟子居处,共有山道:

    九千阶。

第十六章 改变的剑阵,不复的故地

    入夜。www.uu234.netwww.uu234.net

    江火踩着时间,待到夜半子时,紧紧了衣裳从木屋内走了出来。

    既然来了雪越山,有些个故人就不得不拜访了。他白天随杨菁薇一路走来,旁敲侧击问了很多东西,只是终是没有问出来故人的去向,毕竟杨菁薇不是宗主一脉,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只是想出去的话,须得避开两个人:一位是随着陈庆同来的沉默老者,就在昨日杨菁薇走后的不久,此人就抱着一把剑顺着山道找到了这里,该是洛北将军府的门客,遣来看顾洛惊鹤的安危。

    毕竟洛惊鹤掉下山崖的三月里,那可是无人跟随的陷境,想必也是急坏了洛横戈。

    至于另外一人,便是随着陈庆跟来的小尾巴了,隐匿功夫了得,甚至有手段毫无声息的潜进雪越山大阵,想必能耐也不一般。

    避开他们其实不难,星定霜移连‘将九野’彭开昼都无破解之法,何况你小小的两个门客?

    真正难的地方在于:他得共爬一万八千阶山道,还得上下一座山谷,这要如何在清晨之前赶回来?

    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雪越山禁地:沉桑谷。

    至于为什么要去沉桑谷,因为无论是死是活,她都该在那里。

    雪越山一山一剑一谷,只有沉桑谷是除了宗主道主,任何人都不可以去的,因为那里是历代雪越山宗主的闭关之地,亦是他们的,沉眠之地。

    下山九千阶,饶是他用尽如今身体的浑身力气,也用了两个时辰有余,然后七拐八拐走了许多个雪越山弟子都不知道的山路,终是望见了脚下的沉桑谷。

    依旧是红霞铺满的秀丽模样。

    沉桑,除了沉睡着无数先贤的魂魄,还开着艳丽的扶桑,从山崖开彻谷底,从初夏开至冬末,没有花期,永不凋零。

    谷不算很深,即使不驾剑舟也可以攀爬下去,但既然是禁地,怎会没有大阵看护,而且是最狠最厉的杀阵。

    就在江火走近山谷的一瞬间,红影闪动,没有天雷滚滚的异象,只有四柄赤色的巨剑,悬在江火头顶,片刻就压尽了他浑身气机,直觉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江火面色潮红,浑身血液开始逆流,连道一句糟糕的机会都没有!

    为何糟糕,三百年过去,这沉桑谷的禁制居然换了阵法,这绝对算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因为这种大阵需要的不止多个阵眼,还要天象风水皆辅,可他一路走来并没有见到景致天象如何改变。

    失算,到底还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魂火已灭,手中无剑,能依靠的也只有双眼神通了。

    江火苦笑一声,道一句:

    亏。

    ……

    洛惊鹤一觉睡到正午,才拍了拍发昏的脑袋爬了起来,迷糊道:“绿水、翠山,更衣。”

    竟是睡的太舒服,忘记自己已是数个月没有人服侍过了。

    三两下穿好衣服,揉着眼睛,一脚踹开木门,低声喝到:“绿水、翠山,人呢?!”

    天光刺眼,让洛惊鹤单手捂面,用力闭上了眼睛,这才回神,自己已经五个月没有回府了,有些想念。

    放下捂住眼睛的手,洛惊鹤睁眼左右瞧了瞧。

    先是看到了一脸胡渣走上来点头哈腰的岳瘸子,其次就是昨日随她们上来的沉默老头儿,她最不喜有人一直跟着她,但凶险了这么些日子,加之有尾巴跟了上来,也就没有赶他走。

    其实也赶不走,因为那是她爹手底下最能打的门客,据陈庆说,虽然此人排不进九州策,但若是以命相搏,那也相差不远。

    最后洛惊鹤把目光放在碧波潭水旁的江火身上时,让她愣了片刻、睡意全无,然后大笑出声:“江兄,昨天上哪偷人了?搞得灰头土脸,哈哈哈。”

    也怪不得她,江火是方才赶回来,瞧着水中的自己,他也是满心苦涩:束着头发的白石环丢了;衣服破的没有了袖摆、没有了尾裳,活像块缝厚实的破布;连脸上也是水渍未干的狼狈样。

    好在面相足够镇住这一切,粗布野夫也成了谪世仙人。

    江火苦笑,昨日凶险,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已是万幸。自己想知道的,还是抽空问问他们宗主罢。

    “杨花魁呢,怎么还不见来。”洛惊鹤走过来问道。

    一个名字叫习惯了,她也懒得改口,毕竟在她看来那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人物,杨花魁,亦或是其他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岳瘸子跛着腿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咧着一嘴参差不齐的牙齿,笑道:“杨仙长早上来过了,不过都因为那江小子到处乱跑,她找不到就说晚些时候再来。”

    “晚些时候、晚些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啥时候。”说着一脸埋怨了瞪了江火一眼。

    江火笑着摇了摇头,道:“便是这时候。”

    话音刚落,一柄熟悉的剑舟出现在几人面前。

    “几位,宗主已经在雪越大殿候着了,请随我来。”

    那便走吧。

    雪越大殿在山巅,剑林的左侧。

    飞快略过雪越山第三层落叶秋色的时候,江火注意到了

    原本雪越山的六座阁楼,如今只剩下了五座:剑典、道经、丹草、百易、悬帖。五阁均衡仙山的资源出入,借之运转这个偌大的门派。

    唯独少了一座:剑火祭堂。

    他很好奇,雪越山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让禁地剑阵改变、雪越山六阁最重要的剑火祭堂消失。

    故地,已经物是人非了。

    剑舟转瞬万阶山道,再停下时已是处在一座巨大的石殿之前。

    殿门空开,没有门扉,只有十八座巨大的石柱立在殿门之前,虽然残破不堪,可伴着脚下刻着古字的巨大石板,岁月两个字依旧让人敬畏。

    “请进。”

    杨菁薇收起剑舟,低下头弓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倒是立在门侧,不再上前一步。岳瘸子也很识趣的站在门外到处晃悠,也不进去。

    只有江火和洛惊鹤,点了点头进去了。

    嗒、嗒、

    殿很深也很昏暗,脚步声回落的清晰,唯有一盏灯火在大殿的最深处静静闪动,灯影前约莫有个人影。

    再走近,再走近,终是看得清楚了,是个人影没错。

    但坐在一架老旧的木轮椅上。

    竟是残了。

    声音却很好听,该是个青年:

    “久仰了,洛世子。”

    “久违了,江峰主。”

第十七章 剑穗,落英

    江火皱眉,仔细瞧了瞧说话的人,并没有印象见过这个人。

    既没有见过,何来的久违?

    轮椅上是个青年,看之一眼,便有两个字跃然脑中:温和。

    五官规规矩矩,既不惊艳也不难看,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甚至他眼角下的黑痣,都是左右成对,双眼下各有一颗,如果说唯一有些突兀的,便是他的皮肤显得过分苍白。该是和他的双腿有关。

    他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青色的小鸟,不鸣叫出声,只是从他的左肩跳到右肩,再跳回去,如此往复,似是无趣给自己找些乐子。

    “你是雪越山宗主?”洛惊鹤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玄观、九州星宫道同为天下大派,执牛耳者皆已百岁有余,传统仙门就更不比,哪怕是新起的尽还山,掌教也有二百寿数。而这雪越山的宗主却只有三十岁左右?

    成不成啊?听说雪越山能上九州策的只有那苏姓仙长一人了。

    青年闻声答道:“正是,若不见外,两位便叫我雪承吧。”

    雪承是他的名字,承于雪越、为雪越而承。

    江火没有急着问,这位雪越山宗主何时见过他,而是打算先替洛惊鹤解决了拜师事宜,再说也不迟,毕竟他还有些隐秘相问。

    而这位名为雪承的宗主,似是知晓他所想,瞧了他一眼,转过头对洛惊鹤温和道:“不知洛姑娘此行来我雪越山求师,可是想明白了?”

    洛惊鹤点了点头,道:“自然。”

    这一拜师看似不过结个师徒名分,其实却是把洛北将军府跟雪越山绑在一起了。

    雪承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洛惊鹤:“这是你爹寄在此处的信,现在也该还回去了。”

    信?什么信?

    洛惊鹤接过来打开一看,挑了眉头,扭过头,马尾晃动,问道:“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怎么骗我上山了?这骗术还没怎么用,倒是我自己先撞上来了?”

    雪承带着歉意说道:“有所隐瞒还请见谅,本该是我亲自上府带郡主上山,可不曾想竟会有如此巧合。大世将至,雪越山有八分之难,洛北将军府有大敌当前,郡主理应明白,安分日子没有多少了。”

    洛惊鹤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信上的最后一句话怔怔出神。

    片刻后才说道:“杜仙长在哪里,我这便上门拜访。”

    “大殿后五百步,涯洞居。”

    折了信,洛惊鹤对江火说道:“江兄,三日后等你胖揍那张怿的时候,我再来找你看戏。”

    说罢左右晃动着马尾出去了。

    她知道江火和那人有话要聊,毕竟雪承方才说了是江峰主,那她又怎会猜不出,这位陪自己逛窑子的酒客江兄,就是三剑惊渊暮山的,钓鳌客。

    天昭峰峰主,雪越山宗主,总该有些话是她不能听的。

    ……

    “江峰主,你便不好奇我是怎得一眼就看出你的身份?”

    江火找了根殿中的石柱倚靠,抬头叹息道:“我这般长相,聪明人该是一眼就瞧得出。”

    “……”

    雪承无奈摇了摇头,用手推着轮椅走近江火,然后拿出了一个近似圆形的古旧物什,上满刻满了细小到肉眼难辨的字体。

    “这是,胡不归。传闻古神俟用它占卜天象,可通万古之前,预测千秋之后,可惜我不得门道,数年前只能算出,江兄会在这么个日子来到金陵城,再上我雪越山。”

    所以雪承该是天底下第一个知道江火没死的人,凭借只懂了皮毛的胡不归,轻轻松松的胜过了那撰写九州策的老道士。

    江火挑眉,站直身子走上前来,细细观起了这传说中,可逆万古气运的算筹,胡不归。

    雪承干脆把胡不归塞到江火怀里,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个天下人求死,也求不到的神物,说道:“当年我要算的卦象,可不是钓鳌客江火会不会死,而是何人可解我雪越山大灾。”

    江火摸着胡不归的手微顿,说道:“大灾?雪越山剑火祭堂消失,禁地剑阵改变,可是与这有关?”

    雪承说道:“没错。”

    “为何?”

    “我雪越山的宗主一脉……快要传不下去了。”说着雪承从轮椅间取出一柄细致的雪白色长剑。

    剑火遽起,可江火却愣住了。

    因为这剑火的颜色,一会儿是青色一会儿又是赤色,飘忽不定,时强时弱。

    雪承望着剑影,苦涩道:“雪越山的《千雪越魂契》已经快要传不下去了……因为在剑火祭堂的剑灵,不见了。”

    江火慢慢放下胡不归,沉默了。

    《千雪越魂契》很特殊,为何特殊?因为它可以把一人的魂火完全传给另一位修炼《千雪越魂契》的人,得魂火者得道前人五成修为,而传魂火者便会,命陨。不论这值不值得,历代宗主都要这样做,因为这是他们的责任:既是接管用《千雪越魂契》才能运转的护山大阵,亦是为往圣继绝学!

    所以雪越山宗主,极少极少可窥得天道活着寿终正寝,所以才会有所谓的,沉桑谷。

    “所以你是希望我帮雪越山找回剑火祭堂的剑灵?”江火知道,没有那上古剑灵,就等于没有了桥梁,连通两位修炼《千雪越魂契》的人。

    “是。”

    “我若是不答应呢?”

    雪承闻言并不惊讶,好似早就知道结果一般,笑了笑说道:“您会答应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剑穗,很精致,取白、赤、金三色,分别是用澜海千丈之底的晋兽、妖族登百野光明山的祸首、荒族夜阳州的魄光,然后再以抽魂化形的手段而编。

    为了一个小小的剑穗。

    江火早已怔在了原地。

    剑穗上有两个小小的字:落英。

第十八章 红花海,青碑台

    手里攥着从雪承那里接来的剑穗,提着最后一壶月兰馆的三香酒,江火出了大殿,下了山道,数着一阶又一阶。www.uu234.net

    一万七千九十七、

    一万七千九十八、

    一万七千九十九、

    一万八千,和三百年前一丝不差。

    走过那几个鼬之径,江火再次来到了沉桑谷前,但这一次没有剑阵乍现,甚至连谷里吹来的山风都舒服了不少。

    因为江火手里攥着的,是寄宿着上一任雪越山宗主魂火的剑穗。而他的耳边也还回荡着雪承的话:“说到底我并不能算是雪越山的宗主,因为上一任宗主在三百年前,就把魂火全部注进了这个剑穗中,而不是她的弟子。”

    所以剑火祭堂的火也失了、剑灵才就走了,若不是雪越山发现了雪承,这样一个拥有半簇赤色剑火的人,《千雪越魂契》便要永远的失传了,雪越山立山的根本也将不复存在。

    至于为什么上一任宗主会把魂火注入这个剑穗,而不是传给她的弟子。

    江火苦笑了一声,因为这个剑穗来自他的佩剑,来自那柄随他深入遗族,用尽最后一口气送出的三尺青锋。

    穿过丛丛扶桑花,江火走到了山谷深处的一座青玉碑前。

    雪越山历代宗主的墓前,该有一座丈高的青玉碑,还有四座以作祭奠的烛台。这是眼前这座碑并不高,还不及江火脖间,而且它的四周只立了两座烛台,显得有些凄凉。

    碑上有两个字:落英。

    是她的名字,也是她送给江火那个剑穗的名字。

    江火垂下眸子缓缓盘膝坐下,望着这块碑和身后的漫山红火,拨开三香酒的酒封,放到了嘴边,可是迟迟没有喝下,紧了紧手中的剑穗,又把酒壶放下,轻声说道:“你不让我喝,今日就不喝了罢。”

    他有些累,既是面对赵太上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累过。

    本以为三百年后自己能活过来,只需要感谢那个把他的剑,从渊暮山带回来的放尘山小修士,可不曾想……

    “雪承说了,说他们雪越山的上一任宗主被划为罪人,能入沉桑谷已属奇迹。”

    “我天天在你山上烤肉喝酒,你倒是不气?”

    “还有一天,我记得该是九九重阳,你做了一个偃甲人,却叫我试新剑法之时一剑劈碎,你红了眼睛,我还笑你小姑娘气,可后来才知道,那是你要送给你师尊的礼物。”

    “我这般劣迹,你又何必……”

    “又何必用你的性命,替我养魂三百年?”

    是了,三百年前他把残魂寄藏在剑中,被一个放尘山的小修士死命带出,又被落英用魂火固剑三百年,他才堪堪苏醒。

    原来,为了让他多活这一世,那些个人搭进去了太多、太多。

    “今日我不喝酒,也不猎这山上的鹿,你总不会再说道我了吧?”

    只可惜无人答他。

    故人,终归还是去了。

    他早已经习惯了离别,可这样的离别,他当真不想要。

    手中攥着剑穗落英,江火抬头轻声道:“落英,你那年送我的辟谷丹。”

    “我弄丢了……”

    所以这剑灵,不会再丢了。

    这雪越山该有的一切,我都会替你找回来的。

    做完这些,我就让他们给你多点几盏灯。

    可好?

    ……

    望着天上的风流云散,江火在这漫山红火之中,独自待了三天三夜。

    直到洛惊鹤在谷中找到他。

    洛惊鹤本来很高兴,那宗主雪承说腿脚不便,竟是开了禁地让她来找江兄。这般掺着神秘的壮丽山谷,她可从未见过。

    只是一心兴奋在找到江火的时候,反而淡了。

    万丈红花间,是一座小小的青碑,青碑前是一个单薄的身影。

    再走近些,身影已被渐落的残阳紧紧笼罩。

    洛惊鹤下意识的停了笑,也便那样站在那里,陪那抹白衣沐浴在夕阳下,想陪他送走最后一缕阳光。

    孤独,凄凉。

    可惜没有等到月出的时候,江火先开口了:“怎么?不用随杜仙长修行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来了,洛惊鹤回神说道:“那个老头儿又怪又烦人,眼里只认钱,随便给了我两本修魂的法诀,就张口四千两,我让他教我剑法吧,他说什么我身边有一个剑道大成者,干嘛来找他学剑,所以就打发我下山了。”

    洛惊鹤着实不知道,哪位才是那老头儿说的剑道大成者?夏桀?江兄?还是她父亲手底下最好用的门客,那个一言不发的老者。

    江火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么些年来,那个三百年前叫他师叔祖的小家伙儿,也长了不少本事。

    如今天下剑道大成者,共有四位:妖族登百野的‘儒剑’童千里、遗族将九野之首的‘杀剑’少练、人族为情封剑的‘断剑’王不醒。

    最后便是他‘剑重剑’,江火。

    让他教洛惊鹤剑法,那雪越山可算是稳赚不赔。

    “对了,先不要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找你可不是一点事都没有。”洛惊鹤说道。

    “什么事?”

    洛惊鹤扶额,叹了口气说道:“你忘了你与那个张怿定下的三日之约?那家伙已经在试剑台等了一个多时辰了,直叫嚣你没有胆量跟他比斗,才缩头不出的。”

    江火这才想到还有这么回事儿。

    “你身体行不行啊,我听说你在渊暮山三剑之后,可是修为尽失,掉入火海而死的。不去也成,我派人砍了他的狗头,也就没人扰你教我剑法了。”

    江火把手中的剑穗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深深看了一眼刻着落英的青碑,再道一遍:你的雪越山,我会帮你照看好的。

    然后转身,挺直腰脊。

    “走,随我观他有几分斤两!”

第十九章 小伙子,用的什么剑法?

    走往试剑台的路上,洛惊鹤感觉江火有些不一样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先前不管是在酒楼还是在其他地方,她总觉的这个人除了爱喝酒外,便是一身和年纪不相符的暮气,让人提不起劲来;但自打从那红花绿碑间走出,她就觉得江火身上多了不少精气神,眼中的除了雷打不动的巍峨,还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到底她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江火,至少显得跟她的距离,不远。

    所以心底莫名的开心,也就没有想那惹人厌的张怿了,走在路上对江火说道:“听说你在渊暮山前,三剑破了遗族几十丈高的城门,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火本在思索到底要如何找那剑灵,听洛惊鹤这么一问,随口道:“假的。”

    “我就说嘛,就算是你们修仙之人,又哪里会那么厉害。”

    “不是三剑,是一剑。”江火再道,说罢步伐渐快,他得快些了结这试剑台的约定,然后借雪越山几株药草、几瓶丹药,早些去无生寺取山河玉才是。

    洛惊鹤连忙小跑跟上,又问道:“那你们这么能打,为什么还怕那景寰的赵太上?”

    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一个普通的修士就可以御剑飞天,厉害一点的动辄劈山断江,就如江兄一般,那这足有数千人的诸仙山,岂不是天下无敌?何须怕那凡尘的兵马铁骑。

    江火却说道:“仙山有剑仙,侯府也自有门客。千百年的日月变迁,大征小战无数,数千年前是仙门之间的斗争,普通国家只遭池鱼之殃,而每一次斗争,就会有无数门派灭门,又会有无魂剑典魂录流落人间。”

    “这天下间,普通人终究还是大多数,千年之后,渐渐地有了世家,有了名门,他们既有世俗道的金钱,又有仙道的修炼秘笈,借此招揽门客、裂土分茅,再之后便分分合合,有了这王朝。”

    洛惊鹤聪慧,明白意思后点头说道:“也是,仙门有的我们侯府也有,仙门没有的我们还有,那打起来,到底还是我们占便宜。这么说来,如今的仙门是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咯?”

    江火点头,人族一统偏偏这些个仙门不受制约,这也算是大世之中的乱象,是他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何去何从?

    雪越山脚的春花开的茂盛,不知是来赏花还是来观剑,今日这试剑台左近的门内弟子,比起往日要多出不少。

    其中以女弟子占多。

    江火远远的便瞧见了那坐在石台上的黑衣少年,只见他眉间有煞,一直不停玩弄手中的长剑,显得有些焦躁。

    到底还是年轻人,没有沉下去的气度,也没有浮上来的实力。

    张怿听到周围雪越山女弟子的惊叫,便知道那小白脸来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起长剑,走到试剑台边角处,先向洛惊鹤行了一礼,恭声道:“在下见过洛郡主,洛郡主今日能来观剑是在下的荣幸。”

    说罢抬起头,俯身看着江火,然后冷笑了一声,向左右处来观剑的雪越山弟子高声道:“在下张怿,本想拜入雪越山门下,可奈何有这个白面小子横加阻拦!诸位可能还不知道,此人是出自青楼那等肮脏之地,如今竟也想拜在贵派门下,实乃痴心妄想,小弟就现在这里献丑了,替诸位师兄师姐教训教训他!”

    捧一贬一,这是他从江湖上学来讨好人的手段,向来屡试不爽。

    果然,又不少女子大叹一声可惜,如此好的面相,竟是出自那风尘之地。

    张怿见状心里暗喜,偷偷瞧了洛惊鹤一眼,正巧发现洛惊鹤面色不太好看,想来是那白面小子害她丢了面子,她才会如此不自在,想到这里,张怿更乐了,接着说道:“若非我识破他的面目,贵派的杨仙长就要被他骗去了!贼子,可敢上来领剑?”

    原来这少年今天上这试剑台,还是为了他们的杨师叔。

    可今天偏偏就有人不领张怿的情,只见一个瘦小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咧着有些尖的嘴巴高声道:“少在那给我发屁!老子最烦你们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他娘的比剑就比剑吧,嚷嚷什么?区区开元进境,占了这么最大的试剑台,也不害臊?”

    说话之人尖嘴猴腮,眼睛是眯起来的,头发也很杂乱,加上瘦弱的身形,让人看上去就觉得不该是什么好人。

    可他偏偏还是雪越山中撑得台面的内门弟子,李九一。

    洛惊鹤闻言脸上微松,这个人说了她正想说的话,甚至还要粗爽几分。

    转头朝江火问道:“名满天下的钓鳌客,被说成青楼小倌,不生气?”

    江火闻言笑道:“生他的气,岂不是和他一般斤两了?”

    其实他能理解,人们会为了渴求而歇斯底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歇斯底里的方式因人的本性而异,今日若是换作跟在张怿身后的那个憨厚少年,便又是一段赤忱少年数载求仙的佳话。

    虽不生气,但计较还是要计较一下的,毕竟有人给他试剑,为何不试呢,所以朝着洛惊鹤说道:“你的剑,借我用上一用。”

    “好哇,但你要保证,给我把台上那蠢货揍得鼻青脸肿!以前在王府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般聒噪。”

    话是这样说,但还没等江火保证,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把腰间的宝剑塞到江火手里了。剑是好剑,陈庆从府里带出来一等一的好剑,寒光逼人、纹饰巧致,选料极其讲究而且也是出自大师之手。

    落在他手里,绝不算亏待了这把好剑。

    笑了笑,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在张怿的挑衅下,江火没有选择纵身飞上试剑台赚个风光,而是选择一步步走上台阶,慢慢燃起在五脉中恢复了些许的魂火。

    “小伙子,用的什么剑法?”

    张怿讨厌这股轻飘飘,稳如泰山的平淡语气,恼道:“《眭氏剑谱》,怎样?”

    “比一下?”

第二十章 恨意盈余

    《眭氏剑谱》,江火约莫是听过的,不正是遥亘州边上,被灭了四五十年的一个小国皇族姓氏吗?眭氏仗着有一百余座靠山边城、十二个不大不小的仙门,认不清天下一统的大势,被灭了个干干净净。www.uu234.net

    说来这剑谱倒也不差,习至大成,纵横世俗道足够了,可放在他的眼中,便是不入流了。

    什么算是入流?剑谱中契合五脉七轮,练就可与魂火想通的,算是入流,也就是登堂入室;再往上谓之传世宝录,除去剑招法门、修炼步骤,还有大道意气各一分,习至大成开宗立派也不是不可能;至于最后一重阶称为大道真经,便是天下无双、已成大道的东西,流传至今的此类剑谱少之又少,仅握在一个人手中或是一个门派之中,譬如九州星宫道的《天谶运星录》、律罚七道的《上法真形图》、赵太上的《洞玄剑经》等等。

    不过对付只有开元进境的张怿,谈不上用什么真经,何况江火也不会,他的剑道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随心境意气而来,便如得三百年天下闻名的,一招剑指赤阳天、九式证道剑,还有如今的剑重剑。

    所以对上张怿,不差剑法几何,只需要担心他是否修到内二脉,毕竟现在的剑火五脉全损,凭借的也只有剑招而已,若是张怿修炼到内二脉,能以内气化剑罡,便就难以对付了。

    江火左右看了看,不远处就瞧见了杨菁薇,只见她眼里都是笑意,带着些许审视观着这场剑斗。

    她的心思江火怎会猜不透,无非就是观他身份,可否对雪越山带来益处。不过也不在意,给杨菁薇观去了便是,自他从洛惊鹤的破屋中醒来,便没有打算藏着身份,哪怕寻个面罩掩上个把月,他还是得去无生寺,得回放尘山,得上两剑峰。

    其实说到底他也不想戴个面罩、改个名字,像另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一般,为了多活些日子,丢掉了该背负的东西,到底是他所不喜的。

    风雷所经,自有一剑横之;山倾天踏,还有一身血肉。

    想着便抬起了剑,说道:“张小侠客,请吧。”

    “哼,狂妄!”

    张怿握住的剑紧了几分,脚下用了力气,一个健步就冲了上来,使的是一手最基础的刺剑,但角度刁钻,先快后慢再快,为得就是不让这一剑那么容易被架住,接快了讨不到好处,接慢了更是直接失了先机,只能被动抵抗,这是《眭氏剑谱》的第一式,取得先攻上风,无往不利,至于下一式,便是……

    哪知江火根本不顺他的意思,干脆不接这一剑,一个侧身恰好与张怿的剑锋擦肩而过,但不算完,只见江火错身的一瞬间,伸手拉住张怿出剑的手臂,往剑势处一拽,张怿便是一个趔趄险些跌在地上,好在他外三脉修行圆满,筋骨壮实,才避了‘平沙落雁’的丢人惨状,心中不由冷笑一声:没有修为也敢跟我叫板?哪怕你剑招再精湛,又如何能伤的了我?

    张怿心中狂傲,江火却是没他那般杂念,避其锋芒赢了便是,这又不是比斗仙法,一个神通接着另一个神通,说开山就开山,说破城就破城,半招所差即命归西天。此间不过招式比斗,让他个两三招,又何妨?

    是了,又非生死相搏,江火也就懒得动真,刚好瞧瞧着旧国遗物的《眭氏剑谱》,可有什么独到之处。

    张怿见一招不成便有立刻使出一记狠招,剑影虚晃,仗着自己身法快、体魄强盛,稳住下盘连出十几剑,招招阴毒,或刺眼部,或撩下阴,看得李九一在台下拍手怒喝:“果然这等道貌岸然的小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知道剑招不如对方,就仗着屁大点的修为放些损招,要是爷爷上去,非得一招剑火雷,霹焦了他!”

    身旁当即个少年笑道:“师兄你较什么真,不过两个开元进境都不到的俗人在比试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少年叫夏清云,出身平凡,天资却委实不一般,如今十五岁入得雪越山内门,颇以修仙为傲。

    李九一回头瞪了他一眼:“平时叫你多下下山看看东西,你就不下,非得悟什么剑道,这红尘何其精彩,你不蹈上一回,还谈什么大道?光听山里论经哪能行,你不知道这只拼剑招的一招一式有多么好看,任你道法平天,一招魂火灭尽百人,哪里有拳拳到肉、一退一进来的精彩?”

    在他看来,一剑破万法固然意气冲霄,乃修道人一生的所求,但一招一式比划个难解难分,同样酣畅淋漓,大快平生。

    夏清云挠了挠头,似懂非懂,道一句:“我还是觉得山上的日子好一些,很简单,累了就睡,睡醒了就练剑,练乏了就念经,山下很多人都难求个安稳。”

    “得嘞得嘞,师父说你可化大道至简,我是瞧不明白,还是观剑吧。”

    “哦……”

    这便谈的清闲,那便打的惊险。

    江火虽然有意试他剑招,但奈何此子根本不是为了比斗而来,分明是想让他丢了性命,不过这般险局,他经历过得可不算少。

    既然对方这么想见个输赢,那他又何必藏拙,眼看着天色也要暗了,整顿整顿还要问问雪承,要去哪里寻那剑灵,又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想至此处,江火一直虚驾着的剑,突然往回一拉,剑如流水而出,好似过了山道转角,第一转,剑锋抵过,向后一抽随意卸了张怿一剑横来的力道,让他抽不回身;第二转,剑背横拍击中张怿的手腕,使得其手中长剑直直飞在空中,落了个手无寸铁的地步:第三转,也便是最后一转,剑尖回挑,直指张怿喉口,道上一句:

    “你输了。”

    剑招行云流水,胜负眨眼之间。

    江火望着呆愣着的张怿,瞧了他片刻,便收了长剑,轻声说道:“执念太深,未必是一件好事,早些回头罢。”

    此战的胜负对他无关紧要,输了赢了都不会带来什么改变,倒是若是能警醒一下这个小子,也算是此战为数不多的意义。

    可江火所想,张怿又怎会明白,只觉得自己丢了前途、失了来路,而这一些全怨那白脸小子!

    低下头,恨意盈余。

    思索尽处,缓缓想到了此人姓江。

第二十一章 暗刀行

    张怿走的快,黑着脸闷着声便走了,倒是跟着他的那位憨厚少年走了过来,向刚走下台的江火说道:“先生,我家公子历来性情烈,但绝无恶意,还请两位不要计较于他。www.uu234.net”

    江火把剑递给洛惊鹤,闻言笑了,想不到这小子看上去憨厚,内心倒是如明镜一般。这句话表面上是说与他听,实际上是求洛惊鹤不要责罚他家公子。

    难得张怿这样品性不正的人,手底下还有这样忠厚的家仆,也不知道是他修来多大的福分。

    江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憨厚少年挠了挠头,说道:“我叫韩小虎,前些年大旱,公子见我活不下去才把我带出山的。”

    这个时候还不忘替张怿说上两句好话。

    江火接着说道:“那我问你个问题。”

    “先生请讲。”

    “我举荐你入雪越山,你可愿意?”

    韩小虎闻言愣住了,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呆滞,他方才还在想如果洛郡主怪罪下来怎么办,他又能为自家公子做些什么,可谁知江火先问出这样一句话。

    很快回神,韩小虎没有犹豫立刻说道:“谢先生抬举,但是我只想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没有其他奢望。”

    在他心里,很多东西都是虚的,在临死的边缘都做不得数。快要饿死的苦难边境,有人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对于他来说,那便是光,值得追寻一世的光。

    江火摇了摇头,韩小虎的心思他大抵是明白的,有些可惜,也不再劝,毕竟人各有志。

    “让他安心滚下山歇息,小王还没有跟贩夫走卒计较的习惯。”洛惊鹤心思通透,自然明白韩小虎的来意。

    韩小虎闻言喜道:“多谢郡主!”

    说罢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韩小虎远去的身影,洛惊鹤对江火说道:“你为何想举荐他入雪越山?张怿都没那本事,他手低下的部曲还能强过他不成?”

    江火笑道:“倒还真比那张怿强,而且不直一点。”

    “为什么?”

    “因为那少年是罕见的通脉体。”

    洛惊鹤闻言眉头微挑,说道:“我听府中教我礼法的谢师提起过,说是什么天生五脉通达,周身九百穴生来通畅。”

    “没错,这样的人只要稍加修炼,便可五脉功成,立即接受魂火洗礼,入窥微千境修炼七轮。跟着那张小侠客,真可谓是明珠暗藏。”

    这样的体质,放眼整个九州,江火也仅仅见过四人:最年轻的王侯赵太上、衡道君转世的七璇子、十几年前那个痴傻书生、还有便是他的另一把‘剑’。

    洛惊鹤闻言有些不耐,说道:“什么窥微千境,你们老是这样讲,我烦都快烦死了。不就是个外境、内境、过度境、地境、天境吗?何必说得那么麻烦?”

    江火闻言眼睛一亮:“难得有人跟我一般想法,我也觉得天地内外这样叫来省事许多。”

    他可是个天生的起名难能,三百年前在证道峰上,他给自己的证道九剑起了几个名字,生是被人跟在身后笑了整整一月,好在下了证道峰遇到了落英,给他的九剑起了些雅致的名字。

    落英……

    想至此处,江火不愿耽搁,对洛惊鹤说道:“你先回去吧,明日起我授你剑法,今日我还有事得找一趟雪宗主。”

    “成。”

    ……

    韩小虎踏着一双破草鞋来到山下,大老远就看见自家公子灰着脸从夏桀的营帐内走出,猜着约莫是挨骂了,连忙走上先去,对张怿说道:“公子,您还好吧?”

    只见张怿满脸煞气,一把推开韩小虎,寒声道:“好?山上比剑失利,废了万丈前程,如今又挨得夏师责骂,差些给我逐出门内,你说我能好,要换做是你,你又作何感受?”

    韩小虎还没答话,张怿接着道:“也是,就你那低贱身份,也没有上那试剑台的资格,这话倒是我说岔了。”

    张怿乐得多说些恶毒的话,管他是谁,毕竟眼前只有这一个可撒气之人。

    韩小虎不恼,只是关心的说道:“我观公子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要不我下山去旁边的小镇子里买点东西?”

    张怿冷笑:“买?你挣得那些个破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吧,不先去给本公子多赚些银钱,还想着吃东西?”

    韩小虎地下了脑袋,心里着了急,自己的确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卖艺打杂赚钱了,吃喝都靠公子的,这哪能行?连忙说道:“公子说的是,我这就下山寻些活计赚点银钱。”

    说着就要跑下山去,落在张怿眼里就是有些别的味道了,连忙拦住韩小虎问道:“你急什么,不如先跟我讲讲你为什么这么迟才下山。”

    张怿现在是捉住驴子当马骑,不是事也是事儿了。

    可他没想到,这一问还真问出了点东西。

    韩小虎老实交代道:“我替公子替洛郡主赔了不是,洛郡主也答应不找公子的麻烦。”

    “还有呢?”

    “还有……”韩小虎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说江火有意举荐他入雪越山的事情,毕竟说了会让公子下不来台:一个奴仆都有能耐入雪越山,他一个做主子的倒是不成器了。可若是不说,他家公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张怿两步上前撕住韩小虎的破旧衣领,质问道:“还有什么?”

    韩小虎黝黑的皮肤满是汗珠,连忙说道:“还有那江先生有意向雪越山举荐我入山门。”

    他从没骗过自家公子,这一次也是。

    “什么!”

    果然,张怿瞪大了眸子,眼里渐渐充了血,脑袋里的理智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屈辱两个字。

    扯开韩小虎,张怿踏步向前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喝到:“你他娘的也想气我?我竟然不如一个山里来的废物!去他的直娘贼,去他的直娘贼!”

    边骂边踹,嘶吼声甚至让远处站着哨的陈庆兵属都看了过来。

    踹了几十脚,直到渐有理智,张怿才停下来,嘴角咧过半抹畅快、半抹阴险,蹲身对韩小虎说道:“你没有骗我吧。”

    韩小虎捂着脸的双手渐渐放下,嘴里含着血模糊不清道:“没有、没有……”

    “很好!”张怿说着,走过去拉起韩小虎,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声音有意温了几分,说道:“从明天起,你就上雪越山找那姓江的请教。”

    “……什么?”

    张怿转过身子,说道:“什么什么,你只需要替我记下他的剑谱还有修仙法门。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替我探探他的来历,有什么仇家,家里几口人,可有什么老幼。”

    “……!”

    饶是韩小虎再迟钝,又何尝不明白,自家公子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怎么,不愿意?你可还记得,五年前若是没有我把你带出那座荒山,你会如何?”

    “若不是公子的大恩,我、我早已成了一具枯骨。”

    “很好,那你明日会帮我上山的吧。”

    “……”

    “嗯?”

    “是……公子。”

第二十二章 俟剑经

    待到二分明月时,江火终是赶到了雪越山顶的大殿。www.uu234.net

    山顶处没有树木,只有一些杂草在古老的石板夹缝中苦而求生,屹立了两千年岁月的十八根石柱彼此相伴,倒也算不得多么寂寞,除了守候这座孤殿,它们还在远远注视着大殿背后的剑林,那里是除了禁地外,雪越山最重要的地方。

    江火踏步入大殿,看到的依旧是那盏青灯,还有便是灯影下映照着的轮椅身影。

    不知他是一直待在这里,还是知道江火要来。

    雪承今日穿的是一件通裁青白深衣,衣裳没有什么式样,便如他用草绳扎起来的头发一般,很简单,跟他肩上停着的青鸟形成鲜明对比:见得青鸟毛色呈三分,头顶为蓝白色,过了颈部其下通体为青色,而到了尾部则是晃人眼目的金黄。

    想来也非凡鸟。

    “江前辈,可是打算好了?”

    虽然雪承没有从胡不归上看出江火具体是三百年前哪一位仙尊,但他清楚至少和雪越山上一位宗主,也就是他师尊的师尊,颇有渊源。所以叫一声前辈,也是理所当然。

    “考虑过了,既然是故人所托,没有不办的道理,宗主便说上一说,这剑灵该去哪里寻?”江火走过来说道。

    “江前辈如不嫌弃,以后就叫我雪承吧。”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递给江火,接着道:“这些年来竭尽我所能,一共算了九卦:前三卦算剑灵踪迹,皆没有结果;第四卦算何人可解我雪越之危,便算到了江前辈身上;根据上个卦象,算出的最后五卦,便是十五年内剑灵出现的地方,我皆遣人寻过,可没有得到一点收获。想来也只有江前辈可以给出一个结果。”

    江火点了点头接过地图,细细一看便是一惊,这份地图是他两世以来见过最完整的,没有之一。

    要知道三族九州也只是天丈原的一部分,人们除九州之外能知晓的,也不过东边是广阔无边的澜海,西北边是名为不归的沙海,至于东南边和遗族身后的极北有什么,没有人知道。

    而这份地图清晰的标出了澜海中的无数岛屿,粗略一数也有百座之多;而且东南边那座无人可翻的山脉之后,也多出了一个名字:无名之国。

    再看看标注出的五个地方,江火微微皱起眉头,默念道:遥亘州的白濒仙宗、死地失魂凼、胤北剑冢、妖族偶方城、还有青玉州的魂眼泽。

    有些奇怪,这之中他去过三处地方,其中有两处都是难能再去的地方:一处胤北剑冢,十年前他去那里救出了被囚在剑冢底层的少女,因此结怨于胤北剑冢,往后十年几乎年年有人上天昭峰求战;还有一处偶方城,他更是斩碎了一座百丈妖塔,取出一件古玉,还无意伤了偶方城的老城主,人妖本就殊途,如此他更是偶方城的头号大敌。

    单这两处就已是困难,更不要说无人生还的死地失魂凼。

    雪承似是知道他的难处,主动说道:“我知前辈身体有恙,所以特地备了十三月葵、雾生花各三株,磔山荚一株,现已放在前辈居处。”

    江火嘴角微扬,笑道:“如此甚好,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只是这十三月葵味道酸甜,不拿来泡酒有些可惜了,不如雪承你再多送几株来,我泡些酒水路上备着,如何?”

    雪承也笑了,点点头说道:“这有什么不行,明日我便遣人再送三株过去,倒是前辈你,可还得在这山中待上些时日,不能过早出去。”

    “为何?”

    “因为前辈还缺一柄好剑,不是吗?”

    江火哑然,心中苦涩。他这一世不仓促、不慌张,不在一个战火纷飞、仙道争统的时代,喝得了小酒,看得了风景,品得了江湖,闲得仙道漫漫。

    可唯独缺一柄好剑。

    雪承又道:“如果我没记错,江前辈在十年前去剑冢救出了一个女孩、借出了一柄剑,用了三载,让天下看到了一簇夺目的赤色剑火,可三载之后,那柄剑就因为钓鳌断江而折。”

    不错,被赵太上逼得断江钓鳌,生是让他断了剑,灭了剑火。

    “所以既然北剑冢能选出半把剑配得上前辈,我雪越山剑林,亦可以挑出这半把剑!”

    江火心中一动,十年前借来的那柄剑是当世剑器榜第二,方才堪堪受用,但他并未听过剑林有什么榜上前十的好剑。只是……

    剑冢万剑葬、剑林万剑生。

    若是他运气够好,说不定真能找到一柄再契合他魂火的好剑,旋即说道:“剑林一甲子一开放,若我没记错距离下次剑林门启,还有八年之久吧。”

    雪承摇了摇头,笑着指了指他轮椅上的胡不归,说道:“既有它,掩过天机并不算难,我打算把日子定在一个月后。而江兄只需要担心那名为白濒仙宗的门派,剑林既开,届时会有八方仙宗来同拜雪越山登剑林,其中这白濒仙宗既与我雪越山不交好,所以江兄若想寻得最好的剑,估摸要小心应付了。”

    称谓从前辈变作江兄,江火也不在意,这样反而听着顺耳,点了点头,默默盘算接下来的行程,可忽闻一声低沉的鸣叫。

    月落乌啼,天色竟已微两。

    江火不由摇头苦笑,这一问便是一夜时辰,想来是五年悟剑青山,过得有些太闲适了,这陡然一忙,有些不适应。

    不过忙了才好,酒剑所书便不止是风花雪月了。

    道一声:“就应你所说,我就静候这剑林开启之日。”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倒是雪承追问了一句:“我一直想问江兄的剑火,为何只有那亟少数的剑,才可燃起?”

    江火脚步一顿。

    “因为,我修的是俟剑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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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剑书春秋介绍:
一桌、一扇、一方惊堂木,再乍一开口,便是一段盛世山河!
“瞧那万古昼暗,再看这千秋纷扰,来来回回也还是这景寰年间的区区三百年来得最是精彩!先说那三百年守一城的古旧盔甲,只影横枪马踏万军;那两剑峰上的一招一式,七天七夜比划天下第一!再谈谈那立戈横疆自封侯,远拒皇城三千里的洛老将军?那为情断剑酒醉十年,再出剑便是山河黯淡的王闲客?”
“可是……我只听奶奶说过,有一个人:一把铁剑、一点剑火,便在最高的山上刻下九州江湖,在最深的谷里划下春秋人间。”
两抹腮红,声音稚嫩。
酒剑书春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酒剑书春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酒剑书春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