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夜聊
路恩又是天黑才回来，一开门裹挟了一身寒气，脏兮兮的工作服进门之前就被他偷偷洗了藏起来了，只穿着唯一那件皱巴巴的呢子大衣。
梁初赶紧走上前问他：“饿了没有，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一边说一边从小桌子上拿起饭碗和营养粉，准备替他调浓浓的一碗营养糊。
路恩一边伸手把碗接过去，一边说：“我还不饿，中午吃得多，倒是你，今天吃了几餐？”
梁初知道他又在撒谎，每天发的食物他都悉数带回来，怕她舍不得吃，还要骗她自己吃过了，可是看他饿得有气无力的样子，哪里是吃过午饭的样子。
所以每天清晨出门前，梁初都要替他多泡一包营养粉，至少能顶到回来的时候。
她一边推他快去房东那里接水，一边说：“我成天闲着，又吃不了多少，你快去吧，这么晚了还有没有热水也不知道，哎，天这么冷，不许再用凉水冲啊！”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不说话，但是手里多了一个碗。
家里有几包营养粉他一清二楚，梁初一整天只吃了一包，就为了省下一碗给他补充体力。
时间一久，路恩已经发现梁初调营养粉的“秘密”，这次说什么也要调好了再端回来，看着她不让她做手脚。
端回来，路恩手里两个碗的营养糊一样多，梁初当然要让，他说什么也不肯，每天晚上几乎都是这样，推推让让半天，梁初怎么也拗不过路恩，最后还是两个人一人一碗喝得干干净净。
喝完营养糊，两人寒冷的身体都又有了些暖意，小屋子里除了一床一桌没有其他物件，两人就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坐着聊天。路恩本想陪寂寞了一天的梁初多说说话，无奈一整天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下来，忍不住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梁初看他这个样子，推推他手臂说：“你这么累，还是早点休息了吧，明天又得起个大早的。”
“不累。”他笑笑，“我也无聊了一天，想有个人陪着说说话。”
也是，路恩这样冷脾气的人，和那些吃体力饭的混种只怕也轻易说不上话。梁初点点头，“那好，咱们就这么坐着再聊会儿吧，你要是累了就赶紧休息，不用特意陪着我。”
又说了几句外面越来越乱的局势，还有两人不得不终止的研究，梁初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你看我，这些天闲着没事学着裁了件这个，差点搞忘了。”
一边说，一边从自己枕头下面取出几件衣服、手套样式的物件来。
她小心的看了看路恩，一边不好意思的递给路恩，一边说：“这是我现学现做的，之前没学过，所以裁得是有点难看。呃，不过御寒的东西嘛，你穿在大衣里头就好，暂时将就着用到天气暖和了再说呗。”
路恩意外的看了看，接过去，拿在手里再仔细端详一件用手工缝制的厚厚的保暖背心，一对手套，还有一对护膝。都是用他上次带回来那些布料做的，看上去针脚歪歪扭扭，有些地方看得出是拆了又缝好几次的，但是尺寸非常合适，一看就知道是趁他睡着的时候，仔细比划了做出来的。
路恩惊喜的把这些东西反复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再看了看她纤细修长的手这是一双握惯了手术刀的手，一贯小心保养得白皙细嫩。
在先生多年暗中呵护下，几乎没吃过多少生活的苦，平时就连煮个面都可以搞成爆炸现场，现在却为了他，甘愿学习织补缝纫，做这些平凡妇人的活计。
他忽然很想就这样，找一个地方，男耕女织，过一过平凡男女的生活。他一定会好好护着她，就算没有先生那么大的能量可以暗中资助她就读的每所学校，但是至少，再不让她受这些风，这些雨，让她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
梁初见他半天不说话，只用眼睛不断在衣服上摩挲，然后就开始发呆，不由得有点忐忑起来主动开口，“是，是不是不好看啊？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毕竟布料有限，我又是第一次做，所以也没机会先练习练习。不过你要相信，等下次我一定能比这次做得好，真的！”
他抬起头，望着她，目光细碎而温柔，“不，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很喜欢。”
真的吗？她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得瑟：“我就说嘛，我小快刀的手艺可不是盖的，当初我做手术缝合就比别人快又好，这点小东西能还难得住我？等我过些日子再替你做件外套，省得你就这件衣服连件替换的都没有。”
他心疼的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以后再别做了，你这双手不应该做这些事情。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这些日子苦了你了，等我多挣点钱，好好替你买几身换洗衣服去。”
她听完这些话却没有高兴，而是刚刚明亮起来的目光又黯淡下去，咬着唇，喃喃说：“是，出了实验室，我这双手什么都做不了。助理做不好，管理做不好，就连缝衣服都缝不好。没有先生替我打算，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提起先生，她的神色更加落寞，路恩知道，她一直在把先生的死全都归罪到自己头上。沉沉的压在心里，只是不肯说而已。
这大半个月以来，除了他在的时候梁初还能尽量做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几乎每个夜里他醒来的时候，凭借敏锐的听觉，都能听到梁初平稳如白日的呼吸声。
她没有睡，几乎整夜整夜望着漆黑的虚空在发呆，他知道她心里的伤有多深，却无能为力。所以，他只能学着她，假装一副没心没肺能吃能睡的样子，不要再去加深她的自责。
他从没有现在这么恨自己不善言辞，不能为她开解一二。
所以，长长的夜晚，一个人在床头，一个在床尾，常常各自睁着眼，到天明。
两个人坐在桌子边，各怀心事坐了许久，路恩勉强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我只是怕你累着了，可不是怪你做得不好。你要是愿意天天替我做衣服，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要爱做明天我再去买些布料回来。”
“嗯，好。”
梁初也打起精神笑了笑，那些情绪自己消化就好，路恩这些日子为了她弄得这么辛苦，已经瘦了一大圈，她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第151章 赶走
两个人都想叫对方高兴起来，又不知道能说点什么，自己心里都酸涩着，还想憋出一个愉快的表情，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各自努力挤着笑，对望着。
傻坐了半天，路恩终于忍不住了，收起笑皱了皱眉，望着枯瘦了好多的她，“梁初，如果……如果你想哭的话，你可以放心的哭出来，或者，你不想让我看的话我这就出去走走。反正，你应该大大方方哭一场才行，这些日子我看你这个样子，挺让人不放心的。”
梁初一愣，转开视线不自在的道：“我，我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个东远嘛，本来我就不想要，是别人硬塞给我的。你看，我现在可闲了，每天睡到自然醒，无所事事的，都多少年没过得这么舒服了……”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路恩皱着眉，一脸担心的望着她。
“说什么？”梁初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一说我是怎么把先生活活害死的吗？”
路恩一愣，自觉提了不该说的话，赶紧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从来都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担心你把先生的事情怪罪到自己身上，怕你解不开这个心结……”
“有什么解不开的，你难道害怕解不开这个心结，我就会陪着先生去死吗？”她偏着头，紧紧咬着下唇，咬得嘴唇发白，咬得路恩担心得不得了，过了一会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下心里的酸涩，才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不会哭。哭有什么用，要是哭能把先生哭回来的话，我可以用眼泪把整个太平洋都装满了！路恩你放心吧，我相信，如果先生来得及的话，也会想告诉我，自责和消沉不是他要的遗言，他的遗言是要我好好活下去。
他说过，最欣赏的就是我百折不挠的韧劲和闯劲，所以，我不能叫他走得不安，你明白吧？
是，我知道，外面的人都在骂我，可是又怎样？我难道对着媒体哭一场，或者去法庭上申辩几句，他们就会相信我了？不会的，别说我回去还有没有命，就算能活下来，我活一天，他们都只会更关注我的一举一动，更找着蛛丝马迹骂我虚伪。所以，我不要哭，不要发泄，我要寻找证明我清白的办法，要将来堂堂正正的走到太阳下！”
寥寥几句，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道理，却叫路恩越发沉默。
先生对梁初而言有多重要，别人不知道，他一直默默看在眼里。
没想到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她就已经压下所有冲动和委屈，想得明明白白了。路恩惊讶，更为她骄傲，但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又隐隐有一丝失落。
大概，他原以为梁初会消沉好一阵子，只要她需要，他就会用尽全力好好扶持她、激励她，走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
但是，她好像连安慰的机会都不给他，她总是这么一往无前，不许自己沮丧，别人的同情关怀对她而言只是弱者的代名词而已。
大概真正的强大，不在于她身处多高的山峰，俯瞰多少芸芸众生；而在于，她哪怕跌落谷底，身陷囹圄，也从来不给自己自怨自艾的机会，她的目光，永远都停留在更远的远方，没有人给她温暖，她自己就是一个发光体，光明，而勇往直前。
这一刻，路恩真正才理解自己离她是有多远。
过去，她的优势那么明显，聪明、美丽、血统高贵，有着上天恩赐的幸运；可当今天，她所有的优势都变成刺向她的刀剑，她所有的骄傲都被万人践踏的时候，他才看见她褪去所有伪饰之后的光彩，纯粹得让他不能直视。
原来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胆小的，过去是，将来，亦然。
那就这么卑微的爱着她吧……她总会是那个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女子，他只会是那个臣服于她裙下的微末者，在她光芒之下，他连影子都不能留下。
他只要和她呼吸过同一室的空气，只要陪她走过生命里这最低谷的一路，就足够告慰寒凉的余生。
入夜，他守着她的美好的睡颜，沉思了很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斜靠在床角睡着的。白天那么累，路恩睡得很沉，一直到天色将明，才被门口的大吵大闹吵醒，入耳就听见梁初的声音。
路恩惊得一个骨碌翻身起来这么久他一直把梁初藏在屋里怕被人看见她，就连洗澡也是他打了热水让她在狭小的洗手间里对付一下，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门口另一个女人惊慌的声音传过来：“哎呀姑娘啊，要不你赶紧走吧，拜托就别为难我们了，你看你，明明是个人类，留在咱们这里也不合适，真出了什么事你这不是坑我们嘛！”
路恩赶紧穿好鞋走到门口，只见梁初围着她自制的围巾帽子挡住脸，倔强笔直的挡在门内。门口站着一男一女，女人是旅馆老板娘，身旁站着一名混种男子正在恶狠狠的瞪着梁初，就好像自家院子里来了一只黄鼠狼，恨不得一棍子打死她。
女老板拦在男人和梁初之间，苦口婆心的还在劝说，路恩走上去伸手在梁初身前一档，遮住男人虎视眈眈的目光，冷冷道：“有什么事情你们来找我，别为难她。”
老板娘一见是路恩，脸上厌弃的神情略略收敛了一些，满嘴抱怨说：“哎呦，原来是你的女朋友呀，你看看，当初住进来的时候你把她包的严严实实，只说她是你朋友，也没让我们看一看，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个人类啊！
小伙子，我看你也斯斯文文的，本来不想难为你，可是你看外面到处都是咱们混种，对人类是见一个杀一个的呀！你说万一被盟军发现我这儿窝藏一个人类小姑娘，你看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得下去啊！”
她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说：“小伙子啊，你的那块表虽然不错，但是你们也住了这么快一个月了，房费早就用得差不多了，还有你一会儿要喝，一会儿要洗澡的来我这里倒热水，弄得这么娇贵的，我也没多收你一块钱是不是？
你看，要么你给钱，给高价！要么，你们快从我这儿出去！”
路恩再无话可说。两个人都没有钱，也再没东西抵押，还赖在这里已经不可能。
但是出了这道门，他们还能去哪里？没有钱住旅店，人类的世界在搜捕她，混种更不容她，能叫她去哪里藏身？
他冷冷看着老板娘，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第152章 变装
老板娘身后的男人沉不住气了，攥紧硕大的拳头在路恩眼前晃了晃，凶狠的说：“喂，让你们走，听不见啊？”
路恩冷冽的目光扫视他一眼，眼中的寒气让那个魁梧的男子也由不得愣了愣，转瞬又反应过来，恼怒道：“怎么，要打架是吧，来啊！”说完扬起拳头摆开阵势。
路恩马上也拉开架势，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梁初急了，赶紧拉住他，“别，大家都冷静一下，不就是不让住了吗，没事，这里住不了咱们上别的地方去就是了。”
老板娘也趁机打圆场，拉开身边男人说道：“这姑娘是个明白事的，又不是单单只有咱们这地方，你们换个地住就是了。再不行，离这不远还有个接济平民的收容所，你们去那里试试看嘛！”
梁初眼睛一亮，赶紧问：“是收容人类还是混种的？”
老板娘嗤了一声，白她一眼，“你们人类还用去难民营吗？住好房子，吃好东西，就算房子被砸毁了几栋，也有政府提供的临时房子，有吃有穿的，还用得上住帐篷？姑娘，你快去吧，就凭你是人类，也不用赖在咱们这么破的地方嘛。”
那……梁初仰起头眼睛亮亮的看了路恩一眼，路恩明白她的意思，但她肯定不能去住政府的房子，跟他一起去收容所？更不可能了。
不等他回答，梁初赶紧向老板娘道谢，老板娘也终于松了口气，愉快的送走了这两个定时炸弹。
出了门来，梁初在一月的猎猎寒风里打了个冷颤，裹了裹衣服，但是自发热开关有点失灵，半天也暖和不起来。
原来这些天，路恩就是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在外面奔波的，她抬起头看了看路恩。
但是现在路恩没心思留意她温柔的眼光，他正在发愁。
“梁初，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了，类似的旅馆怕是住不成了。”
“那咱们就去收容所呗。”她轻松的说，“去了那里总不至于饿死冷死吧。”
路恩更发愁了，皱着眉望着她说：“说得这么简单，听说收容所是盟军办的，专门收留从未夜城逃出来的平民。人类和混种关系这么紧张，你又不是混种，去那里不是送死吗？”
梁初狡黠的一笑，扬了扬手里的小包，低低的说：“你还不知道我有法宝呢！咱们找个披肩地方我告诉你。”
出来这么久倒是第一次见她用到这个所谓的逃生包，路恩也有点好奇，带着蒙着头的梁初左拐右拐，绕到了一条无人的后巷。
躲在背风的角落，梁初扯开头脸的遮挡，低头在小包里翻了翻，翻出一瓶小小的药水来。
“这是什么？”路恩好奇的举起小瓶细看，玻璃瓶里装着橙红色的半透明液体，不知道有什么用。
“我特制的颜料呗！你看，用这个颜料抹在身上，无论洗澡、游泳还是做什么，都擦不掉哦！”梁初得意的从他手里接过来，倒出一点在掌心里，抹了抹，果然，整双手都变成了淡淡的橙色，看起来她的手掌就和混种姑娘的皮肤颜色几乎没有差别。
路恩伸手在她手背上用力搓了几下，一点也沾不到自己手上。他想了想，问：“永远都擦不掉吗？可是将来想恢复的话怎么办！”
“对，一般的方法是擦不掉。将来如果想恢复的话，根据我的实验，只有用高浓度酒精用力的擦拭，否则不论多久都不会掉色的！”
这么奇怪的发明，难怪她逃跑都要带着她的小包，这姑娘这么多年是活得多没有安全感啊！
他同情的看看她，终于放下心微微笑起来，一瞬间，冰雪般俊美的容颜如暖风拂过，看得她也呆了一瞬。
“呃，路恩，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呢，平时没事就多笑笑，别板着个脸！”她赞叹的说。
路恩瞬时红了耳根，收了笑别过头去，一副别扭样子。
她笑起来，一边把染料倒在掌心，一边举着随身的小镜子开始往自己脸上涂。
细细把脸、脖子和手臂都涂完了，梁初把小瓶子递给路恩，“来，你帮我擦到背上，我够不到。”
路恩不解，“要这么细致吗，藏在衣服里的位置也要涂？”
她点点头，“当然要涂啊！你看，等到了那里肯定是公共浴室啊？我总不能成天再叫你替我打洗澡水吧，人家肯定会看出蹊跷的！”
想想也有道理，路恩接过瓶子，就着她撑开的衣领伸下手去。
暖暖的后背探下去触手滑腻，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开始动作。即使只有两根手指碰触到，还是觉得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到了两处指端。
他住呼吸，克制住眼睛从她展开的衣领下探看，手指小心而轻柔的在肩胛两边游走。她的肩胛真的很美，如同一对展翼的翅膀；快速朝这边移开，这里是她第四、第五根脊柱，小巧，笔直……
他的脸微微发红，手指却越来越柔软，如同最亲密的恋人一般，在她光滑洁白的背上旖旎游走，缠绵徘徊……
原本已经司空见惯各种各样病人身体的梁初，渐渐的，也感觉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路恩的手似乎有某种魔力，越来越轻柔，越来越让人感觉……麻痒，空气里的寒冷似乎已经消失，后背越来越灼热，此时无声，却如同有亲密的人在身后呢喃，反反复复诉说着爱恋……
“啪。”梁初手里的小包一滑落在地上，一直沉睡的阿灵掉了出来，瞬间被唤醒。大概不满意主子这么久不亲近它，在地上跳了两跳，便“啾啾”叫着，朝梁初肩膀跳了上去。
这动静也打扰了两个安静独处的人，一个红着脸抽出手，一个别别扭扭的拉拢衣服，阿灵不明白两个家伙在干吗，只管朝主子不停的讨好叫着。
梁初赶紧掏出几颗瓜子这只通信鸟第一次喂的可是剥了壳的瓜子，再没有被带歪口味。
阿灵满意的自顾自开始剥瓜子，小嘴灵巧得比人的手还利索。
梁初有点不自在的说：“路恩，要不你带阿灵去那边玩一会儿，我，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路恩垂着头，“嗯”了一声，也不自在的搂着阿灵朝巷子口走去。
变装完毕，再染了头发，梁初想了想，把剩下的一点点染料和一只极小的针管递给路恩说道：“还不算彻底，干脆还是把眼睛也染了吧，看起来真实一点。”
路恩有些犹豫，“眼睛染过之后怕是很难再恢复原来的颜色，要褪色得做几次手术，可能影响到视力不说，还很疼。”
梁初无所谓的摇摇头，“没事，命都没有了还在乎将来好不好看做什么，就算一直当混种也没什么。”
人类一直比混种高贵了多少，从来只有混种拼了命想要假扮人类的，没见过她这样对当一辈子混种真是一点也不介意的。
路恩看着她默了一瞬，同意了。
整个人改造完成，淡橙色的皮肤，同色的头发，棕橙色的瞳孔依旧潋滟着波光粼粼，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名个头稍微矮一点的混种姑娘，一点也看不出来就是当初把整个星际格局搅混的东远集团ceo。
梁初满意的对着镜子照了照，大大方方挽起路恩的胳膊，两人都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形容狼狈，如同一对最寻常的刚刚上到陆地上的混种情侣，朝着收容所进发。
第153章 收容所
到了收容所，其实就是一大片被盟军攻下的平整土地，搭着一排一排的简易帐篷。
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全都是在盟军护卫下从地下通道上到陆地的普通混种，有老有少，但是身强力壮的男性很少，估计大部分加入盟军了。
这里是前线那些和军队对抗、屠杀人类的所谓盟军的大后方，他们的妻儿老小还在等着自家男人，去为他们挣得一个公平、友爱再没有人类的美好世界。
入口处是实枪荷弹的混种士兵，穿着异星人派发给盟军的黑色军服，手握先进的武器，虎视眈眈的盯着每一个企图进入的人。
梁初微微低下头去，刚刚变了装她还没有在人前露过面，现在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
挽着的手臂一探，捏住她的手，入手温热，暖了她冻得冰凉的手。
“别怕。”他低低的说，语气里是安定的力量，让她心头略略一松。
终于等到两个人前面的一家四口人，夫妇俩一定是经历了很多辛苦才把年幼的一双儿女带上来，丈夫衣服上染了很多处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人类的，但是至少一家人团聚在地面上，不至于饿死在未夜城，这让男人满是干掉的血污的脸上，洋溢着满是希冀的笑。
女人和孩子走在前面，检查的士兵认真看了看他们，再用探测仪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异常就放行了。
梁初暗暗松了口气，也许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到了丈夫通过的时候就没这么简单了。
负责检查的军官先是让人扫描全身，然后掰开他的嘴瞧了瞧，又让他原地转身，跳一跳，就像检查牲口一样，还用手里的棍子大力敲了他的脊背一下，痛得男人蜷下身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带走！”
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这个男人有问题？梁初大惊，下意识的就拉着路恩往后缩。
她绝对不能暴露！
路恩镇定的抓着她的手，不让她退后。紧跟着，前面的女人和孩子也吓到了，一起朝男人扑过来，喊爸爸的，拽着男人不放的，乱作一团。
军官处变不惊，其实这样的情景他看得太多早就习惯了，大手一挥，周围立刻涌上来一群士兵，有的押着还在挣扎的男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剩下的拽住哭喊的女人孩子。
军官走过来笑眯眯的对女人说：“恭喜夫人，您的丈夫荣幸的被盟军选中了。将来，您作为军人家属，不需要参加繁重的劳动，就能获得每天十个土豆，两袋营养粉的奖励。而且，您的孩子也可以入读军校和普通学校，为我们混种人未来的新联邦效力！”
女人不懂什么新联邦，孩子更是不明白父亲和十个土豆有什么必然联系，三个人还是哭闹不止，军官眼神一冷，举起手里的激光手枪对准了最小的男孩子，冷冷道：“可是，如果你们不配合，甚至想阻止他成为一名光荣的盟军士兵的话，我会让您的丈夫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两具冷冰冰的尸体。”
这句话女人马上听明白了，马上止住哭嚎，张着嘴，呆愣愣看看军官，再看看他的枪，只能屈辱的低下头，牵着两个还在哭哭啼啼的孩子朝收容所里走去。
梁初看得心惊胆战，还来不及拉路恩，军官的目光已经朝他们两人看过来。
“过来。”他的声音平平的，没什么起伏，刚才的威胁狠厉似乎风过无痕。
梁初规规矩矩站过去，任由士兵端详她的脸，然后是搜身、查验。
果然，一切平安，没有什么人类会潜伏进来这个毫无价值的普通收容所，所有检查都很常规。然后是登记名字，梁初随便编了个名字：“舒。”
听起来还是很像叫自己的名字，哪怕万一路恩不小心喊错了，也可以圆过来。她看起来做事不计后果，其实只要不触到底线，她总是周全而且敏锐的。
接下来是路恩，梁初把拳头攥得紧紧的，盯着检查的士兵一刻也不放松。
直到检查完毕，路恩刚要走过梁初这边来登记名字，却听见刚才那名军官在后面喊了一声：“站住。”
路恩瞳孔一缩，身体立刻绷得紧紧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绝对不能被抓走，决不能把梁初一个人留在这里！
可是军官已经慢悠悠的踱步过来，伸出手，卡在路恩的脸颊，强迫他张开嘴。
路恩愤怒得脸涨得通红，全身绷得**的，可是，梁初还被士兵们包围着，他一个人逃走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她不行！
看完嘴，军官又狠狠朝路恩肚子打了一拳，路恩紧皱着眉头，一声不哼。
军官满意的点点头，准备开口，路恩微微弓起身，准备他一声令下的时候，不管能不能成功，冲上去拉住梁初就跑！
就算是要他拼上这条命，也要护她周全！
“大哥！”梁初清脆的喊了一声，打断军官正要出口的“带走”二字。
大家的眼睛齐刷刷朝她看过来，只见她微微一笑，无害又迷茫的睁着大眼睛，看向军官，“谢谢大哥收留，但是我想问一问，这里会按时发药吗？”
发药？发什么药？
大家都有点迷惑。
“就是给……嗯……”梁初放低了声音，看起来很有点别扭的小声问道：“就是给c型人发放的那种药啊，未夜城都有发的。”
然后凄凄哀哀看了路恩一眼，声音压得更低，“我老公他……得长期吃药，不然医生说怕是活不过半年……不知道这里给不给发？”
在场众人瞬间明白过来c型就是基因开始崩塌的混种，开始还看不出来，渐渐疾病缠身，逐渐丧失劳动能力，最后凄惨的死于多种并发症。
以往都是由政府分发稳定基因的药物，但是不能根治，只能是延缓发病。
士兵们都同情的看了看路恩，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强壮的小伙子，还这么年轻……可惜了。
可是，基因崩塌的阴影也同样笼罩在这里每一个混种的头顶，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天就突然被判定成c型了，就成了只能数着日子等死的怪物了。
这句话轻易触及到了所有混种心里最大的恐惧，大家都集体沉默下来。
第154章 栖身
默了一阵。
军官又凝神看了路恩一会儿，还是不太确信的样子，开口问道：“他是在哪里确诊的c型，医生是谁？”
梁初赶紧报出蓝医生的名字，没想到军官沉思一秒，居然点点头，看上去认得蓝医生的样子。
只见他面露哀伤，轻轻说道：“蓝医生确实是名好医生，只可惜……”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梁初心里一凉，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军官接着冷冷说：“但是，如果被我发现你们撒谎的话……哼！”虚空握了握拳头。
不敢再罗嗦，梁初赶紧点头，上前拉了拉还有点呆的路恩，忙不迭的朝里走。
登记完，领了生活用品，发放的士兵还好心的告诉他俩：“那种药咱们这里暂时还没有，不过你们放心，咱们盟军拿下那个什么东远集团，就只是早晚的事而已，到那时候，那种药咱们想让他们生产多少就得产多少，保证让你活得长长久久的！”
这个还一脸孩子气的混种士兵说得理所当然，倒逗得梁初微微一笑，他大概觉得人类在粮食上克扣他们，怕是药品也舍不得发放，可是他不知道这种药不是吃得越多寿命就能越长的。
没心思多解释，梁初真诚的朝他道了谢，由路恩抱着一堆物品一同远远离开了军官的视力范围，直到周围再没别人，路恩才微微的舒了一口气，放松了肩背，“谢谢你。”
“谢什么谢呀，你也是因为我才落到这个地步的，难不成我也要感谢你？”
路恩不再说话。
梁初接着煞有介事的教训他：“你呀，就是太耿直。有时候撒点小谎，编点故事也无伤大雅嘛。他们又进不去联邦的系统，查不到你的病历，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体能好，我知道，可是硬碰硬吃亏啊，我就赞成遇到事迂回一点，是我这个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他不以为然，认真的说，“你不用怕，今后我会护着你。”
她白他一眼，听不懂就算了，她慢慢来。
分配到的临时帐篷小小一间，只是用防雨的布料做成，既不御寒也不隔热。
路恩需要弯着腰才能钻进去，进了帐篷，梁初四周打量一下，帐篷只有一道方形的小窗口，光线昏暗，没什么家具，只有简单的一张行军床，比之前小旅馆的单人床大不了多少，已经占据了一半的空间。
剩下的空间只剩两个人站在地上，梁初赶紧抖开新分到的床单被套，兴致勃勃的开始布置起来。
看着她忙忙碌碌布置这个寄身处，嘴里念叨这里将来可以弄一张桌子，那里可以摆两个凳子，路恩胸腔里忽然就涌起一股暖意，就好像这里才是两个人的家，女主人正在想尽办法打扮两人的爱巢，皱着眉向新婚的丈夫抱怨开支不够，这个月还得添置几件家具。
趁他恍惚间，梁初摆放好了几件不多的物件，回过头叫了路恩一声。
路恩还在发呆，没听到，梁初又喊了一声，没反应，于是奇怪的走到这个发呆的家伙面前晃了晃手指，“哎你在想什么呢？”
“没，没有！”路恩立时红了耳根，眼睛胡乱东飘西飘就是不看她。
“古怪的家伙！”她哼一声。不过这家伙一向都古怪得很，随他去吧。
“哎，路恩，咱们现在总算是有个窝，不怕被人赶出来了，你高不高兴啊？”她弯着眼睛看着他，这么多天来，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意。
“嗯，高兴。”他看向她，眉梢眼角也带上一点笑意，“总算是有个安身的地方了。只是这里太简陋了些，等打完了仗，我一定努力让你日子过得好一点。”
“哎……想那么远做什么，我一个逃亡路上的人，有今天没明天的，过好今天再说吧。”提到这个，她的神情又恹恹的。
路恩深怕她刚刚明媚起来的眼睛又暗淡下去，赶紧转移话题。“没事，我打算在这一片谋一个差事，不可以完全等救济，毕竟盟军完全处于劣势，没多少进项，估计这里的食物配发也很有限。等拿到薪水，咱们再添置几件东西，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梁初最乐意听到这种说干就可以干的事情，颓丧的眼神马上恢复了精神。
“对呀，现在我也是混种了，我也可以找点工作来做不是吗，你知道的，我又不是没有打过工，咱们读书的时候还同事过好几年呢！”
“你……可以吗？”路恩眼里有些不放心。
“为什么不可以，我好手好脚的，除了太繁重的工作，我都可以呀！”
他点点头，知道拦不住她，只好由她去。
两个人走出帐篷，向四处打探一下其他人都上哪里去找工作。
两个人初来乍到，哪里会有工作给他们。周围问了好几个地方，有干体力活的，有帮厨、挖井的，都有大把的人排着队要干。
人一多，薪酬就被压得很低很低，连前些天路恩干体力活的收入都不到，照样抢破头。
实在没办法，路恩只好计划着回去之前干活那里看看，有活干总好过两个人饿肚子。可是两个地方距离好远，这样的话每天凌晨就得起床，半夜才回得来。
梁初不同意，觉得这样的话他太累；他也有顾虑，怕自己长时间不在，梁初出什么意外。
两个人各担心各的，只好决定等明天再说，今天先去把救济粮领了。
到了领救济的帐篷，两个人沉重的心情更沉了，果然如路恩所料，每个人只有两个小土豆，或者领一包最劣质的营养粉，就算是一整天的口粮。
这哪是一天的口粮，对路恩的饭量来说，这点东西一顿都不够，还常常因为前方战势吃紧抢不到物资而被迫停发。
看样子不想其他办法的话，还真要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路恩暗自后悔当初真应该去参军，至少梁初作为战士“家属”可以得到优待，不用跟着他饿肚子。
看他低着头，梁初敏锐的感觉到他想什么，赶紧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轻声又温柔的说：“只要人活着，总有办法可以想，如果你去参军，甚至是死了，我就算每天山珍海味也咽不下去啊！”
感觉着手心里凉凉的暖意，路恩银色的眼瞳重又明亮起来，“好。不过你先别着急，我明天再去想想办法，总能找到点事做的。”
第155章 蜗居
正午的阳光难得，路恩陪着梁初慢慢往回走。
避难所里源源不断扶老携幼的人群，都是从未夜城涌上来的，人数越多，越代表人类联邦军队守卫节节失利，盟军占据上风。所以，这几天盟军应该能多抢到些食物和生活用品吧。
梁初真不知道自己应该祈祷盟军获胜，还是人类联邦获胜了。
家里有人参军其实是件光荣的事情。
帐篷门前扎堆聊天的主妇们，虽然每天过得提心吊胆，记挂着参军的丈夫或者儿子。
但是看见又有这么多人加入进来，又骄傲的挺着肥硕的胸，好像他们能逃出来也有自己的功劳似的，大声和这些新来的人打招呼。问他们是哪个区来的，认不认识谁谁，或者家里有几口人加入盟军了，粮食够不够吃。
几伙人会就着街面上大声聊起天来，纷纷朝旁边的人展示分到的食物，这是主妇们每天最关心的话题，食物越多的主妇越容易得到尊敬，讲话声音就越大，胸脯挺得就越高。
只有梁初手里捏着两个干巴巴的小土豆，是这里最穷的一类人。
大概只有c型人的家庭才会过得这么惨，一个当兵的人都派不出去。
主妇们看了看这慢慢走着的两个人，耸耸肩，目光里除了同情，更多是一种油然的自豪，毫不需要遮掩。
面子不要紧，但是饿肚子很要紧。
梁初决定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比如说这里唯一一间餐馆门口。
但是路恩一直紧紧跟在她旁边，她有点不好说出口，想了想，对路恩说：“路恩，趁现在还早，要不你去这周围的民房那边找找，看看有没有遗落下来的生活用具、衣服什么的，咱们用得上。”
这一整片地界原本是人类的农场，零零星星有几户农家，之前盟军打过来的时候这些人就合家外逃了，这片成了盟军占领区之后，再没有人类来过。
如果有什么能用的，这近一个月的时间早就被其他逃出来的混种搜刮走了，哪里等得到他们。不过路恩不想叫她失望，决定再去好好找找，兴许翻得到点什么。
坚持把她送回帐篷，又嘱咐她自己把几个土豆吃掉，还有万事小心之后，路恩才朝附近的农户方向进发。
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路恩匆匆赶了回来。
一进门，还来不及展示自己的收获，就见梁初笑容满面的迎上来，手里拿着一块干面包，高兴的朝他扬了扬，“看，这是我留给你的晚餐，怎么样，不错吧？”
路恩意外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面包块。一个月都靠半饥不饱的营养粉吊着，今天又饥肠辘辘一天，他早就饿得有气无力了，一边拿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边问她：“居然是面包？这是从哪里弄来的，你吃了没有？”
梁初笑笑的望着他，“偏不告诉你！别管那么多快吃吧，我早就吃过了，这是留给你的。对了，我这儿还留了两个土豆，你一块儿吃了吧。”
她肯定没吃饱，或者根本就没有吃过面包。
路恩拉着她不让她走开，硬是把面包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块塞到她手里。
梁初哪里肯接，两个人又推让了半天，拗不过他，只好把这点食物平均分成两半，一人捧着一小块面包一个土豆，坐在昏暗的灯下头对头吃起来。
把最后一点面包渣都抖进嘴里，路恩才满足的从床沿上站起身，去把自己带回来的物件展示给梁初看。
原来是一个用木板钉成的小小的桌子和一把小椅子。
梁初惊喜的端详这两件新家具，看得出是刚用人家屋子里拆下来的木板做的，难得他一下午的时间，就把一个小小的桌子和椅子做得这么好、这么结实，边缘的地方还用工具打磨光滑了，不会割到她的手。
梁初把两件东西珍惜的摆放好，小帐篷里顿时就多了些家的样子，和她早晨刚来的时候计划的是一样一样的。
她弯了眉眼的笑，只因为贫瘠的生活中，不善言辞的路恩却用心的记得她当下最粗浅的愿望。
看她如春花般绽放的笑，路恩也柔软了眉眼。
过去几乎没有机会满足她任何一点愿望，她站的地方太高，目光太远，他穷尽一生也看不到。
上天大概也体谅了他这点卑微的愿望，终于，现在这小小的蜗居里，他能用自己的双手，为她送上一点点喜悦，就很让他心满意足了。
饭食难得的美味，寒风在帐篷周围肆虐，但是屋子里衣着简陋的两个人都不觉得冷。
第二天一早，路恩又早早出门去找工作了。今天运气好一点，遇上几位大婶急着找人搬东西，家里的男人都上战场了，虽然从城里人类的房子里为家里人抢了不少家私，但是家里剩下的几个女人却搬不回来。
正好遇到路恩，路恩本来是好心去帮忙的，大婶们一看小伙子又英俊又有力气，关键还彬彬有礼，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样子，跟自家那几个粗鲁的儿子都不一样，于是尤其关照他，给他吃这个那个，还任由他带走一块高档的窗帘布。
搬完东西之后大婶又热情的请他去家里好好吃顿饭，不过路恩记挂着梁初，执意不肯留下来吃，两位大婶便收拾了一小袋面粉，还额外送给路恩一块家里男人抢来的黄油，让他把一包东西都带回家去。
好久都没得到过这么丰盛的食材，路恩小心的抱着这么大包东西，兴冲冲的就往回赶。
掀开帘子，正准备招呼梁初过来看，才看见帐篷里空无一人，只有昨天搬来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空荡荡的碗。
今早出门的时候，家里一点吃的东西也没有，梁初怕是饿了一天了。
他愧疚的想，只要一想到她，心里就是柔软的酸涩。
她受苦了。
赶紧放下东西出门去找她，只怕是饿得狠了，外出找吃的去了吧！
四处转了一圈，都不见人影，两个人初来乍到又不跟人打交道，别人都只说这是对腼腆的小夫妻，丈夫又是c型，所以同情归同情，都不敢来沾惹他们，生怕小两口穷得很了缠着他们借钱要东西的。
在这里，哪怕一个土豆，一包营养费都是金贵的。
所以，现在她上哪去了周围也没一个人可以打听的。
第156章 找人
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会儿，梁初也许是去周围散步去了吧。路恩这么想着，就将怀里抱着的东西一件一件归置好，想着等梁初回来的时候看见这一桌子的东西应该会很高兴，，他也说不出的愉悦起来。
她不擅厨艺，虽然他也算不上厉害，但是他可以学。
找隔壁的老太太借了一个太阳能蓄电炉和一口小锅子，路恩开始认认真真学着和面。
这和面的技术还是在学校食堂打工的时候学来的，那时候他不能上厨帮忙，但是其他人做事的时候他在旁边也默默看得七七八八。
想起那时候，路恩冷淡的眉眼露出一缕柔和的神采来。
他常常借着经过的时候轻轻瞟梁初一样。
她低头切菜的时候，微微皱着眉，好像很怕切到自己的手指，左手会离刀更远一点，所以动作比其他人更慢一点。
还有，她拿着电子记录本在餐厅点菜的时候，会先看看对方是不是帅哥美女，如果遇到长得特别好看的同学，她就会不管别人有没有招手示意，都笑意盈盈的凑到别人跟前问要不要帮忙。
还有，她端菜的时候，会先让机器人替她拿到餐厅，等到快走到点餐同学的桌子面前的时候，才投机取巧的亲自把菜端上桌，然后笑眯眯的问人家用餐是不是愉快，其实就是暗示别人要不要给点小费。
那个时候，她眼里的笑是狡黠的，无忧无虑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眉眼总染着一股淡淡的阴霾，就连高兴的时候，笑意都很难直达眼底。
路恩一边认真做着晚餐，一边胡思乱想，只希待会儿望梁初回来的时候，会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可是直到几个香喷喷的馅饼都做好了，天色已经黑下来，还不见梁初回来，路恩这才有些着急了。
顾不上把几块饼收好，以免被隔壁馋嘴的小孩进来偷走，路恩就急匆匆出门去找梁初。
这一大片区域都转了一圈也不见她的踪迹，眼看天色黑透了，路恩越来越着急，越来越……害怕。
她会上哪去了？
外面的局势越来越乱，早晨出去的时候，人类的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听说除了盟军组成的部队不断在对人类发动袭击，尤其还有混种自发组建的小股游击队，只要见到人类就杀，无论妇孺老幼，毫不留情。好像要把九十年来积攒的愤恨统统发泄到无辜的人类身上。
越想越怕，越怕越走得快，路恩穿着单薄的风衣，在空荡荡的夜晚张惶失措的快跑起来。
整个收容所面积那么大，全部仔细转一圈的话只怕都要到后半夜了，没有线索，他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四处看见人就追上去打听。
没有，每个人都说没看见这样一个橘色皮肤的陌生女孩。
沉下心仔细想了想，路恩径直朝中心区域的商业街跑去。
说是商业街，其实也就是一片更大一点的帐篷搭建而成。有的帐篷卖一些日用品、服装之类的；也有开小饭馆的、开澡堂的。
这里的人都没有钱，因为联邦金融系统已经冻结了混种们的账户、个人信息，没有手机，这里的规则就是以物易物。
如果家里有身强力壮的男人，可以抢夺更多的物资的话，就可以在这里换取临时的纸质货币，用来购买各种必需品。所以，凡是能到这里来消费的，哪怕只是购买最劣质的便宜东西，也是这一片的“豪富”阶层。
所以，在这种社会秩序重建的地方，人就和野兽一样，谁的牙齿更锋利，谁就更有话语权。
路恩和梁初连救济都不够吃，更不可能来这里消费，他们是这里的最底层混种。
不过，也许她会在这里？
抱着侥幸心理，路恩满头大汗一间间的找过去，最后，脚步停在了一间临时材料搭成的看上去最“豪华”的餐馆门口。
因为，昨晚的面包，不是周围这些只能提供简陋食物的小餐馆能有的。
从后门好不容易跟着别人混进后厨，后厨忙忙碌碌，胖乎乎的厨子因为油水丰足，又能让一家人都吃饱饭，油腻腻的脸上泛着荣耀的红光。
周围帮厨的、穿梭的侍者也一脸骄傲目不斜视，忙忙碌碌兢兢业业。因为在这里得到一份工作是让全家都激动的事情，你干不好，每天自然有大批混种等着换掉你，他们要的工钱更低，可能只需要管饭就行。
大家都把路恩当成来找工作的对手，眼里满是戒备。
虽然羡慕，但是路恩知道c型人是不可能找到工作的，他只是来找人而已。
后厨转了一圈，没见到人，看见他进来的主管已经下令赶人了，路恩无奈，只好悻悻的转身，经过通往大厅门口的一瞬，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跳入眼睛。
路恩猛的一顿，探头朝餐厅里望去
正是浑身染成橙色的梁初，穿着清洁工的围裙，正对着一张吃剩的餐桌，快速的收拾桌子，一边收，一边仔细检查每一个盘子和碗。
空的，空的，还是空的，来这里的人虽然是这片的“有钱人”，但也仅限于吃饱穿暖，对食物还是很珍惜的。
一个个看过来，她的脸上露出失望，看样子今天要一无所获了。
终于，一个小小的碗里，还剩了半个土豆，应该是这家人的小孩子吃剩下来的。
梁初眼睛亮了亮，摸出兜里的小刀，熟练的把牙印的位置薄薄切掉，看上去，就像半个新的土豆的样子，然后，再珍惜的揣进衣服兜里，再按了按，确定装好了，又继续开始麻利的收拾空盘。
她眼睛四处张望，手上动作迅速，因为，可能下一桌的客人离开的时候她一个赶不及，剩菜剩饭就会被别的清洁工抢走。
她认真的样子，和在实验室里、手术台上一模一样。
路恩的眼眶忽然的，就湿润了。
曾经那么骄傲，那么高贵的一位公主啊。
一直以来，他宁可自己被人同情，被人蔑视，忍饥挨饿做最累最卑微的工作，也不愿意他心里的她做出这样的举动，她今日受的屈辱，是给他自己、给这个颠倒混乱的世界最响亮的巴掌！
旁边的男侍看他久久盯着梁初，了解的笑着说：“这妞是你老婆？是昨天刚来的清洁工，要不是凭着长得漂亮又不要工钱，老大怎么可能让她插进来。喏，桌上剩的食物留给她抵工钱，她就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找吃的，咳，样子真是难看，跟个乞丐似的。”
说着一脸鄙夷。
一转头对上路恩怒气横溢的目光，他缩了缩脖子，咽下后面的话。
路恩握成拳的手攥了又攥，拼命忍住上前拉住梁初的冲动，再一次回头深深看了远处的梁初一眼，扭过头，大步走出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