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南北排教(下)
所谓排教,顾名思义,源于放排的排工。所谓放排,正是位于江上游的林场,向下游运送木料的一种手段。
上游林场的工人,先将山中砍下来的大原木滚进江里。再用竹绳和大铁钉,将三层大原木捆成一个木排。最后将十几个大排连成一串,并且在其中一个木排上,放置一些生活必需品,搭上小帐篷。接下来的几天里,排工就生活在木排上,负责把这一长串木料运送到下游接货人手上。
放排的工作十分艰辛,上游江中的水道,水流湍急而且礁石遍布。对排工的水性要求很高,那只属于基本要求。更要紧者,是放排的时候,无论早晚都不得安心休息。稍微一个疏忽,便会连排带人撞上礁石,当场粉身碎骨。
这样几天下来,排工时刻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吃不好也睡不好。,哪怕铁打的汉子,也会变得憔悴不堪。可即便如此,每次放排的十支队伍里面,都总要有那么三四支覆灭在湍急江水之中。古往今来,放排汉子们能够得到善终的,可谓少之又少。
自然环境的恶劣,还在其次。更重要者,湘西大山深处,既有遍地瘴疠之气,又有无数毒蛇猛兽,更有各种苗蛮,对于汉人都抱持着极强烈的敌意,最低限度也是警惕。
排工在深山伐木,不能不和这些苗蛮打交道。但这些苗蛮的风俗习惯,和汉人大相径庭。稍有不慎 ,很容易就产生冲突。偏偏这些苗蛮不但天性勇悍好斗,甚至还擅长蛊毒之术,能杀人于无影无形之间。
故此,即使仅仅为了自保,排工也必须习武,甚至必须修炼各种异术。否则的话,根本无法生存。
排工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组成排教的?关于这一点,其实已经无从稽考。只是古老相传,昔年曾经有一位异人,先学佛,后学道,然后再把湘西当地流传的一些古老异术融会贯通,终于卓然而自成一家。
这位异人行侠仗义。因为有感于排工们生活的艰辛困苦、朝不保夕,从而发下宏愿,在有生之年治理水路,清除礁石、斩杀水怪。并且教导排工们,用竹篾黄藤绑着原木,然后在木排上拜访大鼓、按上橹。在放排时打鼓助威,以祛邪祟。更用橹来引导方向。让排工们所遇到的危险减少了许多。后来这位异人就被尊为排教的祖师爷。
可是虽然称呼为“教”。但实际上,排教之中并不设教主,而是由排头来管理一切。
所谓排头,便是在竹排上击鼓施法之人。因为放排的生活朝不保夕,从而养成了排工们好凶斗狠的性格,以及对排头近乎盲目的信仰。这样的特色,让排教具备了非常强大的凝聚力。
当然,排教教众以十万计,其中每十几名排工之中,就会有一名排头。这些排头不可能全部都是真正的法师。很多都只是粗学了几手显浅法术,能驱散一些神智未开,修为低微的山精水怪而已。若然遇上真正的高手,那是根本不堪一击的。
但饶是如此,以排教人数之众,这些排头当中也确实藏龙卧虎,绝不缺乏高手。尤其,言家的人加入排教之后,情况更是如此。
江湖八大世家之一的辰州言家,其祖先本是道门茅山传人。这位祖师离开茅山以后,因缘际会,加入了排教。他把排教的东西去芜存菁,又重新整理了一次。再加上自己在茅山所学的本事,两相融合,俨然自创出一套完整绝学。
这套绝学半俗半道,半咒半武。在正宗道门看来,自然属于旁门左道的东西。但威力之强,却绝对无可质疑。
这位姓言的天才,因此打遍西南无敌手,威震苗疆七十二垌,三百六十五寨。不管什么黑苗白苗花苗箐苗,更不管什么头人勇士,祭师蛊师,全都对这位姓言的天才顶礼膜拜,敬若神明。传承后世几百年不堕的武林大世家言家,就此创立。
言祖师本来雄心勃勃,想要首先统一排教,然后占据整个湘西,进而再统领苗疆,划地称王。可是他行事手段太过激进,再加上企图把整个排教化为言家所有,得罪人太多。最终,大半个排教的高手都团结起来反对言祖师。
双方一场大战,言祖师固然把所有反对者统统斩尽杀绝,可是自己同样受了终生不能痊愈的严重内伤。甚至连自己的妻子和两名兄弟,也都在这一战当中惨死。
言祖师就此一蹶不振。满腔雄心壮志,也都尽付流水。从此之后,别说什么占领苗疆划地称王了,甚至连排教本身,也再无力统一。整个排教在事实上分裂成南北两部分。
北排以辰州为大本营,属于言家的自留地。南排则以永州为根基,依旧保持着以排头为首的旧规矩。顶多是那些特别德高望重的排头,年老之后会组成一个类似于长老会的组织,为排工之间的纷争进行仲裁,也率领排工们,与言家以及苗疆深处的苗蛮相对抗而已。
小青久居永州,对于排教内部的事,知道得很清楚。所以突然听说排教居然出来一个教主,不禁觉得万分惊讶。
那为首的大汉,趾高气扬地道:“天下间只有一个排教,没有什么南排北排。像辰州言家那帮人,都是本帮的叛徒。咱们教主迟早有一天,要把这帮大逆不道之辈连根拔起,赶尽杀绝的。废话少说。四百两黄金,有没有?没有的话,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排教?有意思。”
程立想了想,这排教既然以永州为根据地,那么之后说不定还要和他们打交道,也没必要就此反目成仇。四百两黄金过河费,虽然是个明显不合理的天价。但这么一点钱,倒还不被程立放在眼里。
当下,他回头向小青道:“给他们吧。”
小青嘟起嘴巴道:“真要给啊?总感觉被敲诈了,好不甘心呢。”
程立道:“其实不过是几张纸而已,也不算什么。像我们这样的人,难道还把那几张纸放在心上吗?”
小青冷哼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提起挂在马鞍上的行囊,解开之后,从中拿出一叠金票,向那名排教的大汉递过去,嘟嘴道:“喏,乐家银号开出来的金票,每张价值黄金十两,合共四十张。全中原都通存通兑。拿去吧。”
这些金票,自然都来自“富贵神仙”乐老板了。这次离开杭州之前,乐老板特地赶上来,慷慨地赠予了两匹好马,以及银票与金票各三千两作为盘缠。要不是有这些盘缠,程立和小青也没办法做到一路上不断更换新的马匹。或许,这时候才走了一半路程也难说。
富贵神仙乐老板,作为天下第一有钱人。他的生意遍及中原。即使在湘西的辰州和永州这些便宜地方,也开设有乐家银号。所以乐家开出来的银票和金票,绝对是一等一的硬通货,和真金白银同价。
那几名排教大汉,当然也知道乐家,更识得乐家银号开出来的金票。这时候见了那一大叠金票,登时人人两眼放光。为首的大汉急不急待地上前,伸手去接金票。裂开大嘴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咱们最有信用的。拿了钱,便立刻开船。保证不会耽搁你们的事。”
说话之间,那大汉抓住了小青手里的金票。眼珠子忽然一转,假装无意地又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了小青的手背。赫然淫笑道:“哇,细皮白肉,滑不留手。真是又水又嫩,迷死人了。”
小青面色一沉,没好气地甩开了他。呵斥道:“收了钱就赶紧开船,摸手摸脚的,想要干什么?”
那大汉也不恼。反而提起那只摸过小青的手,凑到鼻子下一闻,眉花眼笑道:“哟,好香啊。对了小姑娘,你们是两兄妹吧?过河去有什么事啊?”
小青嘿声轻哼道:“总之和你没关系。”
那大汉眼珠子转了两转,忽然在自己脑袋上大力一拍,怪笑道:“唉哟,我想起来了。最近天气不怎么好,下了好几场大雨,水流特别急。为了安全起见,不能一次过把你们两人都送过去。必须一个一个来。喂,那个男的,就先送你过去好了。你的妹子暂时先留下吧。”
旁边那几名大汉,听了为首的这样说,不禁都有些愕然。其中一人低声问道:“雨是下了几场,可河水也不算特别急啊。有必要分两次送人渡河吗?”
旁边另一人冷笑道:“笨。这还看不出来?大哥是老毛病发作,看上那小妞啦。嘿嘿,这也不错。这么漂亮的妞儿,我还没玩过呢。大哥尝过鲜之后,咱们几个当兄弟的,好歹也能喝点汤不是?这次可真有口福了。”
这帮人虽然只是窃窃私语,可有怎么瞒得过程立和小青的耳朵?更何况,那为首的大汉分明是故意找茬。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要稍有江湖阅历,便完全看得出来。
程立叹了口气,道:“奉劝你一句,见好就该收了。否则的话,得寸进尺,小心最终一无所有。”
那大汉面色一变,作色怒喝道:“艹!小白脸你放什么狗屁?威胁大爷吗?你可知道大爷是谁?”
程立淡淡道:“还真不知道。你是谁啊?”
那大汉咳嗽一声,喝道:“兄弟们,告诉他咱们是谁,本大爷又究竟是谁。”
旁边的另一名大汉,立刻挺胸凸肚,大声道:“小白脸,听好了。咱们就是沅江五义。这位是我们的大哥,月下狼章杀。一手狼牙刀法斩首分尸,从来不用第二刀的。我是黑蝎子赫毒。三十八路毒蝎腿,变化莫测。他是铜皮鳄李大力,一身铜皮功,刀枪不入。还有丧门星鲁大,一手丧门鞭法,鬼神莫测。更有铁拳巴威天生神力,可以倒拔垂杨柳。”
又一名大汉嘿声狂笑道:“怎么样,怕了吧?嘿嘿,小白脸,知机的,就赶紧滚蛋,留下你妹子让咱们开心开心。否则的话,小心没命回家。”
“……原来,世上真有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存在的。”
程立无奈地叹了口气,淡淡道:“想知道我的回答吗?我的回答,只有五个字。那就是……开心你娘亲!”
6:菩萨蛮
程立“开心你娘亲”这五字出口,霎时间,那什么沅江五义,登时暴跳如雷。
号称天生神力的铁拳巴威,双拳对撞,厉声咆哮:“臭小白脸,老子最恨别人问候我娘亲!老子要把你双手双脚都活撕了,拿去喂狗!”
丧门星鲁大阴恻恻喝道:“咱们兄弟在沅江边上混,向来最讲信用。收下你的银子,肯定让你们过去。嘿嘿,不过过去的究竟是人,还是尸体,那可就不一定了。”
铜皮鳄李大力大声叫道:“这小白脸细皮嫩肉,滋味一定不错。拿去喂狗太可惜了。,老大,不如就赏了我吧。不管清蒸还是红烧,都是上品啊。”
黑蝎子赫毒阴声细气道:“老三,你一个人能吃得了多少?尝过鲜之后,就该把这小白脸身上的肉都割下来,剁成肉馅做包子,卖给那些外地客商,这才不浪费啊。”
月下狼章杀挺胸凸肚,大笑道:“还是老二会过日子,该赏。老二,等我尝过这小妞的滋味之后,就给你也好好玩玩。咱们兄弟玩够了,再把她卖给城里的青楼,又是一笔进账。哈哈,咱们发达啦。”
黑蝎子赫毒怪笑道:“谢大哥赏赐。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手吧。最好先打断小白脸的手手脚脚,然后当着他的面玩这小妞,保证足够刺激啊。”
铁拳巴威、丧门星鲁大、铜皮鳄李大力、还有月下狼章杀等四人,同时高声喝彩道:“还是老二(二哥)”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喝呀!
一片七嘴八舌之间,这所谓的沅江五义,各自拔出随身武器。只见刀光闪闪,冷意慑人。五义气势汹汹,向程立和小青步步逼近。
这样的阵仗,假如换了普通客商,肯定早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甚至大小便失禁都不无可能。但程立何许人也?就连从武林圣地“封刀天下”出来的天下第一狂人楚狂客,都已经惨败于程立手下。眼前这么几个拦路打劫的强盗,哪怕给自己起的外号再怎么响亮,再怎么凶神恶煞也罢,又怎可能被程立放在心上?
事实上,面对着这几个什么沅江五义,程立连出手的兴趣也都没有。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小青,都交给了吧。”
小青点点头,同样懒懒道:“喂,你们五个跳梁小丑,要上来动手的,那就赶快。别磨磨蹭蹭的, 耽搁本姑娘的时间。”
月下狼章杀嬉皮笑脸道:“哟,好辣的小妞。看来懂得两手武功的。那正好。本大爷最喜欢玩练过武的美女,身体柔韧,肌肉结实,玩起来特别有……呃!呃呃呃~~”
话犹未毕,早见有银影晃动。小青随手一抖,把缠在腰间的毒龙鞭抖出来,如灵蛇探路怪蟒游蹿,腾空挥出,一下子紧紧缠住了月下狼章杀的脖子。
毒龙鞭顺势收紧,鞭子上的倒钩尖刺,随即深深扎进月下狼章杀的皮肉之中,登时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月下狼章杀面色发青,只感觉连半口新鲜空气都吸不进去了。他下意识“叮当~”丢下掌中狼牙刀,双手回过来拼命撕扯毒龙鞭,想要扯开它,让自己能够恢复自由呼吸。但毒龙鞭只有越缠越紧,却哪里能有半分放松?
“大哥!大哥!艹杀千刀的臭娘们儿,赶快放开我们大哥!”
小青这下突然出手,登时让其余四人都大吃一惊。仓促之间来不及细想,铁拳巴威、丧门星鲁大、铜皮鳄李大力、黑蝎子赫毒等四人都同时冲过来,冲着小青抡拳挥刀。要逼迫她放开月下狼章杀。
小青绝对能够应付得来。身为世上仅有的两名蛇族后裔,又可以说是道尊《太阴真经》在世上唯一的传人,区区几名毛贼,根本不放在她心上。
可与此同时,小青也是一名冰雪聪明的女子。所以她明白,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最好不要表现得太能干。因为男人往往都有一种表现自己的**、。假如女子把男人能够干的事都干完了,那么男人还能干什么?还怎么表现自己?
久而久之,男人多半就会觉得,这名女子实在太能干了。在她身边,自己简直变成废人一样。于是彻底提不起劲来,也彻底对这名女子失去兴趣了。到时候,两个人简直想不分手都不行。
所以小青只是握着毒龙鞭不动,可怜兮兮地道:“小哥哥,帮人家一下嘛。人家忙不过来了。”
程立似乎也没看穿小青那种弯弯绕的心思。他随手一扬,麦林左轮在掌心处盘旋急转,五指陡然一收。握定枪柄,把枪口对准了跑得最快的黑蝎子赫毒,就要给他来个名副其实的“一枪爆头”!
“~”
一声响亮爆响过去,黑蝎子赫毒的脑袋应声爆裂。鲜血**碎骨,同时四面八方地乱泼乱溅。当场把旁边几名同伙泼得周身都是。
眼前一幕,本应是意料之内的情况。可是程立和小青看在眼里,却禁不住都吃了一惊。因为这个人根本不是程立杀的。麦林左轮的弹仓里,依旧满满上着六颗子弹,一颗都没少。
“当~”
黑蝎子赫毒的无头尸体颓然倒下,出手击杀者也随之现身。只见不远之外,一丛茂密灌木之后,走出了一尊高大的金人。
想当年,秦始皇扫平六国,统一天下之后,收集天下所有兵器,把它们融化之后,再铸造成十二尊金人。每一尊金人,皆身长五丈,重逾千石。这就是历史上,最早关于金人的传说。
但眼下程立所看见的所谓“金人”,当然不是秦始皇所铸造,也没有身高五丈体重千石。事实上,那只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身上穿了套金光灿烂的甲胄而已。
这套甲胄的款式,和中原军队所惯常使用的,完全属于两种风格。反而更接近于极西方处,欧陆大国“希罗”的款式。但又比希罗甲胄更加精致。铭刻于甲胄之上,各种华丽的雕刻与花纹,让这套甲胄更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反而不像上战场厮杀的工具。
这样一套金甲,本身已经十分奇特。穿着它的,居然是一名女子,那又更属于奇中之奇了。
没错。穿着甲胄的,千真万确,就是一名女子。因为这套甲胄并非覆盖全身的那种“铁罐头”,而是只重点覆盖了胸腹,肩背等容易受伤的部位。所以纵然来者戴着连面罩的头盔,却仍然可以非常轻易地透过甲胄胸膛处那近乎夸张的弧线,看得出她的真正性别。
甲胄的腰带之下,是一条以许多块叶片组成的战裙。战裙之下,俨然就是一对修长笔直,完美无瑕的**。同样完美的玉足,则踩着一对露趾硬底鞋。
透过这些没有甲胄覆盖保护的地方,程立可以发现她的肌肤并不白皙,却是那种充满健康活力的小麦色。优美的长腿曲线,非但彰显出来者作为女子所拥有的无上魅力,更透着结实矫健的肌肉线条,两者相加,堪称“力”与“美”的绝配。
乍看之下,这女郎便犹如一头在丛林中悄然出没,无声无息地猎杀对手的豹子!浑身上下,都充斥了危险而神秘的迷人感觉。但也不得不说。正是这份危险的感觉,让她在程立眼中看来,益发显得……
无比迷人!
霎时间,程立的呼吸,下意识地变得急促起来。气息也陡然变得前所未有地灼热。抓着马匹缰绳,握着麦林左轮的双手十指,更本能地用力收紧。目光就像被那金甲女郎给黏住了一样,牢牢缠在她身上,再也舍不得放开。
程立的种种反应,其实都极为细微不起眼。假如不是小青的一缕芳心,已经化作情丝缠在程立身上,那么即使她就在程立身边,也很难发现其中端倪。
但现在,当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小青轻轻皱起鼻子,不高兴地低声轻哼,随即高声叫道:“喂,你是谁啊?”
“银河宛转三千曲,浴凫飞鹭澄波绿。何处是归舟,夕阳江上楼。”
那金甲女郎曼声吟哦,双手提起,摘下头盔,用力甩了甩头发。霎时间,淡金色的波浪长发荡开,犹如一泓黄金,闪闪生辉。女郎随意把头盔夹在胁下,又伸手把头发拨到耳后。睁开一对淡绿色的眸子,向程立微笑道:“程百户,咱们可算见面了。”
程立一怔,问道:“认识我?我应该也认识吗?”
那金甲女郎颌首道:“是。因为我的名字,叫做菩萨蛮。”
“菩萨蛮……菩萨蛮?”程立猛然想起来了,他脱口道:“秋夜雨和水龙吟,他们是……”
金甲女郎接口道:“是我的三师弟和四师弟。”
小青猛然回过味来,吃惊地叫道:“就是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中,排行第二的‘柔荑’?”
金甲女郎笑道:“不错,那就是我。一定是小青姑娘了。四师弟有向我说起过关于的事。我也早想找个机会,和小青姑娘坐下来,好好聊聊了。不过眼下还有些杂事,等我办完了,咱们再一起喝酒聊天。”
小青欣然道:“好啊。不知道柔姐姐还有什么事要办呢?”
“柔荑”只是一个代号,并不是真名实姓。但这身穿金甲的金发碧眼女郎,也并非中原人士。纵然被赐予了一个“菩萨蛮”的名字,但百家姓里,也没有“菩”这个姓。若叫“菩姑娘”的话,又似乎同样怪怪的。相比之下,“柔姑娘”的称呼,反倒更顺耳。
故此,柔荑并未反对这个称呼,只是很温柔地笑了笑,道:“就是这所谓的沅江五义。不,应该称呼他们沅江五恶才对。、
这五人本属排教南支弟子,近月以来,突然在这里私设关卡,拦截来往商旅,肆意谋财害命。前后已经有十七拨商旅,合共八十三条人命遇害。依照大魏律例,罪当处斩!勿需审核,立刻执行,杀无赦!”
7:雕像
“杀无赦?无赦的,是这个臭婆娘才对啊!兄弟们,一起上,杀了她!”
惊怒交集之间,铁拳巴威、丧门星鲁大、还有铜皮鳄李大力,三人同时调转方向,冲向金甲女郎。程立和小青两人,却也并不出手相助,只是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要看四大档头中排名第二的“柔荑”,究竟如何应付这三名恶徒。
说时迟那时快,三名恶徒早冲到金甲女郎身边。铁拳套、丧门鞭、鳄头锏等三样武器,挟呼啸狂风,狠狠打下,声势极是威猛。
面对这三件兵器,金甲女郎也不闪不避,只是好整以暇地提起左手,凭空轻轻一按。
“~”
彼此之间分明还差着好几尺的距离,铁拳巴威的脑袋,却陡然凭空爆裂,就仿佛被一枚看不见的千斤大铁锤狠狠砸个正着,变得像个烂西瓜似的,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究竟发生了什么?责任那么铁拳巴威突然就死了?”
丧门星鲁大和铜皮鳄李大力,两人心头同时打了个突,莫名其妙之余,手上的动作也不期然地,慢了一分。
仅仅只是一分,却已经足够了。只见金甲女郎迈开她那对修长笔直,美得惊心动魄的腿,身影乍动。俨然已经活像“缩地成寸”,出现在两名恶徒之间。双手左右一分,似是举重若轻,又像有气无力,不偏不倚,分别轻轻拍上 了两名恶徒的后背。
一股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量涌上,登时让丧门星与铜皮鳄两人站立不住,向前踉跄扑出,分别扑了十七八步,这才好不容易站定。两人各自喘了口气,转身叫骂道:“这臭……”
一句咒骂都还没来得及讲完,两人眉宇间陡然呈现出某种极古怪的神色,再也骂不下去了。紧接着,他们的脑袋,竟迅速膨胀起来,越涨越大,越涨越大,顷刻之间,两个脑袋竟变得活像两个气球一样。终于……
“~~”
就像灌进去太多空气,以至于爆掉的气球一样,这两名恶徒的脑袋轰然炸开,情况就和先前的黑蝎子赫毒,完全一模一样。
五名恶徒,至此只剩下为首的月下狼章杀一样。亲眼目睹四名同伙惨死,这名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汉子,此刻活像发了羊癫疯一样,浑身上下都抖个没完没了。突然间,小青更闻道一股子冲鼻的臭味。低头看看,原来月下狼章杀的裤裆处淋淋漓漓,已经湿了好大一片,居然被吓得尿裤子了。
“呸呸呸呸呸~~臭死了。这么大个人,居然还像小孩子一样随地小便?真不要脸。”、
小青满面嫌弃地啐了几口,提起鞭子,手腕轻轻一抖。力量从鞭子的手柄处迅速传送至鞭梢末端,立刻便传出“喀嚓~”一声断裂轻响。月下狼掌下的脖子,应声被鞭子绞断。整个人随之软软倒下,再也没了动静。
小青又是随手一甩。毒龙鞭从尸体的脖子上松开,倒卷着缠上小青腰间。她翻身下马,走到金甲女郎身边,亲热地拉起她的手,赞道:“柔姐姐,的内功修为真高。刚才那手劈空掌,还有那手侵体外爆的内家掌力,都好厉害哦。”
程立道:“我听秋夜雨和水龙吟他们两个说过,四大档头之中,以柔荑的内功修为第一。虽说外号为‘柔荑’,实际上她这双手刚可碎石断金,柔如春风拂面,刚柔并济,刀剑水火难伤,百毒不侵。甚至和太傅相比,也不遑多让。”
金甲女郎伸手拨了拨头发,笑道:“程少谬赞了。区区微末伎俩,对付几个强盗勉强还行。假如对上先天破体无形刀气那样的惊世神功,便肯定只有被打得大败亏输,唯有落荒而逃的份儿。和程少的‘地藏劫’神功相比,就如萤火之比日月,根本不足为道。”
程立笑了笑,道:“看来,柔姑娘对于我的事,了解得很清楚啊。”
金甲女郎嫣然道:“也不算完全清楚。不过绣春楼内部,自然有一套相互联络的便捷法子。大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让秋师弟送来的信件,在杭州和永州之间走个来回了。”
顿了顿,金甲女郎又叹道:“事实上,两位可能还不太清楚。这大半个月之间,朝廷庙堂之上,江湖武林之间,都发生了许多事啊。”
小青好奇地问道:“发生了许多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金甲女郎轻轻叹口气:“这个么,可就难说了。真要说明白,可不是三言两语之间的事。”
程立道:“那就找个地方,坐下来再慢慢说好了。”
金甲女郎道:“好主意。那么,咱么过河吧。渡河之后再走不远,就是一处庄子。咱们可以在那里歇歇脚,住上一宿。等明天天亮了再起程也不迟。”
程立道:“好主意。那么,咱们都上船吧。”
小青奇道:“小哥哥,难道你还会划船?”
程立若无其事地道:“不会。但应该也不难。学学就会了。”
若然别人这么说,小青可万万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到这么句不靠谱的说话之上。但既然是程立所说,那肯定就没有问题了。当下,三人两马先后上船。程立解开了缆绳,拿起撑船的竹篙,探入水中用力一点。船只缓缓离开岸边,往河的中心漂去。
之前那沅江五义,倒有句话也没说错。近日来连场暴雨,导致水位暴涨,河水的水流特别湍急。假如不是惯常在水面上讨生活的船工,即使有船,也很难平安渡河。
程立对怎么操纵船只,确实完全是外行。但他有能够控制重力的“地藏劫”神通。一旦发现船只被卷入水流中不受控制,立刻通过地藏劫摆脱。故此河水即使再湍急,也丝毫奈何的不得程立。不过区区一顿饭时间,小船已经履险如夷,平平安安地抵达对岸。
三人下船上岸,又牵过马匹,翻身上马。小青见金甲女郎空身行走,于是邀请她与自己一起共乘。
金甲女郎则摇摇头,道:“我身上的甲胄很重,寻常马匹载不起。跟我来吧。”更不分说,甩开一双教人为之目眩神驰的长腿,放步而行。看她的动作姿势,分明确实只是在走。但速度之快,常人即使全力奔跑,也有所不及。
程立心里啧啧称赞,当下和小青一起策马跟随。沿着大路走过两、三里之后,道路旁边果然出现了一处小村镇。镇上行人来来往往,也算得颇为热闹。乍看之下,那什么锁江的禁令,倒似乎并未对村庄产生什么影响。
天下间类似这种小村镇,布局大多相近。都是以东西两条大路贯穿期间,两条大路交汇处的十字路口,就是村庄最繁盛热闹的区域。酒店、客栈、还有其他店铺,都在十字路口附近开设。
这处小村镇也不例外。所以程立入村之后,便直趋十字路口而去。可是刚刚来到路口处,小青忽然发出“咦~”的一下轻声。她抬手指着路口中心处,问道:“那是什么?”
程立凝神观望,只见路口正中心处,俨然摆放着一尊雕像。
程立少年时所生活的研究所,并不仅仅是“一座建筑”那么简单。事实上,研究所的规模十分庞大。里面汇集了数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研究员,又有这些人的家属,再加上为他们在生活上提供各种服务的人,全部加起来,足有十几万那么多。所以认真说起来,整座研究所就是一座小型城镇。
这座城镇布置得十分精致。街道两旁不但种植有许多鲜花作为装饰,也不乏各式雕像。这些雕像或者是神话中的仙女和英雄,又或者是值得纪念的前辈学者。题材多变,不拘一格。程立从小看到大,早已对此感觉习以为常。
不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程立便再未于任何一座城市村镇的街道上,看见过有装饰用的雕像。想来是这个世界没有这种风俗的缘故。这时候忽然又看见有雕像装饰,程立禁不住产生出一种亲切的感觉。
“小青,别那么大惊小怪。不过是尊雕像而已。”
程立一面笑着向小青摇了摇头,一面策马靠近。来到雕像旁边,却不禁为之一怔。只见这尊雕像身穿劲装,手提刀剑,横眉怒目,五官扭曲。既似愤怒,又像恐惧,把那种无比复杂的情绪完全表露得一清二楚。单纯“栩栩如生”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尊雕像。事实上,它简直就像是一个大活人,被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给变成了石头一样。
“这尊雕像,雕工倒是不错。出售的人,一定是位雕刻大师了。”
小青也走了过来,皱眉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尊雕像很邪门啊。不过究竟是哪里邪门,却又说不上。真奇怪呢。”
“能够察觉到有不对,已经相当不错了。”
金甲女郎“菩萨蛮”迈步上前,凝声道:“因为事实上,这根本不是一尊雕像。或者说,他以前不是。”
程立问道:“以前不是雕像?那么他是什么?”
菩萨蛮沉声道:“以前,他叫做常风。是金龙帮‘长天五剑’当中的老大。他还有四个兄弟,分别是常云、常雷、常雨、常电。在江湖中,也算颇有几分名气。”
8:真实的江湖
听了菩萨蛮这句话,小青登时惊疑不定。她禁不住伸手出去,在石像之上敲一敲,又摸两摸。触手的感觉,既光滑又坚硬,不管怎么看,都是真真正正的石头。
实在无法置信,这尊雕像,原来居然是一个大活人?如果这话当真,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人变成石头呢?
这样一个问题,哪怕小青本身已属非人哉,曾经见过无数诡异离奇之事。可即使她绞尽脑汁,也依旧想不出答案。
旁边的程立,则倒吸口凉气,缓缓道:“柔姑娘,的意思是……这个人不久之前还是活人,只因为某种缘故,所以才变成了石像?”
菩萨蛮叹道:“正是如此。”
程立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深思,又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菩萨蛮答道:“并不远。就是七天之前。但,常风并不是第一个变成石像的人,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事实上,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这些石像。”
程立点点头:“这样看来,柔姑娘应该有一个很长的故事,可以说给我们听了。”
菩萨蛮笑道:“而且,我也知道程少和小青妹子,绝对会是很好的听众。”
程立颌首道:“那么,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慢慢说吧。”
菩萨蛮随手向街边一指:“那边有家平安客栈,房间还算干净,酒菜味道也还过得去。”
程立道:“那便走吧。”更不犹豫,牵起马匹,就向那边的客栈走去。
午饭时间已过,晚饭时间却未到。所以客栈之内,只有寥寥两三桌客人,正在就着蚕豆、花生、豆腐干等物,边闲谈边饮酒。店小二趴在角落处的桌子上打瞌睡。掌柜的则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算盘。
垂在客栈大门处的门帘,突然被挑开。掌柜的下意识抬起头来,堆笑道:“客官,欢迎欢迎。请问是要打尖,还是要……”
询问的说话,陡然从中断绝。掌柜的双眼瞪得浑圆,带着惊讶和诧异盯着身穿金甲的菩萨蛮,一时之间,面色显得极是古怪。
经历过这么多风波,程立也算是锻炼出来了。诚然,菩萨蛮身上这套金甲,确实十分惹人注目。但还不至于会让人害怕。但现在那掌柜的眉宇之间,却很明显呈现出恐惧。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古怪。
程立回头,向菩萨蛮看了一眼。金甲女郎向他微微颌首,又打了个手势,表示稍安毋躁。随即从容道:“掌柜的,我们既要打尖,也要住宿。给开三个干净房间。再送些饭食酒菜过来。门外还有两匹马,也替我们好好照顾一下。”
掌柜的回过神来,点头哈腰,连声应是。赶紧把店小二叫起来干活。才一盏茶不到的时间,房间开好,酒菜送上。店小二出门去照料马匹。掌柜的则回去柜台之后,继续打算盘。只是这一次,他这个算盘打得有气无力,提心吊胆的模样。拨弄两下,便悄悄抬起头来看看程立他们,然后又看看大门口。神情鬼祟。
程立也不去管这掌柜究竟在搞什么鬼。他在酒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就吃。一如既往,专心致志。
小青对此早已见惯不怪了。她也不提杯筷,连声催促道:“柔姐姐,有什么故事,现在都可以说了吧?”
菩萨蛮点点头,探手入怀,先拿出一封信,轻轻放上桌面向前一推,道:“说故事之前,你们最好先看看这封信。”
小青接过信打开,迅速浏览了一遍,吃惊道:“这么说来,现在朝廷对于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都看得很不顺眼。所以同时向颜东楼他爹,还有诸葛太傅下令,要铲除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
菩萨蛮叹道:“没错。李焚舟是太过火,太出格了。竟敢宣称什么‘天子只能在皇宫里称尊。出了宫门,他李焚舟才是真正的皇帝’。可想而知,天子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的话之后,怎么可能还继续无动于衷?”
小青疑惑地道:“但李焚舟这样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为什么现在皇帝才听到这句话,现在才决定要铲除金龙帮呢?”
程立放下筷子,淡淡道:“那还不明白?因为皇帝听到的话,其实都是别人愿意让他听的。别人不愿意,那么皇帝住在深宫里,又那里听得到外面的事了?、
过去金龙帮兵强马壮,没人愿意招惹。所以皇帝听不到什么宫内天子和宫外皇帝的话。但现在,金龙帮元气大伤,高手猛将死了一大批。那么皇帝自然就听得到了。”
小青恍然道:“哦,原来这样。那么说,沧海月明楼之所以同样被列入处理对象,也是因为有人和他们不对付吧?”
菩萨蛮叹道:“沧海月明楼的后台,是当朝第一名将,镇国公年大将军。但年大将军和颜老丞相向来有心结,互不咬弦。偏偏朱有泪这次又搞了个大动作。颜老丞相满腔丧子之痛,若不向年大将军发作,又如何宣泄?若不把朱有泪千刀万剐,又怎能弥平这白头人送黑头人的悲伤了?”
程立厌恶地道:“这些争权夺利的蝇营狗苟,实在令人作呕。”
菩萨蛮无奈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朝廷庙堂,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江湖而已。要洁身自好,固然容易。但假如天下仁人志士都这样想,则朝廷只会被一些奸佞小人所把持。最终受苦受难的,依旧是老百姓。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世叔才坚持要留在朝廷里,绝不肯抽身退步,自个儿去享清福。”
程立点点头:“我明白。这样的事,是我做不到的。所以我一向都很佩服诸葛太傅。不过,这次皇帝命令诸葛太傅和颜丞相出手,他们又是怎么打算?”
菩萨蛮道:“颜丞相那边我们管不到。但世叔这边,并不打算当真对李焚舟和朱有泪下手。所以,不但三师弟和四师弟都没有跟着过来,而且就连本和我在一起的大师姐,也被世叔找借口叫回去了。”
小青恍然道:“哦,我明白了。诸葛太傅是出工不出力,打算敷衍一下皇帝,随便应付过去就算了,对吧?”
菩萨蛮略带尴尬地笑笑:“虽说这话不好听,但大概就这个意思吧。可即使世叔这边放了李焚舟与朱有泪一马,但颜老宰相却不会。再加上天子那边,很可能还会另外派出高手。所以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现在面对的情况,也绝不乐观。故此程少,假如遇上他们的话,你一定要小心。”
程立立刻明白了。所谓“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传说之中,琉璃宝刀能打开一处洞天福地。里面不仅有长生不死之秘,而且还有“神州王”辰惊涛、“刀圣”乐笙歌、“孤独侯”公山上卿等三位前辈名侠所遗留的宝藏。
想那“神州王”等三人,都曾经是琉璃宝刀的刀主,也都曾经是天下无敌的绝顶高手。他们身边所聚集起来的势力,甚至能够影响江山归属。过去三甲子之中,天下三次改朝换代,就都直接间接地和这三大绝顶高手有关系。
故此传说之中,三大绝顶高手所遗留的宝藏当中,不仅有他们昔年持之以无敌于天下的武功秘笈,而且还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富,以及大量兵器甲杖。只要得到这些宝藏,立刻就能拥有逐鹿天下的能力。甚至要再一次改朝换代,登基称帝,似乎也不是难事。
昔日金龙帮兵强马壮,本身实力已经足够雄厚。自然可以不在意这宝藏。沧海月明楼则处心积虑,暗地谋划,要一举吞并八斗堂和金龙帮。若然得逞,则其势力必然膨胀至三家之和,更不需要什么宝藏。
可是现在,金龙帮元气大伤,沧海月明楼的谋划也流产了。更糟糕的,是天子雷霆震怒,已经下圣旨要铲除两家。凭着官府的力量,虽然不能直接对付李焚舟和朱有泪这种高手。但要对付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名下的各种产业,却是足够有余。
不管金龙帮抑或沧海月明楼,名下都有各种生意,涉及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有数以万计的人,都依靠这些产业生存。假如这些产业都被官府查封,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的财源,也就此断绝。
有财方能有势,无财便是无众。所以不管是金龙帮也好,是沧海月明楼也罢,现在他们唯一的翻身希望,便全在琉璃宝刀的宝藏之上了。
得到宝藏,他们就有逐鹿天下的能力。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得不到宝藏,则李焚舟和朱有泪他们最好的结局,也无非就是独善其身,一辈子隐姓埋名地活下去,再也见不得光而已。
这样的下场,对于满腔雄心壮志的李焚舟和朱有泪来说,显然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故此,他们非要得到琉璃宝藏不可。任何与他们有相同目的者,都必然被视为敌人,誓要除之而后快。
也就是说,无论之前关系是敌是友,准备一次,程立和李焚舟、朱有泪之间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甚至乎,因为程立的实力明显更强,所以李焚舟和朱有泪二人,更极有可能联手,要先除掉程立这个最大的威胁,然后才相互决一雌雄。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就是最真实的江湖。
9:守护真神
朱有泪暂且不提。程立对于“气吞天下”李焚舟这个人,还是有相当好感的。想起不久之后,两人将要兵戎相见,程立也不禁有些叹息。
心情不好,就想喝酒。程立拿起酒杯,连饮三杯,才把心中一股不快之意暂且压下。他转过话头,道:“不说这些了。柔姑娘,听你刚才的说话,本来多情姑娘也和在一起的?”
小青也接口道:“对呀对呀。我记得之前秋夜雨说过,他的大师姐和二师姐,为了调查一件奇案,所以去了湘西。现在想起来……难道这件奇案,就和外面街道中心的雕像,有什么关系不成?”
菩萨蛮颌首道:“确实如此。这件事认真说起来,就要从排教讲起了。程少。不知道你对于排教,知道多少呢?”
程立摇摇头:“知道得不多。小青比我更了解。”
小青道:“排教嘛,分为南排和北排两家。南排以永州为大本营,所有重要事务,都由排工的首领,,称呼为‘排头’的人一起商量决定。北排则盘踞在辰州一带,以言家为主。”
菩萨蛮点头道:“情况本来确实如此。不过三年之前开始,情况就变了。当然,严格说起来,变的只有南排。北排依旧是言家的天下。”
程立道:“之前那沅江五贼说过,是排教教主吩咐他们锁江的。南排的变化,莫非就和这个教主有关?”
菩萨蛮神情凝重,点头道:“三年之前开始,有一个人进入永州,在最短时间里,就收服了南排的所有排头,并且自封为排教的教主。在他带领下,南排的势力迅速扩张,不断压缩北排言家的势力。言家派出精兵猛将,和南排打了好几场,却都以大败亏输告终。
不过,言家毕竟是几百年的武林世家,底蕴十分深厚。排教教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是败言家容易,灭言家却难。所以在争斗中占据了上风以后,排教教主便见好即收,调转矛头,去打湘西深山里那些苗蛮。
不到一年,几乎整个湘西的苗蛮,都已经臣服于排教教主。说实在话,这样的势力,已经不在八斗堂或沧海月明楼之下。甚至和金龙帮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小青双眼瞪得圆溜溜的,讶异道:“哗,原来居然还有这种事。闷声不吭的,就发展出这么大势力,江湖上居然还没人知道?厉害厉害。”
程立道:“虽然是厉害。但也只属于普通江湖争斗的范畴,还用不着出动你们四大档头吧?更何况,还是大师姐和二师姐一起出动。”
菩萨蛮摇摇头:“假如排教教主的所作所为,,仅仅限于这样的话,那当然用不着我们出动。可是排教教主成就了这番功业之后,却办了一件事。”
程立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菩萨蛮缓缓道:“他在永州修建了一尊极大的雕像,奉为排教的守护神,日夜拜祭。更宣称大劫将起,天下将乱。唯有信奉真神,才能得救。”
程立皱眉道:“大劫将起,信奉真神才能得救?哼,分明是用来欺骗一些无知老百姓的伎俩而已。事情闹成这样,难道地方上的官员视若无睹么?”
菩萨蛮道:“自然不会。首先有所行动的,就是永州知府。他带领官兵,前往弹压,好不容易才赶走那些排教教众。不许他们祭祀排教守护神。
可是仅仅三天之后,府衙之中,知府失踪。再被发现时,知府已经化为石雕,被安置在永州最繁华街道的中心,神情充满恐惧,似乎曾经看过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又或者曾经受尽折磨。让人一看之下,便毛骨悚然。”
程立吃了一惊,道:“连知府也被变成石雕?是排教教主下手的?”
菩萨蛮叹道:“事发那几天,排教教主都有确实证据,证明他不可能是凶手。而事后,排教教主则宣称永州知府是得罪了真神,所以才被神灵所惩罚。”
程立微微冷笑。问道:“柔姑娘,说过这只是开始吧?那么之后,又怎么样了呢?”
金甲女郎道:“知府遇害,按理应该有新官前来接任。但朝廷前前后后,派来的好几名候补知府,都是尚未到任,已经在路上化为石雕。终于,再也没有人肯来这边当官了。整片湘西地区,人心惶惶,几乎一片大乱。”
程立耸耸肩:“一片大乱,排教教主恰好就出来收拾残局,顺便收买人心了。”
菩萨蛮道:“正是。
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差不多两年时间。排教教主所崇拜的这尊真神,已经彻底取代传统的佛道儒三家。现在,整个湘西地区所信仰的神只有一个,就是排教守护神。”
程立点点头:“居然闹到这个地步。那便难怪朝廷要派出四大档头中的两位,联手来这里调查了。不过话说回来,排教信奉的这个守护神,究竟是什么神?”
菩萨蛮又从怀里取出一卷图纸,放在酒桌上。道:“这份画卷上,就是大师姐亲手描绘下来的排教守护神真容。”
程立接过画卷,徐徐展开。小青也好奇地凑过来,可是乍见画上图案,她登时大吃一惊,脱口叫道:“怎么会是这样的?”
程立凝神观望,只见画卷上所描绘的守护神,俨然半人半蛇。腰部以上,是一名狂野美艳,充满魅惑的绝色女子。腰部以下,却是五彩斑斓,骇人之极的巨蟒。
这半人半蛇的女子,还有满头火红乱发。每一根发丝,实际上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毒蛇。虽然只是图画,但那种群蛇涌动,如火焰狂舞的感觉,却依旧显得无比生动。下笔之人在丹青一道上功力之深,堪称名家宗师。
此外,这半人半蛇的女子,双手之上一长一短,各自拿着两口刀,恰好就是琉璃宝刀的子刀和母刀。而女子胸膛之上,更镶嵌着一枚碧绿宝玉,正是琉璃晶珠。
程立下意识回过头,和小青相互对视一眼。两人心里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程立向小青打个眼色,询问她是否认识这尊雕像,或者说,这尊雕像和当年的蛇族,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但小青的回应,却只是摇头。
两人互打眼色的小动作,并没瞒得过菩萨蛮。金甲女郎道:“排教之中,宣称这尊守护神就是神话中的女娲娘娘。但也只有他们自己这么说而已。
事实上,供奉女娲娘娘的庙宇,在中原各地都不少,并没有任何一家庙宇的女娲娘娘雕像,和排教这名半人半蛇的守护神形象相似。”
程立回过神来,淡淡道:“可能是排教教主在胡说八道而已。这点就不用理会了。但柔姑娘,你们来这边调查了那么久,就只查到这点东西吗?”
菩萨蛮叹道:“排教教主作风神秘,出入都戒备森严。再加上整个湘西都已经成为排教天下,到处也是排教的耳目。想要调查出有用的线索,简直难比登天。当然,那只是正常情况下而言。”
程立敏锐地察觉到了金甲女郎说话中的关键。问道:“不正常情况下,又是怎么样?”
菩萨蛮忽然眯起眼睛,嫣然一笑。这一笑,,就如春暖花开,万物冰消。显得前所无比地动人。她长身站起,向程立深深一鞠躬,柔声道:“程少,小青妹子,实在对不起。这次把你们公然带进这条村庄,我其实别有目的。”
金甲女郎接近九十度的弯腰鞠躬。霎时间,程立只感觉大片雪白闯入眼帘,简直是惊涛骇浪,荡漾得惊心动魄。他心下一动,但随即想起小青就在身边,,当下暗暗叫声不好,,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多看。道:“柔姑娘的目的,就是‘打草惊蛇’,对吧?”
菩萨蛮叹道:“正是。我也是没办法了,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的。程少,还请看在湘西百姓的份上,多多包涵。待得破了此案,咱们回返白玉京,我亲自下厨整治一顿酒菜,当作替两位赔罪。”
程立伸手虚按,道:“柔姑娘,不用说得那么严重。其实我和小青也很想知道,,这个排教教主,还有这尊守护神,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
小青也走过去,拉着菩萨蛮的手坐下。安慰道:“柔姐姐,真不用道歉。咱们怎么说都算自己人。自己人帮自己人,那哪里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呢。放心,这个忙,我们帮定了。对啦。外面那个金龙帮的常风,又是怎么回事?”
菩萨蛮感激地向小青点点头,随之道:“半月之前,排教教主突然下达命令,要锁山封江。把整个湘西彻底关闭,断绝一切和外界的交流接触。帮中好手,随之几乎全被派遣出去,协助实施锁山封江令。”
差不多也是同时,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还有一些其他江湖人士,都先后进入湘西地区。似乎也想要查探一些什么秘密。但这些人却分别失踪。然后再出现时,也变成了石雕。”
小青心里打了个突,忍不住问道:“查探秘密?是什么啊?”
菩萨蛮缓缓道:“当然是琉璃宝刀的秘密了。”
小青眼眸收缩,强笑道:“柔姐姐,的意思是,琉璃宝刀的秘密,和湘西有关?”
菩萨蛮道:“恐怕就是如此了。当日杭州雷峰塔倒塌,出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影,疑似是神话传说中的白娘子。她抢走琉璃宝刀,驾驭雷雨,向西南方飞遁。这件事,你们是当事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之后世叔查阅各种经典档案,发现白娘子很可能和八百年前,曾经在永州出现的一种异蛇有关。再加上排教那尊真神雕像,手里拿着的,分明就是琉璃宝刀。所以世叔断定,宝刀所藏的宝藏,多半就在永州附近。
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他们的情报组织,即使比不上绣春楼,也不会相差很远。能够查到同样的线索,并不足为奇。所以派人过来打主意,根本也属理所当然吧。”
10:十兄弟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纸也不可能包得住火。所以程立和小青,都从来没有一厢情愿地认为,琉璃宝刀和蛇族的秘密,能够永远保持下去。但秘密这么快便已经不成秘密,仍然令人心中感觉,大大的不是味儿。
幸好,程立的心理素质足够强悍,很快便已经恢复过来。他缓缓道:“琉璃宝刀的秘密,可能确实和永州有关。但详细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恐怕太傅和李焚舟,还有朱有泪,都并不清楚。
反倒是那个排教教主,很有可能真正知道其中秘密。而且,按眼下情况看来,距离宝藏真正出世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所以,排教教主才会下令封锁湘西,以尽量独吞好处。”
菩萨蛮点了点头,道:“程少说得很对。故此……”
“在这里?那几个从外面来的家伙,就在这里?小子,干得好。真神会保佑你的。”
纷杂脚步声迅速由远而近。一把又尖又细,活像喘不上气般的声音,陡然从酒家大门外传来。紧接着,门帘一动,好多人先后走进店里来。看他们身上的装束,和先前拿什么沅江五义都差不多,衣服下摆处绣着个小小木排的图案。明显都属于排教中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程立暗地里数了数,发现不算带路的店小二,来者恰好是十个人。这十个人高高矮矮,有胖有瘦。打扮得诡异古怪,其中一多半成员,更是满面横肉,神态凶神恶煞。一看之下,便知道绝非善类。
程立回头向菩萨蛮看了看,目光中流露出询问的意思。金甲女郎则微微颌首,以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凝声道:“排教教主身边,有两名心腹,分别被封为左帅和右魁,是他的左膀右臂。左帅主外,右魁掌内。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却绝非泛泛之辈。
眼下这十个人,就是左帅麾下的猛将,号称什么十兄弟。分别称呼为千里眼、顺风耳、大力三、蛇皮四、飞天五、铜头六、高脚七、遁地八、大口九、大喊十。”
小青低声嘻笑道:“这十个名字,倒也有趣。”
菩萨蛮道:“可惜,他们下手杀人时,便十分地没趣了。嗯,他们过来啦,要小心。”
程立微微点头,拿起筷子,好整以暇地夹了口菜,慢慢咀嚼。刚刚把食物咽下,那十个人已经大踏步走过来,气势汹汹地呼啦啦一围,把程立他们三人坐的这张桌子,包围得严严实实。
排教左帅麾下的十兄弟,在湘西地区可谓声名远播。可惜,播的都是恶名。酒家里其余几桌客人,看见这十兄弟进来,早已经心中打鼓,、两腿发颤。
这时候看见十兄弟围住了程立等人,其余客人都立刻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大气。哪里还敢留下来看热闹?当下一个个蹑手蹑脚站起,放下酒钱,便忙不迭地溜之大吉了。
十兄弟之首的千里眼,是名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相貌是平平无奇,唯有一双眼睛生得特别大,而且精光四射,慑人心魄。他随意屈起手指,在酒桌上敲了敲,粗声粗气问道:“喂,你们几个,是从外面来的,对吧?”
菩萨蛮和小青都是女子,没理由要她们出面去应付这十兄弟。程立放下筷子,抬头正视着千里眼。道:“是。那又如何?”
彼此目光相对,千里眼登时感觉双眼微微刺痛,也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些心虚。原本那股汹汹气势,也不期然弱了几分。但紧接着,他便猛然醒觉过来。自感失态之余,更有几分恼羞成怒。
当下,千里眼刻意粗声粗气喝道:“我们是排教左帅下属的十兄弟。奉教主令谕,湘西全境封山锁江,为期三月。所有外来人等,一概不准在湘西境内停留。你们几个,不管你们从哪里来,统统都赶紧滚回去。”
程立摇摇头:“对不起。我们来这边,是有事要办的。事情没办完之前,不能离开。”
千里眼面色一沉,喝道:“教主令谕,至高无上。你们竟敢不听,那是想要和我们排教作对吗?”
程立淡淡道:“你们是排教教众,当然要听教主吩咐。我们可不是。”
菩萨蛮接口道:“湘西地方虽然偏僻,终究是大魏朝的天下。如果是官府下令封境,那也罢了。排教下令封境?哼,排教教主把自己当作天子了吗?”
千里眼冷笑道:“什么大魏朝?什么天子?人世间的帝王将相,在普济世间的真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真神伟大,真神无处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真神在世间的唯一代言人,就是我们教主。所以教主的话,就等于是神的话。你们不听教主命令,是想要亵渎神灵吗?”
小青听得不耐烦起来,用力一拍桌子,喝道:“烦死了。什么神不神鬼不鬼的?说白了,还不是假借神明,要达成你们的个人私欲?这套鬼把戏,早八百年我就看得多了,早就腻味啦。滚滚滚滚滚,不想死的,趁早都给本小姐滚,有多远就滚多远。否则的话,休怪本小姐不客气了。”
十兄弟同时为之一怔。紧接着,便猛然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这个叫道:“不客气?哈哈,哈哈哈哈~~大哥,她说要对咱们不客气呢。我好害怕啊。”
那个则叫道:“这小妞好泼辣的脾气,她奶/奶的,老子喜欢。”
还有人叫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不听教主命令?嘿嘿,好,好得很,最好你们不听。否则的话,咱们却上哪里找乐子去?”
小青越听越怒,喝道:“污言秽语,满嘴喷粪,该打!”不由分说,扬手就是一掌。
“啪~”清脆耳光声响起,叫嚷着要“找乐子”的那名十兄弟,当场中了一掌。整个人活像陀螺般滴溜溜转了几圈,一头哉向旁边的另外那张酒桌。
偏偏这张酒桌上,刚刚还有客人在喝酒的,杯筷都还没收拾。被那人一撞之下,登时整张桌子,连同桌上的杯盘碗筷,统统都“乒乒乓乓~”摔得粉碎。所有残羹剩菜,全部一股脑泼到了那人脑袋上。汁水淋漓,一塌糊涂。
眼前这幕场景,实在滑稽无比。霎时间,程立、小青、菩萨蛮等三人,都同时忍俊不禁,放声哈哈大笑起来。相对地,十兄弟则一个个勃然暴怒,千里眼第一个叫道:“老十,你怎么样了?”
捱了小青一巴掌的那人,正是十兄弟当中排名最末的“大喊十”。他胡乱在面上抹了两把,嘴巴一扁,赫然活像个三岁小孩似的,涕泪横流,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大哥,她打我!这臭娘儿们,竟敢打我!我不来,我不来了。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九哥,替我打回她报仇啊!”
“敢打老子兄弟?看老子打折这臭娘儿们的手手脚脚,再丢给老十当玩具!”
厉声咆哮当中,十兄弟里排行第三,天生神力的“大力三”,猛地抡起拳头,冲着酒桌狠狠一砸。
“噼啪~”
一声巨响炸裂。那张结实厚重的实木酒桌,登时被砸得四分五裂,尖锐碎木连同杯碗碎片,同时如子弹般射向程立等三人面目。
与此同时,飞天五、铜头六、高脚七等三人齐声吆喝,一个低头狠撞程立,一个飞脚急踢菩萨蛮,还有一个拔出匕首,急刺小青。出手又狠又准,又毒又辣。纵然还未达到江湖中一流高手的水准,但毫无疑问,这三人绝对都是最擅长杀人的好手。
“杀人啦,杀人啦!”
酒家的掌柜失声尖叫,双手抱头,一下子缩进柜台里面,整个人蹲在地上,活像打摆子一样抖个没完没了。心里只是不住口地念着阿弥陀佛玉皇大帝孔圣先师保佑。什么排教的守护真神之类东西,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连一点影子都没剩下。
掌柜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当中,程立陡然不动声息,举起手掌,轻轻向下一拍。就仿佛那张酒桌并没有被砸烂,依旧好端端地摆放在面前一样。
不可思议的奇迹,俨然发生了!程立这一掌下来,立刻就见那几十块破碎的木头活像磁铁一样,相互吸引着倒卷回来,刚好重新拼合成一张桌子的模样。
木头终究不是磁铁。之所以会倒退着飞回来,全因为程立发动了“地藏劫”。通过对引力的巧妙操控,改变了木头碎块的飞行轨迹,从而让已经不存在的桌子,一时间再度重现。
飞天五、铜头六、高脚七等三人,本来就因为酒桌被砸烂打碎,和程立等人之间不存在障碍了,所以才能全力出手。可万万没想到,已经不存在的桌子,突然间又出现了。三人一时间收不住脚,直截了当就撞上了桌子,登时平衡大失,手上的杀招不攻自破。
下个刹那,程立翻转手腕,掌心朝天,轻轻一抬。引力再度被改变,猛地向四面八方扩射出去。弹指瞬间,这股无形巨力如山洪暴发,把十兄弟同时狠狠推出去。十人再也立足不定,各自尖声惊叫着,手脚乱舞,向后踉跄倒跌出整整十几步。
小小酒店,又摆满了桌椅,还能剩下多少回旋余地?霎时间,只听得“乒乒乓乓~”,“噼里啪啦~”的声音接二连三,响个没完没了。十兄弟当中,倒有七、八个人,分别又撞倒了七、八张桌子,那副滑稽狼狈的模样,就和之前的“大喊十”如出一辙。这下子,彻底大哥莫说二哥,谁也别笑话谁了。
11:警告
湘西,一处穷山恶水之地。但也正因为是穷山恶水,所以官府的力量,在这边显得特别薄弱。江湖之上,很多恶行累累,在中原再也没有立足之地的恶贯满盈之徒,往往都会跑过来湘西这边藏身。
湘西地方,田地狭小,物产不丰。大山深处虽然有许多值钱的野兽和药材之类,但又有苗蛮盘踞。所以想在这边讨生活,是非常困难的事。无可奈何之下,这些恶徒唯有加入排教。在风口浪尖上,刀头舔血地找食。
故此,排教之内的高手,虽然比不上金龙帮等大势力。但说到凶蛮悍勇,却几乎堪称天下第一。
能够在如此“人才济济”的排教里混出头来,成为教主以下,左帅手底的猛将,十兄弟绝非浪得虚名。尽管程立翻手成云覆手为雨,轻易震开十兄弟。但他们十人的斗志和杀气,却非但没有丝毫削弱,反倒更如烈火,炽烈熊熊燃烧。
厉声大喝之间,十兄弟挺身跳起,更不分说,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夺命狠招。面对这气势汹汹的十人,程立却赫然不闪不避,仅仅回过头来,向金甲女郎问了一句。
“柔姑娘,怎么处理?”
菩萨蛮冷冷道:“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程立一点头,道声:“好!”
声犹未落,手腕急翻,麦林左轮拔出,枪声当即炸裂。明亮焰火吞吐之际,子弹呼啸,破空激射。
千里眼和顺风耳,一个看得清楚,一个听得明白。弹指之间,早已察觉致命危机杀到。两人根本不假思索,本能大叫一声,撤去攻敌杀招,趴伏地面,名副其实,就是“五体投地”。
两人刚刚趴下,立刻听到有“咻~”一下尖锐急响从头顶掠过。两枚子弹飞了过去,却又不偏不倚,恰好相互对撞。
“叮~”脆响清音当中,半空爆出一丛灿烂火花。两枚子弹遭受彼此冲击,竟各自反弹,而且不偏不倚,恰好冲着大口九和大喊十的后脑击去。
子弹反弹,速度稍有下降,但仍不是一般江湖中的二、三流角色,能够闪得开避得过的。再且其反弹角度之刁钻,更是诡异莫名,无从预测。
顷刻,就见“噗噗~”接连响起两下轻声。大口九和大喊十的嘴巴之内,猛然绽放出两蓬艳丽血花。紧接着,两人面孔朝下,直挺挺扑地摔倒,再也不动了。
十兄弟虽然亲生兄弟,却也是一师之徒。数十年朝夕相处 ,无论做什么都不曾分开,感情之深,绝不下于有血缘的亲兄弟。
兄弟暴毙,其余众人本应有所反应才对。但现实里,众人根本无暇顾及,已经有两兄弟阵亡的事实。只因为此时此刻,他们自己也同样自顾不暇。
麦林手枪一枪六弹,六弹齐发。虽有先后之别,却也不过只相差毫厘。顷刻间,飞天五和高脚七的膝盖齐齐中弹,一条腿就此报销,颓然扑倒,痛声惨嚎。
铜头六则乍听风声急响,便是不假思索运起铜头功,大喝着低头撞去。可是他的铜头功纵然已经把一颗脑袋练到刀枪不入,能轻易撞碎坚固花岗岩的地步,遇上麦林手枪的大口径子弹,始终脆弱得和蛋壳没什么分别。“啪嚓~”爆裂声炸响,铜头六脑袋开花,同样爆头惨死。
大力三不肯信邪,暴怒咆哮,吼得脖子和额头都青筋暴突,神态狰狞。整个人活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冲着程立猛扑过去。誓要擒贼先擒王。只可惜……他终究差了三寸。
当真仅仅只有三寸!大力三的拳头,距离程立只剩下区区三寸了。再有三寸,就能直接砸上这可恨的小白脸的面庞。
是这最后的三寸,对于大力三来说,始终是咫尺天涯。因为麦林手枪的最后一颗子弹,已然如同变魔术一样,从他左侧太阳穴穿进去,再从右侧太阳穴处冲出来。
“咚~”
沉声闷响当中,大力三的沉重身体颓然落地。混合着黄白色**的鲜血,从太阳穴处源源不绝地向外流淌出来。不过眨眼工夫,早已把地面染红了一大片。
“黑煞神君!他就是传说中的黑煞神君!这么利害的火铳,天下间只得他一人拥有的。兄弟们,逃啊!”
千里眼猛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顺风耳、蛇皮四、遁地八等三人毫不犹豫,跟着老大转身就逃。腿脚受伤的飞天五和高脚七,也强忍伤痛,手足并用,竭力逃生。
程立又好笑又好气,叹道:“我还真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声名远播的。”
菩萨蛮嫣然道:“那就要多谢一名老道士了。”
程立一怔,问道:“这个老道士,莫非姓顾?”
菩萨蛮颌首道:“看来你也认识他。不过他的事,咱们稍后再说。”话声未落,她陡然握拳,凭空遥击两下,发出“嘭~”的爆破鸣音。
飞天五和高脚七应声惨叫,背门之上,分别出现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凹陷,其中更隐隐传来骨头粉碎的怪异响声。两人就此倒下,和大力三铜头六等几名兄弟团聚去了。
可是与此同时,千里眼等四人,堪堪已经冲到酒家大门前。只要再跨半步,就能冲出大门,就此逃脱生天。
白驹过隙,黑气弥漫,凭空凝聚,构筑成墙。千里眼等四人一头撞过去,堪堪撞上这道由暗物质凝聚的墙壁,当场撞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一时之间,连爬起来都难,更不用说继续逃跑了。
程立拿出子弹,把麦林手枪的弹仓重新填满。问道:“柔姑娘,有没有什么事,想要问问他们几个的?”
菩萨蛮摇头道:“对于排教教主来说,这些都只属于棋子。拿来驱使是不错。但真正的秘密,他们还没有资格知道。”
程立点头道:“那么,他们便再没生存的价值了。”手腕一抖,又是连开四枪。小酒家里原本如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就此消失,只剩余一片寂然。
收起手枪,程立摇头道:“遍地血污,没心情吃饭了。掌柜的,赶快打扫一下。我们先回去休息。晚饭就送进来我们的房间吧。”长身站起,转头就走。
菩萨蛮也随之站起。经过柜台的时候,随手在台面上“嗒~”地放下一块银子。道:“这是饭钱,收好了。可别说咱们吃白食哦。”说话之间,又是嫣然一笑。
四大档头之一的“柔荑”,本就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此刻展露笑容,更如百花盛放,美不胜收。只可惜,那掌柜根本没心情欣赏。他眉宇间则满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把银子收下。或许,就连菩萨蛮究竟说过什么话,也根本没听得清楚。
这一夜虽无别话,实际上,却是过得外松内紧。唯一有那个福分,可以倒头便呼呼大睡的,便只有一个小青。
至于程立和菩萨蛮,却都只是在各自的房间里盘膝打坐,闭门养神而已。方圆百米范围的整片地区,全在他们神念灵觉的监视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绝对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假如排教要过来进行报复,并且企图偷袭的话,那么便注定要失望了。
但事实上,稍微觉得失望的,倒是程立和柔荑。因为直至天亮为止,客栈四周,也没有出现任何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是排教的所谓守护真神,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神通广大,以至于怕了程立他们。又或者这守护真神根本觉得,程立他们只是不值一提的蝼蚁,所以不屑于出手对付呢?
总而言之,这一夜总算平平安安过去了。第二天大早,众人起床,收拾好行装,便再度上路。只不过这一次,菩萨蛮却不再徒步行走。她过去市集上,买了辆骡车乘坐。同时,身上又另外披了件斗篷,把那套金甲裹了个严严实实。乍看之下,便不再那么引人瞩目了。
三人离开村镇,再度往永州城的方向出发。走了约莫两、三里路。忽然间,两条人影出现在正前方大路中心处,一动不动,挡住了去路。
小青随手提起马鞭,“啪~”甩了个鞭花。叫道:“让一让,借光让让啊。”
前方人影,毫无反应。程立则陡然抬头,喝道:“不对。那不是人。”
小青讶异道:“不是人?那是……啊!那是……”
“呼~”
风声响起,金光闪动。菩萨蛮从骡车上跃下,三步夹作两步,顷刻间奔至那两道人影身边,伸手一拍。触手之处,感觉光滑坚硬,绝非什么血肉之躯,而是……石头!
这是两尊石雕。或者说,是两尊由活人转化而成的石雕。而且,转化为石雕的这两个人,竟然就是先前客栈的掌柜,以及店小二。
神情惶恐,动态逼真。在他们身上,时光仿佛已经消失,一切也停留在生命消逝的那个残酷瞬间。而且,在这两人身上,更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鲜血淋漓,龙飞凤舞的十六个个大字。
“琉璃宝藏,天选之物。非其正主,妄占者死!”
12:天地异变
“杀鸡儆猴吗?”
程立也走过来,向两尊石雕和横幅看了一眼。哂道:“可惜,我们并不是猴子。那个什么守护神,假如以为这样子就能吓退咱们,未免太天真了一点。”
小青也走过来,惊叹道:“好厉害哦。刚刚咱们出发的时候,明明看见掌柜和店小二留在那镇子里的。可一眨眼工夫,他们居然就被变成石雕,而且还放在咱们前面?这样的速度,简直比飞的还要快。对了,难不成……下手的真是什么守护真神。而且这个守护真神,还当真会飞?”
说话之间,小青和程立两人的心里,都不期然想起了此刻不知所踪的白娘子。假设那半人半蛇的守护神,也和蛇族有关系,而且修为足以媲美白娘子的话,那么在天上飞行这种区区小事,还真不算什么。
菩萨蛮却不知道关于蛇族和白娘子的事。她沉吟道:“世上哪来的什么神仙妖魔?所谓守护真神之类,不过是排教教主编出来,欺骗那些愚夫愚妇的罢了。
即使把人变成石头,也不是什么仙法妖术,多半是某种奇特诡异的武功吧。既然是高手,那么要凭着高明轻功,抢先堵在我们前面,想来也不为难。”
程立摇了摇头:“线索太少。我们在这里凭空猜测,也猜不出个什么所以然的。还是先赶到永州再说吧。”
小青和菩萨蛮都赞同这话。当下随意在路边挖了个土坑,把两尊石雕放进去掩埋,也算入土为安了。随即快马加鞭,一路往永州方向赶去。
邵州和永州两地之间,其实直线距离不过二百多里。但沿途之上,多山多林,又有河道阻隔。所以程立他们一行人,还是走了整整三天,才到达永州。
回想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废除封建,实行郡县。设长沙郡,置零陵县。至隋朝时候,废零陵,改设永州总管府。从此,这片建筑在潇水和湘水两条河流交汇处的城市,便命名为永州城,一直沿用至今天。
八百年前,蛇族盘踞于永州附近的深山之中,饲养异蛇,以求提纯血脉,再开启洞天之路,回归遥远祖地。由于异蛇为祸,朝廷派来“道尊”剿灭。道尊与蛇族双方,围绕着永州城,曾经爆发过许多场激烈大战。
当时,小青作为蛇族的一员,也亲身参与了这些大战。尤其在当年最后一战之中。小青与小白二人联手,在永州城中心的佛塔之上,迎战“道尊”的亲传弟子。
双方激战之下,小白竟意外吸取了道尊弟子的毕生修为,不但功力暴涨,更激发出天生潜力,由蛇化蟒。一时间控制不住,既然把大半座永州城都给毁了。
不过,那也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世事变幻,沧海桑田。永州城不但早已重新修复完毕,兼且形制大变。和当初小青记忆之中的永州城,已经没了半点相似之处。
故此,小青虽然站在城门处发了半天呆,却不管怎么竭力回忆,始终无法把眼前的永州城,和记忆中的永州城重叠起来。
正在惆怅之际,忽然,小青感觉手心一暖。回头看时,却见程立不动声色地站在自己身边,同样抬头看着城门。淡淡道:“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最重要的,始终还是现在。不管怎么阳,小青,我都在的身边。”
小青展颜嫣然,点点头,轻轻道:“嗯,我知道。”半身依偎在程立怀内,一时之间,胸中那份充塞着苦涩的惆怅,已经被满腔柔情蜜意所取替。
菩萨蛮察颜观色,问道:“小青姑娘,以前来过永州?”
小青淡淡道:“嗯,来过。不过,已经是好多年之前的事了。不过这个啦。柔姐姐,咱们进城之后,该怎么办?”
菩萨蛮道:“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见机行事吧。既然排教那位守护真神,已经盯上了咱们。那么他迟早会主动找上门来的。到时候咱们见招拆招就好了。”
程立颌首道:“那也可以。走吧。”拉起小青,牵着马匹,迈步走进了永州城。
永州城内,市肆不算繁华。街道之上,也不见有多少行人。但程立他们接连找了几处客栈,却都被告知,已经住满客人,没有空房了。
程立觉得奇怪,于是询问客栈的掌柜,究竟是怎么回事。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归根究底,还是在于排教的封山令。这道命令一下,外面的人固然进不来,但前来永州收购各种土特产的商人,还有跟随这些商人一起来的镖行等人,也都无法离开了。这些人全都挤在一起,永州城里这些客栈,又怎会不是全部客满了?
三人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落脚点。正站在边上,感觉无可奈何之际。忽然间,只听得远处传来“当~”一下嘹亮锣声。
程立循声回头,只见远处大路彼端,走过来一队人马。最前面是四匹黑马,马上骑士身穿劲装,手上拿着铜锣。后面又是四匹白马,马上夹着皮鼓。再后面是四匹枣红马,马上高举四杆大旗,旗面迎风飘扬,显露出“辰州”、“言”的字样。
这十二匹马的后面,乃是一辆以四匹玉花骢拖拉的豪华马车。马车窗门紧闭,也看不出里面究竟坐着什么人。而马车之后,又有十二名骑士,全部都挎刀带剑,马鞍边挂了长弓,身后背负了箭囊。
但见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峻。前呼后拥,鸣锣敲鼓开路。这样的大排场,哪怕和当场宰相出行相比,也毫不逊色了。
“言?莫非是辰州言家?”
程立奇道:“不是说南排和北排两个分支,相互势成水火,谁也容不下谁的吗?怎么言家的人,居然会来到永州,而且还这么大张旗鼓?”
菩萨蛮沉吟道:“南排和北排两边,相互争夺排教正统。前几年确实打了几场大战,可谓死伤无数。不过南排这边大开山门,广纳江湖豪杰加盟,来者不拒。纵然有损失,补充起来也极快。
反观言家那边,归根究底,都以言家自己人为主。言家虽然是武林八大世家之一,但族中人才终究有限。一旦有什么重大损失,便很难在短时间里补充回来。
再加上,排教教主本人的修为,也是深不见底。所以言家连战连败。最后只能龟缩在辰州,不敢再出来冒头了。辰州之外的地盘,也都丧失殆尽。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排教教主会一鼓作气,把辰州也拿下来。但十分意外地,排教教主反而放过了辰州,转而向其他方向扩展。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言家内部就隐隐分裂成两派。一派坚持要和永州南排火拼到底,决不妥协。另一派则认为,可以和永州进行谈判。只要能确保言家的利益,那么南北两个排教分支重新合并,承认教主是排教的唯一领袖,也不是不能谈的。”
程立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这队人马,凝声道“这么看来,言家内部的分歧已经解决。他们最后也决定和南排合并,臣服于排教教主座下了。”
菩萨蛮笑了笑,道:“大概就是这样子了。不过程少,严格说来,言家会作出这种决定,我看多半和你逃不了关系。”
程立奇道:“和我有关系?”
菩萨蛮沉吟道:“南排和北排两边,相互争夺排教正统。前几年确实打了几场大战,可谓死伤无数。不过南排这边大开山门,广纳江湖豪杰加盟,来者不拒。纵然有损失,补充起来也极快。
反观言家那边,归根究底,都以言家自己人为主。言家虽然是武林八大世家之一,但族中人才终究有限。一旦有什么重大损失,便很难在短时间里补充回来。
再加上,排教教主本人的修为,也是深不见底。所以言家连战连败。最后只能龟缩在辰州,不敢再出来冒头了。辰州之外的地盘,也都丧失殆尽。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排教教主会一鼓作气,把辰州也拿下来。但十分意外地,排教教主反而放过了辰州,转而向其他方向扩展。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言家内部就隐隐分裂成两派。一派坚持要和永州南排火拼到底,决不妥协。另一派则认为,可以和永州进行谈判。只要能确保言家的利益,那么南北两个排教分支重新合并,承认教主是排教的唯一领袖,也不是不能谈的。”
程立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这队人马,凝声道“这么看来,言家内部的分歧已经解决。他们最后也决定和南排合并,臣服于排教教主座下了。”
菩萨蛮笑了笑,道:“大概就是这样子了。不过程少,严格说来,言家会作出这种决定,我看多半和你逃不了关系。”
程立奇道:“和我有关系?”
程立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这队人马,凝声道“这么看来,言家内部的分歧已经解决。他们最后也决定和南排合并,臣服于排教教主座下了。”
菩萨蛮笑了笑,道:“大概就是这样子了。不过程少,严格说来,言家会作出这种决定,我看多半和你逃不了关系。”
程立奇道:“和我有关系?”
13:火海
真正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在众人争相走避之际,忽然又听到“洪~”巨大轰鸣声爆发。炽烈火焰透过地面裂缝,冲天爆发,在永州城里里外外,同时造成了几十道巨大火柱。那些不幸被火柱喷发波及的人,当场就被焚成焦炭,死得惨不忍睹。
火柱冲天,势头虽然猛烈,破坏范围始终有限。可是当喷发上升的力量耗尽,火焰转而下坠,便赫然形成了大片火雨,冲着整座永州城疯狂地倾盘泼洒。
霎时间,全城无数建筑物,尽数被火雨点燃,纷纷燃烧起来。上有火雨笼罩,下有地震肆虐,中间又是一座接一座坍塌的房屋楼宇。永州城名副其实,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城内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则已然坠落绝望的深渊。除去呼号哀告,恳求神明庇佑之外,他们再也没有更多办法,可以拯救自己的生命。
程立他们所在的地位,位于永州城城门附近,算是边缘地带。尽管地震同样激烈,但受火雨影响的程度较浅。区区楼宇垮塌,也不能对他们造成多大威胁。
可是不远之外,言家那队人马,却恰好被一道冲天而起的火柱挡住了去路。只见火柱竟沿着地面的裂口飞速蔓延,冲着言家的马车烧过来。
本来凭着马车的速度,要避过蔓延的火柱,倒也不难。偏偏这时候,到处都是一片大乱。受惊的马匹不受控制,疯狂地乱叫乱跳,乱踢乱咬。那里还能听从车夫驱策,去躲避火柱了?
“轰隆~”
顷刻之间,火柱蔓延至马车底部。然后第二度冲霄喷发。喷发的冲击力量奇大,拉车的四匹骏马先被狠狠烧死,继而整辆马车都一下子被冲上半空,俨然如风中浮萍,激烈地翻滚不休。
“公子!公子!快逃啊!”
隐隐约约,程立听到那些言家的骑士仰首朝天,冲着马车嘶声呼叫。可是马车里全无动静,而言家骑士也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暇去救人?
眼看着整辆马车已经熊熊燃烧,继续这样下去,马车里面的乘客,不是被活活烧死,就是随着马车一起从高空处坠落,活活撞死。
抛开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什么利益,什么冲突之类的东西。程立首先是一个人。而言家马车里的乘客,也同样是一个人。当另一个人随时可能无辜惨死,同时自己又有足够力量去救人的时候,程立根本不用多加考虑,第一时间已经冲了出去,救人。
仿佛感应到程立救人的决心,惊雷一霎,“轰~”烈火爆发,又一道新的火柱,不偏不倚,恰好在程立面前爆发,彻底堵死了他的去路。那火柱竟并非一般常见的黄色或红色,赫然是青蓝之色,无限接近纯白。
众所周知,火焰颜色的变化,同时也代表了温度的高低。红色火焰最高可达摄氏3000度。青蓝色火焰的温度,却能飙升到摄氏5000度至6000度左右。火焰温度越高,颜色越淡。当火焰变为纯白,甚至彻底淡去所有颜色之后,温度可以狂飙至数万度,甚至亿度以上。世间任何有形物质,在这样的火焰灼烧之下,都会瞬间被彻底气化,
太过夸张的温度,暂且不用多说。仅仅是摄氏六千度的青蓝色火焰,已经相当于太阳表面的温度,足够让最坚硬的金属熔化为液态。任何血肉之躯,也绝不可能抵受如此高温。
程立也不能。但暗黑战体却可以。弹指刹那,一团如拳头般大小,不断翻滚变化的漆黑球体从虚空中跳出,然后耗费约莫零点一秒的短促光阴,猛然舒展开来,覆盖住了程立的全身上下。
暗黑战体第一阶之妖魔形态,震撼显现!化身妖魔的暗黑战体张开血盘巨口,发出愤怒的咆哮!一双巨爪应声探出,猛地扎进青蓝色的炽烈火柱之内,向左右一分。
“破!”
火柱应声被从中撕开。暗黑战体挺身穿过火柱,浑身毫发未伤。双足发劲一蹬,当即如旗花火箭,斜斜冲天跃起,一头撞向燃烧的马车。更不由分说,抡起拳头就砸。
“喀嚓~”
华丽马车被一拳打成碎片,两条人影从中跌出,尖声惊叫着当空急坠。声犹未落,黑影闪动,暗黑战体横空掠过,伸爪抓住他们,在半空中划过一条近乎于完美的弧线,平安落地。
双足踏实,暗黑战体的头部陡然泛起一阵涟漪。如凶残妖魔般的外貌瞬间消失,重新显现出程立的本来面目。他用力甩了甩头发,然后凝神向被自己提在手里的两人看去。却见这两人原是一大一小。
大的那个,乃是名女子。年纪约莫二十二三岁左右。凤眼含春,长眉入鬓,肤色白腻异常,远远望去,脂光如玉。可谓千里挑一的绝顶人才。她身上穿着苗家女子的衣衫,不但垂肩长发以金环束住,足踝与手臂上,也各套着两枚金环。
小的那名,却是名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孩子。相貌算得颇为俊秀,却显得有些痴痴呆呆的,目光呆滞,毫无灵动之意。身上所穿的衣服,却十分华贵。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关系?疑问在程立心里一闪而过。但眼下绝不是追问的好时机。所以他随手一抛,把那两人抛给从后赶过来的言家骑士,更没有丝毫犹豫,纵身向城内灾情最严重,楼宇垮塌最多,火势最大的地方飞驰而去,
既然出手救人,那就就没必要再分什么彼此了。言家也好,排教也罢,甚至包括普通老百姓,在这一刻,都没有任何分别,不过就是等待救援的无辜灾民而已。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暗黑战体黑影纵横之际,身后处,赫然有一道清影紧随追上。回首对望,程立和小青不禁各自一笑,尽管天灾依旧凶横肆虐,但两人心下,却只有柔情无限。
一笑未毕,小青身影幻化,由一化九。正是太阴真经里号称天下无双的轻功绝学,“螺旋九影”。
霎时间,只见小青的九道分身,分别扑向九处地方,各自出手。或者扫开从天而降的火雨,让灾民逃生。或者冲进大地裂口,把失足跌落其中,侥幸仍未被烈火吞噬的灾民拉起来,或者出招扑灭烈火,让陷身火场的灾民得以幸免……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哪里最危险,小青就去哪里。百忙之中,九大分身还先后回首,挑衅似地向程立眨眨眼。就好像在说:“来呀,比赛看看,到最后究竟谁救的人最多?”
程立哂然,同样不甘后人地飚出。突然间,大片阴影当头罩下,更有惊惶失措的尖叫之声,随之接踵而至。
程立抬头看看,竟是一座足有五层高的楼宇,不堪地震与烈火蹂躏,赫然活像一块板砖,直挺挺地冲着地面压下去。楼宇之上,还没来得及逃走的上百名普通百姓,一个个面无人色,高声哭叫不休。眉宇之间,已然全是绝望。可想而知,假如没有奇迹出现的话,那么这几十人只会被活埋在瓦砾之下,再烧成飞灰。
奇迹早已出现,程立就是奇迹。说时迟那时快,他双足一分,站得稳如泰山,双掌向上,冲着当头压下的楼宇,凭空虚托。
“地藏劫”!弹指刹那,大片黑气从虚空中涌现,瞬间托住了整栋楼宇。重逾万钧的楼宇,当即在半空处一顿,竟就此保持着倾斜的六十度角状态,不再有半分移动。
紧接着,无数道黑色触手从暗黑战体之上暴起延伸,四面八方地探向楼宇上被困的百姓。每一道触手,都卷起一名百姓,然后把他安然送回平地之上。
顷刻之间,上百名百姓一个不少,全被营救下来。程立随即大喝一声,双臂向内急扯。无数暗黑触手随之聚合成一个巨大暗黑铁拳,跟随着程立的动作,破空狂轰。不偏不倚,正中那栋被固定为六十度倾斜的楼宇。
“轰隆~”
狂声剧震之中,整栋楼宇被暗黑巨拳轰得四分五裂。无数碎砖断木,还有各种各样的杂物,都东南西北地四散飞溅。但暗黑巨拳又及时展开,化为一张巨大的保护伞,挡在地面众人头顶,让这些原本足以致命的杂物,丝毫不能为害。
死里逃生,那上百灾民惊魂稍定,立刻向程立身边挤过来。每个人都扯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叫喊。七嘴八舌,也听不清楚究竟谁在说什么。但无非也是对救命恩人表达自己的感激罢了。
程立向他们摆摆手,更不停留,纵身又跃去另一处灾场,马不停蹄地继续救人。与此同时,另外一道金光也腾空闪耀,冲进又一处灾场。正是已经重新穿上金甲的“柔荑”。
黑气,清影,金光。三人各自出手,足不沾地,满城飞奔纵跃。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灾民,因为他们三人的及时救援,侥幸从鬼门关里逃出生天。
可是永州城虽然不算什么大城,毕竟也有十多万居民。程立、小青、菩萨蛮等三人哪怕再怎么竭尽所能,终究杯水车薪,又能救得了几个人?
又救下另一批灾民,程立突然心有所感,随即纵身飞跃至一座已经半塌的楼房屋顶。举目四望,但见地震已经逐渐平息。地裂深处喷出的火柱,也没有先前那样炽烈了。
可是之前降下的火雨,却已经遍地燃烧起无数火头。把整座永州城,彻底化作烘炉地狱。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不管程立救下再多人,终究属于徒劳。因为这些人全被困于火场之中,根本无路可去。最终,也只会被活生生烧成焦炭。把整座永州城化作一个燃烧的坟墓!
14:孔雀
全城十多万生民,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形势危急,再不容许有半分犹豫迟疑的余地。说时迟那时快,暗黑战体身上黑气滚动,把程立原本显露在战体之外的头部,也加以彻底覆盖,形成最完整的战躯。
紧接着,暗黑战体纵声长啸,腾空冲天,直入云霄。片刻之间,整座永州城的全貌,都已经清清楚楚,呈现眼前。
暗黑战体置身半空,双臂一振。浑身黑气翻滚,战体随之迅速变形,由第一阶段的妖魔形态,转变为第二阶段的钢铁装甲形态,然后再转变为更超越第三阶段的生化装甲形态或者更简单一点,称呼为“超越形态”。
超越形态的暗黑战体,双目中闪烁着冰冷红光。陡然,他双手同时向下一压。一片覆盖范围前所未有之巨大的重力场,立刻应手成型。携带着超越正常数值三十倍的强重力,如泰山压顶当头罩下,竟把整座永州城,笼罩了至少十之八、九。
虽然是这样大范围的重力控制,但程立仍能操控得精细入微。三十倍的超常重力,并非平均分配,而只是作用于某些局部地区。更严格说来,是只有因为地震而出现裂口的部分,才有三十倍超常重力。其余没有地裂的部分,依旧是正常重力,没有任何改变。
在三十倍重力的地区,岩石泥土都承受不住超常重力的挤压拉扯,纷纷坍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些喷出地底烈火的裂口,一道接一道地被填埋起来。前前后后,仅仅是三、五次呼吸的短暂光阴。
下个刹那,超越形态的暗黑战体,一双巨臂同时向上急扯。重力再度随之发生急剧变化。整片暗黑重力场之内,重力减轻至只有正常状态之下的十分之一。全域范围之内,所有空气因此同时向四面八方急速涌出。整座永州城竟在一瞬间,形成短暂的真空状态。
永州城内,所有一事一物,包括燃烧的火焰在内,全因为这真空状态而离地逆升,腾空飞浮。紧接着,暗黑战体超越形态的两条巨臂,同时向左右一分。
“轰~~”
在暗黑战体操纵之下,引力的方向再度出现变化。空气和火焰同时伴随着引力,向四面八方呼啸扩散开去,赫然在永州城之外,形成一个刺目欲盲的巨大火环。
引力方向的改变,只是一瞬间。瞬间过后,一切又重新恢复了正常。暗黑战体居高临下俯视,只见整座永州城里里外外,都已经不存在哪怕半点火星。唯一残余的,便只有被烧灼得漆黑的断垣残壁,以及缕缕青烟。
再看城外,炽烈火环肆虐过后,城外数十丈范围之内,所有花草树木,一概被烧成了雪白灰烬。泥土石头则被高温所熔化,冷却之后又凝结成闪闪发亮的琉璃结晶。一切,恍若奇迹!
即使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可是永州城内外这十几万百姓,仍然对这一幕活生生的奇迹,深感难以置信。一时之间,全城到处鸦雀无声。所有人也感觉恍恍惚惚,如在梦中,谁也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事实。
说实在话,要不是情况实在太紧急,就连程立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能进行如此大范围的引力操纵。事实上,刚才那一霎那,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究竟能不能”这种问题,仅仅是想着“我必须做到”而已。
这一刻,大地上所有裂口都已经被填埋妥当,所有火头也都被集中起来扑熄了。程立回过神来,这才猛然惊觉原来我竟做到了这样的一件事?话说,能够办得到这种事,我也挺厉害了呀。
一股得意之情陡然涌上心头,可是还没等程立仔细品咂其中滋味,另一股疲惫脱力的感觉又接踵而起,瞬间之后,便侵占了四肢百骸。
霎时间,程立只感觉浑身酸软,脚下一虚,不由自主,向下就跌。更糟糕的,是覆盖周身的暗黑战体也随之消散,自动隐没在虚空之中。竟是力量虚耗过度,连继续维持暗黑战体的精力都没有了。
程立跃上半空,俯观全局以发动“地藏劫”救火。距离地面,足有二、三十丈的高度。在全无保护的情况下,从这个高度坠落地面,哪怕是铁打的人,也非得给摔散架了不可。
刹那间,一阵惊叫声从地面处爆发。却是那群言家的骑士。不过,他们也有些自知之明。从二三十丈高空处坠落下来的这股力量,名副其实,重逾千钧。贸然出手去接,非但肯定接不住,而且多半还要把自己也给搭上。故此,纵然这群言家的骑士,一个个眉宇间都流露出遗憾与不忍之色,却终究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幸好。即使这群言家的人不出手,终究还是另外有人出手的。弹指间,一道清影,一道金光,双双腾空而起。小青和菩萨蛮两人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分别扶住了程立,轻轻巧巧,安然着陆。
双足脚踏实地,程立深深喘立几口气。消耗的“劫力”立刻如潮水般涌过来。仅仅片刻之间,他已经恢复了几分力气,至少能够自己好好站着,不用别人扶持了。
程立站直了身体,向身边两人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无碍。正要开口说话,身后不远之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那位壮士,请留步。”
程立站定了回头看去。只见言家的一群人,前后簇拥着那女子与小孩,向这边走过来。得到近处,那女子抱拳行礼,道:“刚才承受壮士出手相救,我们才能侥幸从火海里逃生。否则的话,恐怕这时候咱们已经……”
回想起刚才的情况,那女子似乎依旧惊魂未定,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又低下头去,柔声向身边小孩道:“公子,快向这位壮士行礼,谢过救命之恩。”
那小孩子呆呆地点了点头,活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样,向程立深深作揖行礼。道:“多谢壮士救了我和孔雀的命。壮士,你要不要银子啊?我有好多银子的。都给你好不好?”
程立愕然。问道:“这位是?”
言家众人的面上,都流露出一种极尴尬的表情。那女子也不例外。强笑道:“我们是辰州言家的人。这位是言家家主唯一的独生子,言觉礼言公子。贱妾是公子的贴身侍婢,名为孔雀。出身低贱苗蛮,不敢污了壮士之耳。”
程立暗暗点头。这位名为“孔雀”的女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言家世代居于湘西之地,家里会有苗蛮女子作为侍婢,倒也不足为奇。
辰州言家既然向永州排教低头臣服,那么按道理说来,自然应该献出人质,以表示诚意。至于这个言公子,无论外貌还是行为举止,都显得痴痴呆呆的。怕不是因为先天不足,以至于智商比常人低下?拿他作为人质,那是再好不过了。
当下程立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辰州言家,久仰了。我叫程立。其实刚才那个情况下,只要有能力,人人都会出手的。所以也不算什么。孔雀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什么?程立!原来阁下就是黑煞神君?”
乍闻程立姓名,不但那名为“孔雀”的苗蛮女子,甚至连其余那些言家人,都大吃一惊,下意识做出戒备之姿。之前那种对于救命恩人感恩戴德的态度,几乎瞬间一扫而空。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电话,可是消息传播的速度,仍然要比程立想象中快得多了。“江南霹雳堂雷家一夕之间被灭门,而出手者正是黑煞神君程立”。这个消息早已四下扩散,就连辰州言家的人,也都听说过了。
而且,同样作为武林八大世家之一,言家自有办法确认信息之真伪。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所以这时候言家众人突然听到程立的名字,才会是这种反应。
旁边小青不满地冷哼道:“是不是黑煞神君,那又怎样啦?没有他的话,你们这位小公子,现在可得和别人枪棺材用了。”
这句说话,可实在太难听了。霎时间,言家众人都面色大变。不期然之间,双方敌意大盛。孔雀见情况不妙,连忙打圆场道:“神君威名远播,咱们乡下人,突然听到神君的名字,难免有些失态,请神君不要见怪。”
程立耸耸肩,道:“没关系。没有其他事的话,咱们就此别过吧。”
“呜嘟嘟~呜嘟嘟~”
还没等程立转身离开,远处陡然传出一阵号角声。紧接着,就见又一队人马,排成整齐阵列,踏步动地而来。这队人马个个身材高大,衣甲鲜明,手提长枪,腰挎短刀,显得军容雄壮。和普通的江湖帮派会众相比,完全是正规军和乌合之众的分别。
这队人马的正中间,是一头大牯牛。牛背上坐着条雄壮身影。他头戴牛角盔,身披大红斗篷,身上所穿护甲的胸膛处,刻着猛牛浮雕。人还未到,已经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传来。让人感觉好不难受。
15:八虎
片刻间,那骑牛大汉已经来到近前。他粗声粗气问道:“谁是孔雀姑娘和言觉礼公子?”
孔雀明显松了口气,急忙道:“我们就是言家的人。请问阁下是?”
那魁梧巨汉闷声闷气道:“永州排教。教主座下的左帅,我叫牛十力。跟我过来吧。教主已经都安排好了。”
程立、小青、菩萨蛮等三人,骤然听闻对方自报身份,都当即微微一怔,下意识便流露出几分戒备。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牛十力麾下的猛将“十兄弟”,就是被他们所杀掉的。故此可以说,彼此立场,已成敌对。凝神戒备,本来就是题下应有之义。
不过,“十兄弟”已经死亡的消息,似乎还没那么快传达到牛十力这名排教左帅的手里。所以从头到尾,他最多不过向程立等随意扫了几眼,然后便别过头去,甚至连话都不多说一句。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言家众人身上。
孔雀则因为牛十力等人的到来,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她赶忙和程立道别,随即便带上言小公子,率领言家众人,跟着牛十力去了。
排教和言家众人既然离开,程立等人也放松下来。一场扰攘,不但程立累得够呛。甚至连小青和金甲女郎,也都觉得十分疲惫。
当下,三人便一起到永州城内,受地震影响比较轻微的地方去。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一家基本上还算完好的客栈,权且充当为落脚地投宿。先休息一晚再说。
一夜无话。可是第二天一大早,程立还没起床。突然就听到客栈之外,传来阵阵喧哗叫骂。揪起一波比一波更高的声浪,实在扰人春梦之极。
程立猛然睁开眼睛,起身下床,走到临街的阳台上去,低头观望。这一看不要紧,最要紧的,却看见有足足不下五、六百人,同时拥在街道上。一个个披麻戴孝,气势汹汹地冲着阳台,肆无忌惮大声叫骂。所叫的,赫然是……
“永州不欢迎外人。外人统统都赶出去!”
“杀人凶手!不详的妖魔!这场大灾就是他们引起的。”
“滚蛋!赶紧滚蛋!永州不欢迎你们!”
群情汹涌,叫骂不断。这些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乍看之下,就像火山口里沸腾的熔岩,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恐怖的巨大破坏力。
脚步声从背后响起。小青和菩萨蛮两人一左一右,走到程立身边。小青睡眼惺忪,含含糊糊问道:“怎么啦?究竟怎么回事?一大早的就在这里吵吵嚷嚷,究竟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菩萨蛮淡淡道:“恐怕咱们是睡不成了。楼下这些老百姓,看来都受了某些人的怂恿和和挑拨,特意来这里找茬子呢。”
小青精神一振,瞪大了双眼,雀跃道:“找岔子?好啊。我正觉闷得慌呢。柔姐姐,说咱们该怎么对付这群吵闹的家伙?抓几个嚷嚷声音最大的过来。打断他的手手脚脚,好不好?”
菩萨蛮叹口气:“何必这样。小青妹子,没看见吗?这些人都披麻戴孝,看来昨天地震的时候,他们家里都有人不幸遇难了。悲痛之下,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那也在所难免。值得同情和理解。”
程立凝声道:“他们家里死了人,心里难过,我自然同情。但他们要把这股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那就是错的。绝不能姑息这种错误行为。”
小青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小哥哥说得再对没有了。他们死了人,心里难过,就找我们发泄?那我们觉得难过,难道就不可以找他们发泄?
哼,再说了,昨天要不是小哥哥,这永州城里,还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呢。认真说来,这些人都该谢谢小哥哥的救命大恩才对。现在他们居然恩将仇报,这绝对不能忍啊。”
菩萨蛮其实也明白,小青和程立的意见才是对的。只不过,她外号称呼为“柔荑”,其实不单这双手,甚至连一颗心,都是四大档头之中最为柔软的。故此见小青有意出手,总觉心中不忍。下意识就出言替这些人辩护两句。
但也仅仅是辩护两句而已。作为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一的“柔荑”,金甲女郎还不至于那么糊涂,连究竟谁是敌人,谁又是自己人都分不清楚。更不可能为了维护那些敌人,就和自己人反目。
故此柔荑最终也只是再叹口气,道:“教训一下,让这些人都散了就得了。下手别太狠。毕竟,这些人也都是受人利用而已。”
小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点头道:“我明白啦。”伸手按住阳台的围栏,就要借力翻过去,跃落下面大街。
身形未动,程立突然出手,一下子按住了小青。道:“等等。小青,似乎不用下去了。”
小青愕然回头,问道:“不用下去了?小哥哥,为什么呀?”
程立缓缓道:“因为对面也知道单凭这些普通老百姓,是对付不了我们的。所以已经派出更强的好手过来了。”
话声当中,只见八条雄壮人影,分别越众而出。为首一名大汉只穿了皮裤背心。肌肉虬结的上身,铺陈了五彩斑斓的刺青图案,大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赫然就是……虎伏罗汉!
十八罗汉之中,排行第二位的,就是“伏虎罗汉”。传说这位罗汉以精深佛法,降服了猛虎,并使之作为坐骑。这是一个广为人知的故事。
但此时此刻,这大汉身上的纹身图案,却是猛虎把罗汉狠狠踏在利爪之下,嘴巴里还咬着半条鲜血淋漓的手臂。刻画得无比狰狞可怖。其中所蕴藏的嚣狂意态,更是不可一世。
不是只有这条大汉身上纹了虎。跟随在他之后的七人,也同样纹了虎。
排行第二的大汉背负大刀,纹着一头脑袋上带了个精铁头罩的老虎。排行第三那大汉,走路足不点地,身上闻着一头人立行走的老虎。
排行第四的汉子,左眼处戴着个眼罩,显然瞎了一眼。身上所纹的老虎,也同样是独目。排行第五的汉子,长了个大大的鹰钩鼻子。身上所纹的老虎,同样长了个老鹰的脑袋,而且还有对翅膀。
排名第六的汉子,似乎以前曾经受过重伤,在嘴巴处被狠狠划了一刀。尽管伤势早已痊愈,但他的嘴巴,却似乎永远都裂开大笑。令人感觉无比诡异。身上所纹的老虎,同样也在笑个不停。
排行第七,却是个秃头驼背的老头子。走一步喘三喘,似乎随时可能暴毙的模样。但偶尔一抬头,却可以看见他眼眸内精光四射,目光凌厉如刀。
至于最后排行第八的,却是一名女子。她打扮大胆,穿了一件大红色的低胸露背长袍。涂着紫色眼影,唇彩鲜艳如烈火。大半酥胸与整片玉背,都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之间。上面分明纹了一头粉红的胭脂虎。长袍的下摆处开了高叉,行走之际,长腿若隐若现。当真名副其实,烟视媚行。
这样大胆的装束,别说男人。哪怕同样是女子的小青看了,也只感觉一阵面红耳热。她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么乱抛媚眼。这女子好不要脸。”
菩萨蛮道:“胭脂虎嘛。在鄂北地界,那是出了名的。据说平均每十名鄂北武林的人里面,就有七个曾经和她有一腿。”
小青一本正经地问道:“哦,只有七个啊,那还行,不算太夸张。”
菩萨蛮抿嘴一笑,道:“剩下那三个,一个是女的。另一个太老,还有一个是天阉。”
小青一怔,随即笑得前仰后合:“真是相识遍天下哦。这个什么胭脂虎,真真是个人才,佩服佩服。”
程立则沉吟道:“柔姑娘,这名女子叫做胭脂虎,是鄂北武林人士?”
菩萨蛮点点头,道:“这八个人,都是鄂北那边的随州人士,合称为随州八虎。是当地黑道上响当当的角色。打家劫舍,绑票勒索,可谓无恶不作。
不过两年前,他们竟把当地一名大人物的小儿子也给绑架了,勒索白银十万两。这名大人物恼了,恰好他和真武宫的一位长老有些交情,于是便请这位长老出手去救人。”
程立奇道:“真武宫的长老,本事应该很高吧?怎么也没杀了这八头恶虎?”
菩萨蛮叹道:“随州八虎也并非泛泛之辈。八人合力,竟把那名真武宫长老打得大败亏输,全身都断了十七八根骨头。不过他们害怕得罪真武宫,所以才放过了那长老的性命。
然后,这八虎也不敢再留在随州,就此一溜烟逃了。两年多来,也没人再看见过他们。却原来他们跑到永州这边来。看样子,应该是投靠了排教吧。”
程立点点头,问道:“随州八虎,除去胭脂虎之外,另外七人又是什么名堂?”
菩萨蛮道:“胭脂虎精擅暗器毒药,在八虎之中,排名最末。那驼背秃头的老头子,是排名第七的驼背虎。他的驼背是假的,里面藏着个毒水皮囊,擅长用一对鸳鸯八斩刀,刀法干净利落。
排行第六的,就是那个似乎永远在笑的汉子,名为笑面虎。擅长用一对子母断魂钩,喜欢把敌人撕心裂肺,让敌人被**惨死。
鹰钩鼻子那人,是排行第五的插翅虎。得意绝技是‘三丈凌空锁喉指’。只得一只眼睛那个,是排行第四的独眼虎。擅长用风雨流星锤。
走路足不点地那人,是排行第三的金脚虎。腿法迅若奔雷,密如暴雨,路数极难捉摸。背负大刀的,是铁头虎。不但铁头功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大刀也十分凌厉霸道。
至于最后那人,就是金刚虎。据说这人本来是龙华寺弟子,修炼龙华寺的大力金刚功。修为已经炉火纯青。不过后来他和别人竞争龙华寺的般若堂首座,最后失败。一怒之下,就此反出龙华寺,去到鄂北落草为寇。
八虎之中,以此人修为最高。假如遇上他的话,程少,你可一定要小心。”
16:下一个是谁?
“金刚虎、铁头虎、金脚虎、独眼虎、插翅虎、笑面虎、驼背虎、胭脂虎?有意思。”
程立饶有兴致地点点头。随即回头向小青问道:“怎么样,小青。有没有意思,下去会会这几头老虎?”
小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好啊。小哥哥你来的话,未免有些用牛刀杀鸡了。换了我上,正好舒展舒展筋骨。”
菩萨蛮却又伸手按住小青。凝声道:“且慢,先不要动手。现在下面群情汹涌,万一随意动手,恐怕会导致事态更加激化。还是先谋定而后动,看看这几头老虎,究竟有什么屁要放再说。”
小青深以为然。却又忽然狡黠地笑笑,上半身探出阳台,大声叫道:“喂,下面那几头病猫,别浪费时间,有屁快放。本小姐还没吃早饭呢。”
老虎被当作病猫,那“随州八虎”立刻人人变色,个个含怒。总算为首的金刚虎,曾经在龙华寺当过十几年和尚。虽然已经叛门,但从小打下基础的禅定工夫,却并没有就此消失。所以金刚虎还算耐得住性子,没有立刻发作。
金刚虎随手一挥,拦住了其余七虎已经涌上嗓子眼的咒骂。随即抬头大声叫道:“楼上三个外来的男女听着,我们是永州八虎。教主早已经颁布谕令,三月之内,不准任何外人进入湘西半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小青撇撇嘴,同样提起真气,大声道:“什么永州八虎?应该是随州八虎吧?呸,一群丧家病猫,凶个屁哦。教主谕令?是你们的教主,又不是我们的教主,他可没资格管我们。我们爱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这句话出口,街道上几百名披麻戴孝的老百姓,立刻又是“轰~”的一声大哗。随即纷纷咒骂起来。几百张嘴巴同时说话,自然一片大乱,根本听不清楚究竟谁在说些什么。但想来无非也就是谴责小青如此大胆,竟敢对教主不敬,应该下地狱之类的。
小青面色微沉,双眼瞳孔陡然变化为橙色,更加如同杏仁般竖立起来。乍看之下,俨然尽显蛇族本色,可谓诡异之极。
与此同时,一股凌厉的煞气,也如海浪般向四周扩散开去。纵然无影无迹,看不见也摸不着。但这种一流高手才具有的心灵威压,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实实在在地感应到了。
那八头老虎还好。再怎么说也是横行一方的高手。抵御区区煞气,对他们来说,也不为难。可是那些老百姓,却绝大部分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即使有练过武功的,也不过是极粗浅的拳脚,哪里能够抵挡得住这股煞气的侵袭?
霎时间,客栈阳台之外,大街中心处,几百名个喉咙忽然就同时变成了哑巴,再也没有了丝毫杂音,只遗留下一片鸦雀无声。
小青冷笑两声,眼眸内一双瞳孔的异状,也随之徐徐平复。她双臂交抱在胸前,不屑地道:“就这点货色,也敢来闹事?简直不知死活。八头丧家病猫,你们该不会当真以为,仗着这些人的力量,就能赶走咱们吧?”
金刚虎神情阴沉,嘿声冷哼,一言不发。身边的老七驼背虎,却咳嗽两声,缓缓道:“小姑娘,这样说话就不对了。这些老百姓们,都是昨天地震的受害者。大家一起来讨个公道而已,怎么就说他们是闹事呢?”
小青一撇嘴:“受害者又怎么样?昨天地震的时候,我们可也出手救了不少人。算起来,我们还对永州老百姓有恩呢。这群家伙不过来报恩也罢了,居然还想恩将仇报?呸!再敢乱来的话,可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驼背虎干笑两声,摇头道:“哪有什么恩?或许,昨天你们真的出手救了人吧?但归根究底,这场灾难是你们这些外人带来的。即使救下再多人,也难以补偿你们的罪孽于万一。”
小青怔了怔,脱口问道:“怎么是我们带来了灾难?”
驼背虎神情虔诚,抬头仰首,双手朝天,用**语气凝声道:“伟大的守护真神,是这世间唯一的神。的说话,就是绝对的真理。教主作为真神在人间的代行者,教主谕令,就是神的旨意,绝对不容违反。”
笑面虎接口怪笑道:“没错。真神早已经降下旨意,将会有大灾劫出现。为了防止灾劫侵害,必须封锁整个湘西,绝不容许任何外人进入。”
插翅虎粗声粗气道:“特别是永州城,更加属于重中之重。教主早已说过,一旦有外人进入永州,肯定灾劫连连,死伤无数。”
独眼虎恶狠狠道:“”哼,你们几个,都是昨天进城的吧?这一进城,立刻就地震了。果然,真神的旨意,永远都不会错。”
小青微微一惊,下意识回头向程立望过去。程立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同时开口道:“什么神明神谕?虚无缥缈,根本不能算数。说到底,你们究竟想要如何?”
金脚虎气势汹汹,大声喝道:“要你们滚蛋!你们这些外来人,留在永州就是个祸害。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另一场地震的?快滚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小青冷笑道:“咱们要是不走,那又怎么样?想动手?嘿嘿,别忘记了。昨天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被平息的。”
铁头虎讶异道:“昨天那场大火?那是真神怜悯的信徒,派遣使者下凡来扑灭的。关你们什么事了?”
昨天地震的时候,程立发动第三度觉醒的真正力量,填平地震造成的裂口,堵住了地火喷发的出口。又动用大规模重力场,一举扑熄城内所有火头。可以说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但也正因为这奇迹太过不可思议了。以至于基本上没有人愿意相信,创下这个奇迹的,居然也同样只是一个凡人。他们宁肯相信,这是神明降下的神迹。目标当然是为了拯救他们这些虔诚信徒了。
再加上,当时程立以暗物质形成的装甲覆盖全身,根本没有显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所以除去当时就在场的极少数人,包括辰州言家等人之外,根本没有谁知道,原来暗黑战体的真身,就是程立。
也正因为不知道眼前这名漂漂亮亮,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居然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念拯救千万无辜,同时也能一念杀人无数的黑煞神君。所以永州八虎,还有那几百名披麻戴孝的老百姓,才有那么大的胆子,跑来这边聚众闹事。
对方摆明来找茬,程立也不耐烦再浪费时间,和他们口舌纠缠。沉声道:“多余说话不用多说。我们进来永州城,是有事要办。事情未办妥之前,绝不会走。”
那头“胭脂虎”举手半掩红唇,发出一阵如银铃般的娇笑。道:“好漂亮的小哥。你们进城想要办什么事啊?不妨说出来,让姐姐参详参详?没准儿,姐姐能帮你们尽快把事情办完呢。到时候,你们不就可以走了么?”
金脚虎冷哼道:“八妹,什么参详参详?我看你是想和这小白脸到床上去参详吧?”
胭脂虎一挺胸膛,伸手拍拍胸膛登时荡漾起一阵波涛。娇笑道:“对呀,那又有什么不对了?羡慕了?嫉妒了?对不起哦,老娘就是和一头猪,一条狗相好,也没你的份。”
金脚虎大怒道:“这贱人,简直不识抬举!看我杀了那个小白脸,然后再说话。”话声未落,他陡然腾空弹起,一下子从街心处跃升半空,和程立同头并齐。
下个刹那,金脚虎大喝一声,整个人仿佛射出去的箭,向程立这边杀过来。双腿展动,犹如急风烈火,连环飞踢。
这一招的气势,犹如漫天雷电闪动,霸道凶狂之极。实在已经是江湖上一流高手的水准。看得出来,离开老家逃亡到永州这偏僻地方来之后,金脚虎非但丝毫没有松懈,反而更加不断勤修苦练,修为比之前高了至少一筹。
菩萨蛮略带担心,凝声道:“程少要小心,这人的腿法……”、
“~”
枪声响,身形顿,强招破,血光溅。金脚虎双眼圆睁,嘴巴大开,带着满面的难以置信,还有眉心正中处的一个黑洞,重重坠落地面。
全场静默,一片鸦雀无声。大街之上所有人,包括那七头老虎在内。全都膛目结舌,死盯着地面上那条尸体。浑身上下,全是手足无措。
八虎之首的金刚虎,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当年还在龙虎寺里修行的时候,他就曾经见识过寺内长老们的本事。之后叛寺出逃,辗转来到永州,也曾得到教主接见,从此深深拜倒在教主座下,心甘情愿为教主卖命。可是……
这也太快了吧?金脚虎的本事,在八虎之中至少排名前四。居然连一招都还没来得及使玩,这样子就被杀掉了?这份本事,恐怕也就是教主了。除去教主之外,金刚虎再也想象不出来,自己生平所见过的高手当中,究竟还有谁,能够一招就杀掉金脚虎的。
阳台之上,程立若无其事地,用手指轻轻一拨。麦林左轮随即急速盘旋转动,却又陡然一顿停下。程立收回手枪,撮唇轻吹,把枪口处飘出的缕缕青烟吹散。淡淡道:“下一个是谁?别耽搁时间了。一起来吧。”
17:又见丧心病狂
毫无疑问,八虎是凶人、狠人、恶人。但不管怎么算,他们都绝对不是什么蠢人,更不是什么视死如归的勇士。即使加入了永州排教,也决不会相信什么守护真神才是世间唯一真理之类的说辞。
天降大劫?唯有封锁湘西全境,不准外人入永州城,才能避免?这样的鬼话,当真只有鬼才会相信了而且还必须是蠢死的那种鬼。
所以,与其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八虎更加相信,是永州排教的教主,在暗中安排了些什么,准备要有某些大动作。为了避免被干扰,为了要独吞其中利益,所以才要封山锁江罢了。
既然加入了排教,那么八虎等人,肯定希望教主的谋划能成功。这样的话,他们也能跟着一起水涨船高嘛。但要他们为了那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利益去牺牲,八虎便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了他们真有这么视死如归的话,当初在随州得罪了真武宫的长老之后,又何必逃跑了?
教中既然有命令,让八虎过来驱赶程立这些外人。没问题。八虎当然照做。哪怕明知敌人厉害,也不要紧。顶多受点伤而已。八虎都是混黑道的,受点儿小伤,根本属于家常便饭,浑不当什么一回事。只要不死,便毫无顾忌。
八虎横行鄂北,手底下确有真材实料。所以才连真武宫的长老,也成了他们的手下败将。故此,他们纵然知道三名外来人肯定都身负不凡艺业,但也绝不相信,这些外来人竟有本事杀自己。至于说一招杀人?哈哈,说什么笑话呢?
笑话?可能吧。但即使真是笑话,这也肯定是一个绝对不好笑的致命玩笑!
此时此刻,面对着躺在脚边,脑袋上开了个洞,死不瞑目的金脚虎。再看看阳台之上,懒懒把玩着手里那件奇特武器的程立。七虎下意识同时打个寒颤,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下个刹那,其余的六虎同时回头,向老大金刚虎望过去。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早已养成习惯。假如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决断不下,就由老大来拿主意,最后一锤定音。
相对地,金刚虎也从来没有辜负过他们,总能从困境中找出唯一的活路,让八虎一直存活到今天。所以其余七头老虎们,对于老大金刚虎的能力,简直信任得近乎盲目。
点子扎手!不,已经不仅仅是扎手这么简单了,简直会扎死人啊!瞬间,金刚虎心中已经产生出退缩之意。他咳嗽一声,大声道:“你们……”
“咻律律~”
哨声隐隐约约响起。地处空阔大街上之,又聚集了整整好几百人。其实能够听到这声音的人,绝对不会多。可是程立、小青、菩萨蛮等三名高手,当然属于例外。
即使听到了哨子声,小青和菩萨蛮也没把它当作一回什么大事。可是程立听到哨声,却登时一怔。依稀觉得,这哨子声好生耳熟,似乎以往曾经在哪里听过的?
念头转动,只在一瞬。未等程立回想起这哨声究竟曾在哪里听到过,却见七虎同时面色剧变。修为最低的胭脂虎和笑面虎,率先禁受不住,当场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凄厉的哀嚎痛叫。那声音似狼嗥,如犬吠,甚是可怖吓人。
紧接着,驼背虎、插翅虎、独眼虎、铁头虎等四人,也先后跪倒,在地面上来回打滚、一边滚,一面双手抓脸,又撕烂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疯一样狂抓皮肤。片刻之间,他们已然满手是血,身上面上,全是一道道被自己抓出来的血痕。
诡变陡生。这个时候,就看得出来七虎的功力高下了。其余六虎,都犹如发狂着魔,痛不欲生。但金刚虎却仍能盘膝坐下,运转真气,强行镇压体内异动。哪怕他同样也五官扭曲,额头和脖子上,处处青筋暴凸。却始终没有像其余六名兄弟那样,变成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疯狗。
那些围观的老百姓,见了七虎这个模样,一个个面色大变,犹如活见鬼一样,不住后退。仅仅眨眼工夫,本来显得拥挤不堪的街道,重新变得空旷。所有围观者都退到马路对面,后背紧贴对面房屋的墙壁,面色苍白,神情惊恐,却谁也不敢从这里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六虎身上,出现第二度的异常变化。胭脂虎面色陡变煞白,就似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白色粉末,就连丝毫血色都没有。双手指甲却不受控制地迅速生长。仅仅眨眼工夫,十根手指就变成了十根锋利铁钩。在阳光之下,闪烁着锐利寒光。
与此同时,笑面虎、驼背虎、插翅虎、独眼虎、铁头虎等,却转化为浑身漆黑的模样。不但指甲变长,而且还各自长出一对锐利獠牙。这六头老虎,更同时嘶吼瞪眼,眸子里分别绽放出妖异红光。
“僵神老爷!是僵神老爷降临了!”
亲眼目睹了六虎身上这诡异难言的变化,街道上那几百名老百姓,登时齐声哗然。紧接着,他们更一个个都恐惧地屏住了呼吸,唯恐喘气声音太大,惹来六虎的主意,招致杀身之祸。
客栈阳台上,菩萨蛮双眸精光暴盛,沉声道:“小心!六虎身上,看来都被种下了苗人的‘僵尸蛊’,又称呼为傀儡蛊。现在蛊毒发作,他们都变成僵尸了。”
“傀儡蛊?”程立猛然想起来了。他摇摇头,脱口道:“不是简单的傀儡蛊,是……‘丧心病狂’!”
想当初,在海上销金窟那件事的时候,程立曾经见过一伙来自湘西苗帮的苗人。其首领叫做苗火。他身上就带着傀儡蛊。
单纯的傀儡蛊,只能对已死之人产生作用。活人是不受傀儡蛊影响的。然而,海上销金窟之主,却把傀儡蛊混合一种名为“丧心毒”的毒物,最终创造出被命名为“丧心病狂”的全新毒蛊。
普通人一旦被带有蛊毒者弄伤,蛊毒就会透过伤口的鲜血侵入体内,然后火速繁殖,彻底占据被寄生者的全身内外。终于形成半死不活,力大无穷,纵跃如飞的蛊尸。
除非把它们的脑袋劈开两半,彻底破坏其大脑。又或者干脆用火,把蛊尸烧为灰烬。否则的话,这些蛊尸不伤、不痛、不死,只会听从命令,不断疯狂攻击被指定的目标,实在可怕之极。
可是,这种恐怖的“丧心病狂”蛊毒,早已经随着海外销金窟的毁灭,彻底消失于茫茫大海当中了。怎么现在居然又再出现呢?
没错。程立又想起来了。刚才那阵哨子声,之前在海上销金窟事件当中,也曾经听过。销金窟主人的心腹手下,正正就是利用一种特制的口哨,去控制被蛊毒所转化的蛊尸。刚刚程立所听到的那阵哨子声,恰好便与之相同。
海上销金窟事件,当时程立和四大档头之一的“夺魄”共同经历。事后,夺魄已经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写下来,呈给诸葛太傅阅览。四大档头的其他三位,也都看过这份记录。
所以,程立才刚刚提起“丧心病狂”三字,柔荑立刻便明白过来了。她陡然一惊,急道:“真是丧心病狂的话,可要千万小心。绝对不要被它们在身上抓出伤口。否则蛊毒就会透过伤口的血液入侵,必死无……”
“呱~”
一下厉声怪叫,猛然打断了柔荑的说话。只见胭脂虎、驼背虎、笑面虎、插翅虎、独眼虎、铁头虎等六头蛊尸,同时腾身飞跃,冲着阳台上的三人凶狂扑杀。看它们的攻势,俨然并非盲目乱打,竟是分进合击,左右夹攻。
“~”
闷声炸响,六头蛊尸赫然全被弹开。阻挡它们去路的,乃是一堵看不见摸得着,凝重厚实宛若有形的墙壁。
这道墙壁的源头,并非来自程立,也和什么暗物质完全无关。却见金甲女郎聚劲右手,一掌向前平平推出。体内真气随之源源不绝输出,形成宛若铜墙铁壁一般的无形气墙,赫然把六头穷凶极恶的蛊尸,统统都挡在墙外,难越雷池半步。
这样一手绝技,所需要消耗的真气极为巨大。但柔荑随手而发,显得轻描淡写,并不为难。可见她虽然身为女子,可是内功之深厚精纯,却已经到达了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顶峰。哪怕和朱有泪或雷无咎等人相比,也毫不逊色。
金甲女郎凝声道:“区区几头蛊尸,我还应付得来。程少,小青,你们在旁边替我压阵。”
程立点点头,道:“尽管去。我在这里看着。”
金甲女郎回首嫣然,随即一声长啸,纵身跃下阳台,主动杀向那几头蛊尸。
别看这些蛊尸已经失去理性,却似乎并未忘记本身武功。弹指刹那,独眼虎拿出风雨流星锤,铁头虎抡起大刀,一前一后,一刚一柔,联手杀向赤手空拳的金甲女郎。驼背虎则陡然发出几口飞刀,从旁偷袭牵制
“当当当~”
火花四溅。飞刀全被打落。
肯作壁上观的小青挥动毒龙鞭,叫道:“柔姐姐,我也来。咱们一人三头僵尸,看谁先把所有敌人打倒。”
也不等金甲女郎同意与否,毒龙鞭猛地炸响一个清脆鞭花。随即挺得笔直,如枪如剑,猛地随着小青的腾空俯冲,向异变之后的胭脂虎率先杀去。
18:猛虎变
惊雷一霎,小青和菩萨蛮,分别杀到异变为蛊尸的六虎面前。双方短兵相接,就要强撼火拼,一决高下。可是双方的拳脚兵器,尚未正式接触,异变已陡然激生!
“~~”
白驹过隙的短暂光阴里,一道身影无中生有,凭空显现。不偏不倚,恰好插在双方之间。左手勃朗宁金光闪烁,右掌勃朗宁银芒灿烂。是程立!
发动“瞬步”,后发先至。程立不由分说,身形早如陀螺般回旋急转不休。枪焰吞吐,子弹激飞,各沿不同轨迹杀出。
或直射,或横飞,或斜切,或相互碰撞,或由下而上反弹。六条射击轨迹,极尽刁钻莫测之能事。六虎根本看不清、防不住、挡不了,避不开。
弹指刹那,六虎各自中枪。登时如遭雷击,六具身体同时向后抛开,“啪哒~”重重落地。凝神看时,一个个双眼鼓突,犹如金鱼。或是眉心,或是太阳穴、或是咽喉、或是嘴巴、或是眼眶、或是耳朵,分别都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弹孔。
子弹突入脑内,便讯速地不断疯狂翻滚撕扯,把大脑组织破坏得一塌糊涂。别说只是六头假老虎,哪怕这是六头真老虎,也绝对经受不起。于是乎,六虎当场死得彻彻底底,哪里还能从这六堆死肉之上,找得到半点生机?
“小哥哥,你这是干什么?”
小青的毒龙鞭落空,“啪~”地甩到街道地面上,溅起碎石无数。她收回鞭子,气鼓鼓地用力一跺脚,抱怨道:“人家正要大显身手呢。和人家抢什么风头啊。”
程立收起双枪,伸手揉了揉小青的头发。道:“都是一些二、三流货色。干掉他们,也没什么风头可以出的。还不如干脆利落一点,赶快都解决掉了,还节省些时间。”
金甲女郎收起拳头,若有所思地向盘膝坐在另一边的金刚虎看过去。缓缓道:“节省下时间……用来对付真正棘手的货色,对吧?”
“唏律律~”
柔荑话音甫落,半空中又有一阵哨声传来。相比之前的若有若无,这次的哨声更加尖锐刺耳,更加明显得多。
哨声入耳,本来盘膝坐在地上的金刚虎,陡然睁开眼睛,目射凶光,扫射八方。一瞥眼之间,立刻看见了横尸就地,死得惨酷之极的六名兄弟。倾刻间,他虎躯剧震。猛地抬首仰天,发出一阵凄厉长啸。啸声如鬼哭,如神嚎,充满了愤怒、怨毒、以及不甘。
啸声未歇,金刚虎身上陡然毛发丛生,肌肉贲张,獠牙倒长,利爪激增,目射红光,凶相毕呈。哪里还像个人?分明就像一头修炼千年,终于转化人形的虎妖!
陡然间,啸声又是一收,四周顿变鸦雀无声,只剩余一片冰冷肃杀的气氛。只见金刚虎缓缓站起,身形竟比未曾异变之前,高了整整两个头,达到两米以上。再加上膨胀的雄壮肌肉,赫然又活像一座会移动的铁塔,居高临下,俯视着程立、小青、还有金甲女郎等三人。
无论以任何标准评论,小青都绝非弱者。以她的修为,即使敌人是李焚舟、朱有泪、雷无咎,甚至天下第一狂人楚狂客,或者九州奇侠肖苍海这些绝顶高手,也绝对有胆量更有信心与之一战。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异变之后的金刚虎,小青却陡然感觉一阵心悸。就仿佛遇上了什么宿命中天敌一样,竟是丝毫提不起勇气去面对金刚虎。更别说和这头变异的猛虎交手过招了。
下意识就躲到程立身后,小青颤声道:“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子不是……什么……鬼东西。老子是……一个人!一个……要杀光……你们这帮狗种的……人!”
金刚虎目射凶光,缓缓开口。语音听起来虽然十分别扭僵硬,就仿佛舌头打了结一样。但条理通顺,意思也是明明白白的。可见他仍然保持着清晰的自我意志,并没有像之前的六虎一样,完全化作只剩余一股本能的活死人。
可是程立所知道的“丧心病狂”,却只会一律把中毒者化为毫无自我意识的蛊尸。像金刚虎这样的情况,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难道说,其实金刚虎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异变,和“丧心病狂”毫无关系,完全是另一种奇异因素在发挥作用?
百思不得其解。霎时间,程立可真有点糊涂了。但他也明白,此刻最重要的,绝不是思考金刚虎异变的真正原因,而是要如何应付这头异变的金刚虎。
特别定制版的黄金勃朗宁手枪,一闪之间,再度握于掌中。程立横移半步,把小青更加严实地挡在身后。沉声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总而言之,今天有我在这里,你注定谁也伤害不了。”
“嘿嘿~嘿嘿嘿~~”
金刚虎发出一阵沉闷的低笑之声。看他的神态,似乎是在讽刺什么。但那讽刺的对象究竟是谁?是程立,是小青,是他自己,抑或是不存在于现场的某人?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笑声未落,一声虎啸陡然震撼全场!金刚虎动若雷霆,横空扑杀而出。居高临下,冲着小青头顶一爪抓下,罡气赫然压得人如欲窒息,四肢百骸如灌铅水,难以动弹。无论是气势之霸道,抑或真气之雄浑,尽皆出人意料之极。
活像虎魔降世的凶狂煞气,瞬间笼罩八方。小青失声惊叫,竟仿佛连自己身怀“太阴真经”绝世神功的事也都忘了,只懂得瑟瑟发抖,哪里还有丝毫顽抗之能?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面色微沉,心念一动,丝丝黑气凭空显现,迅速缠上他的左臂,形成一件覆盖整条臂膀的,虽为漆黑,却存在着无数奇异花纹的臂甲。程立断声暴喝,冲着金刚虎抓下来的利爪,挥拳疾轰!
“当~”
拳爪火拼,当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两股强大力量相互抗衡,产生激烈反应,把两道身影各自向后推开。却把小青留在原地。
双方之间的距离,陡然拉开至整整十七、八米左右,这才各自止歇。程立固然沉身稳站,并无丝毫狼狈姿态。金刚虎则手脚并用,在地面上同时抓出十条长长的爪痕,纵然稍落下风,却绝未显露出半分颓态。
不但如此。就在金刚虎刚刚尽卸来劲停下的瞬间,他猛然又是一啸,第一时间反弹纵跃,腾空扑出。所选取的目标,依然是小青。连消带打,反应之快,动作之敏捷,尽皆堪称“神速”。
这样如同野兽般的反应速度,是程立也要为之自愧不如的。一时之间,他并不能学着金刚虎那样,再扑出去阻挡这头疯狂嗜血的野兽。但没关系。程立本身的速度纵然比不上金刚虎,他手里所握着的勃朗宁手枪,却绝对要比任何野兽,甚至比任何生物的速度更快。
“~锵~”
枪声响,猛虎坠。但这头着地落下的猛虎,身上却并无血光飞溅。只因为……金刚虎根本没有受伤。
间不容发之际,金刚虎双掌聚力,当胸合拍,不但激生出刺耳鸣响,更堪堪把飞来的子弹拍个正着。他双足一撑,又再弹起。两手左右分开,立刻“叮当”一声,掉下来一颗被压成扁平的子弹。
程立微吃一惊。居然能够接得住飞射的子弹?这样的视力,这样的反应速度,毫无疑问都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极限。即使是李焚舟、朱有泪等大高手,也未必能够办得到。
可是这区区一个龙华寺叛徒的金刚虎,居然就能有这样大的本事?那么他又何必逃亡?凭着这身本事,即使留在中原,龙华寺和真武宫的追兵,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他啊。
程立心存疑惑。金刚虎却因为破解了敌人的杀招,大感得意。他仰天狂笑,陡然再聚劲拍掌,大喝道:“臭……小白脸。给老……老子过来,受死!”
“事情有些古怪。程少,我先去探探他的底细,你在旁边掠阵。”
一道金光横空闪过。金甲女郎抛下一句话,腾空冲出,径直扑向金刚虎。来至中途,她随手一抓,把还在发抖的小青抓起来,顺势向后抛出。小青腾空划出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恰好落到程立面前。
程立连忙伸出双手,把小青接住跑起。凝声问道:“小青,究竟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小青面色苍白,摇头道:“没,没有受伤。我只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害怕,完全不敢和那个人对抗。奇怪,为什么会这样的?”
程立也不明所以。安慰道:“先歇一歇吧。放心,有我在这里,没人伤得了的。”
小青点点头,悬在半空的心,似乎稍得安稳。紊乱的呼吸也重新镇定下来。但就在此时……
“轰~轰轰轰轰轰轰~~~”
连环剧震,犹如战鼓雷动,四面楚歌,先声夺人。只见金甲女郎挥拳狂轰金刚虎。拳势分为东南西北四路,不断交叠互碰,威力也随之逐级提升。
但金刚虎遭此狂攻猛打,却依旧能够从容不逼地严阵以待。看得出来,这连环暴拳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严重伤害。难道说……金刚虎的真正实力,竟然如此可怕?!
19:隐秘
距离客栈所在的街道之外,约莫两、三个路口,有另一栋五层高的小楼。楼房顶层处,除去四周的围栏之外,便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了。再加上城内的房屋,普遍都在三层以下。故此置身于这栋五层小楼之内,视野特别开阔。无论东南西北,全都能够一览无遗。
此时此刻,小楼五楼之上,就有三道身影。其中之一身材高大,形如铁塔。另一人却是名婀娜苗条的女子。这两人都恭恭敬敬,分别站在第三者左右。
那位第三者,身形佝偻,满面皱纹,头发花白。显而易见,是名老人。年纪即使没有一百岁,至少也得有七、八十了。
虽说从那边战场走到这边小楼,有两、三个路口。但假如跳上房顶走直线的话,其实两地之间距离并不远。顶多就是百米左右而已。对于常人来说,或者不易看得清楚百米之外的事物。但对于江湖中的高手而已,这点点距离,根本不足以成为障碍。
孤儿此时此刻,那老者便双手按着栏杆,居高临下,凝神俯视着两、三个路口之外的战场。一双老眼似乎并未昏花,反倒精光闪烁,犹如鹰隼。程立、小青、菩萨蛮,还有金刚虎以及那些老百姓的任何一举一动,巨细无遗,尽数映入了老者眼内。
看了半晌,老者尚且未曾开口说话。但那身材高大的汉子,却似乎已经忍不住了。他眉宇间带着几分惊佩,开口道:“龙华寺不愧是天下佛门源流之宗。寺内的七十二绝技,当真神妙绝伦。金刚虎修炼的这门大力金刚功在龙华寺七十二绝技当中,据说只不过排行在三十几位。
可是看金刚虎这表现,恐怕就是什么八斗堂堂主,什么沧海月明楼楼主,什么七大剑派掌门,也都不是他的对手了。厉害,当真厉害啊!”
旁边那女子道:“单纯的大力金刚功,哪里可能有这么厉害?金刚虎现在居然能够把四大档头之一的‘柔荑’压着打,归根究底,还是要归功于‘丧心病狂’。要归功于教主啊。”
身材高大的汉子一怔,随即用力点头道:“不错不错。小香,带回来的这种蛊毒,本来虽然能把中毒者异化为不伤不痛,不败不死的蛊尸。可惜美中不足,在于蛊尸完全失去理智,只懂得依照本能行事。一味蛮打。哪怕原来有十成本领,也顶多只能发挥出三、四成左右了。”
那女子“小香”缓缓道:“可是经过教主再度改良之后,被‘丧心病狂’感染的蛊尸,不但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出其生命潜力。令修为暴涨数倍。而且还能够保留本来的理智,知道该怎么运用自己的力量。这样一来,蛊尸才真正变成无坚不摧的杀人凶器。教主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属下衷心敬佩,五体投地。”
那大汉连忙也跟着叫道:“教主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属下衷心敬佩,五体投地。教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歌功颂德的话,不用再说了。”
老者连头也不回,缓缓开口道:“小香带回来的‘丧心病狂’蛊毒,虽然经本座再三改良。但成果始终未尽人意。金刚虎能够成功撑过蛊毒侵蚀,保留自我意志。依本座看,多半还要归功于他在龙华寺修行多年,禅定功夫特别深厚。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即使修为与金刚虎相差无几,多半也是撑不过去的。嘿嘿,这等可一而不可再的奇迹,即使发生了,也没什么可高兴。”
那大汉愕然一怔,但迅速开动脑筋,转口道:“教主说得很对。单单就金刚虎身上的异变来说,确实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不过,假如金刚虎能够把黑煞神君消除掉,倒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老者淡淡道:“黑煞神君岂是易于之辈?石田三郎的修为,已然到达‘近神人’境界。但到最后,仍在黑煞神君手下败亡。哼,金刚虎即使再怎么被‘丧心病狂’蛊毒刺激,距离石田三郎的本事,还差得远。小香,说是不是啊?”
说话之间,天空之上,骤然云开日出。明亮阳光洒下,把楼内三人的身形五官,照耀得清清楚楚。那高大壮汉赫然就是永州排教的左帅,昨天曾经和程立有过一面之缘的牛十力。至于那女子,竟是冷玉香。
冷玉香,是辽东海上女枭雄,胡玉姬的结义姐妹。胡玉姬和海上销金窟的主人石田三郎合作,在辽东海面上迅速崛起。
石田三郎见其势力逐渐增长,唯恐胡玉姬将要不受自己控制,于是图谋吞并胡玉姬的势力。这才有了程立当初海上一行,种种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经历。
在石田三郎的全盘计划里,冷玉香是其中重要一环。他把一套 “如意兰花手”秘笈,送给冷玉香修炼。但这套秘笈其实是残缺版。其中缺失了几处重要关节。冷玉香越是修炼下去,功力越是深厚,内伤便越重。想要治好内伤,非得修炼完全版不可。石田三郎便籍此控制了冷玉香,让她干了许多不利于胡玉姬的事。
之后石田三郎败亡,冷玉香受其控制的事,也被程立所揭发出来。胡玉姬对于这名背叛了自己的结拜姐妹,虽然十分气愤。却终究狠不下心去杀了冷玉香。最终,便只把冷玉香赶走了事。
可是谁也想不到。原来自始至终,石田三郎的计划,都在冷玉香算计之内。她不过是将计就计,从石田三郎手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一旦东西到手,其实无论事情是否被揭发,她都会自动从胡玉姬身边消失,回到自己真正的主人身边。
因为冷玉香的真正身份,正是永州排教的“右魁”。
左帅与右魁,永州排教的两大巨头都在现场,并且同样对那老者如此毕恭毕敬。则这名老者的身份,可谓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他就是永州排教的教主,一手完成了统一湘西之不世霸业的传奇人物。
此时此刻,冷玉香被教主那么劈头问了一句,登时便是一怔。随即回想起当初和程立相处时候,在这位黑煞神君身上所见识的各种本事。冷玉香禁不住本能地娇躯轻颤,面色也略带了几分苍白。
她摇摇头,叹道:“回禀教主。教主说得对。金刚虎再厉害,‘丧心病狂’蛊毒再怎么刺激他的生命力,终究也有个极限。要杀败黑煞神君,恐怕不可能。不过,如果只是对付那个‘柔荑’的话,大概还有不小的机会。”
排教教主冷冷道:“那也不错了。哼,什么四大档头?什么绣春楼?这湘西的地盘上,一切都由本座说话。这个女人,竟敢跑来调查本座,简直活得不耐烦了。就趁这个机会收拾了她,总算也是个收获。”
这边排教教主等三人相互对答。那边战场之上,战况正如火如荼。纵然以程立的五官感应如此灵敏,却也难以注意得到远在两、三个街口之外 ,另外一座楼房之上的三个人,声音并不算太大的对话。
程立一边搂着小青,一边全神贯注地观看着场中的龙争虎斗。只见金甲女郎重拳如暴雨倾盘而下,四面八方,狠轰金刚虎全身上下各处致命要害。
然而,金刚虎的一身护体罡气,却是坚如铁甲。金甲女郎的拳头,仅仅轰打至金刚虎体外半尺左右地方,已经被罡气所挡住。即使拳头再快再重,也始终强攻不下。
“嘿嘿,不痛……不痒。小妞儿,给大爷……挠痒痒吗?要再……加把劲啊。否则的话,就……轮到我了!”
话声甫落,雄浑罡气陡然爆发。隐隐约约,在金刚虎身后凝聚成一尊佛门“持国金刚”的威猛形相。不但金刚虎上身残留的衣物,当场被罡气震成飞灰。其威力更似惊涛骇浪,一举震溃金甲女郎的拳头。
大力金刚功,是三大源流当中,佛门源流之宗,龙华寺的七十二绝技之一。取四大护法金刚之威能,分为四大层次,刚柔并济,变化莫测,功力修炼到巅峰极限,据说更能演化为佛门一百零八种神通的金刚不坏神通。铸就丈二金身,得成正果,永享极乐。
当然,龙华寺七十二绝技,就没有一门是简单的。据说在七十二绝技里排行前十的那些绝学,甚至能通过一门功法,修炼出两种、三种,甚至更多种神通。这些神通相互组合,传说又能组成威力更大的神通。所以像大力金刚功这种,只能修成一种神通的绝学,其实排名已经颇为靠后了
当然,不管一种神通还是多种神通。认真算起来,都有些虚无缥缈了。但大力金刚功威力极强,却是此刻金甲女郎“柔荑”所能够亲身感受得到的。
电光石火之际,金刚虎以“持国天王”神威加持己身,狠狠震破金甲女郎攻势,紧接着更不犹豫,第一时间便发动雷霆反击。
“柔荑”反应也极快,不假思索便重整旗鼓,双臂交叉挡在身前。硬接金刚虎的雷霆一击。
“当~”
金铁交击,震耳欲聋。大街上所有围观的永州老百姓,都同时感觉脑袋里一阵激烈剧痛,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住。在“啊哟,哎呀~”的叫声之中,坐倒了一地。更有不少人鼻孔之中鲜血长流,竟是抵受不住两大高手火拼的余波,当场受了不轻的内伤。
旁观者已然如此,金甲女郎的情况,便只会更加糟糕。只见她双臂被这一拳狠狠轰得向左右分开,胸腹的致命要害,赫然全无防备地彻底暴露在敌人眼前。
金刚虎狞笑一声,随之老实不客气,霹雳大喝,化拳为爪,一着“黑虎偷心”,就向金甲女郎的胸膛狠狠抓下去。
霎那间,金甲女郎面色急变,怒骂道:“好卑鄙,好无耻!”可是任凭她如何怒骂,一时之间,却似已无力改变这即将被沾污侮辱的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