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魍魉
“你想要斩下的，究竟是谁的头颅呢？”
贺茂道一说罢，周围一片死寂，御守千行低垂着头，御守千代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这长时间的沉默加剧了她心中的不安，兄长越是沉默，便越说明贺茂道一刚才说的可能是真的，结合大长老突然间对兄长态度的转变，她心如乱麻。
御守一族身为霓虹群岛的守护一族，绝对不可能接纳一个试刀杀人的凶手成为下一任族长。
“我想，这道选择题的答案应该已经很明了了吧？”贺茂道一轻蔑地俯视两人：“你们能活下去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和御守夫人之间的约定，而我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你的母亲不惜用自己作为代价为你换来的机会，不要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你说的没错，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御守千代深吸一口气，双手的轻颤停止了，看着刀刃上反射的银色光辉，她的心情逐渐归于平稳。
大长老说过，千神度不止是剑术的锤炼，更是心性的修炼，动作迅如疾风，内心却宁静如止水。
“试刀杀人者，就只有你一个！”
御守千代双目一凝，下一刻矮小的身体已经越过了挡在两人前方的水泥巨人，两道银弧闪过，由水泥铸成的双腿断成了两截，失去了双腿的支撑，巨人上半截身体轰然落下。一击得手，御守千代却丝毫没有懈怠御守一族的拔刀术一直以来追求的是一击制敌，但刚才那两刀明显无法解决掉眼前这个无法用常理来形容的敌人。
在落下的同时，巨人的右臂横扫而来，御守千代高高跃起，踩在巨人的右臂之上，过往练习时的片段不断在他眼前闪现着，此时映入眼帘的似乎已不再是巨人眼眶中猩红的光圈，而是每一个傍晚的时的竹林。
行走于木桩之间，蜻蜓点水地略过每一个落脚点。
尽管这是她第一次实战，但一切的动作却像是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没有片刻停滞，锁定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刹那间刀刃回鞘，双脚在巨人的头部用力一蹬，在那庞大躯体落地之前，御守千代已然高高跃起。
月色之下，两人四目相对。
抽出的剑刃寒光流转。
这是她练习过无数次的拔刀之术，在这样的距离之下，绝对没有失手的可能。
“看来你们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面对已经近在咫尺的御守千代，贺茂道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与此同时，御守千代却脸色一变，惊骇地看向自己持刀的右手就在贺茂道一开口的瞬间，御守千代突然觉察到刀的质感改变了。
被她再度抽出的不再是银色的刀刃，而是一个空荡荡的刀柄。
刀刃在半空中便断成了数截，并在同一时间竖在了她下落的位置。
“这个世界上可不止有御守一族的拔刀术和安倍一族的阴阳之术两种力量，还有另一种凌驾于两者之上，足以为无数人带来恐惧的力量。”
“咚”
御守千行上前一步，拦腰接住了下落的御守千代，避免她被断裂刀刃贯穿的命运，虽然避免了受伤，但从四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的痛苦还是让御守千代一时间发不出声来。而在两人站稳之前，贺茂道一食指轻轻一划，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你们该不会以为家族的长老只是因为他误杀了某人就改变了主意吧？”贺茂道一仿佛见到了多么滑稽可笑的事一般，一个人突兀地笑了起来：“你们实在是太小看大家族了，别说现在人们对真凶一无所知，就算外界已经认定了是你做的，他们都会派出一个替罪羊来揽下一切罪行这便是分家一直以来存在的意义之一。”
“你们的母亲，可不是为了给外界一个交代，而是为了给长老院以及你的父亲一个交代异于常人的力量总是会招致旁人的恐惧与猜忌，那些迂腐的老头们可不会允许一个掌握了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的年轻人爬到他们头上，成为新一任的家主。”
“你看，你们的母亲不是很明白么？如果找出试刀杀人的真凶，给长老院一个交代，这件事是不可能了解的，哪怕……最终得到的只是一个虚假的交代也在所不惜。”
“所以，在你被长老院监视之后，试刀杀人事件必须继续。”
“虽然你没有亲手杀死他们，但后来的人也因你而死。”
“而就在刚才，试刀杀人的恶魔已经被你亲手抹杀了，无论你们想给他冠以什么名义都可以，因为那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孤魂野鬼。”
“很遗憾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你们所追求的真相只会牵扯出更多见不得光的秘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回头吧。”
………………
不知过了多久，一言不发的御守千行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她会同意和你立下这种约定？”
他放下御守千代，右手一推，将后者推得一个趔趄。他用冷淡的眼神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御守千代：“回去，别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为什么？”
贺茂道一摸了摸下巴：“也许是因为她认为这些人的性命应当算在她的头上，她将以这样的方式赎罪告诉你也无妨，中了咒术的人并完全失去意识，她会在无边的黑暗中感受着自己的器官衰竭、血液的干涸，最终在绝望与孤独中死去。”
血咒从一开始，就是某个步入邪道的阴阳师为了报复自己的仇人所创造的，那绝对不会是一种安逸的死亡方式。
从时间上来说，这个过程将持续三天时间，可在无尽的黑暗中、孤独与绝望会让这个时间无限延长。
“至于对我个人而言？”
贺茂道一耸了耸肩：“不为什么，这只是我的个人爱好，硬要说一个理由的话，大概是我很喜欢欣赏人在饱受痛苦与折磨中死去的过程，尤其是，对方还是大家族的家主的妻子。”
“如果说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不，并不存在你想象中一命换一命的契约。那个咒术，只是我的个人爱好罢了。”
第七十四章：千面（其五）
跑快点，再快点。
听见身后传来的响动，御守千代没有回头，因为她怕自己一回头，便会忍不住停下脚步。理智告诉她，现在她应该立刻把贺茂道一藏在这里的消息告诉父亲和大长老，如果父亲的来了的话，一定能……
不多时，她又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响。
就像是有人从半空重重地摔向了地面时发出的。
除了担心与恐惧之外，她心中还有强烈的负罪感。
大长老不止一次说过，对于御守一族的人而言，佩刀就如同他们的生命，当一名武士在战场上折断了刀刃时，那便意味着生命的终结。而就在刚才，她在冲动之下，折断了兄长的佩刀。
她大口喘着气，刚才的战斗已经消耗了她不少的体力，现在支撑她迈开脚步的，是仅存的意志力。
“嘭”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和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御守千代跌坐在地上，失神地扶着摔得生疼的手腕。
“哟，这不是大小姐么？大晚上这么急着去哪啊？”
抬起头，映入眼前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后者还穿着道场的剑士装，肩膀上扛着一把木刀。就在下午，她从道场里拽出了这个似乎格外有前途的分家子弟，可后来大长老对他说，那个人是潜入御守家的奸细，也许母亲的病就是拜他所赐。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帮上忙……
不，不行！
下午在道场的时候他连自己都打不过，绝对不可能是贺茂道一的对手，去了那边只会白白送死。
“快、快跑，试刀杀人的凶手就在那边！”
“是吗，那我运气真是不错，警方给出了天价的悬赏，我正打算捞一笔外快呢。”
“别开玩笑了！”
“糟糕，居然被你识破了。”王沈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是开玩笑的？”
“你！”
“好吧，我承认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已经听到了。”
王沈庆幸于贺茂道一是个话痨，看来上一次他和贺茂道一交手时对方屁话连篇并不是偶然，如果不是操纵物质的能力实在太强，这种话痨属性的人肯定早就被人干掉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王沈大致上了解了这个时代的往事。
在另一条时间线上，御守一族没能抓到贺茂道一，安倍役清没能解开御守夫人身上的咒术。
而鬼牌叛逃出御守一族的也就很好理解了。
在这双重打击之下，他很自然地将母亲的死归咎于长老院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御守一族的家规在这件事当中的确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超能力在这个时代并未普及，长老院似乎将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视作了禁忌的力量，他们和安倍一族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这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力量的确很可能被当作安倍一族搞得鬼。
不过在整个事件中，最明显的就是贺茂道一这人从头到尾没干过一件好事。
“既然听到，你为什么还……”
“因为受人所托。”王沈突然正经的表情让御守千代怔了怔“大小姐……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
“我已经给过你选择权了。”
贺茂道一站在御守千行身侧，右脚踩在后者的胸膛之上。
一个没有刀的武士，早就失去了灵魂。御守千行刚才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怒火的宣泄，以及弱者无力的挣扎罢了。
了解试刀杀人事件是他和御守夫人之间的约定，但他觉得这件事如此收尾未免有些太过可惜了，所以他刚才一再地用话语激怒御守千行。如此轻而易举地杀死御守千行同样没有乐趣可言，但他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他很了解当一个人心中所有的情感最终被仇恨与愤怒吞没时会做出什么来。
而御守千行需要的，只是一些“引导”。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任何胜算可言。”贺茂道一居高临下地与御守千行愤怒的眼神对视着：“因为一个没有刀的武士和丧家犬没什么区别，无论战斗重复多少次，我都能随心所欲地把你佩刀拆成废铁。如果你想赢我，至少也得带来些像样的武器。”
就比如，此时此刻陈列在御守一族大殿中的秘宝布度御魂。
仇恨与愤怒，最终会让这个年轻人走向他期望的道路。
“比如说，训练用木剑。”
不合时宜的声音介入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嗯？”
贺茂道一皱起眉头抬头看了一眼，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穿着御守一族道场的剑士服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
御守千行挤出了一丝声音他认得这个人，在下午时，他还跟在御守千代左右。
愚蠢。
想要逞英雄以博取千代的好感么？
这种鲁莽无谋的行为只会为他带来死亡，当然，他也没有立场指责对方就是了，对他来说，理智的做法是听取贺茂道一的建议，转身离开。
“训练用木剑，攻击力+5。”
“浪费时间。”
重新拼凑而成的水泥巨人一记重拳轰向王沈。
而贺茂道一则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年轻人提不起任何兴趣，他听说过御守一族的族规，连属于自己的佩刀都没有，意味着他只是个最底层的分家子弟罢了。
王沈却模仿着方才御守千代的动作，有模有样地将木刀放在腰间，身子微微向前一躬。
“必杀技千神度！”
御守一族的人，可从来不会在拔刀时报出绝招名，事实上他们在拔刀的瞬间反而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心如止水，正因如此，才会有许多人明明被看中了却不自知。
但是……
贺茂道一的动作停滞住了。
这一记拔刀术，与御守一族代代相传的拔刀之术却是两个极端，即便是贺茂道一这种在剑术方面的门外汉也能看出这一次拔刀的声势浩大。
他清晰地看见了空气中同一时间出现的无数裂缝，面前的空间仿佛一时间被割裂成了无数个碎片，巨人的重拳在穿透无数裂隙的瞬间便化作了粉尘。
贺茂道一下意识地伸出手，飘散的粉尘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这不是千神度。
这个人也不是御守一族的人。
当贺茂道一意识到这一点时，右脸传来了火辣辣的感觉。
他脚下顿时一轻，余势不减的木刀穿过了粉尘，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右脸上。
王沈低头看着御守千行。
御守千行扭头看了一眼重重砸进栅栏里的贺茂道一又回头看了看王沈，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击的余韵中回过神来。
片刻后，王沈举起了完好无损的木刀，在御守千行面前晃了晃。
“现在订购，就能纵享折扣价，单价只售998。”
第七十五章：裂解
御守千行并不打算浪费998，而且如果他看错的话，王沈手里拿着的分明就是他们家道场提供给每个学徒的练习用刀，这些木刀统一批次生产，刀刃上刻有御守一族特有的印记。
眼前的景象让他产生了些许的不真实感在他看来，贺茂道一就是个怪物，他所操纵的那股力量既非剑术也非阴阳术，但他所带来的压迫感就像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掌控在他的手里，那是足以勾起人内心深处恐惧的力量。
可是这样一个怪物，刚才却被王沈用木刀抽了出去。
尤其是在王沈拔刀的刹那，空气中交错的裂缝同样也是他无法理解的力量。
“看什么看，不买就回家去。”
“你不是分家的人。”
“这种事无关紧要。”
“既然如此，你为什要插手这件事？”
“那是当然是因为……”
两人对视之际，御守千行看见王沈手中的木刀一斜，径直向他的脑袋劈落而下。他没有躲闪，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刚才与贺茂道一之间的战斗已经让他精疲力尽，此刻他的手脚就如灌铅了一般。
与此同时，他眼前的一切顷刻间扭曲在了一起，整个世界被拧成了一团，疼痛未至，裂缝所带来的黑暗将他迅速淹没。
不知在黑暗中静止了多久，扭曲的光亮才重新填了进来。
“找到了！”
“是御守少爷。”
“他在这里。”
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呼声，远处提着灯笼的人匆匆赶来，御守千行讷讷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御守一族门上的牌匾，他此刻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错觉。
……
“看来，拥有这等力量果然不止是我一个。”
贺茂道一揉着自己被撞得生疼的脖子，开口说道。
自力量觉醒后，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有被对手正面击中过了，无论追杀他的是仇家、民间组织抑或是联邦的部队，他的能力每一次都能帮他化险为夷，无一例外。唯独这一次，他意识到如果刚才王沈手中握着的不是木刀的话，他恐怕现在已经无法站在这里说话了。
“你也不赖。”
王沈看了一眼巨蟒钻入地下时留下的巨坑，慢上一步的话，御守千行此刻可能已经是巨蟒的腹中食了。
不知为何，王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远处的贺茂道一让给他带来了莫名的压力。
按理说，这个时代的贺茂道一应该刚刚接受灾厄的邀请，能力方面的开发程度应该远不如若干年后入侵京都之时，用更具体的标准来衡量的话，贺茂道一的实力要远在大头目之下，和灾厄的其他干部差不多才对。
“之前有人找到了我，称这世上有许多超乎我想象的存在，而他则建立了一个组织，组织专门收纳像你我这样的人，说起来，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第一个敢在时空裂隙中胡作非为的人。
后面这句话似乎并不是贺茂道一说的，这个凭空而来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了王沈的脑海中，从四面八方而来，余音不绝。
在声音响起时，先前的压力变得尤为明显。
贺茂道一则像是嵌入了阴影之中，看不清五官，就连身上的衣物也变成了一条黑色的旋涡，以至于他整个人只剩下了一个轮廓。
必须清除！
………………
森冷的月光照进屋子里。
王沈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浑身发冷，冷汗直流。最后那一段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隐约记得贺茂道一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如同影子般扭曲的生物，在那之后……他们应该交手了，从他还能醒来这一点来判断，后来的交手可能是他赢了。
可是，这种不安感究竟来源于何处？
王沈的视线移向了床头柜上的一次性纸杯，刹那间，纸杯便在能力的影响下变幻成了纸鹤的形状。
这是贺茂道一操纵物质的能力，这一能力没有消失，那便意味着贺茂道一最终还是死了，可是可能因为刚才的交手，导致贺茂道一的死亡时间和死亡方式发生了改变。
屋内的安多拉不知所踪，王沈立刻打开全息手表的搜索引擎他此次回去的目的，是为了改变御守夫人死亡的事实，只要避免了死亡，鬼牌便不会被仇恨与憎恶所洗脑，从而踏上复仇的道路。
因为御守一族是京都守护一族的缘故，当年御守夫人的死亡并不是秘密，网络上就有不少新闻，为此，整个京都还进行了为期一天的哀悼。
搜索引擎很快弹出了不少相似结果。
并没有出现御守夫人难产而死的相关新闻，御守千行没有叛逃家族，并在24岁那年接任了家主之位，不过布度御魂失窃的历史却没有改变，过去的新闻中记录了相关的事件报道，而盗取布度御魂的小偷至今还未找到。
“呼”
王沈呼出一口气，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看来后来虽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但事件还是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了，御守夫人没有死，鬼牌没有叛逃家族，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除了京都某个居民区夜晚突发地震，造成了共计72人的伤亡。”
“御守老师？”
王沈愣了愣。
这一次从窗口溜进屋子的不是安多拉，而是御守千代。
“看来你终于回想起来了啊……这些年来，我为了调查当年发生的事件背井离乡，后来在朋友的引荐下加入了稻草人。”御守千代腰间别着长刀，自出现时，右手便一直悬在刀柄上。
她是当年那场突发地震的当事人，也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一直以来，她心里很清楚，当时发生的并非地震，在地震发生之前，她清楚地记得有一个“分家子弟”与自己擦肩而过。
“可是，为什么……？”
“御守老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王沈采取了装傻战术。
“你应该和我是同龄人才对，绝对不可能只是个大一新生”御守千代忽然拔刀，架在王沈脖子前：“说，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第七十六章：千面（完）
王沈陷入了抉择。
他觉得这可能会是一个影响深远的选项，然而正当他开始在脑海里编故事时，替他解围的人出现了。
“不要为难他了。”
进门的陈曦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打算瞒多久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质问陈曦的反倒是御守千代。
“‘为什么理应和你是同龄人的王沈，后来会以大一新生的身份入校’，这就是你的疑问所在吧？”
御守千代不置可否。
“那是因为，你在过去时遇到的王沈，就是现在的他至少我可以肯定的是，按照稻草人收录的资料，我可以保证他在那个时代不可能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跨越时空的能力。”
陈曦一句话便让整个屋子鸦雀无声，御守千代的嘴微微张了张，一时间开始慎重地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能性来。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其实在维尔纳岛的战斗结束之后，我就一直觉得有些怪怪的。”陈曦说道：“你说你当时和沈络身边一个强大的能力者交手了，然而除了你本人之外，周围没有任何人对你所说的能力者留有印象。”
根据稻草人在维尔纳岛一战后整理的资料，他们同时为在维尔纳岛出现过的灾厄的能力者进行了排序，与王沈交过手的大头目自然位列第一，席卷整个岛屿的力场很可能是既天蝎之后，所有记录中出现过的最强的能力者，如果不是他正好撞到了王沈的枪口上，想要消除他的能力可能需要费上不少功夫。
而另一个在描述中甚至可能比大头目更强的能力者，却没能留下任何记录。
“起初我还没想到这一点，可是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昏迷了，这不是后遗症能够解释得通的。那么，为什么我们似乎总有一段记忆像是被人动过手脚了一样？”陈曦顿了顿说道：“那是因为，你改变了过去，从而造成了你所描述的那个堪比大头目的能力者从未出现在维尔纳岛，这样一来，其他人自然就不会产生相应的记忆。但在另一方面，你又确确实实与他交战过。”
“这么说，我的这段记忆也是？”
“没错，虽然不知道他究竟跑回去改变了什么，但你之所以会在那个时代遇到他，很明显是他的能力使然。”
“这么说，母亲她……”
御守千代一时间恍然大悟，在那个晚上，他和兄长遭遇了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那个叫做贺茂道一的流浪阴阳师给母亲下了咒术，但在那一夜之后，安倍役清先生忽然找到了破解血咒的方法，而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听过任何关于贺茂道一的消息。
御守一族彻底地封锁了消息，事后，也没有人再去调查过那场突如其来地震的真相。
虽然一时间难以接受，但御守千代立刻想到了另一条时间线里，贺茂道一没有被阻止，安倍役清也未能找到破解咒术的可能性。
“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
御守千代脸一红，收了刀。
如果陈曦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刚才无异于把刀架在了恩人的脖子上。
“一旦过去的事件被改变了，我们的记忆应该也会发生变化，也就是说，只有这家伙自己一个人知道这个世界原本的状态。”陈曦斜睨王沈一眼，老实说，这种未知的感觉让她很不爽，对于时空能力的不了解让她觉得自己的命运仿佛牢牢地掌握在了别人的手中。从理论上来说，倘若王沈心血来潮，回到过去大闹一番，此刻屋内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有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这是陈曦认知中，或者说她能想象到的最危险的能力，甚至连天蝎的能力与之相比都只能算小巫见大巫了。
她觉得这种级别的危险能力掌握在一个愣头青手里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说吧，限制是什么？”
这是陈曦此刻最为关心的问题。
王沈在短时间内已经接连三次陷入了能力超负荷所导致的昏迷，这便意味着他能够改变的程度并不是无限的。
“你怎么一副认定了我掌握了这种能力的态度？万一你分析错了呢？”
“那你怎么解释的你三次昏迷？”
“也有可能是我半夜打算去上厕所的时候滑到了？”
“如果你现在82岁的话，倒是不排除这种可能……少嗦，我之所以能这么说，说明我已经基本能确定了，而且我敢肯定这能力的由来绝对和沈络有关。”
别人可能不了解王沈，但沈络绝对不可能不了解王沈的能力，而他也一定知道，起源能力者之外的人遇到了王沈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所以换一种角度来看，他很有可能是亲手把这个能力“送”给了王沈。
“算你猜对了行了吧，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它的限制在哪。”王沈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次和前几次的状态不同，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一能力的危险性：“御守老师，你刚才说的地震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只记得最后贺茂道一变成了一个怪物，战斗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御守千代见王沈不似说谎，解释道：“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你们交手的整个区域都被毁了，后来相关部门将事件定性为突发地震造成的，但这个说法至今仍然遭到多方面的质疑。”
她正是为了调查这件事离开了故乡，却没想到最终得来了这样的结果，她此刻的迷茫不比王沈少。
整个街区毁灭了，同时还造成了72人伤亡，这绝非王沈的本意，但却是他能力造成的结果，从另一个角度理解的话，便相当于他为了改变御守夫人和鬼牌的死亡，间接葬送了72个不相干人的性命。
尽管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无法完全控制改变的幅度，但这一次的事件则让他意识到了这种改变可能带来的灾难。
以及……
他仍然无法确定最后和他交手的敌人是谁，他很确信那不是贺茂道一，至少不仅仅是贺茂道一。
所以贺茂道一可能已经死了，但最终出现的怪物却可能仍然存在着。
“安多拉呢？”
他决定找可能除了他之外最了解这一能力的人问个清楚，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其他人迷茫的眼神。
“安多拉？”
“那是谁啊？”
第七十七章：时间网络
“你是不是……把某个重要的人给变没了。”
陈曦试探性地询问。
在她的记忆当中，并没有任何关于安多拉的记忆，至少她可以确定安多拉并不有名。但这样的认知仅限于此时此刻的时间线，也许在最初的世界里，安多拉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也说不定。
人类对于超能力探索尚浅，时空方面的研究就更不必说了，回到过去改变历史的概念仅仅存在于假说中，但根据蝴蝶效应的理论，改变过去所发生的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将历史进程引导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就比如京都那场造成了72人伤亡的地震就并非出自王沈本意，而以此作为切入点，被卷入事件中的72个当事人以及他们的家庭无疑天翻地覆，这些人处于社会的各行各业，他们的所造成的影响最终扩散成了一个完整的网络。
“就比如说这世上可能还有类似千代姐的人，在当年的地震发生后，也许那些人也一直在暗中调查罪魁祸首，甚至可能为此成立了一个机构，并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久而久之，这个机构演变成了横跨霓虹群岛政、商界的庞然大物。”
“真的假的？”
“我随口说的，但也不排除类似的可能性。”陈曦尽可能调动自己所有关于时空方面的知识，这个领域本不是她研究的重心：“理论上来说，你所改变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完整的网络。”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自己的全息手表的画图板，在上面画了两个黑点。
“这一端，是你之前抵达的时间节点，而这一端代表着现在，但是我们无法推断连接这两点之间的究竟有多少条线路，以72个伤亡人数作为基点，也就是说保守的估计，两点之间至少可能出现72种以上的连接方式，而其中每一条线都可能造成某人的消失。”
“但是，一条条验证也是不可能的。”陈曦很快补充道：“每当你改变过去的一件事，就会产生更多的分歧与可能性，你或许能够推演到未来某一个时间节点的状况，但却无法得知到达那一节点的方式这就是现在困扰你的事，我说的没错吧？”
王沈点头。
不过有一点陈曦的推测未必准确，那是她对于安多拉记忆的缺失造成的。
事实上，他大概能猜到安多拉消失的原因安多拉提到过鬼牌是她的老师，而他隐约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止于师生，毕竟安多拉最后希望改变的鬼牌的命运，而非拉维什。聪明如安多拉，必然不可能想不到鬼牌的命运改变后可能导致的结果。
如果鬼牌……不，应该说御守千行当年没有因为母亲的死叛逃御守一族，那么两人便不会见面，也不会缔结师生之谊，正如陈曦所说，安多拉自己便成为了那无数线路中的一环。
“时候不早了，先休息吧，我短期内也不打算使用这个能力了。”
“那样最好。”陈曦严肃地盯着王沈：“下一次使用能力之前一定要告诉我们，即便真的不得不改变过去的某事，也一定要尽可能推算出稳定的方式。”
“我知道了。”
几人离开后，屋内很快恢复了平静。
上一次几人离开后没多久，安多拉连夜摸进了他的屋子，然而此时此刻，安多拉却在人们的记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消失并不意味着死亡，她可能只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
往好的方面考虑，或许韦斯利汽车旅馆也是后续无数变化中的一环，安多拉没有遇见拉维什，她得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在王沈在搜索引擎中输入文字前，他迟疑了片刻。
摆在他面前的有太多的可能性，而陈曦所说的那超过了72条的线路是他在回到京都时没有考虑过的，他以为事情会像前几次那样一帆风顺。
如果以安多拉能够预料到一切作为前提的话……
那么，也许是狡猾的安多拉算计了他，一旦御守千行的命运改变了，那么她便也能顺势摆脱此刻的困境；也有可能是她在经历了一切后身心俱疲，只想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又或者……
王沈深吸一口气，最终在搜索栏里输入了韦斯利汽车旅馆的关键词。
他同时下定决心，倘若安多拉以这种方式回归了平凡的生活，他便不会再去干扰对方普通的人生，并将此前京都发生的一切当作一起失败的案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韦斯利汽车旅馆熟悉的介绍，上面附上了韦斯利夫妇的温和的笑容。
但是韦斯利汽车旅馆的遭遇却和另一条时间线上相差不多，在韦斯利夫妇死后，他们女儿变卖了老旧的汽车旅店，并从此销声匿迹。不同的是，“安多拉”消失后，naxi基金会没有长久地利用全息投影保护韦斯利汽车旅馆，它很快被推到重建，搜索引擎更多呈现出的，是一个新潮商业广场的资讯。
看到这些一条条招商加盟的信息时，王沈一时间也无法判断自己是喜是忧。
安多拉最终还是没能过上平凡人的生活，他又一次邂逅了拉维什，踏上了相似的道路。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安多拉没有成为naxi基金会的代言人，他接连搜索了naxi基金会的近况，代言人另有其人，并被确认和拉维什一起死于维尔纳岛之战。
没有任何关于安多拉的搜索结果，变卖了韦斯利汽车旅馆似乎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安多拉可能还活着。
也可能就像强袭部队的其他人那样在未被他人了解身份前便死在了战场。
王沈关闭了搜索引擎，伸了个懒腰。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般疲劳了，疲劳不仅仅在于身体，他倒头躺在软绵绵的枕头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
这似乎是比他想象中更加沉重的能力。
那么，前几次又是否真如他想象中那般一帆风顺呢？
杜格取代麦卡成为了近代清洁机器人之父，暗含的信息也许是本应由麦卡成立的公司不复存在，也许本来的精英阶层“一夜之间”成为了流落街头的乞丐，涉及其中的，是王沈一时间想象不出的人数。
而后来的阿尔法……
“难过么？”
纪明雪出现在了王沈的视野范围之内，她正低头看着王沈。
“消失了的那个人，是你的女朋友？”
第七十八章：距离（上）
“消失了的那个人，是你的女朋友？”
两个人距离凑得很近，王沈清晰地看着纪明雪的嘴唇动了动，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很难判断出她提问时的心情。
这就是经历过军事化训练姑娘的难缠之处，你永远无法通过纪明雪的表情判断她究竟是喜是怒。
四目相对，王沈莫名觉得自己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提示框。
这是个影响深远的选项，请谨慎选择。
多年的宅男外加资深玩家的身份让他意识到，一旦这种选项选择错误，想要挽回估计得读很久之前的存档，否则剧情走向妥妥朝着be渐行渐远了。
虽然内心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但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一秒。
“噗！”
王沈用一个音阶表达出了他此刻跌宕的心情。
纪明雪淡定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崩到她脸上的飞沫，然后把纸巾摁在了王沈额头上。
“怎么可能啊，当然不是了！”
王沈本来在自我反省当中，因为他的欠考虑，可能直接导致成百上千的人命运发生了剧变，尤其是这一次甚至直接造成了72人伤亡。这绝不是一个小数字，王沈高中前听说过的任何重大灾难都很难造成这么多的伤亡。
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意，而且罪魁祸首是贺茂道一转变成的怪物，但如果他从未打算改变御守夫人命运的话，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可纪明雪这么一打岔，那岂不是把这份深沉地自我反省变成一个大晚上一个光棍的蠢蠢欲动了么？
真要说起来，安多拉还真的挺漂亮的，想成为她男朋友的人估计加起来能绕维尔纳岛一圈了。
“是吗？我从来没见你在想异性的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那是在想异性吗？”王沈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义愤填膺：“我那是在思考人生的哲理、反省自身的不足，老子曾经不是说过么？每日三省吾身！”
“那是孔子说的。”
文化常识一如既往地有所欠缺，这是她熟悉的王沈。
这个发现让纪明雪稍稍安心了一些。
“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怎么样都好，重要的是这句话的意思！听听你说的，搞得我是那种半夜偷偷摸摸地yy别的女生的不法分子一样。”
“唔，这一点我倒是可以替你作证。”
纪明雪信赖的眼神让王沈多少有些感动，正当他打算感谢对方的信任时，纪明雪补充道：“我知道的，你只对殴打老人感兴趣。”
“不要再把这些陈年烂梗拿出来了！”
“抱歉，毕竟我关于安多拉的记忆也消失了，所以也暂时无法确定她的身份。”
“唉，这倒是件麻烦事，我还打算问她一些关于能力的问题呢。”
“所以说，你为什么之前要瞒着我们？”纪明雪话锋一转：“宁可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也信不过我们么？”
“那倒不是。”
“那是为什么？”纪明雪追问。
虽然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从话题的推进的速度中，王沈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急切。
“那主要是因为……主要是因为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你知道吗，当你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由自主地往上瞟。”
王沈头上冒出了一个感叹号。
他隐约觉得这次纪明雪似乎是动真格了，以往她就算识破了自己谎言，也通常不会刨根问底，把他逼入死角。
“而只有瞒着我们盘算着什么的人才会说谎。”纪明雪凑得更近了一些：“比如说，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改变我们之中某个人的过去。”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而这片突如其来的沉默，便是肯定她猜测的最好证明。
纪明雪觉得王沈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一旦他盘算着什么，身边的人立刻就看出端倪。
“我之前听陈曦说，你让她帮你找过关于欧米伽父母的资料。”
那是在他们突袭了克鲁兹瓦实验室之后的事，即便对稻草人来说，活捉克鲁兹瓦也是大功一件，可王沈索要的报酬却出人意料。铯凡特隔离区的资料已经被全部封锁了，哪怕以陈曦的身份，想要找到当年红十字会的人员名单也并非易事。
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可放在王沈身上就不同了，当一个人拥有了回到过，改变自认为的遗憾时，对其他人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女朋友自然是纪明雪随口编造的身份，但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没有一丝一毫关于安多拉的记忆，她无从判断安多拉曾经在他们身边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她是敌是友，又和王沈之间进行过怎样的谈话。
但从王沈刚才的反应判断，也许在一天或是几个小时之前，安多拉可能还在这里。
而也许有一天当她缓过神来时，关于欧米伽的一切记忆也会像安多拉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如果王沈不提起，其他人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记忆的缺失。
“啊，我的确拜托过她这件事来着。”
“而你所谓的反省，从来不认为自己的目标是错误的，有待商榷的仅限于手段，我说的没错吧？”
王沈没有回答。
他现在的思绪很乱，但内心的某种想法却又让他意识到纪明雪是正确的。
也许他此刻在意的是72这个扎眼的数字，假如地震与伤亡没有发生，那么他大概会和之前几次那样很快将其抛之于脑后。
“我大致了解你的态度了。”
纪明雪点了点头，没有逼迫王沈表态，她知道一时的许诺终究是虚妄的。
“这毕竟是你的能力，我没有干涉你使用能力的立场。”
没头没尾的谈话。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正当王沈打算说些什么来缓解沉寂而尴尬的气氛时，纪明雪已经消失不见了。
时间似乎产生了一闪即逝的波动，屋子又回到了最初空荡荡的状态。
……
“主人。”
许久未发表过看法的浅浅忽然开口了。
尽管她认为早睡早起是不可动摇的好习惯，但在这种特殊时期，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发表自己的看法。
“您好像惹纪同学不开心了。”
“没有吧，我觉得她挺正常的。”
“那么，您觉得纪同学生气时应该是怎样的表现呢？”
第七十九章：距离（下）
生气的纪明雪？
王沈顺着浅浅的问题思考起来，事实上认识纪明雪这么久，他还从没见过的对方暴怒时的样子，或者说即便是愤怒，她也会充分管理好自己的情绪，来自军人的矜持让人很难猜测纪明雪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想不出来吧？”
浅浅进一步发问。
在她的数据库中，也从未储存过任何关于纪明雪表达愤怒的方式。
“嗯。”
“不仅如此，她高兴、难过时的行为您也并不了解吧？”
“这难道不是说明她的表达要比其他人都少很多么？”
“我并不这么认为，也许纪同学是用另一种含蓄的方式表达了她的心情，只是主人您没有注意到罢了。”
“比如说？”
“比如说，您当时从东区回到中央城区的时候，纪同学亲自去铁轨站接您了吧？”
“这有什么？不是朋友之间很普通的事么？”
“但那个时候，陈教练似乎将您和叶学姐的关系添油加醋了一番后告诉了纪同学。”
“那又如何？”
“您难道没有感觉到当您和别的女孩子传出绯闻时，纪同学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么？其实纪同学说不定很在意这些绯闻，但是碍于面子，她又不会直接对你说起这些事。”
“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你的猜测吧？……不对，浅浅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该不会是中病毒了吧！”
“我的职责是保证您的茁壮成长，而在您的年纪这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根据资料显示，如果您一再回避这件事，它就会逐渐成长为您心中的阴影，久而久而有可能导致社交恐惧症、异性恐惧症之类的症状，所以我认为这件事迫在眉睫！”
浅浅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
而她觉得对于王沈来说，这件事要比其他事更加迫切。
因为无论用她搜集来的哪一种评判标准来看，纪明雪无疑都是完美女友的人选。
家世，满分。
颜值，满分。
性格，满分。
从某种意义而言，纪明雪为了维持自己一贯的形象，心思要比其他人更加缜密，如果处于恋爱之中，她就是那种懂得保持刚刚好的距离，既不会把男友逼得太紧，也不会让两人的关系显得若即若离的那种模范女友。
一旦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所以浅浅感觉非常急迫极具使命感的那种急迫。
为此，她每天都在更新自己关于恋爱方面的专业库，网络上流传的所有文献、音频、影视资料都被她保存在了数据库当中，而根据种种数据库的总结以及纪明雪展现出的种种迹象，她判断纪明雪对王沈有意思的概率超过了80%。
“八成，而且这是保守的估计。”
“这个数据是哪来的？我觉得肯定是你想多了。”
王沈平静的反应让浅浅很想一把把他的脑袋摁在桌子上摩擦以提高他对这件事的认识，她终于深切体会到了网络上形容的“急死人的当事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就拿她来车站接我的这件事来说，你倒说说她究竟有何目的？”
“展示正宫的威严。”
“噗！”
“而且还能以这种方式了解自己的对手。”浅浅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以纪同学的性格肯定不会做出争风吃醋的行为，所以找到时机观察对手是很必要的。”
“你倒说说有什么必要？”
“在必要时暗杀对手。”
“别胡乱给别人按上病娇的设定啊！”
“不，这和病娇有本质上的区别，我搜索过关于病娇的注解，所谓的病娇指的是在处于精神疾病的状态下与被某事物强烈吸引无法自拔的人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特征，有点偏向占有欲又有极端的思想或行为。”
浅浅停顿了片刻，给予王沈足够的理解时间，接着开口说道：“在纪同学身上，这么做并不是原因并不是出于精神疾病或是个人强烈的性格，她会这么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是一名冷血杀手。”
“快给稻草人道歉！虽然他们一部分工作内容确实类似职业杀手，但那也是为了维护和平的必要手段！”
“总之，这样一来，纪同学就既展示了正宫的威严，也观察了对手以便后续的暗杀。”
浅浅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推理有什么错误的地方这都是基于网络上无数的数据与资料的推论。
“我觉得你看的资料绝对有问题！”
虽然王沈并不是恋爱大师，但是他敢肯定纪明雪绝对不会进行暗杀行动。
“不，是您过于天真了。”浅浅并不认同王沈的观点：“女孩子的心思可是很难琢磨的，尤其是像纪同学这样表面上完美的女孩子，就更让人难以琢磨了，根据这条定律，就算她做出了暗杀竞争对手的行为也在意料之中。”
“关于女孩子心思琢磨这一点我已经完全感受到了。”
王沈认同地点了点头。
浅浅是超级人工智能，但严格意义来说也是女孩子，而她刚才正在一本正经分析纪明雪谋杀别人的可能性。
唯独这一点王沈可以肯定，纪明雪绝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
“您看。”
浅浅发送来了一段影像资料。
那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寂寥无声的走廊回荡起了空洞的脚步声。
“这是……？”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探头的视野之内。
人影赤着脚，右手拿着反着银白色光芒的唐刀，路过时，她抬头看了一眼探头的方向，不只是不是错觉，王沈隐约看见纪明雪眼中闪烁出了一丝红光。
这条走廊王沈似曾相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走廊尽头是陈曦的房间。
刀下留人！
王沈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尽管他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纪明雪突然间把陈曦当成了暗杀目标，但他还是率先行动了起来。
“有话好好说！不要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啊！”
一时间，长长的走廊中回荡着王沈的呐喊。
陈曦：？
纪明雪：？
一脚踢开门后，王沈迎来了两个莫名的眼神。
纪明雪挥刀的动作停顿了在了半空，刀刃之下，是一个比一般土豆大了一整圈的变异品种。
“有什么事吗？”
“打……打扰了。”
浅浅，你算计我！
然后此刻浅浅却失去了音信。
“你来的正好，既然你不打算休息，就过来帮我们切土豆吧。”纪明雪指了指旁边一箩筐的变异土豆，面色如常。
第八十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们在干什么……？”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陈曦晃了晃手里的食谱，自心灵力场扩散开来之后，他们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麻烦此前稻草人或是星耀的形成都事先经过了安排，而现在不仅酒店全部关闭了，就平时她根本看不上的平明餐厅也全都陷入了关门状态。
紧接着，所有人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各个高中，并没有开设过烹饪类的课程，他们这些各个学院的精英们竟然都不具备最基础的生存技能，众人之中只有秦教官在野外求生训练时进行过烹饪而她的烹饪理念可以总结为“遇到任何食材，只要拿到火上烤一下再撒点盐就可以吃了”。
吃了几天烤得半生不熟的各种食物之后，陈曦终于受不了了。
她还不信她这么一个科学领域的天才人物还学不会做饭了！她觉得只要抱着进行化学实验般严谨的心态，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事能够难倒她……
“首先她就先被切肉难倒了。”
纪明雪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对方。
“那有什么办法嘛！到处都鲜血淋漓的，不仅会搞得手上黏糊糊的，而且那味道得洗好久才能洗掉！”
陈曦说得理直气壮。
当她和宰杀好的鸡对峙了片刻之后，她意识到果然还是总指挥适合。
指挥适用于各个方面，就连做饭也不例外她之前光顾过的每一家高档餐厅都有主厨，主厨往往并不亲自动手烹饪，他们是厨房的最后一道防线，负责把控菜品的质量，一名优秀的主厨既是餐厅的大脑也是灵魂人物。
“我可没听说过连肉都不会切的主厨。”王沈也加入了吐槽阵营：“还有你，你不也是千金大小姐么？”
“那是因为……”
纪明雪用手背抹了抹一把嘴角：“你不觉得这么做非常解压么？”
“解压？”
“比如把它想象成讨厌的人。”
纪明雪瞥了一眼拔了毛的鸡，手起刀落，鸡脖子瞬间断成了好几截：“这样一来心情就好多了。”
浅浅，我觉得你说的没错。
王沈看着缺少了脑袋的整鸡，陷入了沉思。
这人绝对有成为病娇的潜质！
“哼哼，我昨天邀请小雪她还不来，今天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改变了注意……嗯，果然是因为她终于想通了，自己动手的重要性。”
“但我看你自己完全没想通。”
王沈指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一副监工状的陈曦，这个人甚至连土豆都不愿意切。
“别为难她了，她就是那种切个土豆都会切到手的弱鸡。”
纪明雪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喂，我忍你很久了！”陈曦叉腰：“不要以为切了几个土豆就了不起了，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抱怨个不停！我可是在认认真真地研究菜单好不好！”
“你研究出了什么成果了？”
“当然是在看辣子鸡的配方了，这可是传统美食！你们两个不要打搅我，我正在研究这个八角和香叶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你慢慢研究。”
王沈娴熟地拿起土豆，用刀削起了土豆皮，如果有专门的工具的话，工序会简单不少。纪明雪盯着王沈看了半晌，逐渐停下了手上的工序虽然同样是削土豆皮，但她基本是直接削去了一整块，一个土豆大概浪费了近四分之一。
“以前削过？”
“那当然，像我们这种平民，从小就学过这些技巧。”王沈边削别说道：“我小时候经常去小区的大叔大婶家蹭饭，但是光蹭饭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会在他们做饭时帮他们打打下手，就比如你刚才切鸡脖子的方法就完全不对。”
“哪里不对？”
“你看。”王沈捡起砧板上断成两截的鸡脖子：“切的时候要把淋巴去掉，还有切鸡肉的时候不能随便乱切，你这完全是仗着刀快，要是换了普通的刀具，你这一通蛮力下去，碎骨头肯定崩得到处都是。”
“首先把鸡腿和鸡翅切下来，然后这里是鸡胸肉，切下之后将整只鸡一分为二，接着按照骨头的方向，顺着将鸡肉切成差不多大的小块，来这一半给你，你试试……”
纪明雪：？
眨眼之间，一排齐整的鸡块坐落于砧板上。
“很好。”
王沈欣慰地拍了拍纪明雪肩膀，就如同师傅看待出师的学徒一般，尽管两人之间“师徒”的关系仅维持了不到半分钟对方就无师自通的切鸡肉的诀窍。
想当年他一个人摸索了半个月才掌握了这种技巧。
所以说，天赋好的人，他切个鸡块都比普通人学的快。
“没什么好的。”纪明雪非常淡定：“这要比解剖尸体简单多了。”
解剖时不仅要掌握好下刀的位置和力道，同时还要对人体结构非常了解才行。
“还有，如果你再把黏糊糊的东西抹到我衣服上，下一个切的就是你了。”
“误会，误会。”
王沈赶忙将手移开了纪明雪的肩头。
陈曦暗中观察着两人的互动。
其实吧，她一直感觉纪明雪对王沈有意思从刚才纪明雪对于王沈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如果换她把沾了鸡血的手拍在纪明雪衣服上，迎接她的应该是一记结结实实的过肩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发现纪明雪对于王沈的容忍度出奇得高。
然而她并不做声。
因为她突然间想明白了纪明雪之所以大半夜响应了自己的计划，也许并不是因为她大彻大悟明白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也不是因为大晚上睡不着觉闲着没事干……从她刚才那手起刀落的架势，估计是和王沈之间发生了些什么。
现在的纪明雪，可能只是单纯地想切点什么发泄一下她情绪。
“说吧，你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陈曦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我准备先把鸡肉焯一下把血沫撇出去。”
王沈挽起袖子熟练地把鸡块放进一个盆子里。
“我说的不是这个！”陈曦脸一黑：“我说你下一步打算回到哪个时代！”
“还没想好。”
王沈想了想：“有可能是瘟疫爆发前的铯凡特隔离区吧。”
第八十一章：凡人
“果然啊。”
意料之中的回答。
当一个人拥有了穿梭时间的能力，改变过往遗憾的念头便会如影随形，只是陈曦不明白为什么纪明雪会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如果改变了铯凡特隔离区发生的一切，救下了欧米伽和她的父母，并且提前在几十年前的非联邦便干掉了克鲁兹瓦，那么按照另一条时间线的流程，也许关于欧米伽的数据芯片便不复存在，几个月前东区的抢救事件不会上演，而欧米伽或许会像白狼、安多拉那般从他们的记忆中完全消失。
与此同时，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欧米伽也许和她的父母过上了和平安定的生活，那是他们期望中欧米伽本应该获得的生活。
“看来你完全没有明白我之前那番话的意思啊，所以才说这种能力掌握在一个人手里实在很危险啊。”
陈曦看着食谱，就地想出了一个比方：“举例来形容的话，大概就和往辣子鸡里面放西瓜一样危险。”
“你这个例子本身就有问题吧。”
“如果你能阻止克鲁兹瓦的人体实验，欧米伽便不会被当作实验对象，她的父母也不会遭到克鲁兹瓦的谋害，你能确保他们离开铯凡特隔离区，会到亚联邦过上安定生活……你大概就是这么想的，没错吧？”
王沈不置可否。
而他也不明白这么做究竟有什么不对。
既然他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回到过去改变既定的历史，将时间线引导向幸福的方向……如果这份能力真的是小叔希望看到的结果，那么他一定寄希望于自己能改变过去的种种遗憾，其中，也包括老爹遭到通缉的那段一段历史。
“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啊！”
“那你倒是说清楚啊。”
“就算欧米伽的父母带她回了亚联邦他们也不可能按照你的想象幸福地生活下去，还记得你让我帮你找了当年红十字会的志愿者名单么？我顺便还查到了一些别的内幕当年及时撤出铯凡特隔离区的红十字志愿者回国后不久都患上了各类病症，没多久就都英年早逝了，那可是席卷了非联邦六分之一人口的瘟疫，你以为有几个普通人能真正从隔离区里安然归来？”
“胡说，我自己也查过相关报道，根本没有类似的报道。”
“是啊，刚才都是我瞎编的。”陈曦面不改色：“但是也有这方面的可能不是吗？也有可能欧米伽的父母后来患上了重病，回国生活不久之后整个家庭就迅速崩溃了。”
“那就再回去一次找到病因。”
“没用的，也有可能他们回国之后又遭遇了别的事故。”
“你把事情想的太悲观了。”
“根本就是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即便已经造成了72人的伤亡，却只是认为问题出在了手段上，那么你觉得对于这条时间线上的千代姐来说，她会比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更加幸福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哪里显而易见了！对这条时间线的她来说她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母亲的死亡，对她来说，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直到你刚才让她明白了真相之后反而让整个御守一族背负起了那场地震造成的死伤，因为那是你执意要去改变时间线才引发的灾难！”
“那么只要再回去一次，改变那场地震不就可以了？我已经有所准备了，这次即便再遇到那个怪物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所以说你根本就没理解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吧，就算你回去了一千次，就算你最终真的把时间线改变成了你所期望的样子，但是到头来你只不过是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罢了。”陈曦瞪大了双眼，极为罕见地在王沈面前摆出了盛气凌人的态度：“你以为阻止了当时的克鲁兹瓦就能让欧米伽过的更幸福么？那只不过你一个人心潮澎湃的自我满足罢了！”
“自以为是地介入别人的命运，强行把你一个人想法套用到所有人身上，但事实上，你连时间线改变后会引发怎么的后果都搞不清楚你既无法断定欧米伽的父母是否在隔离区有没有染上疫病，也无法断定他们回国后会过上怎样的生活，即便如此，你仍然一厢情愿地试图介入别人的命运，所以你才会造成本不应该存在的伤亡吧。”
“因为你从来没见过他们，才会觉得72这个数字不痛不痒，如果把那些人换成你的邻居、你的朋友和那些你熟悉的人，你还能如此坦然地面对自己随意介入别人命运所导致的后果么？”
“那难不成什么都不做么？”
“你获得的可不是一个‘新玩具’或是稍微强大的一点能力。”陈曦说道：“这是足以改变任何人命运的能力……不，准确地说这已经超越了超能力的范畴了。”
过去的超能力对他们而言，只有强弱之分，然而王沈此刻掌握的能力却已经成为了规格外的存在，在陈曦看来，王沈甚至完全不需要和天蝎交手，他只要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改变一件过去发生过的既定事实，或许此刻他们所面临的危机就迎刃而解了。
但也正是这份力量的强大，才更加剧了陈曦的担心。
因为一旦时间线发生了变化，他们的认知和记忆也会发生相应的改变，就如她此刻记不得白狼和安多拉存在过一般，所有的改变都是在悄然无息间发生的，只有王沈一个人知道哪些事发生改变，又产生了怎样的后果。
也许有一天她一觉醒来，会突然间发现自己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当中，有可能她根本意识不到周围少了哪些人，因为对那时的她而言，一切如常。
甚至她现在就不禁担心，除了白狼和安多拉之外，是不是已经有别的人消失了。
“这根本就是神灵的力量。”
陈曦知道，作为一名科学领域的领军人物，本应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找不到别的能够形容这一能力的方式。
对于得到了这种力量的王沈来说，一切事物都变成了一个棋盘，他可以拨动棋盘上的每一枚棋子，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还是未来的。
“而你错就错在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了那个角色，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拥有去改变别人命运的权力。”
第八十二章：回忆之钥
“噗噗，被完完全全地教训了啊。”
从陈曦的房间出来后，纪明雪掩嘴偷笑，她心中莫名有些畅快，她向来不属于争吵派，在稻草人的时候，他们比较崇尚最终用武力值决定问题。然而在同一批新人里，陈曦的武力值毫无疑问处于垫底水平，所以她把多出来的技能点全都点到吵架的天赋树上去了。
当然，用陈曦自己的话来说，那叫争辩。
而纪明雪已经许久没见到陈曦生气了和人盛气凌人和人争论，因为自从成为了稻草人的指挥官之后，陈曦便走上了腹黑派的道路，把明面上的争执转变成了在背后捅刀子等行为。
这场争论的胜负最终无疑与王沈的败北而告终，纪明雪觉得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王沈没有事先做好准备，而一旦陷入了遭遇战的处境，没几个人能在嘴上功夫方面赢陈曦。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私下里好好准备准备一下再去挑战她吧。”
纪明雪嘲讽意味十足地说道。
“不，我觉得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王沈一向认为自己是一名善于虚心求教的选手，而且他并不认为刚才他和陈曦之间产生了不愉快的争吵，反而是陈曦给了他另一种看待问题的方式。
比如说，改变了既定的历史后，事情也可能朝着他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除非他能无限去修改别人的命运轨迹，而这种上帝视角般的改变似乎的确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至少欧米伽从未拜托过他这件事。
甚至在欧米伽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多少关于自己父母的比例。
“而且我突然想明白了另一个件事。”王沈左手支着下巴，说道：“你什么时候和欧米伽的关系这么好了？”
纪明雪所有和欧米伽的相处都限于维尔纳岛的那一段经历，虽然纪明雪偶尔也陪着周珂一起带欧米伽出去游玩过，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没有好到一想到欧米伽可能从自己的记忆中消失时便恼怒不已的地步。
况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能和自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总要好过由他们这些半吊子的监护人轮流看管。
“不行吗？”
纪明雪的笑意消失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王沈依然记得四院联赛过后，纪明雪大清早摸进他房间时的谈话，那种离奇的谈话必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遗忘。
“你说过九年前的事是你来到这条世界线的契机，如果当年的事件被改变了，现在的你，会变成什么样呢？”
回应王沈的，是长时间的沉默。
半个小时之前，他的沉默印证了纪明雪心中的猜测，而现在，纪明雪的沉默同样印证了他的。
浅浅分析的没错。
纪明雪是一个非常含蓄内敛的女孩子，童年加入少年兵计划更是让她练就了一副扑克脸，无论心中怀揣着怎样的情感，都不会让别人洞悉到她的所思所想。
“如果切断了那时的契机，‘你’就不会死，我也不会阴差阳错地获得你的能力，也不会产生要去中央城区的决心。”
那么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他不会成为星耀的首席生，不会加入能力者协会，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一切对于他不过是隔壁的天然气爆裂。他不会了解到灾厄的存在，不会被黑帆定义为通缉犯，也不会与白狼决战，有或许他和纪明雪一辈子都不会产生交集。
纪明雪会奋战与灾厄斗争的第一线，而他将成为一名不错的《泰坦》职业选手，在一些比赛中崭露头角，拥有一些粉丝，每天为新副本和业余联赛默默训练着。
“而换句话说，你会消失吧。”
毕竟从一开始，此刻的纪明雪就不属于这一条世界线。因为九年前的事件，她被给予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那也没什么不好。”
纪明雪轻巧地说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也完成了职责。”
她当初在稻草人接到的最后一个指令，是伏击王沈，那时的她，大概就和依照诺克斯博士的指令，率领海神突击部队围剿天蝎的阿尔法大抵相同。
那么既然确保了这个世界线的危机消除了，作为稻草人的一员，光荣退役似乎也不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
“这样啊”
王沈与纪明雪对视着：“我觉得陈曦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在于，我试图用自己的想法左右欧米伽的命运轨迹，但九年前的事是不同的。”
唯独九年前的事只关乎他自己，即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遗憾，也是一切旅程的起点。
尤其是四院联赛后纪明雪告诉了他自己的秘密时，那份遗憾便成为了永远无法弥补的状态。
因为据他所知，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但是，他此刻手里却握住了另一把能够消除遗憾的钥匙。
纪明雪没有说话。
她一时间也无法言明此时的心情，尽管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当一个人得偿夙愿时，却又会诞生额外的奢求，这年来，她也设想过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的生活究竟会变成怎样的模样。
她觉得，那一天应该已经近在咫尺了。
空闲出的时间，或许能弥补她生活中一直以来缺少的那个部分，偶尔她也想过让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下去。
然而这一次，主导权似乎并不在她的手上。
也许下一秒，这段漫长的旅程就要结束了，她曾经算是半只脚迈进了死亡的大门，但却在她还未来得及看清另一个世界的景象时，沈奇便将她带来了这里，最终又由沈奇的“儿子”将她送回另一端……
“那么，你想留下么？”
“嗯？”
“你说的没错，果然人还是要向前看啊。”
“我没说过这句话。”
“我这不是给你找个台阶下么？别在意这种细节。”
“不需要。”
“不需要也得要。”
王沈转身，朝着纪明雪扬了扬手，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你也好，陈曦也罢，其实你们压根就不了解我的能力吧？”
“她说没错，这的确是超乎想象的能力。”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我们进行这段对话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回过那里了。”
第八十三章：睡前故事（上）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了。
王沈觉得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最后一句话自然是谎言，他现在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回到九年前的时间裂隙，即便有一天他真的回到了那里，又将以怎样的心情对待昔日的纪明雪。
在想清楚这些事之前，王沈决定好好睡上一觉。
他伸了个懒腰，仰面朝天地朝床上躺去。
下一秒，王沈捂着自己的屁股弹飞了一米多高。
有人打算暗算他，一切证据都指向了从被窝里露出来半截的尾钩。
“欧米伽，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刚才心里别有所想，才没发现辈子里的异常，一把车开被子之后，欧米伽气鼓鼓的表情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内。
“你说话不算数！”
“啊？”
欧米伽的指控让王沈陷入了迷茫，他一时间没能想起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食言了。欧米伽的出现非常奇怪，她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以往的这个时候她早就进入梦乡了。
难不成是之前在维尔纳岛答应要带欧米伽去吃大餐的事？
可是他也无能为力，尽管天蝎的心灵力场并未波及维尔纳岛，但作为“人类最后的阵地”，各个豪华餐厅的主厨们早就各奔东西了。
“要不，我明天给你做辣子鸡吃？”
王沈试探性地问道，打算以此进行弥补。
他不止一次提到过，欧米伽真的是一个非常让人省心并且非常好养的小姑娘对衣着打扮从不挑剔，只要喂饱了就很听话，和周围人相处也十分融洽。
“不是这件事！”
欧米伽气势汹汹地瞪着王沈：“我都听到了，你打算丢下我独自逃跑！”
“嗯，这件事我已经深刻地反省过了。”
王沈并没有避讳这个问题，毕竟刚才陈曦的嗓门不小，在寂静的深夜，她的声音在走廊里久久回荡着，可能不止听觉一向灵敏的欧米伽听到了，估计就连秦教官、御守老师住在隔壁的人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欧米伽，接下来是非常严肃的谈话。”
欧米伽没有说话，她的尾钩威胁似地在王沈面前晃了晃，倘若王沈说出了不和她心意的话来，她就会立刻切换到攻击形态。正是因为此前将王沈当做了重要的人，所以在得知王沈打算抛弃她的时候，才会更加气愤和难受。
“是关于你父母的事。”王沈说道：“你想没想过像别的同龄人那样在父母的陪同下去学校上学么？”
“没有！”
干净利落地回答。
在她的记忆之中，从未出现过关于父母的记忆片段，自她记事以来便身处实验室里，为数不多关系不错的同龄人，都在不久之就消失不见了。实验室的看护者们说她的朋友们已经完成了测试，回到了各自的家中，但也有别的孩子看见她的朋友们被带进了某个房间之后便再也没出来过。
所以对欧米伽来说，她的童年并不是步入学院，而是与各种各样的野兽厮杀搏斗。
她之前了解过同龄人的生活，她觉得那些坐在教室里的同龄人看起来有些不跳聪明的样子，而她也从未向往过那样的生活。
“我明白了。”
王沈叹了口气，果然陈曦说的没错。
对于从未见过父母的欧米伽而言，亲人的概念本身就是模糊的，让她重归平淡的生活可能只是自己粗浅而想当然的念头，人们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给不同年龄段的孩子贴上标签，站在上帝视角“引导”他们。
但他此前并未考虑过欧米伽真正期待的生活是怎样的。
“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你不会被送去任何地方？”
“真的？”
“但是上学还是要去上的。”王沈话锋一转：“别想借机逃课。”
“可是……”
欧米伽撇了撇嘴，她并不喜欢学校生活：“可是那里很没意思。”
尤其是学校的饭菜实在比不上浅浅姐姐的手艺，那些苦青菜明明难吃的要死，食堂的大婶伙夫们还那么抠门，她根本吃不饱饭。
“那是你没有理解上学的真正意义。”
王沈说道。
“上学真正的意义？”
“嗯。”
王沈点了点头，事实上他认识的人当中没有几个同学热爱上学，然而又没有能够逃过这个轮回。
但在毕业之后，一些人忽然理解了上学的含义。
“让世界感受痛苦，不了解痛苦的人，就无法理解什么是幸福！”
“可能吗！”纪明雪直接破门而入：“不要听他胡说八道，那肯定不是上学的意义。”
欧米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只是她觉得让世界感受痛苦的方式还有很多，而且也有很多直接了当的手段，比方说，把那些孩子和狮子、鳄鱼关在一个房间里，痛楚要来得快上许多。
纪明雪觉得吧，欧米伽首先学会的是用正常人的脑回路思考问题。
“不过你可以放心，看来他已经想通了。”
“倒是你，你刚才不是已经回去了么？”
王沈斜眼看了一眼纪明雪。
第二次。
这是这天晚上纪明雪第二次来他的房间了，第一次是从窗户上溜进来的，第二次则是破门而入。
“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欧米伽附和道。
“你们两个！”王沈深吸一口气。
他可是刚刚和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怪物干了一架，就连他自己的记忆也变得有些缺失，身体也传来了久违的疲惫感，现在正是睡觉的好时机。
然而他迎上了欧米伽期待的眼神，最初帮助欧米伽调整作息时，他采取了睡前故事这种经典的战术。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王沈铺好床，摆好枕头，又搬了张椅子坐到了床边：“你也来试试吧，没准管用。”
半开玩笑的口吻，却没想到纪明雪居然真的躺到了欧米伽身边，她安顿好欧米伽，盖好被子，接着与王沈对视一眼。
“好了，开始吧。”
“你来真的啊？”
“嗯哼，正好对你讲的故事……不对，应该说为了避免你继续误导欧米伽，我必须监督你的一言一行。”
“好吧，我想想。”王沈无奈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这是一个发生在九年前的故事。”
第八十四章：睡前故事（下）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和上学有关的故事。”
王沈试图将两个话题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即便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每到午夜梦回，当时发生的画面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眼前，他记得自己走过进小区时所看见的每一个细节。
放学归来的小学生聚在花坛附近进行着复古的打弹珠游戏，a栋经常让他去蹭饭的老太太左手拎着一只宰杀好的鸡，右手的塑料袋是大葱、蒜和土豆。
楼下停了一辆不常见的军用吉普车。
他和往日一样乘上了直梯，然而当电梯门敞开之时，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孩子斜靠在安全通道入口，她娴熟地使出了擒拿术，不出几秒便摁住了他的胳膊。
“别出声，跟我来。”
只要想起那时的记忆，王沈耳边便会回荡起当时近在耳边的声音。
那时老爹并不在家，小叔也出了远门，所以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将这段惊心动魄的事说给任何一个人听。尽管安全到家后就立刻给老爹发去了邮件，但王沈记忆很清楚，接到回信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当电梯门敞开时，他似乎被拽入了另一个世界。
与其说说是突然心血来潮讲起的睡前故事，倒不如说是站在门的另一端，重新审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时至今日，他了解到了一些暗含的信息。
比如说，灾厄是小叔一手扶植起的组织，如此看来，小叔当年的“失踪”，似乎也未必仅限于巧合了。
后来的平静，也许是小叔陷入了挣扎，也有可能是他获得了纪明雪的能力之后让小叔产生了新的想法。
而在那整条记忆链中，还存在着一个他不愿意回想起的片段。
在登上楼顶的过程直至纪明雪受了重伤之间存在着一个断层仓促的脚步声、刺耳的枪击声、粗重的喘息声一时间交汇在了一起，他在攀爬着一条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阶梯。
每当他迈上一层阶梯，模糊的记忆也在一点一点复苏着。
现在他了解到，当年的纪明雪即便是同龄人，也是货真价实的能力者，而对于拥有操控速度能力的她来说，在单兵作战时受了重伤本就是天方夜谭。
现在回想起来……
当时纪明雪究竟是为什么受伤的？
重伤她的究竟是什么人？
是能力者么？
是灾厄的干部么？
在维尔纳岛一战过后，稻草人收录了灾厄所有干部的资料，那个的人会不会就是其中一员，有没有可能是他遭遇的干部中的其中一员？
当故事进展到这里时，王沈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九年前的记忆对他而言本应该记忆犹新，他理应记得每一个细节，其中也包括纪明雪在解决掉了第一批敌人之后，撞开了通往顶层的安全通道。毫无疑问，纪明雪的负伤是在安全通道通往顶层的过程，可是……
接下来的记忆却如同遮上了一层迷雾。
如果当时遇到的是灾厄的某一位干部，那么在维尔纳岛交手时，他应该立刻就能想到才对。
当时……
出现在安全通道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
“就差一点了”
与杂乱无章的声响相比，后来的说话声显得轻盈而宁静。
就像是已经等待他们多时了一般。
安全通道的通风窗照进了刺眼的强光，接连的枪声引起了市民的恐慌和警方的注意，警笛声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了进来。
王沈下意识地用手臂遮住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适应了刺眼的光线。
女子长发及肩，腰间别着一把古朴的长刀，她在强光之中俯视着正在赶往顶层的他们。在若干年后的今天，王沈见过女子的佩刀。
概念武装布度御魂，御守一族代代相传的神器。
“走，不要回头。”
纪明雪压低了重心，右手握紧了唐刀，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很遗憾，这是你必须承受的命运。”
女子开口了。
“无论重来多少次。”
“无论以什么方式重来。”
下一秒，刀刃出鞘。
脚下的台阶裂开数截，所处之地已然土崩外界，身旁的墙壁之上出现了一条平整的切痕，在拔刀的瞬间，整个大楼的顶端开始倾塌。
“结局，都是注定的。”
………………
王沈停止了这段让他毛骨悚然的记忆，之所以让他脊背发凉的主要原因并不是记忆本身，而是出现在他记忆之中的女子他很确信，自己在九年前从未见过安多拉，重伤纪明雪的并非千神度，也不是布度御魂。
当他重新审视这段记忆时，记忆本身却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发生了变化。
而且，虽然他依稀看见安多拉的嘴唇动了动，但那声音却不像是来自安多拉的。
比人类的声音更加空洞，无处不在，如同从虚空中而来……
这是，贺茂道一异变之时，他所听到过的声音。
安多拉没有死，也没有消失。
如果她早就预料到御守夫人存活会改变她的命运，那么他刚才所回想起的一切，会不会她留给自己的提示？
“怎么停下了？”
纪明雪开口问道，故事停顿在了昔日的纪明雪带着王沈撞开了安全通道的入口，直觉告诉她，之后发生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因为王沈的脸色变了。
这也是对方第一次对她认认真真地提起关于自己的过去。
“所以说。”
王沈缓过神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如果不好好上学的话，也许某天回家时就会遭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恶霸欺压！”
他临时改变了口风，匆匆为这个九年前的故事划上了句号。
“如果你是对欧米伽说的话，她已经睡着了在你说到自己被‘女恶霸’挟持上车的时候。”
纪明雪朝着蜷缩着身子并耷拉着尾巴的欧米伽努了努嘴。
如果用睡前故事来衡量王沈刚才所说的一切，那无疑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睡前故事，它成功让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姑娘失去了兴趣，很快进入了梦乡。
可是对于王沈来说可能就未必如此了。
对王沈来说，那也许是一个失眠故事。
第八十五章：夜曲（上）
“来吧，只此一次。”
纪明雪翻身下床，轻轻拍了拍她刚才躺过的位置。
“干嘛？”
“我教你一个快速入眠的方法。”
“快速入眠？”
王沈立刻心生警觉，他并不否认世上的确有这种技巧存在，而以他对纪明雪的了解，说不定他一旦躺下，对方便会掏出一个钝器猛击他的头部人们都知道，用钝器猛击被害人的脑袋是最简单快捷的催眠技巧，只要力气够大，完全能在5秒内完成催眠。
只是这个小技巧通常会带来脑震荡、失忆症、脑淤血或者直接死亡之类的副作用。
“不，我还是不睡了。”
“过来、过来，这是我在部队里学到的。”
果然！
王沈一听到部队就觉得肯定没什么好事，只有部队才会推崇这些雷厉风行的催眠手段。
可是纪明雪实在盛情难却，而且她邀请的神情和以往不同，她满脸期待。
“我丑话说在前面，用钝器殴打别人是违法行为。”王沈犹豫再三后开口说道：“我王沈劝你悬崖勒马。”
“钝器？你在说什么？”
纪明雪茫然地说道：“纪家人从来不使用钝器，我们学的都是锐器的使用方法。”
“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从理论上来说，锐器要比钝器的催眠效果更好，但相应的，致死率也更高。《柯南》告诉我们，不少受害者就在遭到锐器的催眠后永远地睡过去了。
“虽然当时学了一段时间，但还从来没实践过。”
“嗯，实践了的话，你现在应该就在监狱了。”
“我是认真的。”纪明雪说道：“在一些特殊部门里，失眠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它往往是强烈的心理压力造成的，不要小看失眠，如果长时间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就会演变成心理疾病，事实上有不少焦虑症和抑郁症都是从失眠开始的。”
“这么说你也失眠过？”
虽然依旧保持着警惕，但王沈还是躺到了床上。
他陷入了一种怪异的状态，明明身体上已经非常疲惫希望倒头就睡，可是精神却处于高度活跃的状态。
“没有。”
纪明雪摇了摇头：“对稻草人来说，倒头就睡时刻保持休息也是基本功之一，绝不能把压力和疲惫留到第二天。”
稻草人过往的行动往往是复杂的状况，比如在护送人质时，有时候连可供休息的床铺都找不到，到了那种时候，轮流休息的就得找个椅子靠着睡上一觉，在野外时，树杈上也是可供休息的场所。
“那时候我们因为响应了少年兵计划加入了稻草人，所以教官们对于我们的心理问题尤为看重，这个技巧是当初请来的心理专家教我们的。”
“比如说，用钝器击打失眠者的头部来帮助他尽快入眠？”
“你到底对钝器有多执着？还是说你想尝试一下被钝器击打头部的滋味？”
纪明雪斜眼看了王沈一眼。
“并不想。”
“我想想……大概是这样的。”
纪明雪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前微微倾斜，双手的手掌支在了王沈额头两侧，大拇指印在了王沈太阳穴的位置，开始轻轻揉动起来。
纪明雪的手掌冰冰凉凉的，王沈没有再说话，感受着对方手指有节奏感的转动。
纪明雪的说话声也压低了一下，变得如同耳语。
“因为稻草人的任务需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少都是不可饶恕的罪犯，无论目睹他们犯下的罪行或是亲手处决他们，都势必会带来心理层面的压力，最初的几次任务之后，不少人都会做噩梦，而一旦有人失眠，我们就会用这种方式帮助他放松下来。”
当初说是这么说的。
只不过他们那一批新兵心理承受力甚至让秦教官都对他们刮目相看，所以学来的放松催眠的技巧也迟迟没有派上用场。
李景因为能力的副作用，睡觉从不需要别人担心；金旅少年老成，早早就学会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即便他真的有一天失了眠，也绝不会让别人知道；陈曦作为众人重点关注的对象却坚强地出人意料，即便经常在现场干呕好几分钟，却还是一路坚持了过来。
至于王世之……
这个名字不提也罢。
“王世之到底怎么了？”
王沈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
他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当初在四院联赛之前，纪明雪就独自一人去给王世之扫了墓，至少证明纪明雪和王世之之间的关系应该不错。
“没怎么，他是个没心没肺的笨蛋，所以根本不可能失眠。”
“反正现在也显得没事，说说呗。”
“没什么好说的。”纪明雪稍稍加重了手指的力道：“只能说，对于逝去的事物更加重视，这是人的本能。”
“别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你这样我反而更睡不着了啊。”
“那就说说吧。”纪明雪忽然间低下头，认真地和王沈对视着：“你觉得，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抱着以杀死你为目的的人存在，那么她在什么时机动手比较好？”
气氛顿时陷入了死寂。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不过能够确定的是，对于王沈这种拥有吞噬别人能力的人而言，越早动手遭到的阻力便会越小，纪明雪觉得或许正因如此，沈奇和稻草人当初才会尽可能封锁一切关于王沈存在的消息。
但是，所有的封锁仅仅对这条世界线上的人有效，而她，则亲眼见证了另一条世界线上王沈最终的样子。
“所以这就要回到我刚才所说的了，王世之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笨蛋。”
作为王家未来内定的继承者，他是除了王院长之外为数不多知道王沈存在的人，相应的，在成为稻草人的一员之后，他应该能理解王沈潜在的威胁。
“可是那个笨蛋即便一次都没见过自己名义上的弟弟，但却坚信后者未来一定能走上正途。”
而在那个时间节点，她还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满怀仇恨的旅人。
“虽然那家伙是个笨蛋，但看人却很准。”
同样，在那个时间节点，王世之也是唯一一个看穿了她心中所思所想的人。
事实证明，王世之是正确的。
“你得感谢你的大哥。”纪明雪说道：“如果不是他的话，我或许在很早之前就回去东区‘找’你了。”
第八十六章：夜曲（下）
纪明雪突然觉得命运实在是奇妙，尤其是在见到了王沈之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一个细微的差距，就足以导致截然不同的未来。
对于王沈来说，九年前发生的事似乎一直是他的心结。
可对于纪明雪而言，在另一条世界线里，九年前则是一次失败的任务。
“那我的确地感谢他。”
王沈认同地点了点头。
毕竟在来到中央城区之前，他并不怎么能打，四院联赛上第一次与纪明雪的交手虽是险胜，却借助了天蝎的能力，如果将这个的时间再向前推移个几年，一切都未可知。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有幕后黑手之类的人在后面保护我。”
“什么样的幕后黑手？”
“比如说类似大头目那种超强的能力者。”
“也许吧。”纪明雪没有把话说死。
时间无法回到过去，能够对过去一探究竟的人，也终究只有王沈一个。
“不过你这个方法好像的确有用。”
随着纪明雪的低语和有节奏的揉捏，困意又一次涌了上来，王沈打了个哈欠，暂时也将安多拉的事抛到了脑后。
“那就别说话了。”
王沈闭着眼，纪明雪的耳语忽远忽近，既在耳边，却又有些缥缈。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拥有被人哄睡的待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纪明雪感觉到王沈的呼吸趋于均匀，在此期间，她一直沉默不语。她重新审视着王沈，在另一条世界线上，此刻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的人，是她们的头号目标，同时也是猎杀了上千名能力者，并毁灭了多个城市的罪魁祸首。
恍如隔世。
而直至意识到王沈的能力已经强大到足以改变历史的时候，纪明雪似乎想明白了一点。
这一条世界线和她所了解的世界已经天差地别，而在这条线上，最终能够阻止拉维什和诺克斯教授的是王沈，按理说她之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未完成的使命了。
她也本不应产生不安与郁闷。
如果这是一条漫长而未知的全新旅途，她突然有点想要了解到未来的风景，不再作为一名稻草人中隐姓埋名的保镖或是杀手，卸下所有的包袱，不再肩负旁人的期待，以她自己的心愿继续下去。
而纪明雪突然间意识到，她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王沈替代了上一条世界线上的自己，压力和重担全都集中在了后者身上。
以队友、朋友，或者是……
“睡着了……？”
纪明雪轻轻呼唤了一声，以确定王沈是否已经睡着了。
回应她的是一阵鼾声。
“王沈……？”
拇指停止了揉动，纪明雪缓慢地移开了手。
“……谢谢。”
秦教官说的没错，有些话在挡着别人面的时候的确难以说出口。
不，不只是言语。
她向前倾了倾身子，在无比安静的屋子里，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响。力场扭转，时间停滞在了这一刻。此时此刻，即便有人在外面偷看，也一定注意不到发生了什么，在其他人的视野里，她只是维持着原样罢了。
即便知道此刻没有任何人看着，纪明雪还是下意识地想要确保万无一失。
完成了这个近乎于偷偷摸摸的动作之后，她有些心虚地起身，轻轻抱起已经睡熟了欧米伽，从床上被抱起来之后，欧米伽的尾巴似乎有些不安地晃动了几下。纪明雪轻手轻脚地将给王沈盖上被子，悄然无息地离开了房间。
窗外的月色照进了屋子。
当脚步声以及最后一丁点细小的声响消失后，王沈忽然间睁开了眼。刚才房间里静得出奇，就连他也能听见纪明雪的心跳声，不过他觉得如果纪明雪再多停留片刻，或许就能通过他的心跳识破他的装睡了。
稻草人的心理学专家教会纪明雪技巧的确能让人放松，但如果想要立竿见影地起到催眠的效果恐怕还差点意思。
他也听人说过，当面对一个熟睡的人时，人们往往会情不自禁地说出心里话，因为那些话本就不是说给别人听的，而是让一直以来憋在心中的言语得以短暂地宣泄出来，而睡着了不会做出任何反应的人无疑是最好的听众。
所以王沈的计划本来是通过装睡来偷听更多关于王世之的过往，他多少也对于那位阵亡的“大哥”抱有好奇。
然而刚才在“一秒”间发生的事实在出人意料。
思绪有些混乱，他也一时间无法判断纪明雪是为什么要对他表示感谢。
尽管纪明雪用力场控制了时间的流速，但对于拥有相同的能力的他而言，这招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所以王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额头上传来的触感。
他仰面凝视着白色的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伸出被窝的右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在刚才传来触感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湿度。
“主人。”
浅浅适时介入了进来“这样的话，就已经证据确凿了吧？”
如果说前面的一切还能用“捕风捉影的暗示”来搪塞过去，那么这一次，方才印在王沈额头上的，几乎已经是明得不能再明的明示了，浅浅觉得如果王沈再无法理解个中意味的话，她或许就只能使用物理的方式让迫使王沈开窍了。
“不对，浅浅。刚才时间停止了住了吧，你是怎么看到的？”
“主人，您心跳速率提高了41%。”
浅浅觉得没有比这更直接了当的证据了。
“当然，如果您坚持要更具科学性的证据，我也能够通过此刻残留在您额头上的……调查出它究竟属于什么人。”
“不用了，浅浅。”
王沈丝毫不怀疑浅浅言语的真实性。
“那么，您……”
“浅浅。”
王沈非常严肃地打断了浅浅。
“如果您需要恋爱方面的咨询，我随时都能提供一对一的指导，我也可以将您的困扰在一秒钟之内发布到各个论坛上征求他人的意见……”
“不，浅浅。”
王沈又一次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来，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想说的是。”他转头看向窗外：“今天的月色真是迷人啊。”
第八十七章：新工作
“看来大家昨天休息得都不错啊！”
王沈一大早出现在餐厅时就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毕竟一个顶着黑眼圈双眼血丝密布的人嚷嚷着休息得不错实在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
“队长，你没事吧？”
手拿薯片的周珂代表整个小队对王沈致以慰问。
“没事，当然没事，我现在精神百倍，马上就能投入工作了！”
纪明雪昨天后半夜离开后，他的睡意就烟消云散了，事实上证明人在蠢蠢欲动的状态下通常难以入眠，所以他坐在窗边面对着月亮发呆，美其名曰是赏了一个通宵的月。然而现在并非中秋佳节，月色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是吗？那就准备工作吧，《泰坦》内部还有不少事项需要调查。”
纪明雪镇定地说道，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她的脸颊上出现了并不明显的红晕王沈失眠了，这意味着在她离开前，王沈是在装睡，作为拥有和她相同能力的选手，王沈自然应该也能觉察到她在时间停止时做了什么。
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到底。
如果王沈不说，那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如果王沈说了，她也会立刻否认。
“你们两个……”
周珂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了几次，开口问道：“是不是背着我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
“怎么可能！”
异口同声的回答，也让事情变得更加可疑，这次就连徐子清、李雅一干平时不怎么八卦的人都觉察到了王沈和纪明雪之间的反常。
不得不说，工作始终是一个万能的借口，早饭过后，两人用这个屡试不爽的借口防止了其他人的追问，唯一对此略微知情的陈曦睡过头了，而在她醒来之前，王沈便和纪明雪默契地连接了天网终端。
又一次上线时，房间的电视响着早间新闻，小迷妹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她身上穿着轻薄的背心和短裤，光天化日之下露着大白腿，一只手撑着脑袋，头也不回地对两人说了声早上好。
她在受人胁迫之下，过上了安稳而祥和的寄生虫生活。
不必工作，不必努力，甚至连乞讨的步骤都省略了，这段时间她只要稍稍向这间屋主的主人提出一些诉求，她合理化的建议便会很快实现。就比如她之前提出泡面对身体不健康，所以现在厨房里的冰箱里多出了煎饺、葱油饼之类的速食，就算从来没做过饭的人只要按照包装袋后面的步骤，也能很快产出不错的美食来。
除此之外，客厅的茶几上还准备了薯片和水果，虽然陪伴了她许久的老式收音机坏了，但娱乐设施却升级成了彩电和一整套的家庭影院，这让她觉得自己的收音机能够用寿终正寝来形容了。
根据以往的生活节奏，这个时间点纪医生会去上班，而再过不久，王沈这个自称私人侦探的家伙还会神神秘秘地出门。
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了，而她也不想了解得那么清楚。
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来打搅她堪比寄生虫的生活。
“我先去上班了。”纪明雪很快摸清了自己的处境，开口对王沈说道。
“好的。”
纪明雪走后，王沈默默观察了一下小迷妹。
这个人吃的薯片品牌和周珂早上吃的是一样的，他觉得这可能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现实与虚幻的呼应，而每当看着百无聊赖的小迷妹，王沈便觉得有些神奇。
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充满上进心的新时代都市女性转眼间变成了宅在家里的颓废宅女，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死亡”所造成的。
“今天没有案子么？”
小迷妹递过去一包薯片，提问之后，她享受地舔了舔嘴唇上站着的残渣。
“没有，但是你是怎么回事？”
“啊？”
“你难道不怕发胖么？”
垃圾食品和不运动，即便是王沈都知道这两者是女性苗条身材的天敌：“你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王沈试图唤醒小迷妹已经完全泯灭了的上进行。
“呵，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小迷妹吃得心安理得：“谁会迎娶一个乞丐？有时间考虑那些，还不如好好吃上几顿，说不定以后就要回去吃土了！”
“别妄自菲薄，你稍微打扮一下还是有盼头的？”
“那要不你把我娶了吧？我是个乞丐，你是个通缉犯，这两个身份挺好的，谁也不用瞧不起谁。”
对于这个话题，小迷妹似乎兴致缺缺。
“免了。”
“就是说嘛，你都有纪医生那种大美人了，怎么会看得上我呢？话说回来，你们决定什么时候灭我的口了么？”她试探性地问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你们决定灭口之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我抓紧时间多吃几顿好的，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给我几个没有痛苦死去的选项。”
这人已经完全自暴自弃了。
王沈放弃了唤醒小迷妹奋斗精神的念头她不但懒得努力，而且连警都懒得报，他和纪明雪离开了一天，也就是说在《泰坦》里足足过去了好几天时间，这名“人质”在此期间安分守己，甚至还在必要时帮他和纪明雪出门采购。
“那你先吃着。”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嗯？”
“你前几天出门调查的时候，有人来找过你！”
“……那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好几天没这么正式地说过话了嘛，电视剧的剧情稍微有点复杂，我都去记人物关系了。”小迷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怎么聪明，一不小心忘记一些事也很正常啦。”
“算了，你说是什么事吧？”
“那个来找你的人，好像自称洛先生。”
“他说了什么？”
“他有件事想要找你帮忙来着，我看他穿着光鲜，应该是个大雇主，对了……”小迷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开始在茶几上翻找起来。
翻找的过程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最终她在一次性纸杯下面找到了一张入场券。
“找到了！”
“这是什么？”
“演唱会的门票。”
王沈低头看了一眼门票上的信息，上面的时间让他眼前一黑。
距离演唱会开始，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时间。
不幸中的万幸是小迷妹在演唱会开始前想起了这件事。
“他还说什么？”
“他神秘兮兮的，说等你去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