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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剑聆风     大道清理计划txt下载     大道清理计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清静明德而致远

    竹柔在荀音和清笙的搀扶下,检查了太衍桌前的纸墨笔砚,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在书桌两丈之外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m.www.uu234.net

    太衍站在书桌前,将道袍广袖挽在肩上,他身后是玄恒带领着陈元等清河村人在清理现场,填埋坑洞。

    “可以开始了吗?”太衍问道。

    竹柔点头:“开始吧,你以什么为题?”

    太衍清声道:“贫道乃是修行中人,就以一个修行世界为题吧。”

    说罢,太衍便拿起画笔,摊开画卷,铺上镇纸,提UU小说墨。

    一点烟云落于白纸之上,四方飘渺陡开清寒长天。石台如玉点驻左右二列,绿叶花莲香沁八面蓬宣。

    一对彩翅飞展,皓皓明空之上,数只花蝶漫舞翩跹,丽翅扑闪之下,携起流光溢彩,星缀茕云。

    烟遮雾罩,柔风漫卷。一人峨冠博带,洒然飘至,脚踩莲叶随风动,身伴彩蝶舞长空。

    迷蒙点点,泡影重重。山高水远望之可见,楼台雨巷各不相同。

    笔勾栏,墨成钟,迢迢长路愈加朦胧。恍然惊得,见那日照横空。云开雾散,满卷惆怅倏然通。

    太衍收笔,在画卷左下侧题名曰:回梦游仙。

    接着,又沾墨赋诗道:

    烟寒雾洒尽朦胧,紫气阁台玉楼空。

    碎叶拂尘方归去,谁又嗟惜花容。

    星云飞渡旧巷里,霓裳渐隐日暮中。

    玉露未盛别蒹葭,清霜有意在凉风。

    里弄轻纱字如烟,便揽书香倚灯前。

    仙人即为座上客,不妨共我伴晨钟。

    “好了?”竹柔看着太衍动作,淡声问道。

    太衍摆摆手,道:“尚未。”

    说完,将画好的这幅放在一旁青石上压住,回身又铺开一卷画纸,提笔凝思。

    茫茫寰宇星彩如林,杳杳夜空清辉遍洒。一道波澜壮阔的天河蘧然分界开宇,浪卷星流。

    万丈灯桥渐次飞落,连通天河两岸,勾月沉星,霞彩凝云。

    漫天灵鹊衔枚展翅,鸣照银河,青宵万里垂悬叠璧,勾勒一把翠玉箜篌。

    太衍收笔,在画卷左下侧题名曰:织梦行云。

    再次沾墨赋诗:

    青宵万里展天河,茫茫运数岂无波?

    飞来彩织星万里,一朝落去总蹉跎。

    天外一曲箜篌引,唱尽逍遥怎奈何。

    且把七情抛洒去,呼来风云对天歌。

    “现在如何?”竹柔看太衍再次停笔,出声问道。

    太衍摇头笑道:“尚未完成。”

    然后,又将这一幅放到青石上压住,继续回身提笔。

    一缕天光破开重云,千山万水霞光氤氲。人间又开喧嚣,山中依然清静。

    昆仑万里,穹霄茫茫。山脉连枝,雾霭蒸腾。鸟飞兽走,万象具兴。

    山间修行之人朝饮清露,暮枕山河,参禅悟道,斩妖除魔。

    天地日盛,万法兴隆。高殿拜天地之道,山野崇大德至理。无为者无所不为,不争者无人与争。

    太衍收笔,在画卷左下侧题名曰:苍浪剑赋。

    又赋诗道:

    我有清风剑,跨海斩长鲸。

    平素诛不义,踏浪举浮萍。

    竹柔撑起上半身,问道:“好了?”

    太衍抬头看了看天,日已偏斜,凉风阵阵,便道:“再稍等一刻。”

    竹柔有些不耐,“你是想用数量来胜我?”

    太衍轻轻一笑,道:“请稍待。”

    说完,太衍挥毫泼墨,长袖飘然,笔转如意,运走龙蛇。

    峰峦叠翠,流云转动。一条瀑布如银河垂落,水光四射绽起虹光九霞。

    树屋静谧,花草含香,鸾鸟清鸣,岁月琢磨。

    小桥之上洞悉尘世,青鸾峰头堪破虚妄。莺声燕语翠繁,花鸟兽声不断。

    云聚云散,花开花落。只一方俗尘画卷,道尽了仙路风华。

    那边竹柔轻咳两声,嘴角溢出一汩鲜血,她焦急的看着太衍,问道:“好了没?”

    太衍看她一眼,走笔勾墨,道:“好了。”

    然后在画卷左下侧题名曰:玉水明沙。

    最后赋诗道:

    玉星疏落青鸾桥,信步折花免徒劳。

    懵懂不问前尘事,人间何处是逍遥?

    太衍将四幅画并排铺展在桌面之上,荀音与清笙一左一右将竹柔扶到桌前。太衍从左往右数道:“共为四幅,名为‘回梦游仙’、‘织梦行云’、‘苍浪剑赋’、‘玉水明沙’。”

    竹柔目光迷蒙,盯着四幅画卷,整个人都深深沉浸了进去。

    当太阳西下,晚风拂襟之时,竹柔方才从画中回神,目光看着太衍,问道:“你们这些气法修士,都是这样功行高致,文法兼具的吗?”

    太衍知道她问的什么,故而答道:“没有什么气法、力道修士的区分,修行之人要修心养性,也要强血健体,这本来是可以兼得之法,却让一些蠢货强行分别开来。”

    竹柔看着他,无比虚弱地道:“有一点他们没说错,你们确实都是‘妖’道。”

    太衍微微一笑,峨带飘飘。

    竹柔将自己怀中的画递了过去,“我有最后一个请求,我把我的画送给你,你能把这四幅画送给我吗?”

    太衍伸手,将竹柔的画接了过来,然后将自己的四幅画卷起,递给了竹柔。

    “谢谢。”竹柔在接过四幅画卷的那一刹那,整个人精神瞬间好了许多。

    “道长,你赢了,竹柔心服口服,我会说话算话的。”竹柔抱着画卷,深深的看了太衍一眼,转身上了马,缰绳一握,纵马下山去了。

    太衍看着竹柔远去的背影,转身朝一脸疑惑的荀音两人道:“今天你们不回家吗?”

    清笙转身指着身后忙碌的众人,道:“我们要帮忙哦。”

    栖星镇,竹家府邸。

    竹柔从身下马背上跌落下来,这一幕正好被巡视至此的纪楠看到。她连忙赶上前来,扶起竹柔,柔声道:“师妹?你回来了,师父他们呢?”

    竹柔看着纪楠,这个师姐算是江钦所有弟子里面脾性最好的一个了,竹柔道:“师姐,你不用等了,师父还有皇甫师姐、王师兄,他们都回不来了。”

    纪楠眉头一皱,看着竹柔道:“什么意思?”

    竹柔轻声一笑,道:“什么意思...就是说,师父他们都已经死了。”

    纪楠顿时如遭雷击,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竹柔看着她,道:“想看看可不可能,你试试师父给你留下的玉符就知道了。”

    纪楠闻言,连忙拿出传讯玉符,往其中注入一道真力,却发现传讯玉符瞬间化作一缕灰尘,里面再无任何力量溢散出来。

    纪楠骇然道:“这..这...”最后颓然道:“这可如何是好!”

    竹柔握着纪楠的手,缓缓道:“杀死师父的人应该不会来找你麻烦,你不必担心,你赶快离去就是了。”

    “真的吗?”纪楠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问道。

    “他没见过你。”竹柔道,“我是和他打赌,才能回来的。”

    “你赢了?”纪楠问道。

    “输了。”竹柔淡淡道。

    纪楠呆呆的看着竹柔,说不出话来。

    竹柔看着纪楠,说道:“师姐,师妹我求你一件事,行吗?”

    纪楠反应过来,道:“你说。”

    竹柔将怀中四卷画塞给纪楠,道:“你拿着这四幅画,马上离去,千里万里也不要回来。答应我,今后若有空闲,你就打开这四幅画观看参摩,你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竹柔将画塞给纪楠后,转身进入府内,将中门关上,在彻底关闭之前,竹柔看着仍在外面愣神的纪楠,笑道:“师姐,保重。”

    “....”

    竹柔关上了中门,然后以江钦的名义将家中父母、亲人、奴仆皆叫来大庭,然后迅速控制了他们的行动。她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对付凡人还是没有丝毫困难的。

    最后,竹柔在家人门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放火将整个竹府点燃,在熊熊的烈火中,竹柔爬进了路长枫的棺椁里,就趴在路长枫的身上,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看着眼前腾起的滔天烈焰,以及周围街坊们敲锣打鼓的救火声,纪楠在一连串的惊骇打击中回过神来,抱着怀中那四卷画,最后望了一眼竹府,然后转身策马离去。

第十二章 宽大并正以制断

    “便是这一方山川,十日前突然惊雷炸响,火光冲天,等过了两三日,小的派人前来探查,只见到如此景象。”栖星镇里正范文指着前方上百里焦土说道。

    崇文县县令徐翰文一脸震惊,旋即道:“十日前也是竹府大火,满门尽灭之时。”

    范文转过身,谦恭地道:“县尊,小的以为,这必然和那江钦大武师有关。”

    徐翰文眼睛一眯,道:“可是江钦大武师一行人十日前就不见踪影了。”

    范文想了想,“我知道他们去了清河村,然后就是清河村大火,再然后是雷击山头,引发山火,最后是竹府大火,将竹府一家满门老小尽皆烧死。”

    徐翰文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一大半,叹息一声,道:“自三百年前武修与气修一场大战之后,武修崛起。他们强横霸道,从不将凡人性命看在眼里。偏偏他们实力强大,就像那**派,只需派出一个武宗,就能将朝廷压得死死的。”

    里正低着头,这种事情不是他能插言的。他也知道这里面的一些缘故,当年气修与武修平分天下时,那些气修好歹还与各国合作。

    但是武修灭了气修后,那些武修行事无比霸道。强行将所有国家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逼迫各国向他们进贡。凡是站出来反对的国家,都早已被灭的一干二净了。

    剩下的这些国家只能依附于武修门派,年年为其进贡,而且凡是所属门派的武修,在国内享有一切特权。

    他们只要看上一个修炼的好苗子,就不顾父母哀求,强行带走。

    他们只要看上一个好地方,就将原本的主人或杀或赶,强行占领。

    各国只能忍气吞声,因为所有的修炼资源都被武修宗门占据,使得各国再也无法培养自己的武修。所以,他们只有服从,不能反抗。

    服从,可苟安。

    反抗,则灭国。

    在这只需一个大武师就能摧毁一支万人军队的世界,世俗的力量永远无法与修行之人抗衡。

    但经过三百多年的发展,各国皇室慢慢的经过通婚、送子弟进入武修宗门的方法,逐渐的也有了一定的势力,于是现在各国基本都能够安定自己的国家,虽然武修的特权仍然强大,但是好歹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乱象。

    “回去吧,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徐翰文缓缓说道,然后转身进入轿中,四名差役抬起轿子,周围是三十多名衙役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朝下山去了。

    行至半山腰,徐翰文感觉轿中有些沉闷,便掀开帘子,目光看向周围的浮光山色。

    突然,徐翰文叫了一声停,于是轿子便停了下来,手臂伸出窗外,指着远山上的一座道观道:“那是何处?”

    里正小跑上前,目光望了一眼,然后说道:“回县尊,那是‘玄都观’,一座山野道观。”

    徐翰文奇道:“荒山野岭之间竟有这样一座道观?”忽然,徐翰文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前些时日。因为自己老友的女儿喜欢上了京城的一位贵公子,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那女子原本与自己的儿子青梅竹马。她移情别恋后,自己的儿子终日里恍恍惚惚,茶饭不想。最后更是留下一封绝笔便失踪了,急的自己派出县衙所有人员去找都没找到。

    担惊受怕的过了三天,当自己以为这个糊涂儿子再也回不来时,他却回来了,虽然狼狈不堪,虽然饿的走路都是飘的,但是精神状态出奇的好。

    后来经过儿子叙说,他才知道,原来儿子是真准备为情而死。后来被一道长开解,而这道长,便是青鸾山玄都观的道士太衍。

    他在骂了儿子一顿后,心里也不由得感激这个道人。他无视了儿子一直说那道士是仙人的话,因为饿了三天的人产生幻觉是很正常的。他只是想着以后一定要去当面感谢一下那个道士,毕竟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后来因为江钦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今天因为竹府的案子和大云山山火的问题下来巡视,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就到了玄都观外。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徐翰文想着,于是开口道:“先不回去了,去玄都观看看吧。”

    于是,一行人便又朝玄都观去了。

    小轿晃荡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嘎吱’‘嘎吱’的轻响,上山下山的清河村村民们背岩靠边,为这个贵人让路。

    “到底是大门户里出来的老爷,在这等拐道上也要坐轿,都不怕闪了腰。”不知谁说了一声,让徐翰文的老脸一红。

    “大胆,轿中乃是县尊大老爷,方才是谁胡言?”里正站出来,怒斥一声道。

    徐翰文掀开帘子,道:“无妨。”

    周围一阵寂静,那几个清河村的村民都低头不语,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连忙拉着几个小辈,朝轿子作揖道:“原来是县尊大老爷,拜见大老爷。”

    说着就朝几个小辈低声道:“快,跪拜县尊老爷。”说着就跪了下来。

    另外几个小辈一脸不悦,道:“我凭什么跪他,当日那些强人来时,也不见大老爷主持公道,反倒是山里观主救了我们,他哪里有什么德行,要我去拜他。”

    话一出口,周围衙役的刀顷刻间就拔了出来,就连徐翰文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们几个,想死吗?快跪下。”年长的呵斥一声,那几个小辈见拔了刀,也是吓得不轻,便一脸不愿却又不得不跪下来。

    “好了好了,不要跪了,起来吧。”徐翰文到底是做官的,不是那些武修,动不动就要拼命。他出了轿子,道:“山路崎岖,不便坐轿,你们先去山下等我,其余人等随我步行上山。”

    四个差役抬着轿子下山去了,徐翰文看着跪在地上的村民,目光看向那几个小辈道:“小小年纪要会说话,大人自然喜欢,就算不喜欢,也不会为难于你。三百年来国事困顿,武修猖狂,我非是不管,而是不能管。我若强行插手,纵然我身死亦无关系。但挑起朝廷与武修矛盾,倒霉的不还是这天下的百姓?”

    说完,徐翰文挥了挥手,“你们走吧,切记以后不可胡言乱语。”

    “等等。”就在村民们转身欲离去时,徐翰文突然反应过来,叫住了他们。

    那年长的村民转头看着徐翰文,恭敬地道:“县尊还有什么吩咐。”

    徐翰文道:“你们刚刚说,前几天有强人到你们村子?”

    村民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回答道:“是,还杀了一些人,放了一把火。”

    “那领头之人是不是骑着一匹披着银甲,鬃毛飞动,身高体壮的马?”徐翰文继续问道。

    “是,随他一起的还有一男一女。”村民回答道。

    徐翰文看了里正一眼,果然,就是江钦等人。

    “那你可知他们去哪里了吗?”徐翰文问道。

    村民答道:“没去哪里,都被观主灭杀了。”

    ........

    里正掏了掏耳朵,皱眉看着村民。

    徐翰文眯着眼睛,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村民,仔细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村民再次答道:“回县尊,那些强人都被玄都观观主灭杀了,灰飞烟灭,这都是小人们亲眼看到的。”

    徐翰文愕然呆立,然后问道:“那这大云山的雷击山火...”

    “那是观主施展的神通,将那凶人的雷法转移到了山中。”村民道。

    “大老爷如果没事,小的们先回去了。”村民说道。

    徐翰文怔怔的看着他,半晌后才道:“哦哦,你们去吧。”

    等村民们都离去后,里正才凑了上来,道:“县尊,怕不是这些山野之民说胡话吧?”

    徐翰文沉思良久,最后毅然道:“先去玄都观,等到了那里就能明白了。”

    徐翰文看着前方山林间的道观,内心开始相信儿子当时的话了。虽然他不相信江钦一个大武师就这样死了,但他开始觉得这个道观有些不同一般了。

    说不定,这个太衍道长,还真是个有大修为之人。

第十三章 舆马不劳致千里

    玄恒穿着一身新道袍走出房门,外间等待的荀音与清笙马上围了上来。

    “哇,真好看。”清笙看着气质飘然的玄恒,惊叫一声,“我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

    荀音绕着玄恒走了一圈,最后看着玄恒道:“嗯,不错,很好,翩翩佳公子的感觉。”

    玄恒脸色微红,连连摆手,“与往常一样罢了,哪有什么不同。”

    “人穿上新衣服就是不一样呀。”清笙和荀音手挽手,眨着眼睛说道。

    “难道你不喜欢吗?”荀音轻蹙着眉头道。

    玄恒笑道:“没有没有,我很喜欢。”

    清笙笑盈盈的,“这才差不多,好音儿,我们走吧。”

    荀音点了点头,然后揽着清笙离开了。

    ‘吱呀’,三清大殿的门被推开了,太衍手持一件玉柄拂尘,自大殿内缓步走出。

    玄恒见了,赶紧上前拜见,“祖师”。

    太衍点点头,抬头看天,只见白云飞散,九天湛蓝,山林悠悠一片和风顺畅。

    “清河村怎么样了。”太衍问道。

    玄恒答道:“一切已经恢复如常。”犹豫了一下,玄恒又道:“弟子擅自将往日所得银钱发与他们,充作重建之用。”

    太衍摆摆手,“些许小事,不必报知于我。”

    说完,太衍执着拂尘对天一挥,一道流云自天外飘然聚起,然后飞落而下。

    虚渺渺,飘荡荡的白云落到太衍面前,幻化出一个苍老的人形。

    那苍老的人形对着太衍抱拳作揖,太衍也恭身还礼。然后太衍正声道:“清河村今后五十年无有灾劫。”

    那苍老的人形跪了下来,对着太衍三拜九叩,然后太衍拂尘又是一挥,一道青光便带着他转世去了。

    “祖师,刚刚那是?”玄恒看着青光远去的方向,不解的问道。

    “清河村村老,一位上士。”太衍清声道。

    太衍看着玄恒,“上士出自何处?”

    玄恒答道:“出自《道德经》第四十一章: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何解呢?”太衍又问道。

    玄恒想了想,回答道:“我记得祖师曾对村老说过人有三等的话,当时村老听后,深以为然。”

    “他也是这么做的。”太衍说道。

    玄恒道:“所以,具有上等智慧的人,听了‘道’的至理后,会努力的去追随和实行。中等智慧的人,听了‘道’的至理后,会将信将疑,不摒弃也不会去实践。至于下等智慧之人,一旦听说‘道’的道理,他就会大声嘲笑,如果不被这种人嘲笑,那‘道’就不足以被称之为‘道’了。”

    “善。”太衍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玄恒道:“要做上士。”

    “是,祖师。”玄恒恭身应道。

    “祖师,弟子有时要向祖师请示。”玄恒道:“弟子好友相约...”

    太衍哈哈一笑,“既然好友相约,你便去吧,何时归来,你自己决定。”

    玄恒叩首,“谢祖师,弟子告辞。”

    “去吧。”

    玄恒牵着一匹高大威猛的马,背着一个包袱就朝山下走去,结果没走几步,就碰到了上山来的徐翰文一行人。

    徐翰文远远就看到玄恒一身道袍,风姿绰然,于是停下脚步,朝着玄恒拱手一拜,起身叹道:“嗬!好俊的马儿!”

    玄恒见了,也连忙回礼,并开口问道:“尊客何来?”

    徐翰文道:“在下徐翰文,添为崇文县县令,今日视察乡情,偶闻此间太衍道长仙名,特来拜见。”

    玄恒一惊,连忙道:“原来是县尊大人,有失远迎,万勿见怪。”

    徐翰文拱手道:“敢问道长名讳?”

    “贫道玄恒。”玄恒答道。

    “原来是玄恒道长,不知太衍道长可在观中?”徐翰文问道。

    玄恒抓住马儿缰绳,站到路边,道:“既是拜访观主,县尊可直去观中,贫道要赴友人之约,便不引送了。”

    徐翰文笑道:“道长请便。”

    玄恒拱手行礼,然后就下山去了,里正站在后边,怒气冲冲地道:“这道人好生无礼,他便是引见一翻又有何妨碍!”

    “此言差矣。”徐翰文笑着,感慨道:“真隐居之贤士也。”

    太衍独自来到道观外面的一座新盖的大茅棚边,茅棚里面只拴着一匹一丈多高的骏马。此马极其高壮,浑身上下鬃毛灵动,明光熠熠。

    这正是那江钦留下来的翼马,同时留下的还有一匹千里马,刚刚被玄恒给牵走的就是。

    “贫道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做贫道的坐骑。”太衍看着眼前的翼马道。

    翼马硕大双眼中闪烁着黑色的光芒,它朝着太衍打了一个响鼻,然后昂起头颅,以示不屑。

    太衍摇了摇头,道:“你既然不愿,那贫道也不强求,你去吧。”说完,挥手解开了拴住它的锁链。

    翼马被解开锁链后,兴奋的嘶鸣一声,转眼便飞奔出草棚,四只铁锤一般坚硬的蹄子在地上踏出好几个大坑。

    “翼马!!!”身后传来几声惊叫,太衍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徐翰文等人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看着太衍身后正在撒欢的翼马。

    “道长!小心!”突然,徐翰文等人更加震惊的朝太衍叫道。

    太衍回身一看,原来那翼马一个转身朝自己飞跃而来,两只硕大的前蹄对着太衍的脑袋就踩了下去。

    徐翰文等人悲呼一声,不忍再看。成年翼马本身就有武师的肉身实力,再加上那高大的体型,跟人脑袋差不多大的蹄子,这一下踩在身上,还不把太衍踩个粉碎?

    然而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血肉迸溅,只看到太衍手中拂尘轻轻一挥,一匹高大俊朗的翼马,顷刻间坠入地面,掀起一片尘灰。

    等尘灰散尽,哪里还有什么高俊威猛的翼马,只剩下一头憨厚肥壮的黄牛。

    “也罢,你既然觉得自己血脉高贵,不肯屈膝于我,那就让你变成一头耕地的黄牛,看看你还有什么傲气。”太衍说完,左手又出现一个铜环,将铜环朝黄牛一丢,只见那铜环一个闪动,再看时已经套在了黄牛的鼻子上。

    翼马变成的黄牛,如仙人坠落凡尘,那双极有灵气的眸子看着太衍,一对圆耳朵扑闪扑闪的听到太衍的话后,突然间就流出了两汩眼泪。

    太衍取出一个瓶子,将这两汩牛眼泪收了起来,这可是开天眼的好东西,虽然太衍用不上,但对于玄恒这样修为的可就有很大的用处。

    “且回棚里去。”太衍说了一句,黄牛一动不动,但它那鼻子上的铜环却自动腾抬起来,牵着牛鼻子,拉着黄牛就回了草棚之中。

    ‘哞~~’一阵悲凉的牛叫声回荡在玄都观周围,令人闻之恻然。

    ‘扑通’‘扑通’‘扑通’

    太衍转过身来,只见徐翰文身后的那些衙役跪倒了一片,个个都朝着太衍磕头叩拜,口称‘神仙’。

    徐翰文虽没有跪,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知道那些武宗可以徒手劈山,一脚断流。知道他们可以御空飞行,瞬息千里。知道他们可以寿逾千年,容颜不老。

    但是,似太衍这般生生改动生灵造化的能力,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眨眼之间将一匹实力等同于武师的翼马拿下,并且拂尘一挥就将其变为一头黄牛,这种功参造化的能力,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恒州世界几万年来,也没有见过。

    正如太衍所说,恒州世界无论是武修还是气修,都是修的破坏法门,都是用来争斗的。所以变化之术、造化之道,他们从未涉及过。

    “你们起来吧。”太衍淡淡地说道。

    “敢问可是太衍道长?”徐翰文恭谨地问道。

    太衍笑道:“正是贫道。”

    徐翰文闻言,立即拜道:“崇文县徐翰文,拜见太衍道长。”

    太衍看着他,道:“我知你来意,且进去说话。”

    徐翰文点头,然后对身后一脸谦恭的里正和一众衙役道:“你等在此等候,不可放肆。”

    “是是是。”里正不迭地点头应道。

    “请。”太衍伸手引路。

    “道长先请,道长先请!”徐翰文不敢托大,连忙回道。

    太衍见他拘谨,也不强求,径自走在前面,往观内去了。

    徐翰文紧随其后,身上丝毫不见之前的官气威风。

第十四章 舟楫而济江海阔

    两人在院中落座,太衍问道:“童子外出,无人伺候,县尊请莫见怪。顶 点 X 23 U S”

    徐翰文道:“哪里哪里,不怪不怪。”忽然反应过来,愕然道:“我并未自报来历...”

    太衍微微一笑,问道:“县尊可知望气之法?”

    徐翰文眉头微蹙,然后摇头道:“未曾听得。”

    太衍道:“万物生灵皆有其气,这气上达于天,下接于地。乃连通天地运数,主掌生死祸福。”

    “哦?”徐翰文道:“莫非气修,便是修的此气?”

    太衍摇头,说道:“气修修的是内气,而此气属于外气。”

    “这气...人人都有吗?”徐翰文继续问道。

    太衍再次摇头,“并非人人都有,只有神发于天,命系于朝之人才有。”

    “愿闻其详。”徐翰文谦虚地道。

    “这神发于天,便是我等修道之人。命系于朝,便是你等为官之人。神发于天者,头顶聚气成祥,湛湛兮九霞,清清乎幽冥。而命系于朝者,紫气成云,天子头顶九重紫气。王公八重紫气,宰相头顶七重紫气,九卿头顶六重紫气,诸侯五重紫气,一州郡守四重紫气,郡守三重紫气,县令则二重紫气,县尉则一重紫气。若气清则运盛,气浊则运衰。”太衍缓缓说道。

    徐翰文心悦诚服道:“我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么神奇的事情,不知道长师承何派?在下不才,也曾饱读诗书,没有再任何一家上古气修的记载中发现这种望气之法。”

    太衍道:“此法并非是此间之法,我也没有什么师承。”

    徐翰文激动地道:“没有师承?难道都是道长自创?”

    太衍笑而不语,并不回答。

    徐翰文一阵尴尬,忽然有些赧然地问道:“道长此等望气之法,于官场大有作用...”

    太衍笑着说道:“此法于我没有什么用处,教给你也无妨,只是你学会此法后,切不可趋炎附势,贪赃枉法。”

    徐翰文激动地站了起来,朝着太衍深深拜道:“绝不敢逆道长之言。”

    太衍也起身来,伸出手指朝徐翰文一点,只见一道白光没入徐翰文的脑中。徐翰文只觉脑中一阵发胀,随后便恢复如初,但是此刻的脑海中却无端多出了许多记忆。

    望气之法的所有法门和诀窍,太衍都送入了徐翰文的脑中,而且与徐翰文的记忆深度融合,给徐翰文的感觉就是,这些记忆是从小伴随着他,而不是刚刚才得到一般。

    徐翰文了解了法门和诀窍,好奇地睁开眼睛,朝着太衍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徐翰文瞬间堕入混沌之中,顷刻间就被磨灭。

    徐翰文身体一个抖动,狠狠的眨了一下针痛般的眼睛,然后虚弱的坐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此法乃我传与你,自然不能用来看我,你刚刚的那一缕意识已被磨灭。”太衍看着无力的趴在那里的徐翰文道。

    徐翰文擦了擦脸上的细汗,朝太衍拱手道:“道长果然是神仙人物。”

    太衍笑道:“你不妨去观摩你的手下,此法可以用来看任何人,但唯独不能看我道门中人,切记。”

    随后,徐翰文恢复了一些精神,站了起来,跟着太衍去到楼顶观星台。

    这观星台选取的地势高而凸,四周景色一目了然,仰天观察之时毫无阻碍,可以说是极好的位置。

    “道长,那头顶一股白气是什么意思?”徐翰文指着观外自己的一群手下们问道。

    “忙忙碌碌,一生毫无建树。”太衍说道。

    “那白气之中又带着一股灰气呢?”徐翰文指着一名手下问道。

    “命不久矣,等那灰气完全侵占白气之时,便是丧命之日。”太衍说道。

    徐翰文呆愣片刻,但很快回过神来,目光四处游移寻找。

    突然,徐翰文指着观外道:“道长,那头顶有粉若桃花的气息呢?”

    太衍微微一怔,放眼看去,只见荀音和清笙两个手牵着手,正往道观走来,就在她们两个的头顶,弥漫着一片如桃花一般的粉色云气,相互交缠着。

    太衍并不惊讶,淡淡地说道:“云气呈桃花色,交缠不清,是互有情意之故。”

    徐翰文张大了嘴巴,指着下方已经进入道观的荀音和清笙,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徐翰文才喃喃道:“两女子真是...”

    这时,楼下忽然响起清笙那活泼清脆的声音,“观主,观主。”

    “她们是?”徐翰文看着太衍问道,心里不禁有些发虚,这两女子不会和太衍道长有关系吧?自己刚刚可是说了她们没教养啊...

    太衍道:“观里种了些药材,自己也用不完,就有劳烦这两位姑娘帮忙售卖。”

    徐翰文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暗自告诫自己以后说话要注意场合。

    等太衍和徐翰文下了楼,清笙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喜笑颜开地道:“观主,我和音儿去集市买了好多茶叶,送给观主饮用。”

    荀音抱着一个香木盒子走了过来,举步行止雍容雅致,一颦一笑端庄淑丽。

    徐翰文看着荀音,心里叹了口气,这女子身高貌美,举止淑雅,一看就是个贤妻良母,若是给自己儿子取回做妻,倒比那个老友之女要好太多。

    可惜啊...徐翰文想起太衍刚刚说的那句话,看着荀音无比的惋惜。

    太衍接过荀音手中的香木盒子,打开一看,四包已经被包好的茶叶静静的躺在中间,一股淡淡的茶叶清香飘出,就连一旁的徐翰文都闻到了。

    “好茶叶。”徐翰文赞叹道。

    “这个老伯真有眼光。”清笙对着徐翰文眨了眨眼睛,颇有些顽皮地笑道。

    徐翰文看着小巧玲珑,娇俏可爱的清笙,也对着她笑了笑,但内心却又是一阵叹息。

    “你们这茶叶来的正好,我正不知要用何物招待客人。”太衍倒没有任何芥蒂,对着荀音道:“且劳烦二位姑娘,帮贫道沏些茶来。”

    荀音又接过香木盒子,柔声道:“自当效劳。”

    上了茶,荀音就拉着清笙,两个跑到了药园里去了。

    太衍则是和徐翰文喝茶聊天,当然,最多的还是徐翰文问,太衍解答。

    于是,两人从水旱农时说到治国理政,从治国理政又说到山川地理,从山川地理又说到修身养性,从修身养性又说到天地自然。

    每每徐翰文有问,则太衍必答,而且答则命中要害,使徐翰文一听便懂。

    最后徐翰文更是不停的一边喝茶一边听太衍说,连杯子里的茶凉了他都没在意。

    等到太阳西下,荀音和清笙也告辞离去时,徐翰文才惊觉过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太衍说完了最后一段,看了看天色,笑道:“今日所谈甚欢,不过天色已晚,贫道就不留县尊了。”

    徐翰文连忙起身,朝太衍深深下拜:“今日我方知天地之大,学识之广。恨不能早遇道长,以师事之。”

    太衍看着徐翰文,笑道:“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不必如此。”

    徐翰文又是一拜,“今日受益良多,以道长的学识和修为,足以安定天下,与民泰平,为何却隐居于山野之中呢?”

    太衍缓缓说道:“贫道此来就是要教化苍生,不过时机未到耳。”

    徐翰文猛然抬起头,一双目光极为明亮,他看着太衍,最后道:“翰文明白了。”

    随即,徐翰文拜别道:“那我便回镇上了,明日再来拜访道长。”

    太衍将徐翰文送到门口,徐翰文转过身来,问道:“白日里所见的翼马,可是江钦他们的?”

    太衍一听,内心便明了前因后果,答道:“是,他本人已被贫道除去。”

    徐翰文大喜,“道长真为民除害。”

    太衍摇头不语,徐翰文看着三清大殿道:“道长,不知这殿中祭拜何人?”

    太衍道:“乃三清也。”然后用极其简短的话描述了三清来历。

    徐翰文道:“我当择吉日,然后大礼敬拜三清祖师。”

    “善。”太衍说道。

    徐翰文等人离去后,太衍抬头看了看满是繁星的天空,只见群星并列,主星幽明,只是象征皇权的那颗星极其晦暗。

    “快了。”太衍低声说道,然后关上了观门。

第十五章 学须循先守文法

    接下来的三五日,徐翰文都要来观里待上半天,太衍见他来的勤快,干脆就去山中取了一株桃木,雕成了一副象棋。www.uu234.net

    “道长,这楚河汉界是哪里地界?”徐翰文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陌生棋盘,开口问道。

    太衍轻笑一声,道:“此乃神州地界之划分。”

    徐翰文像个好学生一样,不耻下问:“神州又是何地?”

    太衍道:“神州大地,山岳栾起。城星雾列,江河如织。地势凛凛,天汉煌煌。有昆仑之巍峨,有秦岭之险峻。有五岳之壮丽,有黄河之宏阔。有中原之富庶,有河西之华廊。有秦川之帝脉,有长江之浩荡。有天府之沃土,有江南之水乡。九州华夏,横亘四方。教化黎庶,威服万邦。抚育万民,德继绵长。礼仪之邦,兆世其昌。”

    徐翰文恍恍惚惚,其后喃喃道:“此神州定是神仙之地,可惜吾辈不能生于斯。”

    在太衍的描述中,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土,一个强大富庶的国家,一个讲礼仪、修德行的传承,一个自强不息繁衍万世的世界在他脑海中出现。

    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令人向往。

    “所以,这象棋也就诞生于这神州世界,起源,便是神州世界的一个朝代,这个朝代便是秦朝。”太衍便开始讲述起来。

    当太衍讲到穆公东扩时,徐翰文神情昂扬。

    当太衍讲到孝公变法时,徐翰文神情激奋。

    当太衍讲到秦灭六国时,徐翰文心神激荡。

    当太衍讲到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时,徐翰文激动的泪如雨下。

    当太衍讲到秦二世而灭之后,天下分裂,徐翰文不由起身顿足,扼腕叹息。

    当太衍讲到约法三章时,徐翰文又重新振奋。

    当太衍讲到鸿门赴宴时,徐翰文不由得为刘邦担心不已。

    当太衍讲到刘邦被封到巴蜀偏远之地时,徐翰文不由得为他打抱不平。

    当太衍讲到刘邦还定三秦时,徐翰文昂扬振奋。

    当太衍讲到鸿沟议和时,徐翰文看着眼前的象棋恍然大悟,心中顿时无比的敬重这看似普通的棋盘棋子。

    太衍最后讲到刘邦建立汉帝国,一统天下时,徐翰文恍然有感。

    尤其是他听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时,他倏然站了起来,大叫一声:“好!”

    然后尚不觉得过瘾,又是大吼一声:“汉王真英雄也!”

    倒是早先听到太衍讲故事就跑过来的荀音和清笙看着徐翰文,撇了撇嘴,荀音说道:“那汉王我看很卑鄙,倒是楚霸王真英雄。”

    清笙连连点头,“是呀是呀,虞姬好可怜哦。”

    徐翰文倒不与这两个丫头计较,而是坐下来,缓声说道:“楚霸王对我们个人来说,确实英雄气魄。但这于天下没什么用,因为百姓要的是和平统一,不是分裂混乱,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汉王。楚霸王有豪杰气,却没有英雄志。”徐翰文对此深有感念,“我恒州世界若是能出一个秦始皇或者汉王,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样子。朝廷衰败,武修可以任意屠戮苍生,哎!”

    荀音瘪瘪嘴,低声说道:“反正霸王是英雄,刘邦卑鄙小人。”

    清笙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

    徐翰文看向太衍,问道:“道长,你如何看待?”

    太衍看着三人都盯着自己,轻笑道:“天意曾选中项羽,项羽只想做西楚霸王。最后天意选择了刘邦,刘邦就想要做整个天下的皇帝。”

    太衍说完,也不继续,只留下默然的三人。

    “真无聊,还不如去晒药草。过两天我还得和爹娘进城去呢,得多攒点药材,到城里卖个好价钱。”过了一会儿,清笙站了起来说道。

    “就是,晒药草去。”荀音也站了起来,和清笙手拉手离开了。

    “来,我们下棋。”太衍看着离去的两人,摇头笑了笑,然后就开始教徐翰文下棋。

    接下来的两天,徐翰文又做了一件大事,他在玄都观宴请了整个栖星镇所有的大户人家,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祭拜了三清神像。

    这等于说,这玄都观有了县令的重视,以后的香火自然不会少的。

    虽说这些大户人家们不一定会来祭拜,但是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力,足以让那些普通人家坚信不移了。

    而徐翰文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要回县里了。一个县令不能长时间在下面逗留,不然公务积压,容易发生变故。

    徐翰文郑重的拜别了太衍,临行时,太衍拿出了三部书递给徐翰文。“这个也许对你有用。”

    徐翰文拿在手里,再次对太衍深深一拜,然后便转身离去。

    在回去的半路上,徐翰文取出那三部书来,这三部书各是:《诗经》、《道德经》、《商君书》。

    儒家一部,道家一部,法家一部。

    玄恒站在小亭外,看着自己的三个至交好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始终也说不出来。

    “道兄,你且回去吧。我等是自愿的,大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坐视国家危亡而不顾!”一名穿着青色直裰,面容沉静,身材消瘦的年轻人说道。

    “是啊,我们读书人,享受着国家的特权和供养,如今国主有难,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另一名面容白净的年轻人也说道。

    “道兄,此次我们约你,就是想和你道别。”一名稍微有点胖的年轻人,沉声对玄恒道。

    “没错。”

    “道兄,保重。”

    “珍重。”

    看着三匹快马绝尘而去,玄恒心都乱了。他颓然的坐倒在小亭的台阶上,抓起一旁的酒坛就狂饮起来。

    一坛酒没喝多少,全倒在身上了。玄恒躺倒在地,望着湛蓝天空,像失了魂一般。

    第二天,玄恒才拖着一身酒气狼狈的回来了,他先将马牵回马棚拴好。突然发现先前还有一匹翼马不见了,却多了一头黄牛。

    玄恒甩了甩脑袋,仔细看了看,有些奇怪,最后他看到了黄牛鼻子上的鼻环,这才明白是祖师的手段。

    那黄牛窝在那里,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玄恒,玄恒晒然一笑,不去理它。

    倒是玄恒牵回来的那匹马,双眼鄙夷的看着角落里的黄牛。

    那黄牛眼冒怒火,朝着马儿‘哞’的叫了一声,马儿打了一个响鼻,挺着脖子走到一旁吃草料去了。

    黄牛气的冒烟,可是鼻子上的金阕环却约束的紧,一双牛眼瞪了半天,最后只能窝在角落里生闷气。

    看到这一幕,玄恒一路上灰暗的心情也开始轻松起来。

    玄恒走进道观,远远就看到太衍坐在殿外演法,虽然只看了一眼,但玄恒那颗漂浮燥乱的心却渐渐平复下来,心里好似有了依托,一下子就敞亮开来。

    “祖师,弟子回来了。”玄恒朝太衍拜道。

    太衍睁开眼睛,看了眼玄恒,笑道:“棚子里那头黄牛都比你干净。”

    玄恒赧然一笑,告罪一声后朝道观后面的水潭去了。

    太衍在玄都观中悠然自在,看云聚云散,看时光匆然。

    但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随国国都,却阴云密布,似在酝酿着一阵血雨腥风。

    **派派驻随国的武宗,为了自己凡尘血脉,强逼随国皇帝杨进禅位给自己的血脉后人。

    这一举动导致整个随国政局动荡不安,随国五分之一的读书人都相约聚集国都雒州,誓死不同意杨皇禅位,因为这等于是改朝换代。

    随国的将军们按兵不动,各地官吏也在观望。只有这些凭着一腔热血的士人,纷纷汇聚而来,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挡一个武宗的威势。

    很快,第一批汇聚到雒州城的六千士人被下狱,第二天有一千人被拉出来斩首。

    然而整个随国的士人却更加的坚定,那一千人的死就好似给他们打了鸡血一般。

    眼看读书人们越来越多,那个武宗后人家族直接夺取了兵权,完全掌控了朝政,然后一股脑把牢狱里面囚禁的五千人全部拉到城外活埋,企图震慑天下人。

    可是这一举动直接引爆了局势,随国凡是有势力的士人纷纷开始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准备入京勤王。而那些没有势力的士人则继续朝都城汇聚,而那些被杀掉的士人家族也加入了这个行列,一时间整个随国风雨飘摇。

第十六章 犹持方枘欲得适

    徐翰文回到了崇文县,一进城就发现街道上十分杂乱。www.uu234.net他的车架在混乱的人群之中十分显眼,周围无数双目光纷纷看了过来。

    似乎感受到了形势的严峻,徐翰文身边的衙役们横刀戒卫着。因为恒州世界武修独大,而且经常扎根世俗的关系。百姓们对于官员并不是多忌讳,反而相处还很和谐,虽然这些官员并不能在武修们肆意妄为的时候保护他们。

    一队人马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衙役头头看得仔细,回身禀报道:“大人,县尉大人和一名武士过来了。”

    “嗯?”徐翰文惊讶了一声,然后心里思索着,最后静静的坐在轿中等着。

    “拜见县尊。”县尉是一个身着半甲的中年男子,他到了徐翰文的轿前,拱手作揖,而他身后的那个武士则一脸淡漠,脸上隐隐有些不耐烦。

    “是王县尉啊,有什么事吗?”徐翰文揭开帘子,不咸不淡的问道。县令掌管一个县的民事、经济、政治,县尉则是掌管一个县的治安,手里是有兵权的。

    “徐县令,近来全国各地有盗匪肆虐,扰乱太平,所以我师父奉大将军之令,前来崇文县坐镇,镇压盗匪贼寇,只是需要借县衙一用。还有,为了县令的安全,还请县令最近几天不要轻易外出。”这个武士朝徐翰文说道,语气中没有半点敬意。

    “你家师父是哪位高人?”徐翰文看着武士问道。

    那武士昂着头说道:“我师父乃是季常武师。”

    徐翰文心下一沉,这个季常他是知道的,为人最是残暴,他来到崇文县,崇文县怕是要遭殃了。

    “我知道了,代我向你师父问好。”徐翰文淡淡的说了一声,然后放下了轿帘。

    “你们四个好好给我送县尊大人回府,一定要安全送到,不可懈怠了。”王县尉对着抬轿的四个差役说道。

    “是,二老爷。”四人连忙应道。

    然后王县尉又对周围护卫的三十多名衙役道:“县衙正是用人之际,你们马上跟我回县衙去。”

    就这样,王县尉和那武士两人就调走了徐翰文身边所有的力量。

    徐翰文到了家门口,看到有四名军士站在自己的府门前,脸色微微一凝。

    “站住,什么人。”四名军士拦住了徐翰文。

    徐翰文道:“我是本县县令。”

    一名军士看了看徐翰文,然后笑道:“原来是王县令。”然后转身说道:“是王县令回来了,开门。”

    军士们打开了大门,徐翰文飞快的跑了进去,等他看到妻子正坐在大堂上,并没有异常,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贤妻。”徐翰文叫道。

    那正坐在大堂上沏茶的端庄妇女转过身来,看到徐翰文,立马高兴的起身走了过来。

    “夫君怎么现在才回来?”徐夫人关怀中略带着责备的问道。

    徐翰文闻言,神情一振,道:“我此去遇到了开解我儿的那个道长。”

    “哦?”徐夫人诧异的看着徐翰文,问道:“你没有慢待人家吧?”

    “哈!”徐翰文笑了一声,“我怎敢慢待!这位道长可是真神仙!”

    徐夫人一双目光上下打量着徐翰文,“当日我儿说起那位道长如何神奇,你都全然不信...”徐夫人怀疑地说道:“你真是我夫君么?”

    徐翰文哈哈大笑,一把抱住了徐夫人,徐夫人连忙挣扎,“光天化日,怎可如此,让小辈们看见了多不好。”

    徐翰文低下头,嗅着妻子的发香,低声问道:“门外那些兵士是怎么回事?”

    徐夫人不再挣扎,轻声道:“县里来了一个武师,那王县尉投靠了武师,拿走了你的官印,然后派兵监视了我们,不过还好,他们没有祸害我家。”

    徐翰文“嗯”了一声,“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我准备把经儿送到玄都观去。”

    徐夫人眉头轻蹙,“玄都观?不会是道观吧?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世道?武修横行,道观被灭的灭,躲的躲,就算投靠朝廷也只能屈辱度日,你怎么还把经儿送到道观去呢?”

    徐翰文悄悄道:“玄都观里的太衍道长,至少是武宗以上的修为。”

    徐夫人震惊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武宗?那岂不是?”

    “嘘...”徐翰文示意自己的妻子轻声,然后道:“我把经儿送过去,万一以后出什么事,至少还有个念想。”

    徐夫人点点头,沉思片刻,道:“你说得对。”

    徐夫人从徐翰文怀里挣脱出来,朝外面喊道:“去将少爷叫来。”

    “是。”门外婢女的声音轻缓缓的响起。

    徐经来到了大堂,看到徐翰文,喜道:“父亲,您回来了。”

    徐翰文点点头,然后笑道:“经儿,你猜为父这次下去巡视乡情,见到了谁?”

    徐经诧异道:“父亲见到了谁?”

    徐翰文道:“太衍道长。”

    “啊!”徐经惊叫一声,还没坐热的屁股马上就离开了座椅,“真的?”

    徐翰文笑道:“没错。”

    “太好了,父亲,太衍道长如何?”徐经期待的问道。

    徐翰文道:“太衍道长确实是神仙般的人物,不仅修为高深,而且学识渊博,很多学问为父我连听都没听过,细细一思,恐怕太衍道长真是天上仙人。”

    徐经闻言,更加激动,“父亲,父亲,儿之前说过,想要去当面拜谢太衍道长。”

    徐翰文和徐夫人对视一眼,然后徐夫人说道:“你父亲刚才还说要送你去太衍道长那里修习学问。”

    徐经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道:“父亲,真的吗?”

    徐翰文点点头,道:“没错,你愿意吗?”

    徐经连连点头,“儿子愿意!”

    “好!”徐翰文道:“这件事我来安排。”

    崇文县突然进驻了一批兵士,再有县衙衙役的配合,正在整个崇文县大举搜查抓捕,主要的搜查对象是有功名的家族或者文人。

    短短三天之中,崇文县就有三个士人家族,一百六十二名读书人被捕入狱。

    整个崇文县被掀起一股惊涛骇浪,先是大批人被抓,然后这些被抓之人的亲人、朋友、或者同窗到县衙请愿,请求放人。

    但季常一律不允,命人将其等赶出县衙。

    后来这些人请求探望狱中亲人,季常又不允,将其等逐出。

    连续四五日后,这些人终于平静下来。

    可是,到了六日凌晨,突然整个城中杀声四起,火光冲天。尤其是县衙,无数的人群举着火把,手里拿着斧头、镰刀、锄头汇聚起来,开始冲击县衙大狱。

    这就是恒州世界,面对武修,你要么束手待毙,要么奋起反抗,然后被镇压杀死。

    很明显,这些人从他们冲击县衙开始的那一刻,结局就注定了。

    季常带领军队轻而易举的镇压了他们,然后将所有冲击县衙的人全部斩首,最后发布了一条命令:“入夜不归家,游荡于街头巷尾者,一律就地处决。”

    然后,屠杀就开始了。

    徐翰文走在充满血腥味的街道上,看着四周零零散散,如惊弓之鸟的行人。只是一夜之间,原本还算繁华的崇文县城就变得如此萧条。

    今天季常请他议事,徐翰文不想去,但又不能不去。

    看着县衙门口正在清理尸体和血迹的衙役们,徐翰文深吸了一口饱含着血腥的空气,然后扭头进了县衙之内。

关于‘稽首’礼

    ‘稽首’就是跪拜,其实这种说法是没有错的,但是这个说法用在道教身上就错了。顶 点 X 23 U S

    道士口中的‘稽首’并不是单指跪拜,大多都是‘拱手礼’。

    比如道士见到俗客或者同辈修行,都会‘贫道稽首了’,其实就是道教的拱手礼,不是跪拜。

    汉文化最博大的地方就是,她所衍生出来的事物都具有多样性。

    比如就‘稽首’说,放在普通人、官员身上,那就是叩拜的意思。

    道教只有在拜见师长、有修行的大德、以及拜神敬祖时,才会行叩拜的‘稽首礼’。

    其实在修仙小说中,用‘稽首’并没有问题,因为修仙小说大部分主角都是道教文化的修仙。‘稽首’在小说中的以打招呼使用的方式并不是网文作者发明的,最出名的一个是出自《封神演义》。

    下面我截取一段《封神演义》第五回‘云中子进剑除妖’的原文:

    道人左手携定花篮,右手执着拂尘,近到滴水檐前,执拂尘打个稽首,口称:“陛下,贫道稽首了。”

    纣王看这道人如此行礼,心中不悦,自思:“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虽是方外,却也在朕版图之内,这等可恶!本当治以慢君之罪,诸臣只说朕不能容物,朕且问他端的,看他如何应我?”

    纣王曰:“那道者从何处来?”

    道人答曰:“贫道从云水而至。”

    王曰:“何为云水?”

    道人曰:“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纣王乃聪明智慧天子,便问曰:“云散水枯,汝归何处?”

    道人曰:“云散皓月当空,水枯明珠出现。”

    纣王闻言,转怒为喜,曰:“方才道者见朕稽首而不拜,大有慢君之心;今所答之言,甚是有理,乃通智通慧之大贤也。”

    命左右:“赐坐。”

    云中子也不谦让,旁侧坐下。云中子欠身而言曰:“原来如此。天子只知天子贵,三教原来道德尊。”

    大家注意,云中子见到纣王,第一句话就是“陛下,贫道稽首了。”

    而纣王的反应则是云中子怠慢了自己,云中子为什么怠慢自己?因为云中子只对纣王‘稽首’。

    为什么云中子‘稽首’,纣王会觉得他怠慢了呢?

    因为后面纣王亲口说了:方才道者见朕稽首而不拜,大有慢君之心。

    ‘稽首而不拜,大有慢君之心’这说明道教文化里面的稽首不是叩拜,有时候仅仅是一个常礼而已。

    《封神演义》的作者是明朝人‘许仲琳’,我相信对于古人的礼仪,现代人不可能比古人更能感同身受吧?

    其实大家也没必要纠结那么多,看修仙小说,里面的‘稽首’就是一个寻常的拱手礼仪而已,只是道教拱手的手势不同,这方面大家可以自行百度。

    如果有小伙伴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反驳,我的小说里‘稽首’就是道教的拱手礼,没有别的含义。

    不是跪,不要跪。

第十七章 扬汤止沸沸乃甚

    当徐翰文进入县衙之后,入目的便是二十多名武士渐次排列在公堂两侧,然后里面是季常武师以及王县尉。m.www.uu234.net

    “县尊。”徐翰文进入公堂之后,季常高高在上,俯视着他,只有王县尉过来,朝徐翰文行了一礼。

    徐翰文回礼,然后朝季常道:“不知季常武师召下官来,有什么吩咐。”

    那季常道:“吩咐算不上,前些时日县衙抓了一批乱贼,想要请县尊过目,看看还有什么疏漏。”

    说完,一名武士便拿着一份名单来到徐翰文的面前。

    徐翰文接过名单一看,顿时心头一跳,这里面的名字全都是本县最具声望的一些士人、文学贤士、各学社的夫子和学子,甚至里面有一些,还是自己曾经教过的学生。

    更让徐翰文心惊的是,这些名字的后面,全都有一个红圈。

    身为县令的徐翰文对这个红圈非常熟悉,这叫‘勾决’。

    “徐县令有什么看法吗?”季常开口问道。

    徐翰文的内心无比的痛苦,他想为这些人说话,他想救这些人,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要是这么做了,他就必死无疑。

    “徐县令?”季常叫道。

    徐翰文矛盾着,纠结着,最后自责,愧疚的情绪纷纷涌上心头。

    “徐县令!”季常一拍桌子。

    徐翰文猛然惊醒,看着上首紧紧盯着自己的季常,一身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徐翰文将名单往那武士手中一递,道:“我没意见,这些乱贼咎由自取,任凭武师处置。”

    季常终于恢复了神色,看向徐翰文也不是那么冰冷的目光了,整个县衙的气氛也好了许多。

    “如果武师没什么要事的话,下官就回去了。”徐翰文说道。

    “好,那季某就不送了。”季常说道。

    徐翰文告辞一声,转身便走,只是走没几步,突然看到县衙后堂几个衙役抬着一具尸体走了出来。

    那尸体看上去小巧玲珑,身着翠色襦裙,头戴香铃青花簪,挽着一个飞天髻发式。

    徐翰文有些疑惑,这个尸体看上去十分熟悉,于是他走上前去,那些衙役看到县令来了,纷纷停下来行礼。

    徐翰文走上前去,看向那个尸体,只是一眼,徐翰文顿时气血冲头,眼前一黑。

    那个面容姣好,带着脸上时刻带着一股轻灵活泼气质的女孩,正是在玄都观时,经常和荀音在一块的清笙小丫头。

    徐翰文头晕目眩,又是气急败坏又是颤颤巍巍的指着清笙的尸体低吼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衙役见徐翰文的样子,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于是低声说道:“县尊大人,这女子原本是和家人一起进城的,昨天晚上乱贼冲击县衙时,季常武师发了搜杀令。有一个武士冲进这女子住宿的客栈,看见这女子长得娇俏美丽,便想抢来赠与季常武师为妾。女子的家人在保护她时被杀死了,她被抢来了县衙,那武士请了些阿婆来正要将她打扮好了去侍奉季常武师,可是她趁着人不注意,撞墙死了。”

    徐翰文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看着清笙那年轻的面容,昔日在玄都观短短的几天,听到的全是她的欢声笑语,现在人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凉的尸体。

    徐翰文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悲伤,他看着几个衙役,目光有些冷淡,“你们先将她放在这里,我去见季常武师。”

    衙役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决定停在原地,等着徐翰文。

    徐翰文见了季常,内心的那股子怒火差点就憋不住了,但他生生将其吞咽了下去。

    然后在季常等人奇怪的目光中,恭身拜道:“季常武师,下官有一事相求。”

    季常看着去而复返的徐翰文,笑道:“我还说你为什么去而复返,说吧,有什么事。”

    徐翰文道:“刚刚下官看到衙役们从后院抬出一具尸体,是个女子。原本是被武师的弟子请来服侍武师的,只是她无有此等福气,竟自杀身亡了。这女子下官认识,是下官好友的女儿。下官是想求武师,让下官带走她的尸体,然后送回家乡去。”

    季常闻言,顿时明白了其中原委,目光看着徐翰文,许久之后,才缓缓点头道:“可。”

    “谢季常武师。”徐翰文松了口气,连忙拜道。

    徐翰文走后,那王县尉凑了过来,对季常道:“武师大人,此人对您心存芥蒂。”

    季常摆了摆手,道:“不怕,一个凡人而已。”

    说完,季常想了想,道:“派人盯紧点就是,他送好友之女回去的时候,肯定用棺椁存放,记得让人搜查棺椁,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王县尉低头应道。

    当徐翰文抱着一具极美少女的尸体回家时,徐夫人和徐经都吃了一惊。

    徐翰文脸色沉重的将清笙的尸体抱到厢房中停放,然后留下了徐夫人和徐经,关上了厢房的门,让仆人们远离这里,一家人便在厢房之中呆了一炷香的时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还好仆人们都是忠心耿耿的替徐翰文望风,因为不忠心的早在季常来夺官印时就四散奔逃了。

    第二天,一辆棺椁从徐府门口放上了马车,然后王县尉就亲自带着兵士,坚持要打开棺椁检查。徐翰文无奈,只能看着他们打开了棺椁,结果王县尉等人一无所获。

    棺椁被仆人驾驭的马车拉着向着城外去了,徐翰文目光遥望着,一直到看不见马车后,才长叹一声,转身回去了,

    只是,徐此时的他眉宇间更多了一丝轻松。

    等马车出了崇文县城后,又奔行了五六里。那赶车的仆人连忙停车下来,跑到马车后面,用手按了按棺椁的盖子,只听一声‘轻响’,那厚厚的棺椁盖子就出现一道裂缝,仆人连忙朝右边一推,只见一层薄薄的小盖子被掀了开来,里面有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徐经此时就躺在里面。

    “哗!”徐经翻起身,贪婪了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道:“憋死我了。”

    那仆人笑道:“少爷没事就好。”

    徐经跳下棺椁,将那小盖子合闭,招呼仆人道:“快,快,上车,去玉鸾山。”

    徐翰文没说什么,但是徐经不是傻子,他知道他爹现在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但他并不表现出来,此刻出了城,他迫不及待的就要见到太衍。

    一是道谢,二是请太衍救崇文县城里的那些士人。徐翰文也有这个想法,所以他昨天好几次对徐经欲言又止。

    徐经看出了自己父亲的疑虑,也许在父亲心中,能解救崇文县城危机的,恐怕只能是太衍道长了。

    徐经担心着自己的父母,他现在就想尽快见到太衍。

    “你去赶车,速度要快。”徐经坐在马车上,一手扶着棺椁一边催促着仆人。

    仆人应了一声,拿起马鞭就朝两匹拉车马儿抽了过去。

    一阵烈马嘶鸣,马车飞快的就跑了开来,徐经紧紧的扶稳棺椁,目光看向了玉鸾山的方向。

第十八章 构木为台终将焚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微风和煦的日子。顶 点 X 23 U S荀音早早的就上山采了药,然后仔细辨别出来。哪些是需要晾晒的,哪些不需要晾晒。

    把需要晾晒的草药放在平整的青石上面,不需要晾晒的则装回药篓,用细布盖好。

    一滴细汗从嫩白干净的鬓角滑落,荀音抬起手腕擦了擦汗,看着自己一上午的成果,内心十分的满足。

    右手习惯性的朝一旁伸了伸,发现是空荡荡的一片,荀音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来,她和家人去城里了。

    缓缓蹲坐在青石上,享受着山风拂面,看着片片白云匆匆飘过,荀音的内心感到无比的平静。

    荀音慢慢躺在青石上,目光盯着天上的浮云,山间凉风不断的吹拂,温暖的太阳又洒在身上,不多片刻,她就感觉双眼有些沉重起来。

    荀音做了一个特别美好的梦境,她梦见玄都观外开满了桃花,她牵着清笙的手,两个人在桃林中欢乐的追逐玩耍,两情绵绵。

    ‘轰隆’一声惊雷震天响起,将荀音的美梦陡然击的粉碎。

    荀音惊得坐了起来,随即浑身一阵发寒。她抬头看了看天,日偏中,午时也只是过了一半而已,太阳凌空照耀,并没有一点打雷的天象。

    荀音有些奇怪,又感觉到身上的那一股寒意。

    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荀音知道自己这一觉大概睡了半个时辰左右。

    她目光朝下方看了看,却见下面道观前的空地上站满了人,荀音认得,这些都是山下清河村的村民。

    他们此刻正围在一个黑乎乎大箱子,正在从上面往下解绳子,看样子是他们把那个大箱子给抬上山来的,而玄恒也站在那个大箱子前面,对着众人指挥着什么。

    荀音更加好奇,观主买了什么好物件吗?

    她站起来,跳下青石,朝着人群走去。

    人群中有一孩童眼尖,看到荀音走了过来,他连忙跑过来拦在荀音的面前。

    荀音看着小男孩,这正是陈大叔的儿子陈寿,她俯身揉着陈寿的小脑袋,笑道:“小寿儿拦着我做什么,我今天可没有糖给你吃哦。”

    陈寿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荀音,伸开双手拦着她,就是不让她过去。

    “你爹爹打你了吗?”荀音看着陈寿的表情,疑惑的问道,然后伸手去拉陈寿,“走,姐姐带你去看看,观主买了什么好东西。”

    陈寿不为所动,只是拦在荀音面前,也不说话。

    这时,周围的清河村村民们也将麻绳和杠子取下,只听一人揉着胳膊说道:“最近抬的最多的就是棺材,这膀子可真疼。”

    “唉,可惜了这么个女娃子。”

    “是啊。”

    荀音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眉头逐渐凝重起来,“棺材?谁去世了?为什么要抬上山来?”

    荀音看着前方的人群,迈步就要走过去,却被陈寿一把抱住了大腿。

    荀音转身看着陈寿,柔声道:“小寿儿乖,去找小丫她们玩。”

    说完,就拨开了陈寿,径直朝着那棺椁走了过去,她此刻有种很奇特的情绪不断在脑海中弥漫:恐惧、好奇、惊惶..

    “陈大叔,村里谁去世了吗?”荀音来到陈元的身后问道。

    陈元也没回头,叹了口气就说道:“唉,不是村子里的人,是笙儿那丫头...”

    猛然惊觉,陈元回头一看,只见荀音正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

    “小音....”陈元看着荀音,有些尴尬,有些担忧,他站在原地,搓着手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围的人也逐渐的发现了荀音,一时间整个空地都安静了下来。

    玄恒带着徐经,从人群中来到荀音的面前,荀音有些茫然的看着玄恒道:“玄恒道长...他们...”

    徐经看了看荀音,最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玄恒,玄恒呐呐半天,最后解释道:“她们两个虽然不是亲人,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徐经还没反应过来,但他知道自己父亲让自己把棺椁亲自送到玄都观,有一个叫荀音的女子。

    “荀姑娘是么?”徐经上前问道。

    荀音看着徐经,轻轻点头,“有什么事吗?”

    徐经面容沉肃,看着荀音:“....”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对着周围的村民们说道:“大家帮个忙,把棺打开吧。”

    一群人将棺椁的顶盖取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静静的看着荀音。

    荀音突然很害怕、很惶恐,棺材里面是什么?父母身体很好,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荀音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棺椁前,她紧咬下唇,目光看了看四周人群,最后鼓起勇气往棺椁中看了过去。

    时间仿佛静止,荀音看着那个静静地躺在棺椁中的人儿,她的脸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只有一片死灰色的苍白。

    愣愣的看着,看着...

    所有人都做好了荀音可能会有的任何反应准备,但他们却只看到荀音慢慢转过身,朝着他们笑道:“这里面躺着的是谁啊?”

    说完,荀音便走出人群,朝着青石去了,嘴里嘟囔着:“得收药了。”

    众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她的背影,皆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就在这气氛极其诡异之时,前面的荀音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小音!”陈大叔等人脸色一变,飞快的冲了过去,他们将荀音扶起来靠在青石上,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喊,众人又忙又乱,荀音双眼始终闭得紧紧的。

    这时玄恒走了过来,抓住荀音的手,往她的体内渡了三道灵力进去。

    这时荀音的眼睛才悠悠睁开,只是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前面的棺椁,嘶声叫了一声“笙儿”,一口气没缓过来,又昏死了过来。

    玄恒又输了几道灵力过去,这次荀音却再也没有醒来,玄恒脸色微变,也不顾男女之防,用法力查看了荀音的情况,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开始担忧了起来。

    “心气郁结。”玄恒摇了摇头,有两种人神仙难救,一种是该死的人,一种是不想活的人。

    荀音的状况就是这样,她自己把自己心识封闭了起来,她不想醒,那神仙也没办法叫醒她。

    “唉,造孽啊。”陈大叔叹了口气。

    “这什么世道。”

    “...”

    村民们也是刚刚才经历了一次灭顶之灾,此时清笙的突然变故,也是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人生无常,以及世道的艰难。

    就在玄恒束手无策,徐经茫然失措,众人矢口抱怨时,一阵清云飘来,众人回身一看。见到太衍手托拂尘,一身道袍浮动,长身玉立站在那里。

    “观主。”

    “祖师。”

    “太衍道长!”

    众人纷纷叫着,尤其是徐经,飞快的跑到太衍面前,朝着太衍深深拜了下去。

    “若只说些道谢的话,则大可不必开口。”太衍看着将欲开口的徐经,缓缓说道。

    徐经一怔,随即道:“我来求学问道。”

    太衍点头微笑道:“如此可矣。”

    太衍又将目光看向棺椁和荀音,开口道:“将遗体移到三清偏殿去,用香木檀床停放,点上七道明灯。”

    “是。”对于太衍的话,玄恒历来是无条件执行,他将清笙从棺椁中抱起,僵硬冰凉的身躯让玄恒鼻子一酸,他本就是个重情的人。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眼睁睁的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任谁也接受不了。

    “劳烦将她送到候见厅厢房,我自会医治。”太衍又指着荀音说道。

    陈大叔应了一声,将荀音背起来,朝道观内走去。

    剩下的村民们见太衍出来了,都放心了下来,对于太衍,他们是有着绝对信仰的。

    “今日多谢大家了,来日定当下山拜谢。”徐经朝村民们拱手拜谢道。

    “无妨无妨,这非是你的事情,也是我们的事。”众人连忙说道,荀音和清笙,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是看着这两个女孩长大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我等还要去镇里,将小笙儿家事料理一番。唉,好好的一家人...说没就没了...”

    “是啊,小笙儿就交给观主主持一下了,她父母的遗体没有送回来,只能去做个衣冠冢了。”

    “唉~~~~”

    众人一边叹着气一边下山去了,徐经站在太衍身后,等村民们走远了,他对太衍道:“太衍道长,如今崇文县已是一片血雨腥风了。”

    太衍转身看着他,道:“人都还没齐,这血雨只是毛毛雨,腥风只是杨柳风。你以后就住在观里吧,你有没有带人来?”

    徐经听着太衍的话一脸迷惑,只是后面的话他听明白了,“有,还有个仆人,我让他在山下住着。”

    “接上来吧,贫道正好有头黄牛,他正好可以帮贫道放牛。”太衍笑道。

    徐经嘿嘿一笑,摸着头道:“我想他肯定很乐意。”

    徐经随着太衍进了道观,来到三清偏殿,看到清笙的遗体已经停放在檀木床上,周围点着七盏明灯。四周阴阳旗列,太极恒转。

    清笙静静的躺在明灯之内,整个人看上去再也没有了之前在棺材里的死气沉沉,有的只是飘渺烟幻,就如同一个睡着的文静淑女。

    这一幕看的徐经惊讶不已,他连忙低声问道:“道长,这灯有什么作用,为什么是点七盏灯呢。”

    恒州世界自然没有北斗七星,但洪荒乃是大千世界,恒州世界只是小千世界,大千世界的北斗七星法则自然可以影响恒州世界,但恒州世界的法则却无法影响洪荒世界。但这样解释太过于麻烦,于是太衍说道:“如果是男子,可以点八盏或九盏灯,女子的话则必须七盏。”

    “为什么女子必须是七盏呢?”徐经继续问道。

    太衍没有说话,一旁的玄恒站出来,道:“女子命数缘七,一般来说,女子逢二七一十四身体便长开了,此年正是天葵降临。再逢七七四十九时,便宫门闭合,天葵永停。正如花枝一般,她们绽放时逢二七之数,枯萎时逢七七之数。”

    徐经一脸恍然,“原来如此...”随即反应过来,面皮微红。

    太衍看着他,笑道:“至于你问我有什么作用,此阵名为七星阵,用处极广。”

    说完,太衍拂尘对着清笙一抖,只见清风阵起,祥云腾空,一阵光华旋转,阴阳旗帜猎猎振动。

    那七盏明灯大方星彩,连成七星勺状,星云横空。

    徐经面露惊艳之色,瞠目结舌,眼中满是绚烂华芒。

    只见七星摇动,自清笙体内腾起一股青烟。那青烟摇摇晃晃,须臾之间就凝聚成一个玲珑人形。

    徐经霎那间骇然失色,震惊不已,因为那人形状面目,竟和躺着的那具尸体一模一样。

第十九章 人神好清心犹扰

    清笙魂灵静虚,目光先是茫然的看着四周,最后落到了下方檀木床上的身体。m.www.uu234.net

    她的瞳孔逐渐清明,魂魄也开始摇摇晃晃,动荡不安。

    太衍见状,拂尘轻点,缕缕星光乍起,凝聚于清笙魂魄之上,点点光芒明璇寒耀。

    清笙抬起头来,目光落到了太衍身上,只感觉到一阵极其的耀眼的玄光笼罩在周围,让她的魂魄感到无比的温暖,凝实。

    “观主,你现在这个样子亲切多了。”清笙眨着眼睛道,她的声音不再清脆空灵,只剩虚无缥缈。

    “你你你你你.....”徐经指着清笙,目露惊恐之色,浑身颤抖不止...

    清笙转头看向徐经,朝他招了招手,“多谢你将我送回这里啦。”

    徐经浑身抽搐两下,白眼一翻就晕倒过去。

    清笙看着晕过去的徐经,缩着脑袋吐了吐舌头,最后看向玄恒,轻轻道:“一直都想叫你一声哥哥,从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照顾我们,以后你要自己保重了,哥哥。”

    玄恒鼻头一酸,眼眶立马就红了起来,他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清笙。

    “观主,谢谢你帮我凝聚魂魄,我能在转世之前再见你们一面,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啦。”清笙虽是如此说,但语气中却是满满的遗憾。

    “观主,我父母他们...”清笙看着太衍。

    太衍道:“我会超度他们的。”

    “谢谢观主。”清笙说着,灰白色的瞳孔四处游移,“我今天‘看到’音儿了,我好担心她,我也舍不得她,我也不想走...”

    七星灯闪烁跳跃,忽明忽暗。

    清笙朝太衍问道:“观主,音儿在哪个房间呀。”

    太衍指了指西北角的一排房屋,清笙目光看了过去。随即,她便喃喃自语道:“...我看见她了,她睡的好甜,笑的好开心,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清笙了,她会一直快快乐乐的...”

    ....

    ....

    “观主...”

    “嗯。”

    “我准备好啦...”

    “好。”太衍拂尘一挥,七星灯烛光腾飞,卷起清笙魂魄,散作漫天流萤。

    太衍超度了清笙,转身正看向昏迷的徐经,突然他回过身来,目光凌厉的看向玄恒,神音如剑:“你道心不稳!”

    玄恒坐在地上,目光怔怔的看向檀木床,喃喃道:“我刚认识这丫头的时候,她才十岁...”

    太衍知道玄恒的意思,神荒世界的时间流速和恒州世界是不同的,他虽然只在神荒世界很短的时间,但恒州世界却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玄恒抱着头,“我无论如何努力的修道,却始终也保护不了身边的人。清河村也是,我那些朋友也是,如今连小笙儿....我...祖师...我....”

    太衍凌厉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起来,玄恒本是他拂尘尘丝所化,到尘世一番历练,心境反而不如林初尘那般坚毅沉稳。

    太衍走到玄恒的面前,语气轻柔地道:“站起来。”

    玄恒慢慢起身,太衍看着他,道:“知道我曾经说过的神州吗?”

    玄恒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点点头道:“知道,祖师说过,大千宇宙亿兆世界,却只有一个神州。”

    “为什么?”太衍继续问道。

    玄恒沉默片刻,便道:“不知道....”

    太衍拍着玄恒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神州,从盘古开天地,伏羲定人伦,神农氏尝百草,燧人氏钻木取火...他们在没有文字教化的时候,有去求神仙吗?没有,伏羲氏画八卦以代表天地间的八种基础事物。设婚姻以定立人伦,教授人们渔猎,让他们生存繁衍。神农氏有求过神仙赐予医术吗?没有,他亲自口尝百草,这才有了最早的药理医书。人们茹毛饮血的时候,燧人氏有求神仙赐下火种吗?没有,他钻木取火,照亮前路。”

    “周朝定立后,楚人先祖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才有八百年的楚国。”

    “秦的祖先不过是一个马夫,却经过百世的奋斗,才有了秦始皇一统天下。”

    “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三年灭秦,四年灭楚,才建立了大汉帝国。”

    “历朝历代的先贤明君们,都在无时无刻的谋求天下太平,安定黎庶。”

    “现在,我就要告诉你一句话。”

    “这句话是一个叫张载的儒宗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最后,太衍看着玄恒,道:“你若是能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吗?”太衍指着清笙的尸体。

    “回屋去,好好反省。”太衍冷声道。

    玄恒呆呆的,脑子里满是太衍的话,他木然的走出大殿,行尸走肉一般的回自己屋里去了。

    “醒来。”仙音阵阵入耳,灵台一片清灵。

    徐经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就看到太衍在前方站着。

    “太衍道长,徐经实失礼了。”徐经连忙起身告罪,然后一双眼睛用余光朝檀木床那边瞥着,一脸的心有余悸。

    “她已经走了。”太衍说道。

    徐经稍稍舒了口气,然后道:“刚刚那个?”

    “那是她的魂魄,我将她魂魄从朦胧中点醒,凝化出来。”太衍说道。

    徐经震撼莫名,看着太衍道:“道长神通无边。”

    太衍摆摆手,对着他道:“你先去休息吧,东边有一间早已收拾好的厢房,你就先住哪里。”

    “是。”徐经拱手应声,然后退去。

    太衍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上,看着清笙的遗体躺在那里。

    自他将修为寄存大道,清笙这样的事情便迟早会发生,他难免也要受到天道不全的影响。

    打个比方,有大道修为的太衍,万千宇宙,无垠诸天的任何事物,从他们还没出现的时候,太衍就知道他们将要在何时出现,结局如何,中间有何变数,太衍只需心念一动便能知晓和改变。

    但是修为寄存大道后,他就只能做到预测一个事物何时出现,有什么变数,有什么结局。但因为只是预测,所以就会有误差,有误差就很难去进行改变。

    清笙的死,就是这种关系的一种体现。

    不过,这些对于太衍来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他就算想要取回大道修为也只是一念之间,但他既然已经将修为寄存,自然不可能轻易取回。

    太衍踱着步,走出三清大殿,道袍衣襟无风自动,衣袍发带飘若流云。

    太衍来到了荀音的房中,看到陈大叔正坐在椅子上,靠在书桌前休息。

    “呀,是观主。”陈大叔看到太衍走了进来,连忙起身道。

    太衍笑着对陈大叔道:“幸苦了,你先回去吧,不然牛婶又要担心你了,这里有贫道在。”

    陈大叔也挺耿直,闻言就道:“那就麻烦观主了,我明天再上山来。”

    “好。”太衍点头道。

    陈大叔走后,太衍将椅子放在床边,然后坐在上面,目光平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荀音。

    此时她紧闭着双眼,双拳死死的握在一起,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时而泪如雨下,时而喜笑颜开。

    “心结纠缠绕灵台,人间何处不见哀。若弃人情歌仙笏,一朝参得道门开。”太衍清声诵唱,霎那间九天荀音飘渺浩荡,满室清光沐沐生华,仙香满灵台,流光洗神魂。

    荀音顿时睁开眼睛,上半身直直弹起,她神魂剔透,双目清明的看着太衍。

    太衍也看着她,淡淡道:“笙儿的遗体在偏殿停放。”

    荀音眉头挤在一起,脸上不停抽搐,她似笑非笑,原本迷人可爱的樱桃香唇也随着脸上的抽搐而变形。

    眼泪就像决堤的江河一样冲刷着她的脸庞,嘴唇咧着,却不见有声音发出。

    “...观主...”荀音闷声呜咽的叫着,泪水不断落下,瞬间就打湿了棉被。

    太衍就静静的看着她,既不开口安慰,也不递去手帕,就那样坐在那里。

    荀音就这样在太衍的注视下哭了半个时辰,等眼泪干了,眼眶红肿了,才抽抽搭搭的停下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屋内逐渐变得昏暗。

    突然,一抹霎是好看的桃红色彩霞从太衍手中绽放出来。其色灿若烟霞,似琉璃光转,日月辉耀。

    俄而,自那烟霞之内,一颗粉嫩的桃株缓缓出现,它静静的躺在太衍手掌之中,玲珑剔透,粉嫩馨香。

    “出来吧。”太衍轻轻唤道。

    一个不到一寸高的可爱小人从小桃株里飘了出来,她那双灵动的眼神四处转动,看到太衍时,惊奇地说道:“咦?观主?我不是转世去了吗?”

    “看你后面。”太衍笑着对小人说道。

    小人转过身去,只是片刻,便惊呼道:“音儿!!!”

    荀音红肿的眼睛看不太清那么小的人儿,只是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整个人却猛然一颤。

第二十章 人心好静欲犹牵

    荀音飞身扑了过来,那娇小玲珑的清笙只感到一阵强大的气血涌了过来,尖叫一声,整个身体立即崩散。www.uu234.net

    荀音双手撑在床上,目光怔怔的盯着太衍手中的桃株,她抬起头,看着太衍。

    太衍温声道:“它叫‘映心桃’,我已将笙儿神魂摄入其中,只要你将它种下并用心血浇灌,便会自动吸纳日月精华,吞吐紫气灵光,等映心桃长大后,会结出一枚桃子,到时笙儿便会化人复活。”

    “刚刚那是笙儿的神魂显现,只是她还太过弱小,受不了生人的血气。”太衍说道,

    荀音眼中泛起无比明亮的光芒,那是希望的光彩。

    太衍捻起桃株,荀音连忙捧起双手,太衍将桃株轻轻放到荀音手中。霎那间桃株流光溢彩,馨香扑鼻。

    那桃株落到荀音手中,荀音只感到好似有一颗心与自己的心连接到了一起。那种感觉无比温暖。

    “是笙儿,真的是笙儿。”荀音的泪水又滚落下来,捧着桃株泣不成声。

    太衍静等她哭过,方才说道:“你要在二十四个时辰内择选一处将其种下,不然时辰一过,笙儿就会魂飞魄散。你更要仔细看护,若在生长之中被人毁坏,被天地摧折,都会导致笙儿魂飞魄散。”

    太衍站了起来,淡淡的看着她:“你还有考虑的时候,如果你觉得自己做不到,可以告诉我,我现在就可以送笙儿去转世。”

    荀音捧着桃株,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她不断的问自己,能保护好笙儿的神魂吗?

    现在去送笙儿转世,她没有任何风险。

    可是一定要用桃株孕养神魂,万一中途出现任何变故...

    我...不能这么自私...荀音想着...

    “....观主...”荀音叫道。

    “.........送笙儿去转世吧...”荀音低着头,喃喃道。

    ‘嗡’一阵绚烂的光华自荀音手掌中闪现,一抹桃光射入虚空,两行模糊的字迹出现在荀音面前。

    “愿与卿相伴,无惧魂魄散。”荀音认得,这是笙儿的字迹。

    “笙儿....”荀音看着那十个字,幽幽叫了一声。

    一阵清风吹入,将那十个字无情抹掉。

    “她自己已经决定了。”太衍说道。

    荀音捧着桃株,跳下床铺,跪在太衍面前,“求观主指点。”

    太衍看着她,道:“跟我来吧。”

    玄都观外,悬崖边,迎风向阳处。

    荀音按照太衍的话将桃株放到泥土之上,然后用刀将自己的手指割开一道伤口,挤出鲜血滴在桃株之上。

    那桃株被荀音的鲜血淋的颤颤抖动,身枝和嫩叶越发的鲜艳起来。

    但就这点血,远远不够。

    荀音依次将十根手指划破,鲜血迅速的淋到桃株的身上,而桃株也迅速将这些血液吸收,没有一点浪费。

    ‘嗡’当荀音脸色泛白,头晕目眩的时候,那桃株绽放出一道灼人的光华,在夜色下显得极为耀眼。

    在那华光之中,桃株慢慢直起,扎根入土,枝叶上扬,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便在地上生长为一株七寸高的小桃树。

    小桃树嫩叶翠绿,身枝玲珑,仔细看时,隐隐还能看到周身在散发出一阵朦朦胧胧的红芒,稍微靠近一些,就能闻到一缕清然的馨香。

    荀音脸色苍白,精神却出奇的好,她依靠在旁边的青石上,看着太衍问道:“观主,还需要怎么做?”

    太衍手托拂尘,淡淡的说道:“此后每隔七日,你便要用鲜血浇灌。更要遮风挡雨,抵雷御火。一直到花开满树,结出桃子之时。”

    荀音低声道:“血液浇灌容易,遮风挡雨我也能做到,可是天雷地火,我一介凡人,如何能行?”

    太衍看着她,不发一言,道袍摆动,发带扬空。

    荀音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倔强的看着太衍。

    “观主,音儿知道你神通广大,也知道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音儿别的都没有,只有一副女儿身。若观主慈悲,音儿愿意终身侍奉观主。”荀音低着头说道,晚风习习,乌云遮月,看不见她的面容。

    那小桃株一阵摇晃,似乎极为不安。

    太衍转过身去,负手淡淡地说道:“贫道要你身体做什么?拿来种药还是烧火?”说完,太衍反手抛出一样物件,‘叮呤’一声落在荀音面前。

    荀音凝目看去,却是一根白玉发簪,发簪通体雪白,纹云坠饰,尖锐无比。

    “知道为什么叫映心桃吗?就是要用你的心血来浇灌才行。用此簪插入心脏,放出心血便可。”太衍语气中毫无一丝感情可言。

    ‘哗啦啦’桃树疯狂的摆动起来,上面的枝叶杂乱的摇动着。

    荀音直视太衍,“就是说,用一命换一命?”

    “怎么,你舍不得为她死?”太衍转身看着荀音,问道。

    荀音拿起那白玉簪,挑眉看着太衍,“为了笙儿,我纵死也甘愿,但观主此法,荀音不取。”

    说完,荀音将手中白玉簪扔回了太衍脚下。

    “我曾在观主的《易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不就是风吹雨打,天雷地火么?”荀音转身,坐到映心桃树边,双目坚毅。

    “天覆地载,霜露钧养,我荀音何惧之有。”说罢,再也不看太衍一眼。

    云开雾散,月亮的光华又洒满大地,不知过了多久,荀音突然感到有些怪异,她回身一看,不知何时太衍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正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只见太衍将那白玉簪放到一本书上,再将那本书朝荀音递了过来。

    荀音微微一愣,随即赶快伸手接了过来,只见书皮上映着几个大字:《含光炼霞心经》。

    当她的手再接触到白玉簪时,那白玉簪亮起一道乳白色的光晕,只见几个小字出现在白玉簪之上,正是‘还真逆云簪’。

    “这是我道门的修炼法诀和法宝。”太衍轻声说道。

    荀音怔然,鼻头一酸,猛然起身跪拜,双手抓住太衍道袍,唤道:“祖师。”

    太衍道:“入了我玄都观,当有道号,贫道赐你道号‘玄音’,明天记得下山去做几件道袍,进屋休息吧。”

    “不,祖师,我要守着笙儿。”她说着,又道:“谢祖师赐名。”

    “嗯。”太衍点了点头,指着她手中的《含光炼霞心经》道:“好自为之。”

    太衍回了观中,来到三清偏殿,看着清笙的遗体,拂尘一挥,便烟消云散了。

    太衍走出大殿,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突然伸手一招,口中轻喝一声:“风来。”

    ‘呜’‘呜’‘呜’骤然间,清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四方山林狂风漫卷,飞沙走石,树木弯折。

    只听外面一声惊叫,就见荀音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跑进了观中,将一张四面木桌举了起来,飞快的就朝外面跑去。

    太衍走入大殿中,端坐于蒲团上,闭上了双目。

    大风刮了一夜,整个道观被吹的一片狼藉。

    徐经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了房间,看着东倒西歪的各种用具,目瞪口呆地道:“山里也有这么大的风?”

    说罢正要去洗漱,突然眼前一闪,只见玄恒一脸严肃的出现在面前。

    “玄...玄恒道长...?”徐经叫道。

    玄恒不说话,看着徐经,突然塞给徐经一张书纸,然后便匆匆出了道观。

    徐经看着玄恒的背影,见他穿戴整齐,身背长剑而去。

    徐经有些茫然,他打开手中的书纸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连忙飞奔出道观,却见到玄恒已经牵着一匹马儿下山去了。

    顶着风守了一夜的荀音,此时头发飞散,面容狼狈,衣服凌乱满眼疲惫的看着下山去的玄恒,又回身和徐经对视片刻。

    终于,徐经反应了过来,“太衍道长,不好了。”连忙朝三清大殿跑了进去。

    书纸上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祖师,弟子玄恒拜上,听了祖师的话,弟子已然顿悟。弟子欲赴雒州城助我好友,若此行不利,弟子定不辱我道门的三尺济世青锋。弟子玄恒三拜,弟子玄恒六拜,弟子玄恒九拜,弟子叩首!”

    “好!”太衍道了一声,然后哈哈大笑。

    “道长,您说什么?”徐经有些愣了,“道长,雒州城如今正被武修把控,玄恒道长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太衍起身摆手道:“何足道哉,修行之人不证大道,便入轮回。”

    太衍看着徐经道:“修道之人,本应无为而为。你可知什么是‘无为’吗?”

    徐经怔然,张口结舌道:“...无为...就是无所作为吗?”

    太衍摇头,看着徐经道:“无为者,无不为也!”

第二十一章 遣欲澄心神自静

    太衍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徐经,缓缓道:“入我道门,空有满腹诗书却是不行。www.uu234.net”

    徐经拜道:“求观主指点。”

    太衍笑道:“玄都观以西十五里处,有一座山,名曰‘原丘’,原丘之上有一只大虫,常日里伏山潜林,害人性命,你去把它杀死,将其尸首带回来,为民除害。”

    徐经愕然,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第一次和太衍见面时的场景...原来这只老虎,是给自己留的吗?

    “我..我一介书生....”徐经呐呐无言。

    太衍道:“书生又如何,你也是人,是万物之灵长。那老虎心智未开,神智蒙昧,有什么好怕。”

    徐经缩手低头,“我力气没它大,怕是一爪便能拍死我。”

    太衍摇头道:“我道门弟子济世安民,纵然天雷解体,火海刀山亦是无惧,你如此畏畏缩缩,叫贫道如何收下你。”

    徐经语气虚浮地道:“我只想与观主学一些济世安民的学问...”

    太衍看着他,缓缓道:“若连一只老虎也无法应付,还想要安定这天下亿万兆民吗?”

    徐经满面通红,羞愧难当,他拜伏在地,道:“观主见谅,我确实胆小,不敢前去搏虎,只求能跟在观主身边学一些经世之学。”

    太衍摇了摇头,道:“你且下去吧,观中藏书,你自可阅览,只是入我道门之事,还是算了。”

    徐经再拜:“多谢观主体谅。”

    徐经离去后,荀音穿着一身素色襦裙走了进来,她朝太衍作揖一拜,然后道:“若祖师欲除原丘之虎,弟子愿意前往。”

    太衍笑道:“不过考验于他而已,那原丘虎以后自有人除它。”

    说罢,看着荀音道:“你有何事?”

    荀音拘谨地道:“祖师,我想见见笙儿。”

    太衍摇头说道:“映心桃种下后,只有等其结果之时,你才能与她重聚,眼下将她唤醒,会有损她的神魂。”

    荀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是,祖师,弟子明白了。”

    看着荀音离去的背影,太衍忽然叫道:“回来。”

    荀音转过身,诧异的看着太衍,“祖师?”

    太衍看着她,道:“把你的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荀音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走到太衍面前,将自己的左手伸了出来。

    只见上面满是寸长的刀口,密密麻麻,整个手掌都有些红肿发炎。

    “右手。”太衍淡淡道。

    荀音伸出了右手,右手之上倒没有那种严重,只是在右手手腕之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格外显眼。

    “你割手腕,不怕死吗?”太衍看着她道。

    荀音将双手藏在袖口中,道:“有祖师的灵药,没有什么大碍。”

    太衍摆了摆手,道:“你去吧,记住,每隔七天逼出心血浇灌即可,不必时刻浇灌,明白吗?”

    荀音拜道:“是,祖师。”

    雒州城,大将军府。这里金碧辉煌极尽奢华,高楼大殿参差林立。武士们身穿甲胄,或持刀肃立,或持械巡游。

    在大将军府内,有一座最大的殿宇,名叫‘**殿’,这大将军府**殿,就是武修宗门**派在随国的驻地。

    此时**殿内座无虚席,全都是**派派驻随国各城的大武师,至于武师,在这里连座位都没有,只能站在各自的大武师师父的后面。

    纪楠低着头走进大殿,只迈进一步,便被一股强大的威压给压的脸色泛白。

    她连忙拜倒在地,口中高声道:“弟子纪楠拜见众位大武师师伯。”

    周围传来一声声嗤笑,纪楠就当没有听到,她现在是无依无靠,那些平日里与她不怎么对付的同门自然也就对她再无顾忌。

    这时,最上首一名中年大武师道:“纪楠,江钦大武师是死于何人之手?”

    纪楠不敢怠慢,眼前这个中年大武师可是所有派驻随国大武师中最受武宗喜爱的弟子,“弟子实在不知,师父让弟子留守竹家,未曾带弟子前去。”

    那中年大武师道:“那竹家如今如何?”

    纪楠道:“已全家**。”

    中年大武师点点头,又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纪楠俯首一拜,“是。”

    纪楠起身欲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喝,“且慢。”

    纪楠转过身来,只见一名黑发长须的老者起身,朝她道:“我听江钦大武师生前将他最爱的一柄‘出云枪’交给了你,恰巧我有一徒儿也习枪法,不知纪楠师侄可否割爱,我愿用一柄精铁刀交换。”

    纪楠低着头,眼中冒出点点火光,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师叔看得上楠儿的出云枪,尽管拿去便是,就不用交换了。”

    这大武师名叫何青云,一直和自己师父江钦不对付。而他有一个弟子,叫‘范涵’,一直和自己不对付。

    以前江钦在的时候,纪楠还是压着范涵一头,现在....

    何青云一看纪楠如此懂事,心里很是满意,但他自然不可能真的直接就把出云枪拿过来。他现在的行为已经算是明抢了,至少总要留点脸面。

    “涵儿,你把你的‘霜雪剑’拿来和纪楠师侄换吧。”何青云抚须说道。

    “是,师父。”一个娇嫩柔媚的声音响起,随后一名身材高挑,面容姣美肤若凝脂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来到纪楠面前,昂首挑眉的说道:“嘻嘻,涵儿就多谢纪楠姐姐咯。”

    纪楠笑容满面,道:“涵儿妹妹不要客气。”说完,右手一抖,一道白芒闪现,一杆明光澈澈,散发云气如彤云出袖一般的长枪出现在手中。

    范涵水灵灵的双目盯着‘出云枪’一阵发直,然后飞快从纪楠手中夺了过来,将自己那柄霜雪剑扔了过去。

    纪楠抓住霜雪剑,目光绕过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的范涵,朝上面的中年大武师道:“弟子告退。”

    纪楠转身离去了,这次没人叫住她,也没人留她。

    纪楠出了大将军府,在雒州城宽阔的街道上一路狂奔,回到了自己客栈的房间。

    她关紧房门,回身就将霜雪剑重重的砸在地上,“谁稀罕你的烂剑!”

    纪楠气的呼呼出气,通红的目光四处游弋,却找不到丝毫可以撒气的地方。

    雒州城不是外面的小城,这是随国的国都,更有武宗坐镇,她是绝对不敢乱来的。

    双拳紧紧的捏在一起,手指都开始泛白,肚子里的火气越憋越大,最后纪楠脸色一阵酡红,张口就是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这一口血喷出来后,纪楠脸色才逐渐好转,心里的火气下去了不少,但是心绪却更加的郁结起来。

    “唉!”纪楠沉沉的叹了口气,爬到床上,靠在墙角,目光盯着前方空气中的浮尘,心里思考着以后该怎么办。

    自己的师父死了,现在毫无依靠。去拜另一位大武师为师?可是谁肯要自己呢?从今天**殿的情况看来,没有一人留下自己,看来自己已经被放弃了。

    难道自己以后只能做一个**派普通的武师,冲锋陷阵在前,掩护撤退在后,做一个随时都可能被杀掉的苦力喽?

    纪楠痛苦的抱着头,口中发出沉闷的喘息声。

    然而,就在纪楠痛苦不已时,她先前放在桌上的那四幅画卷,突然间自动展开,整齐的排列在空中,每一幅画卷都散发出朦胧的青光,无比耀眼。

    纪楠骤然感觉到房间光亮了许多,正陷入痛苦之中的她并未在意,可是当那光芒越来越亮时,她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猛然抬起头来,这一刻,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第二十二章 六欲不生三毒消

    万里青光疏天流萤,茫茫寰宇星沙荡荡。www.uu234.net

    时空浩淼波澜起伏,天意如刀裁剪万物。

    一点星芒自那星沙之中跃起,点亮天穹。随后一颗星点亮起璀璨明光,巡游天际,在茫茫虚空中连出一条星线。

    第三颗星点腾出沙河,飞跃琼颠,神光斗转千万里,搅动星河。

    接着,第四颗星光闪耀,聚起斗芒,将弥漫在茫茫寰宇的星沙河流凝聚一处,然后青光一闪,在天宇中分列出亿万星辰。

    最后,这所有的奇景刹那间收束,各自带着一颗星点落入四幅画中。

    “这...”纪楠瞠目结舌,她失态的站了起来,扑到四幅画下面,此刻看去。那四幅画中的一切景物人像开始缓缓流动,画的正上方多了一颗星光,那星光流萤斗转,仿佛给予了这些画儿无限的生命力。

    其后,四幅画上渐渐浮出一段文字,从左到右依次为:

    周天星云起天枢、巡天寰宇连天璇、瀚海琼巅天玑乱、斗耀清砂聚天权。

    这四段文字出现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便神意湛湛,威势凛凛。

    ‘咻’人突然,四段文字一个恍惚,霎那间飞入画中,消失不见。

    而那四幅画也摇摇摆摆,最后坠落在地。

    纪楠反应过来,连忙有些惊慌失措的将四副画拾了起来,再看时,却无半点异常,只是一幅普通的画卷而已。

    纪楠东摸西看,却再也没有半点头绪。

    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疼得直咧嘴。

    这不是做梦,纪楠心里想着,看着手中的四幅画卷,她知道自己的机缘来了。

    她二话不说,飞快的奔出房间,下了客栈,对着柜台扔出一锭银子,说了声:“结账,不用找了,就跑掉了。”

    只剩下客栈掌柜拿着一锭银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纪楠离去的方向,随即喜笑颜开。

    纪楠在雒州城的**派长老处登记了一座闭关之地,便只买了一些肉干,带着一些清水,就到了一处山谷内闭关了。

    闭关时有**派的巡守在外看护,不会有任何人敢来打搅,不然就是触犯门规。

    虽然武修崇信力量,但是在这方面做得极其严格。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在闭关时有他人忽然闯入,搞的自己走火入魔,修为尽废。

    纪楠进入闭关的岩洞之中,关闭了洞门,找了一处空旷之地,便摊开四幅画卷。

    她将那把‘霜雪剑’丢在一旁,然后盘坐下来,目光对准那四幅画卷,眼中异光流动,开始观摩参悟起来。

    尘世**短,洞中岁月长。

    纪楠这一闭关,便是半个月过去了。洞中早已布满尘灰,蛛网遍结。

    她双目中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光,变得无比灰暗,浑身结满了蜘蛛网,皮肤干燥枯瘦,看上去如同一具干尸。

    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从纪楠杂乱的长发间爬出,顺着耳朵、勃颈、手臂一直到地上。

    这只蜘蛛如往常一样,绕着纪楠开始吐丝,它要织一张大大的蛛网。

    ‘呼’一阵风儿吹过,那蜘蛛并未理会,一点小风,还吹不破它的蛛网。

    如果它灵智再高一些,就会去思考一下,封闭的山洞中怎么会有风呢?

    ‘嗡’一点灵光闪耀,从纪楠的身上闪现。

    蜘蛛抬头看了看,只觉得这光芒好好看,于是更加努力的吐丝,它一定要织成大大的蛛网,而且眼前这个生物会发光,那织成的蛛网会更加漂亮。

    ‘嗤’一股强劲的力量从纪楠体内冲出,瞬间将她身上的蛛网尽数摧毁。

    蜘蛛气的摆动着前腿,好似在警告纪楠。

    ‘轰隆’一声巨响,纪楠体内一股磅礴的力量喷涌而出,霎那间如风卷残云,惊涛拍岸,将洞内的一切尘埃扫尽,更将所有的蛛网、蜘蛛压得粉碎。

    纪楠灰暗的目光开始散发出明亮的光彩,她无力的瘫倒在地,脸色苍白无血色,但是整个人却非常的精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纪楠说着,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纪楠站起身来,目光神采奕奕的看着眼前的四幅画卷,此刻它们平平无奇。

    “原来这四幅画卷中,藏着一套《魁星剑法》,这剑法比我之前修炼的**派枪法要强百倍!虽然要散去一身功力才能修炼,但我要学了这套剑法,重新回到现在这个实力也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散尽功力的纪楠不仅没有丝毫的颓废,反而更加的昂扬。

    纪楠打开东门,外间的阳光射入,纪楠有些难受的挡住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纪楠才开始适应,然后背着四幅画,手提霜雪剑走了出去。

    当她向外面的巡守执事道谢时,那巡守执事看着他脸色一变,“你的修为呢?”

    纪楠心中一跳,忘了这茬了,可是轮不到她解释,那巡守执事朝她挥了挥手,道:“又是一个废物,滚吧。”

    纪楠眼睛一眯,朝那巡守执事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可能是今天纪楠出关的日子不好,走了没一会儿,前方来了一行人。

    纪楠一看脸色就一变,那一行人正是范涵等何青云的弟子。

    那范涵走在最前方,花枝招展,巧笑颜开。周围的一众男弟子尽皆奉承赔笑,看上去好不滑稽。

    纪楠转身想要绕道,却不想那范涵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连忙叫了一声:“楠儿姐姐。”

    纪楠快步欲走,却被身后赶来的何青云弟子拦住。她只能转过来,面对着范涵。

    范涵仔细看了看纪楠,皱眉道:“我听说你前段时间闭关了?你这修为?”

    纪楠故作沉闷道:“闭关失败了,修为尽废。”说完,她一脸的绝望。

    范涵愣了愣,随即笑道:“真的吗?我还以为楠儿姐姐您会进阶为大武师呢。您不知道小妹这段时间多焦急,这不,今天也特意来闭关,生怕被姐姐你甩下。”

    纪楠道:“现在不需要了。”

    范涵掩嘴笑道:“当然不需要了,不仅不需要闭关了,我还要在荀阳楼上大摆宴席呢,楠儿姐姐您要去吗?哦...现在您已经不是武师了,估计门派也不会再要你了,哈哈哈。”

    范涵笑的直不起腰来,“楠儿姐姐您以后要怎么办呢?是去要饭?还是沦落青楼为生?还是嫁给一个小贩屠夫了此一生?”

    “我家就有一座绣楼,楠儿师姐要是没有去处,可以找我。”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弟子看着纪楠,眼中闪过一道贪婪,笑着说道。

    周围的男弟子们也尽皆开口嘲笑,应和范涵,无他,谁让范涵是何青云的外甥女呢。

    纪楠面对着眼前的嘲笑,面不改色,她看着范涵道:“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正如你所言,以后我要为生计奔波,就不陪你们了。”

    “等等,我有事。”范涵冷冷的叫道。

    纪楠淡淡的看着她,范涵道:“把你身上的银子全部拿出来。”

    纪楠道:“我的银子为什么要拿出来?”

    范涵笑,指着周围的男弟子道:“你不拿,我就让他们帮你拿。”

    又是一阵哄笑。

    纪楠脸色一阵发青,但还是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拿了出来,扔在范涵的脚下。

    范涵突然笑道:“可我不相信你全部拿出来了,诸位师兄弟,帮我搜一下。”

    纪楠脸色陡变,但她现在修为全无,完全无法抵挡一群武师的力量。纪楠被按在地上,一群男弟子在她的身上摸索着。纪楠拼命的挣扎,双目通红如血。

    好在范涵到底无法容忍自己身边的男人对别的女人那么投入,便制止了众人,只许他们检索纪楠的衣袖和腰带。

    最后,他们没有再搜出任何一块银子。

    范涵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地上的纪楠,从一旁一名男弟子的食盒中拿出一块肉干,递到纪楠嘴边,笑着说道:“以后乞讨时,不要忘了我的恩惠。”

    纪楠血红的双目盯着范涵片刻,最后张嘴将那肉干衔到了嘴里。

    纪楠撑着双臂爬了起来,嘴里衔着肉干,转身欲走。

    却又听那范涵道:“你若不留下两句狠话,我还有点不放心呢,来,说两句狠话听听。”

    纪楠转过身来,目光早已恢复平静,她承受着周围**派弟子鄙夷嘲讽的目光,看着范涵娇美的脸蛋,片刻之后,她语气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真是大好头颅,且要留好了。”

    范涵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朝纪楠如弃履一般挥手道:“我等你来报仇,滚吧。”

    纪楠走了,她一步一步的,盯着周围**派弟子目光,在他们唾弃、鄙夷的目光之下,她用牙齿将口中的肉干嚼的稀烂,神情越发的淡然,目光越发的坚定。

    走出了雒州城,就近找了一处水池清理了浑身的污垢,然后纪楠一头就扎进了雒州城外的皇砀山脉之中。

    两个时辰后,纪楠在皇砀山脉外围找了一处清幽山谷,她将霜雪剑拔了出来,插在地上,将自己的手指割破,任由鲜血滴在霜雪剑上。

    当鲜血逐渐覆盖霜雪剑剑身之后,她凛凛说道:“你不再叫霜雪了,应叫‘斩颅’!”

    残阳照射在斩颅剑剑身之上,竟如血河腾涌,弥漫山野。

第二十三章 内观其心心无心

    “杨乙,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小心我叫陵哥哥他们打你哦。www.uu234.net”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粉琢玉砌,十分可爱。只是她现在却凶巴巴的朝一个同样六七岁的男孩,举起白嫩的小拳头威胁着。

    名叫杨乙的小男孩低着头,眼中满是渴望的看着小女孩,“媛媛,让我跟你们一起好不好呀?他们都不愿和我一起玩...”

    媛媛‘哼’了一声,傲娇地说道:“臭杨乙,我们才不和你玩呢。我听大人们说,你们随国都要亡国了,你马上就要变成亡国皇子了。”

    媛媛说完,白了杨乙一眼,转身飞快的跑了。

    独留下小杨乙站在原地,孤独的望着前方欢快游戏的小孩子们。

    杨乙落寞的离去了,他此刻无比的想要回到随国去。他想要听父皇讲故事,他想要和皇兄皇姐们玩耍,他们从来不会嫌弃自己。

    回到刘府,府上的家丁都绕着他走,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这让杨乙很不舒服,于是他的头低的更深了。

    “杨乙来了,快走,我们去后院玩。”

    一群刘府的小孩子看到杨乙走了过来,连忙起身跑开。

    杨乙看着他们,希冀地说道:“小云姐姐,你们就在这里玩吧,我就在一旁看,不赖着你们,好不好。”

    那个叫小云的女孩儿朝杨乙翻了个白眼,骂道:“丧家子,谁要和你玩。”

    杨乙瘪了瘪嘴,嘟囔道:“我才不是丧家子呢。”

    “你就是,你就是。”一群小孩儿跑了过来。

    杨乙看着他们,睁着眼睛道:“我真的不是丧家子。”

    “你就是丧家子,你就是丧家子。”一群孩子围着杨乙骂,其中一个比较壮实的孩子伸出手把杨乙狠狠的推到了地上。

    杨乙一屁股倒在地上,看着周围对自己又指又骂的小孩子们,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他哭喊道:“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快说,你是丧家子。”一个身材瘦小的孩子指着杨乙道。

    杨乙抱着头,嘴里只是一个劲的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却只字不提丧家子三个字。”

    “你还不说,你不说我们就打你。”一群小孩叫嚣着,甚至开始伸手去打杨乙。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厉喝响起,顿时将所有小孩镇住了,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彩裙飘飘,雍容华贵的女子满脸怒容的看着他们。

    一群小孩吓得脸都白了,那个叫小云的女孩直接被吓哭。

    那女子冷冷的看着他们,道:“滚。”

    一群小孩拔腿就跑。

    女子将杨乙抱起,心疼的看着他,道:“娘不是让你一回来就去别院吗?”

    杨乙紧紧依靠在自己母亲怀里,低声道:“孩儿想和他们一起玩嘛。”

    女子叹息一声,起身牵着杨乙的手,道:“我们如今是寄人篱下,若不是你外公还向着为娘,我们早不知在哪里去讨饭了。”

    “知道了,娘。”杨乙擦着眼泪,说道。

    女子柔柔的笑道:“走,回家,娘给你做好吃的。”

    杨乙乖巧的点点头,“嗯。”

    吃完了晚饭,杨乙看着收拾碗筷的母亲,忽然问道:“娘,我们随国快亡了吗?”

    女子动作一顿,看着杨乙,缓缓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学堂。”

    杨乙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母亲的脸色,只能‘哦’了一声,跳下椅子,朝自己房间去了。

    女子等杨乙走后,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良久,又沉沉的叹了口气。

    此时她的眉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当初她能带着杨乙从随国来到陈国。还是靠着她父亲大武师的面子,如今随国局势愈发明朗,大将军篡位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更可怕的是,他身后还有一个武宗的支持。

    若是大将军篡位成功之后,对杨皇的血脉发动追杀,到时候,陈国未必敢因为一个杨乙得罪武宗。

    “唉。”烛火昏暗,女子拭去眼角的湿润,起身继续收拾起来。

    太衍坐在山峦之巅,左手拿着一块尚未雕琢的宝玉,右手则拿着一把玉刀。他拿起玉刀,割在那宝玉一角,那宝玉一角瞬间被切开,然后掉落在地。

    于是太衍就开始雕刻宝玉,很快,这块宝玉便被太衍给雕成了一块玉玺。玉玺上部是磐龙昂首,下部是九霄云台,底部是八个大字:受命于天,即寿永昌。

    太衍看着手中的玉玺,然后缓缓起身,转向了身后。

    在身后的不远处,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一脸好奇的看着太衍。

    太衍朝他招了招手,笑道:“过来。”

    小男孩“哦”了一声,跌跌撞撞的朝太衍跑了过来,站到太衍面前,他一双目光好奇的盯着太衍手里的玉玺,怯怯的问道:“这个是什么呀?我刚刚看到它会发光。”

    太衍蹲下来,右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左手将玉玺托到他面前,道:“这是人皇印。”

    小男孩看着散发着朦胧玄光的人皇印,问道:“什么是人皇印啊。”

    太衍看着他,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男孩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太衍又问道。

    “不知道。”小男孩还是摇头。

    太衍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小男孩道:“知道呀,我叫杨乙。”

    太衍微微一笑,将人皇印印款放到他面前,道:“认得这几个字吗?读一读。”

    杨乙盯着八个大字看了许久,然后才念道:“受命于天,即寿永昌。”

    ‘嗡’那人皇印陡然散发出剧烈的光芒,杨乙惊叫一声,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而在万里之外的陈国,刘府别院,杨乙从梦中惊醒。抬头就看到自己的母亲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乙儿,起床了。”

    “哦。”杨乙挠了挠头,便开始穿衣起床。

    “饭菜都准备好了,先去洗漱再来吃饭。”刘君华转身朝屋外一边走一边说道。

    “娘。”杨乙突然叫道。

    “怎么了?”刘君华转过身来,问道。

    杨乙呆了呆,嘿嘿一笑,“没什么,娘真好。”

    刘君华失笑,“贫嘴。”然后出去了。

    杨乙摇了摇脑袋,他本想说昨晚梦里的事情的,但是一想到这是梦,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杨乙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不由得恍惚道:“好真实的梦啊。”

    玄恒骑着马,看着眼前宏阔高大的雒州城城墙,不由的有些感慨,自己终究还是来了。

    他翻身下马,手牵着缰绳,朝城门口走去。

    城门口路人来来往往,看上去好不热闹,只是这些路人有些奇怪,他们从不交口接耳,就连看似亲密的人走在一起,也很少说话。

    玄恒排着队走进城门甬道前,那把守城门的士兵看着他,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玄恒连忙道:“我是河间郡崇文县人,前来都城拜见友人。”

    那士兵冷笑道:“你这身衣服是道观里的衣服吧?”

    玄恒点头道:“是的,我是玄都观出家的道士。”

    那士兵不动声色挥了挥手,然后一群士兵涌了过来,“大将军府有令,所有道士、书生一律逮捕,投入死牢,给我抓起来。”

    玄恒脸色大变,却见周围的行人已经四散逃开,自己已经被上百名兵士团团围住。

    玄恒接下背上的长剑,目光淡然如水。

    “还想反抗?”一名着甲的伍长走了过来,看着玄恒冷冷一笑,“给我拿下这妖道。”

    ‘吟’玄恒长剑一声轻吟,刹那间剑光四起,沙石飞落。万千剑气飞射而出,令人眼花缭乱。

    ‘噗’‘噗’‘噗’一道道清脆的割裂声响起,只见那围着玄恒的百名士兵统统被剑气切断了右臂,鲜血喷洒,顷刻间染红了城门甬道,惨叫声响起,刹那间震动整个城门处。

    断臂落了一地,鲜血洒满长空。

    那伍长目光呆滞,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剑气便倏然出现,直直的割下了他的一只耳朵。

    “啊!!!”伍长惨叫一声,还来不及逃跑,一柄剑就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凉的剑气围绕着他的脑袋旋转,如一泓秋水的剑身反射着他恐惧的目光。

    “带我去天牢,否则,就别想要你的脑袋了。”玄恒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伍长咧着嘴,左手捂着流血的耳朵,呜咽的叫了一声,然后赶快点头。

    就这样,伍长顶着玄恒的长剑,战战兢兢的领着玄恒进入了城中,直朝天牢方向去了。

第二十四章 外观其形形无形

    “报...报...启禀校尉,不...不好了...”士兵一个跟头扑进了城衙大堂,将正在用午餐的东城校尉惊的差点把碗都掉地上。

    东城校尉大怒,“来人,拖下去,杖毙。”

    那个士兵还未开口,后面就来了两个人,将他拖了下去。

    “校尉饶命,校尉饶命,小的有要事禀报...”士兵依旧被拖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从外面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击打声和惨叫声。

    东城校尉夹起一块肥肉,放在嘴里一嚼,满嘴的油光,他狠狠的扒了一口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而外面那个惨叫声也一直伴随着他吃饭的节奏,等到他放下碗筷,打了一个饱嗝之后,那惨叫声也停了下来,再无声息。

    “秉校尉,已经杖毙。”一名兵士回报道。

    “扔出城去。”东城校尉摆了摆手说道。

    两个士兵抬起尸体走出了城衙,东城校尉站起来想要走两步。可是正当他迈开步伐,门外一阵惊恐慌乱的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他高吼了一声,一把抓起架子上的雁翎刀就朝门口走去。

    东城校尉打开衙门,迎面就看到一场杂乱血腥的场景。他看到了西城校尉、南城校尉分别领着自己的军队围在那里,而在他们包围的中心,不时的绽起一道道血光,还有一道道白芒闪现。

    “怎么回事?”这回他没有发怒,而是抓住身旁一个士兵问道。

    那兵士一看是东城校尉,连忙道:“启禀王校尉,有凶人闯入城中,已经杀了几百个兄弟了,十分凶悍,拦都拦不住。”

    东城校尉眼睛一瞪,“我东城的士卒呢?”

    兵士战战兢兢地道:“那凶人正是从东城闯进来的,东城守将、偏将、伍长以及两百多兄弟全都殉职了。”

    “啊?”东城校尉怒吼一声,同时心中无比惊恐,东城失守,自己无论如何都难逃一劫。

    现在,只有诛杀那凶人,才能将功赎罪!

    东城校尉拔出雁翎刀,一阵冰寒的刀光乍现。

    ‘咻’眼前一道更加刺眼的剑芒闪过,东城校尉举刀的动作霎时间静止了。

    清风一吹,东城校尉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他的双目圆睁,里面饱含着愤怒、惊恐以及愕然,在他的额头处,一道竖直的裂口迸现,鲜血和脑浆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王校尉死了!!”一个士兵尖声喊道。

    南城校尉纵身跃起,手中长弓拉开,如一轮满月,对着下方人群中心的身影就是十箭齐发,那箭矢带着寒芒飞射下去,犀利无比。

    ‘嗡’那箭矢没入人群,没有掀起丝毫波澜,南城校尉眼睛一眯,继续弯弓搭箭。可就在这刹那间,下方数十道剑气顺着自己箭矢的走向倒射而来。

    南城校尉面色骇然,然后就被那数十道剑气绞成一团粉碎的血肉,哗啦啦的自天空中落下。

    “张校尉!”西城校尉惊骇欲绝,挥动手中长刀,喊道:“顶住,给我顶住。”

    密密麻麻的守城兵士围了上去,西城校尉转身便跑,他的目的地,正是大将军府。

    “纪楠是江钦的徒弟,如今江钦已死,纪楠修为尽废,便将她从‘武册’中除名吧。”周至宏淡淡的说道,“各位还有何事可议?如无要事,便各自回去,准备七日后的杨皇禅位大典吧。”

    “大师兄,如今全国各县的反贼皆已经镇压下去,天牢中的那些书生、道士如何处置?”一名大武师站了出来,朝周至宏问道。

    周至宏看了他一眼,道:“七日后全部押往承天门处死。”

    “是。”这名大武师应了一声,然后退下。

    周至宏看到众人再无要事,准备宣布散议,忽然外间疾步进来一名武师,他快步进入大殿,行礼之后道:“启禀周师伯、师父、众位师叔,西城校尉求见。”

    周至宏眉头微蹙,道:“他来何事。”

    那武师道:“说是有凶人闯入城中,需请武师出手。”

    周至宏道:“叫他进来。”

    西城校尉进入大殿后,连忙跪下说道:“恳请诸位大武师出手,有一凶人自东城闯入,杀死兵士六百余人,伍长四十多人,城门校尉二人,如入无人之境!此刻我等手下兵士还在抵挡,求诸位大武师出手除凶。”

    整个大殿顿时一阵嘈杂,周至宏‘咳’了一声,大殿才安静下来。

    周至宏道:“此等实力,应是一名武师,只是这随国乃是我**派的范围,哪里又冒出了一个武师来闯我雒州城?”

    一名大武师站了起来,不屑道:“一个乡野武师而已,恐怕偷师学艺方有今日,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来闯我雒州城,大师兄不要担忧,巡城校尉还未出手,等巡城校尉出手便能将其拿下。”

    周至宏问道:“今日巡城校尉为谁?”

    那大武师回道:“是钱少飞师弟。”

    周至宏点点头,道:“如此,便妥当了。”说完看着西城校尉道:“钱少飞师弟乃是大武师修为,实力不在我等之下,有他在,当手到擒来。”

    西城校尉无话可说,只得恭身告退,只是他刚退出大殿,一名武师就风一样的冲了进去,他满身是血,神情惶恐,狼狈不堪。

    西城校尉心头一跳,感到大事不妙。

    果然,只听里面响起一阵悲戚的声音,“大师伯,有一凶人闯入天牢,杀死兵卒守将无数,我师父率领我等前去捉拿,可那...可那凶人着实厉害,一剑就将我师父斩了...求大师伯为我师父做主报仇!”

    西城校尉脸色巨变。

    而整个大殿‘哗’的一声,霎时间沸腾起来。

    “什么?!”

    “不可能!钱师弟的修为比之我也不差,怎会被人一剑斩杀!”

    “钱师弟修为极高,战斗经验也颇为丰富,更有神兵‘破天剑’在手,怎么可能会被人一剑斩杀?”

    “此恐误报!”

    “将此不尊师长、谎报消息之人拉下去斩了。”

    整个大殿变得极为喧嚣,周至宏烦不胜烦,大声喝道:“肃静!”

    大殿顿时逐渐安静下来,可是每个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那个前来报信的武师。

    周至宏盯着那武师道:“你可看清楚了?若有误报,身死道消!”

    那武师俯首哭泣道:“怎敢误报,怎敢误报!”

    整个大殿霎时凝重起来,“难道是有武宗攻打我雒州城?”一名大武师说道。

    周至宏摇头道:“武宗出现,必有血气云光,奔腾浩瀚,现在外间并未有此异象,依我看,是大武师后期的修士。”

    “只要不是武宗,就算是大武师后期修士,我们只需五人前去,也能将他拿下,剥皮抽筋!”何青云大武师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对,我等前去,将其拿下,剥皮抽筋!”

    “剥皮抽筋!也好让世人知晓我**派的规矩!”

    周至宏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沉吟不语,这时,外间又跑进一人,只听他喊道:“禀告师父、诸位师伯师叔,那凶人已经破开天牢,救出了天牢中的一众道士书生,朝城外去了。”

    周至宏脸色一变,然后倏然起身,道:“诸位师弟,劳烦你们前去拦截其人,我去禀报师父一声。”

    众多大武师听周至宏如此说,纷纷拱手应是,然后出了大殿,运转异力,跃起十几米高,踩着宫殿高楼就朝天牢方向去了。

    周至宏来到大将军府后山,一处灵光漫漫的洞府前,下跪拜道:“弟子周至宏有要事启禀恩师。”

    洞内传出一个平和周正的声音,“讲来。”

    周至宏便将发生的一切述说清楚,然后便静等着回音。

    很快,洞内回道:“我已知晓,你等且先前去将他拦住。”

    “是。”周至宏应道,然后起身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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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清理计划介绍:
鸿蒙开辟演大道,
紫霄高坐讲妙玄。
万界惟我笃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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