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美食的代价
“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么？”
低矮的土屋内，围绕着温暖的炉灶，程林微笑询问道。
因为地面是泥土，在这样的天气里太冷，所以他提早在地上铺了毛发。
窗外这时候彻底黑暗了下来，一到夜晚，风似乎都变大了很多，透过窗户，仿佛能听到室外凛冬的咆哮。
莱听到这个询问，倒并不是很惊讶。
对于绝大多数的生活在村落中的龙仆而言，很多终其一生都不曾离开自己所在的龙领，更加对于其他地方缺乏认知。
在他看来，程林显然是来自于其他巨龙的领地，那这个问题便不足为奇了。
“这里是冰龙格拉尔德大人的领地，准确来说是龙爵大人掌控的乌冬城下面的一个小村子，恩……你应该没有听过乌冬城吧？但总该听说格拉尔德龙爵的名号吧。”
莱努力让自己像一个大人一样交谈。
不好意思……格拉尔德这个名字我同样没听说过。
至于乌冬城……我倒是听说过临冬城，以及艾德.史塔克……不过你肯定没听说过。
程林在心中想着，表面上不动声色，微笑道：
“其实我并非这片大陆的原住民，而是来自极远之地的另外一片土地上，所以对你们所在之处缺乏了解，甚至于，我对这片大陆唯一所知的只有这里的主宰是巨龙一族，仅此而已，所以……你能详细讲一讲有关巨龙、龙爵、乌冬城之类的事么？”
他尽量让自己的言语温和，只是依旧不可避免地让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程林的确对这里缺乏最基本的了解，一旦伪装成其余龙爵领地的居民，那多说几句话就会穿帮。
虽然莱年纪不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很好骗。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程林干脆编了个来历出来。
“你……另外一块大陆？难道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巨龙王国，还有其他的国度？”
莱只觉得今晚遇见的事太过玄奇了。
先是那个被自己认为是“怪胎”的“龙仆”醒来，做好了一顿绝顶美味的晚饭。
之后对方更声称自己来自于另外一片国度，这对于莱而言，都是足以撼动三观的事。
“当然，世界那么大，就算是巨龙也难以窥探全貌。”程林微笑。
“那你不是龙仆？所以你的模样……”
“我当然也不是怪胎，在我所在的国度，我属于很正常的相貌。”
“这么说……你难道是一位探险家？啊，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莱，这是我的狗地瓜，请问您怎么称呼？”
少年莱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这无异于一个地球人某天捡回来一个外星人，对方声称自己来自于M78星云……同样的奇幻。
“唔……我的确算是一位探险家，至于名字……”
程林语气顿了顿，微笑说，“我叫伊泽瑞尔。”
看到莱紧张的模样，程林笑着安抚了下这个少年，旋即将话题拉扯回来，询问道：
“关于我的事我们可以稍后再说，现在，你能把你所知道的，这片巨龙掌控之地的事详细说说么，我很好奇。”
“当然……当然可以。”
莱鼓起勇气，红着脸说。
接着，借由莱的叙述，程林终于对所谓的巨龙文明有了基本的了解。
这片土地的确是由巨龙一族所统治。
巨龙们拥有“高贵而优雅”的躯体……这是莱说的形容词，还拥有着无与伦比强大的魔法力量，它们掌控着天空、陆地和海洋，主宰这片大地。
经过无数年的征伐，最终形成了现在的“三首”制度。
所谓的三首，便是龙族中最强大的三位龙王共同组成的一个议会作为最高决策层，管理整个巨龙王国。
再往下，则是不同等级的龙爵。
龙爵拥有独立的领地，其余没爵位的巨龙则依附于龙爵存在。
而因为龙类的数量相比于这片广袤无边的大地实在是太少……所以为了满足享受，每一位龙爵都拥有着大量的“龙仆”，一种从远古时期就依托于巨龙生存的种族，这些龙仆为巨龙们搭建居所、宫殿，寻找食物，满足它们的需求。
乌冬城便是龙爵“格拉尔德”领地中的主城，城外则散布着村子，每一个村子每个季节都要上缴固定的粮食或者猎物，再或者是其余的龙爵所需要的玩意，一旦不达标，就会遭到残酷的刑罚。
莱的村子同样要面临这样的问题，而因为今年夏末初秋的时候，“格拉尔德”与比邻的另外一位龙爵发生了战斗和冲突，在森林中交战，野兽们不得不向森林更深处躲藏，导致秋、冬两季更难捕捉到猎物。
“秋天的时候村子里用粮食勉强抵上了上供的要求，可也将村里绝大部分粮食都消耗光了，而再过几天就到了冬季上供的时候，村里只能组织人深入丛林去获取猎物，不过到现在还差了一些，接下来几天还有的忙。”
坐在炉膛边，莱的神情有些落寞。
显然正在为这件事发愁。
程林点点头，终于对这里有了基本的了解。
“的确是分封制度……只不过上层并非帝制，而是以三人议会形式取代。”
“不过考虑到龙类与龙仆之间本质的种族差别，实际的形态更偏向奴隶主制度。”
程林心中思索着，转而询问：“我记得你们回来的时候曾说不同领地的龙仆在体貌上有些许差别，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来源于龙血。”
莱解释道：“龙仆出生的时候，身体非常弱小，并且无法掌控魔法，只有吸食巨龙的血液才会变的强壮，而不同领地出生的龙仆吸收的也是不同巨龙的血液。
比如说我吸收的格拉尔德龙爵大人是一头冰龙，所以我身上的毛发颜色与雪地更契合，也更抗寒。
而如果吸收的火龙的血液，就会有截然相反的模样。
不过这些差异并不是特别大，基本的模样还是相同的，比如我们都拥有尾巴。
巨龙的血液中蕴藏的力量就储藏在尾巴里。
vbdc让我们可以有足够的力气与野兽搏斗。”
说着，莱好奇地看了看程林的屁股，忍不住问：“你所生活的王国里……都没有尾巴的么？”
“是的……没有。”
程林只能这样回应，同时心中的一些困惑终于解除了。
起初他看到这些龙仆拥有尾巴的时候就很困惑，因为龙仆拥有着与人类类似的肢体结构，如果从进化论的角度来说，他们不应该还存在尾巴。
譬如众所周知，人类是从古猿进化而来，猿相比于猴子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猿没有尾巴。
而这又取决于它们的生存和运动方式。
猴子在树上行动主要是利用跳跃，而树枝又很脆弱，难以承受过于沉重的重量，因而，猴子的身躯比较小，体重较轻，在跳跃中，需要尾巴来起到平衡的作用，这是尾巴存在的必要性。
而猿在树上以“摇晃”的方式运动，就是用手抓着树枝从一棵树晃到另外一棵树上……这就无需尾巴来平衡，更需要强壮的上肢，所以猿的胸肌、手臂都异常强壮，尾巴则因为耗费能量而渐渐消失了。
在程林的观察中，“龙仆”的尾巴很沉重，类似人类的肢体在奔跑的时候完全无需尾巴，这东西除了浪费能量毫无作用。
直到如今才知晓，原来它的作用是储存魔力，或者说是灵力，这就解释的通了。
又询问了两句，莱的回答也证明了这点。
吸食的龙血越多，龙仆的力量就越强大，按照莱的说法，生活在乌冬城里的一些强大的龙仆，甚至可以使用巨龙魔法。
当然，威力要比真龙弱小的许多许多倍。
至于像莱这种低级的龙仆……吸食的龙血浓度已经淡的可怜了，大概相当于一桶水混合一滴血液的浓度？
恐怕都不到。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程林点点头，之前他就用“广域视觉”观察过莱。
发现他体内的力量很奇异，与人类完全不同，也不会异能，只是力气比较大，身体强壮而已。
“怪不得什么？”莱好奇询问。
程林掩饰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很惊奇，这是一种我从未遇见过的……额，形态，唔，如你所说，既然龙仆可以通过龙血获得力量，那如果一个龙仆将一头巨龙杀死，再吞食掉它的所有血液，会变成什么样？”
“这怎么可能？”
莱听到他的话瞪圆了眼珠，满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吸食了龙血之后，我们在面对任何一头巨龙的时候，都会被龙威压制住，动弹不得，更别说……杀……杀死一头龙了，面对巨龙，即便是最强大的龙仆，也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莱解释道。
程林咂咂嘴……没想到这里有还有龙威压制这个设定。
想来也是，巨龙能成为主宰总不会太愚蠢，不会考虑不到这层。
他本来还想着到最后会不会演化成龙仆举起旗帜，手持武器，喊着口号，燃起星星之火燎原而起，推翻“三座大山”，建立……这种剧情，但现在一看，从设定上就堵死了这个可能。
“而且，龙仆每过五年都需要重新吸食一次龙血，否则就会被魔法力量反噬，死掉，所以一旦成为龙仆，就终生都是巨龙的仆从。”
莱又补了一句。
好吧……这连举家出走，远离巨龙王国，建立新的根据地的路线都给堵死了……这个龙血设定还真是不留死角啊……
程林咧咧嘴，在心中吐槽。
说完这些，莱闭上了嘴巴，显然，他只知道这些。
不过好在，这些知识已经足够让程林在脑子里对巨龙文明有了个完整的认识了。
“感谢你的回答，让我受益匪浅。”程林微笑道谢。
“没关系，这……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你还为我做了这么好吃的晚饭。”
莱红着脸，摇摆着双手客气道，可说完这句，这个少年猛地愣住了。
他仿佛直到现在才醒悟过来什么，瞪圆了眼睛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铁锅。
旋即，跳起来，跑到房间角落里掀开了储存粮食的那个缸……
等看到里面只剩下了个缸底……莱整个人身躯摇晃了下，眼睛里泪花一下子涌了出来，弥漫了视野。
然后扶着空空如也的陶缸，看向程林，颤声说：
“粮食……没……没了。”
程林眨眨眼，心说精灵爱哭也就算了，怎么龙仆也哭了起来。
他清咳一声，委婉解释道：“这是美食的代价。”
“可……可这是我们过冬的粮食……”
莱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哭音。
就连一直舒舒服服烤火的“地瓜”都猛地竖起了耳朵。
程林尴尬又咳嗽了一声，认真道：“你放心，我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过冬的粮食我自有办法。”
他起身，掸了掸衣服，说：“我出门一会，你在家等我回来。”
说完，程林迈步推开屋门，又出了院门，迅速消失在了浓浓的冬夜里。
只剩下孤苦无依的少年莱怔怔地站在窗前。
用了好一阵，他才猛地看向脚边的地瓜，颤声说：
“你说……他……他不会是跑了吧？！”
第四百七十九章 轰动的山村
“呜？”
面对莱的询问，“地瓜”茫然地回应了一声，它的确略有灵性，但终归是难以理解如此复杂的问题。
至于莱，反应过来后立马推开门追了出去，可等他到了院子里，茫然四顾，却哪里还能找到程林的身影？
“我出去一会，你在家等我回来。”
脑海中回荡着“探险家伊泽瑞尔”临别的话，莱只能怀着一颗无比忐忑的心情回到房间，然后怔怔地看着炉膛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炉膛中的火渐渐熄灭了，温度变冷。
地瓜早已熟稔地用嘴巴叼起来地上的兽皮，然后跳到土炕上，铺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入睡。
莱也擦干了眼泪，默默地收拾好餐具，并确保灰烬中的火已经熄灭，这才满怀心事地爬上了炕。
将兽皮盖在身上，却横竖睡不着。
只是靠在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看。
却愕然发现窗外竟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
……
……
在冰龙格拉尔德领地的冬天里，下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村里的人拥有着早睡早起的好习惯，这时候家家户户的灯火早已熄灭了，整个村落都被黑暗笼罩着。
只有很远处的乌冬城里才有些许的微光。
“呜呜呜……”
寒风卷着雪花将村子的路面铺了个厚实，虽然听起来厚实但却不是很冷。
时间在这寒冬里显得迟钝很多，当第二天清晨的太阳从窗口缝隙照进低矮逼仄的土房中，蜷缩在窗边昏昏睡去的莱才被“地瓜”的叫声唤醒。
“唔。”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旋即才看清冲着窗子正汪汪地叫唤的狗。
“难道是伊泽瑞尔回来了？”
莱心中一喜，赶忙跪坐在土炕上，用双手推开了窗子——房屋的窗子是用许多木棍横着拼起来的一块“木板”，形态上类似“百叶窗”，朝上的一边栓在墙壁上，白天的时候可以用一根木棍撑起来，晚上就放下。
推开窗子，莱顿时被室外的白光刺的移开目光去。
雪已经停了，漫山遍野却都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
在地瓜的叫声中，莱听到了熟悉的，略显苍老的声音：“莱？起来了么？”
少年微微一怔，听出这赫然是村长的声音。
他忙应了一声，之后跑去开了门，就看到一个脸上覆盖着白色毛发的“龙仆”正伫立在院外。
那显然是一位老者……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强壮的龙仆，正是昨天与他一起进山打猎的村民中的两位。
莱瞪大眼睛望了望，并未发现“伊泽瑞尔”的身影。
于是脸上当即挂满了失望。
“发生了什么？我来看看你捡回来的那个龙仆，他怎么样？已经恢复过来了么？”村长询问道。
听他这么说，莱的眼睛微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搞的村长和两个狩猎队的村民一阵诧异。
在他们的询问中，莱才将他们请进屋子。
然后抹着眼泪，将昨晚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什么？你说他自称来自另外的大陆？是一位探险家？”
“他将你的粮食几乎用光，拿来做了一锅粥？非常非常美味的粥？”
“他说给你解决粮食的问题，要你在家等着？……结果一夜未归？”
站在逼仄的房屋中。
听完莱的叙述，村长先是露出震惊的神情，之后便是痛心疾首起来：
“你是不是傻？这种谎话你也信？这明显是在骗你的啊！”
其余两个村民也是点头，赞同道：
“是啊，这么假的话也能相信？你还真等了他一晚上？”
“我说什么来着？当时就告诫你，不要救他，不要救他，结果怎么样？骗了你的粮食，就走了，接下来你怎么办？这个冬天怎么捱过去？”
面对着村民们，莱垂着头，只能小声抗议道：“可他做的饭真的特别好吃……”
“那是你见识太浅！我和你桑大叔两年前在乌冬城里有幸吃过一顿，那才叫美食，两年了我都没有忘记……他大概的确有些手艺，可也就糊弄糊弄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一个村民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还嘴硬？”那村民无奈叹道，“而且他说自己来自其他的王国，好，就算这世上真的有巨龙王国之外的土地，可那该多远？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咱么这，这样的强者怎么会被区区一颗麻毒果毒倒？还被你给捡了回来？”
莱不说话了。
他这时候也觉得这里头充满了疑点，心中的一丝希望的火苗终于彻底熄灭了。
“好了，都别说了。”
村长叹了口气，沉默了下，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肯定不会回来了，这样，桑，你等下去我那，拿一些粮食过来。”
“这……”
“看什么看，我年纪大了，吃的不多，总不能让莱饿死吧？”
叫做桑的村民抿了抿嘴唇，说：“今天出猎，我们晚点回来，再往更深处走一走，多打些猎物也就够了。”
“不行！再往里走回不来怎么办？打猎有那么容易的么？”村长瞪眼。
“可我们本就差了不少，过两天就要上交冬粮了，想凑够供品也得往丛林里走。”桑说。
莱原本垂着头，这时候抬起来，说：“我今天也去。”
“去什么去？你还没成年，体力不够，昨天刚进山，今天再去？你走得动么？在家休息！”
“可是……”
眼看着屋子里又要争吵起来。
忽然间，蹲在地上耷拉着耳朵的“地瓜”猛地抬起狗头，耳朵也支棱了起来，鼻子动了动。
忽然扭头就跑到了门口，用两只前爪疯狂地挠门，同时发出激动的叫声。
“汪汪汪！”
这异常的一幕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莱忍不住呵斥了一声，可地瓜却全然不听，只是更疯狂地挠门。
紧接着，屋里的几个人就听到了村子里响起更多的犬吠声。
一时间，全村的猎狗都叫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
村长愕然，察觉出了不对劲。
“出去看看！”
叫做桑的村民大步走到门口，用力一推门，旋即，高大的身躯颤了颤，发出一声惊呼，仿佛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天啊！那是什么？！”
众人看了，急忙纷纷挤过去。
一齐挤出房门。
来到了院子里。
旋即，包括村长和莱在内的所有龙仆都怔住了！
只见，在森林方向，皑皑白雪覆盖的荒凉山路间。
一个黑色的人影正缓缓接近。
那个影子很纤瘦、单薄……最起码相对于身材粗壮笨拙的龙仆而言是这样的。
只是，这一刻，那单薄的身影却透出一股子令人战栗的气息。
那是血腥气！
只见那身影走在前头，右手中却牵着一条用枯黄的藤蔓编织的“绳子”，而在绳子后面约莫十米外，竟是一座“肉山”！
或者说是“尸山”更恰当些！
那是一个宛如房屋般庞大的，由各种各样的山林猛兽堆起来的“肉山”！
用藤蔓胡乱捆绑着，一眼看去，光是各类大型的猛兽就怕是有上百头！
它们显然都已经死亡，身上的血液在寒风中早已凝固，然而那浓郁的血腥气却无法被冻住，伴随着那身影的拉扯，在雪后的山道上扯出一条明显的血痕。
如同洁白画纸上鲜红的一笔。
而牵着这座尸山的身影，却是看起来如同闲庭信步般，缓缓踏雪而来，那身后的重若万钧，却仿佛无法拖慢他的脚步。
随着他的走近，血腥气越发浓郁，全村的猎狗都疯狂地吠叫起来。
而村民们则也被惊动，纷纷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向这边涌来，等看清这一幕，便是不约而同地露出惊骇的神情。
尤其是村里的猎手们，他们迅速辨认出了那些猛兽的种类。
“是铁刺猪！”
“五花鹿！”
“冰雪熊！”
“天啊，还有黑耀虎！这到底是怎么打到的？！”
莱家的小院里，两个狩猎队的村民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了，他们是认得程林的，也知晓来龙去脉，可这并未让他们心头的惊愕有所减轻，反而是更觉震撼。
这个自称叫做“伊泽瑞尔”的“怪胎”竟然真的回来了？
他没有逃走？
他没有欺骗莱？
他并不是自己以为的“弱小的怪胎”，更不是“可恶的骗子”而是一位神秘的强者？
能宰杀到这么多猎物，就算是乌冬城里的一些掌握巨龙魔法的强大龙仆也做不到吧？
“这……都是你……你……”
眼看着程林拖动着这座肉山来到了小院门口，隔着敞开的木栅栏门与他们对望，村长终于忍不住发问。
程林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当然。”
说完，他俯身摸了摸兴奋地跑到他腿边疯狂绕圈的“地瓜”的狗头。
旋即看向呆若木鸡的少年莱，将手里的藤蔓塞到了他的手里，语气略显疲惫地说：
“答应你的过冬的粮食，这些野兽藏得还真深……加上晚上竟然还下雪了，本来想着天亮前就能回来，结果拖到了现在。”
听到他淡淡的话语，莱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不敢相信一般偷偷掐了下自己的腿，然后一阵剧痛袭来。
他却不惊反喜，结结巴巴地说：
“伊泽……伊泽瑞尔先生……这……”
“这都是你的。”
“可……这太多了，我……我和地瓜根本吃不完……”
莱哭丧着脸说，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会为了食物太多吃不完而发愁。
“这样啊……”
程林沉吟了下，旋即看了眼伫立在一旁的村长和两位村民，微笑着说：
“你之前说村里还缺少一些肉食上供……恩，我想这些应该足以补齐……”
“可那样还是太多了……太多了……”
“还多啊……那……”
程林微微一怔，有些为难地思索了下，看向那位年老的长者，说：
“既然如此，那准备一下，今天晚上我们请全村人饱餐一顿怎么样？”
没等村长回过神来，莱便高兴地点点头。
旋即忽然想起来什么，渴望地追问道：“晚饭……还是你做么？”
“唔……”
程林看了看少年那期待的眼神，不忍拒绝。
可全村人一起吃的话……程林脑子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的一个词是“杀猪菜”……可这里显然缺少必备的材料，比如酸菜之类的……
纯肉的话……虽然这些村民可能不在意，但却不符合程林自己对食物的基本审美……
做点什么好呢？
程林沉吟了两秒，忽然有了主意。
于是，他在莱满怀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说：“当然，今晚，我请全村吃一种在我家乡很流行的美食。”
“什么美食？”
“烧烤。”程林微笑道。
……
今天的两章字数都略多，而且写得很开心，所以……求票票~
第四百八十章 听伊泽瑞尔讲故事（四千字）
之所以选择烧烤也是因为这种烹饪方式最方便，纯肉成串，顶多搭配一些素串，只需要烤熟了就能吃，对厨具方面的要求说高也高，说低也是真低。
应付下这些一年四季都粮食短缺的村民想必不是问题。
不过就算只是烧烤也需要做不少前期准备工作，这也是程林选择在晚上宴请全村的原因。
虽然说除了莱其余的村民对他并未表露出什么善意，但程林也不至于因此而嫉恨他们。
换位思考下，这事其实很好理解。
大家自己都缺吃的，自然没道理去养一个陌生人。
这在“高度文明”的21世纪尚且鲜少有人能做到，更何况是在这个时代？
……
做下这个决定后，程林当即开始分配工作。
“我需要足够的木头，一部分是用来烤制食物，需要的干柴，另外一部分直接从树林里砍伐树木就好，砍了之后就可以用，我要拿来制作竹签，当然，如果你们能找到竹子那就更好了。”
站在院子里，程林对村长以及另外两个村民说。
虽然他们很困惑烤肉为什么需要“竹签”，但他们也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在用自己的方式做了一番感谢之后，便散开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村民：
莱昨天捡回来的那个“怪胎”连夜打回来极多的猎物，并准备在晚上烤给全村人吃！
这个消息如同飓风一般用极短的时间卷过了小小的山村，然后掀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免不了一些议论，但几乎所有“龙仆”都是喜气洋洋的。
对他们而言，这已经算是极为难得的喜事。
“那我……我呢？”
等村长离开了，莱攥着那根染血的，由藤蔓编织的绳索紧张地问。
“你？”程林打量他一眼，想了想，说：“那你就剥皮吧……这些野兽的毛皮也没法吃，总得给他剥下来，恩……如果你做不完，可以去找其余的村民帮着一起做……在这种事上你们应该更有经验些。”
“是！“莱听了挺起了胸脯，眼睛亮亮地招呼了一声“地瓜”，就去找人了。
只剩下程林面带微笑地站在白雪皑皑的小院里，直到这时候，他背在身后的手才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猎杀这些野兽并不难。
开启感知异能，寻找，旋即用灵剑斩杀，之后将尸体拖入“灵界”中携带，这个过程对他毫无挑战，唯一的难点只在于如何找到它们。
但考虑到当众从灵界中取出猎物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他在返回森林边缘后，便将这些尸体取出来，堆放好，用藤蔓捆绑，之后硬生生给拉了回来。
虽然说他的体能很好，但拉扯这么沉的一座“肉山”仍旧让他很是吃力。
程林为此还特意喝了一瓶“体能药剂”，这才成功。
不过到现在，药力过了后，还是觉得手臂酸麻胀痛了起来。
……
……
接下来的一个白天整个村子都忙碌了起来。
几乎所有村民，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出动。
原本的狩猎队在桑大叔的带领下去森林中砍树，其余的村民则跟着莱一起去剥皮。
对于这些村民们熟练的很，完全不需要程林操心，他只是站在院子门口，逗弄着“地瓜”，一切就完成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狩猎队用绳索拖回来了足够的干燥的木柴。
令程林有些惊喜的是，他们竟然真的砍了好些竹子回来。
这让“竹签”的制作顿时容易了许多。
程林命令村民将竹子并排摆放在村口，然后他走过去，将背后的灵剑取了下来。
早上回来的时候，他就背上了灵剑，不过那些村民对这突然出现的武器并未询问什么，大抵是不敢，或者出于对“另一块大陆上的探险家伊泽瑞尔”的尊重，没有询问。
总之，这让程林省却了解释的口舌。
“蹭蹭蹭！！”
灵剑在手，程林轻而易举地将竹子斩断，旋即切削出了一把竹签。
“我需要的就是这种长短、大小的竹签，越多越好。”
示范完毕，村长当即带领青壮们拔出猎刀忙活了起来，不多时，就攒下来不少竹签子。
旋即，程林又返回院子，同样示范了下如何将猎物切成合适的“肉块”，并适当地提了下关于野菜的需求。
有了这么多肉食，村里人过冬已经不成问题，那不如将各家各户的野菜拿出来一些，做一些素串，不然他总觉得太单调了。
这项需求也很快得到了满足。
到了午后，眼看着全村人在莱家的破旧小院里忙活的热火朝天，程林终于起身，去准备最关键的东西，也就是酱料。
这就没办法让其他人代劳了。
程林以去寻找材料制作调味品为由再次进入了森林，然后开启“灵界”，在里面将自己储备的各种调料都搬了出来，并一股脑地倒在了从莱家带过来的陶缸里。
“幸好我当初在超市里采购的足够多，不然真不够……”
看着缸里的“辣椒”、“孜然”、“香油”、“白醋”之类的混合物，程林不禁叹了口气。
之后从灵界里的水缸里取了灵气水，兑入缸中，这才调制出一缸“酱料”。
“虽然浓度上差了些，但也凑合能用，有个滋味就行了。”
将陶缸搬出灵界，程林欣慰地想着。
又在森林里逛了一阵，程林这才返回村里。
……
此刻又到了傍晚。
今天的天气似乎也很不错，天空澄澈，一轮明月悬在夜空上。
手巧的女性“龙仆”们早就按照程林教授的方法将肉块在竹签上穿好，码放整齐。
并摆好了桌椅，眼巴巴地等着开火。
程林审视了一番材料，点点头，旋即屈指一弹，射出一道“低温火球”将用石头搭建起来的简易“烤架”下面的木柴引燃。
这引起了围观村民们的一阵惊呼。
“魔法？”
“他果然也会使用魔法！”一些妇女低声窃窃私语。
更有一个狩猎队里的龙仆信誓旦旦道：
“我说什么来着，当初看到他躺在雪地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简单！怎么样？应验了吧？”
程林对村民的议论充耳不闻，只是操控着灵气，控制火温。
这里没有煤炭，而木头产热又不均匀，所以他没有使用普通火焰，而是选择用灵气点火，木柴辅助，控制温度。
之后他招呼了一声，让等在一旁的村民们将那些烤串并排放在长长的烤架上，并时刻翻转。
自己则用一个小碗去盛酱料。
其余插不上手的村民们坐在一旁直嘀咕：
“你说这么麻烦做什么……又砍竹子，又切肉，废了这么大劲，不还是拿来烤……这直接让咱们烤不也一样，还省力气。”
“人家这可能是其他王国的吃法，没听莱说么，这位……伊……”
“伊泽瑞尔。”
“对，伊泽瑞尔可是来自其他大陆的探险家，这可能是人家那边的吃法。”
“倒是新鲜……可这有啥用……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现在都饿了……”一个村民苦着脸说。
“闭嘴吧你，人家请你来吃就不错了，你还挑这挑那的？而且……说得好像谁不是一天没吃饭了似得……”
小院里，一群村民们低声交谈着。
只是，不知何时，他们停止了议论，而是不约而同地仰起头，抽动鼻子。
“什么味道？”
“好奇怪的气味。”
扭头望去，便看到“伊泽瑞尔”先生正一手端着个大碗，另一只手捏着个小刷子，不停地将碗里的浑浊的液体抹在那些烤串上。
渐渐的，一股奇异的香味传了出来。
弥漫开。
而随着那些肉串上油分泌出来，滴落在火堆上，那股子奇异的香味就越发浓郁了。
所有的村民，都停止了交谈，眼巴巴的直咽口水。
相比之下，那些负责烤串的村民莫名的生出一种自豪的情绪来。
“熟了吧？”
“好没好？”
“我觉得可以吃了吧，都冒油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程林挥了挥手，让他们将第一批烤串拿起来，收在了盘子里，给各个桌分发。
而已经馋的眼睛都绿了的村民们几乎是一拥而上，不顾那肉还烫嘴，就各自拿起竹签，无师自通地放在嘴边咬下了一块，吞入肚腹。
旋即，夜空中，篝火旁，小院里，那些村民们齐齐瞪圆了眼珠，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虽然那酱料已经很稀了，但毕竟是有的，尤其是辣椒的分量很足。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滚烫的肉块混合着醋的酸甜、辣椒的辛辣，还有一点点孜然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瞬间征服了这群底层龙仆。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赞叹。
他们只是努力地吞咽，迅速吃光了一根，将竹签往旁边一扔，旋即去吃拿第二串……第三串……
第一批上千个肉串，几乎眨眼间就被消灭了，而这时候第二批烤串还没好。
村民们却是仿佛比之前更饿了。
“这……这实在是太美味了。”
“我从来没尝过这种滋味，呼……”
“这比我当年和桑在乌冬城里吃的一样……不，是更好吃！”
“伊泽瑞尔先生的手艺太好了，听说莱昨天晚上吃了探险家先生为他做的粥？好像尝尝……”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村民都改变了想法，他们没有任何一个再抱怨之前那番工作的繁琐，相比于砍竹子，穿串的麻烦，能换到这种美妙的滋味，实在是太值得了！
坐在最靠近屋门的桌子中心的村长，缓缓将一根竹签放下，旋即眯着眼睛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眼坐在他身旁的莱。
此刻的莱正竖着耳朵听着村民们的议论，脸上满是自豪，那模样，就仿佛比吃下美食更加喜悦。
“我之前就说过的，伊泽先生的手艺非常好，克大叔还不信……”
迎着村长的目光，莱勾起嘴角，嘟囔着。
“好了，之前是我们误会你了，现在才知道，你说的是对的。”
村长满面笑容地拍了拍莱的肩膀，唏嘘不已。
旋即，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对了，我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来着，桑带两个人，去我家把地窖里的酸果酒搬过来！”
“搬多少？”
“全搬来！分给大家，没了明年再酿！”
“好嘞！”
这一次，桑没有再推脱，当即带了两个青壮离开，不多时，村民们的桌子上又多了饮品。
“伊泽瑞尔先生，尝一尝我们村自己酿的酒吧。”
忙碌在烤架旁的程林忽然听到身后响起莱的声音。
他扭过头一看，笑了笑，也未拒绝，接过来喝了一口。
恩，味道算不上好，不过他仍旧认真喝光了，旋即将空杯还给莱，看着这少年开心的模样，自己也不禁觉得颇为畅快。
转回身，叫了两个伶俐的村民，将涂抹调料的工作也分摊了下去，程林就只需要不时地操控下火焰温度就可以了。
慢慢的，天色越发黑暗，小村中其余的地方全是一片漆黑，唯独只有村子边缘，莱家的小院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一批批烤串不断搬上桌，到后来，一缸的调味料都险些没有够。
村民们则无师自通地开始一边吃串，一边喝酒，围坐在一起，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
让程林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都吃饱了，肉串也消耗光了，于是烤架被拆开，添上木头，作为篝火，一群人则借着火光，继续交谈。
程林默默扯来一只长凳坐下，然后仰望星空。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脚面上多了什么。
低头一看，是“地瓜”。
它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趴在程林的鞋子上，一副懒散的样子，连叫都懒得叫了。
抬起头，程林就看到少年莱也搬了个板凳坐在了他身旁。
“伊泽瑞尔先生，你能给我讲讲你所在的大陆，那片王国的事么？”
莱问道。
“这个……”程林当即不知如何回答。
“昨晚你答应过我的。”莱又补了一句。
我有说过么……我怎么不记得……程林在心中想到。
这时候，村长也走了过来，好奇道：
“伊泽瑞尔先生，不知道是否方便，我也对您生活的地方非常好奇，方便说下么？”
我能说不方便么……
程林咧咧嘴，可眼看着这一老一少一副渴求的模样，他想了想，支吾道：
“其实，我们那也和这边差不太多，只不过没有巨龙和龙仆的区别，都是和我一样的生命，叫做‘人’，一些人掌握着强大的力量，拥有自己的领地，恩，和你们说的龙爵差不多，领地里也有很多没有强大力量的人种田，捕猎，然后上交赋税……”
程林干脆将以夏国古代周朝为大概的背景，参考了下西方中古时代适当改编了下。
“这样的吗？我之前看到您也懂得使用魔法，那您拥有自己的领地么？”村长忍不住问道。
“我这不是魔法……是……恩，法术，对的，在我们那，这叫法术，需要拥有灵根的人慢慢修行得来……”
程林咂咂嘴，编造道。
然后，这一老一少又开始刨根问底。
程林勉强回答了几句，想了想，干脆说：
“这样吧，我这么说你们听得也不是很明白，我干脆给你们讲个发生在我们那的故事吧。”
“好啊，好啊，我爱听故事！”莱猛点头。
就连地瓜都竖起了耳朵。
这时候，其余的吃完饭的村民们也都搬着板凳围拢了过来，在程林面前，形成了一个半圆。
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个说书先生。
清咳一声，程林将腹稿过了一遍，旋即在全村人的好奇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偏僻山村里的穷小子，他的名字叫做韩立……”
……
于是，在巨龙统治时代。
龙爵格拉尔德领地下的一个极偏僻的小山村里。
一群从未离开过龙爵领的质朴村民们，聚在一起，听到了一个关于凡人修仙的故事……
第四百八十一章 找到他
“好了，今天已经很晚了，故事就讲到这里，大家散了吧。”
破旧的小院里，程林看了眼天色，略带一丝恶意地，在故事即将抵达第一个大高潮的时候宣布结束。
俗称：断章
“啊？很晚了么？”
“伊泽瑞尔先生，再多说一点吧？韩立接下来怎么了？这样回去我觉得自己根本睡不着。”一个村民哭嚷道。
“是啊，我也睡不着了，反正食物已经充足了吗，明天不需要进山打猎，我觉得我可以听一夜故事。”
一个狩猎队的村民说。
其余的村民也几乎全都点头。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高贵的巨龙，或者地位较高的龙仆还好，像是他们这些最底层的龙仆几乎没有多少精神娱乐可言。
今天却猛地听到了如此的一个玄奇的故事，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尤其他们始终将这个“凡人修仙”的故事当成了确有其事的，真实发生在世界上的事实，因而更加投入。
为了方便这些人理解，程林故意在故事背景上做了不少改动，使得它更容易被理解。
这也是他选择了“凡人修仙”这本书的原因。
都市、科幻、二次元……之类的不用想，就算讲出来，这些村民也完全无法理解。
程林只能挑选一些古代背景的故事，套上他虚构的领主背景。
把仙人和掌握魔法的巨龙在概念上进行替换，这样才能让他们既可以听懂，又能感觉到那是个与自己所处之处截然不同的一个国度。
而网文故事的写法又充满了吸引力，对这群巨龙时代的“小白”而言，杀伤力极其巨大，程林毫不怀疑他们可以听一个通宵。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你们不想休息，可伊泽瑞尔先生还要休息，都起来，收拾下院子，然后回去睡觉！”
喧闹中，威望最高的村长站起来说道。
村民们这才闭上嘴巴，开始慢腾腾地起身，可还是明显有些不愿意离去。
就连莱都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程林看了只能清咳一声，说：
“今天太晚了，大家先回去休息，接下来几天我可能还要在这里叨扰一阵，想听的话，之后再给你们讲。”
“真的吗？”
“那实在太好了！”
村民们闻言终于心满意足，勤快地收拾好了院子，将竹签什么的都拾取干净，这才结伴离开。
等人们走了，程林才发现莱竟然已经点好了屋子里的灶膛，铺好了土炕，“地瓜”更是熟练地跳了上去。
“伊泽瑞尔先生……”
“你先睡吧，我还需要修炼一阵。”
程林微笑解释道。
通过韩立的故事，村民们已经明白了“修炼”这个陌生的词汇的含义，他们更知道了程林也是一位“修仙者”。
听到他要修炼，莱自然不敢打扰，点点头，就回去睡了。
留下程林一人坐在破败的小院里，看着骤然清冷下来的世界，深吸口气，抬头凝望星空。
一缕薄云遮住了月亮，却遮不住繁星，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亿万年，可这片星空大体上还是没有变化。
假使有一些星辰在这漫长的时光里熄灭了，程林也看不出。
“相较于星辰的寿命，人类的一生的确太过短暂了。”
忍不住心中感慨了下，程林不禁想起了自己刚讲的故事，旋即心中生出些许悠然神往，在灵气复苏之后，那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故事忽然变得不再那般缥缈了。
“修炼的终极到底是什么？或许，终我一生也得不到答案。”
摇摇头，将这些情绪抛开，程林盘膝打坐，将精神力凝成一束，开启“通感”，向茫茫黑夜中的“乌冬城”蔓延过去。
推演程序在发布了第一个任务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程林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但他猜测大概率与这座城市有关。
……
……
距离程林所在的小山村颇为遥远之处。
在一片开阔的平原上，伫立着一座城市。
那是一座规模远超乌冬城的雄城，而不同之处在于，它并非搭建在平地上，而是建立在一座巨大的高山上。
那是一座海拔数千米的山峰。
龙仆们搭建的城市从山脚到山腰密集地分布着，只是越往高处，那建筑便越少，规模却越发宏大。
这座山峰的峰顶是平的。
在这如刀削般平整的截面上，伫立着一座无比雄壮的大殿。
光是一根柱子，便有数百米。
宫殿造型奇异，顶端呈螺旋形，笔直插向天空，喷吐出五彩光辉，忽明忽暗，如有生命。
在这寂静的黑夜中，如同伫立了千万年。
忽然。
漆黑的星宇中凭空浮现出一缕火光，那火光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巨龙魔法屏障，在大殿的正门处盛放，而在这猩红炽热的火焰中，一头庞大的，披着深红磷甲的巨龙渐渐显露出来。
它迈着沉重的脚步，迅速走入大殿正中。
在这片无比空旷且宏伟的空间中，竟摆放着一条长达数百米的青铜桌案。
而在桌案旁，则是一道强大、深邃的幽影。
“爱得莱德！找到解决的办法了么？”
那通体火红的巨龙开口，冲那幽影询问道。
他每吐出一个音节，那庞大躯体上便有一缕火焰抖落。
那伫立于宏伟青铜长桌边缘的身影却并未立即应答，只是反问：“奥尔丁顿呢？没有过来？”
通体火红的巨龙低吼一声，两道猩红火焰从口鼻间喷吐出：
“它什么时候会关心这种事？”
“也对。”
青铜长桌旁的身影仿佛笑了笑，旋即在火焰巨龙即将暴怒之前，说，“我未曾找到解决的途径，却意外地从莫测的命运中获得了一点启示。”
“什么启示？”
大殿沉默了下。
那伫立在青铜长桌旁的身影终于转回身来，从无边的阴影中探出一条覆盖着深灰磷甲的指爪。
倏然，澎湃的魔法力量浮现。
在五彩神光中，一张羊皮卷如同枯黄的秋叶般徐徐落下，展开。
而这皮卷上，竟是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那是一个模样奇特，宛如“怪胎”的“龙仆”，嘴角勾勒着温和、自信的笑容。
旋即，大殿中，回荡起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或者说是命令：
“找到他！”
……
周一求推荐票！
第四百八十二章 乌冬城里画像多
冬天的黑夜总是漫长一些，不过对于那些习惯了早起的村民而言，即便昨夜已经睡得很晚，但仍旧在第二天，天光还未明朗的时候便起床了。
然后便是惯例的忙碌，漆黑的山村一下子活泛了起来。
程林带回来的肉食填补了冬季贡品的缺口。
所以村里的人也就不再需要拿起猎刀，结伴深入被积雪覆盖的山林打猎，只需要依靠攒下的粮食，撑过这个冬天便好。
这种生活是极度无聊的，但对村民们而言却是一年中难得的休息时光，并不会为此烦恼。
更何况如今他们有了共同的一桩娱乐，那就是听伊泽瑞尔讲修仙的故事。
……
“一般来讲，炼器期的修仙者想要晋入筑基境界，需要吞服一种叫做‘筑基丹’的药丸，晋级成功才算是真正的踏入修仙者的行列，偏生这筑基丹的原料极为难寻，并且炼制方式也颇为繁琐，所以只有大宗门才能制作，数量也是极少……因此才有了这升仙大会……”
山村靠近边缘的一个破旧小院里。
几乎全村的人都坐在自带的板凳上，如同上课的小学生一般，瞪圆了眼睛听着前面的程林讲故事。
经过了昨晚的事，程林也渐渐放开了，坐在上首侃侃而谈，语气不疾不徐，照着脑海中的故事走向，随时调整。
“地瓜”则熟练地盘踞在他的双腿间，眯着眼睛睡觉。
莱则坐在旁边，端着热水，时不时地递给程林润嗓子。
这一讲，就是一个上午。
“好了，就先说到这吧，晚上再继续。”
约莫到了中午。
程林挥挥手，一群村民纷纷意犹未尽地离开，边走边讨论剧情，画风颇为奇诡。
喝了口热水，温润了下喉咙，程林眯着眼睛望向了远处的乌冬城。
昨夜他外放精神力将乌冬城大概扫了下，看到了不少龙仆，也窥见了少数巨龙。
至于哪个是那位龙爵，他倒是分不大清楚，总体上与莱的叙述没有什么出入。
所谓的城市文明等级也没有高多少，只相当于一个放大版的村子。
大概是因为龙仆的地位低下的缘故，所谓的乌冬城里，除了巨龙的居所拥有华丽的外形，其余属于龙仆的住宅普遍低矮难看，也缺乏龙仆们的娱乐场所，体现出严格的等级差距。
最起码从他短暂的观察中，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这让程林顿时对探索这座城市失去了兴趣。
他索性不再多想，而是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给村民们讲讲故事，娱人娱己。
讲完故事就进行自己的修炼。
是的，程林通过多次的尝试，发现自己虽然无法吸收推演世界里的灵气，但却可以使用自己藏在灵界中的矿石修行。
“大概是在程序的判定中，灵界中的物件与我都属于外来物的缘故。”
这让程林捕捉到了一个bug，从理论上他可以用这种方式大大“节省”修炼时间。
更准确来说，是凭空多出来的一部分时间。
“不过这里面也存在着很多限制，最大的问题在于我存储的灵矿石数量根本支撑不了修行多久……一旦消耗完毕，强行滞留在推演中就没有意义了。
恩，也不是全然没有意义，也可以用这个时间来磨练技艺。
可这在和平的推演中还可行，比如说当初无踪仙岛上，我就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但在大部分推演里，世界都会迎来剧烈的变动，比如大灾难，在这样的背景下，就不适合了。
当然，似乎也可以强行拖慢任务。
比如发布后不去执行，可这样又似乎会出发任务时间的限制。”
早在第三次推演中。
程林就已经发现，程序是可以为一些任务设定完成时限的。
还有一个比较感性的因素在于，他难以忍受长时间滞留在推演，无踪仙岛那次就差点把他憋疯。
除此之外，程林还有一个发现。
他尝试了下将“希瑞”带出灵界，却失败了。
“看来我还是无法通过灵界将现实中的生命带入推演，只能带死物，比如花椒面和孜然……”
程林望着远方的乌冬城的轮廓，心中苦笑。
至于故意不去完成任务，导致推演失败这种情况，从实验的角度，程林本应该很早之前就去尝试进行的。
不过不知为何，他心中始终没有这个念头。
无论在推演中，还是在现实里。
仿佛在潜意识层面，故意忽略了这个想法，而这个现象，他自己完全没有发现。
……
巨龙时代的生产力无疑是落后的。
所以除了龙族，以及极少数身份“高贵”的龙仆有一日三餐的习惯，绝大部分的底层龙仆都是一日两餐。
早晚各一顿。
所以中午的时候，程林不需要做饭，并且他打算等晚上也不再下厨，毕竟他的调料已经都用光了。
“如果非要做饭的话，恐怕只能把我储存的方便面撕开，用里头的酱料包了……”
这个决定让莱和地瓜都失望无比。
修炼了一个下午。
等到了晚上，一群村民约好了一般又抱着小板凳来到了小院。
桑和克等青壮更是带了干柴来，升起篝火，一起听连载故事。
这样的生活，一转眼就过去了五天。
平静的山村几乎与外界隔绝。
所以这五天里，程林也不曾知晓自己的画像已经从巨龙王国的“龙城”向下，贴满了各个龙爵的领地城市。
他也懒得去探究，只是悠然自得地沉浸在这种朴素的生活里，颇有几分怡然自得的味道。
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境又有所提升。
终于。
在第六天的清晨，天亮起来的时候，狩猎队的桑大叔带着其余青壮将装满了肉食的车子拉到了村中的小路上。
今天，是村里交纳“冬贡”的日子。
车子也类似牛车的那种，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们却不曾驯养牛、驴之类的牲畜，体内拥有稀薄龙血的他们，拥有着不逊色于任何家畜的力气，所以村里的车都是龙仆来拉的。
“检查一下，都捆好了没有？”
“数目对不对，千万不要少了！”
清晨，站在寒冷的薄雾里，身材健壮的桑喊道。
等其余青壮都确认完毕，他才点点头，旋即看向了莱家里的院子，少年莱同样披挂整齐，正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按照规矩，这一次去乌冬城里送货，他也需要参加。
“好了，不要一副舍不得的模样了，不就是一个上午听不到故事么，至于么。”桑无奈地说。
旁边的一个村民苦着脸：
“别说莱了，我也舍不得啊，为啥这次是我去送啊，这一个来回，要少听好大一段故事呢。”
其余几个村民也是类似的模样。
这断了一个上午，就和看书，突然发现其中好几章被404了一样难受。
“你瞧你们这点出息，我和我们家那口子说好了，要她把故事记下来，大家快点走，争取早点回来，然后还能补上。”
桑将拉车的绳子往肩膀上一抗，说。
“就大嫂那记性，她能记得住么……”一个村民嘟囔。
被桑瞪了一眼，才讪讪闭嘴。
说说笑笑，大家还是迅速装备整齐，拉着车向乌冬城方向赶去。
莱冲着院子挥了挥手，旋即听到了地瓜“汪汪”的告别声，这才爬上了车，振作精神，看向了远方的乌冬城。
……
这个年代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路，加上村子偏僻，又布满了积雪，想要拉车赶到城里还真不容易，这也是他们必须天亮就出发的原因。
一路上，轮换着人拉车，大家也不至于太累，等中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乌冬城。
虽说是城市，但规模放在现实中，也就一个镇大小。
城墙不高，这个时代各个龙爵领地之间爆发战争，都是由龙爵率领麾下的巨龙决斗来分胜负的，不会去让手下的龙仆互相征伐，巨龙一般也不会直接攻城，而是会按照“三首”制定的规矩，进行“巨龙之间的较量”。
所以城墙的作用也被大大弱化了。
这两天是各个村子上缴冬贡的时间，所以来送货的龙仆也不少。
排着队，在守城的龙仆士兵检查下慢腾腾进了城，然后又去了缴纳的地方，按照规矩缴纳完了冬贡，莱一行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下今年就算过去了，下一次春贡还有几个月。”
拉着空荡荡的车子，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行人缴纳完了贡品，又买了一些必要的盐巴之类的生活用品，这才拉着车要回返。
只是他们途径乌冬城中心大街的时候，忽然被一群人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什么？”
“是啊，他们都围在那看什么呢？”
就在中心大街最显眼的一面墙旁，正围着不少龙仆，看打扮，他们也都是从领地下面的各个村子来缴纳冬贡的，此刻正挤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我们也去看看。”
桑一挥手，带着其余村民也挤进了人群，这下，他们终于看清楚了墙上的东西。
那是一张画像，绘在兽皮上，图案栩栩如生：
一个模样怪异的“龙仆”，黑发，脸上无毛，正静静地微笑着，兴趣盎然地打量世间。
几个村民当即齐齐一怔。
瞪圆了眼珠。
那个叫“克”的村民更是诧异地惊呼道：“这……这不是伊泽瑞尔先生么？他怎么跑画上去了？”
话音刚落。
守在墙壁下的士兵们当即将他们团团围拢起来。
一个身披铠甲的高等龙仆快步走过来，审视着克，威严的声音响彻全场：
“你认识他？他……在哪？！”
……
收藏破十万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只在此山中
“发生了什么事？卫兵为什么都出动了？”
“不知道，难道是某个村子没有缴纳够冬季的贡品？”
“可那也不至于这样大的阵势。”
乌冬城。
原本挤在城门口的，来自各个村子的龙仆们的队伍被临时打断。
旋即，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便看到乌冬城的卫兵们骑着马匹，披甲，持刀，混成一道洪流，向城外的皑皑原野席卷过去。
眼尖的可以看到在这队伍中，有几匹马上坐着几个不和谐的龙仆。
他们穿着劣等的衣服，神态惶恐而紧张，被周围的高等龙仆挟裹着，其中甚至还有个少年。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这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在这一行人离开后，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才渐渐传出来。
据说，是前两天龙城“三首席”联合发布的那道命令，终于有了着落。
……
……
乌冬城距离村子里实在太远，关键是缺乏可供马匹奔行的路。
崎岖的山路大大耽搁了行程，积雪最厚的地方几乎要把马腿给淹没了。
远在村里的程林自然也并不知晓这里的事。
或者说，即便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用了大半个上午，又讲了一段关于修仙的故事。
等到了太阳升到中天之时，程林闭上了嘴巴，村民们便识趣地起身离开，不敢再打扰他修炼。
按照惯例打坐修行了几个周天，程林起身，将地瓜留下看家，自己则走出小院。
和临近的村民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去森林中练习法术，然后独自一人走入了莽莽的雪林。
这倒并不是假话。
始终打坐是极为枯燥的事，练习下异能的操控也是他日常修炼的重要组成部分。
虽然在小院里修行也无伤大雅，但那势必引起村民的围观，程林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练习，所以便躲进了森林。
……
村民们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照常忙碌。
直到太阳渐渐西斜的时候，一阵由远及近的呵斥声才终于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天啊，那是什么？”
“是桑他们回来了吧？”
“不，不对劲，人数明显不对，而且那好像是龙爵的旗帜！”
在院子里忙碌的村民们很快发现了远处的一群黑点，在白雪覆盖的原野上极为醒目。
而随着他们越发接近，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以村长为首，聚集在村口，紧张地看着前方。
那的确是龙爵格拉尔德的旗帜。
旗帜下，则是乌冬城里的，由高等龙仆组成的卫兵。
“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冬贡出了岔子？”
大家面面相觑，紧张不已。
直到那一行骑兵队伍终于抵达了村口，桑和其他村民被从马匹上扔下来，满心忐忑的村民们才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画像上的，在你们村里？”
为首的高等龙仆骑在坐骑上，俯视众人，从怀中展开了那张画像，用冰冷的语气询问道。
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程林。
面对着这些卫兵，大部分村民们早已吓得不敢言语，只有村长还算镇定，谨慎地点头道：
“尊敬的大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画像上的‘人类’的确暂住在我们村里，他是来自其他大陆的探险家。”
“人类？”
高等龙仆咀嚼了下这个陌生的单词，转而问道：
“他在哪里？立即带我们去见他，耽搁了三位首席龙王的大事，有你们好看！”
三位首席？
听到这话，村民们纷纷露出惊悸的神情，他们自然知道首席的含义，那是整个巨龙王国最强大的三位龙王，无异于人类世界的皇帝。
这些人竟然是为了龙王的事，来寻找伊泽瑞尔先生的？
难道说，龙王也想见见这位异大陆的探险家？
村长震惊无比，赶忙引着这群卫兵，以及全村人去到莱家的小院。
旋即，从邻居的口中得到了程林去往森林中修炼的消息。
然而这群卫兵显然并不理解“修炼”的含义，面对着惶恐的村们，却是眼神越发阴冷起来。
只是考虑到这件事涉及龙王，才按耐住，没有发作，只是厉声道：
“等下龙爵大人也会到来，如果你们胆敢欺骗，那惹怒龙爵大人的后果，想必你们很清楚！”
什么？龙爵也要来？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颗炸弹，将平静的山村引爆。
如果说“三首席”的概念太遥远，那龙爵格拉尔德显然更具有威慑力。
作为最低等的龙仆，平常遇上普通巨龙都会胆战心惊。
如今竟然要面见龙爵，这如何能让他们冷静下来。
村民们甚至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更偏向于是卫兵的恐吓。
然而，又过了不久，一道从乌冬城飞来的黑影彻底粉碎了他们的幻想。
格拉尔德真的来了！
“吼~”
那个从天空上飞来的黑点起初还很小，可很快便清晰起来。
那是一头冰龙。
约莫有四五米高，全身覆盖淡蓝色的鳞片，拥有着庞大的指爪，狰狞的尾巴，如尖刀般的角，以及透着冷漠的眸子。
当它从天而降的时候，两只巨大的翅膀吹起凛冽的寒气，将地上的积雪吹得漫天飞舞。
一股龙类的气息扑面而来，使得在场的所有龙仆，无论是高级，还是低级，都感到了来自本能的恐惧。
那些卫兵还好，只是跪伏在地，口呼尊名。
而那些普通的村民，则无一例外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五体投地，趴在冰冷的雪地上，连头都抬不起，宛如被天敌盯上了一般，浑身麻木，几乎无法动弹，个别的村民甚至直接恐惧的晕厥了过去。
“他在哪里？”
格拉尔德仿佛压根没有看到那些低等的龙仆，直接朝卫队首领发问。
之前那不可一世的首领，此时却胆怯的与那些村民无二，颤声将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格拉尔德听完，众人只觉得四周的寒气猛地更加浓郁了！
显然，这个消息令龙爵颇为不满。
而按照巨龙王国的“惯例”，一旦某位巨龙发怒，在场的所有龙仆几乎都难逃一死。
就在格拉尔德行将暴怒之际，忽然间，从不远处的小院里，传来了一声无比恐惧，又无比欣喜的矛盾的叫声：
“汪！”
旋即，格拉尔德猛地扭转了龙首，看向村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雪林。
便只见，一个人影正迅速走来。
他的步速很快，在寒风之中，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了这里。
格拉尔德巨大的眼眸亮起，他瞬间辨认出，这便是三位龙王要寻找的“启示”。
旋即，这头巨龙瞬间收敛了气息，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友善。
却只见，那来人扫了眼跪伏一地的龙仆，皱起眉头，旋即抬目直面格拉尔德，眼神中不仅毫无恐惧，反而是用一种俯视的神情，淡漠道：
“格拉尔德？”
“我是乌冬城主，寒冰龙爵，格拉尔德，此次遵照龙王命令，请阁下前往龙城……”
格拉尔德开口说了一半，便被生硬打断。
只听程林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不去。”
第四百八十四章 龙王亲至
“什么？”
听到程林吐出的这两个单词，不只是格拉尔德，还有在场的所有龙仆都心头惊悸、愕然。
没有谁曾预想过，这个“人类”竟会拒绝。
在这一刻，因为格拉尔德故意收敛了气息的缘故，那笼罩在四周的“龙威”大大消减。
以至于龙仆们终于摆脱了来自本能的畏惧，纷纷抬起头，骇然地看向程林。
“伊泽瑞尔先生竟然拒绝了龙爵！”
村民们心头几乎同时浮出这个念头。
在他们眼中，龙爵已经算是身份极为尊贵的大人物。
此刻能收敛气息，用如此和善的态度面对程林，这已经是让村民们极度诧异的事。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温和”、“友善”、“从没有威严和架子”的伊泽瑞尔先生竟如此干脆利落地打断了龙爵的话。
明确表示了拒绝。
这如何能不让他们震惊失语？
桑、克，乃至于少年莱等村民都瞪圆了眼珠。
难以置信地凝望着不远处的那道相比龙仆而言，“纤瘦”许多的身影。
唯独村长，到底是见识多些。
瞬间猛地意识到，或许他们之前真的太过于低估了“修仙者”的分量。
那些同样跪伏在地的“高级龙仆”，乌冬城的卫兵们覆盖满了冰蓝色毛发的脸庞上同样浮现惊骇。
旋即下意识看向龙爵。
按照他们的“经验”，但凡对待巨龙如此无礼者，向来都会遭到龙爵的严厉惩处。
他们甚至毫不怀疑，下一刻自家的领主便会撕下伪装，暴怒地吐出龙息，将这个“人类”冻成冰块。
然而，让他们不解的是。
面对此情此景，龙爵格拉尔德却竟并未暴怒。
或者说，假使有，也未曾有半分显露出来。
“阁下，或许你没有听清，我是遵照龙王的命令，前来邀请……”
“我说不去，你聋了么？”
程林静静站在雪地上，看向他，略显不耐烦。
嘶……
如果说此前的话语还算“客气”，那现在，这个人类表达出的态度便再明显不过了。
可与龙仆卫兵们猜测的不同，格拉尔德听了先是一怔，然后那一双巨大的眼瞳中明显因吃惊而缩了缩。
龙类的脸庞上缺乏足够发达的神经。
所以，其余人很难从外表看出它心中的狂澜。
“他竟敢拒绝三位龙王！”
格拉尔德心中想着，不只没有暴怒，反而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心中生出一股无来由的惶惑。
相比于这些底层的龙仆，格拉尔德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类”是什么。
他是首席从命运中获得的“启示”。
是来自不可知之处的神秘。
更或将是正在发生的那场灾难的唯一转机。
不同于那些因为无知而缺少恐惧的龙仆。
格拉尔德知道的事情更多，因此，他更清楚眼前这个身影的重要。
或者，换句话说。
他很清楚首席龙王寻找到这个人类的决心。
假若他没有将这件事处理妥当，那即便他是拥有独立领地的龙爵，也会被暴怒的龙王毫无犹豫地撕成碎片！
想到这个后果，格拉尔德狠狠打了个寒颤。
将因为程林的态度，而生出的本能的愤怒死死地压了下去。
甚至因为压制的太狠了些，以至于，他庞大的，威严的龙躯，在这个渺小的“人类”面前竟忽然显得很是谦卑：
“尊敬的伊泽瑞尔先生，请原谅我来访的冒昧，如果您是恼怒于我的不请自来，那我以龙爵之名，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只是……龙王们的确是急于邀请您见面，寻找您的消息，从五天前就已经通过我族信使从龙城传递到了所有的领地内，相信……”
“你说五天前，你们的三位首席龙王就开始寻找我了？”
程林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皱眉问道。
“是的，首席亲手绘制的画像已经张贴遍及王国全境。”
说着，格拉尔德将那份皮卷画展开。
程林看了眼画卷中栩栩如生的自己，颇觉诧异。
这的确让他有些意外。
之前从林中练习能力回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本能地反感，所以才一口拒绝。
现在听着，从五天前……唔，如果算上传递信息的时间，或许是六天、七天前，巨龙的龙王就开始寻找自己了？
巨龙们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存在？
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这难道也是剧情的一部分？”
程林在心中猜测。
下一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久违的“旁白”：
【任务（第二部分）：巨龙王国的三位龙王之首像你发出了邀请，请在两个小时内，跟随格拉尔德离开村落】
果然是推演剧情……
程林并不意外，至于两个小时内，时间倒是宽裕很多。
略思考了下，他冷淡地看了眼这头冰龙，说：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我可以等。”
格拉尔德立即道，心中则松了口气。
“那就等着吧。”
程林淡淡说，之后走到那群村民面前，这才露出温和笑容，安抚了下惶恐的莱，程林看了眼天色，说：
“快天黑了，今天就提早些讲故事吧。”
讲故事？
格拉尔德疑惑不已，村民们虽然觉得很不妥，但程林一再要求，他们只能各自提了板凳来，并排坐在了莱家的小院里，熟练地升起篝火。
程林则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面带笑容，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般，语气平缓地接着上午的剧情向下讲。
于是，这小小的山村中便出现一幅极为诡异的场景。
一群村民紧张地坐在小院里听故事。
而就在不远处，隔着一道低矮、破旧的栅栏门，一头巨龙带着一群卫兵，站在雪地里，沉默等待。
村民们起初紧张至极，惶恐不安，直到几十分钟后，才渐渐平静下来，沉浸在故事里。
程林故意加快了语速，在两个小时内，将一段大情节叙述完。
没有断章。
他不想给这些村民们留下遗憾。
只可惜，就算讲的再快，数百万字的故事，终归也说不完。
“噼啪噼啪……”
小院的篝火燃烧，发出细微的声响。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并有很细碎的雪花落下。
“好了，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为止，大家散了吧。”
程林捧着温热的杯子，喝了口水，看着篝火上深蓝的天空，说道。
村民们这才如梦方醒，旋即意识到，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
“伊泽……”
村长起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却被程林挥挥手打断，于是，大家沉默起身，带着怅然结伴离去。
到最后，只剩下莱和地瓜守在原地。
“好了，叨扰多日，终有一别，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龙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程林起身，看着这一人一狗，温和地笑笑：“有缘再见。”
少年抿着嘴唇，站在门口，似有千言万语，但毕竟是男孩，终归只是坚强道：
“再见！”
“汪汪！”地瓜附和道。
挥挥手，程林起身推开栅栏，看向几乎站成一尊雕塑的格拉尔德。
“阁下，可以走了么？”
“恩，不过……”
程林扫了眼那些高等龙仆骑乘的马匹，说：“我坐不惯这个。”
“……步行太慢，请允许我载您一乘。”
格拉尔德沉默了下，终于说。
旋即伸展开翅膀，程林毫不客气地一跃而起，落在他的背上。
然后，在众多士兵惊恐的眼神中，龙爵振翅而起，渐渐远离地面，低吼一声，向乌冬城飞去。
抓着巨龙的磷甲，程林眯了眯眼，“暴雪之子”称号开启，让他不惧寒冷，骑乘巨龙的新鲜感中，他扭头看向身后，便只见到橙黄的篝火照耀着的小院门口，伫立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很快的，那篝火也缩小成了模糊的光点。
……
“我们这就去龙城么？”
收拢精神，程林冲身下的格拉尔德问道。
“我已经派手下将消息传回龙城，不出意外，最晚明天，龙城就会派人来接，所以，今夜，请在乌冬城下榻。”
“恩。”
程林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骑乘着龙爵冲破茫茫夜色，来到了乌冬城的巨龙城堡。
这些建筑物，他早已通过感知异能看过，都是为了方便巨龙而建造，因而格外巨大，随便一栋房屋，都仿佛大殿般。
不过反正只是驻留一晚，程林也不介意。
他也没有急着询问龙王寻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反正这些事，他不久后必然会知晓。
一夜无话。
……
第二日清晨，天空中飘着细碎飞雪。
在城堡中打坐修行一夜，当清晨的天光透过那些巨大的窗子投入室内，照亮他的四周，程林才似有所觉地撑开双目。
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走到室外，正看到格拉尔德伫立在由青黑色条石搭建的墙头。
“阁下，您醒了？”
格拉尔德看向他。
“恩，龙城的队伍来了么？”程林随口问道。
“还没有，两地距离遥远，普通龙类，即便全速飞行，也没办法这么快，除非……”
“除非什么？”程林看他。
格拉尔德仿佛笑了笑，说：“除非龙王亲至，不过这显然不可能……”
这位龙爵话音还未落，忽然间，仿佛察觉到什么，转回身去，眺望远方。
程林同样望去，就只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中忽然明亮了起来。
那漫天飘落的小雪竟在转瞬间化成了雨水，气温迅速上升，城中屋顶的积雪迅速融化开，露出漆黑的瓦片。
这异常的变化使得乌冬城内正在忙碌的巨龙以及龙仆们纷纷停止了所有的工作，向远方望去。
并发出惊呼，再然后，那惊呼声越来越大，直至沸腾！
晦暗的云层轰然破开，一团神圣火焰凭空而生，笼罩了偌大城市上空！
一个极为庞大的身影渐渐从火焰中显露真形。
伫立在墙头的龙爵格拉尔德，一双眼珠几乎瞪出眼眶。
那身躯上的寒霜，此刻已融化成涓涓细流。
他用龙爪扶着墙头，身躯缓缓软倒，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龙王……龙王真的……来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末法时代的龙
龙王！
执掌整个巨龙王国的三首之一，竟然亲自到来。
目睹那破碎开的灰黑色云层，龙爵格拉尔德只觉得头晕目眩。
是的，他的确知晓龙王们对于身旁这个人类的重视。
然而，在他的想法中，即便再重视，也未曾会想到，龙王竟会亲自前来。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先是惊骇，然后，龙爵便是由衷的庆幸。
“幸好我没有对这个人类表达愤怒，否则……”
格拉尔德身躯上的冰雪融化，水流在灰黑色的城堡地板上集聚一滩，没有人知道，这里头掺杂了多少冷汗。
庆幸之余，他本能地匍匐下去，并下意识扭动巨大的龙首，看向程林。
却见这个“瘦小”的人类正负手站在城堡上，淡淡地看向云层上的那团火，目光平静，好奇。
这又让格拉尔德心中后怕情绪更盛。
……
程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团破开云层的火焰。
它无比炽热，如同太阳，烘烤大地。
乌冬城霎时间如同迎来暖春。
积雪融化，整个城市湿淋淋的。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气息笼罩全城。
在这气息下，无论是巨龙，还是龙仆，皆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是龙威么……”
程林心中想到，他因为体内没有龙血，自然不受天赋压制。
只是打量着那渐渐从火焰中浮现出的巨龙。
它的体型要比龙爵格拉尔德庞大许多，高度近十米，翼展约有百米，火红的鳞片释放出灿灿光华，且不住有火焰抖落。
在程林凝视它的同时，这头龙王也凝视着程林。
它没有降落在城堡上，只是震动双翅，悬浮在城堡上空，巨大的眸子中倒映出程林的身影。
“你就是龙王？”
程林率先开口询问。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被对方听到。
巨龙两只鼻孔中喷出白色的蒸汽，之后才用如闷雷般的声音开口回应：
“我是龙族三首之一，炎之帝龙，艾伦，你就是‘人类’伊泽瑞尔？”
艾伦的声音卷过全城。
程林很想解释一句，自己并不叫这个名字，不过他很快就被另外一个词汇吸引住了。
“炎之帝龙？”
“这是什么？它的封号？称号？不……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程林微微一怔，心中念头闪烁，很快，他从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名字的来历。
“我在第二次推演中，也就是莽原投影那次，曾经从旁白中听到了一段‘巨龙文明’，其中便提到了‘炎之帝龙’、‘玄霜巨龙’以及‘星辰史诗龙王’三个名号。”
事实上，在程林进入这个推演，得知这是巨龙统治时代的时候，他便联想起了这段信息。
只不过当时他并未往深处想，毕竟缺乏证据。
然而此刻，这头龙王亲口说出了这个词汇，对照上他的三首之一的身份……一个猜测便呼之欲出了。
“难道说，我现在身处的，便是第二次推演的时间线之前？在人类诞生之前？可是这明显不对，那一次是天火灭世，一切从头来过，而这一次，则是人类离开地球，世界休养生息……”
“就算不考虑这些，光是时间线上也不对劲……不，我为什么要纠结时间线呢？推演本质上就像是个‘游戏’，重点从来不在于时间线，也不在于如何毁灭，而在于‘可能性’，如果说这单纯只是剧情的背景更换，那也能解释的通……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我现在经历的推演，很有可能在第二次推演之前？”
程林脑海中念头纷乱，一时间陷入沉思。
而这落在城堡之上，龙王艾伦的眼中，便是在自己问话之后，这个‘命运的启示’忽然沉默了下来，再没有回应。
乌冬城一时间鸦雀无声。
又过了十几息，艾伦忍不住将之前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才将程林从思索中拉回来。
“如果你要寻找的是‘人类’，那我想，不会有错了，听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么？”
程林语气平静地反问道。
与此同时，他将脑海中的思绪暂时压下。
毕竟这或许只是单纯的巧合，而想要验证猜测是否真实，他相信只要自己耐心跟着剧情走，肯定会得到答案。
“准确而言，要见你的不是我，而是我们，我过来就是为了能尽快带你去往龙城，到了那里，你会知道一切。”
艾伦说。
程林欣然应允：“好。”
话音落下，他便看到艾伦将一只巨大的龙爪探向城堡，并朝上展开。
它的前爪十分巨大，带着炽热。
程林微微一笑，纵身落在它的手心，旋即，“焰灵”称号自动开启，为他将周围的高温阻隔在外。
之后他便看到身下的乌冬城渐渐变小，最后成为一堆细密的“蚂蚁”。
再抬起头，四下望去，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云层中。
百米长的龙翼每一次挥动，都会卷起狂风。
程林开启“身体掌控”，调整身体重心，这才抵抗住狂风，不多时，他便适应了这种状态，并听到了艾伦的声音：
“龙城距离很远，我要加速了，你准备好。”
程林看了眼身后的“安全屋”，又摩擦了下右手，终于还是放弃了进入空间休息的打算。
眯着眼睛，顶着高空的激流，紧闭着嘴唇，用“通感”异能回答道：
“可以。”
旋即，他便目睹那龙翼上闪烁五彩光辉，笼罩四周，脚下的山川大地疾速飞退。
……
……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程林双腿都略感酸麻的时候，艾伦终于冲出了厚厚的云层。
旋即，程林便看到前方的平原上伫立着一座极高的山峰。
尖顶几乎没入云霄，无数建筑分散在山脚山，越往上，越稀少。
单单规模，便超越乌冬城太多。
“这就是龙城。”
艾伦的声音响起，之后，它猛地再度挥动翅膀，沿着高耸的山体向上，终于，来到了万米高山之巅。
程林的眼前，也出现了一座极为庞大，庄严，雄壮的建筑。
建筑尖顶如同巨龙的角，刺入天空，喷吐出无数五彩光辉。
“这就是首席龙王所在之处，黄昏龙殿。”
艾伦突破了外围的魔法屏障，徐徐降落在恢弘建筑门前。
程林也从它的掌心跃下，踩在这坚实的广场上。
“黄昏龙殿？这名字太陈旧。”
程林抬头打量这宛如巨人国度的建筑，评点道。
没等炎之帝龙艾伦回应，便只听一阵悠扬的，奇异的乐曲响起，无数寒霜从天空中徐徐飘落。
与此同时，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
“终于有人也这样认为了，我早就说过，应该换个更富朝气的新名。”
程林微微挑眉，便看到一只与艾伦体型相仿，却通体深蓝，拥有着优雅的身形的巨龙缓缓降落。
是的，优雅。
程林很惊奇，自己竟然会下意识用这个词汇来描述一只庞大的龙。
随着它开口，那悠扬的音乐声戛然而止，这只巨龙用一双如大海般的眸子好奇地大量他，问：
“你就是爱得莱德寻找的启示？”
“爱得莱德？启示？”程林重复了下这两个词。
然后，便听到伫立身旁的炎龙艾伦冷哼道：
“奥尔丁顿，我以为你不会来。”
“相比于躲在大殿中唉声叹气，如同垂垂老矣的老头子，我更愿意在深谷中享受音乐，算了，你这样的蠢货是不会理解的，”叫做奥尔丁顿的蓝色巨龙摇摇头，说，“我过来，只是对他好奇而已。”
说完，他扭头向大殿中走去：
“走吧，爱得莱德怕是已经迫不及待。”
炎龙艾伦似乎没有与对方辩驳的兴趣，只是看到程林好奇的神情，解释道：
“这家伙是玄霜巨龙，奥尔丁顿，一个喜欢音乐胜过族群的混蛋。”
“那所谓的爱得莱德呢？”
程林问了句。
然后不出预料地，得到了“星辰史诗龙”的答案。
果然……三首对应着这三个名号……看来这次推演真的与第二次推演有些关联。
在心中感慨一声，程林将杂念抛到脑后，大步走入这座黄昏龙殿。
穿过数百米高的覆满华丽花纹的石柱，踏过数十米见方的青石地板，程林恍惚间以为自己成了进入巨人国的格列佛，这种感觉颇为新奇。
黄昏龙殿的布局极为简单。
穿过门，以及一条不长的走廊，便是一个恢弘的大厅。
大厅的顶部距离地面数百米，有五彩雾气翻滚，其也是照亮大殿的光源，只是这光辉空有绚丽，却仍旧使得偌大宫殿许多角落笼罩着黑影。
整个空间，晦暗不明。
“欢迎你，人类。”
当程林跟随炎龙艾伦步入大殿中心，看到那条巨大的青铜桌案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最后一只龙王，也就是所谓的星辰史诗龙，爱得莱德的声音。
它静静盘踞于长桌中央，半个身躯笼罩在阴影内。
身躯相比其余两头龙王更加庞大。
它拥有着银灰色的鳞片，表面没有火焰，也没有寒霜，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当你认真打量，便会惊讶地发现，其每一片磷甲上，都仿佛有星辉流转。
“它本身就是星辰。”
当程林看到爱得莱德的时候，心头忽然升起这个念头。
旋即，他镇定地回望向对方那双苍灰色，仿佛藏着无尽星空的眼眸。
在其中看到了倒映出的自己。
只是不知为何，在爱得莱德的瞳孔里，自己的身躯很是模糊，仿佛蒙着一层无法勘破的浓雾。
“虽然很突然，但还是很高兴见到……恩，执掌这个鼎盛时代的诸位龙王。”
程林客气地回应。
然后，他便听到“星辰史诗龙王”爱得莱德苦涩地叹了口气，说：
“执掌鼎盛时代？不，我们……只是一群末法时代的可怜龙。”
第四百八十六章 无可逆转的命运
“我们只是一群末法时代的可怜龙。”
幽暗深邃的大殿中，无比巨大的青铜长桌后，爱德莱德说。
它的叹息声在空间中回荡，仿佛暗藏无尽苍凉。
程林没有说话，他对此并不是很惊讶。
在推演开启之初，他就得知了“末法”是这次推演的主旋律，只是缺少对细节的了解。
在爱德莱德说话的同时，另外两头龙王：炎龙艾伦，以及玄霜巨龙奥尔丁顿也走到长桌后，分列左右。
显然，在这三位首席中，以星辰龙为首。
炎龙艾伦表情严肃，情绪中混杂着掩饰不去的烦躁，如同烈火。
至于奥尔丁顿，却是神态悠闲，与其余两位龙王神态迥异。
它的指爪比较纤细，正把玩着一个奇怪的物件，仿佛是某种乐器，之前的音乐声有可能便是用它来演奏的。
此刻，它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程林，仿佛对“人类”这种全新的物种极为好奇。
……
“末法？”
为了让谈话继续下去，程林主动开口询问。
“是的，”爱得莱德深灰色的龙首缓缓低垂，解释说：
“巨龙因魔法昌隆而起，在龙族的历史上，据说最早的时候，这片大陆上魔力很弱，那时候，还没有巨龙，野兽用本能而原始的方式利用魔法，世间更没有文明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陆上的魔法元素越来越浓郁，而巨龙则是最早有意识地利用魔法加强自身的种族。”
不，最早的是人类……不考虑时间线的问题的话……如果地球人不离开这颗星球，你们压根没有机会。
程林在心中想。
爱德莱德仿佛陷入了回忆，继续用低沉而缓慢的声调叙述道：
“最早的龙并没有现如今这般庞大，在所有生命中也未占据多大优势，但随着我们的祖先开始主动吸收魔力，增强自身，我们开始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骨骼、血肉、脏器都得到了大幅的增强，渐渐超越万族。
而魔法力量同样也提升了我们的脑域，使得巨龙更富有智慧。
这个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龙类再也没有天敌，这才终于执掌了这片土地。
再然后，我们甚至开始主动用血液去与其他种族融合，试图强行提升它们，使得它们为我们所用。
在无数次尝试中，有了龙仆，再然后，有了巨龙王国。
我们与魔力之前的牵绊也越来越深，直到再也无法分割。”
爱得莱德语气微微一顿，旋即声音微微一沉：
“可就在不久前，这个世界开始有了变化。”
“变化？”程林接了一句。
就听对方点头，说：“是的。”
随后，爱得莱德忽然将右手在青铜长桌上一点，顿时有五彩光芒涌动，包裹了这张桌案。
一息后，光芒散去，在这条长桌上便出现了一副画卷。
炎龙艾伦探来爪子，展开。
程林走上去，然后随着它的托举，终于看清了这副画卷的内容。
这竟是一副地图。
兽皮的质地上用墨水勾勒着山脉与河流。
程林扫了一眼，没有与脑海中的夏国地图对应上。
他也不意外，绘图的方式，角度等等都会影响，更何况，数亿年过去，本来就会有的地壳变迁。
在地图上，他一眼便看到了位于中心的“龙城”位置，它被重点标记了出来，以它为中心，更多的城池辐射四方。
而除此之外，在这张普通地图之上，还附着了一层光辉。
那是一层灵气光辉，在这里说成魔法光辉更恰当。
它大体呈现出青绿色，将大半的地图覆盖，然而就在地图的北端，却有一大块呈现出枯黄色泽的色块。
与青绿色形成了清晰的对比。
“这是什么？”
程林发问。
就听到爱德莱德低沉说道：“魔力。”
顿了顿，它继续说：
“起初，整个地图都被绿色代表的魔力覆盖，而就在不久前，从北方开始，魔力开始消散……毫无来由，毫无道理地消散，凭空消失，无处不存在的魔力消散一空，就仿佛是秋天枯黄的森林。
伫立在最北端的龙爵领地首当其冲，一夜之间，整个领地就失去了魔力的存在，如同枯竭的井。
而这种现象又并非一处，而是在以恐怖的速度扩大开，蔓延开。”
随着爱德莱德的叙述，程林看到在这张地图上，那枯黄的区域越来越大，如同燎原的火。
“所以，末法指的是灵……恩，魔力的消失？”
程林反问。
“是的，我们尝试去寻找原因，却毫无所得，我们尝试去扭转，却无从下手，只能被动地，眼睁睁地看着魔力消退的区域越来越大。”爱德莱德说。
它的声音充满了疲惫，显然，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为此耗费了无数心神。
“听起来的确是一件糟糕的事，可然后呢？你们在恐惧失去魔法力量？”
程林略有些不解。
他觉得，这里头可能不仅仅是灵气消失的问题。
果然，在听到他的询问后，爱德莱德指了指自己的躯体，说：
“这片土地上，原本是无法支撑的起我们这样庞大的躯体的，或者说，我们与魔力捆绑的时间太久，已经到了无法剥离的程度，一旦魔力消失，我们也同样无法存活。”
说着，它探出一根密布苍灰色鳞片的指爪，在桌上轻轻一点。
一道“水波”浮现，那副地图忽然开始演变。
那枯黄色迅速扩大，从北方向南，迅速地覆盖了这个巨龙王国，然后是更远的地方。
之后，这卷地图忽然模糊起来，竟幻化成了一张画轴，上面开始有虚幻的影像浮现。
程林惊讶地低头打量。
在他眼中，铺在青铜长桌上的画卷呈现出类似“屏幕”的效果，那不断变化的图象便如同一段视频。
画面中。
先是靠近北方的领地里生活的巨龙们纷纷暴毙而亡，它们尖锐地嘶鸣，挣扎，肉眼可见地“老去”，庞大的躯体渐渐变得干瘪而黯淡，最终栽倒在山野间。
旋即，更多的巨龙重复了上述的变化。
程林在画中看到了龙城，看到了高耸的黄昏龙殿，看到三位龙王燃烧起不同颜色的光辉，五彩的力量不断从它们的身躯上抽离，消散，飘向无垠的宇宙。
最后，饶是强大的龙王也颓然死在了大殿中，余下的，只有腐败的血肉和枯骨。
至于数量更多的，散布在偌大王国中的龙仆们，也同样因为魔力的抽离而迅速死去。
很快的，繁荣的巨龙文明便彻底沦为尘埃，再也不剩下任何生命。
至此，画卷散开，重新化为了地图。
……
程林看完，沉默下来，他也大概猜到了巨龙们的死因。
众所周知，基于基本的物理知识，在地球引力不变的情况下，过于庞大的身体是无法在陆地上存在的。
光是血肉的重量就会压迫骨骼，挤压脏器，另外氧气浓度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而在程林的感知中，这个时代的氧浓度虽然偏高，却也没到离谱的程度。
引力更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理论上，陆地中是无法存在如眼前这三位龙王这般庞大的生命的。
而他们之所以能活，显然与魔力有关。
所有的巨龙，都与魔力深度捆绑。
魔力的衰退对它们而言，大约可以类比于人类失去氧气……想明白这些，他瞬间理解了爱德莱德语气为何如此沉重。
“我想……我明白了，可是，我并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
程林看向对方，坦诚地说。
说完，他又在心中补了一句：如果推演程序要提供帮助，那另当别论。
三位龙王并未露出失望的神情，显然，它们对此早有准备。
爱德莱德说：“事实上，经过了无数种尝试，我们已经做好了最糟的打算，也并未妄想，你可以解决这一切。”
“那你们找我来做什么？”
程林反问。
他更想问的是，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存在的，不过他相信，对方应该会自己说出来。
“因为启示。”
爱德莱德忽然扬起龙首，看向大殿的一扇窗子，阳光从中投射进来，将一根数百米高的石柱照亮。
“作为龙族中对命运研究最深者，我在发现这危机无法逆转后，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那神秘的，无上的力量，试图从星空中探寻转机。”
程林静静听着对方的叙述，忽然心头一动。
莫名的，他联想起上一次推演，施圣存便曾经试图推演出一线生机，并从中得到了些许启示，从而自爆，将空间门强行具现化。
两者，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
“就如同你刚才看到的，这画卷上衍化的图影，就是我利用魔法，尝试对未来进行的推演，而结果，显而易见。”
爱德莱德语气低沉，他垂下头，重新看向程林，说：
“而你，是命运给我的唯一启示，我们不清楚你来自哪里……哦，从龙爵格拉尔德的汇报中，你自称来自另外一片大陆，一片我们未知的地方。
不过，在我的感知中，这话既真又假。
你应该的确来自于一个我们无法触及之地，但似乎并非这个世界，你的真名也非伊泽瑞尔。”
听完这番话。
三道龙目聚拢过来。
程林与这三只神话生物对视片刻，终于轻声笑了笑，说：
“现在，我对你口中的命运有些好奇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直面死亡
命运。
这是个相当虚幻的词，不过对于修行者而言，却也并非遥不可及。
程林不记得在哪一次推演中，曾经就听说过，当修行者晋升到高阶，也就是七品以上，就有可能触及类似“命运”、“时间”、“空间”等等之类的东西。
当然，也只是触及而已。
施圣存在上次推演中就似乎曾利用命运进行过衍化。
这一次，星辰龙爱德莱德也做了类似的事。
只不过由于龙类与人类差距毕竟太大，在利用灵气的方法上迥然不同，其品级划分自然也有所不同，程林难以判断它的实力。
这两次都涉及了命运，而他们又都借助其对未来进行了短暂的衍化。
“这岂不是与我的推演程序很是相似？只不过他们推演是更具体的事件，其衍化的时间也很短，而我这个……随便一次衍化都可以跨越亿万年。”
程林忽然想到。
旋即，他又产生了有趣的念头：
“如果推演程序也是一件法器的话，那它大概率与所谓的命运规则有关。”
……
“现在，我对你口中的命运有些好奇了。”
程林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又道：
“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对此束手无策，至于我的来历……你们可以将我当做一位旅人，或者探险家，偶然来到这里，仅此而已。”
大殿中沉默了一阵。
炎龙艾伦鼻孔间吐出两道白色的蒸汽，仿佛叹了口气。
星辰龙却仿佛早有所料，说：
“当然，不过命运既然让我们相遇，那我想请你在这里暂住一阵，如果可以，或许再过几天，我们也会去旅行，我们可以结伴同行，我始终相信，命运不会毫无来由地让我们找到你。”
“旅行？难道说……”
程林心头一动，有了个猜测。
然后，就见爱德莱德点头，起身，双目透过大殿的空隙，看向远方，看向偌大王国，声如闷雷：
“既然我们无法抵挡，那就只能后退，末法从北方而来，我将下令，动员全族，踏上向南的征程，离开这里，寻找新的栖息地，直到魔力停止消散，或者……直到死亡。”
直到死亡……
死亡……
偌大宫殿中回荡着他的声音，如有万钧之重！
举族迁徙！
举国南迁！
放弃经营生活了无数年的土地，向南“远征”，虽说这本质上是一种无奈的逃离，但不知为何，程林听在耳朵里，除了沉重外，更有一种奇异的雄壮感。
“艾伦，随我去下发通知，奥尔丁顿……”
“我留下，带他走走。”
那只坐在青铜长桌旁的玄霜巨龙说，它的语气很轻快，将大殿中的沉重冲淡了许多。
爱德莱德没再多说什么，庞大的身躯渐渐向外走，炎龙紧随其后，不一会，程林便看到了他们振翅飞向山下的身影。
在蓝天下，别有一丝悲呛。
“好了，让我带你逛逛这里吧，恩，这大殿就是这个样子了，没什么可看的，而起充满了一股腐臭味，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身后，玄霜巨龙奥尔丁顿的声音响起来，旋即，程林便感知到一股冷气靠近，一只巨大的爪子出现在他身旁，徐徐展开，将地板上覆盖上一层细密冰霜。
程林看了它一眼，跳上了这只气质独特的龙的掌中，旋即，他们快速向大殿外走去。
“你看起来并不哀伤。”
程林忍不住问。
“哀伤？我为什么要哀伤？”
“我以为，要举国离开……总归是会有些留恋，而且，即便不考虑这个因素，向南逃离也只是暂缓的方法，魔力的衰退浪潮只要不得到遏制，终归会如同死神一样追赶在身后，最后，或许所有的巨龙都难逃一死。”
程林说，顿了顿，他补充道：
“抱歉，但这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性。”
“我知道。”
奥尔丁顿随意回应说。
它这时候来到了大殿外，高达万米的山峰距离阳光更近，此时还未到日暮，阳光尚且灿烂，将他们淹没。
“要说留恋，多少倒也有些，不过我留恋的是龙城后山的风景，坐在那里看日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只可惜爱德莱德与艾伦根本不懂得欣赏。
其余龙类身份又低微，无法涉足此地，假使来了，也是谨小慎微，更别谈看风景……这真的是一种浪费。
不过风景么……看了这么多年，也看够了，没什么舍不得的。
至于这座大殿？我说了，我厌恶里面的陈腐气，你看看爱德莱德，整日坐在里面，整个龙死板的要死，毫无生气。
找他聊天，动不动就谈什么命运、法则、族群、延续、馈赠之类的词，沉重的要砸死龙呦……
为什么不谈谈音乐、诗歌与绘画？
明明它的画作能力相当不赖，尤其擅长史诗题材，缺点就是太沉，太压抑，恩，是的，缺少一种激情。
不过我也理解，毕竟几百岁的老处龙，不解风情，能有什么激情？
哦，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大魔导师了……”
玄霜巨龙震动翅膀，渐渐飞了起来。
程林站在它的手心，用右手扶着它的中指，自动忽略了奥尔丁顿最后一句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主要是这头龙的气质与另外两者截然不同。
尤其……
程林很想大声问一句。
你们族群正在面临灭顶之灾，一个搞不好所有龙，整个文明都要彻底完蛋。
如今另外两位龙王，一个浑身火急火燎地到处奔忙，一个窥探命运，做出举国南迁的决定。
能不能成不好说，但最起码足够有担当。
可你呢？
作为三位龙王之一，在这种时刻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
不过虽然心中有无数的槽想要吐，但不知为何，听了它这番话，程林的心情忽然一下子明朗了不少。
原本被另外两头龙王感染的压抑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至于生死……”
这时候，奥尔丁顿已经振翅飞到空中，熟练地向“黄昏龙殿”的尖顶飞去。
程林清楚地看到那犹如龙角般的尖顶喷出五彩的眩光，那是澎湃的灵气，或者称呼为魔力。
即便是绚烂的阳光，也无从遮蔽。
与其说是装饰，不如说，这便是巨龙文明的旗帜，龙角与永恒不息的魔力光辉交织在一起，象征着密不可分。
“呼呼~”
数百米的龙翼吹起了大风，吹得四周云雾卷动。
程林从“黄昏龙殿”上飞跃过去，在万米高空上，站在巨龙的掌心俯瞰世界。
云层在他脚下，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一轮大日正缓缓向西方的云层沉没下去。
他从未站在这个角度，观看落日。
太阳仿佛是一闪圆形的门户，洞开着，那照亮无边无际，浩大天地的光亮是那般震撼人心。
然而，奥尔丁顿却似乎对此颇为不爽。
它在空中猛地翻转了下，只有掌心恒稳。
它舒展开庞大的躯体，四肢、头颅、双翼……仿佛在云间舞蹈。
忽然，它张开嘴，用洪亮的声音诵念道：
像一个苍白、冰冷、朦胧的笑
在昏黑的夜空，被一颗流星
投给大海包围的一座孤岛
……
等奇异的晨光一旦升起
就会消融你头上的云涛
地狱和天堂就化为乌有
留给你的只是永恒的宇宙
……
死亡必然是可怕的一击
使没阅历的头脑感到震惊
想到我们的所知、所见、所感
都逝去了，像不可解的梦幻
啊，坟墓的那边隐藏着一切
一切都在，除了我们这躯体
……
……
ps：摘抄的雪莱的《咏死》，别管用在这里合不合适，就用，哼，就用。
这章稍短，主要是马上就零点了，必须得发出来，不然就丢全勤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巨龙“远征”
在距离地面高达万米的云层之上，绚烂的阳光将世界照耀的一片圣洁。
一头通体深蓝的巨龙在云间起舞，吟诵，声音在无尽的空间中飘荡。
程林扶着它的指爪，双脚踩在覆盖寒霜的掌心，聆听着奥尔丁顿诵念完毕。
旋即，他也被带着跨越了黄昏龙殿，来到了山的另外一侧。
这里是一个山坡。
山峰从中间裂开，形成一个浩大的深谷。
奥尔丁顿在山谷旁降落，将程林放在了地上，说：
“这是龙城视野最好的地方，你仔细看，可以看到海。”
“海？”
程林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
他走到深谷边缘，低头，可以看到地下呼啸的风，以及拂动的云雾。
他抬起头，极目远望，前方恰好是正南，薄薄的云絮下，是无穷无尽的平原和森林。
其余山峰都显得矮小，至于城市，更只是模糊的黑点。
“是的，向南，在王国的边缘有一片海洋，虽然不是很大，但总能称得上海，哪里的水是咸的，王国的盐巴很多都从那边运来，既然要迁徙，或许不久后，你就能看见它。”
奥尔丁顿将巨大的翅膀收拢起来，优雅地坐在山谷边缘，解释说。
“海的另外一边呢？”
程林猜测，对方说的海洋极有可能是地壳变迁导致的渤海湾深入大陆。
“是陆地，我们称之为南大陆，族群里的探险家曾经留下过记载，南大陆的边缘也是海洋，再远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们不擅长在海洋中捕猎，并且那些鱼也太难吃了。”
奥尔丁顿嫌弃地说。
程林点点头，没有再问。
“这几天你可以在这里随意走动，只可惜这里的卧室都太大了，恩，相比于你来说，太大了。”
“没关系。”
“有什么要求你就跟我说就好了，尽力满足你。”奥尔丁顿又说。
程林听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
“我还真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哦？”
在玄霜巨龙疑惑的眼神中，程林伸手进口袋，停顿片刻，摸出一个奇异的金属徽章。
这是他上次击杀贝内特获得的储物徽章。
因为存在禁制的原因，始终无法开启，这时候看到身旁的巨龙，程林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奥尔丁顿显然足够强大，或许可以借助它的力量开启禁制。
虽然巨龙魔法体系与人类不同，但同样是利用“灵气”，本源应该差距不大，精灵王能够解开“黑方会长”的遗物就是明证。
“这个装置上有一层力量，你能在不破坏内部的前提下打开它么？”
程林说。
玄霜巨龙眼眸眨动，旋即，一道淡金色的光辉浮现，将这枚徽章包裹起来，缓缓飞到了它的面前。
奥尔丁顿感应片刻，发出一声轻咦，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斟酌着说：
“很奇怪，我能看出，这是一种利用了空间魔法的器物，上面存在着一层‘锁’，只有掌握对应的方法才能开启。
当然，只要力量层级超出原主人很多，或者……对空间魔法拥有足够的研究，就可以安全打开它。
这对我而言，并不难，甚至可以说很简单，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能察觉到，器物之上，还存在着另外一种奇特的力量，或者说是另外一种规则，它……很强大，非常强大。”
说着，奥尔丁顿的一张缺乏表情神经的脸孔都仿佛变得严肃起来，这在它身上很罕见：
“这种力量禁锢着这件器物，使得我无法突破它的阻碍，它太强，即便是我们之间最强的爱得莱德……不，即便是我们三个联手，也绝对无法破开，即便是想毁灭它，都无法做到。”
说完，奥尔丁顿好奇地打量程林，似乎很奇怪这徽章的来历。
程林却沉思了起来。
“另外一层力量？让奥尔丁顿都须仰望的力量？这显然绝对不可能是贝内特所能做到的，即便是徽章的制造者，整个联邦，也不可能达到这种力量等级。”
“况且，这三头龙绝对不会弱于精灵王，或许还要比洛嘉更强大，如果说它们都无法做到，那洛嘉当初是如何帮助自己的？按照他的描述，这更可能是推演程序的力量。”
程林瞬间思考到很多。
他早已知晓，当他置身于推演，与他相关的器物都会受到推演规则限制，并严格遵循某种规定。
比如说他无法从这个世界获取任何除了记忆之外的东西。
像是在这里吃下去的食物，并不会填饱肚子，而是暂存在他体内，在推演结束后回归这个世界。
相反也成立。
第二次推演中，原始人可以从程林手中学习到钻木取火的技能，因为这属于“记忆”，不受限制。
这次推演中，莱和村民们虽然尝到了程林带来的调料，但是等推演结束后，这些调料还会重新出现在灵界，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这也是程林在以前的推演中摸索出的经验。
“看来，徽章上的禁制也被判定成为徽章本身的一部分，不过这个判定有些迷啊，严格上说，最多也就是等推演后徽章重新封锁起来，可现在就连开启也做不到。”
程林摇摇头，无奈地将徽章收回，既然“游戏”如此判定，他也不再多想。
将徽章收归灵界，程林扭头看了眼身旁的这头巨龙，目光忽然在它手腕上悬挂的一件物件上停顿片刻。
那是个金属打造的东西，闪闪发光。
一端很细，另外一端则渐渐扩大，像是一根棒球杆，又没有那么长。
上面点缀着孔洞。
相对于巨龙的体型，它太小了，仿佛一件饰物。
“这是什么？”
“乐器，我自己研究的一种乐器，很像笛子是不是？不，它是号角，一种可以演奏出全音阶的号角，不过我还是愿意将其叫做笛子，因为我不大喜欢号角，它太枯燥，我给它起名叫龙笛。”
奥尔丁顿出于龙类的矜持和高傲，并未对徽章进一步深究，而是将龙笛取下，用灵巧的手指把玩。
之后忽地用几根手指按住，放在嘴边，这一幕很滑稽，但旋即，一阵音乐声响了起来。
山谷随之沸腾。
那音乐竟并不是很欢快和轻佻，而是很悠扬，让人想忘却所有，奔向远方。
那乐曲与人类当前流行的审美自然有很大不同，但好的曲子是可以跨越时间长河，沟通彼此的心灵的。
程林便瞬间被吸引住，旋即沉浸其中。
坐在深谷旁，望着沸腾的云海，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世界模糊了起来，那云海蓦然散去，显出底下的山峦。
旋即，那山峦也变得半透明。
在这乐曲中，程林看到无数巨龙收拾了私藏，无数龙仆，背离了家乡。
在“三首”的联合命令下，整个王国，除了南方领地外，其余的龙爵们纷纷带着其臣民，举家赶赴龙城。
仿佛溪流汇成海洋。
然后，它们与龙城的居民们混成一道，形成了一条极长，极庞大的队伍。
队伍由整个龙族与所有的龙仆构成，铺在苍灰的大地上，很是醒目，一股哀戚的氛围笼罩了每一个个体。
【任务2已完成】
【接下来的几日，你滞留在这座宫殿中，俯视大地，在爱德莱德以及整个巨龙王庭的组织下，所有的族群汇集在一起，携带着金银、珍宝、食物，在一阵哀戚中踏上了南行之路】
【你跟随着他们，一起南行，北方的“衰退”越来越凶猛，所有巨龙都惶惶不可终日，从龙城向南，队伍穿过各个领地，终于，在十数日后，抵达了海边】
脑海中信息浮现。
眼前的画面从模糊变得清晰。
程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奥尔丁顿的掌心，在他面前，则是一片大海。
此刻，海边挤满了巨龙与仆从，无数艘大船被拖入海中，并扬起风帆。
这时候，正是清晨，海上起了茫茫大雾，只能看到无数船只隐现其中，空中有巨龙飞舞。
“再往南就是南大陆，也就是真正地离开这片国土。”
奥尔丁顿的声音回荡在程林耳边，它凝望着海洋，从语气听不出它的情绪，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
微微扭头，避开迎面而来的咸腥的海风，程林想了想说：
“我的故乡有句俗语，叫做人挪活，树挪死……虽然其本意并不是这个，但是……用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有趣的俗语，可挪了，就能活么？我倒是没什么信心，看看他们吧，迟早都是死亡。”
顿了顿，他仿佛冷笑了声，说：
“你感受到了么？空中的魔力越来越弱了，爱德莱德本以为‘衰退’是按照区域来的，可实际并非如此，之前‘衰退’的地区太小，还感受不清，但现在，很清楚了。”
“什么意思？”程林反问。
他双眸中有精致的场域模型旋转，在他的感知中，的确发现四周的灵气浓度下降了许多。
“魔力是流动的，就像是这大海。”
奥尔丁顿冷漠道：
“北方的衰退区，就如同这海中的一个无底洞，不断地吞没海水，且在不断扩大，而随着它越来越大，整个海面的高度都会下降，也就是说，即便努力逃离这个洞，可只要你还在这片海里，身边的水，就会越来越少。”
“这个比喻很形象。”
程林说。
对于经历了“灵气复苏”的他而言，这很容易理解。
“随着魔力的减少，巨龙的力量会越来越弱，虽然不至于直接暴毙，彻底失去魔力成为一滩死肉，但却会逐渐虚弱下去。
现在还能飞行，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必须收起翅膀，节省一切不必要的浪费。
再然后，我们中的一些弱小的家伙，会率先死去，因为它们体内储存的魔力太少。
继而，就轮到更强一些的家伙。
无论往何处走，只要还在这片‘大海’中，就必然会死去，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如果不出意外，爱德莱德应该最后死去，作为世界上最后一头巨龙孤独死去。”
奥尔丁顿的声音很冷酷，仿佛已经看到了必然，又仿佛，在说着别人的生死。
程林沉默了下，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就忽然感觉四周风起。
奥尔丁顿带着他，在这片渐渐枯竭的“大海”中飞了起来，破开浓雾，笔直向南飞去。
空中响起无数声巨龙的吼叫，仿佛号角。
然后，大风将无数只船吹起，缓缓驶入这片浓雾，直到消失不见。
第四百八十九章 就这样死去
这片海果然并不很大，在魔法的辅助下，整个航行很顺利。
不久之后，队伍就抵达了“南大陆”，这次，陆地上便没有了道路，只能选择远离树木、高山的平缓地带前行。
而北方的“衰减”仍在持续，如影随形。
如同死神，坠在队伍身后。
程林静静旁观，他眼中的光影再度迅速变幻了起来，那是时间在加速。
时而加快，时而停止。
而事情也果然如同奥尔丁顿所说那般发展。
空气中的灵气浓度越来越低，这迫使巨龙们开始收敛了对魔法的使用，这从放弃飞行，改为徒步为起始。
再后来，一些弱小的龙率先衰弱下来。
体肤暗淡，精神恍惚，步伐减慢，迅速衰老，虽然它们已经停止了任何消耗，但光是支撑身躯的重量和行动、甚至是活着，都在使得体内的能量越来越少。
没有龙在意，因为大家都朝不保夕。
队伍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沉默前行，队伍中唯一的一丝乐趣，则要数奥尔丁顿的音乐。
它的音乐依然欢快，生机盎然，仿佛不是在逃离，而是在春游，这起初引起了一些巨龙的不满，并对这位龙王颇有微词，毕竟它的悠闲的确不该是“三首之一”应有的模样。
不过渐渐的，大家发现只要奥尔丁顿的音乐响起，无论是巨龙还是龙仆，都会短暂地从窒息的紧张中获得短暂的愉悦。
于是，便再没有声音去质疑了。
……
然而，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
那是一个中午，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走在绵长队列中的一头龙忽然栽倒，大眼翻白，身躯浮现多出裂痕，鲜血涌出，它竭力喘息，却徒劳无功，体内的脏器已经无法支撑它继续存活下去。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前方，然后，爱德莱德下令队伍暂停。
并带着另外两位龙王，来到了这只垂死巨龙身旁，程林跟随通往，清楚地看到那只巨龙绝望的眼眸里倒映着蓝天白云。
“安心去吧，我将承载你的魂，继续向前。”
星辰龙爱德莱德开口说，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那只垂死的龙眼眸中最后一丝生机也消失了。
之后，爱德莱德忽然将巨大的右爪举起，横置于尸体上，再然后，一道虚幻的，半透明的，宛如“战魂”的影像从尸体上被抓出，凝成一个光团，握于覆盖苍灰磷甲的龙爪中。
再然后，爱德莱德庞大躯体上的某一片磷甲忽然微微亮起，那道魂便化作一道流光钻入那片鳞中。
那片苍灰色的磷甲，当即染上了一丝火红。
那只死去的龙，正是一条红龙。
“这是在做什么？”程林等待仪式完成，向身旁的奥尔丁顿询问。
“在我们巨龙的传统中，认为魂与**是分割的，魂也是真正意识的存在，它已经死去，躯体难以带走，只能抛下，如果放置不管，灵魂将会慢慢散去，彻底消失，爱德莱德将龙魂藏入躯体，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将魂魄封存一段时间……当然，死去的终归是死去了，魂魄也是一团无意识的玩意，我向来认为这种仪式毫无意义，但爱德莱德显然不这样认为。”
奥尔丁顿语气微讽地说。
然后，闭上了嘴巴，重新返回了队伍前端，继续前行。
程林坐在它的掌心，忽然回忆起它之前在黄昏龙殿上吟诵的那首诗歌。
其中有一句便是“坟墓的那边隐藏着一切，一切都在，除了我们这躯体。”
联想到这次推演的名字是“末法（墓园）”，程林忽然心有所动。
……
队伍继续前行，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死去的巨龙越来越多，每死去一头，爱德莱德都会将魂魄藏入自己的磷甲。
于是，星辰龙王那覆盖全身的，闪耀着神秘幽光的苍灰色磷甲上，开始多了一些其他的颜色。
它的神情也越发沉重。
炎龙艾伦的脾气则越来越暴躁，有时候，会无来由地朝天怒吼，神经质地肆意挥洒体内的魔力。
至于玄霜巨龙奥尔丁顿，依然冷笑前行，也依然按时吹奏音乐。
只是那乐曲从最初的欢快，积极，渐渐的，多了一些忧郁，蓝色的忧郁，再然后，又多了一些冷酷……随着太阳一次次落下，队伍越来越往南，深入了它们从未抵达的之处。
它的音乐也越发凄清、冷寂、幽怨……甚至，隐隐的有一丝绝望般的疯狂。
一些巨龙们再次抱怨起来，它们希望它能停止演奏，可碍于龙王的身份，这些怨念终归也只能是怨念。
在光影短暂变化的间隙里，程林无数次听到奥尔丁顿的微不可查的叹息。
相比之下，龙仆们竟然没有多少死去。
“它们生来并没有魔力，只是通过龙血才获得了力量，它们体内的魔力很低，所以即便天地间的灵气变稀薄，对它们而言依然足够，越弱小的龙仆，越不受影响，呵，这还真是讽刺。”
奥尔丁顿告诉程林。
顿了顿，他忽然又语气复杂道：“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它们就能存活，就算不考虑每过五年必须吸食一次龙血的因素，等到这片大海彻底干涸，就算对海水需求再小的鱼儿也活不下。”
程林知道它说的是对的，然后忽然想，这对莱以及那些村民大概是个好消息。
……
终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爱德莱德的磷甲渐渐变得绚烂。
某一日，队伍途径一片茂密的丛林。
在正午，队伍休息的时候。
奥尔丁顿将程林短暂地放下，然后说去找爱德莱德说些事，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它表情轻松地回来，重新将他托举起来，并展开双翅，向远方飞去。
“有什么事情发生么？你竟然这样浪费力量。”
程林疑惑道。
他低头，看到地上，丛林中那庞大的队伍里，无数颗脑袋抬起来，羡慕地看着他们。
行走至今，几乎没有龙再敢于如此奢侈地使用力量。
“我找到了一处风景极佳的好地方。”
奥尔丁顿这样说。
旋即振翅飞向密林中，并在不远处悬停，他略有些兴奋地指着下面，说：“你看，这个山谷是不是很美？”
程林俯身望去，底下是一片原始的森林，在其中有一个小小的山谷。
它呈现一个葫芦的形状，只有一个口通往外面，里面是封闭的，有河流在其间流淌，大概是因为地形的缘故，山谷中水草丰沃，散落生长着一些树，都很挺拔好看，地上铺着新鲜的花草。
早已经到了春天，山谷里遍及绿意，淡黄色的小花盛开。
阳光下，看着极为安宁，极为可爱。
“你觉得这里好不好？”
奥尔丁顿语气有些骄傲，仿佛为找到这一处而得意。
然而程林却是怔怔地看着这个山谷，脑海中浮现出第二次推演时候，网络上有网友航拍的那副“莽原”画面，其中的山谷，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基本没有太多改变。
“这难道就是我获取朱果的那个山谷？”
程林忍不住想。
呼吸急促，抓着龙爪的手下意识很用力。
隐隐猜到些什么。
他看向奥尔丁顿，让语气尽量平静：“的确很美，而且，很安静。然后呢？你难道带我过来就是为了看风景？”
“当然不，我决定将这里选为安息之处，你觉得如何？”
奥尔丁顿语气轻松道。
就像说着一件小事。
然而程林却吃惊不已，反问：“安息之地？你……难道……”
“没错，我实在懒得再逃了，厌烦了，厌倦了，既然迟早都是死亡，那我更愿意选个自己满意的坟墓。”
奥尔丁顿深情地凝望这个山谷，说：“我很强大，事实上，我比艾伦都更强一些，尤其这个蠢货还时常浪费力量，所以，不出意外，我应该是倒数第二个死，这太漫长了，只要想到到最后，只剩下我和爱德莱德两个，然后我变得无比丑陋、衰老、磷甲暗淡无光，蹒跚的如同迟暮，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瞪着眼睛望着同样衰老的爱德莱德，之后不甘心地咽气，再让它背上我的魂灵……只是想想，我就不寒而栗。“
顿了顿，它继续说：“相比于那样丑陋可笑地死去，我想不如早走一步，最起码，现在族群还有那么多，不太孤单，有人送葬，关键是我还依然美丽，你看，我的磷甲依然绚烂，我的躯体依然优美结实，这样的死亡才足够体面，算的上一位艺术家的合格死法。”
“可是……”
“朋友，不要劝说我，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方才我去和爱德莱德说这事，它就唠叨了我很久，好不容易才终于说服它，我不想再浪费口舌，你应该不会阻拦我吧？”
它巨大的，蓝色的，宛如深海的眸子静静看过来。
程林沉默了下，说：“我会为你默哀。”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是那般庸俗的家伙，好了，那就不再嗦，恩，临别了，这件龙笛就送给你作为告别礼物，别问为什么不留给其他龙，他们太庸俗，虽然说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一个艺术家，但最起码模样比较精致。”
说着，奥尔丁顿将它从不离身那只“龙笛”递了过来。
程林犹豫两秒，双手抬起，将其接过。
奥尔丁顿那张龙脸上浮现笑容，它说：“我之前教过你如何使用它，也不知道你学会没有，不过不重要了，器物嘛，每个人的用法都不同，你如果不记得如何用，拿来当烧火棍也是可以的，我对这事，向来不太在意。”
“我会好好考虑的。”
程林看着这只玄霜巨龙的笑脸，忽然被感染到，他勾起嘴角，开了个玩笑。
奥尔丁顿果然又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旋即，它又望了望那山谷，说：“我死后不想留下任何遗骸，无论是血肉、骨骼还是魂魄，我和爱德莱德说好了，它不会收我的魂，会让其自然消散，这样很好。
至于躯体……我自己来想办法，我体内还储藏着不少魔力，有些可以释放出来，有些已经太过凝练，发生了质变，无法分解散入天地，只能留在这深谷里，呵，不出意外的话，它们会保存很久很久，即便天地末法，也无法影响，或许在亿万年后，魔力重新复苏，会有哪个幸运的家伙偶然来到这里，继承我的这部分力量，到时候……希望他不要是个太过粗俗的家伙，不然我肯定会不高兴。“
程林沉默，片刻后，说：“他不会让你不高兴的。”
“借你吉言，那就这样了，对了，我自杀还是第一次，有些不熟练，想找你帮个忙，我知道你并不弱小，能不能送我一程？让我死的痛快些？摆脱，千万不要拒绝，朋友。”奥尔丁顿道。
程林微微一怔，然后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无声无息，禾剑浮现。
“很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那就，再见了。”
奥尔丁顿露出神秘微笑，旋即振翅飞入那道山谷，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躺下。
之后，它主动卸去所有防御，望向天空。
……
恰逢一阵风起，春天的淡黄色小花微微摇曳。
程林抬起头，看向天空，发现太阳很刺眼，他眯了迷，然后举起禾剑，死命灌入灵气，直到将体内灵气几乎耗干。
然后，向下斩去。
……
马上零点，先发出来，发完了我再重新修改章节内容。
第四百九十章 无尽海
晴空万里，四下无云。
这一剑几乎抽干了程林体内所有灵气。
甚至于，在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体内，丹田的位置，忽然涌出一大片“金色尘埃”，每一粒都极为细小，几乎不可见，而当它们聚拢在一起，便仿佛星海。
这些金色混入那滚滚如潮的灵气，共同沿着程林的经脉前行，从毛孔中涌出，并从禾剑的剑柄灌入。
于是，在那乌黑的剑体上，在那条血红的剑槽中，开始有了斑驳的金芒。
“呼呼呼。”
狂风骤起，林海如涛，程林站在山谷边缘，仰头闭上了眼睛，将这一剑斩落！
这是他目前所能发出的最强大的攻击，原本相当于五品巅峰全力，而当混合了金色尘埃后，剑气的威力猛然提升了一个层级。
“轰！”
巨大的剑光湮没了这个秀丽的山谷，奥尔丁顿不躲不避，配合收拢力量。
然后，它的躯体轰然破碎开，那些筋骨、肌肉、骨骼都在这爆炸中彻底湮灭，成为了不可见的微粒，随风而去，它的鲜血喷洒出来，染红了山谷中的那条河流，染红了土地。
他体内储藏的“魔力”或者说是“灵气”逸散出来，化作气柱，重霄而起。
这附近的灵气浓度开始迅猛地提升。
奥尔丁顿用自己化作了“泉眼”，短暂地拉升了“海洋”的高度。
程林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巨龙的哀鸣，于此同时，它们又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开始疯狂地吸收这些逸散的“魔力”，努力在它消散前，瓜分干净。
一些磷甲暗淡，摇摇欲睡的巨龙如同得到了滋养，身躯重新有了活力，褶皱的表皮重新变得紧绷，浑浊的眼眸复归清澈。
一些虚弱的巨龙的脚掌也重新变得有力。
绵长的队伍仿佛获得了短暂的复苏，可这终归只是一场幻梦。
奥尔丁顿用自己的死亡带来了一场“春雨”，让更多的巨龙获得了更长久的生命……虽然这或许并未它的本意，但最起码，他必然预料到了这些。
程林感受着四周澎湃的灵气，感受到了这头以艺术家自居的巨龙的强大，他默默攥着龙笛，看到山谷中有一片淡金色的光辉亮起，然后又渐渐黯淡下去。
他知道，这就是奥尔丁顿所说的，“因为太凝练，所以无法分解散入天地的”的部分力量。
巨龙一族用灵气强化躯体，这种方式无异于用自己作为容器，对灵气进行提纯和压缩。
而借助龙躯的强大，它们可以将灵气压缩到极点，以至于令其发生状态的变化。
就算是末法来临，也依然无法更改。
程林相信它的判断，因为就在方才，他已经确定，自己当初在这个山谷中觉醒，吸收进体内的那些奇异的“金色粒子”便是奥尔丁顿的遗留。
他自己就是奥尔丁顿盼望的“幸运的家伙”。
“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程林轻轻喃喃，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转回身，便看到了那群重新强壮起来的巨龙，蓦然的，他眼皮微微一跳，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目睹了玄霜巨龙奥尔丁顿的死亡，它的魂灵渐渐消散于天地间，它的筋骨崩解成不可见的尘埃，汇入风中，将会洒向大陆各处，它的“遗留”则沉淀在这个山谷里，在土壤中，等待着某日的复苏，它的血液则汇入河流与泥土，滋养了这片山林，沉淀在土壤下，在若干年后灵气再度复苏之后，将一些普通的花草赋予灵性……】
脑海中，旁白的声音浮现。
程林从思索中收回心神，品味着这段信息，蓦然间，他仿佛看到山谷附近的一些草叶散发出莹莹的光，一些生着野果的树上，枝头，生长出血红的果实。
【若干年后，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陨落过一头强大的龙王，只有它的气息经久不散，弥漫在山谷内，即便千万年后，也仍未散去，令周围的猛兽们亦不敢踏足】
【又过了很多年，在巨龙文明彻底消失在这个星球之后的很久，原始的人类诞生，又过了许多许多年，人类社会几经演变，这片土地上终于拥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任务（第三部分），请在山谷标记位置，刻下“商丘”】
旁白声落下。
程林竟并没有太惊讶，他对此早已有所猜测。
如今听到这个任务，他只是心绪复杂。
“这算什么？轮回？时空错乱？或者仅仅只是游戏的一个不算巧妙的设定？”
程林摇摇头，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来到山谷谷口。
这里，一块山壁已经被标亮。
程林从灵界中翻出两瓶药剂，服下，略等了一会，体内干涸的灵气重新变得充盈。
他这才举起禾剑，微微灌注，深吸口气，挥剑在山壁上刻下了“商丘”两个大字。
刻完，他收剑返身，退后几步，用复杂的神情凝视这山谷。
停顿数秒，他扯出一个笑容：
“命运么……”
然后，他不再留恋，迅速返回了巨龙的队伍。
……
……
【奥尔丁顿的死亡没有让巨龙们哀伤太久，短暂的哀悼后，队伍继续前行，行进的速度也更快了许多，你回到了队伍，被炎龙艾伦托举前行，很快的，你们离开了这片山林，继续向南】
【“衰退”区愈来愈大，紧追不舍，一开始巨龙们还期待衰退只是暂时的，但现在，它们越发没有信心】
【奥尔丁顿死亡后，爱德莱德越发沉默，炎龙艾伦越发暴躁，队伍陷入某种奇异的静默，接下来一段时间，没有巨龙再死去，不过这终究不能持久，在队伍又走出去一段路程后，巨龙们又开始逐渐死亡】
【星辰龙爱德莱德的庞大躯体上，色彩愈发绚烂，有时候，猛看上去活像是背负着一个花丛】
【队伍里的巨龙数量越来越少，一些龙仆们也渐渐掉队，队伍相比于刚从龙城启程之时，缩水了很大一截】
【炎龙艾伦的“神经质”越来越严重，在它频繁的挥霍力量下，即便是龙王，也开始显露出老态，终于，在某个黄昏，艾伦陷入了莫名的狂乱，仰天怒吼，咆哮，没有龙可以制止，最终，他在夕阳沉入地平线的刹那整个燃烧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照亮了暗空，也活活将自己烧死，只剩下烧焦的骨头堆在地上】
【没有人想到，执掌火焰的“炎之帝龙”竟然被自己烧死】
【爱德莱德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只是将其龙魂背在身上，短暂停步后，宣布继续前行，只是，你发现，在那个傍晚之后，阿德莱德忽然“老”了下去，它的躯体依然强健，“衰退”仿佛并未在它身上奏效，这也足以看出这头龙王的强横，然而，它的精神老了下去】
……
【日升月落，你已不记得走了多久，只是看到爱德莱德一身苍灰色的磷甲几乎全部染上了色彩，直到某天，它浑身再没有任何一片空余的磷甲，这位仅存的，背负着全族前行的龙王成为了队伍中最后一头真龙】
【而这时，你的面前又出现了一片海洋，那是“南大陆”的尽头】
……
变化的光影停下了，程林眼前的景物也清晰了起来。
他再次嗅到了咸腥的海风，他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这就是大陆的尽头了，我听奥尔丁顿说，没有人跨越过这片海洋。”
站在爱德莱德的掌心，程林扭头看它。
这头龙王如同一座山峦般静静蹲坐在海边，现在是深夜，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时刻，但应该很晚很晚，天空中繁星如锦，大海波涛阵阵，发出轰响。
在他们身后，是仅存的龙仆们，它们的数量竟并不算少，程林不确定里面是否有莱，他也不想去确定，毕竟这没有什么意义。
此刻，龙仆们正三三两两聚集在海岸边，开始收拾木柴，点燃篝火，烧烤路上捕捉的猎物，它们几乎没有哪个看向这里，似乎对前方没有路这件事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它们只是默默跟随巨龙前行，只要爱德莱德还在，它们就跟随下去，至于明天要去哪，这是“真龙”应该思考的事。
“是啊，这就是大陆的尽头了。”
程林收回目光，听到爱德莱德如是说。
它的语气低沉，如同当初第一次在大殿中见到它一样。
就算直到如今，它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波动，不像是奥尔丁顿一样忧郁地，或者说是胆怯地早早死去，也不像艾伦般陷入疯狂和绝望，最终彻底失去理智燃烧自己。
它始终都是这样。
始终巍峨。
程林忽然想，大概也只有这样性格的家伙才能带领队伍走到这里。
他自问，如果换个位置，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点，大概会半途逃走，然后疯狂地做最后的享乐，直到死亡……就像是无数个普通人一样。
“所以我做不了领袖，做不了龙王。”
程林在心中自语。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渡海？这需要时间造船，不过进入海洋后，食物就是个大问题，而且最关键的是，谁也不知道再走多久才会看到新的大陆。”
程林说。
爱德莱德沉默，没有回答。
程林想了想，继续问道：
“现在世界上只剩下你一头龙了，抱歉提到这个，但这是事实，我们只能面对，我想问一句……现在，你还相信命运的启示么？”
爱德莱德终于扭过头来，它的巨大的，宛如星辰般的眸子里空荡荡一片，只有无尽的虚空。
片刻后，就在程林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爱德莱德吐出一个词：
“相信。”
程林沉默，然后想说什么，忽然间，却是一怔。
他在爱德莱德的巨大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亮光，那是……
“流星！”
第四百九十一章 墓园
“流星！”
远处，有龙仆呼喊。
程林豁然抬头，只看到一道璀璨的流星正跨越大陆，划过天空！
它从北方来，瞬息间越过无穷山川，追赶上巨龙们的漫漫征途。
旋即，在程林的目光中倏然下坠，投入前方的无尽海！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流星坠落的地方，漆黑的大海上，闪烁了一道亮光，照亮了什么。
旋即，夜空忽然猛地“震动”了下。
天边的启明星闪烁，黑夜迅速被驱散开，天地笼罩了一层如薄纱般的深蓝。
清晨要到来了。
从最深的夜，到白昼，只需要一个瞬间。
朦胧中，大海之上忽然出现了一片晨光，那是初生的太阳。
它无比巨大，又无比纯粹，如同海中的月。
它的光芒驱散黑暗，消融了程林头顶的云涛。
又过了一阵，阳光从大海之上升腾而起，将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大地瞬间照得通明！
灰蓝色的海水无边无际。
海风吹的程林发丝微乱。
黑暗被驱散，他也终于看清了之前流星坠落之处照亮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座……
“岛屿！”
爱德莱德吐出这个单词。
是的，那的确是一片岛屿，面积似乎很大，猛地看上去，仿佛一片大陆。
不过，凭借超凡的视力，爱德莱德还是准确捕捉到了它的边缘。
那是一座海中孤岛。
上面同样有山峦、森林……有与这边类似的一切，唯独，缺少强大的生命。
岛屿上栖息着很多的海鸟，此刻天地骤亮，这群密密麻麻的海鸟被惊醒，发出嘹亮的叫声。
展开翅膀，飞舞起来，如同一片云。
它们仿佛发现了岸边的巨龙，却因从未目睹过这种生物而深感好奇，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前行了。”
爱德莱德忽然说。
“即便那只是一座岛屿？”
“是的。”
“可你怎么去？虽然看上去，那里并不算很远，但你如果要飞行……这依然是很大的负担。”程林疑问。
旋即，他只见爱德莱德将右爪举起，将他放在了它五彩斑斓的背上：
“虽然巨龙不太喜欢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会游泳。”
说着，这头星辰龙忽然扬起脖颈，发出一声悠扬的吼。
就只见那些龙仆们纷纷抬起头，扛着随身携带的那些家当，跑了过来。
再然后，爱德莱德大步跨入海中，平展身体，它庞大的躯体在海中便是一座大船。
龙仆们起初没有明白，直到爱德莱德发出明确的指令，它们才醒悟，旋即将携带的背包、行囊都放在了龙背之上，堆起一座小山。
旋即，它们扑通扑通跳入水中，这些龙仆竟然也都是懂得游泳的。
这让程林略感惊奇。
“哗啦哗啦……”
爱德莱德开始移动，它的翅膀在海中挥动，掀起无穷海浪，将自己庞大的躯体向前推去。
在它躯体的正后方，不被海浪波及的区域，则是无数龙仆随行。
程林站在它的巨大的头上，站在两只螺旋形龙角之间，迎着海风，以如此神奇的方式劈波斩浪。
岛屿距离岸边的确不算很远，在太阳彻底脱离水面不久，他们就抵达了这里。
“轰。”
掀开海浪，爱德莱德巨大的脚掌踩在这片土地上，它却不停，而是一步步走向岛屿上的最高峰。
又花了些时间，终于登顶。
这时候，太阳彻底升至高空，万里无云，无数海鸟被惊动，在天空中飞舞，偌大岛屿，尽收眼底。
“看来，这里就是命运为龙族选择的墓园。”
爱德莱德俯视岛屿良久，忽然说。
墓园……
程林心头一动，看向它，说：“不再前行？”
“到这里为止，很好，你看到之前那颗流星了么？那就是命运的指引。”
“哦？”
“很抱歉，我说了谎，事实上，在我还未找到你之前，从浩瀚星空中获得的启示有两样。”爱德莱德语出惊人。
“什么？”
程林惊讶问道。
就看到这头龙王微微颔首，说：
“第一个启示的内容是，当我看到流星坠落深海，那里就是我族的尽头。还记得我与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你说无法解决这末法，我并未惊讶，因为我早已知道，这是注定，就像是这四季，总有轮回，万事万物没有永恒不变的。
巨龙的先祖从蒙昧中走出，依靠魔力超越万族，如今，同样因失去魔力而消亡，这再合理不过。
一个时代终究是要落幕的，我唯一难过的是，见证这一切的偏生是我。”
程林沉默了下，说：“不，还有我。”
爱德莱德微微一怔，旋即那张仿佛永远严肃的面庞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是啊，幸好还有你，这或许也是上天最后的恩赐，让我们的文明不至于彻彻底底，无声无息死去，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顿了顿，这头强大无比的龙王忽然压低了声音，说：
“我真的害怕，害怕等我死去，我们的一切痕迹都被岁月抹去。
所以，我向上天祈求，不求扭转这一切，只想要留下一点痕迹，等这个世界上下一个文明出现，能被它们知晓，我们曾经存在。”
“这样……就已经很好，而你，就是命运给我的第二个启示。我不知道你来自何方，也不想询问，只想恳请你，如果以后再次来到这片大陆，可以将我们的存在告知新的文明。
这也是我最后的遗愿，可以么？”
爱德莱德的声音似乎很平静，却暗藏着一丝紧张，似乎生怕被程林拒绝。
在它期盼的目光中，身旁的程林却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下来，仿佛在出神。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爱德莱德巨大的躯体微微一震，斑斓的磷甲瞬间黯淡无光。
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见程林露出笑容，说：
“相比于做一个传话筒，我更希望，你们能自己做到这点。”
“我们自己？”
爱德莱德愣住，失笑，“下一个我文明出现或许还要过去数亿年，乃至更久，到那时，我们的一切痕迹都将烟消云散。”
“即便是灵魂？”程林反问。
爱德莱德巨大的眼眸中先是疑惑，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般，爆发出一丝光彩！
却又竭力压制下去，仿佛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他用无比严肃的神情解释道：
“相比于肉体，我们的灵魂的确可以存在更久，但这前提是有魔力支撑，如果有足够的魔力，我甚至可以将它们永远封存在我的体内，可是……我们正在迎接末法。”
程林却是摇摇头，说：
“如果我可以让这里的魔力不再消散，甚至于，提高很多呢？”
爱德莱德闻言，面露惊愕，那孔洞的眼瞳中，似乎有无数星辰流传：
“你说什么？！”
“我说，或许我可以做点什么。”
说着，程林平静抬起右手，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张复古造型的纸卷，附着玄奥气息。
“这是什么？”
“一个仪式。”程林望着它，面色复杂，轻声说道。
第四百九十二章 百倍法阵，起
“一个仪式。”
程林神色复杂地说。
“仪式？”
爱德莱德疑惑询问，它的目光垂下，眸中倒映出这纸卷的模样。
几乎只是一扫，它便看清了里面的图形，以及许多陌生的方块字。
“是的。”
程林点头，解释道：“一个……可以强行集聚魔力的法阵。”
这正是上次推演结束，他获得的奖励之一。
也就是所谓的“聚灵仪式”。
在魔都修复之行返回后，他终于凑齐了所有的材料，但迟迟没有布置。
在之前奥尔丁顿死去的时候，他曾目睹龙族队伍吸收逸散出来的灵气而重新变得健康。
那时候，他就隐隐联想到了这个法阵，并在之后的“时间加速”过程中仔细琢磨了下，发现这或许还真是一个可行的途径。
按照“聚灵仪式图卷”上面的说法，当仪式开启，可以强行抽离附近百里半径范围的灵气，并以仪式为中心进行凝聚。
只要仪式的基础不散，灵气就会被固定在一处，徘徊不散。
这也是他之所以努力凑齐材料的原因。
一旦有了这个法阵，他就可以将“灵界”进行一次巨大的提升。
而按照仪式描述，它或许可以锁住灵气不被末法所抽离。
当然，程林不确定仪式到底是否可以，但毕竟……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尝试，若是失败……也没什么关系。
按照推演的规则，就算他在这里将材料使用掉，等推演结束，材料还会重新复归原位。
也就是说，他不会有任何损失。
而且还相当于提前进行一次演练，为在现实中开启仪式积攒经验。
而若是侥幸成功……就可以利用此，将灵魂长久的保存下去，直到……投影出现。
“被现实中的人类文明发现，这应该也算满足了爱德莱德的愿望。”
程林心想。
然后，他将这张图卷的内容转述了一遍，而等听完仪式效果，爱德莱德的神情明显激动起来。
它的眸光一转，那张图卷便无声无息展开。
上面的文字有程林翻译，至于图案则无需解释。
爱德莱德静静审阅着这张图卷，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程林也未打扰，耐心等了一阵，就见那图卷缓缓重新合拢。
星辰龙爱德莱德微微敛目，之后它再次睁开眼，眸中已燃烧起两团幽火。
“可行么？”程林问。
“……有很大的可能，不过只是这样的规模，还不够。”爱德莱德语气激动地说。
“规模？”
“是的，在我看来，这个仪式效果略差，不过，我们可以对它进行一些改动，只需要遵循它内在的逻辑……让我想想，你所说的‘灵矿石’作用类似于阵图的基础，只需要使用可储藏魔力的物品代替即可。
黄金无需改动，墨水在这里的作用只是一种传到魔力的液体，不过它的效果并不会很好，可以代替。
至于主材料，一只你所谓的五品生物的尸体。
如果我没看错，这是一种简化的方式，如果想要仪式发挥最好的效力，与其用尸体，不如用活着的强大生命代替。
这甚至不会损伤主材料的本身。
只不过，对其的力量要求非常高。”
爱德莱德的语气越来越快，仿佛成为了一位学者。
他似乎是在对程林解释，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梳理脑海中的模型。
程林在一旁张了张嘴，无法做出什么评价。
他没想到，爱德莱德竟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仪式的“原理”，并着手对其进行修改。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是爱德莱德……那这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了。
“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做？”他询问。
爱德莱德原本萎靡的躯体重新变得挺拔，阳光下，他全身的磷甲散发出五彩的光辉。
这一刻，它仿佛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修改，提升！将这个仪式的力量提升至少一百倍！虽然它可以吸纳百里范围的魔力，但这种吸收并不彻底！如果增强一百倍，才能抢掠来足够的魔力，支撑我们的需要！”
它的声音充满了坚决！
一百倍！
它竟要将仪式放大百倍！
程林心绪翻涌，不知如何回应。
爱德莱德的意思很简单，原本的仪式覆盖范围虽然足够大，但力度并不够强。
如果将仪式比喻成一个水泵，能从一个池塘范围内抽水，原本只能让池塘的水线下降半米，那增幅百倍后，就可以将池塘抽干！
它要提升的不是掠夺的“面积”，而是掠夺的“体积”！
“可是……虽然我不清楚你想如何修改，但那必然会需要更多的材料，可我手里的材料并没有那么多。”
程林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下。
就算单纯的用倍数扩大。
原本的仪式需要300块灵矿石，那放大一百倍，就需要三万块！
这是何等庞大的资源？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提供。
然而，爱德莱德听后却是爽朗一笑，他豁然抬起五彩斑斓的龙爪，指向山峰下，海滩上那些他背负过来的，由龙仆们一路携带过来的如山峰般的行李，说：
“材料？不需要你来提供，我龙族万年积累，虽然只携带过来一小部分，但也完全足够！
灵矿石用蕴含魔力的宝石替代！
墨汁？用我的血液混合海水代替！
黄金？将所有的金器磨成粉末！
至于主材料！用我来代替！！”
它的声音如雷，卷过天空，带着无上的威严与自信！
程林怔然目睹这一幕，忽然心潮澎湃！
是的，他竟然忘记了龙族万年的积累！
就如同传说中那般，巨龙喜好宝石黄金，迁徙之时，无数龙爵将领地内珍宝卷起，交给龙仆携带。
如今，那些龙爵已一一死去，而那些宝石和黄金却来到了这里。
“难道说……这就是命运？”
程林喃喃自语。
不同于以往的推演，这一次，直到如今，程序都没有再给他任何额外的助力。
看来就如同当初他听到的旁白所说的一样，巨龙文明注定消亡。
所以，程序也没有安排扭转，甚至连提示都没有给自己。
直到如今，他想起了这个仪式，这才愕然发现，原来仪式所需的材料早已跟随着他，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了这里。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启示’。”
程林心中思索。
旋即，他便看到爱德莱德朝天吼了一声，将所有龙仆召集起来，发布命令。
然后，就看到密密麻麻的，挤在沙滩上的龙仆们纷纷打开了密封的包裹，搬出一块又一块宝石与黄金。
爱德莱德轻声念诵，吐出一片五彩光辉，笼罩了那些黄金器皿，于是，那些华丽的，珍贵的器皿纷纷化作粉尘，让程林想起了奥尔丁顿死去的那一幕。
之后，爱德莱德开始下达命令，龙仆们划分成几个队伍，将宝石有规律地散布整个岛屿，并用金粉将各个宝石堆连接起来。
这是一场浩大的工程，足足用了三天，才终于安放完毕。
如果从高空俯瞰，就会发现，整个岛屿上出现了一个完美的神秘图形，图形由黄金与宝石构成，在阳光下散发出炫目的光晕。
而爱德莱德也在这三天内在躯体上割开伤口，放出血液，与海水混合起来，以他自己的躯体为画布，勾画出一副更加神秘，更加复杂的图形。
当最后一笔完成，仪式的所有准备都已满足。
在第四天的那个风和日丽的正午，程林与爱德莱德再次来到了岛屿上最高峰的山顶。
……
“准备好了么？”
山巅之上。
爱德莱德全身勾勒着复杂的，由龙血构成的图画，轻声问道。
它的目光明亮，情绪激昂，一扫颓败。
站在这里，仿佛又回到了伫立在万米高峰的黄昏龙殿之上。
程林站在它身旁，神色复杂：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而且，你真的有把握？按你所说，以自己为材料，当魔力抽取过来，你的身躯会承受巨大的压力，你确定能承受得住？”
爱德莱德微笑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不是奥尔丁顿，也不是艾伦，如果我要寻死，就不会坚持走到这里，更何况，如今还有希望，我想要将这座岛屿建立成新的龙城，即便这里只剩下我一头巨龙。”
它的话掷地有声。
程林不再多言，只是后退几步，拉开了安全的距离，这才道：“那么……我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
爱德莱德缓缓吐出这四个字，神态变得无比郑重，它昂起头颅，看向天空，看向太阳。
岛屿上一时静默的没有半点声音。
程林在不远处观看。
山下，无数龙仆挤在一起，迷惑又忐忑地遥望山顶的龙王。
旋即，爱德莱德的身上忽有五彩光辉浮现，笼罩全身，之后，它按照图卷的要求吐出一串古怪的音节。
于是，仿佛某个“开关”被打开。
程林隐约仿佛听到了一声“啪”，旋即，五彩光辉骤然散开，辐散偌大岛屿，点亮了那布置好的数万颗宝石与水晶。
那些金粉构成的线条燃烧起金黄的火焰，足足升起百米之高。
那些宝石与水晶爆射出一道道冲天的五彩光柱，直冲云霄。
仿佛无数把指向天空的剑！
轰然之间。
仪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