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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归朝txt下载     归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二九章 找钱

    谢思成没有判断错误,这的确是展怀的军队。

    早在当初让卫谦前往宣抚的时候,展怀便安排了这支军队,只不过当时并没有立刻派兵出击。

    这支军队的主将名叫韩世虎,他是关外人,幼年曾在鞑剌为奴,父母亲人全都死在鞑剌,他受尽屈辱,十几岁时逃出来,三十年来,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打鞑子。

    最初他带着十几个和他一起从鞑子逃出来的人做了马匪,专门在宣抚一带抢劫鞑子商人,杀人越货,也不管遇到的是好人坏人,只要是鞑子,无论男女全部杀光。

    他们从十几个人壮大到上百人,被朝廷招安。可是他们这些人在别人看来还是土匪,即使立了军功也得不到重用,后来辗转到了展怀手下,展怀擅自出兵宣抚时,力排重议,启用韩世虎做了先锋官。

    宣抚一战,韩世虎立下大功,一跃而起,成为展怀手下的几员猛将之一。

    其其格来西北的时候,带来加海屯兵的消息,并且还带来一张图,那是燕娘买通加海的一个妻子的手下,悄悄绘制出来的,那张图上画的就是加海屯兵的具体地方。

    汉人或许无法理解,知道屯兵的大概位置就行了,为何还要绘图?

    那是他们没有到过草原,不了解草原的情况,在草原上,如果要想知道他会在哪里进攻,必须要知道具体位置,草原辽阔,缺少标志性的地标,所以这张图的作用非常之大。

    燕娘跟随谢红琳多年,她在关外做过土匪,打过仗,能从锦衣卫的天罗地网中把谢红琳带到鞑剌,她不是普通女子,她有胆识有见识也有手腕,加之现在的她有钱也有人,她让女儿带去西北的,不是普通的地形图,而是经她改良后的军事地图。

    就是凭着这张图,展怀才精准地判断出加海要从宣抚进关,也让韩世虎找到了伏击加海的有力地型。

    展怀心里清楚,就凭韩世虎的人,也只能绊住加海一时,等到朝廷的大军全面过来,韩世虎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这些日子,韩世虎就是在等朝廷的大部队,这一等就是十几日,吴唐的头颅挂在城楼上都快要风干了,朝廷的军队还没有到。

    那日鞑子进关的消息传到殿下,有大臣说得没有错,展怀的确早就知道加海会发兵,因此才取道河南,宁可和张宝辰对上,也要避开鞑子。

    这些年来,朝廷用来抵抗鞑子的强兵就是展怀的军队。

    现在展怀以了,又转道河南,朝廷竟然一时拿不出人来,好在当时为了堵截展怀,派了曾任过山西总兵的西昌伯出兵,现在也只能再把西昌伯拉到宣抚。

    明和帝气得半死,不是都说鞑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吗?你看他们多会算计,早不进晚不进,一定要等到展怀反了,西北无人时他们才进犯。

    当然最可恨还是展怀,朝廷养你这么多年,不就是要让你打鞑子的吗?你不打鞑子反而反了,其心可诛!

    明和帝说这些时可能忘了,就在不久之前,户部和兵部清算朝廷所欠西北军饷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些年里,朝廷没有给西北大军拨过一次军费,还要靠展怀犯错,才能用欠帐来冲抵应该给予展怀的惩罚。

    这些年里,展怀是在自己养活军队,但是荣王平了,鞑子也打了,就连鞑剌可汗也给朝廷抓回来了。

    明和帝先是派西昌伯堵截展怀,现在就让西昌伯去讨伐鞑子,西昌伯已在去往山西的路上,一时半刻还不能把他的反应传递回来。

    可是兵部堂官崔世纶却是给急得团团转了。

    崔世纶觉得自己很倒霉,他也的确倒霉。他本来只是五军都督府的副都督,五军都督府历来都是勋贵们的地盘,他能进去完全是当年先帝和太皇太后博弈的结果。

    他以为他可以在那个位子上高枕无忧地终老,可是没有想到小皇帝登基,无论是先帝的人还是太皇太后的人,小皇帝俱都视如洪水猛兽,就连崔世纶自己也没有想到,一个巨大的馅饼掉到他的头上,他稀里糊涂做了六部堂官,又稀里糊涂做了阁老。

    可是这张馅饼也不是好接的,他一上任,就遇到张宝辰起兵的事,紧接着原天津卫指挥使祁远山协助庆王谋逆,北直隶几大卫所响应,再然后就是展忱出兵过江,他这个兵部尚书,居然连在展忱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他让展忱退兵,展忱回复只有四个字:汝何足道哉?

    最后还是要让当朝首辅赵旭亲自去金陵劝说,那一次他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现在展怀反了,展忱也反了,鞑子进兵,宣抚重镇失守,张宝辰和展怀公然在皇帝疆土上抢地盘,崔世绾恨不得学那些言官们去撞柱子了。

    国库空虚,拿不出军费,上一次打张宝辰时,一场风寒几乎令大军不战自败。

    现在面对的敌人可不仅仅中张宝辰的农民起义,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草原狼加海。

    好在展怀去打张宝辰了,否则局势不能再坏。

    崔世绾和户部商议过后,户部能够拿出来的银子非常有限,好在有前车可以借鉴。

    当年荣王谋反,朝廷要出兵平乱,国库里也是拿不出银子,最后还是郭咏和赵旭想出办法,逼得霍家拿出银子,并且打开功德殿,让京城权贵和富户纷纷捐银子,共筹出二十万担粮草,解决了燃眉之急。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是却不能贸然使用。

    当年之所以得以实施,是因为霍家卷进了彭城伯府的案子,而且那时霍家刚进京城,要人没人,要关系没关系。

    霍家支撑门户的只是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孩子霍九,霍九见了赵旭,被赵旭三言两语就给镇住,这才使得此事得以顺利实行。

    即使如此,霍家也没有能力将所要的军需全部承担,据说霍九那孩子给逼得无路可走,大着胆子去求见太皇太后,这才得以让永济寺开了功德殿,宗室勋贵们纷纷出资,把霍家拿不出来的军费全都解决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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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零章 无计可施

    还找霍家要银子,显然不行。顶 点 X 23 U S

    今时今日的霍家早就不是那个刚从江南过来的冤大头了,再说,当年霍九为此得了官身,虽说霍九死了,可是霍家也不再是商户,而是小吏之家,什么时候有向小吏之家索要钱财的先例了?

    至于把柄?霍家一时被蛇咬,难道还不知道防范吗?

    就是当年那件事也是无妄之灾,郭咏想为王皇后开脱,才抓了霍家当替罪羊,现在王家早就不再是彭城伯府,他们是犯了谋害皇帝的罪臣,早已抄家灭门,王太后更是早就死去多年,当今圣上最不愿意提起的便是王家和王太后了。

    如今掌管户部的堂官是去年冬天才进内阁的吕贤。

    赵旭任户部堂官多年,户部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赵旭死后,明和帝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出一个吕贤。

    吕贤非但不是赵旭的人,还在一件事上与赵旭有了矛盾,使得他被压制多年。

    明和帝提拔吕贤,可谓满朝皆惊。兵部的崔世纶无论如何也是副都督,而吕贤却是连升了不止三级。

    可想而知,明和帝是神清目朗心情舒畅了,可却苦了吕贤。

    明和帝只是提拔了他,却没有为他扫清障碍,放眼望去,户部依然是以赵旭的人为主。

    赵旭虽然不在了,可这些人要么是他的门生,要么是他的同科,要么是凭借他的关系爬上来的。

    吕贤以前就和赵旭有矛盾,连带着就是把大半个户部都给得罪了,现在他做了户部的堂官,可想而知,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暗地里还要戳他几刀,他在这个位子还不到半年,就被架空了。

    崔世纶和吕贤,一个掌管兵部,一个掌管户部,可是现在却只能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办法。

    虽然霍家不能动,可还有其他商户,只要效仿当年郭咏和赵旭的做法,再拉一个商户下水,他们一样也能榨出银子来。

    他们只是想到了这个办法,却不知道当年郭咏之所以找上霍家,也是机缘巧合,而且那件事最初并非是为了要银子才找到霍家,而是王太后出了事,他们在给王太后解决事情的时候,让霍家做了替罪羊。霍家也不是善茬儿,硬是凭借这件事把郭咏和整个王家推到风口浪尖,无奈之下,郭咏才让赵旭找霍家要银子,不但开脱了霍家,也开脱了他们自己。

    即便如此,郭咏最终还是掉了一颗脑袋。

    当然,京城里几乎无人知道展怀杀郭咏的真正原因是为了给霍九出气。

    外人只道郭咏倒霉,惹上了展怀那个小魔星。

    这些隐藏在背后的事情,崔世纶不知道,吕贤也不知道,他们看到的只是表面,只是朝廷从霍家拿到了银子,解决了燃眉之急,而朝廷给予霍家的,也不过就是个八品小吏的官身而已。

    二人想来想去,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户部掌柜天下赋银,自是对京城里的商贾也都登记在册。

    户部的人十之八、九都算得一手好帐,会算帐的人全都心细如发,这边吕贤让人去查找这些商贾时,那边就有人猜出他要做什么了。

    待到吕贤终于择定人选时,有可能入选的几家人早就得了消息。

    首先被吕贤选中的就是杭州李家。

    李家是扬州盐商出身,后来盐运的生意被勋贵们插手,几番盘剥下来所余无几,李家便早早地全身而退,举家搬至杭州,做起了其他生意。

    后来李家和霍家一样,有一支也迁到京城,京城四通八达,比起杭州更适合他们。这几家李家在京城已经站稳脚跟,加上他们在江南的基业,一次性拿出十几万两银子不成问题。

    吕贤之所以选中李家,还是因为他掌握了李家一个把柄。

    早年荣王谋反时,李家在杭州的一位公子哥儿,跟着谢思成投奔过荣王,虽然这位李公子早就死了,可是李家却还在。

    而早就查明,谢思成是太平会的首脑人物,如今太平会的人都是朝廷要犯,李家有人与谢思成有旧,与荣王有旧,那就是钦犯,是乱臣贼子。

    这两顶大帽子压下来,李家只能打碎牙齿带血吞。

    吕贤与崔世纶一商量,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便找上了李家。

    李家来的是李烨。

    若说李烨在京城的商户子弟中不算出众的,但却是最圆滑的一个。

    李家若是没有事先得到消息,可能会措手不及,如今既然提前知道了,那就是有备而来。

    果然,李烨从吕贤那里出来时,是笑眯眯的,可是吕贤却是如坠冰窟。

    李烨问他,若是因为这件事,朝堂之上有人提起当年霍家为王家顶罪之事,龙颜不悦下,他还能像霍九那样捞个小官当当吗?

    吕贤这才想到自己几乎犯了大错。

    无论是王太后还是彭城伯府王家,都是明和帝不想提起的,且,当年霍家的那件事,是太皇太后答应的,庆王和芳仪长公主都有参与,永济寺主持亲自开了功德殿,因此才做得如此漂亮。

    现在只凭他和崔世纶,能够做到这些吗?

    只要有御史参他一本,说他苛刻商户搜刮银子,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皇帝决不会亲自下旨让李家掏银子的,那成什么了?这种丢脸的事当然不能让皇帝去做,可是也没有第二个太皇太后了,即使有太皇太后,也没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哭着闹着去搅局啊。

    而那边崔世纶也从杭州那边得到消息,李家虽然出过一位投靠荣王的李公子,可是在此事一出时,李家就将李公子在族谱上划去了,这件事是在县衙里备案的。

    当年的那件事,即使满门抄斩也和李家没有关系了,更何况那是陈年旧案,现在国难当头,也只能把这事拿出来吓吓无知妇孺,朝廷还真会抽空去纠结这个吗?

    崔世纶和吕贤几乎被这些军费逼到穷途末路了,偏偏这个时候,江南又有噩耗传来,展忱占了金陵城!

    这意味着什么,对于吕贤而言,这意味着江南今年的赋税是收不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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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一章 医工

    待到崔世纶和吕贤拆东墙补西墙好不容易凑出一万担粮草的时候,西昌伯已经吃了两场败仗了。m.www.uu234.net

    西昌伯的军队快到的时候,韩世虎便功成身退,带着他的两万人马退回陕西。

    展怀给他的命令就是守在家门口,主力大军虽然出了陕西,可是陕西不能丢,韩世虎的军队留在陕西,一是严防鞑子从榆林和甘州犯境,二是保护西安城里的家眷。

    留在西安城里的,不仅有谢红琳、钟夫人和阿裳,还有其他诸将的家眷,这里是大后方,是他们的根基,只有西安城固若金汤、稳如泰山,将领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那天展怀和霍柔风说起那段高夫人救出九容公主的往事时,展怀便问起详细情况,可惜霍柔风当时年纪太小,根本就不记得了,后来展怀写信给桂伯,桂伯大半辈子照看老闽国公和高夫人的遗物,对他们当年的丰功伟绩如数家珍,只是这些事情没人爱听,好不容易展怀问起,桂伯事无巨细,洋洋洒洒写了几张纸,把当年西安城被偷袭的事情说了一遍,其实这些事也是他从老一辈口中听来的,但是还是让展怀和霍柔风了解了当年的真实情形。

    没有人能够断定历史是否会重演,所以无论是展怀还是霍柔风,都不会在这件事上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西安城里有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女儿,每一个人出了事,对他们都是割骨切肉般的疼痛。

    虽然展愉回到了西安,随云岭也有少量驻军,但是展怀还是留下了韩世虎。

    韩世虎经验老道,尤其是擅长西北作战,有他和展愉,展怀和霍柔风这才能放心离开。

    西昌伯节节败退,待到朝廷好不容易把第一批粮草送到的时候,西昌伯手下几员大将已经全都折在加海手里。

    面对兵部派来的押粮官,西昌伯怒目而视:“只有粮草,药材呢,药材呢,老子的将士伤的伤、病的病,要医工没医工,要药材没药材,为什么不让太医院的人带医工过来?”

    押粮官被骂得发怔,好半天才说:“您没向崔阁老提起医工和药材的事吧?”

    西昌伯恨不能把押粮官劈了,不对,这也不是押粮官的事,这是崔世纶那废物的问题。

    这种大仗硬仗,死伤无数,只靠随军的医官哪里够用,何况军队能带多少药材,用一点少一点,因此每逢战事,都会由太医院的人带领大批医工前来,这些医工有太医院的学生,也有在民间招募来的,有医工有药材,才能让伤兵尽快伤愈复原,投入到新的战斗中去。死的也就死了,如果还不能挽救伤者,那么有多少兵士也不够用啊。

    这是常识,一向都是由兵部统一安排的。谁能想到崔世纶连这个都没有想到呢。

    其实崔世纶也是懂的,他在五军都督府多年,这种常识肯定知道。只是这一次因为军费和兵力的问题,他焦头烂额,下面的人没有提醒,西昌伯也没有主动上折子,崔世纶便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伤兵越来越多,即使现在要人,等到太医院的人赶来时,早就死了不知多少人了。

    无奈之下,西昌伯派人在山西招募医工,这是死命令。

    刚开始连招几天也无人前来,西昌伯急了,派人去各药铺医馆抓人,至于药材,初时还买,后来索性连同堂医一起带过来,打张白条先赊着。

    整个山西人人自危,很多药店连夜关门,掌柜的连同大夫逃出城去。

    而四时堂早在展怀和霍柔风出征的时候,便在整个西北只保留了陕西的生意,就连霍家商队也改了路线。

    西昌伯的人去抓大夫,首先想到的就是四时堂,可是去了以后才知道,早在两个月前四时堂就关门大吉了,据说东家觉得生意不好做,药材也运不过来,就把生意先停了。

    那时山西的同行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四时堂是太有远见了。

    被抓去给伤兵看病倒也无妨,最让药铺和医馆无法忍受的就是赊帐。

    军队赊帐和明抢没有区别,难道还真有人以为这些买药材的银子能要回来吗?

    肯定是要不回来的。

    军队不是衙门,你到时连人也找不到,还要钱呢,能让大夫们活着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除了药材和医工,西昌伯还强迫商家出银子出布匹,拉起大帐收留伤兵。

    鞑子入侵,百姓出钱出力这是义举,可若是由军队硬逼着拿银子出来,这就是明抢豪夺了。

    更让商户们生气的是,他们出了银子出了人,可是军队依然连连败退,鞑子兵进城就是抢掠,见什么抢什么,财物牲畜女人,就连几岁大的孩子也不放过。鞑子兵只抢掠却不占城,他们走后,官兵便重又回来,依然再逼迫这些刚刚失去财物亲人的百姓们拿银子出来给他们安置伤兵。

    这就好像是在已经扒了皮的血肉上再割肉。

    整个山西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这个时候,展怀霍柔风已经和张宝辰的军队打过几场硬仗了,听到西昌伯在山西的所作所为,霍柔风破口大骂,展怀只是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倒是能理解西昌伯,当年我打荣王时,也是要什么没什么,好在我有个有钱的好兄弟,西昌伯没有。”

    当年展怀出征之前,霍柔风交给他一方小印,凭着那方小印,可在四大钱庄支取银子。

    其实当年展怀并没有动用霍柔风的银子,但是人就是这样,一旦有钱傍身了,做事也就硬气。打荣王时虽然艰苦,可是展怀从来没有盘剥过百姓,这也是在西北多年,他的风评都很好的主要原因。

    次日,吴家筹集的粮草就送过来了,这几年吴家没有闲着,不但派了吴家勋去了京城,另外还派出几名子弟去各地,结交当地商贾,这一次展怀起兵,仅吴家就已筹集了二十万担粮草,这些粮草当然不仅是吴家自己的,还有另外十余家商贾,这些商贾和吴家一样,这几年在展怀的照顾下,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如今到了让他们出力的时候,自是没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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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二章 西望长安

    霍家商队的药材送来时,跟着药材一起来的,是韩家男女老少连同学徒,共计五十余人。m.www.uu234.net

    带队的就是小韩大夫,霍柔风看到小韩大夫,眼睛酸酸的。小韩大夫没在四时堂坐诊,他是双井胡同的,姐姐是连自己身边的大夫都给送过来了。

    “我姐呢,她在京城有没有危险?”霍柔风问道。

    “大娘子好着呢,黄岭已经回到京城了,随时都能护送大娘子回杭州,只是看大娘子的意思,一时半刻是不想走的。”

    霍柔风心里很难受,姐姐是想要留在京城等着她。

    她想起还在西安的无名,心里又好受了一点,或者姐姐更想去的地方,是西安吧。

    只是现在去西安,路上太过凶险,她这才想要安排姐姐回杭州。杭州是展家地盘,霍轻舟也在杭州。

    为此,她还派了黄岭带了一百多人回京,虽然她也想到姐姐可能不会离开,至少是现在不会走,可是当从小韩大夫口中听到肯定的消息之后,霍柔风还是很难过。

    晚上,她偎依在展怀身边,大眼睛直勾勾望着帐顶,毫无睡意。

    展怀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没有劝她,只是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怎么办呢,我们只能早点打下河南,要和大哥汇师,还要和加海比快,你看我们的时间真的很紧张。”

    霍柔风叹了口气:“是啊,时间太紧太紧了,我还想早点看到姐姐和无名成亲,我想当姨姨,过年的时候派利是。”

    展怀笑了,他的小九真的可爱,从来不会去悲风伤秋,小九率真乐天,和小九在一起,想不快乐都不行。

    霍柔风身边还有一个更快乐的,那就是其其格,这孩子自从出征以后,就高兴得什么似的。上一场仗里,女兵营出战了,其其格趁着霍柔风督战顾不上她,抡着大朴刀就上了战场,事后挂了彩,带着伤被霍柔风罚去了伙夫营。

    她从五夫人身边被罚去了伙夫营,换上别人这都是不光彩的事,可她开心得恨不能告诉所有的人,见人就要说她去伙夫营了,就好像整天都有人去找她一样。

    然后每天照例还要练字,练完霍柔风布置的,还要再把霍炎的信再抄两遍。

    霍炎的来信她已经会背了,每个字都会写,每个字都能写得很好看。

    于是她便给霍炎写信,写完拿去给霍柔风看,让霍柔风帮她改一改。

    霍柔风的头都大了,自家大哥千伶百俐,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若是有朝一日让他知道,其其格给他的信都是她这个做妹妹的修改过的,也不知道其其格会不会挨罚。

    母亲看着其其格长大,但却从没想过让其其格做儿媳。并非是谢红琳看不上其其格,而是无论是谁,都不敢给霍轻舟做主。

    谢红琳曾经说过,如果霍轻舟找个聪明能干如霍大娘子那样的媳妇,这日子恐怕也过不到一块去。

    霍轻舟除了自己妹妹,不是个能包容人的,他和展怀是两种不同的性格,太聪明太有主见的女子嫁给他,两个人针尖对麦茬,不一定真的般配。

    所以霍柔风也就能够理解其其格在京城住了半年,都没被霍轻舟扔回鞑剌的原因了。

    天气越来越炎热,转眼霍柔风和展怀离开西安已有三个月了。

    吴大太太常常带着阿元和阿琐来看阿裳,吴欣欣有了身孕,张亭则跟着霍柔风出征了。以前在随云岭马场时,吴欣欣常去找霍柔风玩儿,谢红琳对这个爱说爱笑的姑娘很有好感,现在见她怀孕一个人住在府里,索性让她搬到府里陪着自己,这下子两边都有照顾,是件好事。

    原本还以为霍柔风走后,府里会冷清下来,现在吴欣欣住进来了,谢红琳和钟夫人屋里时时有欢声笑语传出来,就连小小的阿裳也没有因为阿娘不在特别闹腾。

    展愉早就从府里搬出来,独自住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

    他已经把京城的事情全权交给了霍柔风,现在苏浅和花三娘都是向霍柔风汇报,偶尔霍柔风会把花三娘的信转给他。

    展愉从霍柔风的信里知道皇帝派人赐死芳仪,花三娘与郭玉龄合作,提前将芳仪李代桃僵换了出来,但是郭玉龄舍身赴死了。

    他还从霍柔风的信里得知,芳仪没有远去,就住在霍柔风在京城外的一座小田庄里,她的身体不好,人也憔悴。

    展愉明白霍柔风为何会把人安排在那里,既然把芳仪救出来,按理说应该把人送得越远越安全。

    可是送到哪里呢?

    钟夫人早已表明态度,她容不下芳仪这个儿媳,展家也容不下她。

    同为展家儿媳的霍柔风,也只能先把芳仪安置在自己的庄子里,无论把人送到福建还是送来西北,都不合适。

    展愉清楚霍柔风把这些事情告诉他的原因,一来是要让他知道,芳仪为他做了许多,也让他放心,芳仪虽然九死一生,但性命至少是保住了;二来也是希望他能够说服钟夫人。

    霍柔风虽然永远也不会与芳仪做什么亲如姐妹的好妯娌,但是展家多个儿媳,大伯子夫妻团聚,她也乐见其成。

    可是展愉依然什么也没有做,即使母亲勉强同意了,芳仪会来吗?他和芳仪又能如何呢?十几年都过去了,他们从来也没有像真正的夫妻那样相亲相爱,所以即使他和芳仪团聚,也很难冰释前嫌。

    他住的这座宅子,虽然偏僻,但是很雅致。他每隔两三天就会去府里,给钟夫人请安,问候谢红琳,抱抱小阿裳,还会去城外的炼制坊,他和无名很投缘,无名见多识广,而他话不多,一个说一个听,有时他还会动手,向无名讨教。

    每次从炼制坊回来的路上,展愉都会绕路去看望小夜。小夜病得很重,谢红琳派了自己身边的采荷守在小夜身边,采荷精通医术,有她照顾小夜最合适不过。

    今天展愉又来看望小夜了。

    小夜坐在院子里的湘妃榻上,挣扎着要起身给展愉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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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三章 金鱼

    院中花开似锦,小夜的脸上却是死气沉沉。www.uu234.net

    这姑娘也才是花信之年。

    展愉心中微酸,摆手让小夜免礼,采荷搬来绣墩儿,展愉坐下,端详着小夜。

    因为是在自己院子里,小夜没有戴面纱,她的脸上纵横交错几道疤痕,让一张娇俏的脸蛋看上去狰狞可怕。

    钟夫人那么刚毅的人,看到小夜的脸后,回来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久很久。

    “小夜,谢夫人又给张老太医的公子写了信,已经派人送过去了,你的病不一定就无药可医。”

    霍柔风原本是想请张老太医给小夜医治的,可是当时很不巧,她派的人去了之后,才知道张老太医刚刚过世,张老太医的儿子深得其父家传,可是他正在守孝,霍柔风自是不方便请他过来,这件事便拖了下来,如今虽然不足一年,可是小夜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谢红琳便亲自给张老太医的儿子写了信,派人送了过去。

    谢红琳的病全靠张家父子,她出手素来阔绰,那两年里,张家除了从霍柔风手里得到不菲的报酬,也没少拿谢红琳的赏赐,因此谢红琳与张家的情份,不仅仅是人情,还有钱情。

    张家虽然悬壶济世,可该赚的钱从不少赚一分,谢红琳对此非常了解,因此她在信里也许诺了丰厚的报酬。

    对谢红琳而言,小夜不仅仅是个丫鬟,她还是救过自己女儿的人。

    谢红琳自幼在关外长大,她与祖上的女帝以及自己的女儿霍柔风所不同的,是她的身上有着浓厚的江湖气息,小夜救了她的女儿,无论小夜是不是丫鬟,就都是她们家的救命恩人,对于恩人就要知恩图报,况且,只要是金银可以办到的事情就不算是事情。

    听说谢红琳亲自给张家写了信,一旁的采荷欢喜地对小夜道:“这下好了,张大夫一定会给谢夫人面子的,那时谢夫人的病大好了,张老太医居然对谢夫人说,你怎么好得这么快啊,否则我就能把我孙子的孙子娶媳妇的钱赚出来了。”

    这当然是笑话,张老太医说出来为自己的医术自谦的,采荷说出来则是逗小夜高兴的。

    就连展愉眼中也有了笑意,他对小夜道:“不要想太多,等到张大夫来了,我会陪他一起过来。”

    展愉并没有多留,他忽然发现,他越来越受不了这种场面了。

    可能是一个人住得太久,也可能是离开京城后无所事事了太久,更有可能是他看到小夜时,想起了芳仪。

    芳仪也才三十出头,却好似已经活了一辈子,做过公主,做过工具,成过亲,做过寡妇,活过,也死过。

    此时的芳仪是否也坐在那座小田庄里,望着满院姹紫嫣红,默默地数着日子呢。

    展愉去给钟夫人请安,顺便去看阿裳。

    他临来的时候,先去买了两尾小金鱼。

    他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每当他心情不舒畅时,就会去看阿裳。

    阿裳爱笑也爱哭,是个活泼的小姑娘,连话还不会说,就会挥舞着小拳头了。她胆子很大,有一次展愉看到阿裳扯着小乖的耳朵哇哇大叫,他给吓了一跳,钟夫人却司空见惯。

    原本展愉还想把金豆儿和小乖带到自己的宅子里,他以为小孩子会怕这些狗啊狼的,却没想到阿裳不但不害怕,反而和它们很亲近,于是他也就不去管了,只是私底下叮嘱阿裳身边的人要小心,毕竟是畜牲,惹急了也是有兽性的。

    今天他来的时候,阿裳正在花园里,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阿裳穿着两截的短衣褂,露出嫩藕似的小胳膊小腿儿,正在毯子上卖力的爬着,手腕和脚腕各带着一串小银铃,叮叮当当,很是有趣。

    “阿裳,看看二伯给你带什么来了。”展愉把装着小金鱼的瓷盆端到阿裳面前,阿裳的目光立刻就被那两尾小金鱼吸引过去了。

    看着她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跟着小金鱼游走,展愉心情大好,小侄女果然是随了她娘,喜欢这些活物儿,可是下一刻,展愉就想收回自己的想法了。

    因为阿裳把小手伸进了瓷盆里,居然真让她抓住了一尾小金鱼,然后阿裳张开小嘴,便把金鱼放进了嘴里!

    乳娘和丫鬟又是抠又是哄,总算把那尾小金鱼从阿裳小姑娘的嘴里解救了出来,阿裳为此很伤心,抱着她娘留给她的大布猴子哭得地动山摇,至于那条被解救出来的小金鱼,已经奄奄一息,被丫鬟和它的同伴一起放到小池塘里放生了,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钟夫人心疼宝贝孙女,对展愉好一通埋怨:“你啊,就该让你也当一回爹,就知道什么该给小孩玩,什么不该给小孩玩了,你自己到了四五岁时,还是见什么都往嘴里塞,阿裳才多大的孩子,你给她金鱼,她以为是吃的,当然要放到嘴里了。”

    面对钟夫人的唠叨,展愉没有反感,他反而觉得很有趣,原来小孩子会把金鱼当成吃的,原来自己小时候也这样。

    对了,五弟妹转过来的信里,有一封是花三娘的,花三娘说苏浅截下了符清的儿子,现在就养在小田庄里,芳仪对那孩子很好,还让人给孩子缝了新袜子。

    普通女子到了芳仪的年纪,都是快要做婆婆的人了吧。

    等到阿裳要出嫁的时候,五弟妹也就和芳仪现在差不多的岁数。

    芳仪也是想有孩子的吧。

    展愉摇摇头,不让自己继续去想。

    回到住处,他画了两尾小金鱼,然后去了无名的炼制坊,找了木工,用木头做了两尾金鱼。

    金鱼的身子分成几节,可以前后摆动,展愉原是想给金鱼涂上颜色,又想起阿裳喜欢啃东西,担心颜料吃到肚子里不好,便让人把金鱼的木头打磨光亮,没上颜色,带着淡淡的木香。

    阿裳见了,果然一口咬上去,没过一会儿,两条小鱼便**的,都是她的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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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四章 遗憾

    芦瑜的遗憾就是没有见到谢家的那位奇女子。m.www.uu234.net

    来到西安,芦瑜的眼前像是展开了一个新世界,他非常珍惜这次的机会,每天忙于钱庄里的事,忙于和那些老家伙们斗智斗力,待到吴家勋从京城回来,要带他到各家走动的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

    于是芦瑜还没有来得及由吴家勋引见去展家拜访,展怀便起兵了。

    这也罢了,最让芦瑜生气的是,那天他已经使劲往前挤了,可还是看不清城楼上那女子的脸,就连人家说的话他也没有听清楚。

    明明是一大早就跑去看了,可是老百姓根本不让近前,他能怎么办,只能抱憾终生了。

    坐在茶楼里,听着茶客们口沫横飞讲着那位年少的谢夫人的事,芦瑜这个气啊,霍九对展怀那么好,霍九才死了没几年,展怀就成亲了,而且还生了女儿,都是好兄弟,他和黄大头就没有成亲,可他们和霍九的交情,全都比不上霍九和展怀。那时展怀杀了郭咏,全城都在抓他,霍九却胆子大得把展怀藏在自己的宅子里,半夜三更锦衣卫上门,还抓了霍九的人。

    霍九对展怀,可谓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了,展怀说成亲就成亲,也不管霍九尸骨未寒。

    其实霍九死了多年了,就算是亲兄弟也是该成亲就成亲,再说展怀成亲的事,芦瑜在京城时就听说了。

    只是那时并没有什么感受,到了西安,听到西安城里到处都是对展怀的那位夫人的赞叹之声,他不知为何,就为霍九不值起来。

    想了想,连他自己都觉可笑,霍九只是展怀的好兄弟,又不是展怀的老婆,展怀娶谁关霍九什么事啊。

    吴家勋见他两眼发直,便打趣道:“你该不会也想娶一位谢家女儿吧,我可告诉你,若真有这个心思还是快点收起来吧,做人要务实,不该想的就别想,谢家这一代只有展五夫人一个女儿,不过她和展五将军倒是生了一个女儿,如果你想给展五将军当女婿,现在可以开始排队了。”

    “打住,闭上你的狗嘴!我和霍九是好兄弟,霍九和展怀是好兄弟,我能给展怀当女婿吗?那不是乱了辈份吗?”芦瑜大怒,吴家勋这小子初时很老实,现在越来越不是东西了,偏偏吴家宝贝他,担心展怀起兵后留他在京城有危险,便早早地把他召了回来。怎么把他留在京城啊,吓也吓死他了。

    “不过,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以前在京城时我不敢说,现在回到西安了,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了。”吴家勋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

    “什么事啊?大惊小叫,怎么像女人似的,这顿你请啊,我可没带钱。”芦瑜道。

    吴家勋扬眉,哪顿不是我请啊,还用你来提醒啊。

    “我告诉你啊,你可听好了,千万别害怕,对,坐直了,免得从椅子上滑下去,让人笑话。”

    “滚,快说!”芦瑜瞪眼。

    “那个啥,五夫人是称呼霍大娘子为姐姐的,她成亲时,霍大娘子专程从京城赶过来呢,对了,她还没有成亲时,都称她谢九娘子,可是据我所知,谢家这一代只有他们兄妹两人,也不知这九娘子是从何而来,还有就是永丰号在西北的大小铺子,全都当她是东家一般。还有啊,五夫人平时喜欢穿男装,整个西安城的人都知道,时常看到她一身男装骑马走过,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啊。”

    吴家勋说到这里,看着芦瑜瞪得铜铃似的眼珠子,忍不住再多说一句:“没到京城时,我是不知道霍九这个人的,但是谢九却是知道的,因为我爹常挂在嘴上,我家和谢九合着开矿呢,谢九就是谢九娘子啊。到了京城,我听你总是提起霍九才觉奇怪,不过那时不方便多说,现在才和你讲呢,如今可没人再说谢九娘子了,她是五夫人。”

    芦瑜脑子里嗡嗡作响,他隐约想到一些事情,可是却又杂乱无章,理不出头绪。

    他使劲摇摇头,对吴家勋道:“你别忘了付帐啊,我要出去透透气。”

    芦瑜在街上转悠了约末一个时辰,腿走累了,咬咬牙,狠狠心,拦下一顶轿子,道:“你认识展府吗?就是展总兵的家。”

    轿夫笑了:“客官,您是外地来的吧,西安城里谁不认识啊,那条街原是叫柿子街,展五将军搬过去后,改叫长安街了,据说是五夫人改的,您听听,多大气的名字,比柿子街可好听多了。”

    西安在盛唐时就是叫长安,展五夫人用这个名字,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待到芦瑜到了长安街,就知道为何这里以前叫柿子街了。

    街边种着的都是柿子树,西安的柿子和京城里卖的那种不一样,火红火红的小柿子,挂在枝头就像一盏盏小灯笼,可惜现在不是季节,也不知到时候会不会有小孩子爬到树上摘柿子。

    到了展府门前,芦瑜这才想起来,他是临时起意过来的,身上没有带着拜帖。

    且,展怀和谢氏全都出征了,现在府里也没有主人啊,他来干什么,不过就是过来看看而已。

    芦瑜转身想走,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他可不是步行来的,也没有用钱庄的轿子和车马,他是自己花钱从街上雇的轿子!

    所以这一趟不能白来,否则这银子就白花了。

    芦瑜上前敲门,侧门打开,门子探出头来,芦瑜连忙赔着笑脸道:“我是金泰祥的少东,今天来得匆忙,没带拜帖,还请小哥借纸笔一用。”

    那门子上下打量着他,却还是站着没动,并没有把他让进门房的意思。

    芦瑜想起这里的主人都不在家,便解释道:“无妨,在下先把名帖留下,待到他日五将军和五夫人得胜凯旋,再请他们过目不迟。”

    没想到那门子反倒笑了:“这位爷,您是误会了,小的是想问问您,可有信物证明您就是金泰祥的少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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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五章 信物

    “信物?”芦瑜一怔,他来展怀府上送拜帖还要有信物?

    这是什么规矩?展家的规矩还是谢家的规矩?

    对了,谢家源于陈郡谢氏,莫非这是古礼?

    改日他要找位老夫子学学周礼了,否则连西安城的权贵大门都进不去,也不知西安城的老夫子收费贵不贵。m.www.uu234.net

    “是啊,您说您是金泰祥的少东,那也要有凭证啊,小的又不认识您,这里也没人给您证明,小的总不能就凭您嘴唇这么一碰,就当您真是金泰祥的少东家吧。”

    芦瑜好奇死了,展怀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门子,居然还挺机灵。

    不过,在展家这种门第做门子的,哪个都不简单,一双眼睛清楚得很,一眼就能分光三六九等。

    他想了想,解下腰间挂着的小印,对门子道:“这是枚闲章,没有什么用,但上面却刻了我的名讳。”

    他说完,才想起来,他也才来西安不久,这门子恐怕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吧。

    原本在西安乃至整个陕西,金泰祥就不如宝昌号,西安人很可能都不知道金泰祥的东家是姓芦的。

    没想到这门子仔仔细细看了小印,忽然问道:“为何吴家二爷没有跟着您一起来呢?”

    芦瑜怔住,吴家二爷?那不是吴家勋吗?如果不是今天他自己要出来透透气,只要他说想来这里,吴家勋是一定会陪他一起来的。

    也就是说,他之所以自己过来,完全是意外。

    门子这么说,不可能是能掐会算,而是有人提前叮嘱过了,说他会来,而且应该是由吴家勋陪同一起来。

    “方才我还和吴二爷在小南门茶楼饮茶,分开后我临时起意,想来此处登门拜访,这便没有请他陪同。”芦瑜如实说道。

    芦家是开钱庄的,自古以来,钱庄这个行当全凭“诚信”二字,芦家对于子孙的教育也离不开这两个字,因此,芦瑜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从不会说谎,也不会夸大其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他说的是实话,也没掺杂水份。

    那门子点点头,正当芦瑜以为门子要请他过去时,这门子冷不丁地问道:“黄大头是谁?”

    芦瑜一怔,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黄显俊啊!”

    话一出口,芦瑜就惊讶地张大了嘴,足能塞下一整只鸡蛋。

    他的脑袋里重又乱轰轰的,这门子一口西北风味的官话,不像是和京城有关系的,再说黄大头是黄显俊小时候的外号,就连京城里也没人再这么叫了,李烨比他们都大,以前就是直呼其名,而不是打趣叫黄大头,霍九死后,京城里能当面这么叫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门子当然不会知道黄大头是谁了,那就是有人知道,让门子这样问的。

    天呐,好乱啊!天呐,太匪夷所思了!天呐,他一定是眼瞎了!天呐,这趟西安来得太值了!天呐,那天他为何没带千里眼看清楚城楼上的女子相貌呢?

    天呐,天呐,天呐!

    芦瑜又有些伤感,霍九一定在等着他上门吧,以霍九现在的身份,当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来找他,不对,小时候也是他主动上门找霍九的,然后在霍九家里蹭吃蹭喝。

    所以霍九是习惯了他来上门了,可是霍九没能等到他,出征在即,也没有时间再找他了,只好在临走时吩咐下来,让府里的人等他上门。

    芦瑜晕晕糊糊的,跟着门子进去,门子让他稍等,没过一会儿,便领来一位嬷嬷,那嬷嬷见了他,便上前施礼:“婆子见过芦大爷,好几年没见了,芦大爷的相貌没有变,就是长高了。”

    芦瑜乍看那位嬷嬷,只觉有些面熟,仔细一看就认出来了,这是刘嬷嬷!

    以前双井胡同的管事嬷嬷,比那个采芹好说话,每次他去蹭吃蹭喝时,刘嬷嬷都是和言悦色,不像那个采芹,总像是担心他会把她家九爷吃穷了似的。

    “刘嬷嬷,你来西安了?”

    “哎哟,芦大爷居然还记得老婆子,您好记性。”

    刘嬷嬷请了芦瑜进了前院的花厅,上茶之后,刘嬷嬷取过一封信,对芦瑜道:“这是五夫人留给您的信,她出征前叮嘱过婆子,说您一定会来,让婆子一定把这封信当面交给您。”

    芦瑜心里乱成一团,他没有多留,拿了信便告辞了。

    直到走在长安街上,看到路边一拉溜的柿子树,芦瑜才恍如梦醒。

    霍九没有死,那个臭小子是假死!

    白白让他哭了那么久,直到现在,不对,是直到刚才,只要提起霍九他还会伤心。

    谁能想到霍九不但骗他流了那么多眼泪,竟然连性别都骗了他。

    太可恨了,太不可思议了。

    妈的,自己是眼瞎吗?

    不对,不只是他眼瞎,黄大头也同样眼瞎,还有李烨,还有京城里所有见过霍九的人,上至早已作古的太皇太后和跑了的庆王,下至老沧州的伙计壮元楼的跑堂,所有人都眼瞎,全都以为霍九是男的!

    霍九长得那么漂亮,怎么会是女的呢?

    不对,太不对了,现在想想,霍九其实很像女的啊。

    霍九长得比他们全都漂亮,他见过展怀和霍轻舟,这两人全都漂亮,可是霍九的漂亮和他们是不同的,仔细回想,霍九是太娇嫩了一些......

    为什么当时没有看出来呢,甚至没有人怀疑过,真是瞎了,全都瞎了!

    难道展怀看出来了?只有展怀没有瞎,展怀知道霍九是女的,所以展怀才娶了霍九?

    这小子也太阴险了吧,那么可爱那么好的霍九,原来是这么被他娶到的。

    最可恨的是,展怀娶了霍九,却连杯喜酒也没给他喝。

    展怀是霍九的好兄弟,而他也是霍九的好兄弟啊。

    芦瑜忽然发现,他越想越乱,乱得他头疼。

    归根结底,霍九为什么会是女的?

    芦瑜拿着那封信,一路走回了住的地方。

    他一头扎到床上,打了个滚,还是觉得头疼。

    霍九为什么会是女的?

    他坐起身来,拿起镜子照了照,眼睛也不瞎啊,为什么竟然连人家是男是女都没有分清?

    唉,展怀果然是比他们都有本事,不说别的,至少是在辨别男女上,展怀比他们都要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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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六章 不知同伴是女郎

    芦瑜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手里的这面镜子,初看是镜子,细看还是镜子,好吧,也只是一面镜子。www.uu234.net

    霍九就不是了,初看是霍九,细看他还是霍九,可是他并不是霍九。

    不对,这个比喻好像不太恰当,应该是初看是男的,细看他还是男的,可是他并不是男的。

    芦瑜郁闷死了,他很想把心里的这些情绪找人倾诉,可是找谁呢?金泰祥那些老家伙,那肯定不行;吴家勋?那小子还不知道在心里怎么嘲笑他呢,芦瑜都打算这辈子也不理他了。

    如果黄大头也在西安就好了。

    黄大头和他一样,他们都认识霍九,都和霍九称兄道弟,可是他们都不知道霍九是女的。

    要眼瞎大家一起眼瞎,谁也不要笑话谁。

    一想到黄大头捶胸顿地,用小手绢擦眼睛的样子,芦瑜的心情就好多了。

    不过霍九没有死啊,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他爱当男的就当男的,他爱当女的就当女的,只要活着就好,黄大头高兴了说不定会摆上几桌,庆祝霍九死而复生,至于自己眼瞎那件事,瞎就瞎吧,霍九还活着呢!

    可惜这几年里黄大头要么在四川,要么在京城,黄家在西北没有生意。

    他想把这件事告诉黄大头,也只能写信了。

    写信?

    天呐,霍九有信留给他!

    信呢?

    芦瑜晕晕糊糊走出长安街,又晕晕糊糊回到家里,早就忘了把信放在哪里了。

    他翻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居然是在自己屁(防)股底下找到的那封信。

    信已经皱了,好在没有破。

    芦瑜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糊涂,差点把霍九的信给弄丢了。

    可是芦瑜拆信的时候还是手抖了,信纸被他不小心撕破了一大块。

    芦瑜又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待会儿要用浆糊把信粘好,这是霍九的信啊,都不用鬼上身,直接就能读的信。

    “芦大,你是不是手抖了,脑抽了,把我的信给撕坏了?”

    “芦大,你是不是想给黄大头写信,先不要写,等到以后时机成熟再告诉他。”

    “你不要觉得自己眼瞎,九爷英俊不凡,岂是你能一眼看出来的?”

    “你在西安好好做生意,遇到为难的事,就去找刘嬷嬷,她会带你去见二爷。”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不要再嫌弃自己眼瞎,赶紧把金泰祥在西北做起来......别害怕,暂时不会找你借银子。”

    “现在不比当时,从陕西往京城去信可能不方便了,我已经安排好了,金泰祥的书信往来走军驿,你们去找总兵府一个叫孙东明的书吏便可。”

    “我家有从京城和杭州来的厨子,你嘴馋了就去我家,我娘我婆婆和刘嬷嬷那里我都说好了,春天包荠菜馄饨,夏天在家做雪花酪,秋天多做糯米莲藕,冬天羊蝎子锅子任你吃。”

    信是霍九亲笔写的,都是大白话,没有咬文嚼字,就像当家他们一起玩时说的话一样。

    看着看着,芦瑜鼻头就酸了,他用衣袖抹一把眼泪:“霍九你个坏小子,写封信也要把人弄哭,我一个大男人,遇到为难的事就提你的名字,我丢人不?唠唠叨叨的,就连寄信也要张罗,你烦不烦啊,还怕我被人欺负了吗?还有,我家可比你有钱,倒像我没地方吃饭似的,我可能吃了,你也不怕把你吃穷了。你这个不男不女的臭小子,这么多年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干什么啊,又把人弄哭了,呜呜呜.......”

    芦瑜哭了一阵儿,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找吴家勋,让他引见着把西安城里的官员和大商家都走一遍,他可不是听了霍九的话,他就是想把金泰祥做得更大更好。

    妈的,真当老子是吃白食的啊,我们芦家有的是钱,你还说你现在不会找我借钱,打仗不花钱吗?万一哪天你没钱了,找我来借钱,我又没钱拿给你,还不被你笑话死了。

    芦瑜抹把眼泪,他怎么这么倒霉,遇到霍九这个小魔星!

    那天为什么没能挤到前面看一眼啊,想死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圆的是扁的,给他烧的那些纸钱,全都浪费了,霍九肯定一张也没有收到,下次见到,一定要让霍九还回来。

    呸呸呸,怎么还啊,不能还,呸呸呸!

    第二天,芦瑜厚着脸皮去找吴家勋,吴家勋强忍着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芦瑜看着他那副贱兮兮的模样就生气,有心不理他了,想想还是继续理他吧,没有什么比把生意做起来更要紧了。从小到大,霍九花钱就是大手大脚的,现在打仗又需要钱,谁知道哪天就要跑来和他借银子呢,还是快点把金泰祥的生意步上正轨,总不能为了十几二十万两的银子,就要写信回京城找祖父筹集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明白了,祖父是一早就想到了吧。

    祖父虽然不知道霍九就是谢夫人,可是一定早就想到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祖父也太老奸巨滑了,他老人家的胆子可真大。

    等等,祖父让他过来的时候,展怀和霍九可还没有反呢,那个时候祖父就算准了吗?

    芦瑜对芦老太爷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静下心来,他又觉得匪夷所思。

    芦家一定以稳治家,芦老太爷这一次的举措,可和稳是沾不上边的。

    这可是能抄家灭门的大事啊!

    他给芦老太爷写了一封信,把他不明白的事隐喻地请教了祖父。

    这封信便是送到总兵府,请那个叫孙东明的书吏代寄。

    没过几天,芦瑜就收到了芦老太爷的回信,把他吓了一跳,这才明白霍九为何让他通过军驿寄信,军驿的书信既快又安全。

    芦老太爷在信里说了一大堆,归根结底就是,霍家能做得,吴家能做得,芦家为什么不能?芦家子孙能不能继续富贵下去,就看这一次了。

    且,你知道芦家当年是怎么起家的吗?

    芦瑜是长房长孙,他当然知道芦家是怎么起家的。

    芦家是靠混闲帮起家的,祖上就是街边收保护费的混子,施计强占了一家当铺,后来又学人家放印子钱,再后来就开了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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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七章 少年春衫薄

    西安城四季鲜明,城内花开锦绣,城外绿柳扶疏。www.uu234.net天下纷争,逐鹿中原,便是这西安城里,却如世外桃源,大户人家依旧富丽堂皇,平民百姓依旧安居乐业。

    衣衫单薄的少年策马轻骑,微风吹起他耳鬓的散发,少年的脸蛋白里透红,颜色不逊满城繁花。

    少年出了城,在一座大庄子前下马,他的身量尚未长成,十四五岁的模样,略显单薄,站在柳树下拴马,长长的柳条拂在他身上,人也如这柳条似的,亭亭袅袅。

    薄底布鞋跨过门槛,露出一截雪白的袜子,少年脚步轻快,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

    “师父,师父,京城来信了。”少年手里抱着一只匣子,匣子里可不只一封信,有十几封之多。

    京城里的是给师父的,河南来的是给张轩的,还有乔师傅李师傅的家书......

    信都分完了,少年手里的匣子也空了,他看着他们,每个人都很高兴,喜气洋洋,有人给自己写信应该是件欢喜的事吧,少年没有经历过,他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

    “我媳妇说今年多喂两口猪,卖了小猪崽再加上我让人送回去的钱,就存够盖大屋的钱了,以后你们来我家里坐客,就能住进我家的大房子了。”

    “我那小孙孙定亲了,厉害不,他才十四岁,邻村的小姑娘上赶着要嫁呢。”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着,互相打趣着,少年也跟着笑,真是有好多开心的事啊,虽然没有人给他写信,可是听听别人的也觉得高兴。

    他跑到张轩面前,问道:“我猜你的信是张亭给你的,他有没有提走到哪儿了,打了几次胜仗了?”

    “还有猜,当然是我哥写的,不过他没有细说,这是军事机密,是不能说的。我哥说五夫人打了几只兔子,本来说要分下去的,可是不够分,只好煮成汤,每人能喝一口,哈哈哈。”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五夫人有闲情逸致去打猎,那一定是心情很好了,心情之所以会好,那就是打了胜仗了。

    他们虽然不能跟着五夫人一起出征,但是能够听到前方的消息,便觉得有了精神。五夫人临走时说过,他们是大后方,前方打仗,他们给前方提供最锋利的兵器,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前方的胜利,他们也很重要。

    少年又凑到无名身边:“师父,大娘子说什么呢?”

    无名瞪他一眼,目光却是一片温柔:“大娘子说的话,师父能告诉你吗?”

    少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他看到师傅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胸前贴身的地方。等到回了京城,他就该称呼大娘子为师娘了吧。

    这样多好啊。

    “小渊,你过来。”耳边传来无名的声音,小渊转身,跟着无名走了出去。

    屋外种了几棵美人蕉,和炼制坊的风格很不搭,但是花开得红艳艳的,绿肥红瘦很美丽。

    无名指指一旁的石桌石凳,示意小渊坐下,这阵子炼制坊事务繁忙,师徒两人很久没有坐下来聊天了。

    今天收到霍大娘子的信,无名心情不错,也有了谈兴。

    “小渊,二爷身边缺一个懂术数的人,我想向他推荐你。”无名口中的二爷,就是展愉。展愉与无名很投缘,隔三差五就会来炼制坊,前几天他来的时候,说起要找个精通术数的。

    小渊一怔:“使不得吧,我......我是......”

    他是姓沈的,而且还是皇室子弟。

    “小渊,如果展家和谢家对你有戒心,即是你是我的徒弟,他们也不会让你留在炼制坊,炼制坊有多重要,我们全都知道。既然如此,你不必多想,我也只是向二爷举荐你,如果他让你过去,你只要好好做事就行了,我教你的算数方法,自成一派,但我们不用藏私,等到天下太平了,我也会传授给霍家人,只是现在还顾不上,二爷有需要你来运算的,你只需倾尽所能便是。”

    小渊半饷没有说话,他能吗?

    或者展愉根本不会答应。

    无名看出他的心结,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得天下者有大智慧,你只需把自己的心态摆正便好,至于别的,不用你去多想。”

    小渊点点头,无名笑着看看他,转身离去。

    他来自一个距此非常遥远的年代,远比这里要发达,几年前,机缘巧合,他曾经回去过一次,但是造化弄人,他又回来了。这里有他牵挂的人,他也被人牵挂着,或许这里才是他的宿命。

    无名走进自己的工作间,铺平纸平,拿出他自己特制的笔,给霍大娘子写信。

    在他来的那个年代,人们相互之间的联系早已不再写信,他从不知道写信非但不麻烦,而且还是一件很幸福很甜蜜的事。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心里默念良久,再用笔写下来,一笔一画都是心意。

    无名写着信,嘴角微微扬起,他享受着写信的快乐,他要把他的快乐传递给收到信的那个人,那个他穿越时空才找到的女子。

    小渊依然伫立在美人蕉前,他的病已经治好了,这几年长得很快,现在看上去已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

    但是他仍然自卑,尤其是在霍柔风面前,他觉得现在挺好的,炼制坊里除了师父和张轩,其他的都是工匠,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在他们眼里,他只是无名师傅的徒弟,一个有着好师父的幸运少年。没有人当他是怪物,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姓沈的,他那个郡王的身份,更是无人知晓。

    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学习从未接触过的学问,做对别人有用的事,无论外面是翻天覆地,还是改朝换代,那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是小渊,一个少年。

    可是如果到了外面,跟在展愉身边,一定会有人打听他的身世,那他就不再是小渊,而是沈渊,有着皇家血脉的怪物。

    小渊蹲下身去,像小时候一样,把脸埋在掌心里。

    他有秘密,他不想提也不想被别人提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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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八章 君王有语

    京城里的夏天依然炎热,可是却少了这个季节应有的溢彩流光。顶 点 X 23 U S

    茶楼酒肆依然是最热闹的地方,但人们的谈资已经变成了又有哪家老字号关门了,又有哪家大户人家举家搬出了京城。

    是啊,京城里关了很多店铺,也少了很多人。王府公主府不再举办花会茶会,文人墨客也没了诗会画会,时兴的江南料子运不过来,前两年的陈茶价格都翻了三倍。

    除了茶楼里还能看到出出进进的人群,京城里还在营业的大铺子小铺子,都是门可罗雀。

    “听说了吗?前两天大相国寺的和尚又进宫了。”

    “当今天子该不会像先帝那样,也喜欢上烧香拜佛了吧。”

    “啧啧,可千万不要,当今天子还没有大婚呢,若是也学先帝,那岂不后继无人了。”

    “什么后继无人,不要胡说,让佛祖知道会怪罪你的,阿弥陀佛。”

    沈彦青放下手里的茶盏,厌烦地皱起眉头。

    黄显俊见了,连忙笑着对他说道:“表哥,你别不高兴啊,今天我可是为你送行呢。”

    哪有在茶楼里喝茶送行的?还不是沈彦青没有心情,黄显俊连说了几处酒楼,沈彦青都不想去,最后还是来了四方茶楼。

    沈彦青是自己找的门路,到西昌伯麾下做小旗,可是千防万防,还是被父亲沈继光知道了,于是这件事便黄了。

    沈彦青初时患得患失,他是宗室子弟,可是在宗室营里,他们家也不是数得上的,明和帝对宗室并不亲厚,如果他不能趁着年轻建功立业,难保以后也能像父亲这样有口安稳饭吃。

    可是后来西昌伯到山西,却又改为去打鞑子,接着消息一个个传到京城。

    西昌伯败,西昌伯惨败,西昌伯又丢一城。

    随着战报一起传回的,还有西昌伯抢掠商户,搜括民脂民膏的消息,御史们纷纷上书,大骂西昌伯是在发国难财,借着打鞑子的名义为自己敛财。

    沈彦青听说后也是义愤填膺,可是父亲沈继光却是一副云淡风轻:“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西昌伯如果不去抢,难道要让他坐着等死吗?”

    沈彦青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泄气地坐在椅子上,问父亲:“照此下去,天子会怪罪到西昌伯头上吧。”

    沈继光冷笑:“所以说多做多错,做得多也就错得多,西昌伯提着脑袋在前面拼命,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倒在其次,但是只要他败了,他便是千古罪人,懂了吗?”

    说到这里,沈继光目光炯炯看着沈彦青:“你还想去打仗去建功立业吗?”

    沈彦青没有说话,哪个男儿不想去建功立业?只是不能去,也不敢去。

    可是当他打消这个念头的时候,机会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明和帝梦魇不断,大相国寺的僧人提起,昔年太皇太后曾在无锡的万华寺为英宗皇帝做过一场**事,就在做法事的时候,王太后诞下了明和帝,在京城的太皇太后觉得此事不祥,曾请了大相国寺和永济寺的高僧问此事吉凶,之后太皇太后八百里加急,将懿旨送往无锡,就在无锡的万华寺里,为刚出生的小皇子点了一盏长明灯。

    众所周知,那次代替皇帝去万华寺做法事的,是年幼的庆王。

    太皇太后娘家姓赵,她有一位族叔赵清泰就在无锡,当时便是赵清泰与当地官员一起,另有礼部和鸿胪寺官员一同前往。

    无锡赵家早在十几年前就因卷入无锡米市的案子,被全家问罪了。

    这件事明和帝是知道的,只是年代久远,他早已忘记。听到大相国寺的僧人提起,他便把以前在东宫的人叫过来仔细问过,目光渐渐凌厉起来。

    无锡供着他的长明灯,展忱的兵马已经到了江苏,庆王南下后在安徽,离江苏也不远,长明灯的事情,他可能会忘,展忱可能不知道,但是庆王却不会不记得。

    有些事情就是这些,可能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是如果近来你很倒霉,再把这些小事联系到自身,便会觉得所有的倒霉事都是这件事引发的。

    而且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便会越想越觉得是真的,明和帝此时便是如此。

    自从他登基之后,事事不顺,情况一年比一年差,到了如今,烽烟四起,国库空虚,民不聊生,照此下去,他的龙椅也不保了。

    夜里,明和帝又一次听到猫叫,他在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了。

    次日,他便决定要派人到万华寺去一趟,可派谁去呢,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从宗室中选一个。

    最后,这个差事就落到沈彦青头上。

    这是钦天监卜算出来的,宗室子弟中与明和帝八字相生相和的,就是沈彦青。

    口谕传下来,连福王也给惊动了。

    沈继光这一支是福王府的庶出,他和黄家一直在做生意,手头富裕,把福王府上上下下都打点得欢欢喜喜,可即使如此,福王对沈彦青这个孙儿也并不重视。

    只是一个承欢膝下的晚辈而已,他的孙儿一大堆,若不能嫡庶有别,王府里早就乱套了。

    因此,沈彦青平时也很少回王府,没想到皇帝的口谕一到,就把早就不问世事的福王给惊动了。

    福王指着沈继光的鼻子说:“你不是八面玲珑吗?怎么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有看好,这可怎么办,难道要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沈继光也是心里难过,谁能想到,坐在家里也能被口大锅砸下来,还是要命的大锅。

    现在的无锡,对于宗室子弟而言,就是龙潭就是虎穴。

    真是想不出来,小皇帝从哪儿冒出来的念头,一道口谕,就能让沈彦青有去无回。

    “疯了啊,皇帝这是疯了啊!”福王老泪纵横,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孙儿在哭,还是为了龙椅上的那个人。

    “父王,我多派些侍卫跟随他,再说,我们福王府与展家、庆王都是往日不怨近日无仇,彦青只是个孩子而已,他们没有必要斩尽杀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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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九章 盛怒

    这件事情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无稽之谈,且,也没有必要挑选皇室子弟前去,可以派内监或者鸿胪寺的人,再或者也可以指派大相国寺的僧人。顶 点 X 23 U S

    福王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光冷然:“这是想让我的孙儿给他做替身吧,有其父便有其子,这种邪魔之念断不会是大相国寺的人教他的,这是他自己想的,或者是他身边那些溜须拍马的东西告诉他的!”

    福王气得发抖,沈继光也反应过来,是了,就是这个意思,这种事他也隐约听说过,前朝有皇帝被算出有大凶之兆,于是便挑选一名太监到寺院替他出家。

    可那是太监啊,原本就是奴才,主子让他死他便死,让他出家他便出家。

    但是沈彦青不是,沈彦青是堂堂宗室子弟,他的祖父是福亲王,父亲是镇国将军,他是未来的辅国公!

    待到沈继光带着儿子离开,福王还在生气,侧妃黄氏双眼红红地走过来,声音哀婉,却还在强做笑脸:“彦青也大了,前阵子不是还偷偷摸摸自己谋了西北的差事吗?无论如何这次也好过上一次,至少不用去打仗。”

    不用打仗?

    福王已经开始后悔了,早知如此,他就不应从中作梗,还不如让孙儿去西昌伯麾下,只要打个招呼,西昌伯难道还敢让宗室子弟上战场吗?在军中混上两三年,有了军功,再给他在五军都督府谋个差事,风风光光留在京城。

    可是现在呢,虽然不用打仗,可是却比打仗还要凶险。

    打仗不会真的去送死,可是这一次却是九死一生。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如果他的孙儿去了阵前,无论是小皇帝还是钦天监都不会把主意打到沈彦青身上。

    可是现在呢,圣旨已经下了,难道还能抗旨不遵吗?

    福王叹了口气,望着身边的黄侧妃。他的妻妾当中,最懂事的就是黄侧妃了。黄侧妃原是宫女,他出宫开府时向母后讨了她,她为他生儿育女,又让娘家帮他做生意,京城里的王府当中,最有钱的就是福王府,福王府一半的家业都是黄家给他赚来的。

    到了如今,黄侧妃已经年过半百,却连最疼爱的孙儿也保不住。

    那也是他的孙儿,虽然并不是他最宠爱的,但这也是他的骨肉!

    他的骨肉凭什么要替个弑父弑母的畜牲送死,别以为小皇帝干的那些事能瞒住所有人。

    王太后为何要害死先帝,还不是为了他这个儿子?他呢,把所有罪名全都推到王太后身上,王太后可以逃走,却为了他束手就擒,即使如此,王太后还是莫名其妙地死了。还有太皇太后,那么强悍的女人,死得不明不白,就是傻子也知道这是小皇帝下的手。

    也只有寿王那个老东西才会为他卖命,寿王府的人脑子都是坏掉了,老寿王是被先帝气死的,现在的这个寿王,亲手扶植小皇帝登基,如果换作是自己,宁可扶植庆王,也不会帮着这个白眼狼。

    还有大长公主,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上无婆家娘家护佑,下无儿女侍奉,小皇帝就连她也不肯放过。

    现在又轮到他们福王府了,先从庶房下手,接着就该到嫡房了吧。

    福王一夜没有睡好,次日一大早,就把沈彦青叫了过来:“圣上让你去无锡,你只管去行了,别的不用你管,有祖父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少根头发。”

    现在坐在四方茶楼里,沈彦青耳边还在回响着祖父的这番话,祖父是什么意思,难道祖父在无锡有相熟的人,能够早做安排?

    “表哥,你在想什么?”黄显俊问道。

    这几天,黄家也是愁云惨淡,众所周知,黄家能够发迹,全靠出了位八面玲珑的老姑太太,也就是沈彦青的祖母黄侧妃,而黄侧妃年过半百还能在福王面前受宠如昔,一是黄家能赚钱,二来也是她有一个聪明懂事的儿子,还有沈彦青这个孙儿。

    如果沈彦青出了事,对黄家没有半分好处。

    “没什么,我在想也活无锡那边是什么情况,听说展忱人在金陵,离无锡很近了,待到我到无锡的时候,恐怕那里已经是展家的天下了吧。”沈彦青自嘲地说道。

    他是宗室子弟,这个时候去无锡就是羊入虎口。

    黄显俊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如今到处都在打仗,我爹的意思,四川那边今年都先不去了,免得在路途上出点差错,得不偿失。反正我在京城也没有别的事,不如跟你到无锡见识见识。”

    哪里是见识,分明就是不放心他,黄家让黄显俊亲自带人陪着他一起去。

    沈彦青心里微酸,拍拍黄显俊的肩头:“你就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你还没有成亲呢,而我连儿子都有了,就是死了也算是留后了,你不一样,留在京城做你应该做的事,一旦我回不来了,就拿点银子给你表嫂和侄儿,别让他们靠着月例过日子。”

    这几年,沈彦青在黄家的花椒生意里入了股,他让黄显俊拿的银子,也就是他的股分。

    这话说得像遗言似的,黄显俊怔怔一刻,便落下泪来。

    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先是霍九,说是去养病,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然后是芦瑜,说走就走了,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现在西北在打仗,也不知那家伙能不能活着回来;现在表哥也要走了,也是去危险的地方。

    黄显俊抹了把眼泪,就开始从怀里掏东西,银票、金锭子,就连脖子上的羊脂玉挂件也摘下来,沈彦青连忙用扇子把这些盖住,小声道:“你疯了啊,财不露白,小心让人盯上。”

    “盯上就盯上吧,这些你都拿着,万一被人抓了,有银子总比没银子要好,银子多了还能买命,这个我比你有经验,我小时候让人绑过......”

    黄显俊絮絮叨叨,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来:“表哥,我记得你和霍轻舟同过窗吧,有一次在树人书院,我见过你和他在一起,我告诉你啊,他就干过绑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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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零章 出路

    霍轻舟不但干过绑人的事,他还杀过人。顶 点 X 23 U S

    京城里知道这件事的不多,黄显俊就是其中一个。

    小时候,霍九最喜欢听他说这些事了,他便四处打听,一来二去,就打听出一件事,霍轻舟杀过人,惹出官司,是苏浅给他上下打点的,出了这件事之后,霍轻舟就去了泰山书院。

    黄显俊是从济南侯的小儿子口中知道这件事的,他本来是想说给霍九听,可是不知为什么,霍九和霍轻舟成了好朋友,有几次,霍九为了和霍轻舟在一起,都爽了他们几个的约。

    于是他便没有把这事说出来,霍九那脾气,肯定会生气的。

    黄显俊也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霍轻舟目下无尘,除了霍九,根本看不上他们这些人,再说他们和霍轻舟原就是两个圈子里的,彼此没有往来,谁还记着这些事啊。

    刚才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被绑的事,顺便想起了霍轻舟。

    “是啊,那时太皇太后给庆王找伴读,除了苏浅,还有我和霍轻舟,霍轻舟年纪小,最是顽皮,在宫里没多久,就被师傅轰出来了,我和他也差不多,不过我不是被师傅轰出来的,我是自己不肯去的,最后就只留下苏浅一个人了。”

    也就是说,沈彦青和霍轻舟勉勉强强能算得上同过几天窗。

    “表哥,霍轻舟在江南啊,你忘了吗?我听人说,他在江南的名气大得很”,说到这里,黄显俊下意识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据说金陵君子议就是他牵的头。”

    沈彦青皱眉:“你的意思是让我到江南投奔他?我到哪里找他啊,再说我不是一个人过去,还有礼部和鸿胪寺的人,钦天监也会派人跟着,我想要一个人走开,也不行啊。”

    “我不是让你投奔他,我是说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你可以让他帮帮忙,再说你和他是同窗......”黄显俊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今天这是怎么了,那些陈年旧事全都想起来了。

    “我倒是差点忘了,展怀绑过霍轻舟,表哥,你还记得吗?当时还惊动了太皇太后。”

    怎么不记得,当然记得,那件事轰动了整个京城。

    展怀先是杀了郭咏,接着又绑架了霍轻舟,霍轻舟是霍江的儿子,霍江是做过阁老的人。

    当时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因为闽国公被人行刺,展怀心里不忿,报复到阁老们身上了。

    “那霍炎在江南岂非很危险?”沈彦青也想起了这件事,他还真是给忙糊涂了,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霍炎和展怀有旧仇,那么现在霍炎到了展忱眼皮子底下,还不知是生是死。

    兄弟二人刹时全都黑了脸。

    过了好一会儿,黄显俊才干笑:“没事没事,展怀和霍九是好兄弟,霍九和霍炎也是好兄弟......可惜霍九不在了。”

    若是在当年,沈彦青是反对黄显俊和霍九在一起的,在他看来,霍九小小年纪却很奸诈,黄显俊和霍九在一起会吃亏。

    可是现在过了多年,霍九早就死了,如果再说霍九不好,那就是对死人不敬。

    至于霍九和霍炎有交情的事,沈彦青也是知道的,那时他还很是不屑,觉得霍九真是个小人,谁得势就攀附谁。

    两人又是默然无语,黄显俊探头看向外面的街道。

    四方茶楼门前曾经多么热闹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现在一眼望到头,都没有几个人了。

    “咦,表哥,你快看,那是不是苏浅?”

    苏浅?

    沈彦青锁了眉头,也探头去看,就在窗子正对面的白记茶庄门口,一个穿着鸭卵青色直裰的青年正向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那青年冲他含笑点头。

    是苏浅,这真的是苏浅!

    沈彦青又惊又喜,庆王府出事后,苏浅就杳无音信,有人说他逃出京城了,也有人说是被定安伯府藏起来了。

    不过后来上面也没有给他定罪,若真是被定安伯府藏起来,也会找个名目让他出来见人的,但是苏浅却如一颗露珠似的,消失不见了。

    沈彦青和苏浅也算是从小的交情,当初他还派人寻找过苏浅,没想到现在他要离开京城了,竟然见到了苏浅。

    沈彦青没有迟疑,起身便往楼梯处走,黄显俊在后面叫住他:“表哥,你去哪儿?”

    “你也来,帮我打掩护。”沈彦青低声说道。

    黄显俊掏了一锭银子扔在桌上,刚走几步,又想起扇子下面还有东西,连忙撩了袍子,把那堆金玉之物兜起来,跟着沈彦青下楼去了。到了楼下,看到自己的随从,便把那些一股脑儿地倒给随从,追着沈彦青去了。

    苏浅看到他们出来,没有打招呼,自顾向前走去,两人便也一前一后在后面跟着。

    走过一条街,苏浅闪身进了一条小胡同,胡同口有个卖鱼的小摊子,一个女人正在给鱼开膛破肚,手法娴熟,周围几个正在等着买鱼的婆子,嘻嘻哈哈说着什么。

    苏浅没有停留,绕过正在聊天的婆子,走进了胡同,沈彦青和黄显俊也跟着进去,他们从那几个婆子身边经过时,听到婆子们“咦”了一声,有人道:“什么时候咱们这破胡同里也有公子哥儿过来了?”

    黄显俊这才想起,他和沈彦青衣著丽都,一看就是富贵公子,反倒是苏浅,虽是读书人打扮,却是一身布衣。

    那几个婆子并没对苏浅好奇,莫非苏浅平时就是住在这里的?

    黄显俊这样想着,脚下却没有停留,苏浅来到胡同的最后一家,敲敲门,一个老头探出身子,四下看了看,把门打开一条缝,示意让苏浅进去。

    苏浅转过身来,冲着他们歉意地笑笑,像是对带他们来这种寒酸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

    沈彦青和黄显俊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两人跟着苏浅也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院子不大,就是普通的百姓小院,院子里种着几株月季,红的粉的开得绚烂热闹。

    苏浅把他们让进屋,屋子里摆着半新不旧的八仙桌和太师椅,收拾得整齐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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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一章 小苏

    “抱歉,今时今日,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和你们见面了。”苏浅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哎呀,小苏,这两年你去哪儿了,急死我了,你该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吧,为何不和我们联系?定安伯府不管你吗?你家里呢,接济你了吗?”沈彦青连珠炮似的问道,在他看来,这种破院子一天也住不下去,苏浅可是连皇宫都待过的人啊,怎么受得了?

    苏浅含笑,目光落到黄显俊身上,微微颔首,他和黄显俊不熟悉,黄显俊年纪小,印像中这是霍九的玩伴。

    “小苏,这是我表弟,黄家的,黄大头,不是外人,你不用避讳。”沈彦青替黄显俊解释。

    好久没有人称呼他为“黄大头”了,黄显俊笑着抓抓脑袋,对苏浅道:“我见过您好多次,您可能对我没什么印像。”

    苏浅微笑,算是默认。

    他对沈彦青道:“说来话长,我一直都在京城,可是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并不方便出来,于是索性避世读书。”

    “读什么书,你又不考科举,若是你肯科举,说不定比霍炎还要早三年做上状元。”沈彦青大咧咧地说道,他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急着想听苏浅继续说下去,可又忍不住想要插嘴。

    苏浅显然不想多说自己的事,他目光温和地看着沈彦青,道:“你去无锡的事,我听说了。”

    沈彦青心里一阵难受,苏浅藏了两三年,听到他要去送死,便冒险出来见他。

    “小苏,这不挺好的,我临走前还能见你一面,就是以后生死永隔也值了。”

    “什么生死永隔?哪有那么凄惨,我是想问你,可否带我一起去江南。”苏浅笑着说道。

    “你要去江南?”话一出口,沈彦青就想起来了,苏浅的家在浙江嘉兴,苏浅是想回家了吧,以前是怕被锦衣卫的人抓到,现在兵荒马落,路上更不安全,便想和他一起走。

    “小苏,这没有什么不行的,就是我这一去是众矢之的,你和我同路,说不定更不安全。”沈彦青实话实说。

    “我知道,没有关系,最危险的时刻我也经历过了,这一次也不会难过庆王刚出事那时候。”苏浅诚恳地说道。

    沈彦青叹了口气,对苏浅道:“我是要与礼部、鸿胪寺和钦天监的人一起去,他们当中难免有认识你的,到时要委屈你扮做我的随从,我是宗室,虽与他们同行,却也不必理会他们,你注意着别和他们撞上就行了,不过真若是被他们认出来,我就硬说你不是,他们还能如何,难道还能把我也抓起来吗?那我正好不去了,到大牢里住着去。”

    苏浅笑了,对沈彦青道:“那就说定了,三天后我去镇国将军府找你。”

    从小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卖鱼的妇人还在杀鱼,旁边已经换了一拨买鱼的大婶,可是看到沈彦青和黄显俊,还是直勾勾地打量他们,把黄显俊都看得不好意思了。

    两人分别的时候,沈彦青对黄显俊道:“遇到小苏的事千万不要说出去,小苏也不容易。”

    黄显俊提醒道:“表哥,你是不是认为苏浅是要回家啊,可我觉得吧,苏浅不一定是回家,他去江南,要么是想转道安徽投奔庆王,要么就是要去找霍炎。”

    是吗?

    沈彦青一怔,这么说好像还真是啊。

    苏浅与庆王的关系那是不用说的,天下人都知道;而苏浅和霍炎也是朋友,苏浅和霍炎的交情,比和他要深厚,就像黄显俊所说,当年霍炎惹下人命官司,都是苏浅给他搞定的。

    不过,算了,已经说定了,不论苏浅是去投奔庆王还是去找霍炎,沈彦青都决定要帮他。

    自己一个就要去跳火海的人,能帮别人一点就帮一点,以后死了,苏浅说不定还会给他烧几张纸钱呢。

    送走沈彦青和黄显俊,苏浅走进厢房。

    符清在炕上盘膝而坐,见苏浅进来,问道:“我刚才看到镇国将军府的沈彦青,他来做什么,该不会也是你的人吧?”

    苏浅微笑,在符清对面坐下,道:“不是,他只是一个头脑简单,但是心地不坏的人,与我们的事无关,与你们的事也无关。”

    “呵,吓我一跳,我以为他也是你的人。”符清自嘲。

    苏浅笑了笑,忽然对符清道:“这个院子就给你住吧,不值几个钱,可是闹中取静,大隐隐于市,这是隐士住的风水宝地。”

    符清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道:“你什么意思,把这院子给我住?那你呢,回城外的道观吗?你让我住在这里,不怕我逃跑吗?”

    “当然是不怕啊,我只说让你住,可并没说让你儿子和你一起住。有他在我手里,你还能如何?再说,你现在的情况可还比不上我,你离开这院子,立刻就被人抓起来,无论是皇帝的人,还是你岳父的人,全都不会放过你,所以,除非你傻了,否则不会选择逃走。”

    苏浅的语气斯文而温柔,就像是好友之间的轻声细语,听在符清耳中,却如同掉进了深潭。

    “正堂究竟在哪里,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符清颤声说道。

    苏浅轻轻叹息:“我说过多少次了,他很好,至少比以前过的日子要好,比你给他安排去江西过的日子也好。以前你虽然每年都给他搬家,可是福润长公主一定知道他住在哪里,只要你不受岳父的摆布,福润长公主随时都能把你儿子掐死,对不对?”

    符清无语,这是真的,正堂长到八岁,连生人都没有见过,而他也早就明白了,福润之所以让他和阿茶生下正堂,并不是真心为了要给符家留条血脉,而是要用正堂来要协他。

    正堂是他的软肋。

    “你想把他送到江西,你以为到了江西就能安全了,可是你想过没有,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以后还能怎么样?谁能一直照顾他?乳娘吗?还是他的那两位庶出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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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二章 小心思

    “可是你为何要放了我?”符清问道。m.www.uu234.net

    苏浅笑了:“因为你在这盘大棋里只是一个小卒子,或许你还有事情瞒着我,但是无所谓了,我已经把你拔去了,对于蓝先生而言,你已是一颗弃子。与其杀了你,还不如让你苟且偷生,你虽然万般不是,可你却有一颗疼爱儿子的心。”

    “放过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儿子吧。”

    苏浅说完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符清才咬牙切齿地说道:“谁要谢你,你带走我儿子,让我们父子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还要谢你?”

    他不会逃跑,他哪里都不去,如果这里真如苏浅说的那般安全,那这里就真是一个隐居的好去处,他要留在这里,至少苏浅是知道他在这儿的,他要在这儿等着正堂,一天等不到,那就等一个月,一个月等不到,那就等一年、两年、十年。等到苏浅认为他不再会形成威胁,自是会把正堂送过来的。

    苏浅又不缺别人的儿子。

    符清忽然觉得,他的处境也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差。

    蓝先生的身份大白于天下,福润死了、史原抓了,悬在他头上的刀没有了,家里人虽然发配三千里,可是毕竟保住了性命,而他,还能躲在这里等着正堂。

    苏浅站在院子里,外面有人敲门,老者把门打开一条缝,先前在胡同口卖鱼的妇人从门缝里挤进来,手里拎着两条鲤鱼。

    妇人粗声大气地说道:“有两条鱼没有卖出去,三文钱都给你们了,成不?”

    苏浅点头,让老者给钱,他对妇人道:“我这里没人会烧鱼,还要劳烦大嫂帮我烧了,我再多给三文钱。”

    妇人显然很高兴,爽快地答应下来,便自来熟地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苏浅也跟着进去,厨房狭小,两个人转不开身,苏浅对妇人道:“姐,我和沈彦青说好了,三天后跟着他们一起去江南。”

    妇人就是花三娘,她把两条鱼放进盆子里,苦笑着道:“你真的决定了?去陕西不好吗?为何一定要去江南,我听说大爷虽然过了长江,可是太平会在江南闹得很凶,蓝先生的人就在江南呢。”

    苏浅道:“姐,你猜到我要去做什么了,对吗?”

    一滴珠泪滑落,花三娘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傻子啊,那多危险,比在京城还要危险啊,若是二爷和五爷不答应,我去求五夫人,五夫人一定不会让我们为难的,又不是非要让你去不可,你何苦啊。”

    苏浅轻拍着花三娘的背心,就像小时候一样。

    “姐,你们是查子,而我是细作,我从很小时就已经是了,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也只干了这一件事,你说让我别做了,半途而废,我也不甘心啊,这件事上没有人能比我更适合,从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安排的,姐,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花三娘泣不成声,她拉着苏浅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我去和五夫人说,我不去找她了,我也去江南。”

    “不行啊,姐,他们见过你,你不能过去,那样太危险了,而且那种情况下,你也不可能再乔装成普通妇人,他们可不是史家兄弟,没有那么好糊弄,我说过,除了我,没有人更合适了。你还记得叶子吧,她吃了多少苦才能接近庆王的,即使如此,庆王也只是把她当成一把刀,却不会完全信任她。所以,姐,你走吧,回五夫人身边,保护她,跟着她,就像以前一样,她走到哪里都带着你,多好。”

    是啊,像以前一样,那里这世上还没有五夫人,只有那个精灵古怪的霍九。

    “那你答应姐,到了江南如果有危险不要硬撑,去找小霍大人,五夫人和他最是亲厚,他身边绝对是最安全的,你和他素有交情,他若是知道你在为五夫人做事,一定会很高兴。”

    “嗯,好,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记住,这边的事情一了,你就立刻回西北,如果走不了,你就暂时跟在霍大娘子身边,我知道五夫人派了很多人过来保护霍大娘子。”

    姐弟二人全都知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自从那年在福建分开,二十年了,他们也只是在京城有过短暂相聚。

    他们不是亲生姐弟,但却血浓于水。

    “阿浅,你是好孩子,祖母泉下有知,看到你这么忠义,一定会欣慰的。”花三娘可不想让他这么忠义,她只要让自己的弟弟平平安安。

    苏浅从脖子上摘下那只小猴子:“姐,这是五夫人给你傍身的,我要走了,带着它也没有用,你拿着,以后或许会用到。”

    “你都说了,让我和霍大娘子在一起,我还用这个做什么,我用不着了,还是你带着吧,霍家商队已经改道,但是江南那边还是照常的,必要时你跟着他们,或许也能躲过一劫。”

    花三娘说完,重又把小猴子给苏浅戴上,柔声道:“傻孩子,你也早就知道她是女娃娃吧,你想要给她出力,可又不想面对她,姐早该看出来了,那时你就喜欢找她说话,有事没事也要和她说上几句,你啊,行了,姐知道了,你喜欢大眼睛、开朗活泼、聪明伶俐,像男孩一样洒脱的小姑娘,姐会给你留意的,总会有一个人,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方,让你遇到她,认识她。”

    苏浅噗的笑了:“姐,你在说些什么啊,好好好,我承认我是喜欢这个类型的姑娘,你回陕西后,记着帮我留意着,如果真让你遇到,就看好了,别让其他人抢先认识她,否则我不知还要再等多久,才能遇到下一个。”

    “好,一言为定,你都二十多了,姐想喝杯弟媳茶已经等了很久了,你可不能食言,早点从江南回来,别不好意思,你的那点小心思,人家不知道,姐也不会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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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三章 言尽

    三天后,苏浅跟随沈彦青一行离开了京城,千面和千声扮成南下求生的行路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m.www.uu234.net

    值得一提的是,沈彦青离京之前,曾经求见明和帝,依例向天子辞行。

    可是明和帝却没有见他,只是打发耿小贵赏给沈彦青一枚大相国寺开光的平安牌。

    沈彦青气极,刚出京城就把那牌子扔河沟里了。

    苏浅笑问:“那可是御赐的,你就这么扔了?”

    “什么御赐,这破牌子大相国寺外面的小摊上,十文钱能买五个,对,六个,五送一。再说谁敢说牌子是我扔的?被贼人偷了不行吗?”沈彦青没好气地道。

    苏浅哈哈大笑。

    城外的小田庄里,二太太正在学着做针线,针脚歪歪扭扭,偏她又是个讲究的人,于是一块布缝了拆、拆了缝,花三娘在一旁看着直咂舌:“我看啊,您再缝下去,这布就要不得了,变筛子了,都是针眼。”

    二太太赧然,可还是认认真真地缝了拆、拆了缝。

    花三娘叹了口气:“那孩子总是要回到他爹身边的,你这么疼他做什么,居然还要学着给他做衣裳。”

    二太太道:“我知道他会走的,小孩子当然是要和亲人在一起才会开心,可是我能照顾他这些日子,便是与他有缘,我给他做件衣裳,也是应该的。”

    “不过你放心吧,几个月内,他是不会走的,你还能多照看他些日子。”花三娘笑道。

    “真的吗?我听你那么说,还以为他明天就要走了呢。”二太太笑了,是真的欢喜,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花三娘想,二太太是真的很寂寞吧,不过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孩子,跟着她多住些日子,就能让她这样满足。

    “不过我要走了,我不能总在这里陪着你,我在京城的差事做完了,就要离开了,以后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会有人接替我照顾你,但是也只是送米送菜的照顾,不能像我这样,来照顾你的人只是下人,是真的下人,不是我这样的,你明白吗?”

    “明白,挺好的,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我。”二太太微笑,目光里透着真诚。

    花三娘心里有些不忍,她不知道二太太独自住在这里会怎样,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让她衣食无忧。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五夫人让她救下二太太,也只是给二太太一条生路,但是二太太除了这里却无处可去。

    展家一定是不能接受吧,否则五夫人早就让人把二太太接走了,要么去福建要么去西安,那里都有展家的人,也不用让二太太住在五夫人的庄子里。

    五夫人说,能帮她的就只有这么多,余下的要靠她自己了。

    五夫人能给二太太的是活下来的机会,至于怎么活,活得如何,谁也帮不上她,她想活得好,那就自然能往好里活,如果她不想活得好,那么有一百种死法,她自己随便选一种就能如愿以偿再死一回。

    “五夫人让我留给你一些钱,省着花能用一辈子。但是五夫人也说了,这个地方如果你想住,也能住一辈子,她会让人照顾你,管你吃穿,不会让你受苦,可若是你想离开,她也不留你。”

    “路由你自己来选,怎么走也是由你自己来决定,这个世界很大很大,比无数个京城还要大,正是数以万计的紫禁城比不上的,如果你想出去走走、看看,一定能看到以前没有看过的新鲜东西。”

    “前面那些话是五夫人对你说的,后面的是我想告诉你的。我和你不一样,和五夫人也不一样,你们都是含着玉匙出生,而我生下来就是要提着脑袋做事的,所以我知道,人生在世就要抓住一切机会,没有机会也要给自己创造机会,否则好事哪能轮得上你呢,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他们天生就很幸运,天生就讨人喜欢,老天爷喜欢他们,就会给他们多一些机会,比如说五夫人,乍看上去那可是苦如黄连的命运,可是她性格好啊,讨人喜欢啊,就算女扮男装,也会遇到个展五将军宁可挨军棍也要跑到杭州只为见她一面。”

    “可是也有人就没有她这么幸运,比如说像我,三十来岁了也没有遇到过一个自己看着可心可意的男人,可这又如何呢?没关系,将来到了军营里,有的是还打着光棍的大老爷们等着让我遇到,这就是我的机会,只要我想嫁,总还是能嫁出去的。”

    “所以啊,其实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每个人都有机会,只是有的人来得早,有的人来得晚,有的人机会多些,有的人机会少些,但是多多少少都会有,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比如把你关在一间屋子里,你说这屋子没有窗户,看不到阳光,我给你一把锤子,你觉得关在黑屋子里没有希望,那锤子可以用来砸烂自己的脑袋,一了百了,死了就不用住在黑屋子里了,多好。”

    “可是同一把锤子,你还可以在屋子的墙上砸出一个窗子,如果你高兴,还可以把所有的墙壁都砸出窗子,瞧瞧,阳光可以透进来,你就不是住在黑屋子里了。”

    “都是锤子,可以让你寻死,也可以给你砸出一片生机来。”

    “我说的明白吧,其实这是我祖母对我说的,今天我再告诉你,你想听也罢,不想听也罢,我也就只能说这么多了。”

    花三娘说完就走了,她给二太太留下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这是霍柔风让她给的,五百两,不置房不置地,足够普通人家用一辈子了。

    花三娘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符正堂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比起刚送过来时,小家伙胖了,脸蛋红彤彤的,身上带着阳光的味道。

    花三娘摸摸他的小脑袋,二太太把这个孩子照顾得真好。

    屋外阳光明亮,花三娘眯起眼睛,她又回头看一眼阳光下的那几间小屋,言尽于此了,是拿锤子自尽还是砸出一道窗子来,就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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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介绍:
归去来兮,已是百年身,母亲和她用鲜血染成的历史,都已不复存在。霍九:小爷我雌雄莫辨,可却腰缠万贯,翻云覆雨我来,冲锋陷阵你去。嗨,那少年,我说的就是你了!归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归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归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