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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归朝txt下载     归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五四章 劫数

    如闽国公所想,明和帝此时已经火冒三丈。顶 点 X 23 U S

    兵部的折子自是不会详细说明防风的事情,只是说太医院派去的医工不能胜任,就连常见的风寒也无法治愈,以至于受风寒的兵士已由初时的三成发展到四成。

    风寒虽非无法治愈的恶疾,但是传染迅速,患者四肢无力,晕沉嗜睡,别说打仗了,就连行军都是不可。

    当然,兵部想要解决问题并非没有办法,只要说服闽国公从山东调兵便可了,可是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送到福建,却如石沉大海。

    早些年,兵部还能在山东和浙江的卫所中安置官吏,可是多年前,展怀在宁波闹得鸡飞狗跳,展家不惜牺牲一个侄女婿,趁此机会整肃各大卫所,无论是太后的人,还是皇帝的人,再或者是兵部正常任命的人,只要不是展家的亲信,全部以这样或那样的名义肃清得干干净净。

    如今,无论要在山东哪个卫所调兵,没有闽国公的命令,连一兵一卒也调不出来。

    无论是大批兵士生病的事,还是山东无法调兵的事,都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而是多少年里累积而成,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不是他们兵部的事。

    可是明和帝刚刚登基,好大喜功,若是告诉他从山东调不出兵来,明和帝不会听原因,只会认为是兵部的人办事不利,说不定还要治罪。

    当务之急,还不如把责任推到太医院头上。

    太医院自是不肯白白吃个哑巴亏,打听出当初烧毁防风药田并且灭了药商满门的便是锦衣卫,于是一道折子递上来,将太医院治病不利的责任推到了锦衣卫头上。

    这一次恰好正对了明和帝的胃口,赫刚在金陵抓捕了大批读书人,引起朝野上下的不满,虽然后来全都释放出来,但是有两个因为受刑不支而死,如今京城里但凡与江南四大书院有关系的官员,隔三差五就要上折子为死去的学子鸣冤,就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泰山书院也不再观望,上个月请了这一代的衍圣公求见皇帝,满朝文官,皆自认是孔圣门徒,此番泰山书院的做法,就连袖手旁观的人也坐不住了,一道道折子如雪片飞来,一筐一筐抬进文华殿,再从文华殿一筐筐抬进御书房。

    这些折子俱是弹赅锦衣卫和赫刚的,明和帝巴不得这样的弹赅越多越好,因此他非但不制止,反而私底下还有鼓励的言语传出来。

    现在太医院弹赅锦衣卫,便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在明和帝对赫刚的最后一丝忌惮上。

    赫刚的人还在金陵,明和帝便盘算着要给赫刚治个什么罪了。

    勤政殿里的消息源源不断送进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冷笑道:“当年下令中断展家药材的是先帝,锦衣卫不过就是个跑腿办事的,怎么的,现在就要把防碍军务的大帽子借机压到锦衣卫头上了,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自太祖时起,锦衣卫就是皇帝手中的刀,可是谁能想到,到了明和帝这一代,竟然要自己折断这把刀了。

    说来说去,还是明和帝这个龙椅坐得不够理直气壮。

    太皇太后对欧阳嬷嬷道:“就说哀家身体不适,请皇帝过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派去的人才回来:“万岁身边的常公公说了,万岁还要批阅奏折,要晚些时候过来。”

    晚些时候过来,那就是不来了。

    太皇太后冷笑,好啊,你是真的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她对欧阳嬷嬷道:“去请次辅大人连同两位阁老大人过来。”

    次辅是太皇太后的人,她所说的两位阁老大人,便是内阁中另外两位她的人。

    虽然太皇太后是女子,但是她曾经执政,因此慈宁宫从来没有男女之防,太皇太后也不是第一次在此处召见朝臣。

    明和帝却是在次辅三人离开慈宁宫之后,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他大怒,太皇太后居然在后宫之中召见臣子,这压根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常小贵立刻劝慰:“万岁您可不要气到龙体啊,这事在先帝那会儿就是明着的,就是宗人府也不能说什么啊。”

    宗人府,对啊,还有宗人府。

    明和帝立刻让人去请寿王。寿王被闲置一阵子了,门庭也渐渐冷落,此时正是心烦的时候,见宫里来人请他,他便匆匆忙忙过来。

    明和帝便向他说起太皇太后又想要架空自己,笼络朝臣的事,寿王暗暗吃惊,这也是他防着的,之前太皇太后故意让明和帝铸成大错,若不是明和帝苦苦相求,那次可能就要夺权了,此次因为锦衣卫的事,显然太皇太后又要蠢蠢欲动了。

    朝政万万不可再次落入妇人之手了。

    他问明和帝:“万岁想要如何去做?老臣定当万死不辞。”

    其实这话也就是说说,小皇帝是个什么性子,寿王心里有数,他可不指望小皇帝有什么好主意。

    可是明和帝却早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他平静地说道:“朕想请皇祖母与父皇早日母子团聚。”

    噗通一声,原本垂手而立的寿王双腿一软,毫无仪态地坐到了地上。

    “哎哟,我的王爷啊,让奴婢把您扶起来吧,您老没摔着吧。”常小贵眼明手快,双手将寿王扶起。

    寿王一头冷汗,忙不迭地道:“万岁,此事万万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明和帝霍的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寿王面前,一把揪住寿王的衣领,脸上再无当初的凄惶无依,他恶狠狠地道:“朕既然把话告诉你了,你便别想脱身,朕知道你是废物,此事不用你来下手,你只需在那老虔婆死后,一口咬定她是病死便可,再有,也让那些皇亲国戚们把嘴巴都给朕闭上!”

    寿王四肢冰凉,他原以为当年老寿王被先帝活活气死已是寿王府的劫数,现在看来,那还远远不够,而现在才是真正的劫数。

    或者,从他当初决定辅佐太子,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王皇后身上时,这场劫难便已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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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五章 薨天

    欧阳氏曾是前朝有名的诗礼之家,可惜到了本朝,不但再无子孙入仕为官,部分旁支甚至败落到朝不保夕。m.www.uu234.net

    欧阳嬷嬷便是出自欧阳氏的旁支,她十二岁进宫,因为她出自欧阳氏,识文断字,便被安排在尚仪局,服侍司籍女官。她虽然年少,但是家道中落后饱经人间冷暖,比起同龄小宫女,更加老实持重,甚得司籍器重。五年后,司籍出宫,临走之前向尚宫举荐了她。

    待到欧阳嬷嬷坐到司籍位子上时,恰好遇到了好机会。当时还是皇后的太皇太后时常帮助皇帝批阅奏章,便让尚仪局挑选一名精通典籍、文笔工整的女官,尚仪局尚宫便推荐了时任司籍的欧阳嬷嬷。

    也就是这个机会,欧阳嬷嬷便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后来她到了出宫的年纪,太皇太后舍不得她出宫,先帝登基后,太皇太后住进了慈宁宫,让她做了慈宁宫主管,尚宫是正五品,欧阳嬷嬷却是正四品,比尚宫还要高出一级。

    这些年来,欧阳嬷嬷亦不负太皇太后的恩典,倾尽所有心力为太皇太后做事。

    她十二岁进宫,父母早已与她阴阳永隔。有一次太皇太后问她可还有亲人,欧阳嬷嬷言道她有一兄一弟,当年她进宫时小弟只有三岁,她最不放心的也是小弟。

    太皇太后让人去查,欧阳嬷嬷的兄长已经死去贫病,她的小弟侥幸活了下来。

    欧阳嬷嬷对这个唯一的弟弟非常好,这些年她得到的赏赐几乎都给了弟弟,还帮弟弟在京城里开了三间铺子。

    这三间铺子都是做的针线生意,在京城里并不起眼,大户人家也鲜少光顾,一个月里倒有十来天是不营业的。可是实际上,这三间铺子上面连着的是针工局,除了给针工局做宫中所需的门帘帐子,也接官服补子之类的活计。

    生意虽然不多,但是每一笔都是稳稳当当,油水丰厚。

    欧阳嬷嬷的弟弟为了感激姐姐,将自己的次子给了欧阳嬷嬷,虽然名义上还是侄子,可是这孩子私底下却是称呼欧阳嬷嬷为娘亲的。

    欧阳嬷嬷对这个侄子非常疼爱,时常对人夸奖他,并且托了关系,将他送进了国子监。

    可是就在几天前,听闻衍圣公面圣痛斥锦衣卫在金陵的恶行,国子监的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便扯了条幅跑到街上,请求圣上惩治锦衣卫指挥使赫刚。

    这些孩子当中便有欧阳嬷嬷的侄儿欧阳纯。

    衍圣公面圣,那是行圣人之礼;朝臣上折子,那是行清正之事,可是一群毛孩子上街拉条幅,那就是胡闹,是聚众闹事了。

    五城兵马司出动把这群孩子全都抓了起来,并且通知了各自的家里,不到一天,这些人家要么托关系,要么使银子,便把各自的孩子全都领回去了。

    能进国子监的,家里或大或小都有些门第,五城兵马司自是不会难为他们,也不过就是吓吓这些孩子,免得他们惹出更大的事非。

    可是有一个人却没让家里人领走,那就是欧阳纯。

    这些孩子被抓进来以后,按例都要搜身,避免他们身上藏有兵刃。

    欧阳家来领人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按理说若只是小孩子们凑在一起胡闹,那倒是也没有什么,谁家没有孩子,谁家孩子不淘气啊,可是......”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假笑忽然收起,厉声说道:“可是谁家的孩子也没有胆大到非议圣上,妄论朝政!”

    说着,他便把一张纸拍到欧阳家来人面前,来人没有看清楚上面的字,但是血红的指印却赫然在目,想来欧阳纯是已经签字画押了。

    欧阳嬷嬷得到消息时,已是次日,但是这消息却不是从宫外得来的,而是常小贵悄悄告诉她的。

    常小贵如今是明和帝身边的大红人,年纪虽小,可是自幼便在宫里,早已是个老油条了。

    当太监当到他这份上,是不会随口胡言的。

    欧阳嬷嬷知道他或许会夸大其辞,但是事情肯定是出了。

    让欧阳嬷嬷担忧的不是出了这件事,而是这件事是从常小贵口中说出来的。

    常小贵叹了口气,道:“嬷嬷啊,你说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非要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呢,皇上可正在气头上呢。”

    欧阳嬷嬷的心沉了下去,可不是嘛,骂赫刚无所谓,反正皇帝也不待见他,可是骂皇帝可就是大事了。

    欧阳嬷嬷在宫里多年,一看今天的阵式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沉声问道:“什么条件?”

    常小贵嘻嘻一笑:“嬷嬷可是宫里难得的明白人呐,瞧瞧,都没用万岁爷请您过去呢,您就都懂了。可不是我吓您,即使不会抄家灭门,您侄儿的一条小命可也不保了。”

    欧阳嬷嬷强忍着怒气,问道:“如果让我对不起太皇太后,我决对不会答应。”

    常小贵脸上的笑容攸地不见了,他冷冷地道:“那您就等着您侄儿的死讯吧,可是说好了,宫里可是不能烧纸拜祭,您是宫里老人儿了,这个规矩您比我要懂。”

    说完,常小贵一甩拂尘,转身离去。

    次日便是宫里每三个月一次的会亲日。所谓会亲日,也就宫里有身份的嬷嬷太监们,能够与宫外的亲人们见上一面。

    欧阳嬷嬷见到了自己的弟弟,才三个月没见,弟弟的头发都白了一半,他哆哆嗦嗦拿出一个匣子,里面是半根手指。

    手指上有个书茧,正是欧阳纯的。

    欧阳嬷嬷道:“别急,我去求太皇太后,一定有办法。”

    弟弟噗通就给她跪下来,哭着说:“不止是纯儿被抓了,昨天夜里,您大侄儿也被人抓走了,抓人的说了,若是您不肯答应,便两个全都杀了,姐啊,我可求您了,我就有这两个儿子啊。”

    欧阳纯是给关在五城兵马司,可是长子欧阳明却下落不明,不知是被关在哪儿。

    欧阳嬷嬷回到慈宁宫,几次想把这件事告诉太皇太后,可还是忍下来了。这事是冲着她来的,只要太皇太后插手,欧阳纯的性命或许能保住,可是欧阳明是死定了。

    最终,她还是去找了常小贵。

    五天后,太皇太后咯血而死!

    欧阳嬷嬷得知太皇太后薨天的消息后,一条白绫悬梁自尽,追随太皇太后而去。

    明和帝伤心之余,下令慈宁宫所有人为太皇太后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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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六章 过闻

    远在西北随云岭的军营里,展愉把刚刚从鸽子腿上取下的纸卷看完,扔进火盆里,看着纸上的字迹渐渐被火舌吞没,他叫过一旁的随从,道:“五夫人不是收养了一批孤儿吗?挑个人品纯正的,改姓常吧。”

    随从怔了怔,小声提醒:“五夫人收养的孤儿都是女孩子。”

    展愉皱眉:“女孩子又如何了?女孩子就不能顶门立户了?”

    “二爷您说的都对,可是常小贵怕是不会这样想,他一个从小就被送进宫里的无根之人,哪能有您这般的见识。”

    展愉想想也是,当年他陆续送了十多个孩子进宫,活下来的只有几个,其中只有常小贵和小安子顺利进入到明和帝身边,可惜小安子还是被活活冻死了,好在常小贵是个能干的,对了明和帝的脾气。

    对于一个无父母兄弟的内侍而言,与其给他永远没有机会使用的万贯家财,不如给他一个儿子,逢年过节能给他在灵前祭拜的儿子。

    “那就在军中找一个吧,找个年纪小的,找好后带来给我看看。”展愉说道。

    这时,有小兵进来,禀道:“二爷,女营的张总旗在外面求见。”

    来人是张静,她刚刚升任总旗。

    和其他查子不同,张静做查子并非世代相传,她是陕西汉中人氏,十几岁时被贼人抢掠,辗转卖到浙江,她趁人不备,摔破饭碗,用碎片刺死了看管她的贼人,其他贼人闻声赶来,她仓惶逃进一艘大船上躲了起来,却不知那不是普通的船,而是几个查子执行任务租下的船,她刚一上船,这些人便察觉了,待到船开了,便不动声色地制住了她。

    张静小小年纪,出手就能杀人,因此她的性格并不符合展家挑选查子的要求,但是也正因此,她有太多棱角,反而看上去不像查子,于是她便被破格送进了查子营,五年后,她被派往浙江,后来又从浙江去了北直隶。

    营救吴家女儿后,她与一批查子来到西北,由于她能说一口地道的陕西方言,展怀让她留在西安。

    也正是由于她的情报,霍柔风才抓住了翠娘子和小渊,知晓了顺王和庆王的秘密。

    她在西安的任务完成后,便悄悄回到京城,化身张仙姑,行走于宗室营各家的后宅之中。

    此次,她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她也因为露面太多,不适合继续做查子,按照先例,像她这样的人会调回福建,在查子营里做教习官,培养新查子。

    但是她深知做查子的辛苦,不想让自己的后代继续做查子,便向展愉提出想要从军的要求,展愉答应了,张静如愿以偿回到自己的家乡陕西,做了霍柔风麾下的女官。

    自从来了随云岭,张静还是第一次来见展愉。

    这也是她们这些人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不是有要事,是不会相互联系的。

    展愉见到了一身戎装的张静。

    张静对展愉道:“二爷,我刚刚记起一件事来,当时也没有仔细查看,现在想起来了,觉得还是要告诉您。”

    “何事?”

    “属下当初受王妃相邀,去江陵郡王府上时,偶然见到福润长公主府里的女官与庆王府的郭侧妃在一株古槐后面说话,只是因为那是庆王府的人,属下才会多看了几眼,且那名女官下巴上有颗黑痣,之前我便见她跟在福润长公主身边,因此便一眼认出来了。其实当时女眷们三五成群都在园子里看花赏景,那女官和郭侧妃说话并不稀奇,可是她们发现我看过来,竟然连忙走开了,后来郭侧妃还提前离去。属下当时的任务并不是这两府里的,因此也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昨天见到营里新来的女兵下巴上有颗黑痣,便想起以前也见过下巴上有痣的人,这才记起这件事来。”

    展愉点头,让她退下,叮嘱她以后再想起什么,便来告诉他。

    张静走后,展愉在屋里踱来踱去。

    福润长公主,便是顺王之女!

    顺王“死”时,还不到三十岁,膝下两女,当时的太后怜她们父母双亡,便都被封为公主,后来先帝继位,她们又被封为长公主,这也是亲王嫡女中的头一份。

    可惜福泽长公主早亡,双十年华便去世了,如今顺王的后代就只余下福润长公主。

    福润长公主的生母,亦就是当年的顺王妃,便是郭家女儿。

    芳仪长公主身边的郭玉龄是顺王妃的娘家侄女,郭家是书香门第,郭玉龄很小的时候被挑中做了公主伴读,公主出嫁后,她便做了公主府的女官,后来到了年纪,芳仪长公主给她去了宫籍,随时可以回家嫁人。

    庆王是亲王,他的侧妃虽是妾室,但所出子女也是能上玉牒的,他的两名侧妃均是出自世家大族,这位郭侧妃便也是,她与郭玉龄是隔着房头的从姐妹。

    按理,福润长公主和郭侧妃是亲戚,她府里的女官和郭侧妃说话,这没有什么不能见光的,即使是东家长西家短,那也是亲戚之间的事。

    可是她们发现被人看到,却立刻避开了。

    她们不是查子,只是寻常妇人,无法做到不动声色,风吹草动就会惊慌失措,这也是说的过去的。

    但是究竟是什么事,会让她们这般惊慌呢?

    如果她们两个人背后都与顺王有关系,展愉是懒理这些妇人之间的事,可是她们一个连着顺王,一个连着庆王,这件事就不简单了。

    展愉发现他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

    当时霍柔风从小渊口中挖出庆王是顺王之子,又得出太平会老主人便是顺王之后,便曾通知了展愉。

    展愉在京中多年,自是知道福润长公主府上事情的。福润长公主的公爹符少极曾做过国子监祭酒,后来死在任上,他的仕途乏善可陈,符家祖上做过商户,符少极是族中唯一的读书人,第一位进士,可想而知,符家算不上世家,也没有底蕴。倒是符少极的独子符清生得貌比潘安,有玉郎之称,又写得一手好诗词,私下里和京城里的名伎们纠缠不清,也不知怎么的,他的名字传到当时的太后耳中,赞他才貌双绝,而福润长公主当时年方十五,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见了符清后便心生爱慕,不久便下嫁于他。

    可惜符清尚主后毫无收敛,福润长公主空有个公主的名头,却无父兄撑腰,又不能因为这种事闹到太后面前,只能隐忍,好在符清虽然风(防)流,对她倒也疼爱,只是他别无才干,又喜欢为青(防)楼女子写诗,京城里的才子们不屑于他,渐渐的,他也淡出了文人圈子。

    如今无论是长公主府,还是符家,都是门庭冷落,虽然明知福润长公主是顺王的女儿,可是展愉却没有让人盯着。

    现在看来,展愉可能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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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七章 心痛

    展愉是个做事低调稳妥的人,他发现自己的疏漏,立刻便着手去办。

    虽然他已经离开了京城,但是京城里还留了两名查子,这两个人身份隐密,除了展愉,京城中再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

    十天后,京城里传来了消息。

    与符清来往甚密的一名歌伎去年从良,其夫君醉酒后道出,那名歌伎嫁给他时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珍宝居上个月得了一方天石砚,标价三千两,后来据说是被扬州来的豪客买去,但是经查实,买下天石砚的并非扬州客人,而是符清。

    自从符少极死后,符家已在官场上消声匿迹,符清做了驸马后从未领过差事,手中只有五间经营不善的铺子,去年只有三百两的进帐;福润长公主虽有产业,可每年也只有二三千两的收入,除了维持公主府的排场,也所余无多。

    据查,符清是珍宝居的常客,每年在珍宝居的消费不下万两,否则珍宝居也不会为他隐瞒。

    展愉看完这些情报沉吟不语,一个眠花宿柳的人,却与相好的歌伎清清白白,本应手头拮据的人,却能一掷千金。

    展愉思忖片刻,便给福建写了一封信。即使不用飞鸽传书,展家也有自己的送信渠道。

    不久,展愉便收到福建的回信,按他的计划,已有两名查子从金陵动身,去了京城。

    但是展愉还是心有愧疚,这是他的疏忽,以他的经验,原本是不应该有这样的疏忽的。

    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忽然发现,其实这些年来,他对京城里的各个公主府都不了解。

    为何会如此呢?

    或许是因为那些长公主、公主们都是芳仪长公主的座上宾,他偶尔也会遇到她们,就是因为熟悉,所以才会疏忽。

    人往往洞悉一切,却会疏忽了自己身边的人。

    就像他,他知道五弟媳霍柔风长在江南,却喜欢吃西北吃食,可是却想不起来芳仪爱吃什么。

    五弟媳的喜好是司空大娘说的,那时她常去国公府,司空大娘除了做自己拿手的福建小吃,也会按照展怀交待的,到街上去买羊肉包子。

    可是芳仪从未告诉过他,她喜欢吃什么。

    每次和他一起用膳,满桌子都是福建口味的菜肴,那都是为他准备的。

    他和她成亲十几年,他却连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展愉站起身来,走出屋子,不远处是个小校场,他常常到那里去散步。

    他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郁闷,便决定去走一走。

    这时,他看到一个小女兵正在校场上跑步,那小女兵跑得满头大汗,从他身边跑过时,喘着气问他:“大叔,你也挨罚呢?”

    大叔?

    展愉失笑,可不是嘛,他已经到了做大叔的年纪。

    他也紧跑几步,和小女兵并肩跑着,问道:“你是哪个营的,被罚跑圈了?”

    小女兵道:“我是管兵器的,厉害不,全营的兵器都是从我这里领呢。嘿嘿,今天收兵器时,我少收了一箱子,被蓝长官发现了,她罚我呢。”

    展愉皱眉,小女兵说话的口音很是古怪,他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懂,居然不像是汉人。

    再仔细看小女兵的相貌,雪肤红颜,竟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只是在他看来过于艳丽了。

    “你不是汉人?”展愉警觉起来,军营里怎么会有个这样的人,看她的相貌,倒像是鞑剌中个别部落的人。

    “我娘是汉人,所以我是一半的汉人,我叫谢小笨,大叔,你叫啥?”小女兵就是其其格,她很喜欢别人叫她谢小笨。

    姓谢的?

    “你见过五夫人吗?”展愉问道。

    “五夫人啊,那是九娘子姐姐,她是我姐姐。”

    话音刚落,其其格就停下脚步,四下看看,竖起一根手指,对展愉道:“嘘,你要保密啊,让别人听到,就不让我留在这里了。”

    其实这是霍柔风吓唬她的,当然不会让她留下,只是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与自己的关系,处处照顾她,反而对她没有好处。

    只是她性格单纯,信以为真了。

    展愉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孩子很有趣,便问道:“你几岁了?”

    “我快十六了,我是大姑娘了,大叔,你有女儿吗?”

    女儿啊,展愉心头一顿,十几年来,他留宿在公主府的时候并不多,他也曾经想过若是与芳仪生上一男半女,便会让皇室对他减少戒心,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那样做。

    “我没有儿女。”展愉说道。

    “我阿布说他喜欢我额吉,所以就和额吉生下了我,大叔你一定不喜欢你妻子,所以才没有儿女吧。”

    展愉知道,阿布是父亲的意思,额吉则是母亲。

    中原女子是万万不会说出这番话的,但是长在草原上的鞑剌姑娘却说得很自然。

    展愉苦笑,别看这小姑娘傻乎乎的,可是却一语中的。

    “你阿布很喜欢你额吉吗?”他问道。

    “是啊,我阿布说额吉是上天赐给他的,是仙女。阿布说就是草原上的草都没了,就是河里的水都干了,他也不会舍弃我额吉,我长大了会像鹰一样展翅高飞,可额吉却只有他,他要永远保护我额吉。”

    说完,谢小笨就伸平双臂,想像着自己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鹰,欢快地跑远了。

    展愉望着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涩。

    回到屋里,他把京城里的事写信告知了展怀,次日展怀便收到了他的信,他去找霍柔风时,见张亭正从书房里出来。

    他便打趣地问霍柔风:“张亭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你怎么还要支使他?”

    霍柔风笑道:“我有那么不尽人情吗?这些日子,我也只交给他一个差事,就是盯着西街的一个女子而已。”

    刚才张亭来告诉她,他终于看到那女子出门了,只是却戴着帷帽。

    或许是紧邻九边的原因,西安城里的大家闺秀们平素出门鲜少有人会戴帷帽,更别说小家碧玉了。

    因此,这个女子戴帷帽出门便很引人注目了。

    张亭临走时还说了一句:“五夫人,不知为何,我觉得那女子的身形似曾相识,可是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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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八章 操心

    此处是外书房,没有地龙,但是放置了三个火盆,展怀进门便觉得热气扑面而来。www.uu234.net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常年习武,和刚出月子的霍柔风自是不同,这会儿在屋里小坐,额头便冒出汗来。

    他笑着说道:“什么女子能让我家小九这般费心思啊,索性我派人把她抓来,给你看个究竟可好?”

    霍柔风一边展开他带来的信函,一边摇头:“不好不好,她立下汗马功劳,如今隐居在此,我岂能对她不敬?”

    你派人像小偷似的盯着人家,难道这就不是不敬了?展怀扬扬眉毛,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自家媳妇的好奇心而已,倒也没有不对,谁能没有好奇心呢。

    展将军迅速地为自家媳妇找到了理由,但好整以暇地看着霍柔风的侧影。霍柔风已经褪去了青涩,五官舒朗,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配上斜飞入鬓的蛾眉,明艳中透着女子少有的英气,如同一株红梅,即使是在群芳争艳的百花园中,也能独领风骚引人注目。

    展怀凝视着霍柔风,越看心里越是欢喜,忍不住凑过去,双唇眼看就要落到霍柔风的脸上,却被她扬起信纸隔开了。

    “你说,二哥留在京城的会是什么人?”

    展怀的目光撞上霍柔风闪闪发光的眸子,就明白了,自家媳妇好奇心又在作怪,连他也要靠边站了。

    他不死心地捏捏霍柔风吹弹可破的脸蛋,感觉这脸蛋比起今天早上的手感更好了。

    “肯定是从来没有动用过的人,以二哥的谨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但凡是用过人,全部撤离京城了,又怎会还留下两个。”

    虽然从未参于过查子营的事,但是展怀自幼耳熏目染,多多少少对查子的管理也了解一二。

    “仅是玉净寺的那一次,便有十多名查子撤离京城,后来皇后下毒的事,又有查子离开,这也只是我所知晓的,我不知晓的还不知道有过多少人,二哥在京城多年,做过那么多的事,可是却唯独没有动用过这两个人,我猜这两人对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展怀没有猜错,霍柔风此时心中的好奇之火熊熊燃烧,她觉得她两辈子加起来,也不可能成为像展愉那样的人。

    他独自一人在京城做人质,周围有很多查子都是自己人,他却能忍住不与他们联系,他是怎么做到的?

    霍柔风觉得她和展怀都无法做到,他们两人都是难以忍受孤独的人。

    她伸出双臂抱住展怀,把下巴抵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霍柔风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展怀吓了一跳,但甜香满怀,他立刻就适应了。

    霍柔风年纪小,钟夫人原是不想让她亲自喂奶的,这样就能把身子快点调养过来,早点给阿裳再添个弟弟或者妹妹。

    可是谢红琳却认为,当娘的能够给孩子哺乳是母女之间的缘份,顶多是让乳娘帮忙而已,还是要亲自喂奶。

    钟夫人和谢红琳为了这件事争论一番,最后也没有争出高低来,霍柔风却没把这个当回事,她的奶水不够充足,也就是偶尔给阿裳喂奶,主要还是靠两位乳娘。

    此刻展怀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忍不住笑着把她推开。

    怎么办,自家媳妇好像越来越小了,不但大白天的要抱抱,就连身上的味道也和婴儿一样了,他实在是下不了手。

    好在霍柔风并没有在意,独自坐回宽大的太师椅上,感慨道:“小展,我们两个真幸福,比二哥幸福多了。”

    这句话甜蜜中透着苦涩,展怀微怔,本来还想逗逗自家媳妇的,这时也没了心情。

    除去早逝的四哥,五兄弟中就属二哥最不幸了。

    大哥雄姿英发,又有大嫂这个贤内柱,如今两人都已抱上了孙子;三哥一直跟在父亲身边,三嫂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两人感情很好;而他比兄长们更加幸运,大嫂和三嫂都是母亲相中了,才给哥哥们定下的亲事,而小九却是他自己看上的,从小培养的感情。

    只有二哥,三十多岁了孑然一身,独自住在随云岭的军营里,没回福建,也不来西安。

    “小九,要不给二哥找个人吧。”展怀道。

    勋贵之家大多都是武将,他们要打仗,因此都讲究子孙繁盛,反而对嫡庶并不太在乎,大多勋贵家中都是广纳姬妾,开枝散叶。

    可是展家不同,第一位闽国公迎娶的是开朝排名第一的女将军。高夫人不但给自家夫君立了规矩,也给展氏子孙立了家规,正妻四十岁仍无所出者,方可纳妾,妾室更不可是贱籍出身。

    这样一来,虽然展家的子孙不如其他世家众多,但是后宅之中少了争斗,反而是本朝勋贵中子孙最成器的一家。

    展愉是诈死离京,因此,展怀也不知道他二哥如果再娶,是娶正妻还是算纳妾,且二哥不足四十,这会不会有违祖训,他觉得这事还是要问问母亲。

    霍柔风点头:“我去和母亲说。”

    两个人都不通家长里短,亦不觉得弟媳妇操心大伯子的婚事有何不可。

    这件事便这么定了,霍柔风决定找个机会问问钟夫人。

    不过提起这个,展怀便想起了另一件事,他道:“对了,岳母身边那个懂医术的采荷好像已经没有卖身契了吧?”

    他隐约记得那个采荷曾经在四时堂里帮忙,如果是有卖身契的丫鬟,霍家是不会让她去四时堂的。

    霍柔风道:“采荷从嘉兴回来以后,我就把卖身契还给她了,她是个有本事的人了,我哪能还拿着她的卖身契不松手呢。”

    “那就好,你是见过蔡若愚的,你觉得他为人如何?”展怀问道。

    霍柔风点头:“蔡若愚文武双全,为人也豪气干云,除了长得不好看以外,人还不错。”

    长得好不好看,一直都是霍柔风衡量一个人的重要原则,虽然好笑,但是展怀早就习惯了,如果她不说,展怀说不定会以为自家媳妇被人李代桃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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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九章 媒婆

    霍柔风在随云岭军营一待就是一年多,对于每一位将领都很熟悉,其中对蔡若愚印像最为深刻。www.uu234.net

    蔡若愚有秀才的功名,原本家道小康,一家人其乐融融。有一年他出门办事,回到家里才知道鞑子血洗了村子,他的父母妻儿全都被杀死了。

    他跪在亲人墓前,一滴泪也没有流。

    从此他弃笔从戎,从小兵做到旗官,后来随云岭建了军营,展怀把他调过来,如今他已是千户大人。

    霍柔风知道他的家事,此时听展怀先是问起采荷,接着又说起蔡若愚,便皱起了眉头。

    “不好,不好,采荷肯定不会答应。”

    “为什么?老蔡哪里配不上她,她以前不就是个丫鬟吗?”展怀想不明白。

    霍柔风纤细的手指戳到了展怀的鼻子上:“听听,你自己不是也说出来了吗?你都说她以前是丫鬟了,那就是觉得她配不上老蔡了,我的人可不能受委屈。”

    展怀顿时后悔自己方才说的话了,可是老蔡三十多了,若不是他听说蔡若愚连官俸都懒得领,他一时好奇,多问了几句,也不会想到要给蔡若愚成家。

    蔡若愚说:“我就一个人,也不用养家糊口,我住在军营里,有军衣穿,有军粮吃,孤家寡人要银子有什么用啊。”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展怀初时也觉得很对,可是仔细一想却又透着辛酸。

    展怀忽然觉得可以赚钱给家人花,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蔡若愚是能堪大任的人,展怀可不想让他就这么孤家寡人一辈子,薛盛那样就很好,妻子贤惠孩子可爱,薛盛每次从家里回来都像是使不完的力气,一心一意要给妻子挣副凤冠霞帔。

    人有了梦想,才会去奋斗去争取。

    他的梦想就是让小九堂堂正正回到京城,他要为小九在京城办一场最繁华的灯会,千万盏花灯只为小九一人灿烂;

    薛盛的梦想就是封妻荫子,让后代子孙提起他来都要引以为豪;

    就连阿全和阿有也有梦想,那两个小子异口同声地说,要娶位嫁妆丰厚的美娇娘,再生一堆白白胖胖的孩子。

    所以他才要挥师东去,打进紫禁城;薛盛努力练兵,恨不能成为常胜将军;阿全阿有拼命讨好霍柔风,巴望着五夫人把镶翠和嵌碧许给他们。

    可是蔡若愚却活得如同老叟一般,听说军营里休沐时,他也会早早起来操兵,下面的人怨声连天。

    展怀也不知道哪家有没出阁的小娘子,今天在后宅看到岳母身边的采荷,便觉得那丫头长得挺顺溜,嫁给老蔡也不错。

    虽然霍柔风一口回绝,可私底下还是把采荷叫过来问了问,果然,采荷的头摇得像拨郎鼓,红着脸拒绝:“奴婢的老子娘哥哥弟弟都是霍家的下人,奴婢可没有想过要做官太太,五夫人若是疼奴婢,就给奴婢找个平头百姓,老实可靠,会赚钱养家的就行了。再说,奴婢托五夫人的福,学了一身的医术,奴婢想好了,若是谢夫人用不着奴婢了,奴婢就去军营里做医工,治病救人,悬壶济世。”

    采荷是谢红琳身边的人,谢红琳出手阔绰,这几年采荷没少拿赏赐,这姑娘见过世面,心里想得透彻,与其嫁个自己高攀不起的当官的,还不如像采芹那样,手里有嫁妆,公婆妯娌俱都高看一眼,想要出来做事,也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之后谢红琳听说后问起来,霍柔风便把采荷的话复述了一遍,谢红琳道:“好丫头,我没白疼她,若是军营里不用她,我出银子给她开个医馆。”

    这都是哪对哪啊,霍柔风连忙拍拍她娘的手:“您的银子自己留着娶儿媳妇用吧,采荷想开医馆,还有我呢。”

    展怀听说后只能干笑,他倒是小看了那个小丫头,看来当媒婆还真是不适合他。

    他素来不喜过问这些事,随即便抛到脑后了。

    刚巧这日吴大奶奶带着阿元和阿琐过来,自从上次阿裳满月宴之后,吴大奶奶还是第一次过来。

    霍柔风其实早就把那次的事情给忘了,她一向喜欢阿元和阿琐,两人吵着想看小妹妹,霍柔风便让镶翠带他们去看阿裳。

    吴大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上次婆婆回去,被公公好一通埋怨,虽然说隔着房头,可是彬姐儿和我们大爷二爷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妹啊,她的亲事不是咱们不想提,而是不敢提,生怕找不到合适的,惹得二婶娘和彬姐儿心里难过,又怕走了眼,害了彬姐儿一辈子。”

    吴大奶奶这么一说,霍柔风这才想起上次她借着吴欣欣亲事,把吴家数落一顿的事了。

    九爷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真的是一孕傻三年吗?

    霍柔风一边自我反省,一边仔细回忆那日的事。

    忽然,她的脑海里闪过一道光,她怎么没有想到啊!

    “你们吴家在陕西是数一数二的富户,给女儿找婆家是不是也想高嫁啊?”霍柔风出身商户,她也是听过见过的,很多大商家宁可让女儿给官宦为妾,也不愿意找个同样是商户的女婿,说起来是疼爱女儿,实际上是想利用女儿的亲事攀上官宦,让生意做得更顺畅。

    吴大奶奶立刻道:“那倒不是,五夫人也知道,我们长房没有女儿,二房则没有儿子,经过那件事,二叔父和二婶娘也断了生儿子的念头,他们一门心思都系在彬姐儿身上,只要彬姐儿能嫁个能包容她的人,他们也就放心了,有没有家世没关系,没有聘礼也没事,我们吴家还缺那份聘礼吗?只要人品好肯担当,那就足够了。”

    这番话当然不是吴大奶奶自己的,而是吴太太问过吴宝中,吴宝中又和二房商议后才给出来的。

    这是吴家的意思。

    “比彬彬大了十来岁也行吗?当填房呢?长得不好看呢?”在霍柔风看来,给个长得不好看的大叔当填房,这实在是很大很重要的问题了。

    她只喜欢好看的小哥哥,比如小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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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零章 欲说还休

    阿裳满月时,吴太太和吴大奶奶一起过来,说起吴欣欣亲事时,霍柔风便想起了吴彬彬。www.uu234.net同样都是吴家女儿,吴彬彬还是出自嫡房,吴家却对她的亲事不闻不问,全当这是个透明的人。于是九爷的坏脾气上来了,好一番挟枪带棒。

    九爷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她就是一时为吴彬彬鸣不平而已,也并非因此会对吴家有看法,所以她说完便抛到脑后,现在见吴大奶奶郑重其事地提起吴彬彬的亲事,她便又觉得吴家果然没让她失望,是个拎得清的。

    听到她多问了几句,吴大奶奶眼睛亮了,试探地问道:“莫非是五将军麾下有与我家彬姐儿合适的官爷?”

    难怪吴宝中和吴太太器重,这位吴大奶奶果真是个机灵人,霍柔风只是说了一句年纪大做填房,她便立刻想到了展怀麾下的将官。

    军营里的将士虽然成千上万,可是能让展怀和霍柔风记住名字的人曲指可数,而这些人几乎无一不是高阶将领,没有哪位总兵大人能够平易近人到熟知小兵卒的。

    除非是世袭的军职,否则但凡能够在军队里坐到高位的,又怎会是十几二十岁的年青小伙呢。

    展怀十六岁领兵成为佳话,他是少年英雄这不假,可他也要是闽国公的儿子才能有这个机会啊。

    只是几句话的时间,吴大奶奶便把那人的身份估计得**不离十了,霍柔风是不会读心术,否则一定会对吴大奶奶赞上几句。

    其实这就是后宅女子的聪敏了。

    “是啊,不过我想问问两人的意思,若是他们自已同意,再议亲也不迟。”若是在几年前,霍柔风是不会这样做的,那时她压根搞不清楚成亲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还想给采芹找个做米皮的婆家吗?可是现在霍柔风自己嫁的是心悦之人,当然也希望吴彬彬也能嫁个喜欢的,至于小时候给采芹找婆家的那些事儿,九爷早就选择性忘记了。

    见霍柔风口风很严,吴大奶奶便猜到那人肯定是个居于高位的,不是十拿九稳,五夫人是不会透露那人的名字,免得亲事不成,影响到人家。

    吴大奶奶回到府里,立刻向吴太太禀明此事,吴太太大喜过望,派人连夜去榆林告知了吴宝中和吴二老爷。

    没过两天,吴彬彬便到了西安,吴宝中担心此事办得不好,还会惹得霍柔风不悦,索性便什么也没有告诉吴彬彬,只说五夫人好久没有见到她了,阿裳满月宴时问起过她,于是便送她来西安看望五夫人。

    吴彬彬很高兴,她给阿裳做了好几身衣裳,本来还想着托人带到西安的,现在能亲自送过来,自是欢喜。

    霍柔风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她了,她上下打量着吴彬彬,见这姑娘依然是那副温温婉婉的模样,只是目光更加坚定,笑容也更加自信,若是以前,被霍柔风这番打量一定会窘得低下头去,可是现在她笑着迎上霍柔风的目光,道:“五夫人的气色可真好。”

    霍柔风摸摸圆润的脸蛋,道:“胖了一圈儿,气色肯定好了。”

    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吴彬彬也忍俊不止。

    霍柔风不是个爱兜圈子的人,寒暄几句,便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人,对吴彬彬道:“欣欣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你呢,有没有中意的人了?”

    这个是要先问清楚的,万一吴彬彬心有所属,九爷不就成了棒打鸳鸯的人了吗?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吴彬彬怔了怔,随即使满脸通红,摇摇头,可是忽然间,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伟岸的身影,她心里猛的一沉,随即又摇了摇头。

    她一刹那的沉痛全都落入霍柔风的眼中,霍柔风迷茫了,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有,可是不能说?”霍柔风抚额。

    吴彬彬笑得有些勉强:“我没想过要嫁人,我现在针线坊里,和一群孩子在一起,我觉得挺好的,我们家也不缺我一口衣食,等我老了,想来也能给我养老送终。”

    霍柔风嘴角抽了抽,这不是把她这个媒婆的话全给堵住了吗?

    “五将军麾下有位千户大人,他的父母妻儿早年被鞑子杀了,他孤苦一人,五将军和我便想帮他成个家,他比你年长十来岁,人也长得不好看,可是人品却是极好的,我听说有一次他的马踢伤了一个马倌儿,他亲自去给那位马倌儿疗伤,马倌儿病好后,却落下一个气喘的毛病,他听说后就把马倌儿调到自己身边做了随从,若不是心地善良、粗中有细,也不会一直留意一名普通的小马倌儿吧。”

    霍柔风说得口沫横飞,脑袋里还在搜罗着蔡若愚的好处,可是一抬眼,便看到吴彬彬脸上的潮红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一张俏脸煞白煞白,霍柔风吓了一跳,忙问道:“彬彬,你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说着,她便要让人去叫采荷过来,屋里的人全都退出去了,她身边的人也不会守在门口听墙角,她想要叫采荷,需要自己开门吩咐下去。

    她正要往外走,吴彬彬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霍柔风认只吴彬彬也有两三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礼。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会对霍柔风拉拉扯扯,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吴彬彬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却见由于抓得太用力,吴彬彬的指节微微发白。

    再看吴彬彬那张同样雪白的脸,嘴唇微微抖动,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虽说在女子心事这方面,霍柔风开窍很晚,可她毕竟也是为人(防)妻为人母了,看到吴彬彬这个样子,心中便猜出了几分,她笑嘻嘻地拍拍吴彬彬的手,柔声说道:“好好好,我不去叫大夫了,我们还是说说蔡千户吧,你是见过他的吧,喜欢他吗?若是喜欢就点点头,这个大媒我就做定了,若是不喜欢,你就摇摇头,我再给他找一个,大家闺秀找不到,我军营里没有出嫁的女兵可有的是。”

    “唉,女人真是麻烦啊!”九爷在心里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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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一章 好的坏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柔风感觉自己的眼睛都酸了,她才看到吴彬彬点了点头,她正要松口气,吴彬彬却又摇了摇头。www.uu234.net

    而且,点头很慢,摇头很快很用力。

    “你心悦他,可是却又不想嫁给他?”这两句话来自话本子,霍柔风非常满意。

    “嗯。”吴彬彬的声音细如蚊蚋,她的双眸里雾气蒙蒙,如同冬季的早晨,“蔡千户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他是要建功立业的,而我......五夫人,您知道的。”

    “怎么了?他若是娶了你就不顶天立地了?一个男人能否顶天立地难道要取决于他的妻子吗?你这样想是你糊涂,世人这样想是世人愚蠢,而他若是这样想,那就是他目光短浅难堪大任,你认为他是那种人吗?”

    霍柔风掷地有声,她并没有问过蔡若愚,她也没有和展怀商量,她不知道蔡若愚一旦知道吴彬彬早已失贞,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但是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蔡若愚因此而嫌弃吴彬彬,那么这个人的前程也就止于千户的位置了。

    一个人的前程取决于他的胸怀,更取决于他对事物的判断。

    吴彬彬不语,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摇摇欲坠,少顷,她用衣袖拭去泪水,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霍柔风道:“我见过蔡千户三次,第一次是在榆林的总兵府,他向我问路,那时我就想,这么一个粗犷汉子,说话倒是文绉绉的;第二次是在随云岭,您说的那个小马倌受伤,我自告奋勇过去医治,去了才知道我根本帮不上忙,反而是蔡千户赶到,亲自给那个小马倌治伤;再后来他到针线坊送东西,孩子们围着他要糖果,他一点儿都不烦,很耐心地和孩子们说话,从那以后,我时常会想起他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情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心悦,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既然你觉得他是好人,那你不如亲口去问问他,我原本想让五将军去问他,现在觉得还是你亲口问他比较好。”霍柔风巧笑盈盈,对啊,这两个人都是老大不小了,这种事就不能耽误了,最好在明年起兵之前把喜事办了。

    她这样想了,便这样做了,让人把吴彬彬送回吴大奶奶那里,她则去找了展怀。

    听说霍柔风想撮合蔡若愚和吴彬彬,展怀一怔,眨巴着一双晨星般璀璨的眼睛发起呆来。

    霍柔风推他一下,嗔道:“怎么了,你也觉得吴彬彬配不上蔡若愚吗?”

    “老蔡比人家大了十来岁......”展怀转念又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先前那个采荷,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同样也比老蔡年轻。

    恰好次日展怀便要去随云岭,他见到蔡若愚便把这件事说了,蔡若愚半天没有说话,展怀问道:“你该不会是觉得娶了新媳妇,就对不起死去的原配吧?”

    蔡若愚苦笑:“我虽然杀了很多鞑子,也算是替他们报仇雪恨了,可是我那原配活着的时候,我却没能保护她,也没有保护父母和孩子,我这样的人,哪配再有妻儿?”

    展怀道:“有什么配不配的,再娶一个,好好疼她,保护她,天塌下来你替她撑着,和她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你的父母和妻儿,在九泉之下若是知道,也会瞑目了。”

    蔡若愚没有说话,展怀见他没再反驳,便道:“那姑娘你也见过,你身上的军衣就是她们针线坊缝的,她就是针线坊的吴姑娘,她是个受过苦的人,可却也很坚强。你仔细考虑一下,若是真心想要善待她一辈子,就去西安见五夫人,请她给你做媒。”

    然后,展怀就去忙自己的事了,两天后,蔡若愚告假,一人一马,去了西安。

    听说蔡若愚来了,正在钟夫人屋里玩自家闺女的霍柔风笑弯了眼睛,趁着钟夫人没有看到,她捏着阿裳的鼻子悄悄说道:“好孩子,你等着啊,娘去给你赚双媒人鞋穿。”

    她欢欢喜喜地走了,钟夫人才问一旁的乳娘:“五夫人是不是又捏阿裳鼻子了?”

    乳娘忙道:“没有没有,五夫人就是摸了摸阿裳的脸蛋。”

    这个孙女得来不易,钟夫人生怕不好养活,洗三那天便传下话来,三岁之前,府里上上下下都要称呼小小姐为阿裳。

    钟夫人才不相信,那对狠心的爹娘,只要得了空,就把阿裳当个猫狗似的玩儿,不对,也没见他们两个这么折腾金豆儿的,这哪里是当成猫狗,简直就是当成布娃娃了。

    她连忙抱起阿裳,宝啊肉啊的亲了又亲,后爹后娘也不过如此了,好在祖母和外祖母都是亲生的。

    那边蔡若愚向霍柔风道明来意,霍柔风板起脸来,道:“你们两个还是先相看相看,有什么要说的话彼此当面说,相看完了,如果你还想让我保媒,你再来找我,如果不想了,哪来的回哪去。”

    蔡若愚不是第一次与霍柔风打交道了,五夫人的脾气他早就见识过,因此并不见怪,心里反而踏实了。

    他见过那位姑娘,印像中那是个很善良却很能干的女子,一个弱质纤纤的大家闺秀,带着一群孤女在针线坊里自食其力,他听说时便对她另眼相看了,后来他才想起来,这就是当初给马倌治伤时的那位姑娘。

    没想到五将军向他提起的居然会是她。

    他记得那姑娘年纪很小,顶多十八、九岁,温婉美丽,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而他不但年纪大了,而且还是个鳏夫,家无恒产,娶了妻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她,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住在军营里吧,那岂不是委屈了她。

    他决定要把这些话都告诉她。

    而且他是个武将,杀过很多人,也受过很多伤,他有过妻儿,直到现在午夜梦回,他还会想起他们。

    他觉得,既然他真心想要求娶,就要把自己的一切,好的坏的,全都要让她知道。

第六六二章 相看

    吴彬彬刚到西安,吴二老爷和吴二太太便也到了。自从两个女儿出事,吴二太太便一病不起,后来大女儿给救回来了,可是小女儿却是尸骨无存,吴二太太的病也没有见好。反倒是前些天听说要给大女儿说亲,她便有了精神,不但停了汤药,还要亲自到西安来给女儿置办嫁妆。

    这亲事八字还没有一撇,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可是吴二老爷心疼妻子,便带着她一起来了西安。

    不久,霍柔风便让人带话过来,说是想让两人相看相看。

    吴家听说以后,也没有在意,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高门大户常会让儿女先相看再议亲。

    到了那一天,吴太太、吴二太太和吴大奶奶陪着吴彬彬一起来到展府。

    在路上时吴家的女眷们还在猜测,不知道是让她们躲在窗户里面还是屏风后面,所谓相看也就是如此了。

    可是没有想到,霍柔风却把她们统统留在敞厅里,反倒是让吴彬彬由自己的丫鬟陪着去了院中的小亭子。

    虽然亭子里的一举一动,敞厅里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这也出乎吴家人的意料。

    吴太太和吴大奶奶开始后悔没有对吴彬彬好好叮嘱一番,吴二太太经历过失女和丧女之痛,早成惊弓之鸟,此时紧张得手指微微发抖,生怕女儿会被那相亲的男子给吓到了,吴太太见她失礼,给她连使几个眼色,吴二太太却还是望着缓缓走向亭子的女儿,手里的帕子被攥成了一团。

    初时,吴彬彬也很紧张,可是当她看到亭子一侧出现的那个高大的身影时,她的心却一下子平静下来了。

    她对自己的丫鬟道:“你在这里等着。”

    丫鬟常年累月跟着吴彬彬在针线坊里,也唯有她知道,自家小姐早就不似当年的弱不禁风,针线坊的屋顶坏了,担心夜里会下雨淋到孩子们,深更半夜,自家小姐带着她,颤颤巍巍爬上屋顶盖毡布,她们刚从屋顶下来,便是电闪雷鸣,小姐吓得脸色煞白,可还是冲进屋里,把一个吓得嚎啕大哭的孩子抱在怀里。

    丫鬟乖顺地站住不动,只是悄悄对吴彬彬道:“小姐,您当心一点儿。”

    当心什么呢,她也不知道,亭子一侧的那位大人她是见过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她听人说过,小孩子虽然天真,可是却最能感觉到谁是真心对自己好的,所以那位大人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所以孩子们才能很快就接受他了。

    吴彬彬舒出一口气,西北的冬天,风里带着干燥的气息,从小到大,这风便陪着她,从汉中到榆林,再从榆林到西安,她是长在黄土高坡上的女子,她虽然性格温婉,可也有着西北女子特有的爽利,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今天她来这里,就是要把自己的事全都告诉他,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他若是觉得行,那她就给他缝一辈子的衣裳,从里到外,从年青到年老;若是他觉得不行,那她也给他缝衣裳,军服战袍,他是她崇敬的将军,而她是给他做战袍的绣娘,仅此而已。

    吴彬彬挺直了背脊,身姿如松地走进了亭子。

    敞厅里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盯着亭子里的人,刚才只有吴二太太一个人紧张,现在就连吴太太和吴大奶奶都忍不住握紧了掌心。

    因为她们全都看到一向低眉垂目的吴彬彬,在踏进亭子的那一刹那,忽然昂首挺胸,不知为何,她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很不吉利的词:视死如归!

    望着吴家的三位女眷,霍柔风抚额,相亲的又不是你们,你们怎么比那相亲的两个人还要紧张啊。

    好了,吴家的亲事,九爷只管这一遭,九爷有的是没穿过的新鞋子,也不缺这双媒人鞋。

    太累了,太操心了,太......九爷和你们太没有共同语言了。

    霍柔风一边腹诽,一边看着这几个老的少的女人,最后她别过脸去,无聊地数着点心上的黑芝麻。

    就在她数得头晕脑胀的时候,她听到有丫鬟的欢呼声:“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吴二太太一点也不像是大病初愈,她快走几步,在门口便抓住了吴彬彬的手:“怎么样?”

    吴彬彬微笑着拍拍母亲的手臂,柔声说道:“蔡将军是个好人。”

    好人?这就完了?

    满大街都是好人。

    吴太太和吴大奶奶对视一眼,却谁也不敢追问。

    虽说有五夫人做媒,可是吴彬彬是失贞的啊,即使成亲之前能瞒着,可是洞房花烛也瞒不住啊。

    这件事情她们都不敢想,想想就心惊肉跳。

    回到吴家在西安的宅子里,吴彬彬一言不发,便回了自己屋里。

    吴二太太想再问问,却被吴太太拽住,她道:“二弟妹,还是别问了,这门亲事是成还是不成,咱们只等着五夫人那边的回话便是了。”

    吴二太太眼眶红了:“那位蔡千户虽说年纪大了些,又成过亲,可是终归是咱家......若是成了那是好,我买几个长相好的丫鬟当陪嫁,只要他不嫌弃彬姐儿,他想要三妻四妾怎么都行。”

    说到这里,吴二太太捂着嘴无声地哭了,她生不出儿子来,二老爷宁可四处烧香求佛,也没有想过要纳妾,可是自家闺女的情况不一样啊,真若是这亲事不成,她索性去和二老爷说,就让女儿留在家里招婿吧,虽说愿意入赘的男子,难有出挑的,可是好歹是在自己眼皮底下,他不能对女儿如何。

    可是二老爷和自己百年之后呢,那入赘的姑爷得了家财,就苛待女儿可怎么办啊?

    吴二太太左想右想,无论是出嫁还是招婿,全都让她放心不下,她整夜没有睡,次日一脸倦色眼下乌青。

    吴彬彬却是睡了一个好觉,她一夜无眠,清晨醒来只觉浑身轻松,常年堵在心里的那团污气也荡然无存了。

    把那些好的丑的,全都说出来的感觉真好,她说的时候,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悲愤、怜惜......

    她打扮妥当,便坐在自己屋里,静静地等着。

    昨天她从亭子里出来之前,她听到他在身后说:“明天我去府上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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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三章 玉成

    吴家在西安城里的宅子只有三进,修整得中规中矩,并不显豪华。www.uu234.net吴彬彬还是第一次来住,她住的是客房,与吴二太太隔了一道月洞门。

    丫鬟阿瓶可没有自家姑娘这般沉得住气,外面又不时有吴大奶奶派来打探消息的小丫头,阿瓶的心里便越发难过起来。

    阿瓶并非是从小服侍吴彬彬的,当年吴彬彬从京城回来后,吴家便悄没声息地把吴彬彬身边的人全都换了,阿瓶和另外四个都是庄子里佃户家的女儿,她们第一次进城,草草学了规矩,可也没少让管事嬷嬷数落。

    吴彬彬搬去针线坊时,只带了阿瓶一个丫鬟,若非阿瓶会纺线织布,吴彬彬或许连她也不会带着。

    阿瓶并不知道吴彬彬身上曾经发生的事情,但是她却能够感受到自家小姐的变化。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时,她甚至以为这位小姐是个呆子、哑巴。

    而现在,她的小姐端坐在屋里,聚精会神地在鞋面上绣宝相花。

    她问道:“小姐,大奶奶又打发人在门口伸头探脑了。”

    吴彬彬莞尔一笑,柔声说道:“无妨,大嫂是好心,水用在意。”

    “哦。”阿瓶却还是忍不住又跑出去,她站在月洞门里向外张望,可是除了大奶奶派来打探的小丫头,她什么也看不到。

    小姐是在等什么呢?

    能不能等到呢?

    从清晨等到日上三竿,再从日上三竿等到晌午,吴彬彬用了午膳,便继续绣鞋面,这鞋子是绣给五夫人的,花样子是她自己画的,她觉得很配五夫人。

    吴太太问了问吴彬彬午膳的情况,听说只吃了半个馍,她便叹了口气,原本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事,可谁能想到却成了心结。

    正在这时,有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有位薛夫人来了!”

    屋里忽然有刹那的安静,薛夫人?

    吴大奶奶猛的想起来这位薛夫人是谁了。

    薛盛的夫人啊!展怀和霍柔风成亲时,薛夫人是全福太太。

    薛盛的夫人如今是四品恭人,堂堂正正的诰命夫人。

    吴大奶奶不是头回见到薛夫人了,但那都是在霍柔风那里见到的,以她的身份,自是不便与人家攀谈,托了霍柔风的福,薛夫人应该是知道有她这号人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也没有会突然造访啊,而且像薛夫人这样的身份,她若是要来,也会提前送帖子的。

    吴太太心里也疑惑,便对吴大奶奶道:“你和薛夫人并不多的年纪,又是见过的,你去招待吧。”

    吴大奶奶整整衣裳便去了宴息处,和薛夫人见了礼,还没有开始寒暄,薛夫人便先道歉:“让吴大奶奶见笑了,我突然前来,也没有提前送帖子。”

    “哪里哪里,都在西安城里住着,薛夫人不必多礼。”吴大奶奶忙道,心里却更加疑惑。

    “说起来啊,我今天登门拜访也是受人之托,不知道吴太太和吴二太太可还在府里,吴大奶奶能否带我去见见二位太太?”

    “婆母和婶娘都在,只是薛夫人您......”

    薛夫人噗哧笑了,她本就是个美人,这一笑更如娇蕊初绽,连吴大奶奶都在心里赞叹一声。

    薛夫人道:“实不相瞒,我是受了蔡千户之托,来贵府提亲的。”

    吴大奶奶千伶百俐,这会儿也是吃了一惊:“提亲?”

    “是啊,蔡千户家里没有长辈了,按理说请官媒也行啊,可是蔡千户那人是个认死理的,非说那样对吴家小姐不够尊重。我家将军正在城外练兵,蔡千户一大早就出城去找他,硬是把我家将军从城外拖了回来,请我过来替他求亲,他这会儿就在外头等消息呢。”

    难怪过了晌午才过来,原来是出城请了薛盛,再让薛盛说服薛夫人过来的。

    吴大奶奶下巴都快要掉了,这位蔡千户兴师动众的,就是为了请一位诰命夫人来提亲,他是很看重这门亲事吧。

    吴大奶奶不敢耽搁,立刻陪着薛夫人去见吴太太和吴二太太,待到送走薛夫人,吴家三位女眷还是云里雾里,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要立刻让人去前院告诉吴二老爷。

    吴二老爷来到后宅,刚刚听完吴二太太说完这件事,外面便有小厮送来拜帖。

    这次是正式的拜帖,装在拜匣里,蔡若愚的拜帖。

    吴二老爷暗暗吃惊,这刚刚来提亲,蔡若愚就亲自过来了?

    他连忙去换了件新缝的暗红团花的直裰,可是要出门时却又觉得这衣裳太过花哨,挑来挑去,索性还是穿着刚才那件石青色福字纹棉袍子,急匆匆地去了前院。

    这个时候,阿瓶终于得到了消息,她喜滋滋地跑进屋里:“小姐小姐,蔡千户请了薛夫人来提亲,薛夫人前脚刚走,蔡千户便亲自来拜见二老爷了。”

    吴彬彬缓缓抬起头来,她的双颊已经染上了红霞,一双秀气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告诉过她,说他今天会来提亲,他真的来了,而且还是郑重其事地请了薛夫人过来提亲,他是想要告诉她,他很珍惜这段姻缘吧。

    待到霍柔风知道这件事时,蔡若愚已经来向她辞行了。

    两家已经过了小定,吴家给蔡若愚的是一方古砚,蔡若愚给吴家的,是他母亲的玉镯,当年这只镯子被藏到炕被下面,因此没被鞑子抢走,这也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念想。

    待到下个月办完张亭和吴欣欣的喜事,吴家便要开始张罗吴彬彬的亲事了。

    和霍柔风想的差不多,蔡若愚和吴家都想在明年春天之前把喜事办了,虽然匆忙,但是吴家有钱有人,蔡若愚这边又有展怀支持,特意拨了两个人去忙活他的亲事,时间也足够用了。

    蔡若愚来辞行,是和吴彬彬一起来的,两人并没有未婚夫妻的避讳,蔡若愚要回军营,吴彬彬要回针线坊,蔡若愚便送她一起回去。

    霍柔风见两个人都是大大方方的,她心里欢喜,蔡家请的媒人是薛夫人,而吴家的媒人则是她,她觉得自己慧眼如炬,天生就是个当媒人的,不免得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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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四章 九爷有钱

    天气越来越冷了,霍柔风几次想要出城看练兵,都被谢红琳和钟夫人制止了,无奈,她只能蜷在火盆边养膘儿。

    展怀担心她会无聊,这些日子便留在西安,还把原本应在总兵府里处理的公事带回家里来,他和将领、幕僚们议事,霍柔风都会参加,也会发表意见。

    太皇太后薨天后,据说明和帝伤心之极,几次在灵前哭晕过去,于是便有溜须拍马之流写文盛赞今上仁孝双全。

    首辅赵旭一直在江南养病,明和帝索性又下了一道圣旨,将金陵的一座园子赐给赵旭,让他住在那里养病。

    这便是要让赵旭不要再回京城的意思了。

    赵旭气愤交加,接圣旨的时候,手脚颤抖,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扶起后嘴巴歪了,口齿不清,半边身子已不能动弹,如此过了两天,便一命呜呼。

    赵旭是两朝元老,先帝年间便已是首辅,位高权重,门生众多,因此,明和帝虽然从登基之日便视他如眼中钉,却也不敢动他,就是不想让他回京,也要在金陵这个风景如画文风鼎盛之地给他置所园子怡养天年,可是却没有想到,赵旭竟然就这么死了。

    虽然之前就派去江南给赵旭诊病的太医已经做证,赵旭是患的风疾,可是没过多久,朝野上下还是风传赵旭是被皇帝活活气死的。

    明和帝无奈,索性让人将此事推到锦衣卫头上,他早就要整治赫刚,只是还没有腾出手来而已。

    朝会之上,有人当场弹赅锦衣卫指使使赫刚在金陵抓捕读书人,恶行滔天,清正廉明的赵首辅在金陵目睹其恶举,一病不起。

    朝中有很多是赵旭的门生,这些人对赵旭是怎么死的,心知肚明。赵旭患的是风疾不假,可若没有明和帝的那道圣旨,赵旭万万不会年过半百便撒手西去。

    但是没人敢怪罪到皇帝头上,他们是赵旭的人,赵旭死了,他们在朝中的地位岌岌可危,若是这个时候还敢说三道四,那便是自寻死路。

    刚好有人跳出来弹赅赫刚,还隐隐有把赵旭之死推到赫刚身上的意思,方才还在装聋作哑的这些人立刻耳聪目明起来,纷纷附议,这个说赵旭弹赅赫刚,令赫刚恼羞成怒,赫刚几次三番要对赵旭动粗;那个说赫刚好大喜功,无端抓捕学子,赵旭忧国忧民,是活活被赫刚气死的。

    待到下朝时,赫刚已经成了气死当朝首辅的元凶。

    有人叹息,首辅真是个极端危险的差事,上一任首辅郭咏是被展怀斩杀的,可是展怀杀了郭咏,非但没被治罪,反而还成了拥兵一方的封疆大将;如今这一任的首辅赵旭又被赫刚气死,这赫刚是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小皇帝的位子还没有坐稳,恐怕是不敢动他的。

    这个时候,明和帝表现出了一个帝王应有的勇气与霸气,他派大理寺卿王相仪带领御林军抓捕赫刚。

    赫刚此时就在京城,自从金陵惹出乱子之后,赫刚便悄悄回到京城了。

    他能回来,明和帝自是也能知晓。

    王相仪带着御林军到赫刚家的时候,才发现赫刚早有准备,一番交战,只是文官的王相仪受了重伤,御林军和锦衣卫均有死伤,赫刚却不知去向。

    明和帝大怒,但也就此坐实了赫刚是乱臣贼子的事实。

    他让刑部颁发海捕文书,并且暗中下旨,见到赫刚,格杀勿论。

    直到此刻,明和帝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太皇太后死了,赵旭死了,如今赫刚也成了丧家之犬.

    那些阻碍他的人,觊觎他的人,想要制约他的人,统统被他整治了。

    他哈哈大笑。

    常小贵见了,趁机说道:“万岁爷,您也该搬到乾清宫了,虽说您心里挂念着先帝,可是先帝泉下有知,也想让您住到乾清宫里啊,那才是万岁爷要住的地方啊。”

    是啊,他早就应该搬进乾清宫了,历任皇帝都是住在乾清宫的,只是他那时心里总是有几分膈应,因此才留在承乾宫里。

    “好,让钦天监选个日子,朕就搬进乾清宫吧。”

    常小贵露出会心的笑容,可是一转眼,他便又是一脸谄媚。

    不久,展愉便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情报,皇帝已经搬进乾清宫。

    展愉想了想,给留在京城里的一名查子写了密信。

    霍柔风听说小皇帝在大张旗鼓抓捕赫刚,她咧咧嘴,对展怀道:“沈家人果然是既蠢又狼心狗肺。”

    展怀知道她是想起了当年的沈慧冲,便拍拍她的手,道:“昨天无名来找我,给我带来一个有趣的东西,我拿来给你看看。”

    自从无名答应留下,展怀便将小渊住的那处宅子给了他,并且让刚从广东回来的张轩给他做了助手,再加上小渊,短短两三个月,三个人便制出几支千里眼,无名还将展家现有的战船进行了改良,图纸送到福建后,闽国公大加赞赏,立刻便让工匠着手去造。

    片刻,阿有便拿了一只小匣子进来,展怀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只像烟袋嘴似的物件。

    那物件里面还有一个塞子,他轻轻一拉,塞子便拔出一半。

    展怀把塞子合上,将那物件放到茶杯里,再把塞子拔出一半,便将茶杯里的水吸进了那物件里面。

    这东西虽然精巧,可是也并不稀奇,霍柔风问道:“无名做这个就是为了吸水玩儿?”

    展怀道:“你别小看了这物件,为了能够造出来,无名几乎把城里各个瓷窑场全都走遍了,他说只需再在这上面加个针头,便能成为治病的工具。行军打仗,最忌遇到疫病,就如此次北直隶的军队感染风寒,虽然只是小病,可是在军营中传染迅速,最后竟然演变成阻碍大军前行的大事。无名有防治疫病的方子,只是那药方里用的东西得来不易,我又拨给他十几个人,让他着手去办了,据说到时用这个工具将药物射进人的身体里,便可以防止疫病。”

    说完,展怀摸摸头:“其实我也没有听懂,但是我让他先在牲畜身上试过,才能给兵士们使用。”

    霍柔风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她索性不再去想,只问:“那需要很多钱吧,没事,需要多少,你让他列个单子,来找我要就行了。”

    九爷不懂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没关系,九爷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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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五章 四时堂

    虽然钟夫人和谢红琳盯得很紧,可展怀还是偷偷带着霍柔风去了无名的宅子。www.uu234.net

    霍柔风吃了一惊,那宅子和上次她去时已经不一样了,而且增加了很多人,几个四时堂的大夫也在这里,和无名一样,俱是白衣白裤。无名在门外和展怀霍柔风寒暄几句,便请他们去另外一个院子,自己则又回了屋里。

    以展怀和霍柔风的身份,被拒之门外算得失礼,但由无名做出来,却彬彬有礼恰到好处。

    霍柔风轻笑:“虽然少了以前的好相貌,但是举手投足依然像神仙似的。”

    那年她只有十一岁,初见罗杰,便是这样的评价,许多年过去了,她已经长大成(防)人,罗杰也非昔日姿容,可霍柔风却依然觉得他宛若仙谪,想来这就是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度吧,与众不同的气度。

    另一个院子里,张轩正领着工匠们忙得热火朝天,霍柔风走过去,拿起一把刀,忽然,她怔了怔,小心翼翼的抚摸刃口,只是轻轻一碰,手指上立刻便是一道伤痕,她哎哟一声,展怀连忙用白帕给她按住伤口,霍柔风却毫不在意,她问张轩:“这是镔铁刀吗?”

    张轩道:“对,这是镔铁打制的刀。”

    霍柔风问展怀:“你买了镔铁?我要一把这样的刀。”

    展怀摇头,诧异地问张轩:“哪里来的镔铁?”

    张轩笑道:“五将军,五夫人,这是咱们自己炼制的镔铁,只是刚刚开始打制,工匠们还没有完全上手,但是小的看了,咱们自己的镔铁比商队们带来的乌兹铁要好得多,我的红毛国师傅曾经教给用一种叫克瑞斯伯的东西打制乌兹铁,后来无名师傅看到小的会用克瑞斯伯,便又加以改良,五夫人手里拿的这把刀,便是我们出的第一批镔铁打造的。”

    “克瑞什么?”霍柔风好奇地问道。

    在广东时她见过那个老红毛人,知道那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惜贫病交加,不久人世,因此她才将张轩留下,让他侍奉老红毛人终老,可惜那老人离开故土多年,张轩虽然学到他六七成的本事,可是见过无名之后,曾经对霍柔风道:“无名师傅之能远胜于我师傅。”

    张轩道:“红毛人师傅称为克瑞斯伯,但是无名师傅给它取了一个汉人名字,叫坩锅炉。无名师傅说这批镔铁还不是最好的,他会继续改进炼炉,到时就能炼出大批镔铁了。”

    一把削铁如泥的镔铁刀价值千金,并非是工匠们难以打造,而是因为所用的镔铁都是通过丝绸之路从西域运送过来,素来镔铁与金玉等价,闽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也只藏了十来件镔铁兵器。

    可若是按照无名和张轩所说,即使不能做到人人都有,至少将领们都能换上镔铁兵器。

    展怀之前已经听他们说过,霍柔风却刚刚知晓,她大喜过望,对张轩道:“我在城外有几座庄子,改天你和无名去看看,如果有合适的,就给你们做炼制场吧。”

    张轩大喜,连忙谢过,霍柔风则跟着展怀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转眼便到了张亭和吴欣欣的大喜日子,霍柔风让花三娘和花四娘替自己去喝喜酒,三朝回门时,小两口从吴家出来,便来见过霍柔风。

    霍柔风很高兴,当年张亭跟着她的时候也还是个孩子,一转眼全都娶媳妇了。

    吴家忙完吴欣欣的亲事,便开始筹备吴彬彬的。

    蔡若愚没有家人,他则派了一名师爷和两个婆子过来,自己则还留在随云岭练兵,吴彬彬也很忙,就连大定的时候,她也没有回西安。

    这一日,霍柔风正和展怀一起研究舆图,镶翠匆匆进来,说张亭打发人过来,有急事要见霍柔风。

    听说是张亭打发来的人,霍柔风立刻便想到了西街的女子。

    她连忙走出书房,见那小厮正在院子里等着,霍柔风见过他,他是张亭手下跑腿的。

    小厮见过礼,便道:“张亭哥让小的来报信,说那女子去了四时堂,张亭哥已经让四时堂的人想办法拖住她,您若是想亲眼看看,这会儿可以过去。”

    四时堂本就是霍家的,又因为姜伯儒住在那里,所以守卫非常严谨,平素里都有十几个护卫在那边守着。

    若是其他地方,张亭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请霍柔风过去。

    霍柔风转身对镶翠道:“给我找身男子衣裳。”

    九爷的男子衣裳不比她的女子衣裳少,甚至可能更多,有什么时兴的样子传过来,九爷都要给自己和展怀各缝上几套。

    片刻后,霍柔风便摇身一变,从五夫人变成了九爷。

    她身材高挑,生下阿裳后比以前丰腴了,穿上男装反而更加漂亮,只是但凡是长眼的,都能一眼看出她是女的,再也不是小时候雌雄莫辨了。

    她让人和展怀说了一声,便带了花三娘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待到展怀得知她跑出去时,霍柔风早已离家很远了。

    展怀无奈,他又不是不让她出去,还用得着女扮男装吗?

    说来说去,还是贪玩。

    西安城里严禁纵马,可霍柔风和花三娘却是一路快马加鞑,疾驰到四时堂,好在二人骑术精湛,并没有引起混乱。

    四时堂里一切如常,冬天里正是容易生病的季节,来看病的人排着长队。

    张亭正在门口东张西望,看到霍柔风,喜道:“阿弥陀佛,九爷您可来了。给那女子诊病的是韩八奶奶,这会儿还在偏室里呢。”

    霍柔风对花三娘使个眼色,花三娘闪身便进了四时堂。

    霍柔风正要也抬腿进去,张亭却在身后叫住了她:“九爷,这次小的看得清楚,那女子一定是见过的。”

    霍柔风蓦的转身,问道:“你记起来是谁了?”

    张亭道:“小的只是觉得她的背影很熟悉,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今天她虽然也是遮着脸,可是她有个小动作,小的以前是见过的,而且也只见过那一个人。”

    “她的右手垂下时,会用食指和中指勾起摸摸自己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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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六章 相见

    “谁啊?”霍柔风怔了怔,她虽然性情疏朗,可却并非粗枝大叶的人,但是像这种细微之处的小动作,她却不会留意。m.www.uu234.net

    张亭低下头,小声地说道:“小夜。”

    “小夜,你......”霍柔风指着张亭的鼻子,“我要告诉你媳妇!”

    也只有春心萌动的小少年会留意漂亮姑娘的小动作吧。

    “别,别,那时我还没有议亲,也不认识欣欣......”张亭急得青筋都出来了,其实那时他留意的可不只是小夜,九爷身边的姐姐妹妹,除了采芹以外,他全都留意了,巴望着再过两年让九爷给他指门亲事。

    霍柔风看他急眉火眼的样子,差点笑了出来,她当然不会告诉吴欣欣,谁在成亲之前没有留意过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啊。

    可是,张亭说是小夜!

    霍柔风彻底没有嘲笑张亭的想法了,她的心思全在小夜身上。

    那时她昏迷了,醒来后身边便没有了小夜。后来她梦到过小夜被谢思成威胁,她不知道那是梦里的想像,还是她在昏迷的时候残存意识留下的记忆,但是事后找遍了地动后的废墟,也没有找到小夜的尸体。那次地动死了很多人,包括她的护卫也死伤多人,燕娘派去的随从也死了十几人,挖出的尸体堆成小山,可是却没有小夜的。

    虽然没有得到证实,可是霍柔风一直认为,小夜是被谢思成给害了,也就是从那以后,她对谢思成最后一丝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无论小夜是生是死,小夜都是为了她才遇险的,过多几年了,可是小夜在她心里是一个结,心结。

    霍柔风抬脚迈进四时堂,先进去的花三娘已经让人把在里面看诊的韩八奶奶叫了出来。

    霍柔风过来的时候,韩八奶奶正从里面出来,霍柔风来不及多问,推门便走了进去。

    花三娘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进去。

    她原是想把韩八奶奶叫出来,问问那女子的事,可是没有想到五夫人竟然问都不问,直接走进去了。

    在此之前,霍柔风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为何会让张亭盯着那女子,除了还在随云岭的张静,没有人知道那女子曾经是展愉的人。

    花三娘本能地要保护霍柔风,她现在的身份表面上是霍柔风身边的管事娘子,实际上却是霍柔风最贴身的护卫。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一个女子背对着她们坐着,听到有人进来,那女人并没有回头去看,依然坐得很稳,只是右边肩膀微微一动,花三娘大吃一惊,一把推开前面的霍柔风,同时大喊一声:“住手!”

    女子缓缓转过头来,一旁的几案上放着帷帽,而她的脸上则遮着黑巾。

    她的目光从花三娘身上扫过,落到正看着她的霍柔风脸上,当啷一声,一柄飞刀掉到了地上。

    “小夜,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霍柔风快走几步,走到她的面前,这是小夜,张亭没有看错,这就是小夜,虽然她的脸藏在黑巾下面,但是那要出刀时的姿势,分明就是小夜。

    小夜伫立不动,忽然,她跪了下去:“九娘子,我......”

    她哽咽地说不下去,霍柔风这时才发现,小夜的声音也与以前不同了,虽然都是不太标准的官话,可是以前的小夜嗓音甜美,常会哼唱闽南小调,而如今却变得低沉起来。

    花三娘吓了一跳,她是见过小夜的,而且见过不只一次,小夜是钟夫人身边的人,钟夫人自己没有女儿,平素里最喜欢打扮身边的丫鬟,她的丫鬟们个个被她养得像大小姐似的,小夜便是其中一个,花三娘在福建时,偶尔见过小夜几次,满头珠翠,千娇百媚,花朵似的小姑娘。

    后来小夜来到京城,大家都知道她是钟夫人派来看着展怀的,因此就连展怀也对小夜高看一眼,后来不想让小夜在军中吃苦,索性让小夜陪在霍柔风身边。

    之后听说小夜可能死了,花三娘还不禁唏嘘,她们这些刀尖上舔血的都还活着,小夜跟在九娘子身边却反而送了性命。

    可是也不过三四年,小夜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不过,人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事。

    “小夜,你来了西安,为何不来见我,也不见九爷,你知道吗?钟夫人就在西安,她时常念叨你。”霍柔风眼里也有了泪水,无论这些年里小夜发生过什么,最初的原因都是为了她。

    小夜不是她的人,小夜也不是死士,小夜只是钟夫人身边一个有武功的丫鬟而已,原是应该留在后宅里陪着钟夫人唱戏听曲的,可是跟着她却九死一生,所以她更觉难过。

    小夜垂着头,缓缓说道:“九娘子,奴婢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夜了,奴婢残破之身,没有脸再见老夫人,也没有脸再见您。”

    生平第一次,霍柔风的好奇心没有上涌,她忽然不想去问小夜发生过什么了。

    她改口问道:“我知道你立下汗马功劳,也知道你是二爷的人,二爷既然准你独自留在西安,一定有他的想法,你不想说的,我不会问你,但是你不要孤苦伶仃住在西街了,跟我回去,见见老夫人,也见见阿裳,阿裳是我的女儿,老夫人的小孙女,你知道的,老夫人一直想要有个孙女的。”

    见小夜沉吟不语,霍柔风继续说道:“你若是不想住进府里,不如就去我在城外的庄子吧。”

    小夜缓缓摇摇头,一边的花三娘忽然想起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韩八奶奶一头雾水地站在门外。当家韩家受了霍老爷恩惠,没有接受霍老爷的资助去开医馆,而是留在霍家开办了四时堂。四时堂的堂医要么是韩家子侄,要么便是韩家的徒弟,这位韩八奶奶,便是韩家的媳妇,她是小韩大夫的从嫂。平素里若是有不便让男医医治的女患,便是由韩八奶奶诊治。

    “韩八奶奶,那女子是什么病?”花三娘问道。

    韩八奶奶叹了口气,道:“那女子也不知是受过多少伤,身体损耗过重,内伤留下了病根,恐怕活不过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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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七章 毁容

    小夜的身体已是油烬灯枯之像,早在三年前,大夫便已经告诉过她,让她小心将养,不宜使用武功,可她依然硬撑着从展愉手中领了差事。www.uu234.net

    她是最适合那个差事的人。

    她是孤儿,小时候在街上偷东西时,被钟夫人捡回来,见她身手敏捷,便让人教她武功。钟夫人教她做人的道理,教她读书识字,教她穿衣打扮,十六岁之前,她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国公府里。

    在京城,见过她的人很少,即使有,也已经认不出她了,而她,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所以,没有人能比她更适合这个差事了。

    庆王生性多疑,为了赢得他的信任,小夜几次三番都被伤到奄奄一息,那些伤是真的,每一刀每一剑全都刺进皮肉里,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她离开京城前便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展愉问她是否回福建去,她自幼在福建长大,那里的气候更适合她养病。

    小夜拒绝了,她来到西安,当年她跟随展怀从河南打到陕西,一直打进西安城,打进了荣王府。

    她知道钟夫人就在西安,她也知道展怀和霍柔风在西安,她觉得这样挺好的,一个人在这里静静地等待死亡,她不想让关心她的人看到她的不堪,却又不想和他们离得太远。

    若不是天气渐冷,她旧疾复发,肩膀痛得连飞刀都拿不稳了,她也不会来四时堂就医,韩八奶奶的针灸,虽然不能去根,但是能够减轻疼痛。

    回到府里,霍柔风心情沉重,小夜再三恳求,求她不要告诉钟夫人,她没有应允,只是让花三娘先陪着小夜回去,待她好好想一想,再说下一步。

    展怀一直在等着她,她女扮男装急匆匆溜出去,又听说是张亭打发人来叫她走的,展怀便想起霍柔风说起过的西街女子。

    张亭新婚燕尔,霍柔风不会给他安排其他差事,他连府里都没有来,现在的差事就是盯着那个人。

    所以霍柔风出去一定是为了那个女子。

    待到霍柔风回来,展怀便看到一个没精打彩的小九。

    他的小九无论何时都是神采奕奕的,今天却像是霜打的叶子。

    “怎么了?”展怀柔声说道。

    霍柔风一头扑进展怀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号啕大哭,可是她才哭了一声,隔壁便想起阿裳的哭声,像是要给她娘附和一样。

    “阿裳怎么在这里?”天气冷了,钟夫人舍不得阿裳被抱来抱去,就把阿裳留在自己屋里了。

    展怀道:“我不知你何时回来,担心你回来晚了,不便过去,便把她抱过来了,和娘说了,今天晚上她住在这边。”

    霍柔风感激地冲他扁扁嘴,却是看不出欢喜,她抹去眼泪,跑到隔壁,抱着阿裳玩了一会儿,阿裳已经认人了,被娘抱着便止住哭声,没过一会儿,便格格地笑了起来。

    阿裳的笑声,终于冲淡了霍柔风心头的乌云,她抱着阿裳回到自己屋里,便和展怀说起了小夜的事。

    展怀大吃一惊,那次他带的人虽然挖出了很多尸体,但是当时地动并没有完全过去,废墟之中非常危险,有时他们刚刚挖到一处,便又有砖石塌下来,挖掘进行得并不顺利,他们只好暂时撤离,次日他又让人继续去挖,虽然挖地三尺,但是中间毕竟隔了一天,霍柔风在梦里想起谢思成逼迫小夜放下兵器,因此他也认为是谢思成杀了小夜。

    可若是小夜死了,为何找不到她的尸体;可若是她没有死,之后却也没有小夜的丝毫消息。

    如果她落在太平会手中,太平会一定会利用她的,可是却悄然无声。

    霍柔风道:“小夜似是不愿意说起她的经历,因此,除了我从张静口中得知,她曾隐身在庆王身边,我甚至不知道她的任何事情。”

    展怀道:“二哥肯定知道。”

    可是展愉知道,那也没有用啊,无论展怀还是霍柔风,全都不指望能从展愉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再说,小夜如今时日无多,即使知道那些人,对她也是无济于事了。

    展怀道:“还是告诉娘吧,娘的那几个大丫鬟,都是当闺女娇养长大的,小夜既然还活着,就应该让娘知道。”

    霍柔风也是这么想的。

    她道:“小展,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吧,等到我要死的时候,要有儿子女儿孙子外孙陪着我。”

    展怀佯怒:“不需要我陪吗?”

    霍柔风哈哈大笑,抱着阿裳偎在他的怀里:“到了那个时候,你已经白发苍苍满脸褶子,我说不定嫌弃你了呢。”

    展怀遥想几十年后,他被同样满脸褶子的老妻无情嫌弃,这心酸......

    次日,两人便和钟夫人说了小夜的事,钟夫人立刻就坐不住了,当下便派了若水嬷嬷去了西街,谢红琳听说后,便让采荷跟着一起过去。

    若水嬷嬷是钟夫人身边最体己的,小夜是她看着长大的。

    若水嬷嬷却是一个人回来的,她的一双眼睛哭得红肿,钟夫人和霍柔风一起问她,若水嬷嬷才忍着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说道:“小夜的脸毁了!她死活不肯回来,说怕吓着您。”

    一旁的采荷也掉了眼泪,她道:“奴婢看到她的后颈处有道伤疤一直伸进衣衫里面,寻常人被伤到那个地方是必死的,她能支撑下来,真是不容易啊。”

    钟夫人的眼圈儿红了,自从四儿子死后,她已经鲜少落泪,她对霍柔风道:“我要把她接回来,让人好生调养,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看到你们传回捷报。”

    她不敢说要让小夜看到展怀和霍柔风打进京城,她担心小夜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霍柔风拍拍钟夫人的手,道:“我让人去接李老太医过来。”

    当年李老太医父子二人随她一起去了鞑剌,后来随着谢红琳回到中原,霍柔风允诺,给了李家大笔银子和土地,李老太医的家人早就悄悄从宣抚搬到离西安不远的凤翔,如今李老太医父子便是和家人住在凤翔。

    霍柔风乐观地认为,当年李老太医能将卧榻多年的母亲治好,就一定也能治好小夜。

    她是孤儿,被钟夫人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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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八章 状元楼

    小夜还是搬出了西街的小院,住进了霍柔风在城外的一座四十亩的小田庄。m.www.uu234.net

    钟夫人拿了一对有些年头的祖母绿镯子送给霍柔风。霍柔风虽然平日里很少戴这些,但是并不防碍她喜欢收集名贵东西,婆婆给东西,霍柔风自是欣然收下,私下里让人把田庄地契过户给了小夜。

    小夜可是拒绝霍柔风,却不会拒绝钟夫人,何况除非她要用到地契,否则不会知道地契的名字已经是她了。

    钟夫人接她回来住在这里,小夜无法拒绝。

    钟夫人去田庄里看了小夜一次,回来时脸色阴郁。她出门的时候,让乳娘和阿裳去了谢红琳屋里,等她回来以后,甚至没有把阿裳接回去。

    谢红琳难得地叹了口气,对霍柔风道:“你婆婆这是真伤心了。”

    可不是吗?钟夫人平日里恨不能让阿裳一刻不离她的眼睛,现在连阿裳都不见,不是不想阿裳,而是不想让自己的坏情绪的自己去面对阿裳。

    几天后,派去凤翔府的人回来了,告诉霍柔风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李老太医已与上个月去世,寿终正寝。

    李老太医的儿子李大夫要守孝三年,也不能来西安。

    如同一盆冷水泼过来,霍柔风好半天才苦笑一下,挥挥手让送信的人出去。

    这世上,一直都有金钱买不来的东西,一直都有,只是人们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

    展怀听说以后,心情也很沉重,他也不知该怎样安慰霍柔风,索性让她去城外看薛盛练兵了。

    如此又过了十多日,吴家传来喜讯,出了正月便给蔡若愚和吴彬彬成亲。

    霍柔风第一次做媒,得到这个消息还是很高兴的,她从城外回来,和展怀略做商议,便给还在京城的霍大娘子写信,让霍大娘子做好准备。

    她没有写明,但是霍大娘子一看就明白了。她给芦家递了帖子,约芦瑜在状元楼用茶。

    芦瑜早在前年便陆续接手家中生意,只是芦家老太爷素来谨慎,芦瑜身为长房长孙,眼下也只能在京城的银号里转悠转悠,据说芦瑜动用银子的额度,也只有一千两而已。

    霍大娘子早就听说过了,她相信这是真的,芦家是出名的铁公鸡,听说芦瑜小时候被人绑票,贼人听说他的芦家的,立刻就连喊倒霉,主动把他放了,原来是绑错了人,错把芦瑜当成另一家的小公子。虽然芦家家里银子堆成山,可是却连贼人也懒得绑他家孩子,若是绑了他家孩子,不但白白搭上茶饭,而且芦家也不会给赎金。

    自从霍九死后,芦瑜已有好几年没来状元楼了。

    状元楼是霍家的,状元楼里最好的雅间是霍九的,以前这里是他们几个的老地方。霍九大方,但凡是在状元楼,从来不用他们买单,因此,即使后来也有不用自己掏钱的酒席,芦瑜也不来状元楼了,这里是他的伤心地。

    不但他不来,黄显俊和李烨也不来了。

    一晃几年,黄显俊和李烨都已经在家里独挡一面了,即使在京城,他们三人也是各有各的忙,一年到头也鲜少聚一聚,严格说来,自从少了霍九,他们三个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他们三个人都明白了,霍九虽然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可却是他们的头儿,以前大家在一起玩儿,其实都是围着霍九,霍九要去看戏,他们便也跟着一起捧角儿;霍九要去山上玩,他们便准备了野餐,就连吃羊肉喝羊汤,也是霍九带得他们。

    可是现在,就连老沧州羊肠子馆子也没有了。霍九死后不到半年,那家的老板一夜之间便被人杀了,就连在铺子里住的几个小伙计也没能幸免,后来还是听顺天府的人说,那是太平会干的。北直隶有很多铺子都加入了太平会,太平会看上哪一家,而那家老板死活不答应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个下场。

    当然,太平会也不会乱来,被他们挑中的,都是像老沧州这种外地人开的,在京城没有关系没有倚仗的铺子,像霍家芦家黄家的店铺,太平会是不会招惹的。

    只是苦了那些小老百姓,担心被太平会盯上,便主动交钱入会。太平会对自己的会众非常爱护,只要是交了钱的,他们便会想方设法护住,不论是地痞闲帮寻衅,还是生意上的冲突,只要有太平会罩着,那便是有了依靠。

    这样一来,太平会在京城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并没有引起民愤,反而越来越多的百姓,遇到事情不是到衙门,而是去找太平会。

    至于老沧州的惨案,早就被人遗忘。

    芦瑜甚至觉得,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京城人早就不记得曾经客似云来的老沧州了。

    毕竟在京城,每天都有新馆子开张,每天也有馆子关门,今年流行鲁菜,明年流行苏菜,人们的舌头也和女人的衣裳一样,变来变去。

    霍九最喜欢老沧州了,霍九甚至还曾经想要把老沧州买下来,只是那天出门他身边没带小厮,没有人帮他记着这件事,后来霍九就把这事给忘了,如果那天有小厮跟着,老沧州早就是霍九的,那老板和伙计也就不会死了。

    可是人的生死也是冥冥中有定数的吧,就像霍九,说病就病了,然后说死就死了,他们四兄弟那么好,可是霍九临死也没能和他们见上一面。

    芦瑜想到这里,有袖子抹了把眼睛,他下了马车,让车把式把马车赶到状元楼后面的马厩里,状元楼是大酒楼,有专门给客人存放马车的地方,当然临走之前,他们也会帮客人把马喂得饱饱的。

    今年芦瑜才有了自己的马车,如果不是来状元楼,他是舍不得坐车出来的。虽然这马车给他用了,可是喂马的草料也是要从他的月例里出的,少出来一次,就能少喂一顿。

    霍大娘子的人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了,几年没见,霍家的人还是这么精神,红光满面,衣履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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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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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介绍:
归去来兮,已是百年身,母亲和她用鲜血染成的历史,都已不复存在。霍九:小爷我雌雄莫辨,可却腰缠万贯,翻云覆雨我来,冲锋陷阵你去。嗨,那少年,我说的就是你了!归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归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归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