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五章 练兵
展怀要把吴宝中晾上几天,霍柔风也想见见这个吴宝中,有了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霍柔风自是不急着回马场了。
刚好这几日城外正在练兵,虽然练兵的将领不是展怀,但是霍柔风终于有机会见识一下展家军的风采。
其实这并非展家军的嫡系部队。众所周知,展家军以水师著称,而展怀的这支部队,则是展家秘密建立的陆上军队,属于展家的私兵。
展怀征讨荣王时,便调用了这支军队,对朝廷的解释则是需从福建调兵。这些年来,无论是兵部还是五军都督府,对展家在福建的兵力都不清楚。
这是因为早在二十多年前,朝廷便已拿不出银子发军饷,每年给闽、浙、鲁三地的军饷只有三四成,更多的则是展家自己筹集,浙江和山东的卫所,除了闽国公的人以外,还有其他人,这些卫所的人员情况,朝廷尚能掌握,但是福建却是水泼不进,被展家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福建水师究竟有多少人,朝廷根本说不清楚,且也不敢找闽国公核查,搞不好闽国公就会把所欠军饷的亏空列出来,让朝廷逐年补上。
因此,展怀轻而易举就从福建调来五万人马,兵部也只能稀里糊涂,且,最初的时候,所有人还在等着看笑话,想看看福建这些人离船上岸后被打得落花流水,也好趁机杀杀展家的锐气。
可是没有想到,这支展家军非但没有水土不服,反而如同下山猛虎,这几年来跟随展怀所向披靡,待到朝廷想要追究福建为何会有五万陆军时,早已时过境迁,展怀有一百个理由在等着他们,展怀便专设一名幕僚,每隔五天便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折子要粮草要军饷要军备,把兵部和户部搞得人仰马翻,好不容易打完仗了,临近京城展怀又用一床棉被引出军备案来,在兵部追究他擅自出兵宣抚之前,反将一军。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兵部还是内阁,均没有心思再清算那五万人马的事了。
现在,这支大军就握在展怀手中,美其名曰是福建的军队,不算在榆林和陕西驻军当中,但是毕竟还是朝廷军队,因此每次要军饷时,也还有这五万人的名额,反正朝廷也给不出来,越是催要,朝廷便越是心虚,久而久之,又像当初一样,无人过问了。
霍柔风想看练兵,展怀便带着她去了城外。负责练兵的两位将军一个名叫薛盛,另一个叫徐士昆,尤其是薛盛,只有二十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骑在马上英姿飒飒,霍柔风看得两眼冒光。
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看练兵,这次练兵的只有一万人,并非是展家军的全部人马,薛盛和徐士昆各带五千人演练,
展怀见霍柔风看得入神,便问她:“你觉得哪一方胜算更大?”
霍柔风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薛盛了。”
展怀凝眉,问道:“为何是薛盛?”
霍柔风毫不犹豫地说道:“因为他长得好看啊。”
她的话音刚落,脑后的马尾巴就被人拽了一下,她捂着后脑勺,对展怀怒目而视,什么毛病啊,拽女孩子辫子。
她倒是忘了,她现在是女扮男装。
因为今天霍柔风来看练兵,展怀特意让伙夫营加餐,不但从城里带过去几车牲畜,还让煮了雪梨糖水给兵士们解渴润喉。
一万人喝的雪梨糖水啊!因为要煮糖水,雪花梨一买就是几百斤。
霍柔风不知道个中因由,喝了一碗后,对展怀说:“在你手下当兵真享福,还有这么好喝的雪梨糖水。”
展怀唔了一声,问道:“就只是雪梨糖水好吗?”
霍柔风想了想,道:“还有那个薛盛,长得很好看呢。”
展怀不想理她了。
回城的时候,霍柔风依然意犹未尽,她真是太有眼光了,最后可不就是薛盛胜了嘛。
“小展,那个薛盛长得细皮嫩肉的,看着不像北方人,可又不像是水师出身的,我猜他是你从浙江调来的是吗?”
浙江不但有水师,也有陆军。
展怀又唔了一声,不想理她。
霍柔风闻言又是一番得意,她看人越来越准了,就连是从浙江调来的都能看出来。
“说起来他和我也算是同乡呢,也不知他是浙江哪里的,会不会是杭州的呢,可我想不起杭州有哪家姓薛的子弟长得这么漂亮的。”
霍柔风勿自喋喋不休,展怀终于忍无可忍,回到府里,还没有走回各自的屋子,便又把她堵到了老银杏树的树影里。
“今天你说谁长得好看?”展怀咄咄逼人。
霍柔风吐吐舌头,嘻皮笑脸地说道:“当然是我家小展最好看了。”
我家小展!
展怀恶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算是原谅她了。
霍柔风朝自己的嘴上打了一巴掌,我这个嘴啊,下次小展再这么小气,我才不会妥协,不能惯着他。
接下来的几天里,展怀没有再带着霍柔风去看练兵,他和幕僚们议事时,就让霍柔风坐在角落里听着,议事之后,他会问及霍柔风的看法,有一次,两人为了一件事还争论起来,第二天,展怀又召集幕僚们议事时,着重提到了霍柔风的见解,几位幕僚怔了怔,彼此间争论良久,最后虽然被否决了,但是霍柔风听得酣畅淋漓,议事之后,她对展怀道:“你这几个人真不错。”
展怀笑道:“他们各有所长,以我目前的处境而言,他们已错上乘。”
说到这里,他看了霍柔风一眼,道:“想要人了?他们不能给你,但是我可以给你引荐几个人。”
霍柔风大喜,对展怀道:“我保证下次不看薛盛了。”
展怀失笑,终于忍不住,伸手揉揉霍柔风的脑袋,很认真地问道:“你这小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想你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这也不是拍马屁,顶多算是情话吧。
果然,展怀心情舒畅,整整一个下午,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第四八六章 紫云观
几天后,展怀带着霍柔风又出城了,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去看练兵,而是去了城外五十里的紫云观。顶 点 X 23 U S
展怀没穿官服,一身竹青色的杭绸直裰,发髻上嵌了枚古玉,手里还拿了柄象牙扇子。
霍柔风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打扮,很是新奇,一路之上眼睛都在他身上,看得展怀心猿意马。
“小九,你怎么总在看我?”他问道。
“你好看啊。”霍柔风说道。
展怀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趁着随从们没有注意,在她的手上轻啄了一下,惹来霍柔风的一个鬼脸。
展怀只好笑着摇摇头,他的小九就像一只滑不溜秋的小泥鳅,想要捉住她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忽然非常向往以后的生活,娶了小九,这日子想要无趣那是不可能的了。
霍柔风来榆林时,随身并没有携带女子衣裳,今天她也是穿的男装,两人走在一起,甚是赏心悦目。
展怀要带她来紫云观,霍柔风并没有多问,总之肯定不是来烧香的就对了。
紫云观的后山种了很多花草,是当地有名的景致。
一行人被观中道士引到后山上的一处精舍,展怀闲闲地向那道士询问了几句,都是当地的风土人情,那道士见这二人仪表不凡,身边又带了七八个随从,便猜到有些来头,自是有问必达,顺便把观中香火灵验的事情大大吹嘘一番。
霍柔风对那道士说道:“当今圣上一心向佛,可惜你这里如此灵验了。”
闻言,那道士有些感慨,道:“圣上重佛,百姓自是也要追随圣意,前不久贫道的师兄去京城,回来后也说京城的几家道观如今都是冷冷清清,还不如贫道这紫云观呢。”
霍柔风在心里一顿吐槽,那皇帝若是真的剃光头发当了得尚,她倒是也赞他一声心诚,可是像现在这样,僧不僧俗不俗,皇帝不像皇帝的,算什么事啊。
那道士察言观色,见这两位年轻公子不愿多说话了,便借故告辞,让他们在这里赏景。
道士走后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阿有便领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长得白白胖胖,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身上穿的袍子,用的是彩绣坊去年秋天才推出的团花绣缎,五十两一匹。
可是霍柔风却在他的袍子上看到了几个褶子,几天后,展怀带着霍柔风又出城了,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去看练兵,而是去了城外五十里的紫云观。
展怀没穿官服,一身竹青色的杭绸直裰,发髻上嵌了枚古玉,手里还拿了柄象牙扇子。
霍柔风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打扮,很是新奇,一路之上眼睛都在他身上,看得展怀心猿意马。
“小九,你怎么总在看我?”他问道。
“你好看啊。”霍柔风说道。
展怀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趁着随从们没有注意,在她的手上轻啄了一下,惹来霍柔风的一个鬼脸。
展怀只好笑着摇摇头,他的小九就像一只滑不溜秋的小泥鳅,想要捉住她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忽然非常向往以后的生活,娶了小九,这日子想要无趣那是不可能的了。
霍柔风来榆林时,随身并没有携带女子衣裳,今天她也是穿的男装,两人走在一起,甚是赏心悦目。
展怀要带她来紫云观,霍柔风并没有多问,总之肯定不是来烧香的就对了。
紫云观的后山种了很多花草,是当地有名的景致。
一行人被观中道士引到后山上的一处精舍,展怀闲闲地向那道士询问了几句,都是当地的风土人情,那道士见这二人仪表不凡,身边又带了七八个随从,便猜到有些来头,自是有问必达,顺便把观中香火灵验的事情大大吹嘘一番。
霍柔风对那道士说道:“当今圣上一心向佛,可惜你这里如此灵验了。”
闻言,那道士有些感慨,道:“圣上重佛,百姓自是也要追随圣意,前不久贫道的师兄去京城,回来后也说京城的几家道观如今都是冷冷清清,还不如贫道这紫云观呢。”
霍柔风在心里一顿吐槽,那皇帝若是真的剃光头发当了得尚,她倒是也赞他一声心诚,可是像现在这样,僧不僧俗不俗,皇帝不像皇帝的,算什么事啊。
那道士察言观色,见这两位年轻公子不愿多说话了,便借故告辞,让他们在这里赏景。
道士走后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阿有便领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长得白白胖胖,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身上穿的袍子,用的是彩绣坊去年秋天才推出的团花绣缎,五十两一匹。
可是霍柔风却在他的袍子上看到了几个褶子,几天后,展怀带着霍柔风又出城了,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去看练兵,而是去了城外五十里的紫云观。
展怀没穿官服,一身竹青色的杭绸直裰,发髻上嵌了枚古玉,手里还拿了柄象牙扇子。
霍柔风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打扮,很是新奇,一路之上眼睛都在他身上,看得展怀心猿意马。
“小九,你怎么总在看我?”他问道。
“你好看啊。”霍柔风说道。
展怀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趁着随从们没有注意,在她的手上轻啄了一下,惹来霍柔风的一个鬼脸。
展怀只好笑着摇摇头,他的小九就像一只滑不溜秋的小泥鳅,想要捉住她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忽然非常向往以后的生活,娶了小九,这日子想要无趣那是不可能的了。
霍柔风来榆林时,随身并没有携带女子衣裳,今天她也是穿的男装,两人走在一起,甚是赏心悦目。
展怀要带她来紫云观,霍柔风并没有多问,总之肯定不是来烧香的就对了。
紫云观的后山种了很多花草,是当地有名的景致。
一行人被观中道士引到后山上的一处精舍,展怀闲闲地向那道士询问了几句,都是当地的风土人情,那道士见这二人仪表不凡,身边又带了七八个随从,便猜到有些来头,自是有问必达,顺便把观中香火灵验的事情大大吹嘘一番。
霍柔风对那道士说道:“当今圣上一心向佛,可惜你这里如此灵验了。”
闻言,那道士有些感慨,道:“圣上重佛,百姓自是也要追随圣意,前不久贫道的师兄去京城,回来后也说京城的几家道观如今都是冷冷清清,还不如贫道这紫云观呢。”
霍柔风在心里一顿吐槽,那皇帝若是真的剃光头发当了得尚,她倒是也赞他一声心诚,可是像现在这样,僧不僧俗不
第四八七章 大礼(囡囡竹10000点币和氏璧加更)
城外还在练兵,练兵场四周方圆十里全部戒严,上至榆林大大小小的官员,下至黎民百姓,无人胆敢靠近。www.uu234.net
京城,庆王府里,苏浅把刚从鸽腿上取下的小竹筒呈到类王面前,庆王展开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展怀练兵,十里戒严?小苏你倒是说说看,他这是在防谁呢?”
苏浅眸光微动,但很快便恢复平静,他轻摇折扇,微笑道:“自是防备鞑子窥探我方军力。”
话音方落,庆王又是一阵大笑:“防着鞑子?朵儿哈才死半年,鞑子们正忙着内斗,都想做第二个朵儿哈,且,朵儿哈的实力比他们都要强,还不是被展怀打得落花流水?依本王来看,至少两年之内,鞑子里无人胆改去撩展怀虎须,哈,我们在京城都能想到的事儿,展怀会想不到吗?说他防着鞑子窥探,那不是笑话吗?小苏,你是逗本王玩呢。”
“知人知己百战不怠,据说那位草原狼加海可并非只是一身蛮力,想来兵法也是多多少少懂一些的吧。”苏浅回答得很认真,好像连他自己也相信了。
庆王抬头看向窗外几条绽蕾的花枝,忽然说道:“可惜了那个霍九啊......”
这句话说得风马牛不相及,不是在说展怀吗?为何又说到了霍九?
苏浅垂眸,端详着折扇上的渔翁残荷,谁会想到霍轻舟会在这残荷上多画一只青蛙呢,真是有趣。是啊,谁会想到在满京城的人都忘记了曾经有过一个霍九的时候,庆王却还记得呢?可这一点儿也不有趣。
同一时刻,坐在庑廊下的人也从鸽腿上取下一个竹筒,他展开看了看,望着面前垂手而立的少年,淡淡地说道:“展怀练兵,严防十里,你说他防得是谁?”
少年肃然:“他防得不仅是鞑子,还有朝廷。”
那人满意颔首,目光看向庑廊外的一方天空,良久,才道:“西北要动了。”
“义父......”
那人缓缓摆手:“罢了,罢了,你看着办吧,不要和展怀硬碰硬便好。”
少年垂首:“是。”
屋外传来阿有高亢的声音:“耿大哥耿二哥,你们来了啊?”
“这么大声做甚,也不怕吵到五爷。”声音粗壮浑厚,这是耿锁。
内书房里,正坐在书案上的霍柔风纵身跳了下来,待到展怀沉声让外面的人进来时,她已经正襟危坐,在窗边的小几前摆弄前日阿有刚做的木头小马。
“你们这时回来,可是有什么人出城去了?”展怀问道。
“人倒是没有,鸽子却有几只。”耿锁回答。
展怀伸手整理被霍柔风翻乱了的一堆书,这个小九,找本书也像打家劫舍,看来成亲以后要多给她配几个丫头,好在那个爱唠叨的采芹婆家在京城,否则跟过来做管事媳妇,他可吃不消。
“是嘛,鸽子啊,很好。”展怀微笑,终于整理好了,但愿那小东西别再给翻乱了才好。
霍柔风把小木马放在小几上,也是,鸽子很好,至少比马跑得快,能飞得很远吧。
一个时辰后,又有人进来,这次来的是阿有:“五爷,有人打听府里有没有来客人,来得是什么人。”
展怀望着又被霍柔风翻乱了的那堆书,一脸无奈,这吴胖子是把主意打到小九身上了?谁借你的胆子?
......
“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有错吗?没错。”霍柔风重又坐到了书案上,趾高气扬。
“你是缺钱还是喜欢钱?”不是展怀好奇,而是他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霍柔风睨他一眼:“只有不缺钱的人才有资格说自己不喜欢钱,我缺钱,所以我只能喜欢钱,怪我喽,谁让我缺钱呢。”
展怀无语,不过他很快就表示理解,小九要开马场,还要养私兵,哪能不缺钱。
“小九,私兵的事,交给我吧。”展怀说道。
“好啊”,霍柔风回答得很干脆,接着,她又补充道,“马场就是咱家的。”
咱家的?
展怀忽然感觉四周都是花香,让他闻着不会过敏的那种花香,这世界也太美好了,“咱家的”,哪个家,当然是他和小九的家。
展怀站起来,想亲亲小九,脚底下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朵上,飘了~
展五将军没有强撑着站稳,而是就势一摔,向霍柔风倒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原本在书案上坐得稳稳当当的那个小姑娘,嗖的一下像条泥鳅似的在他腋下溜走了。
好在展怀下盘够稳,在趴到书案上之前,他重又站稳。
这一刻,他第一次感谢起大哥展忱,如果不是大哥让人在他打马步时,在下面放盏油灯,稍一偷懒就会烫到屁|股,他的下盘功夫也就不会练得这么稳。
所以说,功夫练得好还是有用的,将来他和小九的儿子,一定要从小练起,否则在媳妇面前出丑,那多丢人啊。
两天后,霍柔风回到马场,当然是展怀送她回来的,展怀在马场里住了一天就回榆林了,城外还在练兵,他只是忙里偷闲。
展怀走的第二天,霍柔风便收到了一份大礼,来送礼的是一位吴姑娘。
只要是方圆二百里内的人,没有不知道随云岭的,来到随云岭,就没有不知道霍家马场的,一直以来,有秘密的只有霍九娘子的真实身实,而并非霍九娘子这个人,更加不是霍家马场。
没有拜帖,也没有引荐的人,吴欣欣就这样鲜鲜活活站在了霍柔风的面前。
霍柔风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这位吴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浓眉、明眸,说不上多美,但是赏心悦目。
嗬,吴胖子的身家果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心思、这做派,那是很对霍九爷的胃口了。
“你是吴宝中的女儿还是侄女?”霍柔风问道。
吴欣欣微笑:“侄女,我爹行四,庶出,在外人看来,我在吴家也只算是个庶小姐。”
“这样啊,吴宝中让你过来,那定然是你有过人之处了。”霍柔风说着,眼睛望向吴欣欣提在手里篮子。
篮子上盖着方月白底绣银钱的布,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吴家是来送礼的,可是礼单上却也只有甘肃的甜瓜、临潼的石榴、渭北的苹果,虽说同时见到几种不同季节的水果很难得,可这对于吴家而言也太寒酸了。
所以真正的大礼,就在吴欣欣手里的篮子里。
第四八八章 银狼(二更)
霍柔风目光灼灼,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吴欣欣。www.uu234.net
吴家虽然有两个女儿下落不明,可是也不会就没有能出来见人的女眷吧,吴宝中却偏偏挑了庶弟所出的女儿。
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九爷的兴趣。
吴欣欣落落大方,她微微一笑:“大伯父让家里的女眷全都出来,问谁能把这篮子里的物件给九娘子送过来,别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我一人应下了,于是大伯父就让我来了。”
就是这么简单。
可这一点也不简单,霍九爷恨不能钻进那只篮子里看个究竟。
“是吗?这么厉害?什么物件,给我看看。”霍柔风弯弯眼睛。
吴欣欣上前一步,站在一旁的镶翠立刻过来,要接过那只篮子,吴欣欣却把身子一闪,笑着说道:“这位姐姐别急,这里头的物件或许你不敢拿呢。”
镶翠凝眉,正要说话,霍柔风冲她摆摆手,对吴欣欣道:“别卖关子了,打开吧。”
只是八个字而已,可是吴欣欣心里却打了个突儿,大伯父只说这位霍九娘子是以后要做总兵夫人的,身份贵重,可没说还是个不怒自威的人物。
她不敢再耽搁,连忙撩开那方帕子,把里面的物件呈到霍柔风面前。
霍柔风往篮子里看了一眼,见是白里泛灰的一团儿,是只小狗?
不可能啊,吴家又不是什么泛着酸气的书香门第,女眷们也不可能人人怕狗,何况还有个小狗崽子。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动着那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小脑袋抬起头来,霍柔风的手指便停在那只脑袋上没有再动。
这只小脑袋上有一双蓝莹莹的眼睛......
她一惊,手指从额头移到后颈,两只手指一捏,捏着后颈上的一层皮把那只毛球拎了起来,她走到窗户前面,一只手推开窗子,阳光一下子洒了进来,她把手里的小东西高高举起,阳光照在那团毛球上,银光闪闪,宛若披上一层水银。
婢女们忍不住啊了一声,霍柔风也睁大了眼睛。
她惊喜地看着手里那个被她拎着四腿乱蹬的小东西,传说中的银狼啊!
吴家女眷哪里是因为怕狗才不敢来,分明是怕狼啊。
她转身看向吴欣欣:“吴宝中能买来这个,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吧。”
吴欣欣嫣然一笑:“九娘子说笑了,能用钱买来的就不算难事,倒是想到给九娘子送这个,才是下了功夫的。”
可不是嘛,这个吴宝中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不过吴家居然还有个不怕狼的姑娘,这也是难得了。
“这份大礼我收下了,吴姑娘,你远来是客,就在马场里住几天,陪我说说话吧。”
“如此,求之不得。”
当天用过晚膳,霍柔风便给展怀写了一封信,把吴家送来银狼的事告诉了他。
展怀收到信后也是惊诧不已,吴宝中竟然想到要给霍柔风送头银狼,这人也太会投其所好了。
他叫来耿锁,道:“你们兄弟去趟平阳府,把单家和伽南寺之间的关系查查清楚。”
吴家的这头银狼,可不只是送礼那么简单,这是要告诉他,他们吴家不但会办事,也有脑子。
耿锁和耿义是他的亲随,与郎青、花四娘一样,他们是闽国公亲自给幼子挑选的人,是斥侯、是侍卫,更是杀手。
当年在京城,耿锁和耿义与安海一起被锦衣卫抓去,从那以后,便没有在京城出现,但实际上,他们和郎青花四娘一样,一直跟在展怀身边。
两天后,耿锁和耿义就回来了,他们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
去过伽南寺的年青女眷,不是只有吴家姑娘下落不明,这三年来,伽南寺的香客里,前前后后有二十多人或死或丢,其中有一个是来伽南寺上香时失踪,还有两个是在返家途中出事,一死一失踪,而其他人出事则和伽南寺没有一点儿关系。
在寺里失踪的那个,是平阳府一名员外的女儿,这员外因此报到官府,还在寺里大闹一场,结果后来查明他女儿和一个穷书生相好,两人借着来寺里上香偷偷私奔,虽然没有找到这对男女,但是有人恰好看到,既有人证,又是丑事,那位员外只好撤了状子,一时成了笑谈。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耿锁和耿义才继续调查,发现这三年来平阳府失踪的和暴死的年轻女子中,竟然有二十多个常去伽南寺上香。
展怀听到耿氏兄弟说了这件事,凝眉良久,说道:“多派些人手去查吧,看看单千户和他弟弟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若是有关系......”
展怀没有说下去。
邹阁老之所以能在郭咏死后进入内阁,其实是太后党与皇帝党博弈的结果,表面看来邹阁老两边都不站,可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展怀已经能够确定,邹阁老背后的人应该就是皇帝。
可是他却从不表露出来,和赵旭这种皇帝党也不热络,据说有一次廷议时,还为了一件小事和赵旭口角,把赵旭气得发抖。
这也是展怀看不透邹阁老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看不透,展怀才越想和邹阁老斗上一斗。
单家虽然只是个千户,可是单千户的填房太太却是邹阁老庶出外甥女,单家依仗的是邹阁老,邹阁老是兵部堂官。
而邹阁老背后的人很可能是皇帝,这几年来与皇帝最亲近的不是皇后,也不是内阁的人,而是灭忧和尚,这个灭忧和尚就是在伽南寺出家的。
展怀眯起眼睛,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吴宝中家里惹上的官司,居然还埋着这样一条线。
若是不把这条线扯断揉碎了,展怀都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了。
何况吴家有钱啊,偏偏他和小九都缺钱,缺很多钱。
“去查,把杀死单二的人找出来。”展怀说道。
单二刚死的时候,这人一定是跑了,可是如今单二之死落到吴家头上,吴家掏了十万两银子,不论对外还是对外,这十万两就是赔的单二的人命,吴家就是杀死单二的凶手,单家不追究是一回事,吴家是凶手是另一回事。
凶手找到了,那个人也该回来了吧。
第四**章 银矿(三更)
其实细说起来,活了两世,霍柔风身边都没有什么女伴,玩得好的少年倒有几个,比如黄大头和铁公鸡芦瑜,可惜也有许久没有见面了。www.uu234.net
因此,吴欣欣便成了霍九爷身边唯一的红颜。
她对吴欣欣有好感,吴欣欣识字不多,但是能看懂帐本,女红和厨艺都是略懂不精,可却打得一手好算盘,不会骑马,可是会赶车,霍柔风还是头回见到女的车把式,这位吴姑娘赶车赶得很好。
霍九爷当然不会让吴欣欣给她当车把式,她喜欢听吴欣欣说话,既然吴宝中让这个侄女过来,她可不能浪费。
对于京城而言,西安就是乡下,对于西安而言,汉中就是乡下,吴欣欣生在汉中,长在汉中,对于乡下的风土人情,她随口就能道来一大堆。
“九娘子可别小看我们汉中,汉中有片红草坡,那里的草都是红的,是因为当年有位姓谢的女将军,两军阵前生下孩儿,她生孩子时流出来的鲜血,把这片山坡都给染红了,从那以后,这坡上就只长红草了。”
霍柔风抹一把冷汗,我的天呐,她娘生她时竟然流了一山坡的血,她居然才知道。
前世,她还真是在汉中出生的,只不过并非生在两军阵前,她是安安稳稳在营帐中出生,据说一生下来就把手指头含在嘴里,吃得香着呢。
但是霍柔风没有纠正吴欣欣,这故事好,她要让毕道元写出来。
毕道元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她让他暂时留在广东了,看样子,是该让毕道元过来了。
她留下吴欣欣住了七天,七天后,吴宝中送来了一份契约,吴家把在商州的一座银矿的四成股份出让给霍家。
这矿山早在两年前就发现了,但是吴家一直没动,只是把整座山都买下来了。
虽说那座山是吴家的,可是私人开采矿山,若没有官家的人撑腰,终究还是不行。
吴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在陕西官场上自是有人,之所以没有开采,并非是没有找到人撑腰,而是相互的利益没有谈拢而已。
霍柔风不知道这些事,她之所以要扣下吴欣欣,也只是猜到吴家的见面礼不会只是一只银狼,银狼虽然难得,可也就是个讨小姑娘欢心的宠物儿而已。
吴家还有后手。
因此当这份契约摆到她面前时,霍柔风乐了。
她对吴欣欣道:“告诉你大伯父,这生意我做了。”
管他是想巴结谁呢,她霍柔风又没有嫁给展怀,这生意是她的。
真要追究下来,霍九爷手里的生意多着去了,不就是占四成股份的矿山吗?
这生意做得心安理得,霍九爷自是也欢欢喜喜让吴家人把吴欣欣接走了。
临走时,她送给吴欣欣一匹性子温柔的母马:“学会骑马,来我这里做客。”
吴欣欣眼睛亮了起来。
回到吴家在榆林的宅子,吴宝中和吴二爷问起这几天的事,吴欣欣道:“那位霍九娘子没有难为我,反而很喜欢听侄女讲些坊间逸事。”
吴宝中摸摸自己的双下巴,沉吟道:“我让人打听了,霍九娘子是杭州霍家的亲戚,去年还到过京城,永丰号的霍大娘子对这个从妹很是厚待,却没想到,霍大娘子的狠辣,她也学到了几成。”
吴欣欣一怔,问道:“狠辣?”
那个还带着稚气的小姑娘?抱着银狼又亲又笑的小姑娘?笑起来眼里有星星的小姑娘?
吴宝中冷哼,对吴欣欣道:“不用再回汉中了,总待在经下,眼界越来越窄,被人家扣在手里六七天,自己还没有察觉。”
就差一句,果真是庶出房头养出来的。
吴欣欣面上一红,可是她还是不相信霍九娘子留下她真的是当人质,若是大伯父给出的条件不够丰厚,霍九娘子会如何对她,杀了她吗?
既然立了契约,霍柔风便没有耽搁,她叫了安海过来,道:“你也历练过不少了,这次就去商州开矿吧。”
安海大喜过望,霍九爷去广东后,他便留在京城,前不久霍柔风才把他从京城调过来,他来到马场以后,一直无事可做,想不到九爷不用是不用,一用就给了他一个大差事。
开矿啊,这是那些有名望的大掌柜都求不来的,九爷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可是细细一想,安海就抽了自己一嘴巴,他从九爷七岁时就跟在身边,一晃这么多年了,他当然是九爷的自己人了。
这边安海选了随从,欢欢喜喜去了商州,那边耿氏兄弟也带回了消息。
杀死单二的人找到了。
这事做得干净俐落,是江湖人做的,于是耿锁和耿义便是通过江湖人去查,果然就查到了。
有人放了暗花,接暗花的是渭南的余家兄弟,这两兄弟杀了单二,拿着赏金就逃走了,前几天才回来。
耿锁和耿义当天夜里就把余家兄弟的老娘给绑走了......绑人的事儿又不是没干过,当年不就绑过霍九爷吗?
余家兄弟得知他们不是官府的,也不是单家的,倒是也很痛快,当即就把放暗花的人说出来了,其实他们也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只是听中间人说那人是替自家妹子报仇,他妹子来伽南寺上香时,曾被单二调戏,回家以后有一晚单二半夜跳进他妹子房里,被丫鬟发现大声惊叫,单二才从窗子跳出去,却也惊动了四邻,这事传来传去,竟被传成他妹子与人有私,这女子也是烈性的,悬梁自尽了。当哥哥的闻讯从外地赶回来,问过丫鬟得知此事后,便放了暗花,找人干掉单二,为自家妹子报仇。
既然曾有传言,这事便不难查,耿锁和耿义很快便查出那家人,可那家人已经在两个月前便举家搬走了,算起来就是吴三爷被冤下狱之后。
虽说这家人做事不地道,可是展怀也没有让人去找,他让查此事原本就不是要找出真凶的,而是要知道这件事背后隐藏的东西。
果然,又和伽南寺有关系。
展怀写了一封信,六百里加急送去京城,交给二哥展愉。
陕西能查的都已经查明了,余下的就是要让展愉在京城里帮忙查查了。
第四九零章 来信
转眼便到了四月,马场里的宅院开始种植花木,每天霍柔风抱着银狼带着金豆儿四处转悠,要么看人种花,要么亲手栽树,随云岭草木葱茏,桃粉梨白,正是一年里最美的时节。
京城里的书信一封封寄来,有霍轻舟的,也有霍大娘子的。霍轻舟在信里说,军备案已经三堂会审,兵部右侍郎孙寿光在宣抚时被展怀气得大病一场,回到京城至今还在府里养病,反而因祸得福,在军备案里撇得干干净净,左侍郎焦志被罚了一年俸禄,兵部又交出去一名郎中一名给事中,都是判得流放。身为兵部堂官的邹阁老被罚半年俸禄,此事已经结案,但是左侍郎焦志刚刚领罚回来,就又被锦衣卫带走,至今还在诏狱里。
虽然霍轻舟没有明说,但是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焦志之所以被锦衣卫带走,和展怀脱不了关系。
最后霍轻舟还不忘告诫妹妹不要被展怀外表所迷......
霍柔风觉得吧,这世上恐怕也没有第二个当哥哥的无聊到整日说妹夫的坏话了。
于是她回信里特别加了几句话“我愿意,气死你”。
霍大娘子的信就不一样了,信是范嬷嬷和采芹跟着霍家商队亲自送来的,除了信,还有十万两银票、一套南珠头面,一套红宝石头面,彩绣坊的四季衣裳各十身,另有一枚印章,凭此章能调动霍家商队。
霍大娘子在信里告诉她,无法亲自给她操办及笄礼,担心到时刘嬷嬷从广东过不来,就让范嬷嬷和采芹过来,免得她身边都是些没经过事的小丫头,连及笄礼都办不好。
霍柔风直到这时才想起来,下个月自己就要及笄了。
范嬷嬷和采芹到了马场,二话不说,便先去看了霍柔风的住处,看到她居然和护卫、马倌们挤在一个院子,两人的眼圈儿就红了。
待到再看到屋里的墙壁需要挂上帐子才能遮住泛潮的墙皮时,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就哭成了泪人儿。
从小到大,九爷都是捧在手心里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无论霍柔风怎么说自己住得开心,她们也不相信,霍柔风原本对她们就没有办法,索性把马场里的琐事交给她们,自己遛马去了。
晚上,她把这事写信告诉了展怀,展怀回信,问她要不要采办丫鬟婆子,他让人从榆林找牙子婆。
霍柔风也有此意,她想采办一批丫鬟婆子,以后给母亲用,趁着范嬷嬷和采芹在这里,正好把人手调|教出来。
没过几天,便有二十多个丫鬟婆子从榆林送过来,送人过来的却并非展怀的人,而是吴欣欣。
霍柔风这才知道,展怀把这事交给吴家了。
不久,霍柔风又收到燕娘的信,燕娘在信里说,谢红琳已能自己慢慢坐起身子,只是李老太医觉得这个时候反而不宜远行,建议再稳定两三个月,七八月时成行最佳。
霍柔风有些失望,下个月她就及笄了,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的及笄礼有长辈出席的。
前世,她还没有及笄就死了,这一世,好不容易长大了,可是养母早已过世多年,挚亲的姐姐远在京城,亲生母亲还在鞑剌......
春日的山坡上,穿着男装的少女独自坐在青石上,嘴里衔了根青草,看着不远处金豆儿和银狼在草地上玩耍,有歌声传来,听不清唱的什么,风里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春光明媚而清新,霍柔风的心情也舒畅起来,她仰面躺下,头顶的天空蓝得透明,如同一块湛蓝的巨大宝石,不知名的山鸟轻拍着翅膀在天空中飞过,飞累了的蝴蝶落在身侧的野花上。
花影、树影、鸟影、蝶影,有歌声、山泉声,还有犬吠声,霍柔风闭上眼睛,这么美的春日,不用来睡觉太浪费了。
八百里外的西安城里,几名幕僚正在处理公文,展怀则在听郎青和花四娘的汇报。
“几日前,荣王派了两个人去了甘州卫,求见高怀古。”郎青说道。
“哦,见到了吗?”展怀来了兴趣。
甘州卫与榆林卫同属九边重镇,如今荣王退至酒泉,距甘州卫不足只有五百余里,且甘州总兵高怀古本就是太后的人,当年荣王逃离西安时,展怀猜到他会往酒泉方向而去,便派人给高怀古送信,让他在甘州无论如何也要拦下荣王。
可是高怀古却败了,以九边重镇之兵力败给了荣王的残兵败将!
当时得知高怀古没有拦下荣王,展怀便退回西安,并给朝廷上了折子请求示下,却只字未提高怀古的事。
但是这两年来,展怀一直让人留意高怀古的动静,甘州那样的地方,他也想要。
无论是甘州还是酒泉,都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处,没有哪个领兵打仗的不想染指。
郎青道:“高怀古派了心腹常石迁与荣王的两个人见面,选在甘州城外三十里的一家专做行路人生意的娼馆内。”
花四娘冷哼一声,接过话头:“荣王派来的是名太监,另一个却是个女扮男装的,说话的人一直是那个太监,他要求高怀古按以前的规矩,把关银分两成出来,常石迁不太高兴,说以前荣王在西安时,虽然也是两成,可那时酒泉的关银也是归了甘州这边,可如今荣王自己占了酒泉,关银全都进了荣王帐上,如果还按老规矩把甘州的关银分两成,那太不公平了。”
花四娘打听得如此详细,可见十有八、九是混进娼馆里亲耳听到的,展怀冷哼,问道:“能给荣王出去谈这事的太监,想来是王桂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你可打听出是什么人了吗?”
“没有,那女子二十七八岁模样,是中原人,几乎没有说话,可是依奴婢看,这次谈判真正做主的人是她,而非王桂,其间有几次,王桂是在看她的眼色。”花四娘说道。
“后来呢,最后可谈拢?”展怀问道。
“不欢而散,王顺走的时候一掸袖子,把几只杯盘扫到了地上,直到他们走了,常石迁还在冷笑,说这阉人还以为自己是在王府了里啊,做了过街老鼠还不自知,荣王手里看来是真的没有人了,否则也不会让个女子跟着一起来,显然,常石迁并没把那女子放在眼里。”
第四九一章 钟夫人
正在说话间,阿有从外面进来,对展怀说道:“五爷,福建六百里加急。m.www.uu234.net”
展怀神色一肃,两个月前,他让阿全去了福建,之后便一直没有接到福建来信。
他撕开信封上的火漆,把信粗粗一看,信是大哥展忱给他的,展家人一惯作风,只是寥寥数语,说家里有人在数日之前便去了榆林,若他没在榆林,务必派稳妥的人接应。
展怀蹙眉,家里来人了?来人干嘛,替他爹来敲打他的?
再看上面展忱说的日期,展怀算了算,若路上顺利,十日之内也该到榆林了。
一个东南一个西北,这是要干嘛?
展怀头大如斗,自从那年离开福建,他已经过了四年自由自在的日子了,不过看大哥的口气,来的应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人,至少不会是父亲身边的人,顶多是大哥或三哥的人。
展怀略略松了口气,当人家幼子真可悲,十八、九岁了,也免不得被父亲和哥哥们敲打。
他吩咐郎青和花四娘继续盯着高怀古和荣王,甘州和酒泉,他势在必得。
把西安的事情料理妥当,展怀便急匆匆回了榆林,临走时还不忘在西安城里买了一堆吃的玩的,给霍柔风带回去。
他的小九,还没来过西安呢,改日一定要带小九在西安城里逛一逛,虽说西安没有京城繁华,但是十三朝古都,自有一番大气磅礴。
展怀紧赶慢赶,终于在接到书信后的第五天回到了榆林,倒不是他对福建来的人有多么重视,他只是不想让那些谁谁谁在榆林到处乱走,然后回到福建,在父兄面前胡说八道。
管他来的是谁,先看管起来再说。
回到榆林,他让阿有带人在城外等着,阿全和阿有从小跟着他,不论是府里还是军中,认识的人比他还要多些。
展怀原本以为至少还要再过三四天,福建的人才能到,可是他回到榆林的第二天,正在书房里和幕僚们谈事,外面就有人来禀,说阿有回来了。
无论福建派来的是父亲的人还是哥哥的人,这都是不便让人知道的,听说阿有回来了,展怀便猜到是来人到了,对来报信的人道:“我这里还忙着,让阿有把人安排到客房吧。”
展怀虽然诧异怎么到的这么快,可是也没有太在意,继续和幕僚们商议。
可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阿有却自己跑进来了。
展怀瞪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阿有看一眼一旁的几位幕僚,凑到展怀耳边,低声说道:“五爷,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哪家的......”话一出口,展怀猛的一怔,老夫人,能被阿有称做老夫人的,还能有谁?
他腾的站起身来,对幕僚们挥挥手:“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回去继续商议。”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走出了内书房。
幕僚们面面相觑,方才展怀那句“老夫人”,他们是全都听到的。
“老夫人?难道是......”
“不会是那位老夫人吧?”
“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不可能吧,这万里迢迢的,怎么会突然来了榆林?”
展怀快步走出去,便看到站在后衙垂花门外的贵妇人。
“娘,您怎么来了?”
“哼,没来得及把我关到客房里看管起来,是吧?”
展怀连忙跪下,却被站在钟夫人身边的一名中年妇人给扶了起来,那妇人臂力惊人,展怀被她一架,身子便不由自主跟着站起来。
“若水嬷嬷,你轻点儿。”展怀无奈。
被称叫若水嬷嬷的妇人对着钟夫人笑道:“老夫人,五爷的骨骼结实,比先前更壮实了。”
展怀的脸上一红,他十九了,不是小孩子了,若水嬷嬷居然还像他小时候那样捏他胳膊。
“娘,先进去吧,我这就让人把正房给您腾出来。”
他从未想过会有家里长辈过来,所以后宅的正房一直是他住着。
钟夫人摆摆手,道:“不用了,你住过的屋子必定狗窝似的,给我收拾几间干净的就行了。”
展怀只好冲着阿有挥挥手,让他快去收拾。
钟夫人见后宅里空空荡荡,只有不远处一个粗使婆子搓着手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便问道:“人呢?除了阿有,怎么只有这一个伺候的?”
展怀道:“还有阿全,他没和您一起来吗?”
钟夫人道:“我带了点东西过来,马车走得慢,阿全护送着还在后面,我和她们几个上了岸便骑马过来了。”
屋子收拾好,钟夫人和随从的丫鬟婆子洗漱后稍做休息,钟夫人便让人叫了展怀过去。
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人,展怀坐到炕桌旁,问道:“娘,您怎么来了?”
“怎么?还以为来的是你爹身边的人?”钟夫人五十多岁的人了,却并没有发福,看着小儿子,眼睛里都是笑意。
展怀抚额:“您来了,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平时他住在这里的时间每个月顶多十来天,吃饭是由酒楼里送过来,打扫院子浆洗衣裳,有阿全和阿有,连带着那个粗使婆子便足够了,前阵子小九来了,他便让那婆子专门侍候小九,他和小九恨不得整个后宅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随时随地卿卿我我,自是也不觉得人手少了。
可是母亲就不一样了,衣食住行都有多人服侍,如果知道来的人是母亲,他就去买上十个八个丫鬟过来了。
“你要准备什么?谢家姑娘呢,快带我去看看她。”说着,钟夫人便站起身来。
展怀微怔,这才明白原来娘以为小九和他住在一起了。
他不由得红了脸,忙道:“她在马场里,离榆林二百里,您若是见她,我明天就去把她接过来。”
“二百里?你让她一个人住在二百里外的马场里?”钟夫人的手指头戳到展怀脑门上,展怀连忙跳到一旁。
“阿全没有告诉您,她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要开马场。”展怀忙解释。
“混帐,谢姑娘的事,我能问阿全吗?”钟夫人白他一眼。
“娘,您大老远地过来,就是为了见小九的?”展怀小心翼翼地问道。
“难道还是来见你的吗?你离家四年都不想家,还指望你娘我会想你?”钟夫人没好气地说道。
第四九二章 钟夫人(二)
“娘,孙家小姐呢......”展怀问道。m.www.uu234.net
孙家小姐就是和他定亲的那位,其实大多时候,展怀自己也忘了他是定过亲的人。
“你还记得孙家小姐?晚了,人已经死了。”钟夫人睨了儿子一眼,似笑非笑。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展怀一怔。
“七岁时就死了啊,你不知道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哦,我想起来了......”展怀当然知道,真正的孙小姐早在七岁时便夭折了,孙家儿孙众多,这位孙小姐从未来过福建,因此对于孙家死过一个小孩子的事,福建这边几乎无人知晓。
如今在孙家的那位,是个丫鬟。
既然钟夫人这样说,展怀便明白了,想来收到他的信后,这位孙小姐便又死了一回。
“人呢?嫁了?”展怀问道。
“你娘我搭上了一千两私房银子,还以为来到榆林就能看到谢家姑娘,没想到你让人家住到山沟里了,我真是让你气死了。”钟夫人说着话,便扬手要打,展怀躲得快,从炕桌前跑到对面的太师椅上,钟夫人白他一眼。
勋贵子弟大多十五六岁就成亲了,展怀今年十九了,他的亲事已经成了钟夫人最大的心病。
早在四年前,家里要给展怀张罗亲事,展怀便兴师动众置办礼品,不但开了库房,还求了钟夫人开私库,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钟夫人便猜到这小子八成是心里有人了,可是无论她如何盘问,展怀只承认的确是有那么一个人,至于是哪家姑娘,展怀和他身边的人都是滴水不漏。
直到不久前收到阿全送回的那封信,闽国公和钟夫人这才知道,小儿子原来是看上了谢家的姑娘。
且,看那小子在信里的意思,竟然是准备和他们报备一声,便自己去向谢家提亲了。
如果展怀在眼前,少不得要挨顿埋怨,可是他不在,闽国公和钟夫人也只能作罢。
隔空骂完小儿子,两人便是惊喜交加,谢家不但还有后人在世,而且居然还是女孩子,嗯,和自家儿子年龄相当的女孩子。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展怀冒冒失失去向谢家提亲。
婚姻大事,岂是小孩子过家家。
闽国公和展忱都是众矢之的,稍有动作就会草木皆兵,闽国公初时想让老三展悦过来,可是钟夫人坚决要亲自过来,又担心小儿子知道后会有什么幺蛾子,便让展忱估摸着她快到了的时候,才给展怀写信告知。
现在钟夫人看着小儿子一脸不情愿,她心里乐开了花。
她很想知道谢家姑娘的事情,可是看这样子,想从展怀口里撬出话来是不可能的了,钟夫人问道:“小夜呢?怎么没有看到她,是去西安了吗?”
展怀面上一凛,惭然道:“娘,小夜......去年我和小......谢家兄妹去鞑剌见谢夫人时,恰好遇到地动,地动过后,我们找遍整个废墟,也没有找到小夜,至今不知她的生死,不过您放心,谢夫人身边的人会继续寻找她的下落,她武艺高强,一定能吉人天相。”
他没把霍柔风告诉他的事情说出来,一是霍柔风当时受务昏昏沉沉,后来的事情还是做梦时记起来的片断,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梦境;二来他也不想让母亲更加担心。如果霍柔风记起来的全都是真实发生的,那么小夜很可能是遭了谢思成毒手,可惜当时谢思成已经跑了,和他一起被抓住的老者被砸死在一片瓦砾之中。
钟夫人出身同为将门的靖海伯府,这些年来见惯生死,即便如此,听到小夜的消息,她还是怔怔良久,对展怀挥挥手:“我累了,你出去吧。”
展怀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退了出去。
次日早晨,他起个大早,一出屋子,便看到钟夫人正在树下练拳。
待到一趟拳练完,展怀亲自递过帕子,笑着问道:“娘,您什么时候练起太极来了?”
钟夫人道:“已经练了三年了。”
用过早膳,钟夫人便对展怀道:“让阿有带路,我去随云岭。”
展怀忙道:“不用您亲自去了,我让阿有他们把小......把她接过来。”
钟夫人瞪他一眼:“我又没说让你陪着一起去,只不过和你借阿有一用,你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展怀抚额,四年没见,他娘好像喜新厌旧,不待见他了。
“娘......”
钟夫人大步往自己屋里走,闻声转过身来,笑骂道:“都是做了总兵的人了,还要和娘撒娇,你以为你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吗?”
说完,钟夫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展怀在风中凌乱。
直到钟夫人一行由阿有陪着去了随云岭,展怀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年钟夫人连生四个儿子,心心念念想要生个女儿,怀第五胎时,算命的看相的都说这胎是位千金,于是钟夫人欢欢喜喜准备了一堆女孩子的小衣裳,可是生下来又是个儿子,伤心得月子都没有做好。
原想再接再励不生女儿不罢休的,可是不久后孙子出生了,她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大儿媳和三儿媳过门时,展怀还很小,钟夫人的心思都在小儿子身上,对两个儿媳没用什么心思,展愉尚主的时候,更没有娶儿媳的喜悦。
如今隔了十来年,钟夫人也闲了十来年,终于轮到展怀要成亲了,而她的心态也和当年不同了。
展怀不由得担心起来,他想起他娘在福建时要么和一帮小戏子唱戏,要么就是把自己的丫鬟们打扮得花枝招展。
麻烦了,小九落到他娘手里......
他坐不住了,索性也去随云岭,可是他刚刚准备回后宅换衣裳,薛盛却来了。
展怀无奈,只好又和薛盛说起练兵的事,好不容易把薛盛打发走,耿锁和耿义又来了,告诉他单千户那边又有动静,单千户的小舅子,也就是邹阁老的庶出外甥,这两天去过伽南寺。关于伽南寺的事情,展怀还在等着展愉从京城传回的消息,此时益静不益动,他便让耿锁和耿义继续盯着,按兵不动。
耿锁和耿义走后,又有幕僚拿着公文过来请示,待到展怀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已经是傍晚时分。
今天是不能去了,展怀坐在庑廊下,想像着钟夫人和小九见面的情景,无语问青天。
第四九三章 适与野情惬
天还没亮,霍柔风就被狗叫声吵醒了,夹杂在一起的,是小银狼奶声奶气的嚎叫,小家伙这几天会叫了,半夜和早起都会嚎上两声。
霍柔风无奈地坐起身来,问值夜的嵌碧:“金豆儿叫什么?”
什么人养什么狗,金豆儿和她一样,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也不知今天为何这样勤快。
嵌碧笑道:“采芹姐给丫头们训话呢,金豆儿去看热闹了。”
霍柔风叹了口气,想要躺下睡个回笼睡,可是却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到院子里练了半套枪法,只是半套,因为霍九爷只学了半套。
半套枪练完,前院也热闹起来,她梳洗后出去,见范嬷嬷和采芹,正把工匠们指挥得团团转。
霍柔风无奈啊,马场里多了两个女人,怎么就好像多了很多事情?
她叫来金豆儿,带上银狼,带上二十几匹马,决定到山坡上躲一天。
镶翠和嵌碧见了,连忙收拾了一个鞑裢放在马背上。
自从建了马场,霍柔风经常会像这样在山上一呆就是一整天,丫鬟们给她准备随身带的东西已是轻车熟路。
四月里的天气,不冷不热,霍柔风骑着小红,带着马群跑了一圈儿,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大树上钉着箭耙,是她平时练箭的地方。
马儿们在山坡上吃草,她没有急着练箭,从鞑裢里取出一本书来,躺在草地上,一边看书一边吃着零嘴儿。
那边金豆儿把银狼摔了个跟头,小银狼嗷嗷干嚎,马儿们这几天听惯了它的嚎叫,懒得理它,却把几只野兔子吓得落荒而逃。
春光正好,霍柔风把书盖在脸上,悠闲地翘起二郎腿,展怀该从西安回来了吧,他说要派人帮她招募私兵,也不知有没有人选了。
霍柔风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待她醒来时已过了晌午,她从鞑裢里拿出干粮和水,干粮是米糕和酱牛肉,她从靴子里拿出一柄带鞘的匕首,割了两块牛肉,分别扔给金豆儿和银狼,自己就着清水吃了起来。
忽然,身后传来金豆儿戒备的吼声,霍柔风转过身去,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是个女子,穿着骑马装,头发用块帕子包起,在正中打了个英雄结,看上去有些年岁,但是身姿如松,很是精神。
霍柔风对金豆儿做了个闭嘴的手势,问道:“大姐,你是过路的?”
虽然偶尔也有附近的山民来砍柴打猎,但是这女子一看就不是当地人。
女子笑了,眉眼弯弯:“小姑娘,你叫我大姐?我有这么年轻吗?”
她的长孙都十八了。
霍柔风穿的是绯色箭袖,束着马尾,做男子打扮,听这女子叫自己小姑娘,并没有吃惊,现在的她,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女子了。
“您很年轻啊,真的。”她笑嘻嘻地说道。
她的马场就在山脚下,虽然她看不到,可是她的护卫们肯定就在附近,能让这个女子大喇喇走到她面前,若不是这女子的武功足以避开护卫的耳目,那就是已经验明正身,这女子没有问题。
女子笑得眉眼弯弯,抬眼便看到不远处的箭耙,眼睛一亮,问道:“你能挽弓?”
说着,她不由自主看了看霍柔风的手,小手白白嫩嫩,拿着一只匕首,匕首上插了块酱牛肉。
“我能啊。”霍柔风轻快地回答,说完便把一块肉放到嘴里大嚼。
女子又笑了,她自来熟地在霍柔风对面的石头上坐下,道:“你先吃,吃完咱们比试比试。”
“好啊”,霍柔风痛快地回答,指指面前放在荷叶上的米糕和牛肉,“要不要尝尝?”
“米糕配牛肉,这个搭配有意思,我还是头回见到有人这样吃的。”
“来,这里还有酸梅汤。”霍柔风从鞑裢里摸出一只银杯,倒了杯酸梅汤递到女子面前。
女子看着那只做工古朴的银杯,笑着说道:“你出门时随身带着银杯?”
“是啊,用来试毒,比银针实用”,说着,霍柔风指指那杯子,对女子道,“你看,没毒。”
女子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她接过银杯喝了一口,啧啧称赞:“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喝口酸梅汤真是舒爽啊。”
“您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从榆林来的?”霍柔风问道。
“是啊,榆林。”女子愉快地回答。
“哦,那也不远。”霍柔风割了一块牛肉往女子面前推了推,自己则用匕首插了一块扔到嘴里。
女子也不客气,像她一样,拿了米糕和酱牛肉大嚼,不多时,两人便吃饱喝足。
两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霍柔风率先拿起一旁的长弓,熟练地搭弓上箭,笑吟吟地说道:“大姐,我先来如何?”
“你是小孩子,你先来吧。”女子笑着去看大树上的箭耙。
下一刻,霍柔风手中的长箭已经对准了她,她们离得很近,无论霍柔风的箭法如何,都能一箭射进女子的胸膛。
女子一怔,随即大笑:“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霍柔风微笑:“您吃了我的牛肉、喝了我的酸梅汤,还想和我比箭,说吧,你是什么人?”
“我如果不说呢?”女子问道。
“那我的箭会从你身上穿过去。”霍柔风说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山风拂过,女子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冷傲。
“无妨,我也没想单打独斗,我的护卫们蜂涌而上,把你乱刀砍死,这荒山野岭的,管你是什么人,扔到山涧里便是。”霍柔风闲闲地说道,箭矢却丝毫没有离开女子的身体。
钟夫人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宛若少女。
“打群架啊,小姑娘,这是谁教你的,该不会是我家那个臭小子吧。”
霍柔风怔了怔,什么臭小子,她家的臭小子是谁?
见眼前的小姑娘开始发懵,钟夫人忍着笑,说道:“你和我比试比试,我就告诉我,我家臭小子是谁。”
霍柔风叹了口气,她早该知道的,这双微微松驰的眼睛,年轻时应该很大很亮,双眼皮很美吧。
展怀的娘不是在福建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唉,搞砸了,不知道人家还肯不肯把儿子给她。
第四九四章 海棠已绽牡丹芽
春天的阳光是青涩的温暖,如同少女染霞的俏脸。www.uu234.net
眼前的小姑娘穿着男装,长腿细腰,略显圆润的鹅蛋脸,脂粉不施,却依然白里透红,斜飞入鬓的蛾眉,清澈如水的杏眼,小巧玲珑的鼻子,菱角似的粉唇,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但是明朗大方、光彩照人。
这就是个十四五岁,鲜鲜活活的少女,没有闺阁女子的束手束脚,也没有某些女子的娇柔造作,她娇憨却冷静,甜美却霸气,就连忽而用箭指着自己的举动,也果断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从东南到西北,钟夫人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她想像着谢家留存于世的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否担得起谢高两家的血海深仇,她甚至还担心过,谢家姑娘会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儿。
想到这里,钟夫人不由莞尔,再看到霍柔风眼里一闪即逝的尴尬,她便笑弯了眼睛。
“怎么样,和我比吗?”
“那就比吧。”
还能怎么样,只能比了。
霍柔风手里的箭矢终于掉转方向,一剑射向箭耙。
离红心差了两寸。
她没有说话,接连又是两箭,第三箭稳稳当当插在红心之上。
钟夫人心里满意,脸上却丝毫不显,她从霍柔风手里接过长弓和箭囊,三支羽箭势如破竹,一齐发出又一齐插在红心上!
竟然是三箭齐发!
霍柔风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见过的女子当中,钟夫人箭法当称第一。
她豪爽地竖起拇指,对钟夫人道:“大姐,好箭法。”
话一出口,霍柔风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九爷的臭嘴啊,明知道这是展怀的娘,还一口一个大姐。
她又不缺姐。
钟夫人傲然一笑,既然是当婆婆的,自是要立立威风,这小姑娘古灵精怪,动辄就要一箭射穿,除了箭法,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能震住她的。
可是看到霍柔风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的崇敬,钟夫人又觉得自己有点过了,一大把年纪,还欺负小姑娘。
“你几岁了?”钟夫人笑眯眯地问道。
“快十五了。”霍柔风规规矩矩地坐好,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是不是要及笄了?”
“下个月及笄。”
“插簪的长辈定下来了吗?还有赞者?”
“不用,到时我自己把簪子插到头上就行了。”
“胡闹,那怎么成,到时......你怎么不问我是谁啊?”
钟夫人这才想起来,她射箭都赢了,可小姑娘却不再问她姓甚名谁了。
今天到了马场,得知霍柔风去遛马了,张亭见来人是由阿有陪着来的,便要去岭上找霍柔风,钟夫人拦下她,问清霍柔风一向在哪里遛马,便带着阿有过来了。
守在附近的护卫见是阿有,便没有打扰,放了钟夫人独自过来。
钟夫人原本是想和霍柔风自我介绍,然后再聊聊天,待看到霍柔风后,她便改了主意。
英姿飒爽的女子她见得多了,可是英姿飒爽却还娇滴滴的女子,她却是第一次见到。
面前的小姑娘一看就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却不知道为何没被养成娇花,反倒是一举一动都带着男子的洒脱,这让她来了兴趣。
直到和霍柔风一起回到马场,钟夫人的目光还粘在霍柔风身上。
霍柔风甚是无奈,可是想想这位夫人那手出神入画的箭术,霍柔风觉得被她多看个百八十眼也没什么了。
听说展怀的母亲来了,范嬷嬷早就让人把屋子收拾出来,待到霍柔风陪着钟夫人回到马场,客房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
看到飘香的明前,精致的点心,时鲜的水果,甜白瓷瓶里新采的野花,钟夫人惬意地吐出一口气。
一路奔波,她也有些疲累了,靠在绣花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昨天在榆林,虽然阿有把屋子收拾得挺干净,可是那屋子就像是刚刚遭过劫,空空如也,就连被褥也是不知从哪儿临时凑来的,哪像这里,尽管远在乡野,可是处处井井有条,为首的婆子和媳妇穿著体面,举止从容,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霍柔风过来了。
钟夫人坐起身来,望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少女。
霍柔风已经换成女子装束,双丫髻上各缀了两朵红宝石芯子的绉纱海棠,穿了件海棠缠枝妆花褙子,霜色绣海棠花的湘裙,湘裙是京城里时兴的二十四幅,她的腿长,这条湘裙穿在她的身上恰到好处。
霍柔风曲膝行礼,方才在山上,她穿着男装,也只能向钟夫人抱抱拳,现在才是正式给长辈见礼。
行过晚辈之礼,钟夫人从炕上下来,郑重地给霍柔风施礼:“钟氏见过谢娘子。”
霍柔风心里一凛,侧了身子,受了钟夫人一礼。
见她受了礼,钟夫人松了口气,就怕这个小姑娘不肯受礼啊,虽然已隔百余年,但是没有谢家也就没有今天的展家,谢家是君,展家是臣,即使以后谢家姑娘要跪下叫她一声婆婆,今日初见,虽不用行君臣之礼,但是该有的礼数不能缺少。
两人正式见过礼后,钟夫人便拉了霍柔风坐到自己身边,问起谢红琳的事,又问起这些年来,她是如何长大的。
霍柔风这才知道,展怀并没有对家里细说,她便把谢红琳幸免一死,辗转在鞑剌栖身,以及自己和哥哥分别在两个霍家长大的事情,简单明了说了一遍。
听到谢红琳在临危时刻,还把两个孩子妥善安排,又听说杭州霍老爷将霍柔风当儿子养大,钟夫人啧啧称奇之余又由衷佩服。
望着面前花朵般的小姑娘,钟夫人忽然很想见见谢红琳,那个从惊涛骇浪中一路走来,血雨腥风中傲然独立的奇女子。
“国公爷和我早就知道谢高两家联姻的事,也得知朝廷派兵围剿,可是一南一北相隔万里,且那时谢高两家和我们家早已断了联系,待到我们知道的时候,已是一年之后的事了。国公爷派人去关外找了整整两年,也没有你父母的消息......”
雪域山庄出事之后,高清辉和谢红琳便躲到了鞑剌,闽国公派去的人自是没能找到。
第四九五章 凤簪
“谢家祖上的事情,我们家代代相传,担心会有子孙鲁莽行事,这秘密便只传给嫡长子。www.uu234.net因此这件事上,阿怀是不知晓的。”钟夫人解释道。
早在四年前,她的小儿子心里就有人了,可是直到两三个月前,才写信告诉他们谢家之事,想来那时也才知道不久。
钟夫人想要告诉霍柔风,不是她儿子太傻,而是......展家规矩严,她儿子不知道。
可惜,霍柔风听不出钟夫人字里行间要表达的意思。
钟夫人说完,就知道白说了,这姑娘就不是在小事上斤斤计较瞎动心思的。
她又松了一口气,她这辈子,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如今上了年纪,反倒喜欢这种干脆爽利的小姑娘了。
娶个这样的儿媳,最少不用担心老五会后宅不宁,她最看不上那些拈酸吃醋、哭天抹泪的,明明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妻,偏要为了几个小妾庶子磨蹉得不成样子。
若是换做谢家这姑娘,怕是会让小妾们排成队,一箭穿成算盘珠子。
谢家姑娘,是能顶门立户的。
离开福建之前,闽国公和钟夫人便商量过,若是这门亲事成了,将来展怀的长子或长女,十之八、九是要姓谢的,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是好在展怀是小儿子......
总之,钟夫人早把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想了一遍,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便在马场里住了下来。
次日展怀就从榆林赶过来了,他到的时候,钟夫人带着若水嬷嬷,由霍柔风陪着去打猎了。
钟夫人见他来了,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在练兵吗?怎么还有空跑过来?”
当然是担心您吓着小九,或者小九吓着您了。
展怀抚额。
“我从西安带了些东西,给小九送过来。”或许在别家,当儿子的给媳妇买点东西,也是要偷偷摸摸瞒着母亲的,可是展怀就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了,他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钟夫人睨了儿子一眼,这个臭小子啊,十四五岁时就会开库房,千里迢迢给人家送礼物,别的不会,讨好小姑娘倒是不用教。
“去吧去吧,不用在我面前伫着了。”钟夫人挥挥手。
展怀没有客气,一溜烟的走了。
展怀在马场里住了一夜,次日便回了榆林,钟夫人则心安理得住了下来。
她长年在国公府里,哪像现在这样自在,每天骑马打猎,心情好的时候,她便指导霍柔风练箭,有时一老一少还会沙场演武玩上两盘,虽说她屡战屡败,可是兴趣不减。
转眼便进了五月,山里的天气也渐渐有了热意,霍柔风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展怀的信里已经提到霍柔风即将及笄,因此钟夫人来的时候,还从自己的嫁妆里挑了一支八宝攒珠如意簪。这两天和范嬷嬷商量及笄礼的时候,才知道霍大娘子也让她们带来了一支赤金镶红蓝宝石的簪子,原本不知道钟夫人会来,霍柔风便想到时自己把这支簪子插到头上。
钟夫人想了想,对范嬷嬷道:“无妨,还按以前的,就用霍大娘子送的簪子吧,我的那支嘛,就当贺礼吧。”
范嬷嬷大喜,连忙起身代霍大娘子谢过钟夫人。
钟夫人笑道:“我们家也还没有正式提亲,这簪子原就不该用我们的,当贺礼便是。”
霍家养育小九多年,如今她长大了,用霍家的簪子插笄天经地义。
可是临近霍柔风生日那天,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阿全和阿有一起来了马场,和他们一起来的,竟然还有霍轻舟和一个高鼻雪肤的少女。
阿全早在十天前便护送着马车到了榆林,阿有这阵子则是榆林和马场两头跑,这次他们是陪着霍轻舟二人一起来的。
看到霍轻舟,霍柔风已是又惊又喜,待到看清和霍轻舟一起的少女,她索性伸出双臂,把那少女拥在怀里。
“其其格,你怎么来了?”
少女就是其其格,她被霍柔风抱着,还不忘伸手在霍柔风的头顶比了比,道:“你长个子了,可我好像不长了。”
其其格今年也只有十三岁,虽然长得高,可还是小孩儿天性。
其其格的汉话讲得不好,身边还带了两名随从,一个是霍柔风见过的阿桑,另一个是汉人,名叫阿平,霍柔风在鞑剌时见过他。
看到阿桑,霍柔风心头一动,却没露声色。
她饶有兴趣地听其其格费力地说着她来的目的,一旁的霍轻舟实在忍不住了,用鞑剌话对其其格道:“说你的鞑剌话,我来译,照你这样说下去,我妹子的耳朵会给磨出茧子来。”
霍柔风也会一些鞑剌话,但是比起霍轻舟来就差得远了。
原来谢红琳知道女儿要及笄了,便要派人过来,原本只是想让阿平来的,可是其其格从未到过中原,吵着要来,燕娘无奈,只好让阿桑跟着一起过来了。
霍轻舟想来参加妹妹的及笄礼,费尽心思找了个御使出城的差事,来到了榆林,到了总兵府见到展怀,才知道其其格来了,便带着其其格一起来见霍柔风。
其其格拿出一只黄花梨匣子交给霍柔风,生涩地说道:“你娘让我带给你的。”
这是霍柔风很熟悉的匣子,是当年谢家日常用的礼匣。
霍柔风打开匣子,见里面放着的是一只丹凤朝阳点翠簪,凤凰的眼睛镶着红宝石,嘴里则含着一颗指肚大小的南珠,配上精致绝伦的点翠工艺,即使是见惯好东西的霍柔风睁大了眼睛。
其其格又向霍轻舟说了几句,霍轻舟对霍柔风道:“娘说这支簪是当年九容公主之物,不知为何会回到谢家,谢家长女及笄时,都是用这支簪插笄。”
九容公主的?
霍柔风怔怔一刻,把那支簪翻过来倒过来仔细端详,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前世她有没有这样一支簪了。
前世她死时还没有及笄,即使有这样一支簪,也没有机会戴,如果这簪真是她的,想来也是被陈放于某只箱笼里。
不过如今这支簪辗转传到她的手里,霍柔风还是惊喜交加。
“九容公主的啊,那我戴着一定很合适,嘻嘻。”即使是对亲哥哥,她也不会把她认识九容公主的事情说出来。
她认识九容公主啊,认识两辈子了。
哪有自己不认识自己的事呢。
第四九六章 及笄
得知展怀的母亲来了,霍轻舟就拉长了脸,以至于展怀来了之后,他对展怀也没有好脸色。www.uu234.net
展怀假装没有看到,自从兄妹二人相认之后,霍轻舟看他的时候都是一副抓小偷的表情。
当年说好的你要帮我想办法娶到小九的,你忘了吗?
到了及笄礼的这一天,一大早,贺礼便堆满了八仙桌。
钟夫人送的便是她陪嫁的一支八宝攒珠簪,一对水头极好的羊脂玉镯子,霍轻舟的则是一根镶金嵌玉的马鞭,范嬷嬷还是头回见到及笄礼上送马鞭的,便问小霍状元这有何寓意,霍轻舟瞟了展怀一眼,对霍柔风道:“哥给你打人用的。”
其其格的贺礼有两份,一份是燕娘送的一副红宝石项圈,还有一份则是她自己的,一只白狐狸皮的兔儿卧,一对白狐皮的护耳,还有一副同样毛绒绒的手套。
她得意地对霍柔风道:“这是我猎的,我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
霍柔风踮起脚尖摸摸她的小脑袋,表示很喜欢。
于是大家便都看向展怀,尤其是霍轻舟,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式,随时准备着对展怀冷嘲热讽。
可是当展怀让人把他的贺礼抬上来时,大家还是怔了一下,霍轻舟更是别过脸去,他懒得看也懒得管了。
展怀的贺礼是一杆长枪,猩红的长缨,雪亮的枪尖,霍柔风原本披散着一头长发,规规矩矩坐在炕上,见到这长枪时,便从炕上下来,一把将长枪拿在手里,范嬷嬷连说快放下,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把长枪放回去。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吴家也送来了贺礼,是一套十二柄做工精巧的梳篦,每柄梳篦上按月份雕着不同的时令花卉,或嵌宝石,或嵌珍珠,都是小小一颗,不张扬又恰到好处,隆重却又低调。
来送礼的是吴欣欣,她也只是把礼物放下说了几句恭喜话便告辞了,显然也是家里长辈叮嘱过了,霍九娘子远在异乡,能来参加她的及笄礼的,一定都是最亲近的亲友,吴家非亲非友,又是商户,自是不会在这种场合出现。
直到快要行礼时,范嬷嬷忽然说道:“九娘子,老奴这里还有一份贺礼,是太太留给九娘子的,当年太太临终时叮嘱过大娘子,在九娘子十四岁时交给您,可去年这会儿九娘子远在广东,今年老奴离开京城时,大娘子便让老奴把这个带过来,这是太太留给九娘子的心意。”
说着,范嬷嬷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只锦盒,那锦盒只有女子巴掌大小,四四方方,显然里面装的应是手镯耳坠之类。
范嬷嬷口中的太太,便是霍老爷的妻子,霍柔风的养母。霍柔风对养母印像模糊,大多都是来自丫鬟婆子们的描述,她起身施礼,范嬷嬷侧着身子代霍太太受了,霍柔风接过锦盒,里面是一只手串。非金非玉,乃是水晶石的。
清晨的阳光恰好从敞开的窗子里照进来,阳光中,手串闪闪发光,晶光四射。
水晶手串算不上名贵之物,但这串手串却养得极好,晶莹剔透毫无瑕疵,尤其是绽放出的晶光,让人无法逼礼。
谁也没有想到,霍太太居然给霍柔风留下这样一条手串,以霍家的有钱程度,这份礼物看上去似是轻了,可是这条手串成色却又极好,竟使人生出此物不凡之感。
可也就是一条手串而已,众人称赞几句,也就罢了,唯有霍柔风望着锦盒里的手串,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良久,她将原本戴在腕上的一只金镶玉的镯子褪下来,把这条手串戴在腕上。
范嬷嬷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别人也只道她是怀念养母,谁也没有对她的举动细想。
只有霍柔风自己知道,她看到这条手串的时候是多么震惊。
母亲让其其格带来的那枝丹凤含珠点翠簪也就罢了,虽说是九容公主之物,可她毕竟没有印像,并没有太多感慨。
可是这条手串却不同,她知道手串的来历,也清楚记得,这条手串是被她弄丢的,她也不知道丢到哪里了,若不是她拦着,母亲险些把她宫里的人杖毙。
前世,她贵为公主,可这条手串也是母亲给她求来的。
虽然至今她也不知道这条手串有何神奇之处,可是两世为人,这条手串却重又戴到她的手腕上,如同冥冥之中的天意,手串又回来了。
她不知道养母是如何得到这条手串的,她还记得小时候曾听姐姐向父亲抱怨,说养母去世时把自己的嫁妆连同私房,全部留给了自己,可是妹妹却只有一条手串。
那时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手串,也没有在意,她还以为就是一条珍珠或者珊瑚的,她当自己是男孩子,根本不在乎养母留下什么头面首饰,反正她也用不到。
原来当年姐姐口中的手串,就是如今她腕上的这一条,隔了两世,重又回到她手中的这一条。
这时,有小丫头跑进来,插笄的吉时到了。
虽然其其格年纪还小,可是霍柔风还是请她做了赞者,钟夫人轻轻抚摸着霍柔风那一头缎子般的青丝,笑着说道:“九娘子从今以后就是大人了。”
别的话,钟夫人没有说,现在还没有正式提亲,她还不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婆婆,有些话当然不能说,就是定了亲,不该说的也不要说。
钟夫人把那支传说九容公主用过的凤簪插到霍柔风的头发上,这便礼成了。
之前,霍柔风曾经因为母亲和姐姐都不能来给她插簪而有过小小的遗憾,没想到母亲和姐姐虽然没有来,钟夫人却来了。
钟夫人虽然表面上和她没有亲戚的关系,可是霍柔风却很高兴,钟夫人是高夫人的重孙媳妇,钟夫人给她插簪,对她而言,意义重大。
何况,她的凤簪,她腕上的水晶手串,都是前世她自己的东西,这种感觉就好像把前世她没能长大,没能活到及笄的遗憾给填平了一样。
第四九七章 姜先生
待到及笄礼结束后,霍柔风找个机会把展怀叫到院子后面的酸枣树下。www.uu234.net
“小展,那年在京城里,我听你说国公爷派了一位姓姜的幕僚给你,后来为何再也没听你提起过?”
霍柔风指的那年,还是展怀没有领兵讨伐荣王之前,算起来已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若非今天看到这条手串儿,霍柔风早就忘记了。
展怀一怔,不知霍柔风为何会问起这件事,他道:“我之所以没有再提,是因为姜先生没来京城,半路上就回了福建。”
“没来?”霍柔风大奇。
她还记得当年展怀告诉过她,姜家幕府由来已久,可是举世知道姜家的却凤毛鳞角,这是因为姜家平素极为低调,子弟鲜少在外面行走,但就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族,自古以来,几乎每一次改朝换代,都会有姜家子弟参与。而姜家之所以会派子弟协助展家,说来简单,展家早年曾有恩于姜家。
那个时候,展怀一个人在京城,闯了很多祸,闽国公不放心他,才让姜先生过来协助他。
按理,若非闽国公改变了主意,姜先生是不会半路回去的。
“详情我也不知,只是听说是姜先生自己要回去的,我爹和我大哥对姜先生尊重有加,他说要回去,自是不会为难于他。”展怀说道,他四年没回福建,也四年没有见过父兄,这件事也只是听说而已,却没有当面问过父亲和大哥。
“小九,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展怀问道。
说着,他的目光便落到因为霍柔风抚摸树干,而露出一截的皓腕上,那里戴着一条晶光四射的手串儿。
“这条手串儿你是不是见过?”他继续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霍柔风一惊,下意识地抚摸着腕上的手串儿。
“我见你盯着手串儿好一会儿,像是看到一件久违之物。”展怀说道。
霍柔风莞尔,原来当时自己的小心思,还是没能瞒过展怀。别人都没有注意,却只有展怀发现了。
小展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吧。
她点点头:“这条手串儿是......这条手串儿的出处,也是一位姓姜的先生。我看到这条手串儿,便想起当年国公爷请姜先生来京城协助你的事了,这才找你问问。”
差点就说漏了,这可不是平时偶尔说一句上辈子就能解释清楚的,她总不能说,这条手串儿是她前世丢掉的,她弄丢了手串儿,母亲责罚了她宫里的人,却没有责备她,只是说了句:“可惜了姜先生的一番心意。”
并非她想瞒着展怀,而是不想让展怀知道,她是与展怀的曾祖母有交情的人,抛开君臣不谈,她也比展怀高出三代,对,就是展怀祖母那辈的人了。
这真是尴尬。
展怀果然释然,在他看来,就是这条手串儿是小九小时候戴过的,或许是怕她太小弄坏了,所以霍太太给收起来了,叮嘱霍大娘子等到小九长大后再交给她。
恰好,这条手串儿是霍家从一位姜先生手中拿来的。
“无妨,姜先生那次没有来京城的事,或许我娘会知道,我去问问她吧。”展怀说到。
可是在钟夫人那里,展怀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姜先生啊,他在去年冬天就走了。”
“那年去京城的事啊,他只说是还没到时候,之后便什么都不说了,你爹自是不会多问。”
这次来榆林,霍轻舟是打着办公差的名义绕道来的,及笄礼的次日,他便要离开了。
霍柔风对他说道:“你留在京城,要处处小心啊。”
“暂时还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一样,待到娘从鞑剌过来,你更要慎重”,霍轻舟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和展怀谈谈吧。”
听他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霍柔风便道:“小展挺好的,是你整日对他不好。”
霍轻舟皱眉,我只说要和展怀谈谈,又没说和他打架......
“钟夫人是要等到娘来了,她才回福建吗?”他没好气地问道。
他原以为展家会趁着他在榆林,向他提亲,可是钟夫人也只是他刚来时和他说过几句话,丝毫没有提亲的意思,他便猜到,展家是想要绕开他这个当兄长的,直接去向母亲提亲。
父亲已经不在了,长兄为父!
气死了,长兄为父他们不懂吗?
见他脸上如同四季飘过,霍柔风白他一眼,道:“展家和我们家是几代人的关系了,既然到了榆林,钟夫人自是想要和娘见上一面,你别乱想。”
霍轻舟越想越气,若不是他在京城还有别的目的,这会儿都想不回去了。
他道:“我会给娘写信的,让她留你几年,不要让你早早地嫁出去。”
霍柔风推他一把:“比起我的事,娘一定更操心你的亲事。”
看着眼前越来越娇艳的妹妹,霍轻舟心里一片温柔:“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哥回京城后让人给你送过来。”
“有啊,我想吃老沧州的羊肠子,还想到茶楼里听说书,可是这些也没办法送来啊,要不你给你找些新出的词话本子吧。”
“好,我记住了。”
听说霍轻舟要走了,其其格便跑了过来,生涩地说道:“我要和你一起走。”
她从小在马场里长大,霍柔风的马场还没有她家的大,对她没有吸引力,她来中原,可不是来看马场的,她想去看在草原上看不到的东西。
霍轻舟笑道:“好啊,你想去哪儿,哥哥带你去。”
其其格想了想,道:“我要去天桥。”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天桥,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自是对那种热闹的地方感兴趣。
霍轻舟哈哈大笑:“那可不行,你娘不会让你去那么远的。”
其其格嘟起嘴便跑开了,没过一会儿,就拖了阿平来到霍轻舟面前,用喇剌话说道:“你若是不相信,可以问阿平,我娘可没有说不让我去天桥。”
霍轻舟看向阿平,这是个放到人堆里就会认不出来的人。
阿平憨笑:“夫人的确没说不能去天桥,中原如此之大,夫人自是不能每个地方都要说一遍。”
第四九八章 自保
其其格得意洋洋,对霍轻舟道:“你看,阿平也说没有了。www.uu234.net”
霍轻舟哈哈大笑,道:“好,你这就去收拾收拾,哥哥带你去逛天桥。”
其其格又惊又喜,晃着两条小辫子,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阿平走在她后面,对霍轻舟和霍柔风抱抱拳,也跟着走了出去。
待到主仆二人走远,霍柔风对霍轻舟道:“这样可好?”
“我把人带走,影响不到展五,你不是应该高兴吗?”霍轻舟没好气地说道。
可是说完又觉不妥,拈了块柿饼送到霍柔风面前:“你也看到了,不要再说我对那小子不好了。”
霍柔风噗哧笑出来,接过柿饼,道:“论起聪明机智来,我哥是这个。”
说着,她冲着霍轻舟翘起拇指。
的确,霍柔风看到阿桑的那一刻,心里便是一动。阿桑是加海的义妹。
如今鞑剌群龙无首,十几个部落连番征战,虽说眼下加海的目标并非中原,可是他朝加海像朵儿哈那般称雄草原了,他的胃口便不仅仅是鞑剌。
霍柔风还在想着要如何避免阿桑窥视西北军防,霍轻舟便从其其格下手了。
“你什么时候对其其格说起天桥的?”霍柔风问道。
“从榆林来马场的路上,我和她说了一路。”霍轻舟笑着说道。
燕娘虽是汉人,可是年轻时也大多生活在关外,或许都没有去过天桥,她不太可能对其其格讲天桥的趣事,因此,今天乍听其其格提起天桥,霍柔风便知道这是谁说的了。
霍轻舟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公子哥。
带着其其格去京城,以霍轻舟的能力,自是能保护其其格周全,至于阿桑和那个不动声色的阿平,就随他们去吧。
霍轻舟带着其其格一行人动身离开了陕西,展怀帮霍柔风招募私兵的事也有了消息。
招兵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以霍柔风的身份,但是展怀把招兵的地点设在了秦岭和大巴山一带。
在秦巴山区,有些地区就连当地的父母官也没有去过,但是展怀派去招兵的人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在这些村寨里贴出告示,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青壮汉子,一个兵丁给十两银子,十二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少年,一个兵丁给五两银子。
而且展怀还有两不招,一是独子无后的不招;二是入赘的不招。
无论是独子无后的,还是入赘的,都有顶门立户、赡养双亲、传宗接代之责,这样的人不适合当兵。
因为这个两不招,让当地一些识文断字的人大为称赞,没过多久,展怀仁义之名便在当地广为流传,来应征的人非但没有因为这两不招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在当地十两银子能买十亩田地,足够穷苦人家吃喝几家,若是家里人不懒,就能从此衣食不愁。
朝廷的军户都是世袭军职,男子十五岁以上便可袭职,直到六十岁方可退役,让族中子弟继续袭职,卫所里用的都是出身军户的世军,其中不乏年纪老迈却依然顶着军职的。
早在很多年前,闽国公在福建便开始自行招募兵勇,这些人没在兵部的籍册中,都是在民间挑选出来的青壮,这便是那五万人马的由来,除了这五万陆军,展家在福建还有自己的水军私兵。
眼下展怀便是沿用了闽国公的做法,招兵很是顺利,他选的招兵地都是在当地颇为贫穷的地方,来当兵就能给家人留下十两银子,而且以后每个月还有九钱银子的军饷,这对于贫苦人家是不菲的收入。
当然,这样一来,银子便如流水般花了出去,不到两个月,仅在秦巴山区的三个地方,就招募到三千人。
钟夫人听说后,趁着出门打猎的时候,她问霍柔风:“小九,你和伯母说句实话,你养私兵只是为了自保,还是有别的目的?”
霍柔风微笑:“谁最初还不都是为了自保呢?”
钟夫人怔住,是啊,她曾听闽国公说起昔年谢家自陕西兴兵时,最初便是为了自保,父兄皆亡,血海深仇,谢氏女率领父兄留下的残兵揭竿而起,我若不反,你必杀我,既然如此,为何不反?
钟夫人没有再问,直到霍柔风提出要亲自去秦巴山区招募女兵时,钟夫人依然保持沉默。
若水嬷嬷悄悄问她:“老夫人,五爷和九娘子都是年少气盛,您要不要规劝几句?”
钟夫人瞥她一眼,幽幽道:“他俩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啊,我有何可规劝的?”
若水嬷嬷便不再问了。
七月,霍柔风到了秦巴山区。
展怀没有陪她一起去,从西安调了花四娘跟在她身边。
因为展怀的人刚刚在这里征过兵,现在听说又来了一位女子也要征兵,而且征的竟然是女兵!
这件事立刻便被传得沸沸扬扬,对于很多山里人来说,他们祖祖辈辈都没有走出过这片大山,根本不知道当今皇帝是谁,年号是啥,更不知道去当兵要去打谁,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就是吃饱肚子,娶老婆生娃。
可是征女兵这事也太稀罕的,只知道去当兵能给银子,可是不知道女人也能当兵。
女人都去当兵了,男人岂不是更娶不上老婆了,那找谁生娃娃?
于是征女兵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阻力重重,霍柔风听到去下面征兵的人回来抱怨,也是一筹莫展。
霍柔风住在镇子上,借用的是当地富户的宅子。
这天,她从住处出来,正想在镇上转转,听听老百姓们都在说什么。
镇子很穷,她借住的这家富户,其实也不过就是有几百亩良田,几片林子而已,因此在镇上住的也只是一座三进的宅子。
但是这样的人家,在当地已经是大户人家了,在这家出出进进的人,总能引人注目。
霍柔风和花四娘,带着几句护卫从宅子里一出来,便引来街上很多人驻足。
自从到了陕西,霍柔风便没有戴过幂篱,她落落大方走在人前,没有丝毫羞怯。
忽然,只见从街道对面疾奔过来一个人,向着霍柔风冲了过来,花四娘眼明手快,一把将霍柔风拉到身后!
第四九九章 第一人
刷啦啦几声响,护卫们纷纷亮出了兵刃,周围的人发出惊叫,有人甚至喊道:“要杀人了!”
霍柔风摆摆手,让护卫们稍安勿躁,她已经看清了来人。www.uu234.net
那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脸上也是脏兮兮的,看不清模样。
眼看那人要冲到面前了,花四娘一脚将那人踢倒在地,她没用力气,那人只是摔倒,很快便爬了起来。
但是却没有站起来,而是趴在地上嘶哑地喊道:“您是来征女兵的官老爷吧,我是来当兵的!”
那声音虽然嘶哑,但却是女声,这是个女子。
霍柔风对花四娘使个眼色,花四娘退到一旁,却还是虎视耽耽盯着趴跪在地上的女子。
霍柔风缓缓走到女子面前,她说道:“抬起头来。”
女子的眼睛落到面前的那双锃亮的小牛皮靴子上,她慢慢抬起头,从下向上望去,便看到了那个穿了一身大红箭袖的女子。
她一路跑来,全凭着一股倔强,方才看到有穿着绫罗绸缎的人从李大户家里走出来,她便想都没想,就冲了过来。
这一定就是来招女兵的官老爷,这是她第三次进城。
前两次都是和爹一起,来给城里的生药铺子送药材,走了整整一天,能换一钱或两钱银子,爹爹高兴的时候,会在街口买了四个带枣子的玉米面馍馍,给她吃了半个,爹爹吃了一个,余下的两个半,带给家里的两个哥哥。
她爹是村子里有名的能耐人,村子里有人家采了药材,都是托她爹到镇子上来卖,因此,她家的日子是村子里过的最好的。
大哥已经定了亲,就是同村的女娃,二哥还没娶上媳妇,爹爹常说眼下给二哥存够娶媳妇的钱是最大的事。
于是她便起早贪黑地干活,上山采药砍柴,回家纺线织布,只要能赚钱的,她全都干。
前阵子听村里人说,有人来招女兵,当兵以后跟在女将军身边,一个女兵给十两银子,以后还有饷银。
她爹动了心,虽说招兵要年满十五的女娃,她才十四岁,可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姑娘,身体壮实,看上去也和十五的差不多,再说,连她爹都快忘了自家闺女多大了,外人更不知道,到时就说是十五了,征兵的官老爷还能不信吗?
十两银子不但能给二哥娶上媳妇,还能再盖几间土坯房,买上几只小猪娃,置上三亩田。
她知道当兵的要打仗,打仗会死人,可却不知道女兵要做什么,她不会打仗,但她会烧火会做饭,还会缝补衣裳,上山采药时有次还用柴刀打跑过豺狗。
爹说要送她去当兵,那就去吧,在家是干活,当兵也是干活,何况还能给二哥娶媳妇。
可是没过两天,爹又改了主意,她爹来镇上卖药材时,有人向他爹提亲了,那男人是给大户人家收柴禾的,接连死了两房老婆,上次她来镇上时,那男人见过她,便想把她讨过来当填房。
她爹先是没答应,因为镇上人都说那男人爱撒酒疯,先前的老婆一个是被他喝醉后推到石碾子上撞死的,另一个则是他又一次喝醉后,在寒冬腊月被扒光了扔到院子里的雪地上,活活冻死的,其中一个死时还怀着身孕。
那人就是想娶个体骼好能生养的黄花闺女,在镇子上连说了几次亲事都没成,这才想到要在穷山沟里买老婆。
听她爹说要把女儿送去当兵换十两银子,那人就说也给十两,她爹不答应,要十五两,那人不依,最后以十二两谈成。
她听说以后抱着她爹的腿,求爹不要把她卖给那个人,她爹一脚把她踢开,让两个哥哥塞了她的嘴绑起来,第二天就悄悄送到了镇子上。
成亲的那天晚上,那个男人喝得醉醺醺地进来,三十多岁的,又黑又胖,脸上还有麻子,她吓坏了,趁着男人喝多了没有站稳把他推倒,从男人的家里逃了出来。
她没敢回娘家,爹和哥哥见到她,一定还会把她绑回来。
她在镇子外面的野地里藏了几天,昨天饿极了,抹黑了脸,到镇子里讨饭吃,听人说起那位来招女兵的官老爷就住在镇上李大户家里。
当兵!
当兵就能离开这里,她知道来征兵的官老爷都很厉害,没有人敢惹,她爹和哥哥不敢惹,男人也不敢惹。
即使他们知道她当了兵,也不会来把她抓回去了吧。
那时她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当兵,去当兵!
她还趴在地上,却努力抬起头,她想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儿,免得官老爷不肯要她。
她认出那位官老爷是个女子,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子。
她无措,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不住地重复着“我要当兵,我什么活都能干,我要当兵,我什么活都能干......”
她说的是当地土话,霍柔风来了这些天,也能大概听懂。
闻言,霍柔风微微笑了,她把手伸到那个脏兮兮的女子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好,跟着我来当兵吧。”
女子怔了怔,望着面前那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她知道,她能当兵了,这个女官老爷让她当兵了。
她没有去碰那只手,还是磕起头来。
霍柔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叫兰花,是三道洼,不,我哪里人都不是了,我没有家了。”
“这样啊,兰花这名不好,怪俗的,让九爷给你取个名儿吧”,霍柔风摸摸下巴,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这是她招到的第一个女兵,名字很重要,九爷最喜欢取名儿了,她想了想,道,“那你就姓蓝吧,蓝英,蓝天的蓝,英雄的英。”
多年以后,蓝英都记得这一天,她的人生,从这一天之后便彻底改变了。
而那个如同少年一般的少女,便是改变她命运的那个人。
霍柔风对自己取的名字很满意,她从蓝英身边走过,迎着渐渐热起来的大太阳,向街上走去。
征兵嘛,有了第一个还愁没有第二个,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九爷要有自己的娘子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