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爱妻心切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知道沈凉月的真实身份。
如今,她为了让肖颂活下来,全豁出去了。
“记住我刚才的话,还有,要是你再出现在这里,他们就不会像刚才那么客气了。”
傅锦行一挥手,让人送走肖颂的律师。
他现在正为了何斯迦的病情而感到无比头痛,拿不定主意,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事情。
偏偏,肖颂还不知死活,居然提出要见何斯迦这种无理要求。
刚打发走了那个律师,傅锦行就接到了沈凉月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说,想要见他,有话要说。
傅锦行原本想要一口拒绝她,但转念一想,他还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好,谢谢你愿意见我,我也知道,你不想离医院太远,就在楼下的餐厅吧。”
沈凉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很显然,她这几天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两个人按照约定,在医院楼下的餐厅里见面。
沈凉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尖的,显得两只眼睛更大了。
就算傅锦行对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好感,看到她的变化,也忍不住要在心里感慨一句,情字果然伤人。
“如果你是来求情,让我放过肖颂,那就不必开口了。”
傅锦行先发制人。
毕竟,他和沈家就算有那么一点点交情,也绝对不足以放过肖颂。
事实上,不管是谁来给肖颂求情,傅锦行都不会心软。
“我知道,他差一点就害死了你最心爱的女人,别说是我,就算是再有面子的人来求你,你都不会放过他。”
叹了一口气,沈凉月幽幽地说道。
傅锦行挑了挑眉:“嗯,你知道就好,也省得我再废话。”
“但我还是想要求你,留他一条命,行吗?只要你同意,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爸已经快要不认我这个女儿了,那些叔叔伯伯没人搭理我,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沈凉月抬起颤抖的双手,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傅锦行看见,有晶莹的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滴落。
他早就听说了,沈家已经有不少长辈因为沈凉月的做法而大为不悦,甚至有人嫌她丢脸。
“哪怕是看在他当时打了那个电话的面子上,给他一条活路,好不好?我已经咨询过律师了,只要能够判死缓,总能留着一条命……”
沈凉月把手放下,一脸期待地看着傅锦行。
她已经不在乎肖颂会坐多少年的牢了。
反正,她会一直等着他。
只要活着,活着就好!
“沈小姐,值得吗?为了一个眼睛里根本没有你的男人。在我看来,他绝对不是一个值得你付出这么多的对象。”
作为旁观者,傅锦行感到疑惑,更多的是不解。
他知道,肖颂长了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
可是,脸又不当饭吃。
长得再帅,不爱你,又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但我就是喜欢他。第一次看见他的那双眼睛,我就彻底沦陷了,完完全全地爱上了他……”
沈凉月无声地哽咽着,她任由眼泪一颗一颗地溅落在手背上,炸开水花。
“我会考虑。”
沉默良久,傅锦行才开口说道。
似乎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答应,沈凉月又惊又喜地看着他。
“真的吗?你不是在打发我吧?请你一定要考虑,只要让他活着,哪怕坐二十年的牢也行……”
沈凉月喜极而泣。
“我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想要他的烂命而已。而且,对于这种人来说,活着说不定也是一种解脱。我不会轻易让他得到解脱。所有人都在人间受罪,凭什么单单让他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
傅锦行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的爱人还在遭罪,如果就这么轻易地让始作俑者去死,还真是便宜了他。
闻言,沈凉月感激不尽。
不等她再说什么,傅锦行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你太太怎么样了?”
沈凉月追了两步,一脸担心地问道。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关切,而不只是为了能够帮肖颂减刑。
“不怎么样。”
傅锦行恢复了之前的表情,冷淡地回答道。
“也许,你应该带她去国外。”
沈凉月发自内心地说道:“外国的月亮未必更圆,但也可以试一试,我表哥就是脑科医生,他一直在国外的一家知名脑科机构工作,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他帮忙介绍……”
傅锦行打断了她:“谢谢,不必了。”
能想的办法,他已经想了不少。
何斯迦的检查报告,傅锦行派人复印了不下一百份,分别寄往世界各地,已经交到了每一位脑科权威专家的手上。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他都绝对不会放弃。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到目前为止,依旧没人能够提供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
和沈凉月分开之后,傅锦行一个人去找明锐远。
这些天以来,明锐远一直在家陪醒醒。
“你居然没去医院,我很惊讶。”
傅锦行站在婴儿房的门口,一手插在裤袋里,看着明锐远趴在地上,任由醒醒骑在他的身上,还用两只手拼命地撕扯着他的耳朵。
而明锐远这个混世大魔王,不仅没有半点不爽,还美滋滋地爬来爬去。
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傅锦行的话,直到醒醒终于玩累了,被保姆抱走,去洗澡睡觉。
等他们离开了,明锐远才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去医院有什么用,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我在那里。”
明锐远恶狠狠地丢掉手里的毛巾,这还不止,他甚至用脚踹了几下。
“该死,该死!”
他骂道。
傅锦行默然。
他毫不怀疑一点,那就是,明锐远恐怕把他当成了那条该死的毛巾。
“如果你想去,我不会阻止。”
傅锦行说道。
哪怕看在这么多天,明锐远尽心尽力地照顾醒醒的份儿上,他也做不到禁止明锐远去探望何斯迦。
“谢了,不用,我不想去。这种时候,我照顾好醒醒,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了。你放心好了,不管她以后会怎么样,我都会说到做到,把醒醒带大。”
明锐远踱步,走到窗前。
窗前挂着一个小孩子喜欢的玩偶,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拨弄着,神色黯然沉重。
“什么叫你把醒醒带大?她是我的女儿。”
傅锦行感到一丝怪异。
“呵,别说得那么好听了。她要是真的死了,或者以后就这样了,我不相信你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有后妈就有后爸,我看是指望不上你了,有我对醒醒好,那也够了。”
明锐远夹枪带棍地奚落着傅锦行,好像他很快就要另结新欢一样。
“明锐远,我不是来听你发牢骚的!”
傅锦行压低声音,正色道。
“那好,我也懒得跟你发牢骚!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赶紧把她治好,让她和以前一样!你能做到吗?你要是做不到,就少在我的地盘上放屁!这里是我和醒醒的家,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废话?”
明锐远显然也来了脾气,他抬起一只手,指向门口,下逐客令。
闻言,傅锦行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
走了几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向明锐远。
“你……”
傅锦行欲言又止。
倒是明锐远十分直接,一扬手,追问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也不是什么性格矜持的人,干嘛犹犹豫豫的?”
都到了什么时候,还有话不说,难道真的要等到出人命了,才能做到坦诚相待吗?
这是明锐远最接受不了的。
“慕敬一跟我说,他可以试一试,说不定能让斯迦好起来。”
犹豫了片刻,傅锦行还是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就连明锐远都是一愣。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慕敬一会有这样的能耐,又或者说,他愿意承受这样的压力,主动请缨。
其实,那些国际知名的专家之中,也未必真的人人都没有办法。
但傅锦行爱妻心切,却是人人都知道的。
他们也担心,万一治疗失败,有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假如傅锦行真的迁怒于医护人员,认为是他们没有竭尽全力,以至于影响整个医院,整个行业,那就危险了。
所以,大家很有默契地一致选择闭嘴。
这么一来,顶多算是医术不精,但不至于背上任何责任。
“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
脑子里思来想去,考虑了半天,明锐远还是有一点吃不准的感觉。
毕竟,当初只有慕敬一一个人才敢说,他能治好醒醒的眼睛。
结果呢?
也真的治好了,证明他没有吹牛。
虽然这里面肯定有侥幸的成分,但慕敬一的能力好歹还是得到了证实,有目共睹。
“我不知道,我考虑了很多天,一直没有把握。”
傅锦行皱紧了眉头。
他这一辈子,很少有如此纠结的时候。
“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要我说,还是不要给慕敬一任何下手的机会,算了吧。”
想了半天,明锐远孩子气十足地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愿意相信慕敬一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
傅锦行点点头:“说老实话,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
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了一个惊恐至极的声音:“傅先生,糟了!慕敬一逃走了!”
第579章 不要再逃避
谁也没有料到,慕敬一在安分守己了好几天之后,忽然来了一个回马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傅锦行倒是依旧沉着,他想了一下,开口问道。
负责看守慕敬一的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我、我们刚醒……他打昏了我们几个人,大概是在一个小时之前……”
生怕傅锦行会发火,他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知道了。”
傅锦行没有雷霆大怒,只是平静地放下了手机。
如果他没有猜错,慕敬一之所以选择在这种时候逃走,应该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慕敬一跑了?妈的,真是一条老狐狸!他是故意的,故意等到你的人对他放松警惕了,这才动手!”
明锐远气得在原地团团转,口中骂个不停。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说,慕敬一现在跑出来了,会不会来找我?”
顿了顿,不等傅锦行说话,明锐远又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替自己担心,我是怕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找到这里!醒醒那么乖,要是被他抓住了,还不得吓得哇哇大哭吗?”
对明锐远来说,世界末日不可怕,小公主的眼泪才最为可怕。
看着明锐远一副如临大敌的慌张样子,傅锦行禁不住哑然失笑。
“他不会来这里,起码现在不会过来。你不用担心,先照顾好醒醒。”
要是没有猜错,傅锦行大概能够判断出来,慕敬一现在在哪里。
只不过,他需要亲自去求证。
“你、你怎么可以做到这么镇定!”
相比之下,明锐远就慌得不行。
他承认,一直以来,慕敬一还是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阴影。
挥之不去。
“行了,我心里有数。”
傅锦行原本还想去抱一抱醒醒,作为傅家的小公主,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是命途多舛。
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对醒醒,傅锦行的亏欠之情,也是最深最浓的。
如果可以,他愿意拿出自己的一切,只要换取一双儿女,还有何斯迦的平安快乐。
“你不去看醒醒了?”
眼看着傅锦行刚来了没几分钟,这就要走了,明锐远下意识地追了两步,有些失望地问道。
别看醒醒才那么一点大,连话都说不利索,但每次见到傅锦行,她都会撒娇个不停,看得明锐远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下次吧,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说完,傅锦行没有多做停留,他径直上车离开。
不解决了慕敬一这个心头大患,傅锦行永远感到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去医院。”
他对司机说道。
小赵飞快地应了一声,脚踩油门,直奔医院。
尽管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当傅锦行站在病房外,看见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站在何斯迦的病床旁,他的心头还是一动。
慕敬一出来之后,也跟傅锦行一样,他洗了个澡,刮刮胡子,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才去了花店,又来到医院。
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傅锦行就大概猜到了慕敬一之所以逃走,是再也按捺不住,想要亲自来看何斯迦。
一大束桔梗,摆在床头柜上。
新鲜娇嫩的花瓣上,还滚动着一颗颗的露水。
桔梗花的花语,是真诚而无望的爱。
视线落在那束花上,傅锦行的目光明显飘忽了一下。
从始至终,慕敬一都没有承认过他对何斯迦的感情。
即便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慕敬一也只是一口咬定,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一种默契,仅此而已。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慕敬一没有回头。
“她的情况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差,你为什么不带她去国外接受治疗?”
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傅锦行。
他这种充满质问意味的口吻,让傅锦行大为不满。
“目前没有专家能够有把握治好她。”
他缓缓地走上前去,和慕敬一站在一起,面对面地迎向对方的目光。
“不要以为只有你能想到去国外治疗,难道我不懂吗?”
傅锦行微微恼怒起来。
“那好,把她交给我。”
慕敬一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好像他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凭什么?”
傅锦行不答反问。
“就凭你的存在,才让那些医生根本就不敢给她治疗!如果换成是其他患者,说不定早就已经被安排好了,正因为你的身份特殊,没人想自找麻烦!”
这些话,除了慕敬一之外,恐怕也不会有其他人再敢跟傅锦行说。
果然,听了慕敬一的话,傅锦行久久地沉默了下来。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那束桔梗花上。
“你打昏了我的人,就是为了来这里,跟我说这些话吗?”
傅锦行失笑道。
“我想看看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慕敬一没有看玩笑的意思,他的手上还抓着一沓检查报告,是从何斯迦的床头那里拿到的。
“你再拖下去,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脑死亡。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脑死亡,她的大脑要是死亡了,就算还有心跳,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关于这一点,傅锦行心里清楚,但却不允许任何人指出来。
对他来说,只要何斯迦还有心跳,还有呼吸,自己就绝对不会放弃。
“现在是你在剥夺她活下去的权利!你如果还是一个男人,就别在这里磨蹭,多耽误一分钟,她就要多受一分钟的罪!”
眼看着傅锦行还是沉默不语,慕敬一彻底怒了,他一把将手里的东西丢在地上,伸手就要去拔掉连在何斯迦身上的各种仪器管子。
“你要做什么?”
傅锦行大惊失色,连忙前去阻止他。
这些仪器关乎着何斯迦的生命,需要二十四小时保持运作,监控着她的各项数据,花费高昂。
“在这里不也是等死?不管怎么样,我要试一试。”
看慕敬一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有个人实验室,我也有经费,我甚至还可以聘请一个医学团队。你做不到的,我统统都可以做到!”
他一脸轻蔑地说道。
“你以为是我不想投入这些东西吗?你能轻松地说出这种话,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不一样!我在乎,我怕失败!你说我懦弱也好,说我自欺欺人也罢,只要她还在这里!万一失败呢?我会永远失去她,我的两个孩子会没有妈妈!你少在那里用一副大义凛然的口吻来教训我!”
连日来的压力和火气一起爆发,傅锦行终于失去了全部的理智,他干脆拎起了慕敬一的衣领,凑近他,一口气全都喊了出来。
“那也要试!你以为她愿意用这种状态度过余生吗?她想要看着孩子们长大,想要有尊严地活着!你问问你自己,凭你对她的了解,她愿不愿意躺在这里,一直耗到灯枯油尽?”
慕敬一反手抓住傅锦行的手,用力一扭,顺势将他推到了床边。
两个人齐齐靠近何斯迦,但她却毫无反应,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人的种种感官能力,都和大脑紧密相连,一旦脑区受损,相应的功能也就随之弱化,甚至是丧失。
“你看着她,你再好好问问你自己!没错,你就是一个懦夫,你不敢承受!”
慕敬一火上浇油地喊道。
傅锦行紧咬牙关,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地颤动着。
僵持了足足半分钟,他终于闭上了眼睛,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也许,按照慕敬一所说的,一边寻求医学上的治疗,借助专业力量,一边结合何斯迦自身的情况,进行个体研究,双管齐下,才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慕敬一怔了怔,还是松开了手。
傅锦行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对他说道:“但愿你是对的。”
无论慕敬一是不是真的想要帮忙,他都不可能完全放手,只能先把这边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
“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事实上,慕敬一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但他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起码要试一试才行,哪怕被傅锦行认为,这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在这件事有结果之前,你不能再横生枝节。”
想到之前的事情,傅锦行依旧戒心十足。
如果慕敬一现在想要做什么,那就太易如反掌了。
“放心好了,我的目标就躺在这里,我犯不上再舍近求远。”
慕敬一目不斜视地说道。
原来,承认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算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他之前逃避太久了。
对梅斓是逃避,对明达是逃避,对傅锦行更是一种逃避。
就连对养母和兰德,他都在逃避。
哪怕第一次遇到了一个让心灵产生触动的女人,他还是逃避。
“你最好别想任何不切实际的事情,她是我的妻子,就算你和我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我也不会把女人让出去。”
要是慕敬一以为,只要他把人救回来了,就可以狮子大张口,为所欲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不相信自己的魅力要比你差,人的大脑一旦产生变化,说不定,就连喜欢的人和事情都会随之变化。”
慕敬一一脸高傲。
“你做梦!”
哪怕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但傅锦行也还是忍不住脱口低吼着,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第580章 探监
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也就没有再拖延下去的必要了。
唯一需要一点时间去处理的,就是傅氏。
尽管恨不得马上就走,但傅锦行身为傅氏总裁,也必须在出发之前,将需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幸好,有曹景同和明锐远在。
段芙光给白海棠打了电话,把何斯迦的情况说了一遍,后者直接请了长假,也直接返回了中海。
两个女人沉默地站在病床旁边,全都说不出话,最后,她们也只能眼泪汪汪地一起离开。
三天后。
机场。
“你们放心去吧,我们会照顾好两个孩子。”
分别在即,曹景同一脸凝重地说道。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傅锦行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能够安排的事情,包括公司里的,家里的。
好在傅氏一直都是一个成熟的大型集团,不存在如果老板不能亲自坐镇,整个公司就垮掉的情况。
“注意明锐远,我还是不太放心他。”
看了一眼抱着醒醒,远远地站在一旁的明锐远,傅锦行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谨慎地提醒着曹景同。
“我知道。不过,这小子是真的很在意醒醒,只要他在,都不需要保姆去照顾孩子。”
曹景同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一开始,他们把醒醒放在明锐远那里,都是抱着冒险的心态,只想试一试。
但明锐远之后的表现,却大跌众人的眼镜。
所以,傅锦行才放心把孩子一直交给明锐远。
“明锐远有我盯着,倒是你,还得小心慕敬一。这个人阴晴不定,深不可测……”
曹景同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我会小心。”
傅锦行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将何斯迦往移动床上抬着,准备登机。
他们包机出国,虽然旅途漫长,但各方面的准备还是十分充分的,不会加重何斯迦的情况。
这一次出发,要面对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前来送行的朋友全都围绕着傅锦行和何斯迦,至于慕敬一,则属于完全没人理会的对象。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有些尴尬。
倒是明锐远抱着醒醒走了过去。
“你要抱一抱吗?”
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原因很简单,明锐远注意到,慕敬一的目光总是往这边瞟,一直在偷看醒醒。
一开始,明锐远觉得很不爽。
但他转念一想,在这个世界上,谁又能抵挡得了醒醒小公主的盛世美颜呢?
这么一想,明锐远顿时又高兴起来。
于是,他才主动问道。
慕敬一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明锐远:“你确定?”
这里的人,哪个不是防贼一样地防着他?
“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弄死你。”
明锐远孩子气地吓唬他。
说话间,他已经把醒醒放到了慕敬一的手上。
“抱稳一点,小心摔了她!喂,你没有什么传染病吧?你刚才上完厕所之后洗手了吗?”
明锐远唠叨起来没完。
慕敬一皱眉:“你说话时候的唾沫星子都喷到她的脸上了,闭嘴!”
明锐远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但还是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
两个男人头挨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怀中的小孩。
醒醒人如其名,一天之中,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但只要醒过来了,就会变成一个温暖爱笑的小天使,让人一看就不自主地心情大好。
哪怕她从出生以来就承受了那么多痛苦,但还是用微笑来面对整个世界。
每一次面对她的时候,明锐远都觉得,自己才是被救赎的那一个才对。
“她可真美好,就像太阳,就像月亮,就像微风,就像花朵。”
慕敬一看着那张粉嫩的小脸,口中喃喃自语道。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一天也可以化身为诗人,出口成章。
“是啊,根本就不是我们救了她,而是她救了我……”
明锐远的眼眶微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的话,让慕敬一也有所动容。
又抱了两分钟,他把孩子还给了明锐远。
“想不到你也有靠谱的时候。”
临走之前,慕敬一还不忘挖苦明锐远两句。
“随你怎么说。既然你能救得了醒醒,也应该救得了醒醒她妈,你不是整天都趾高气昂的吗?那就拿出真本领。”
明锐远轻哼一声,抱着醒醒,率先离开了。
飞机滑过蓝天,带出一抹长长的白色拖尾。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天际,默不作声。
“海棠,你确定要住酒店吗?就住我那里吧,家里有客房呢。”
段芙光还在试图说服白海棠。
她请了半个月的假,还要在中海待上一段时间。
“放心吧,我只要一有空就会去找你,放着那么一个绝世小帅哥,就算把两条腿都走细了,我也要去啊!”
白海棠笑吟吟地说着,还伸手捏了捏津津的小脸蛋。
“海棠阿姨,奉劝你一句,永远不要把‘小’字和任何一个男性联系在一起,哪怕他还只是一个小学生。”
津津气鼓鼓地挥开了她的手,把脸扭到一旁,暗生闷气。
“呦呦呦,还不乐意了?那好吧,我记住了。”
白海棠忍不住又去捏了两下,这才收回了魔爪。
“你要去探望傅锦添吗?”
憋了半天,曹景同忽然问道。
他刚一说完,就被段芙光给狠狠地踩了一脚。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真是太不会说话了!
本以为白海棠会面露不悦,或者当即否认,哪知道,她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去吧,也不要故意跟自己闹别扭,免得后悔。”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下一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白海棠没有撒谎,这两天里,她也的确在反反复复地考虑这个问题。
和傅锦添的恋情,是一个让人不愿意去触碰的伤口。
但时间过去了,又让人忍不住去审视,看看这个伤口到底愈合没有,愈合得怎么样了。
她也只是一个大俗人而已。
“想去就去吧,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同为女人,段芙光大概能够明白那种心情。
所以,她是站在白海棠这一边的。
“嗯,是啊。那我一会儿就去,趁着时间还早。”
白海棠挥挥手,跟他们在机场分别。
她开车前往位于中海郊区的监狱,傅锦添一直在那里服刑。
一路上,白海棠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她和傅锦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想着想着,她的脸颊上就多了一抹湿痕。
本以为早就忘记了那些事情,谁知道,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过往就如同洪水一样,奔流不止。
等了十多分钟,傅锦添终于在狱警的陪同下,出现在了白海棠的面前。
他清瘦了一些,头发剪得短短的,穿着统一的服装,还带着手铐。
看到白海棠在等着自己,傅锦添明显愣住了。
他只听说有一个女人来探监,还以为是何斯迦。
想不到,是白海棠。
读出傅锦添眼睛里的错愕,白海棠勉强一笑:“你是不是以为是斯迦?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他也坐了下来,摇摇头。
“不是。”
傅锦添并不承认。
“斯迦没法来看你,我原本不想告诉你,但你刚才的眼神出卖了你的内心,让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深深吸了一口气,白海棠握紧了双拳。
原来,她还是没有放下这个男人。
傅锦添呆了一呆:“出什么事了?”
如果不是何斯迦出事了,白海棠也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就算知道了,也不要做任何冲动的事情,影响你在这里的表现。”
白海棠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给他打好预防针,把丑话说在前面。
“到底出什么事了?”
出事之后,傅锦添就被送到监狱,基本上不了解外面的情况。
“我答应你。”
他连忙补充道,一脸认真的表情。
“肖颂差一点就害死了斯迦,他杀了张子昕,已经自首了,估计要不了多久,案子就判下来了。”
白海棠尽量言简意赅地把最近发生的事情给傅锦添说了一遍,她知道,他在乎何斯迦的情况,所以先说清楚,人还活着。
“怎么会这样?我知道肖颂这个人,还见过他一次,想不到,他居然……”
傅锦添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之色。
那一次在酒店里,要不是肖颂当时出手阻止,自己可能犯下大错。
谁又能想到,这么一个曾经救过何斯迦的男人,竟然又险些要了她的命!
“很多事情是我们预料不到的,就算他恶有恶报,但造成的伤害却是真实存在的。希望斯迦能够早一点好起来,我看过她的病历……”
白海棠没有继续再往下说,意义自明。
“情况怎么样?”
等了半天,傅锦添只好追问道。
“不太乐观。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说完,白海棠就立即低下了头,用手捂住了鼻子和嘴。
“她一定能够撑过去的。”
傅锦添轻声说道,然后,他试着伸出手,扶住了白海棠的肩膀。
“海棠,我没想过,你还愿意来看我。对不起,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飞快地缩回了手。
这是一个好女人,一个被自己不小心错过的好女人。
第581章 为了她才热爱世界
吸了吸鼻子,白海棠抬起头来。
“你不用跟我道歉,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我今天也只是顺便来看看你,把你当成一个老朋友而已。”
她故作坚强地说道,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一点。
“可能你会觉得我多事吧,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就算傅锦添对何斯迦的感情是不容于世的,是受万千人唾弃的,然而,事到如今,白海棠还是愿意站在他这一边。
“谢谢你。”
傅锦添哑声说道。
“我走了,这里有规定,探视时间就这么长。还有,我带了一些东西给你,据说要通过检查,才能拿给你,你再等等。”
白海棠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她知道,傅锦添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监狱里的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他肯定不习惯。
“还是谢谢你,不过,我已经习惯这里了,吃得饱,睡得香,不用担心。”
傅锦添冲她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白海棠的错觉,她真的感觉到了,傅锦添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很多。
他平静了,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是真正的平静,不是那种虚伪的,故意做出来给别人看的。
这也许是一件好事,她想。
“对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白海棠刚一转身,就听见傅锦添又喊住了她。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需要一些专业书籍,原本想要我妈去买,但她怕我闯祸,不肯拿给我。你能不能帮帮我?”
傅锦添一脸真诚地问道。
尽管也心存怀疑,但白海棠还是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书?你要做什么?”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对电子电路这方面很感兴趣,连老师都说,我有天赋。现在时间很多,我想把这个兴趣捡起来,看看能不能做一点小玩意儿出来,打发时间。对了,我跟狱警说过了,他们也支持我的这个想法。”
傅锦添一脸期待地看着白海棠。
她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我尽量吧。”
如果他真的能够在监狱里重新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比混沌度日要好得多。
起码,时间能过得快一点,没有那么难熬。
“海棠,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去做那些伤害你的事情。”
傅锦添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要对白海棠说的话。
她微微怔住,然后,落荒而逃。
她害怕,她再一次沉沦。
现在的她,已经承受不起任何的伤害了。
看着白海棠的背影,傅锦添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被带回自己的监区。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收到了一摞崭新的专业书籍。
白海棠按照傅锦添列的书单,一本一本全都帮他买了回来。
不过,她只是把东西留下就走了,没有再见他。
看着那些书,傅锦添也只是出神了几秒钟,就微微一笑,翻开了其中一本。
失去了自由之后,他才知道,自由有多么宝贵。
既然不能回头,那就只能把握当下,珍惜时间,去弥补犯下的错误。
想尽一切办法,好好表现,缩短刑期,尽快出去,这是傅锦添觉得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真的害怕,害怕何斯迦撑不了太久,而自己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实验室保持着原样,除了慕敬一之外,没人能够进来。
他本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当年心血来潮,组建了这么一个私人的实验室,竟然为以后埋下了一个重要的伏笔。
“我需要几天时间,来改造这里。另外,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我要尽快组建一个医疗团队。”
短暂思考之后,慕敬一对傅锦行说道。
他不是真正的医生,只是在这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而已,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必须有专业人士的把控,免得出错。
事已至此,傅锦行除了相信他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你要记得,她的时间不多了,要是你做不到,就别硬撑,我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说话之间,傅锦行面色凝重,丝毫没有任何和他开玩笑的意思。
“你是听到什么了吗?”
慕敬一反问道。
既然他主动提起了,傅锦行索性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听说了一些关于布鲁诺家族的消息。”
慕敬一神态一凛。
自从养母和兰德接连去世之后,整个布鲁诺家族内部趋于分崩离析,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小九九,算计不断。
而慕敬一的养父一直都是一个风流浪子,几年前,据说他在国外遇到了一个心动不已的女人,从那之后,他几乎就没有再出现过,对家族财富更是没有任何企图心。
“从这一点上来看,你的养父倒是和我名义上的那个父亲很像,都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傅锦行微微颔首,忽然想到了傅智渊。
他和黄影已经在国外定居,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
“让我猜猜,有一部分人认为你是合适的继承人人选?”
傅锦行说出心中的想法。
不过,慕敬一只是布鲁诺夫妇收养的孩子,并不是真正的家族继承人。
就算有人反对,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傅锦行猜测,这件事恐怕不会太顺利。
果不其然,慕敬一并没有否认。
“另外一部分人坚决反对,认为我野心勃勃,而且不务正业。”
他轻笑一声,带着嘲讽的味道。
“有人听说了我最近做的事情,所以态度非常坚决,不过,我也不在乎。”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慕敬一就暗下决心,全力支持兰德。
至于他自己,对布鲁诺家族的钱完全不感兴趣,更不惦记。
“你最近做的事情?比如,招兵买马,以及购买各种仪器吗?”
傅锦行皱了皱眉头。
慕敬一做了什么,他全都看在眼里。
所以,傅锦行也知道,慕敬一现在同样顶着巨大的压力。
“无所谓,反正这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赚来的,没花他们的。”
从一开始,慕敬一就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什么阻碍,要不是傅锦行提起,他也不想多说。
“那好,你自己把它解决好。”
傅锦行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他想,在涉及到布鲁诺家族的事情上,很显然,慕敬一要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他们只是外人,并不清楚真正的情况。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在慕敬一去筹备的时候,傅锦行也没有闲着
他在实验室旁边安顿下来,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
何斯迦的病房同样紧挨着实验室,里面不仅配备了二十四小时的监控,还有固定值班的医护人员。
和在中海的时候一样,她曾经有过极其短暂的苏醒,但基本的语言功能却依旧没有恢复,而且也不具备思考能力。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这样不佳的状态,她也仅仅只维持了十几分钟而已。
傅锦行既绝望,又悲恸。
不过,在和津津视频的时候,他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尽量表现得乐观。
“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你要听曹叔叔和段阿姨的话。”
傅锦行哄道。
“不得不说,你的儿子和女儿要比你可爱多了。”
刚挂断视频,傅锦行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道声音。
他不悦地皱眉,呵斥道:“你居然还有偷听别人讲电话的习惯?”
“我敲门了,是你光顾着跟小屁孩撒谎,连孩子都欺骗,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慕敬一也毫不留情地顶了回来。
“不然呢?你让我说什么?告诉一个才几岁的孩子,他可能这么小就要失去母亲了?”
傅锦行愤怒地质问道。
他承认,自从何斯迦出事,自己就丧失了全部控制情绪的能力。
那是因为,只要一想到可能会失去她,他就痛苦得不想再活下去。
但身上担负的责任,又勒令他必须坚强。
“我们这种人的孩子,注定要学会早熟,对他说实话,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我说了,我会竭尽所能,但如果还是做不到,你会怎么办?”
慕敬一朝着这边走了几步,完完全全地站在了傅锦行的面前。
这个问题,他也已经想过了。
“我会放弃这个世界。”
傅锦行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为了她,我宁愿放弃这一切。”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错了。”
这个回答,倒是没有出乎慕敬一的意料之外。
他早就猜到了。
所以,他才要专门和傅锦行来谈一谈。
“死是最容易的事情,你以为,你跟她一起死了,就是感天动地吗?抚养你们的两个孩子长大成人,是你的义务,是你的责任,你想丢给谁?”
慕敬一冷笑着,用一种近似残酷的语气质问着傅锦行。
“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他突生烦躁,不想再谈。
刚要起身,慕敬一猛地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傅锦行的肩膀上。
“你要明白,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管你有多痛苦,哪怕为了她,你也要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和你们的孩子一起活着!不是为了她才放弃世界,是为了她才热爱世界!”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敬一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
曾几何时,他甚至想要动用一切手段,杀了这个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第582章 有意隐瞒
这些话,谁都有可能说。
但是,慕敬一却是最没有可能说的那个人。
以至于傅锦行彻底愣了足足几秒钟,才终于反应过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去死,最好不要脏了你的手才好。”
他一脸惊愕地说道。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对我来说,你的存在十分多余。”
慕敬一丝毫也没有掩饰对傅锦行的厌恶,甚至还不忘再强调一遍。
“那你为什么还劝我要好好活着?我要是死了,你不是更舒心?”
隐约能够明白慕敬一的心意,然而,傅锦行还是有些别扭。
“你死了,我会开心,但有人会伤心,哪怕她已经不在了,我也不想她伤心。”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哪怕他满身黑暗,也想要给最在意的人一抹阳光。
“废话少说,我今晚就要进实验室了,人体的大脑异常复杂,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只能和整个团队一起摸索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治疗方法。”
说话之间,慕敬一微微绞紧了眉头,连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沉重了许多。
能看得出来,此时此刻,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傅锦行故意挖苦道:“是谁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过,能把她治好?”
“你少在这里刺我!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慕敬一大受刺激,拂袖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傅锦行没有说话,也没有追上去。
不得不说,刚才那一席话,对他的触动极大。
最希望你死的人,在你真的快要掉下悬崖的那一刻,伸手抓住了你。
这种感觉,太让人惊讶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虽然未必在任何时候都是正确的,但放在现在,却是再恰当不过。
慕敬一以私人名义设置了一个医学基金,在巨额奖金的感染下,十余个脑科专家加入了他的团队。
大家的研究和治疗对象只有一个,就是何斯迦。
她的情况绝对不是临床历史上最为严重的一个,但其棘手程度,却并不亚于那些病患。
因为慕敬一的态度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她不是试验品,经受不了反反复复的折腾。
如果没有一个妥当的方案,谁也不能轻易开始,更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在这种大前提下,整个团队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没人敢拖后腿。
第一次大型会诊的结果出来了。
和国内的结果差不多,何斯迦需要进行第二次开颅手术。
“风险很大,病人很有可能在手术中途出现脑死亡。我们必须做好各种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抢救,否则的话,宁可推迟手术时间。”
经过一下午的讨论,众人勉强达成了共识。
“我会负责治疗药物这一部分。至于手术部分,就需要你们了。”
会议结束之前,许久没有开口的慕敬一忽然沉声说道。
他们已经尝试了国际上最为先进的特效药,但对何斯迦来说,收效甚微。
“即便手术成功,病人也需要持续服用大量药物。”
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
傅锦行没有去旁听,在他看来,与其在这种又臭又长的裹脚布会议上提心吊胆,还不如陪着何斯迦来得实在。
那些医学术语,他从一开始的完全不懂,再到靠着死记硬背而牢记于心,中间隔着无数个不眠之夜。
所以,傅锦行宁愿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他们,自己把全部的时间都腾出来,不浪费一分一秒,只陪伴在何斯迦的身边。
“下周一手术,在那之前,我可能不会再出来了。药物试验非常麻烦,稍一不注意就会前功尽弃,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半吊子。”
说这话的时候,慕敬一的语气里也明显有那么一点点底气不足的味道。
傅锦行正在小心翼翼地给何斯迦剪指甲,类似的事情,他都亲力亲为,不让其他人插手。
他头也没抬地回答道:“原来你知道自己是一个半吊子。”
慕敬一难得地没有发火,而是心平气和地说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全力以赴。”
放下手里的指甲钳,傅锦行缓缓抬头,正色道:“注意身体。”
更多的叮咛,他说不出口。
他们两个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兄友弟恭的关系,能够勉强保持现在这种状态,已经实属不易。
“早早把大话说出去了,不拼命也不行了。”
慕敬一苦笑一声。
当晚,实验室内灯火通明。
傅锦行没有出入实验室的权限,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从实验室内透出来的光亮。
从慕敬一进去之后,灯就没有灭过,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距离手术还有六天时间,一百四十四个小时。
换做是以前,就算是六十天,对于普通人来说,也不过是两个月而已,弹指一挥间。
但放在现在,别说六天,就是六小时,六分钟,都是无比宝贵的。
“斯迦,你要坚持住。”
“斯迦,慕敬一到现在都没有露面,我很担心实验结果,但我更担心他……”
坐在何斯迦的床前,傅锦行一个人喃喃地说道。
她对他来说,固然重要。
但他不得不承认,慕敬一同样也是自己的血亲手足。
直到何斯迦即将被推进手术室,慕敬一才终于出现了。
确切地说起来,他是被几个人从实验室里抬出来的。
“出什么事了?”
看见慕敬一满脸是血,正准备目送何斯迦进手术室的傅锦行也完全愣住了。
他连忙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傅锦行看见,慕敬一的脸上、脖子上和胸前,都沾染了大片的血渍,有人拿了冰块,按在了他的鼻子上,帮忙止血。
“慕先生这几天几乎没有合眼,实验室里太干燥,他为了节省时间,也不喝水,所以就这样了。”
旁边一个医生解释道。
“就算是流鼻血,也不应该流这么多!”
傅锦行半是疑惑,半是忧虑地说道。
这种出血量,起码是结结实实地把他给吓到了。
“……的确是这样,我们会尽快给他止血,同时再做一个详细检查,请放心。”
之前说话的那个医生看上去欲言又止,似乎有所保留。
傅锦行刚要再问几句,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起来,他再也顾不上慕敬一这边,连忙跑了过去。
何斯迦这一次的手术,要比在国内那一次的时间更长,整整十五个小时。
这么复杂精密的手术,放眼整个世界,也是并不多见的。
在等待的时候,傅锦行又去看了慕敬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
而且,在傅锦行走进房门之前,慕敬一似乎正在跟站在旁边的医生说着什么,看到他来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这个细节,让傅锦行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之前他就隐约产生了一丝怀疑,现在更是得到了佐证。
慕敬一难道在有意瞒着什么?
还是说,何斯迦的情况产生了恶化?
这才是傅锦行现在最担心的。
对于医学,他知之甚少,是门外汉中的门外汉。
“出什么事了?”
傅锦行快步走过来,看到慕敬一的脸色,他又补充一句:“你好点了没有?”
“应该死不了。”
慕敬一照旧没有什么好语气,说完,他还把头扭到一旁去了,不知道是反感,还是单纯的害羞。
“谁担心你死不死了?药呢?手术一结束,就要持续用药。”
傅锦行也恼怒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他们之间虽然达不到友好的地步,但也可以避免剑拔弩张的气氛。
现在想想,还是自己太幼稚了。
“应该没问题了。”
慕敬一的话,让傅锦行成功地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他莫名地产生了信任,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你休息吧。”
傅锦行没有多做打扰,转身就走。
“哎……”
身后传来了慕敬一的声音,他一愣,回头问道:“干什么?”
“反正手术还在进行中,不如我们说说话吧。”
慕敬一指了指床边的那把椅子,示意傅锦行可以坐下来。
他失笑:“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话虽如此,傅锦行还是坐下来了。
真是想不到,两个人居然还可以这么平心静气地闲聊,就像是朋友一样。
“我小时候,一直想要有一个哥哥,或者姐姐也行。做家里的老大,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想了想,傅锦行率先开口说道。
“我可不想有弟弟。要是有个妹妹倒还不错,乖巧伶俐,谁要是敢占她的便宜,我也可以打上门,让那小子遍地找牙。”
慕敬一撇嘴。
“巧了,津津就是这么说的。”
傅锦行微微一怔,紧接着,他又笑了。
“等一切结束,你这个做伯父的,也应该回去正式见一见他了。”
“不用见也知道,一定跟你差不多无趣,小小年纪就被当成继承人去培养。”
慕敬一的嘴上满是嫌弃,但还是冲着傅锦行招了招手,让他从手机里找出津津的照片和视频。
看了半天,慕敬一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疼爱。
“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孩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衣领,从胸口下方摘下了一枚玉坠。
“当伯父的要是不拿出一点见面礼,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慕敬一把东西递了过来。
第583章 新生
傅锦行定睛一看,是一枚雕琢精致的玉观音。
“这是我养父母当年带我离开中海的时候,为我亲手戴上的。说来奇怪,我并没有宗教信仰,但却一直佩戴着它,几乎从未取下。”
慕敬一看向窗外,低声说道。
傅锦行低头,发现玉观音的背面不小心溅上了一滴血。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揩,血渍有些凝固,虽然擦掉了,但却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印子,竟然格外刺眼。
“这太贵重了,你还是收起来吧。”
傅锦行又把东西推了回去。
“没什么贵重不贵重,反正我已经取下来了,也不想再重新戴回去,你如果不要,就随手丢了吧。”
慕敬一淡淡说道。
他的声音虽然和缓,但语气却是不容商量的。
“那好,我替他谢谢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亲手交给他。”
傅锦行提议道。
“兰德走得太突然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接下来会很忙。”
慕敬一回头,看向傅锦行,微微一笑:“这个实验室,还有整个团队,都会继续存在,你放心,我说了能救她,就一定能救她。”
他的笑容,充满了自信,甚至带着一丝嚣张,就如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种睥睨万物的感觉。
他让人觉得,他就是世界的主宰,万事万物,尽在掌握之中。
傅锦行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好。”
“我想睡一会儿,太困了,在实验室里根本睡不了。”
慕敬一像个孩子似的,他蜷缩在被子里,还不忘低声嘟囔着,带着一种抱怨的口吻,和刚才的样子截然不同。
那一刻,傅锦行才确确实实地体会到,这个世界对待慕敬一有多么的不公平。
他想,换成是他,或许也会像慕敬一一样,变得别扭而疯狂吧?
甚至,会更加可怕。
带着这种感慨,傅锦行走出了房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何斯迦的手术按时结束。
她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还是昏迷不醒的,一头长发照旧被剃得精光,头皮上还有缝合的痕迹,从白色纱布里隐隐透出血色。
“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需要进行药物治疗了,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
主刀医生俨然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手术服被汗水浸透,尽管狼狈,但他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听完,傅锦行竟然半天都说不出话。
“傅先生?”
有人轻声喊道:“怎么了?”
“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他鲜少在人前失态,连忙开口说道。
整个团队都陷入了喜悦之中。
六个小时以后,何斯迦在术后第一次清醒。
医生连忙为她检查,傅锦行全神贯注地守在一旁,甚至紧张到手心不停出汗,屏住呼吸。
收起手里的手电筒,医生开始在何斯迦的眼前比出手指,让她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
比如“这是几”、“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之类的。
虽然何斯迦的反应不算太快,但好歹她已经都能回答上来了,而且回答得还很准确。
“感染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接下来就是继续治疗。多亏年轻,身体底子还可以,如果抢救不及时,就算救回来了,也永远都不可能醒了。”
医生心有余悸地说道。
一直不敢上前打扰的傅锦行终于按捺不住了,他猛地冲到床边,一把握住了何斯迦的手,声音哽咽。
“太好了,你醒了,终于醒了……”
在这一瞬间,他不用去考虑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显得太过丢脸,更不用去在意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只是想要完完全全地抒发内心的情感,感激上苍。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词语,是劫后余生。
“傅先生,最好让傅太太先好好休息,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互诉衷肠。”
有人好意提醒道。
何斯迦昏迷了这么多天,一直靠输液来维持生命,所以身体非常虚弱。
刚才回答了医生的几个问题,对她来说,已经消耗了体内的绝大多数能量。
“好,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儿都不去,别怕。”
傅锦行低头,在两个人交握的双手上落下轻轻一吻。
然后,他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何斯迦显然还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看见傅锦行就这么走了,她身体动弹不了,但眼睛里却明显流露出了深深的无助。
她试着张了张嘴:“啊……”
对她来说,这已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了,但听在护士的耳朵里,也就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傅太太,你不要动,先睡一觉。”
金发碧眼的护士柔声说道,给何斯迦盖好了被子,又把输液的速度重新调整了一下,确定一切正常。
她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睡,又是好几个小时。
傅锦行说到做到,他的确哪里也不去,就站在病房外,通过玻璃看着在熟睡中的何斯迦。
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世界无声,虽然这样的场景和前几天一模一样,但他的心情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手术成功,感染区域已经控制住了,继续用药,就可以慢慢痊愈。
尽管医生也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或者并发症,一切都只能慢慢来,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嗡嗡”
傅锦行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到曹景同给自己发来了一条微信。
傅锦行在这里陪着何斯迦,一切关于中海那边的情况,都交给了这些朋友。
一有什么进展,曹景同就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沈凉月那边已经放弃了为肖颂四处奔走,估计是死心了,而且,听肖颂律师的意思,他不想上诉,接受任何判决结果。连本人都这么说了,偏偏他的那些脑残粉还在想尽一切办法为他洗白,网上闹得不可开交。”
傅锦行扫了一眼,没有回复,只是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无论肖颂将要面临的是什么结果,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了其他任何人。
而且,就在傅锦行派人推掉了那栋四层洋房之后的几天,有一对老年夫妇出现了。
他们自称是那个女人的父母,一见面就痛哭不止,说女儿当年去城里给有钱人家做保姆,确实赚了不少钱,也都拿到家里来了。
但是,她曾经跟家人抱怨过,说东家常年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男女有别,自己并不好做事。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当成弟弟,让他少惹事,免得害得自己丢了工作。
只是,关于这些事情,肖颂并不知道而已。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是两情相悦。
殊不知,对方在意的,仅仅是这份轻松高薪的工作。
曹景同问过傅锦行,要不要告诉曹景同。
“那小子要是知道了,肯定崩溃了,说不定当场就会泪流不止呢!嘿,要我说,咱们就直接告诉他,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情圣呢?呸!”
得知真相的曹景同显然对肖颂极为唾弃,巴不得他一蹶不振,要是死在看守所里才好,不脏了别人的手。
谁知道,沉吟片刻之后,傅锦行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要告诉他了,就让他继续这么以为下去吧。人活着,总要有那么一点奔头,一点指望。”
他吁了一口气。
曹景同虽然不赞成,但他从来都不会违背傅锦行的意思。
所以,他选择了闭嘴。
第二天一早,何斯迦醒过来了。
她的精神状态要比昨天好了不少,整个人的脸色也没有那么灰白,阳光一照,甚至微微泛着一点点光亮。
“我就知道,你一睁开眼睛就想看见我,所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傅锦行坐在床边,一手握着她的手,面带微笑。
何斯迦努力地扬了扬嘴角:“我……”
她试着想要说出一个完整的长句子,但是暂时还有一点困难,舌头好像不受控制一样,每次只能说出两三个字,还不连贯。
“我明白。”
傅锦行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将人轻轻地揽入自己的怀中。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不是只能靠语言才能交流了。
新生的喜悦,冲淡了一切悲伤。
以至于,当傅锦行意识到慕敬一一直没有出现,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去找了实验室的负责人。
“抱歉,我并不清楚。不过,慕先生说了,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可以给他汇报。”
负责人拿出了一张卡片,上面有一串号码。
“我还没有联系过他……”
不等他说完,傅锦行已经把卡片夺走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号码。
响了三声,那边接起来了:“你好。”
是个女人的声音,很陌生。
傅锦行微微愣了一下,这才说道:“我是傅锦行,我找慕敬一。”
那边似乎早有准备似的,客气地回答道:“很抱歉,慕先生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留言,我将会为您转达。”
傅锦行停下脚步,看向窗外,心头忽然浮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
“我要见他,越快越好。”
他其实没什么话要跟慕敬一说,只是想要去确定一些什么。
具体确定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慕先生现在不在国内,暂时无法见您。”
女人客套地说完,然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她回头看向床上的男人,轻声说道:“希望他不会再打来了。”
第584章 这已经堪称完美
听见女人的话,慕敬一才睁开了眼睛。
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缓慢地说道:“如果傅锦行已经起了疑心,一定会追根究底。”
顿了顿,慕敬一继续开口往下说:“凯瑟琳,你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有你在,布鲁诺家族不会出事。”
叫凯瑟琳的女人走过来,无声地伸出一只手,揩去他的鼻血。
“我只是一个女人,我没有那么大的本领。我很早就知道,你和兰德不一样,你不是我的堂哥,我一直想要嫁给你……”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飞快地掉了下来。
“抱歉,呵呵。”
慕敬一吃力地发出沉重的笑声。
“我想去见那个女人,要不是她,你不会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凯瑟琳转身要走,却被慕敬一给抓住了手腕。
他明明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但在这一刻,却力大无穷。
“不行。谁也不能去打扰她,她的手术才刚刚结束。”
慕敬一语气坚决。
说话的时候,又有几滴鼻血飞溅,把他的一张脸都染得星星点点,像是打翻的调色盘一样。
“你要死了!你要为她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那些仪器是有强辐射的!”
凯瑟琳又哭又叫,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高贵。
兰德死了,慕敬一也要死了,她已经成了家族继承人,这是多少人连做梦都在渴望的位置!
一切都唾手可得。
但她却只想回到小时候,永远做那个跟在两个堂哥的身后,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我不想说。”
慕敬一松开了手,露出了极其少见的温柔笑容。
“一直以来,我都想当面问一问我的亲生母亲,当初为什么决定放弃我?但我很懦弱,我有很多次机会,却从来也没有勇气站在她的面前……”
说着说着,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凯瑟琳急忙扶起了慕敬一的上半身,在后背那里塞了一个枕头,让他坐得舒服一些,再用手不停地在胸口顺气。
折腾了半天,他总算平静了下来。
睡衣领口那里,已经沾满了一圈血迹。
慕敬一重重地喘息着,低头看了一眼。
“太好了,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亲自问她了,我可以见到她了,但愿一切都不会太迟……”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要是他又打来电话,我怎么说?这个男人不好对付,我怕他会戳穿我的话。”
凯瑟琳一脸担忧地说道。
她已经看透了,就算是死,慕敬一也不会让那个女人有任何良心不安。
不然,他也不会一直躲在这栋别墅里,已经几天几夜了。
“要是他再打来,你就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告诉他,相信他不会再来打扰了。”
早在凯瑟琳匆匆赶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已经说好了。
“好。”
凯瑟琳颤声回答道,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慕敬一没有猜错,这通电话不仅没有打消傅锦行心中的怀疑,反而令他更加不安了。
没多久,他又打来了。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这才接起电话。
“傅先生,你好,我叫凯瑟琳。”
她自报家门。
傅锦行很快反应过来了:“凯瑟琳布鲁诺?”
“是我,我们现在在一起。我已经说服了家族长辈,他们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但婚礼无法在国内举办,所以我们决定去国外进行注册。至于婚礼……可能会在一个我们都喜欢的地方举行,不会邀请亲戚和朋友,只有我们两个人。”
深吸一口气,凯瑟琳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番说辞流利地说了出来。
她想,这么一来,傅锦行起码不会再继续追着询问慕敬一的下落了。
果不其然,傅锦行只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这段时间,都跟你在一起吗?”
他还是有一点怀疑。
“当然。其实,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有感情,只不过我们要考虑兰德的感受,才不能做出决定。现在兰德已经不在了,家族需要继承人,虽然我这么做很任性,但那些长辈只能同意。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们去国外注册,不要闹得满城风雨。”
说完,凯瑟琳回头看了一眼。
她惊恐地发现,慕敬一已经昏迷了。
“抱歉,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忙,再见!”
挂断电话,凯瑟琳大喊着,让医生进来。
就算只能让他多活几天,她也愿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只是他们都清楚,慕敬一没有多少时间了……
凯瑟琳的解释,乍一听起来有些令人惊奇,但仔细想一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布鲁诺家族现在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那些老家伙们只想拿钱,不想干活。
所以,傅锦行也只是短暂纠结了一下,就没有再怀疑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早就知道,慕敬一和兰德有一个叫凯瑟琳的堂妹,她似乎早就知道慕敬一是收养来的孩子,多年以来,一直爱慕着慕敬一,不加掩饰。
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据说凯瑟琳没有去公司,而是请了长假,说有私人事务要处理。
能让一个女强人选择休息,一定是大事。
所以,傅锦行理所当然地相信了她说的那些话。
自从何斯迦醒来,她的恢复速度十分乐观,这一点,令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感到惊奇。
只有何斯迦自己知道,她一定要好起来。
为了爱自己的人,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她必须尽快好起来。
但在这种压力之下,傅锦行却反对不已。
“斯迦,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你不可以这么逼迫自己。还有,你绝对不可以私下让护士给你加药,没有下一次了!”
发现何斯迦偷偷增加服药的剂量和次数,想要让自己赶快好起来,傅锦行第一次对她大发雷霆。
“我想回家,我想两个孩子。”
何斯迦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轻声辩解道。
她可以不在意形象,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但她却怎么样都不可以放弃和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机会。
只要能够快一点好起来,她在所不惜!
“欲速则不达!你这么做,并不会起到效果,说不定,还会浪费大家的心血!还有,慕敬一不在这里,你现在吃的药都是他亲自研发的,万一你提前吃光了怎么办?”
傅锦行故意吓唬她。
事实上,就算慕敬一不在,他的实验室还在,整个研发团队还在,不可能让何斯迦断药。
傅锦行只是假装这么说罢了。
但何斯迦真的相信了。
她有些胆怯:“慕敬一去哪里了?你不是告诉我,是他提议让我来这里接受治疗的吗?”
这两天,傅锦行已经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何斯迦讲了一遍。
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结婚去了,让我们不要打扰他。这样也好,等你再好一些,我们就可以回中海了。”
傅锦行吐了一口气,有些释然地说道。
“结婚?”
何斯迦明显不太相信。
“是啊,也许他终于想通了,不用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这是好事。难道你不高兴?”
在她的身边坐下,用双手抱着何斯迦,傅锦行幽幽地说道,语气也变得酸溜溜的。
“才不是呢。我只是有一点惊讶而已。”
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
在她濒死的时候,是这个男人不顾一切地去救她,和死神作对。
所以,以后的余生,她都要好好地跟他在一起。
“如果只是有一点惊讶,那就不要想了,好好休息,让自己好起来,我们才能回家。”
傅锦行轻抚着何斯迦的后背,忽然笑了起来。
她皱眉:“你笑什么?”
他低咳一声,也不说话。
何斯迦狐疑地转了转眼睛,正色道:“快说!”
直觉里,她觉得傅锦行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我只是觉得,你就算剃光头也很好看,嗯,就是这样。”
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居然敢取笑我!”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促狭,何斯迦脸上一红,狠狠地用手去掐着傅锦行的腰。
两根手指用力夹住腰上的软肉,狠狠一拧,那感觉,要多么酸爽就有多么酸爽!
“没有没有,老婆大人饶命啊!”
“还说没有?那你笑得那么开心干嘛?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病房里,回荡着傅锦行求饶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世界里,没有留意到,一个女人站在走廊上。
她穿着一身过膝的黑色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帽子,黑色的面纱罩住了大半张脸。
凯瑟琳的脸色发白,眼眶还红肿着。
她的手上拿着一支白色玫瑰,伫立许久,凯瑟琳才颤抖着,将它放在了门口的地上。
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一个男人用自己的生命去证明了,他的爱是纯洁的,是永恒的,是有资格与心爱的女人相配的。
“你好,请问你……”
一个护士看见了凯瑟琳,惊讶地问道。
凯瑟琳转身,冲她比了一个手势:“嘘。”
她很快离开了,无声无息,就像是来的时候那样,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人活着,究其一生,无非是想要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罢了。
她已经成为了慕太太,哪怕只有一个小时,哪怕只剩下手上的一枚婚戒。
世间没有真正的完美。
然而,这已经堪称完美,不是吗?
第585章 大结局
金秋九月,凉风习习。
醒醒小朋友即将成为一名光荣的幼儿园小一班学生,为了庆祝她的入学,全家上下比过年还高兴。
其中最高兴的人,自然要属津津。
为此,他特地在饭桌上将事先准备好的发言稿拿了出来。
当然了,遇到不会写的字,只能用拼音标注。
“首先,醒醒你上幼儿园了,你是一个大孩子了,要懂事。其次,你长得漂亮,肯定会有小男孩整天缠着你,不要怕,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打他……”
听到这里,正在一旁涂果酱的何斯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打断了他。
“我觉得打人是不对的。”
她发表个人意见。
“妈妈,你不应该给我泼凉水,你应该支持我。”
津津一脸失望地看着何斯迦。
完了,妈妈的脑子果然是坏掉了呢,都开始跟他对着干了!
爸爸说的是真的,自己以后必须要让着她,照顾她才行。
“人人皆有爱美之心,如果别人因为醒醒长得漂亮可爱就愿意跟她在一起,你却动手打人,不是太不讲理了吗?”
何斯迦把手里的吐司递给津津,然后一拍脑袋,有些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儿子,妈妈记错了,你不吃果酱,你要蛋黄酱。没事没事,我再来涂一片给你!”
然后,她七手八脚地又去拿蛋黄酱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一直没有说话的傅锦行从报纸后面探出脑袋,呵斥道:“别让我老婆整天为你们服务!”
话音刚落,两小只急忙往嘴里塞食物,那叫一个动作迅速。
刚吃完早饭,外面就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背着小书包的醒醒一跃而起,高兴地大声喊道:“阿远哥哥来接我了!”
傅锦行扶额:“叫阿远叔叔行不行?”
“阿远哥哥那么帅。”
醒醒咬着手指头,一脸不解:“景同叔叔没有他帅,所以是叔叔。”
“你也太没有良心了,景同叔叔平时对你那么好,你却背地里说他不帅。”
这一次,就连津津都听不下去了,摇了摇头。
“就是。”
何斯迦在一旁煽风点火:“等我去告诉他,你们再也别想去他家了,也别想跟乖乖宝玩了。”
乖乖宝才刚满百天,正是一团肉的时候,可爱极了。
所以,津津和醒醒目前属于一有空就往曹景同家里跑的状态,争相去玩小宝宝。
“不要嘛。”
醒醒认输,她好不容易才摆脱最小的身份,现在乖乖宝是最小的。
“他们两口子都要去公司,正好我闲着没事,我打算把乖乖宝接到家里来。反正,津津基本上算是在人家家里长大的,醒醒也在阿远那里,有个小家伙,家里热闹一点。”
何斯迦压低了声音,一边帮傅锦行穿外套,一边跟他商量着。
从国外回来之后,她就停止了一切工作。
这是傅锦行的意思,何斯迦也拗不过,再说,她的身体确实元气大伤,需要好好休养。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们一家人一直战战兢兢地生活着,如今才算刚有起色。
“嗯,我没意见,曹景同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小芙也急着回公司,你和萍姐一起带,帮帮他们。”
只要是何斯迦想要做的事情,傅锦行几乎没有反对意见。
“不过,你不能逞强,注意身体。”
他不忘俯身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啧啧,一大早就黏黏糊糊的,也不管两个孩子还在旁边,要不要脸了?”
一个讥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吊儿郎当的味道。
两个人一起扭头,看到了明锐远。
他的手上抓着一串车钥匙,晃来晃去。
“我来接大美妞去幼儿园,今天是第一天,坚决不能迟到。走,咱们出发,不看这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真是的,也不注意影响……”
明锐远伸手拉扯着醒醒,一脸不屑,嘴里还嘟嘟囔囔,说个不停。
“你懂什么,父母恩爱,对孩子能够起到正面影响。”
一手搂着何斯迦的腰,傅锦行反唇相讥:“也是,一个单身狗,能知道这些知识吗?你要是再这么毒舌下去,小心以后我女儿都嫁出去了,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明锐远气得跳脚:“你再说一遍!”
哪知道,醒醒忽然开口说道:“没人嫁阿远哥哥,我来嫁阿远哥哥。阿远哥哥,不上心,哦?”
傅锦行怒目圆睁:“你敢!”
明锐远感动得两大泡眼泪挂在脸上,顺势把鼻涕也擦在傅家的桌布上:“真不愧是我的大宝贝!”
何斯迦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人渣,放开我女儿!”
津津一脸发懵:“我就上楼取了一下书包,我妹妹的终身大事都决定了?等等,敢靠近我妹妹,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阳光灿烂,天气晴朗。
假如忽视从傅家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可真是一个美好的早上啊……
中海市郊,监狱外,中巴站。
傅锦添的手上拎着一个帆布环保袋,里面装着自己入狱之前的随身物品。
半个小时之前,他从狱警那里领到了这些私人物品。
然后,在“好好做人”的告别声中,傅锦添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扇大门。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在心中感叹着,真是一个好天气。
时至今日,傅锦添还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自己做出来的那些发明,居然真的帮他减刑了?
一开始,傅锦添也只是想要给自己找一点事做做,打发无聊的时间。
直到他做出来的东西经过层层申报,最后拿了大奖,上面还特地派了领导来颁奖,又是拍照,又是做采访,成了典型。
之后的半年时间里,无论傅锦添提出申请,想要什么材料,监狱领导都很通融,表现出了极大的支持。
就这样,才两年而已,傅锦添就拿了好几个专利,并且成功地帮助中海地区的整个监狱系统重新升级了内部系统。
在上个月,他的减刑审批过了。
“滴滴!”
一辆城际中巴开了过来,不等停稳,司机就大声喊道:“快上快上!去市区就这一趟车!”
傅锦添上前一步,有些迟疑地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快上来啊!上午一班车,下午一班车,你要是不上,想回市区就得等下午了,还有三个小时呢!”
司机口沫横飞地催促道。
然而,傅锦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又把脚给收了回来。
“我不上了。”
他摆摆手。
“神经!”
司机啐了一口,很快又开车离开。
中巴站,很快就只有傅锦添一个人了。
他站了大概半小时,果然连一辆车都看不到了。
日头越来越毒,已经九月了,但日间气温还是会超过三十度,明晃晃的大太阳晒得人口干舌燥,皮肤冒烟。
傅锦添默默地从袋子里掏出了一瓶水,他一口气喝了半瓶才解渴。
收起瓶子,他看见袋子里还有一条丝巾。
几年过去了,丝巾依旧叠得整整齐齐。
傅锦添掏出丝巾,抖开,看着它迎风招展。
最后,他把它缠在手腕上,然后又把剩余的半瓶水都浇在头上。
甩掉头上的水珠,傅锦添朝着市区的方向,开始跑步前进。
一次跑上十几公里,对于现在的傅锦添来说,并不吃力。
在监狱的时候,他每天除了看书,做实验,就是锻炼身体,硬是练出来了一身的肌肉。
远远的,迎面出现了一辆红色跑车。
傅锦添一开始没有理会,直到那辆红色跑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刹车的声音很大,一大片尘土飞扬。
车顶徐徐打开,一个穿着风衣的女人探出头来。
她摘下墨镜,语气嘲讽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是女司机。”
傅锦添不说话,他只是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眯眼看向面前的女人。
看到他手腕上的丝巾,白海棠一愣。
“审美不错。”
她扬起下巴,骄傲极了。
“那是。”
傅锦添走了过去,靠在车门上,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我叫白海棠,医生,接下来要去国外培训半年,正在寻找一个能帮我遛狗的人。”
他低下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叫傅锦添,待业,愿意做一个铲屎官。”
出狱之后,他不打算再回傅氏了。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不可能假装没有发生过。
所以,傅锦添想要换一个环境,重新开始。
他还年轻,还有无数种可能。
“事先说好,我的狗性格不好,万一它咬你,我也没办法。”
白海棠摘下墨镜,在手里把玩着。
从得知傅锦添提前出狱那天起,白海棠就在不断地折磨自己。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再一次顺从内心。
“不会,动物都很喜欢我,我小时候养过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说完,傅锦添闭上眼睛,他展开双臂,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
这是自由的味道。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冷不防,手腕上传来一股力道,白海棠扯走了那条丝巾。
但傅锦添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半年吗?很快,这一次,换我等你。”
因为错过一次,所以,就不想再错了。
假如你不走,假如我还在,哪怕朝着不同的方向,在人生的圆圈上,我们总会相遇。(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