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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在上     帝神通鉴txt下载     帝神通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11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 二合一(7)

    等竹林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徐为先才敛眉道,“尊者从大乾而来?”

    横道勾着水壶喝了口,“我以为,你该问问我,我看到了什么。www.uu234.net”

    徐为先从善如流,“敢问尊者看到了什么?”

    “我辗转山水,偶尔捡到那小子,知他与你们三才门有缘,便伸了把手,于是一路西行而来,恰那日掠过石门关上空,闻战鼓擂动,停下观望一二,正见黑甲兵两侧汇流大杀特杀。”

    他拿手指沾了水,在石桌上画出运兵痕迹,两撇成竖,又分向两边包圆。

    横道画完,笑嘻嘻问,“你看这像什么字?”

    这分明是个“囚”字,徐为先心知横道在借太子的囚字阵型警告自己。

    警告什么?

    这得说道修道界和世俗界的关系了。

    一直以来有条铁律,修道界不能干涉世俗界。

    凡入世俗界的修士不准进入朝堂,不准显有异象,连修为都压制在练气境,这还是托了练气境和世俗武道力量相差无几的缘故。

    一旦违反规定,镇守世俗界的监察使便会出手惩戒。这横道尊者就是监察使之一。

    但也有例外,比如在发生改朝换代等重大历史转折事件的时候,修道界可以介入进行适当引导,徐为先便是借此在世俗中活动的。

    然所谓介入,只是放宽了某些限制,如他能入朝为官。

    而对普通凡人使用术法,对世俗武道展现练气境之上的力量,大肆显现“神迹”,是绝对禁止的。

    徐为先一直游走在这条禁令周围,他猜想可能是自己让林艺持三才印对付太子引起了横道的注意。

    一来三才印是高于世俗水平的法宝,二来,像太子这样的剑道天才,上面的人没有理由不关注。

    不过横道没有点明,徐为先自然是当作不知道,慢悠悠地接着他的话道,“太子在术数上的造诣的确斐然,我以人为阵的手法一眼便被其识破了,还反歼了我军四五万人。”

    横道大笑,“自古阵法便是基于术数之上的技艺,太子自幼擅术数机变,就算没碰过修士的阵法,也能很快找到阵眼要义,你凭几个迷阵恐怕拦不住他。”

    徐为先也知筑基下的阵法很难对付太子,但他搞几个大阵出来恐怕太子没死,他就先被监察使带走了。

    徐为先起初是以凡人之姿入世俗的,但逐渐,他竟发现他的才智跟不上太子残暴的战争推进速度,他的仁义不及太子**的思想行为掌控,不知觉间,他就开始利用起了世俗界本土的练气士和追求武道极致的门派高手。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大乾太子都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徐为先心一动,道,“听闻太子已经半步筑基,为何不见尊者将他引入道途。”

    “他一走,便无人能阻止你了是也不是?”横道打趣。

    他这副模样,爽爽朗朗不见尊者的威仪,一举一动又自然若风,好似合该如此,徐为先本也是襟怀坦然的人,便笑着点头道,“太子于我而言确实是个麻烦,但不能否认,他的境界很高深,倘若入道途,说不得又是一颗璀璨明珠。”

    横道反问,“既然是明珠,怎不见你将他引入三才门?”

    徐为先沉吟了番,摇摇头,“尊者说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完他亦惋惜,能够以武入道,可见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放道门中成为传承弟子也不为过,但这样的人,道境基础已成,很难去融合另外的道念,除非忘掉所有重新拜师。

    横道也晒然,“就是这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徐为先奇怪,“难道没有剑门去寻他吗?”

    “自然有,可惜人家一心收复失地统一大乾。”

    “看来大乾和明汤的战争不能避免,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哈,徐道友还是如此自信,我可是听说太子都打到你家门口了。”

    面对横道审视的目光,徐为先说,“尊者放心,我绝不会违背禁令,你需知,他兵力再强,用兵再神,先机再好,也会有不能抗拒的因素影响他。”

    “什么?”

    “很快就会出现了。”

    徐为先卖了个关子,横道觉稀奇,便说,“我已许久没和人论道了,徐道友可有空?”

    “自然有空。”

    于是横道就留了下来,或观望局势,或与徐为先浅论一二,竹兰相伴,清风相顾,好不潇洒。

    禾山分东西,两峰间有一条百里长马车宽的小道,名禾山道。

    易长生拿下禾山道后,没有急着去攻城,反倒在此安营扎寨,利用此地山势险境训练起新兵来,甚至在一边山腰上修起了农田,明晃晃长耗的架势,还隔三差五去柘荣城前逛一圈,看得固守不出的明汤将领脑仁疼。

    这天易长生用完昼食,忽听来报,玄隐宫之人已经入城。

    湛长风懒道,“也不知领头的是谁,我可许久没见过那些江湖朋友了。”

    易长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掠过一丝古怪,与她商量,“人齐了,大战就该开始了,需打的时候,你出面。”

    “合着我的作用就是给你打架啊。”湛长风不服,琢磨着怎么也得给自己争些福利来。

    易长生一眼就知她想什么,淡然道,“你要什么我还能不给吗?”

    湛长风一寻思,确实啊,她想要的,她便没有不给的,不由生出几分内疚,看来自己真是得寸进尺惯了。

    “我知你对我好...”湛长风别扭地承认,忽地眉一挑,像是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漏洞,严肃地控诉,“但是你从来没夸过我啊。”

    易长生笑了,“所以福利就是我夸你?”

    “正是。”湛长风端坐着,表情极为认真,“你还不能随便夸,要拿出赋策的专注来,细细斟酌辞藻,将我的事迹.成就.语录忠实记录并以此渲染我的无上魅力。”

    “......”易长生认为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个自己会那么不要脸。

    她冷笑了声,“也许我该夸夸你专挑别人沐浴的时候过去邀战。”

    湛长风懵了一下,惊吓道,“玄隐宫该不会派了岁清寒来吧。”

    “古道寺只遣了大师兄,玄隐宫出大师姐有什么稀奇。”

    话刚落,更详细的密报传来了,果然是岁清寒。

    湛长风顿感无力,颇有种往事不堪回首你却还来撩我的迷醉。

    作为一朝太子,她们一直在政斗军斗的路上没有回头,但仍存在着一个没有遮掩的修炼疯子时期。

    当时湛长风为了突破先天,嚣张地把武林中有名有姓的人挑了个遍,连将筑基的宗师也敢越阶战,弄得江湖那一池水沸沸扬扬。

    这种情况直到和岁清寒交过手后才停止,但是她停了,岁清寒却掉头疯狂堵截她。

    那个时候,两人实力在年轻一辈中无出其右,弄得诸位前辈都有种迟早被拍死在沙滩上的萧索,事实也是如此,这两人打着打着就一起进入先天了,是时没人的风头能盖过她们,好事者就边看着她们相杀,边戚戚道,“东宫百战何日尽,又是一岁清寒时。”

    这句话几乎是那一年武林的焦点和总结。

    但是无人知道两人相杀的真相,这真相湛长风每一想起就胃疼。

    “这姐姐干掉我的决心可比韩千禧坚定多了。”湛长风倒不是打不过她,真要说起来如今武林已经没人是她对手了,只不过她与岁清寒,一来没有利益冲突,二来她有错在先,实在不好意思下重手。

    易长生摆了盘棋,自己和自己下着,“玄隐宫.古道寺领头的是他们两个,不知他们的实力是超过了各自师父还是他们有另外的打算。”

    “依我看,至少岁清寒已经胜于玄隐宫主,否则她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当时两人战斗的中止便是湛长风实力领先了一筹,岁清寒选择了战略性撤退。

    “不管如何,这场战争只有一个结局。”易长生抬眸看了她一眼,“东部还没彻底成型,帝都无可救药,外族虎视眈眈,在收拾完帝都前,明汤必须安分地待在蜀地。”

    徐为先此人难以低估,有他在,明汤一时半会灭不掉,而帝都那边事情更为紧急些,所以易长生一开始的打算就只是先将明汤稳定,省得它时不时冒出来添乱。

    湛长风点点头,“我会尽力试试明汤的整体实力。”

    这就是易长生没有大肆进攻还等他们人齐的原因。而最后的结果将决定她选择使用哪种维稳方式。

    大乾军队在山中的休整并非表面上那么轻松,暗地砍树凿石赶制出了五十六座投石车。

    当明汤被大乾时不时的骚扰,耐不住开门迎敌的时候,无数尖利石头如同黑云一般砸向明汤军队,在一片昏天黑地中拉开了攻城序幕。

    四处都是**被砸的闷响,和四溅的体液,红的白的黄的,大乾军队的影子还没见到,自己的军队早已溃败,纵使个人实力再强,也抵不过人家的大规模杀伤兵器啊,元帅程柏藏懊恼不已,后悔自己没有听丞相的话坚守不出。

    他的拳头上覆上淡淡的光晕,一边砸开飞来的石头,一边下命令撤退。

    “关城门!快关城门!”守城兵推着厚重的门,余光正见地平线上千军万马杀来,马蹄践踏地大地为之震动,他腿一软,硬撑着和同伴将门给顶上了,此时门外喊杀愈胜,车轮声,箭雨声,滚石声,海啸似的压来,分不清是敌人还是自家的。

    天上云中有两个人影,横道说,“你的城门都快被攻破了,那不可抗力因素呢?”

    徐为先负着手,宽大的袖袍下,拇指摩挲着手腕,不对啊,大乾皇帝的召回金牌应该早就到了。

    在他的预想中,这场攻城战是不会发生的。

    “这太子,当真无法无天,竟然不从帝令不尊父命。”徐为先心中再无怜悯,他之恶果,他必尝。

    徐为先向横道告辞,“我先下去安排了,尊者自便。”

    他召集玄隐宫古道寺兼各路武林高手,“我令大军为诸位开路,请诸位务必歼灭大乾军队中的武道高手和将领。”

    “大乾不仁,气数已尽,明汤代天伐乾,王命于归。待功成之日,便是龙脉腾跃之时,我将以此为诸位开升天路,睹浩浩天地之威。”

    升天路可是所有武林高手突破先天桎梏,成就筑基.踏入仙途的希望!

    诸人眼中迸发出狂热,“谨遵丞相法令。”

    城门开了一角,冲锋陷阵的死士嘶吼着杀入那血光漫天的绞肉场,后边武林高手们骑马紧跟。

    这边武林高手要去刺杀大乾的有生力量,大乾的有生力量何尝不想灭了明汤的江湖外援。霎时战场上的血腥味又重了一层。

    被徐为先委以重任的玄隐宫古道寺弟子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坐镇后方的湛长风而去。

    缘觉和尚踩着士兵们的肩膀头颅飞掠过来,手掌竖在胸前揖了一礼,“施主,得罪了。”

    湛长风言道,“各为其主,何罪之有。”

    缘觉和尚微微一笑,声如洪钟,“贫僧的主是佛陀,行来兼济苍生,施主的主是什么?”

    湛长风,“我主是我与生俱来的地位和责任,和尚,我的心很小,学不来你的大义。”

    缘觉颇觉可惜,不禁邀请道,“施主心中有天下,却是俗世的天下,以施主之能,确实是小了,何不放手与我等共觅大道。”

    “道?”湛长风大笑,“和尚,你口口声声说‘道’,那么,到底何为‘道’,是佛道.仙道还是魔道,是遵从本心,还是遵天理灭人欲?”

    “唉,施主...”

    湛长风声一厉,“不成人,何以成佛成仙成魔,哪里用觅,我现在就在‘道’中,我行的便是这普罗大众挣脱不得的人道!”

    “这天下一日不定,我一日不死,大乾太子就会将战争和权柄推行到每一个角落。”湛长风缓缓拔出了剑,一字一句道,“谁让我,生而为人,尊而成皇。”

    逍遥拔剑术,从心而为,逍遥极意。

    这一剑,定然气吞山河。

    缘觉恍如看见一轮沃日投怀而来,忙将降魔杵横挡,顷刻间暴退百米。

    武林四天书,逍遥诀,果然在皇族手中。

第512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8)

    缘觉和尚迎难而上,使出伏魔十八式,缠困湛长风,湛长风进退有余,手中剑仿若惊龙,时而威如雷霆,时而纵情恣意,没有杀意,却处处杀局。m.www.uu234.net

    几招后,湛长风剑砍在降魔杵上向下压,缘觉双手握着杵身,鼻尖离那剑尖之差三寸。

    湛长风专心间,突然斜里刺来一剑,她眸一凝,身转躲避时,手中剑顺势贴降魔杵横削过去,火花带电就要削到缘觉握着一端的手。

    缘觉大惊,湛长风趁他松手间,剑一挑,降魔杵绕她剑身旋转,铛铛铛拦了五六把不知来处的飞剑。

    湛长风剑一甩,降魔杵飞射出去,穿空破云之势在半道被截住,细细一看,那里竟站着一个人。

    此人白衣墨发,一段银链束纤腰,一点朱砂绛红尘,姿容清隽,不掩高寒,如同深秋落日中飞过的孤鸿,惊艳又遥远。

    这便是玄隐少宫主,当世少有的.能和湛长风相提并论的武道奇才岁清寒。

    “我还道你跑哪里去了,原来躲在一旁看着。”湛长风勾起唇角,凭生几分轻佻的邪气来,“好看么?”

    湛长风当然是好看的,不同于易长生尽在掌握又目下无尘的从容,她更为昭朗恣意,似乎一个在天上打坐,一个在人间游戏。

    游戏人间的,明明薄凉,却想把苍生纳入羽翼。岁清寒一直觉得大乾太子这个人有点...分裂?

    而面前这个,显然是她熟识的那个。

    “好看这个词,是给人用的。”岁清寒凉凉一眼,腰间剑出鞘。

    玄隐宫藏有天书太玄经,不教剑术,岁清寒却擅长用剑,她的剑术一半是太玄经的飘渺,一半是岁清寒式的沉重,孤冷寂静像是兜了无数年沉淀的岁月。

    时隔三年,湛长风再和岁清寒交手,惊讶地发现这个当初因不敌而离去的姑娘居然又有了和她一战的实力,内心愉悦。

    刀光剑影在这方空间纵横捭阖,一点也不给余人留下靠近的机会,百步之内独她二人持剑拼杀。

    岁清寒见她不设防的笑意,疑惑道,“你笑什么?”

    湛长风很开心,“吾道不孤。”

    吾道不孤...

    岁清寒默念了遍这四个字,不由动容,又极快抚平,“你话真多。”

    说完一剑比一剑凌厉。

    两剑相交,湛长风笑得诡谲,“有人似乎等不及了。”

    这终究不是什么个人战,于明汤来说,杀或伤了太子都可能扭转整个局势,而被委以重任的人们怎么会干看着,只不过她在千军万马之后,要近前来何其难。

    所幸古道寺一百零八武僧肉抗,玄隐宫弟子从旁拂照,硬生生给开出了一条路,面如红枣的刀客.一腔义气的侠士.身着道袍的练气士,加之重掌降魔杵的缘觉,合力攻向湛长风。

    湛长风身边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刀枪剑戟齐出,阵势撼天。

    缘觉第一次过招赫赫有名的龙狼铁骑,暗自为其势心惊,其势一拼一搏,其势无惧生死,其势如雷似火,而且个个修为高得可怕,相互间默契非常,竟轻松地拦下了诸人。

    太子究竟哪里来的,那么多武者!

    正想间,缘觉视线一暗,面前出现了个雄壮的男人,黑铁甲冷硬之色托得他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铁塔。

    缘觉不作多想,降魔杵大力挥去,这一挥之势如崩石裂云,却见那人归然不动,只是一声,“虞弟。”

    方虞,这是他未出家之前的俗名,能叫他虞弟的唯有...缘觉忙收势,余力闷在胸口,他恍若未觉,仔细瞧那铁塔似的人,终于在那张坚毅冷硬的脸上看出了熟悉的样子,“施...施主何以在此?”

    缘觉颇感意外,或者说惊吓。

    这是他的亲哥方凿,原拜在东部云州五湖庄座下,自东部战乱以来,那方武林逐渐撤出,但是经过缘觉暗查,说是撤出封门休养,实则了无踪迹。

    缘觉一度以为他们全都糟了太子的毒手,各派功法亦被夺去造出了这一支龙狼大军。

    但是现在,方凿却以龙狼铁骑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方凿咧嘴一笑,似乎很享受缘觉的惊讶,“哈哈哈,来来来,多年不见,我们来比划比划。”

    说完舞着双斧不遗余力地攻向缘觉,缘觉心中疑惑有之,震惊有之,惊喜亦有之,很快种种情绪化去,全力应付方凿的攻势。

    那厢湛长风和岁清寒谁也奈何不了谁,到了她们这个层次,除非死战,否则很难相互伤害。主要还是岁清寒进攻不止,湛长风拆招不接招的缘故。

    岁清寒觉得没意思了,“你的剑呢!”

    “我的剑自然是在的,不过你要想它真正出鞘,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升天路。”

    “.....”湛长风细一琢磨便反映过来她在回答什么了,笑道,“我又不是问你这个,要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帮明汤,随便找几个人来拷问就知道了。”

    湛长风洒然,“不过对于你的坦白,我还是很高兴,咱多年情谊没白费啊。”

    岁清寒剑势一顿,急雨风骤吹皱了冷月,“你死我活的情谊?”

    一句话平平淡淡地表达了自己耐不住出口的嘲讽,偏偏湛长风还点点头,“对的对的。”

    这人到底是怎么成口耳传颂的不死战神的。

    岁清寒被强塞了一口郁气,只想快点把这家伙干掉,回自己的小筑修炼去。

    湛长风一边与她激烈过招,一边闲然问,“你们玄隐有没有想过投靠我啊?”

    她可没刻意压低,周围那些明汤的人可都听到了,每个人心里都是声卧槽,挖墙脚就算了,特么连自己的死对头都挖,还是不是人。

    岁清寒体会到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清隽的眼眸从她面上划过,“这么有信心?”

    “别的不知道,但是你们指望徐为先赢,那是不可能的。”湛长风一剑划过,身影后掠,“我们是在打仗啊少宫主,这就注定,个人的力量有时候并不重要。”

    冲锋号骤鸣,不知不觉局势已经发生变化。

    湛长风独立战车上,倏然一剑穿透了那个练气士的胸腔,那人手诀刚恰了一半。

    这道袍太明显了,她曾经确实被这些莫名其妙的练气士搞得措手不及,但是就像她说的,多抓几个,研究研究,不想弄明白的都能弄明白。

    眼睛扫过这些为明汤卖命的人,“也许明汤唯一的机会就是杀了我,可惜,你们杀不了。”

    岁清寒回望战场,看见柘荣城门未破,城内却起了狼烟,数支信号弹蹿上天空,化作长枪斧钺交错的图案那是属于大乾太子的军旗!

    龙狼铁骑在城中!

    他们怎么进去的!

    前线战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明汤士气一颓再颓,或溃败逃散或缴械投降,反观大乾军队打了鸡血似的,一鼓作气直接轰开了城门,不多时,城头便换了一茬旌旗!

    明汤的大势已去!

第513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9)

    徐为先.明汤王及诸位诸侯将领站在大本营中环顾四周狼烟,心中也是懵的。m.www.uu234.net

    情报层层递来:

    “报,城南烽火被点燃,粮仓被烧!”

    “报,城西烽火被点燃,府库被烧!”

    “报,城东烽火被点燃,邢牢被烧!”

    “报,囚犯暴动,正往城门逃窜!”

    明汤王跌坐在金交椅上,“徐师...”

    徐为先果断下令,“来人,护送大王及诸位侯爷离开!”

    明汤王恹恹然,“城里恐怕已经被大乾军队包围了,怎么出去!徐师,城中到底哪来的太子的军队,他们如何进来的!”

    事务官面无表情道,“据小臣统计,只有十几人,大王现在突围离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明汤王皱眉,“十几个?柘荣城被十几个人搅乱了?!”

    事务官犹疑,“大概是几十个?”

    “十几个还是几十个!这有什么区别,你到现在还在跟我扯犊子?!”

    事务官缩着不动了,这回徐为先问道,“是何人所为?”

    “这...”事务官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见各位上峰冷眼,立马变了脸,愤然道,“是我军之人叛变,其中有司隶校尉张柬之.南门总兵将进酒.狱官何辽...”

    他每报一个名字,明汤王的脸色便黑一分,最后都快昏死过去了,“他们都是明汤栋梁,怎会.怎会?”

    明汤王满心不忿,又有来报,“城门失守,大乾已经攻进来了!”

    徐为先肃然道,“大王,请撤退。”

    “何不再等等!”突然有人说道,众人一激灵,抬眼便见十数道人影破门破窗破屋顶,骤然杀入。

    屋中人一时措手不及,三四顷刻命陨,慌乱间,文官后撤,武将抵抗,泾渭分明。

    众人陷在莫名袭杀的震惊中时,还是事务官眼力出色,大叫道:“张柬之.将进酒.何辽,你们背叛便算,还敢来弑主!”

    “从不效忠何来背叛,从不奉主何来弑主!”

    这些人竟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没一会儿就显出了压制全场的实力,此时明汤高手都去杀太子了,留在大本营的实在少得可怜,且要护着自个儿大王,难免左右不暇。

    徐为先不得不亲自动手,身移影动,在诸位杀气腾腾的“背叛者”间腾转挪移,实互博之术,以一己之力牵制住了十几人,动作行云流水,风姿斐然。

    此时张柬之大喝一声,“受死!”

    十几人同时向徐为先甩出了一叠明黄之物,居然是修士的符!

    霎时电光雷声火踪水影劈头盖脸地砸向徐为先。

    一群世俗之人居然甩了修者的手段,纵使是徐为先也被这防不胜防的攻击砸了个蒙圈。

    但他是谁啊,他以凡人之姿在世俗,不代表他只是个凡人,这些攻击并未给他造成实质伤害,然大乾军队将近,这里的战斗还是速战速决较好,他正要一举杀灭这些人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哀叫:“大王!”

    回头见明汤王躺在血泊中,死得不能再死了。

    徐为先气息终于紊乱,冷眸盯向持着血刃的事务官。心中波澜起伏,算计,这一切都是算计。

    以他的能力,无人能在他眼皮下伤到明汤王,结果偏偏他被围攻让一叠符正着,偏偏杀明汤王的是刚才贴身护卫他的事务官。

    明汤王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徐为先怒火攻心,一刀捅进了事务官的身体,他不知觉间用了超出世俗的力量,事务官根本不能反抗。

    事务官沾满了血的手抓住徐为先的袖子,明明刀刃穿过了身体,他却还在一寸寸朝徐为先靠近,浑然不顾越深的伤口。

    徐为先看着他的脸,他的眼,那里没有丝毫惧怕,反而骄傲坚定。

    事务官笑意森然,拼着最后一口气,一字一句道:“龙狼铁骑,战死方休!”

    十年,从一个无名小卒到能站在明汤王近前的事务官,他潜伏得太久了,但幸好,他等到了期待已久的命令,就是这时这刻,杀了明汤的王!

    他们翻来覆去研究徐为先这个人多年,知道怎么分散他的注意力,知道什么时候该撤退,刺杀明汤王的任务一完成,张柬之等人就已经在徐为先转身之时尽数撤离。

    只余下遥遥传来的歌声和事务官相应和,“时兮利兮,九死未悔,熊熊烈火,壮我英魂!”

    龙狼铁骑,战死方休!

    时兮利兮,九死未悔!

    熊熊烈火,壮我英魂!

    当战场上扬起魂歌,明汤彻底崩溃,而那些武林人士又不是真心卖命,一番审时度势逃得比谁都快。

    其实明汤死磕固守等待各路援军,未必会被攻破,可惜易长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谁能想到她随手布下的棋子能远到十年前,那时甚至连徐为先都还没有入世。

    换一句说,她也没料到明汤这个小地方后来竟会出现个徐为先,给她统一的步伐造成了这么大的阻碍。

    易长生站在柘荣城楼上,似乎眼下偌大的城池并不能让她动容分毫,尽管这是她的战利品。

    “麻烦。”湛长风气道,“这些道士当真作弊,杀不死动不得,跑得还这么快。”

    徐为先卷了存留的诸侯将领跑路,一瞬就没了人影,她们连追都没地追。

    “至少明汤王死了,进攻西南大地的前哨战已经打响。”易长生不以为意,“就算他想扶持新的人,也要先收拾溃散的民心,在这期间,就让杨启明西征罢。”

    这时侍卫来报,“属下在搜查明汤营地后山竹林时发现一形迹可疑的人,拿绳捆不了他,拿刀砍不了他,特请殿下定夺。”

    “在哪?”

    “还在竹林中。”

    易长生湛长风对视一眼,决意前往一观。

    林深而寒重,自然之息亦格外清新,于此地遇到个山野打扮的汉子倒是蛮合时宜的,如果这不是隶属于军营重地的话。

    易长生问,“先生何人?”

    “无关紧要的人。”横道摆摆手。

    易长生又问,“在此作何?”

    横道面目庄严,“我等你好久了,有一卦相送。”

    易长生,“能解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从何处来?”

    横道沉吟,“这不能够。”

    “那就走罢。”

    见过赶人的,没见过这么赶人的,天上的大圣人估计也没弄明白这三个终极问题呢。

    横道含笑而立,突兀道,“那你真的是你吗?”

    “何?”

    “女子之身作男装。”横道捻须,眼中神光迸射,“鲛人纱这种遮掩之物可骗不过我。”

    易长生不为所动,似乎他揭破的根本不是太子的大秘密,“那又如何?”

    湛长风在一旁奇道,“有点道行啊,你说他看得见我吗?”

第514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10)

    这时横道往她这个方向扫了一眼,有点疑惑,口中继续道,“你的所得不过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拿掉太子这个身份,以女子身真的能在这个愚昧的时代称帝吗?”

    “天何高,地何极,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宇宙洪荒,何人主之,你难道不想知道吗?”横道见过她望向这片天地的眼神,那不是安享世俗荣华之人的眼神,她该在更广阔的世界。

    易长生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说这个时代愚昧,那么在清明的时代,女子可能称帝?”

    横道如实说,“有的能。”

    易长生,“那么清明的时代从何而来?”

    横道不答,易长生望着竹叶上的露水道,“你们这些人很奇怪,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大,却不告诉我为什么大,而世界的大小,到底是依据什么判定的?”

    她摘下竹叶,上面露水未动,“我这人亦是奇怪,如果这个时代愚昧,那我就让它清明好了,大小由我来判定。”

    横道叹了口气,“你确实奇怪,别人都往高处去,你却老想着将自己立足之地变成高处,哪怕要将它弄得个粉碎。”

    “我统一大乾碍着你们了?”易长生若有所思,“你们修道界跟世俗界什么关系,共存?附属?你们之间可有斗争?你们之间的斗争会跟世俗界有关?如果有,那么会争什么,你们好像不用金银,是不是一种晶莹的石头,这种石头是矿物吗,来自山脉?”

    “似乎叫灵石,来自灵脉,听着跟山脉差不多,所以也是在地底的?你们会占据灵脉?会占据灵脉所在的区域?其实我大乾已经被你们划地分割了?那么三才门属于哪里?崆门属于哪里?”

    “除了灵脉你们还会争什么,我近来有点相信气运,所以你们会争夺气运么,国运?地脉?龙脉?为什么一个修士会跟我争国祚,难道世易变迁朝代更迭都是你们在做主?”易长生略蹙眉,下了个评论,“不可理喻。”

    噫,你才是不可理喻的那个。横道心中波澜起伏,这还是人吗,你到底是怎么推论出这些的,你是剖了哪个大修的脑袋还是梦到哪个道祖的法会了,还有我都没回答,你特么怎么就自顾自肯定了!

    早知大乾太子惊才艳艳非常人能及,哪想她倒豆子一串问几乎触及了上面大能的隐秘,纵使是横道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淡然笑说,“我来不为这天下,只想送你一卦。”

    易长生也没再拒绝,“请赐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一生一死交情处,一阴一阳黄泉路,诸天在劫返虚途。”

    “他是不是咒我们死。”湛长风神色冷凝,盯着横道飘忽离开的方向能戳出个洞来,易长生攒攒她耳边的发,牵起她的手,朝竹林外走去,“我在。”

    说来奇特,她们现在一个用肉身,一个是意志存在,她却能真切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和安稳,更为奇特的是,易长生这次居然加了语气助词,平淡中婉转了隽永的意味,湛长风心软了下来,未及开口,一丝一毫郁然悄然擢升,不自觉得将交握的十指扣更紧了。

    易长生偏了偏头,看她。

    “没...”湛长风刚想说没事,脑袋炸裂般痛了起来,易长生觉出不对劲,“怎么了?”

    湛长风逐渐恢复了平静,摇摇头,“别担心,又是那些东西,只不过这次太吵了。”

    那些东西指的是亡者,她能听见它们的絮语,以往还好,听听也就过了,偏生这次尖锐地像根刺一样扎在她脑袋里。

    “这些亡者平素也只是重复生前最后的记忆,怎会如此喧闹,可听见它们说什么了?”

    “听不清。”湛长风按了按脑袋,“似乎十分怨愤。”

    她说完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大惊,“它们竟出现怨愤的情绪了?!”

    易长生也沉了眸色,人有天地命三魂,死之后,天魂还于天,地魂携平生记忆和业障入地狱受刑,余下无意识的命魂守在尸骨旁,七日内消散。

    却也有执念深重或因缘际会的命魂产生自己的混沌意识,这时它们就变成了鬼。

    亡者是无法干涉人间的,但是强大的鬼却可以。

    “它们就在石门关附近,就在战场上。”湛长风道,“这次战争敌我少说也死了十几万人,若它们都变成了鬼...”

    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整个西部地区都有可能沦为鬼域。

    她打了十年仗,也遇见过鬼魂,但从没出现过这种大数量一起变鬼的情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易长生没有迟疑,骑马出了城门,一队亲卫紧跟随。

    将军靳修连战袍还没来得及换,一张英武的脸上满是血污,他一说话,喷出白雾。

    雪又开始下了,赤色战场拢了寒意,残肢断手沾了纯白,旌旗拒马上的焦烟在风中摇摆。

    战后的萧索比战时的生死存亡来得更让人心凉。马蹄落下的时候,有踩在血水里的声音。

    “殿下,我们去何处?”龙狼铁骑绝对令行禁止,不问前因后果,是军人的服从,也是对面前之人的完全信任。只是天将晚,战场还没收拾干净,这个时候出门有点不恰当。

    “随意看看。”

    有士兵在挖坑,将尸体一具具填埋下去,而易长生看到的是,无数蒙昧不清的影子在重复临死时的厮杀。

    “你可有听到什么?”易长生勒住缰绳,审视着这片战场。

    靳修啊了声,侧耳倾听,雪有点大了,收拾战场的士兵开始返回营地,走动间触碰到遗落的断剑残刀,发出清脆又沉重的动静,风变得像刀子一样,人收着呼吸,马儿先被吹得发出嘶鸣。

    “末将并无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靳修如实回答。

    “这里的问题还不严重。”易长生扬鞭策马往禾山道而去,过了禾山道五十里外就是石门关战场,那里的战争已经过去十来日,厚重古老的关门屹立在风雪里,远远还可见到守关人标杆似的影子。

    一踏足这片曾经的战场,靳修等亲卫便不自主地打了个摆子,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不为寒暑侵,猛然的寒颤可真是太奇怪了。

    这时易长生又问,“可听到什么声音。”

    不止靳修,一队亲卫三十六人心虽疑惑,但都竖起了耳朵。

    这里似乎更冷些,连风都变成了呜咽,呜呜咽咽中好像有什么在跳动。

    “末将听到了鼓声。”靳修话出口,举目四望,一边荒凉,一边青山魅影,哪有人敲鼓。他问其他人,“你们可听到什么了?”

    “好像有人在拼杀。”

    “有叫声。”

    众人面面相觑,难不成活见鬼了。

第515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11)

    “现世的人已经能够听见亡者的动静了,且十多天前的亡者早该消散了,却偏偏还在这里。www.uu234.net”湛长风指点着眼前的战场,“你看,他们不再重复最后的行为,开始有另外的举动了。”

    被她指点的那处,士兵的英灵摒弃长矛,狰狞着脸将另一个魂灵吞噬。

    这些亡者记录着战场的最后一刻,而现在,秩序混乱。

    “它们要转变成鬼了。”易长生心有疑虑,是有人在作推手,还是这个地方本身出了问题。

    所有事情都不可能突然出现,在此之前应该有了蛛丝马迹。

    天黑了,他们先入石门关休憩,易长生对靳修吩咐道,“去问问近一年这边哪里死的人最多,诸如村镇之类的地方。”

    石门关所在苍岩山,村落几乎都是依山而建,掩在绿树云烟之后,往来极其闭塞,要找他们的消息并不容易,但因战火累及,绝大部分人迁了出来,离开了石门关,一些消息也就有了迹象。

    “三个月前,苍岩山北麓一带多死伤者,我辗转找到一个留在军中作伙夫的村人,问他事情详细,其语嫣不详,神色惶恐,追问之下,他道...”靳修顿了顿,“他道那些死者去得悄无声息,身上遍布青痕,目不闭,留有恐惧之色。”

    易长生思量道,“他们多半是被吓出石门关的......方凿。”

    她下半句只叫了个名字,屋外两列亲卫中,一人踏出,“殿下有何吩咐?”

    “给我带个消息给缘觉,让他明日中午前过来与我去一探鬼祟。”方凿应是,“属下这就去办。”

    方凿修书一封,飞鸽没入无星月的漆黑苍穹,暗道弟弟啊,咱可是公事公办,不过话说回来,殿下使唤起刚刚还和自己作对的敌人来也太顺手了。

    飞鸽落在林中小屋的窗台上,这间小屋里亮着炉火,墙上挂着鹿皮熊头,角落里还堆着兽夹铁锹之类的用具,像是猎户在山上的暂居之地。

    细定方位,这小屋竟也在苍岩山脉上,只不过是在无几人能攀登的东麓,直面对岸千刃之壁。

    炉火的光透过窗,爬过外廊,翻过栏杆,照映出一方光亮,细雪在光里飘忽飞舞。这边无风,雪也不大,也许是古木太高太密,也许是风水好。

    风水好的地方,适合伊人凭栏观雪。

    岁清寒站在那一方光亮旁边的清寒里,像是在看雪,又像是漫无目的地发呆,目光没有特定的焦点,直到一只意外肥肿的鸽子落到窗台上,跳了几脚,又飞上她手边的栏杆,两只爪子在薄雪铺就的莹白上落了污脏的印,然后一滑,啪叽掉到了廊外的草丛里。

    “...缘觉,你们的飞鸽。”

    “我寺不用飞鸽,施主想必搞错了。”屋内传来一道声音,“是找施主的罢。”

    岁清寒斩钉截铁地说,“玄隐宫养不出这么蠢的鸽子。”

    缘觉只好出来将那在草丛里兀自挣扎的鸽子捞起来,捻出纸条,靠着窗台看上面的内容,半响才道,“太子邀贫僧去除鬼。”

    岁清寒一副飘然物外的模样,似乎什么也没听到,缘觉捏捏纸条,“你俩的仇还未消么?”

    “莫管。”

    “贫僧先前对她也有误会,但是现在解开了,就事实而言,贫僧认为她对天下的治理并不比徐为先差,骨子里是个贤明的人。”缘觉不喜不悲地说道,“施主莫执着,于己无益。”

    “与此无关。”岁清寒手一翻,戴上斗笠,“别忘了七日后的事。”

    清影入寒林,只见雪迹不见踪,缘觉念了句佛号,回了信,拔身而去。

    轻如燕,身走游蛇,恰恰在中午赶到了太子所诉的地点。

    那是一个村寨,屋子以山势排布,像是梯田上紧挨的庄稼。只是太空太寂,缘觉沿着老旧的石阶从两侧木屋间穿行,哪里吹来过堂风,一扇未关紧的门来回开阖,啪嗒啪嗒,于这空寂中添上了一抹让人寒毛倒竖的诡异。

    “大师!”远处岔口传来一声高喝,铁塔般的人挥挥手,“殿下在上面等你。”

    缘觉擎着降魔杵,拾步朝他走去,“敢问施主,此处发生了什么变故。”

    “大师!”那人高喝一声,挥着手,“殿下在上面等你。”

    缘觉步伐不变,白袈裟在晨光的照耀下偶有金光闪过,他念着心经,手中降魔杵重重往地上一顿,那幻影迎风消散。

    方凿施主可是个固执的家伙,怎会叫贫僧大师。缘觉观望着岔口,此处房屋高低错落,小路往上往下往前往后那儿都通,他没有想着去找太子,只思忖道这幻影既然特地指了路,那么不妨去看一眼,兴许能探得异样之源。

    这里似乎长久没有人居住,连挂在屋前的肉都风干变了颜色,枯皱漆黑一团,还有晾衣的架子,一端搁在木叉子上,一端戳在泥里,零星几件衣物掉在地上,像是褪了色的破布。

    缘觉清楚,那是腐朽的样子。

    “和尚看出什么了?”

    淡漠之声传来,缘觉回头望去,便见了小院篱笆外.青灰旧阶上的易长生。

    那人难得着了身白袍,山川河府绣成暗纹,金丝银线作日月,一根青玉簪子冠发,居高临下地觑着他,无端让人觉得,古今云烟压不过她一瞬的绝世风华。

    缘觉双手合十,“无主之物易枯。”

    “三月,何以致如此程度。”易长生信步走向了一条小道,湛长风道,“这里太安静了,我听不到任何声音,若不是刚才的鬼打墙,当真以为这只是个空村。”

    她知此行人事不易,所以只带了靳修方凿两个人,这两人也知道可能碰上的东西非武力能解决,此时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周围,只向缘觉点了下头,不发一言。

    缘觉也不多话,默默地跟着他们在这座空村里行走。

    他们选在日头最烈的中午进村,却不知是冬末春初还是山中的缘故,青冥薄雾始终将散未散地笼着村子,驱不去凉意,但要说奇怪,又找不到确切的起因。

    易长生只知,此处定藏着一头大鬼,在暗中窥伺着他们,而依鬼打墙的迷惑程度,此鬼尚在可应付的范畴内。

    忽然前方探路的靳修喊道,“殿下,有炊烟。”

    众人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踏上他所在的那处高地望去,确实见远处半山腰的位置有**户人家,屋顶上也正冒着炊烟。

    方凿,“莫不是还有人家没有迁走。”

    “看看便知。”

第516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12)

    四人沿着崎岖山路往那处走去,渐渐看见一片灌满了水的梯田,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那梯田中忽然传来一声喝,“你们什么人!”

    抬头望去,是一个穿着蓑衣短须汉子,裤腿高挽,赤脚踩在水田里,腰间挂着鱼篓,手上还拿着鱼叉。

    靳修朝他道,“朝廷新法,为免敌国奸细潜伏,人人需照身帖,以明户籍编录,你们这里下山不易,我等亲自上山给你们登记。”

    那汉子听了,不疑有他,大乾明汤对峙以来,苍岩山就封了,外人不能随意进出,连忙一路小跑下来,“劳动各位大驾,外面还在打吗?”

    “马上就要结束了,”靳修见他还想问什么,先道,“不让我们进去歇歇吗?”

    “瞧我,”他一拍额头,笑声朗朗,“贵客,诸位贵客,快快随我来。”

    路上这汉子自称阿福,还一一将那七八户人家介绍过去,老老少少如数家珍。

    从他一人身上,便能瞧见这山中古村的质朴纯净来,易长生问道,“别人都搬走了,你们怎么不走?”

    阿福搓搓手,“唉,从这里生,从这里长,离不开。”

    临近人家,他便大嗓门地喊道,“有客人来了!”

    在自家院子洗衣择菜的,在屋里做饭刺绣的,在路旁堆泥人玩耍的,俱都抬首望来,随即热情笑语溢向他们。

    “客人从哪里来,仗打完了?”

    “快来我家坐坐,正巧要开饭呢。”

    “嗳,这可是件高兴事,我得去杀只鸡。”

    阿福拨开凑热闹的大爷大妈,引着他们往自家走去,“好久没见到外人了,村人有点失礼,莫见怪。”

    “阿福,”一个美貌少妇从屋内出来,手搭着门框,好奇地看着易长生等人,“他们是...”

    “几位是府衙里的大人,娘子你快些去其一壶好茶来。”阿福笑着说道。

    方凿看看二八之龄的青春女子,又看看老态已显的阿福,拍拍他的肩调侃道,“你这名字果真好啊。”

    阿福眼角缝着笑意,竟如少男一般显露出腼腆来,“那是我娘子,唤她芸娘便可。”

    他让几位客人让进屋,“先在我家歇息,等吃完了饭,我便让他们来弄什么,什么...”

    靳修:“照身帖。”

    “对对对,不过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便是一方竹板上贴了牛皮纸,画着你的头像,记载着你的籍贯职事,盖有官府大印,今后没有这东西,就不能住店,不能出所在郡县,不能入其他郡县。”

    阿福觉得不关自己什么事,反正他们是一辈子窝在这座山里的,只是好奇道,“新法哟,以前还没听说过。”

    靳修语言深意,“东部六州已经实行很久了,现在该你们青州了。”

    易长生留靳修应付村人,自己同缘觉方凿出门逛圈,其实七八户的地方,一眼便能望尽,鸡笼猪圈.菜圃小院,每一处平凡又安逸,而这恰恰,是他们觉得最不对劲的地方。

    缘觉慈和地问一喂鸡的大娘,“施主,你们这里可发生过什么怪事?”

    “哎,怪事?”大娘摇摇头,“没听说过。”

    她儿子从屋里出来,听见缘觉的问话,神色一愣,眼中划过一丝戒备,“你问这个干吗?”

    缘觉没有错过他的变化,“贫僧只是...”

    “他只是太着急了,我们五人上的山,在那处主村落里却走丢了一个,到现在也没寻见。”

    易长生突然接过他的话头,缘觉只能垂着眼,念了声阿弥陀佛,听她瞎说。

    那年轻人闻言眼神一松,转而化为同情,“那里死过好些人,大家都说那里不干净,我们是不会去的,你们也别再去了,办完事,早早下山吧,我可以领你们走另外一条山道。”

    易长生点点头,“有劳了。”

    “哪里哪里。”年轻人摸摸后脑,笑道,“那我先去干活了,到时叫我一声。”

    村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对画像上了心,在靳修为他们画头像时,全都新奇地在旁边瞧着,偷偷评论着头像,嬉笑打骂。

    “你看你这边眉毛高了。”

    “真的?!哎呀,你先,我回去修修。”

    “哈,好丑,还不如我好看。”

    “满脸麻子哪好看了,噫,门牙还缺了颗。”

    “李大牛,你给我去洗把脸再来,丢老娘的脸。”

    “来来来乖孩,辫子扎扎好。”

    易长生进去的时候,给了靳修一个眼神,靳修意会,十几个人的头像“精益求精”地画了三个时辰,天早暗了,何况山里昼又短。

    最后一丝天光即将陨殁,阿福看着打算撕了重画的靳修,面上奈不住焦灼,“都散了散了,大人们都累了一天,要歇息了。”

    将村人都赶走后,阿福对他们道,“我这空屋不多,只匀出了两间,四位大人将就将就吧,哦,对了,吃食我已经在厨房备好,要不现在就去吃?”

    “也好。”易长生应了声。

    阿福还为缘觉专门准备了素菜,用完饭后,随意聊了几句,再三叮嘱道,“诸位大人,山里野兽多,专喜欢晚上出来闹腾,门窗千万堵好,早早歇息罢。”

    得了众人的答应,他收拾碗筷,回了屋子。

    “太子殿下以为如何?”缘觉拨弄着佛珠,意有几重。

    “早早歇息罢。”

    缘觉也没看她离去的背影,低念声佛号,“自然,该来的自己会来。”

    方凿站起来道,“虞弟,你得和我们挤一间了。”

    熄了厨房的灯火,几人回屋。

    那阿福提醒他们紧闭门窗,但是易长生一看,屋内窗户已经被木条封起来了,细观截断面的新旧,估摸着是半年内封上的。

    “这几户人家可有问题?”湛长风斜斜着窗框,手中拄着一把意化的剑。

    “过会就知道了。”易长生徒手掰下一块木条,后面的窗格子似乎遭受过什么攻击,几乎损坏殆尽,可以直接看见外面的景象,这夜的天色有点浓稠黏腻,漆黑沉寂。

    一眼望去,家家闭门,没有一点灯火。

    “戌时未至,休憩得过早了。”易长生没再管破了洞的窗户,径自熄了灯,在榻上盘腿而坐,湛长风没动,只是微阖着眼眸,倚窗养神。

    又等了两个时辰,见夜依旧安静,易长生悄然出门,潜进某户人家的院落,摸到门前,触手冰凉,这门上竟挂了把铁锁。

    湛长风眉一挑,“怎会?”这些人不是都进屋了吗,谁把他们锁起来的。

    又查看了几家,屋门俱都被人从外面锁住了,窗户更是封得密不透风。

    易长生轻身跃上屋顶,打开泥瓦往下瞧,黑暗中隐约看见一裹着被子躺在榻上的身影,气机一探,却并无心脉呼吸。

    这时一阵阴惨惨的风从身后刮上来,她转身望去,只见晦涩的月光下,有数十道影子在那通往主村落的崎岖山道上,蹒跚着朝这里来。

    在屋内打坐的缘觉陡然睁开了眼睛,靳修方凿本也无心睡觉,见他睁眼,俱都起身,手牢牢地按在自己刀上。

    靳修,“缘觉大师,可是出什么事了?”

    缘觉点点头,率先走出屋子。

    靳修方凿紧跟上。方凿踏出门时不由回头看了下,只见一张画了头像的纸从桌上飘然落下,一瞬间,他竟觉得纸上的人头惨白空洞,带着诡异的笑,再望去时,人头还是那个人头,并无异常。

    许是太紧张了。方凿摇摇头,忙追着缘觉去了。

第517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13)

    三人亦是见了那影子重重的景象,此时已经离得近了,可以看见一二。www.uu234.net

    这一二可够惊悚的,一具惨白骨架子上挂着布条,一具半腐不烂的尸体上有什么东西在流脓的皮肤下蠕动。

    在易长生和缘觉眼中,便是被鬼魂驱使的躯壳缠着若有若无的森森黑气。

    这些东西许是闻见了人气,疯狂冲上来。

    “你们两个,辅助他。”易长生经过三人时,淡说了一句,持剑杀入尸鬼之中。

    鬼怪可不能用武力硬拼,缘觉刚想出言提醒,便住了嘴,只见易长生削下一个尸鬼的脑袋,这尸鬼就倒地不动弹了。

    靳修方凿见此蠢蠢欲动,各自一刀砍上尸鬼,铿锵,刀像是划在坚固铜铁上,以他们先天初成的功力竟也只留下一道小口子。

    两人对视一眼,震惊,乖乖,看殿下切豆腐一般,还以为如何容易,结果这容易是对人而言的。

    恰时被触怒的尸鬼一掌抓来,这一爪指甲漆黑尖锐,末端还泛着青幽的黏液。

    缘觉叫喊,“它们身上有尸毒,千万别被抓到咬到。”

    两人听闻便猛然后退一步,然后方凿挥刀斩向它的手臂,靳修宛如灵蛇,从它腋下绕过,直刺其后心。

    尸鬼前后受敌,又无暇顾及背后的靳修,气得双掌抓住了方凿的刀,将这个铁塔般的人冲撞得连连后退,靳修哪能放任它不管,见手中刀再也无法刺入半分,果断拔出了匕首,真气附着其上,将这尸鬼的脑袋切掉了一半。

    尸鬼蓦然一顿,还不及两人松口气,便爆发出了更大的攻势。

    “操,怎么还不死!”方凿大惊。

    数十头尸鬼涌上来,在只能防不能攻的情况下,还如何打。

    这时易长生叫了声,“缘觉。”

    缘觉将降魔杵立于一旁,双手合十,朝靳修方凿道,“请两位为我护持。”

    说完念念有词,嘴巴无声,梵音却愈来愈烈,最后竟如隆隆雷声一般。

    尸鬼在这梵音中变得焦躁不安,行动渐渐缓下来。

    有缘觉加持,易长生杀起来更流畅了。准确地说,是易长生.湛长风两人。

    若有人能看见,便会发现两人之身几乎重叠,举止无二致,实体的易长生挥剑破尸鬼的身,意识化的湛长风同样挥剑,却是斩断了鬼气。

    鬼气是操控躯体的推手,是鬼魂的本体。斩断鬼气,自然是彻底杀了尸鬼。

    于外人眼中,瞧到的就是太子在这狰狞恐怖的尸鬼群中,一步一杀,冷酷如魔神的样子。

    靳修大感振奋,咱家太子就是上得了战场掌得了朝堂,干得过活人,杀得了死人。

    靳修方凿极快得明白了自己的定位,护在缘觉左右,替他挡住攻上来的尸鬼,好让他安心诵经。

    尸鬼在几人配合下,渐渐有退缩迹象,然易长生却掠起了一丝惊意,目光四顾,兀然和一双血浊的眼睛对上。

    那是一头极为健壮的尸鬼,外表完好如人,只是肤似铁青,外露獠牙,悄无声息地趴伏在屋顶上。

    那处屋顶恰好是之前易长生站的那处,她不由想起当时背后阴惨惨的冷意。

    易长生突见这尸鬼露出个血腥的笑容,暗道糟糕,“小心!”

    果然这尸鬼迅雷般跃下屋顶,直冲诵经的缘觉而去。

    方凿在缘觉身后,听到易长生的声音,下意识地转身格挡,正好那尸鬼几跃而来,五指跟淬了毒的刀似的,狠厉拍下,那刻方凿只觉整个手臂都碎掉了,喉咙哑得发不出惨叫。

    猛然他被后拉,靳修上前挡替,此时易长生也闪身过来,与这东西斗到一处。

    红眼尸鬼尚未通术,却是手能裂石.尸毒侵骨,一身阴冷黑气中更是百般滋味叫嚣,哀怒怨恨扰人心神滋其恶念,可惜湛长风早就听腻味了。

    恐惧.恶毒.痴怨.愤怒,当从你降生那刻开始,源于人间又不属于人间的低喃便时时入耳,若不疯魔,就只能百毒不侵。

    显然,湛长风做到了后者,至于易长生,这厮本也没有心,不用指望她皱下眉头。

    不过红眼尸鬼已列大鬼,灵智已开,颇为狡诈,喉间发出磨砂般的刺耳吼声,十几头尸鬼听令欺上来,将易长生等人重重围困,而它徘徊在外,阴邪的眼睛始终锁着这几个人类。

    一朵乌云遮住了本就不透亮的月光,夜色更为暗沉,周遭叶子像是被固定在了枝条上,纹丝不动。

    易长生将将清理出一圈空地,陡见那红眼尸鬼抓过一个小尸鬼,生生地将它对半撕开,腐烂的内脏黏糊糊地流了一地。

    “怎么还闹内讧了?”靳修惊道。

    什么闹内讧,这红眼尸鬼分明是在吞噬同类的力量,它的鬼气更盛了。

    易长生怎能给它机会,欺身上前斩去它一臂,又顺势抹其颈,红眼尸鬼终于怕了,捧着断了一半的头就要逃。

    “别叫它逃了!”方凿急急大喊,喊完恭敬补道,“缘觉师父提醒我喊的。”

    正念经的缘觉嘴角差点抽了,他这是多怕太子啊,连对这太子喊句话,都要想办法补救情急出口的“指使”。

    那边易长生已经拦住了红眼尸鬼的去路,电光火石间一剑将它彻底斩首杀灭。

    剩下的几头尸鬼没了主心骨,慌不择路地朝四周奔逃,有几头还砸破了门墙,闯进人家里。

    “全部杀。”

    “喏!”

    靳修和方凿奋力杀向尸鬼,使了劲儿要把它们都留下来。

    此时传来一声惨呼,“不要啊不要啊!”

    是那阿福的声音。

    易长生神色莫测,提剑走进阿福的家,这门已经被撞坏了,屋内凌乱一片,她环视一圈,走向阿福的卧室,只见一头尸鬼趴在木板榻一边啃噬着芸娘的躯体,一边恶狠狠地挥开阿福,龇牙向他示威。

    再说那芸娘不哭不闹,死了一般。

    易长生挑剑将尸鬼摔飞,眸光微沉,卧榻上的芸娘,显然是一副死了很久的样子,枯发.烂脸,浑身散着尸臭,一被窝都是虫子。

    “嗷!”

    她将扑上来的尸鬼一剑补掉,看向哀哀戚戚的阿福,“这是怎么回事。”

    阿福哪里管别人说什么,扑到卧榻上呼喊着芸娘的名字,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痛不欲生,“芸娘,芸娘,我救你,我救你!”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一块东西,夺路冲出门,跪在家门前,以头抢地,磕得梆梆响,“菩萨快显灵,天老爷快显灵,快显灵!”

    “殿下,他是......”靳修担心太子有危险,赶过来一看,这村夫搞什么呢?!

    “这边的村民,估计就他是活的,问清是怎么回事。”易长生交代一句,去追其他尸鬼了。

    就他是活的?

    靳修心里一跳,匆匆闯进各户人家,一个个掀开被窝,让尸臭熏得找不到北,竟竟全都是死人?!

    他寒毛竖起,倒吸了口冷气,白天那些是什么?!

第518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14)

    易长生与缘觉.方凿将逃散的尸鬼灭掉,回到阿福家时,靳修迎了上来,双手递上一物,“殿下,问出来了,此事说来蹊跷。www.uu234.net”

    他用了番手段,从癫狂的阿福那里套出了事情原委。

    据阿福说,半年前,他去山里打猎,意外发现了一个洞穴,他摸到里面,看见里面有一方浅水池,池央闪着宝光。

    阿福又惊又喜以为有金银,当下就挽着裤腿趟进水池,将手伸进水中碰到两块沉甸甸的物件,捞起来一瞧,上尖下方,形似剑形,像是某种令牌,他看不到上面的图案文字,却莫名知晓一面刻的是阴,一面刻的是阳。

    他估摸着这材质像金玉,不卖还能当传家宝,就小心地将它们揣在了怀里,急忙忙回家,想把这宝贝藏起来,走到半路,摔了一跤,其中一块滑出了衣襟,掉到了山崖下,他下去找了许久没找到,便只能放弃了。

    没过多久,苍岩山上的村民一个个暴毙,有人说这里闹了鬼,能跑的都跑了。

    阿福却不跑,因为他的父母妻子,还有隔壁的伯伯婶婶堂叔子侄全都在一夜间死了。

    阿福守在一大家子的灵前,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就在他忍痛要将他们下葬时,他们突然动了!

    完完好好地活了过来!

    阿福再三确认,欣喜若狂,只当自己感动了天上的仙佛。

    然而没过两天,他发现自己的家人又死了,上一息还俱都说说笑笑,下一息就倒在了地上,散出了尸臭。

    他又哭了三天三夜,这些尸体就又都活了,他惊喜与恐惧交杂,思考了半天,想起老人说山里的老东西都沾了灵,尤其掉地上的,不要捡,谁知道会“请”进来什么。

    阿福想起出事前几日,他不是捡回了两方令牌一样的东西嘛,一方还掉山崖了。

    他连忙挖开墙角,拿出埋藏好的“宝物”,慌慌张张想将它放回洞穴,可他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个洞穴了,只能将它丢到路边。

    等他回家一看,一家子又死了,他无措过后,神使鬼差地将那东西又捡了回来,悲痛了一日,他们就都好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福再愚钝,也意识到,是这块东西让家人复活的!

    他只要诚心想着让家人活过来,他们就会活过来!

    阿福意识到这点后,日夜将它带在身边祈祷,虽然家人好好待在他身边,没有再死了,但他发现他越来越老了,十七岁,就像是五十七岁。

    他犹疑了,今日便没有祈祷,想着明日再祈祷也不晚。

    易长生对他的挣扎没兴趣,打断靳修,“所以重点呢,另一块掉到哪个山崖下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覆在靳修手中的物件上,拿了起来。

    靳修见怪不怪,太子殿下在战场上能浑身溅血都不管,私底下,爱干净到无可救药,宫里曾流传一轶事,有天景帝从宝库里取了一套千宝琉璃盏,想与太子共饮,那千宝琉璃盏可了不得,据说用它饮酒,盏中会放出神光,喝了能延年益寿,结果太子推拒,让景帝自己喝,景帝见太子孝顺,非要人家喝,太子只能沉着脸吐字,“脏。”

    后来传出此事的宫人被太子下令杀了,连带着皇宫里的侍从侍卫都清理了一遍,这等题外话就不提了。

    靳修收住心思,回道,“那山崖下,是西隅坡。”

    易长生眼神陡利,“西隅坡?”

    “是西隅坡。”

    “难道西隅坡一万将士的失踪和亡灵大规模转化成鬼,与这两件东西有关?”湛长风望着这面令牌似的物什,它上面是一个古怪的“阳”字,“若阳是让人复活,阴,是让人变成鬼?”

    “照那阿福的情况,让人复活算是一种假象,需要人的寿命为代价,那遗落在西隅坡的‘阴’面令牌,是以什么为代价的?”易长生想不明白。

    湛长风道,“不如去看看吧,如果周遭鬼魂都是那东西引起的,得尽早解决,否则石门关一带被这些鬼魂占据,后果不堪设想。”

    “嗯。”易长生问缘觉,“你可再跟我去西隅坡一趟?”

    缘觉点头应道,“义不容辞。”

    四人一齐往西隅坡去,西隅坡位置偏僻,草木深深,他们一进入其中便有种方向错乱感,莫名阴冷。

    “我听到了,是这里,那些杂乱絮语的来源。”湛长风想到易长生忌惮这个地方,忽然有点后悔不该来,“把身体给我。”

    易长生将身体控制权给她,“小心点。”

    湛长风将手按在腰间剑柄上,“缘觉和尚,你有发现什么吗?”

    “贫僧,尚没有发现特别之处。”缘觉迟疑道,“只是这地方,确实有点怪异。”

    “先找那块东西吧。”越深入西隅坡,那些声音反而消失了,湛长风绷紧了神,“靳修,阿福摔跤的位置是哪里?”

    靳修勘察地形,仰头观望一边的陡峭山壁,“他说他是在山路中段摔的,那落下来的位置......”

    “应该在这边一块。”靳修快步走了一段距离,指了指上方的山崖,又圈出了一块地。

    “找吧。”

    缘觉.靳修.方凿散开分头寻找,湛长风握着那面阳字令,走了几步,忽感到手中的东西在牵引她,她仰头向山崖望去,见某处闪着微光,当即运轻功飞踏山壁而上,临近时,单手抓了凸起的石块,悬在半空,她面前有几株从山壁上横长出来的矮树丛,一面与阳字令相似的物什卡在树杈上,显露的半字,正是“阴”。

    “殿下,您来看这里!”

    湛长风拿起阴字令,临高眺向靳修所指的方向,那是一处下坡,尸横遍野,白骨之上,两队鬼魂拼杀在一起,模模糊糊传来嘶吼和号角,这两队鬼魂,赫然就是大乾失踪的一万将士和明兆的将士!

    “那一万将士果然是在此遇伏了,死后变成鬼魂,不知是不是与这块令牌有关。”湛长风松手向下飞掠,忽然手中拿阴阳二字令化光朝她袭去。

    湛长风眉心一痛,知觉全消,直直从半空坠下,吓得靳修.方凿面如纸色。

    “殿下!殿下!”

    “缘觉大师你快来看看!”

    “会不会是邪祟侵体,回青州,此地不宜久留。”

    日落西山,薄光在窗棂上镀了一层暗淡的金色,在宫室内投下一方斑驳影,有侍女进来掌起宫灯,又没声没息地退去。

    卧榻上,湛长风从沉沉昏迷中转醒,她尚未回过神来,旁边守床的总管便喜极而泣,“殿下,您终于醒了,快担心死老奴了,您要不要喝水?”

    湛长风撑起身子,蹙眉回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顺手接过总管递来的玉盏,温水沾上干燥的唇,润进喉间,润不满空落落的胸腔,她的心里惊起涟漪,迅速向四处张望,易长生呢?!

    “易长生呢?”她心脏愈跳愈快,眸中容了宫殿里一切,却没有找到本该形影不离的人。

    “谁是易长生,殿下您别急,老奴让人去给您找来。”

    找?

    湛长风推开总管赤足跑出宫殿,对,一定是被她落在哪个地方了,她要去找回来。

    “殿下?殿下!唉?”总管连忙将玉盏放下,匆匆拿起挂在木施的外袍,追出门去,“殿下您慢点,先把外衣披上!”

第519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15)

    “殿下。”

    “殿下。”

    这几日太子昏迷的消息被封锁着,但太子长久不露面,难免惹人怀疑,青衣文士为首的东宫属官们急白了头发,然每日还是做足了去议事殿议事的假象,今天他们依旧准时前往议事殿,半路却又惊又喜地看见了太子!

    紧接着他们心里一咯噔,低头垂立,委实是太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一如在暴怒边缘。

    大乾太子眉目冰冷,浸着深寒,像是刚下榻,未来得及换靴穿袍,仅着长裤和一袭绣着四爪龙纹的杏黄丝绸中衣,中衣松垮系着,行动间还能看见锁骨和不经意露出的精瘦腰腹,她周身似有雷霆萦绕,气势汹汹走来,风吹起披散的墨发,静放张狂。

    寻常人如此作风难免被安上衣不蔽体.成何体统的闲话,东宫属官们却被震慑得升不起一点念头,险些还要感慨他们殿下就算不好好穿衣服也是如此霸气侧漏.风华绝代。

    湛长风有鲛人纱遮掩体征,根本不在意自己穿得怎么样,易长生都不见了,她哪有空管这些,但一想到易长生注重仪表,稍稍拉回了一点神志,抬手从急跑上来的总管手中拎起外袍,披在身上,运功消失了。

    这回不止总管急了,东宫属官们也急了,纷纷拉住总管,“殿下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出事了”.“谁惹殿下生气了”......

    “哎呦,各位大人还是快去将殿下找回来!”总管焦虑地直跺脚,“对喽,殿下醒来就问一个叫易长生的人在哪里,你们快去找找啊!”

    “易长生,没听过啊。”

    “是不是明汤那边的?”

    “江湖仇家还是那些奇人异士?”

    “快让靳修将军调人马去寻!”

    行宫兵荒马乱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太子回来了,将自己在寝宫关了一天。

    第三天,如旧召集东宫属官和州牧.郡尹议事。

    湛长风以少有的正经姿态安坐在案几后,喜怒不形于色地听着他们的汇报。

    “殿下,这几日的公函已经在您的案上。”

    “殿下,明汤及其联军退至麻仓城,明汤丞相徐为先似欲扶持明汤王宁栖梧的弟弟宁山河为王。”

    “殿下,要不要让征西将军继续进攻?”

    “殿下......”

    湛长风一件件一桩桩地做了决断,眸底深处潜着一丝倦怠,目光从这些臣子身上掠向殿外淡远的天。

    苍黄翻覆,人间的百年千年,算得了什么,纵使名垂千古,改换了一代历史风俗,如果不能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还有什么意义。

    “殿下!”凌虎面色沉重地出列,“疫病之事,恐有大变。”

    “讲。”

    “这几日,疫病扩散得很快,症状也越来越严重,患者身体呈溃烂之状,临时疫所配制的多副药方均没有起到作用。”

    凌虎小心观察了太子的脸色,无甚表情的模样让他压力倍增,“日前,有两名道士找到臣,说是有治疗之法,但想面见殿下。”

    “宣他们进来。”

    “喏。”

    来的两人正是千禧.柳悦然的师兄们,白齐.辽源行了个道礼,白齐先开口,“贫道白齐,想与太子殿下单独谈谈。”

    在场的官员们对道士可没好感,听到他还想跟殿下单独谈,全都不高兴,他要是搞个突袭,让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

    湛长风无视异议屏退了众人,“你想与孤谈什么?”

    “此疫病蛰伏得久,症状少见,一旦爆发,怕是会祸及百万民众,贫道潜心研究许久,又得师长开示,侥幸知道了化解之法,愿将其献上,只是还请太子成全贫道的一个心愿。”

    白齐不想拿世人的性命当筹码,可如今也唯有出此下策,不然他想不到其他办法可以从太子手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湛长风凤眸深邃沉冷,“道长来自真正的道门?”

    “是。”白齐顾及尚被这人羁押的两个师妹,自报家门,“贫道乃崆门座下,崆门为仙脉之一,隐于缥缈处,不涉人间事。”

    “仙脉。”湛长风半阖起眼,“何为仙?”

    “肉身成圣,功德圆满者,超脱生死,跳出因果轮回,是为仙。”白齐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这样问,斟酌道,“仙难寻,多的是修道人。”

    “可知过去现在将来,可无所不晓无所不能?”

    白齐抬眼望向上首,正好对上太子的视线,如静寂之渊,似茫茫宇宙,要将他吞噬了,他宁心守灵,回道,“大道有成者,或可如此。”

    他只闻一声不明意味的冷哼,心中大跳,不敢再扯下去,“化解疫病之法,需二,一是您手中的千宝琉璃盏,二是一株冰心雪莲,贫道恳请殿下在疫病解决之后,将千宝琉璃盏赐予贫道。”

    “千宝琉璃盏孤倒是知道,冰心雪莲在何处,仅一株能救得了城南几十万人?”

    湛长风叩着案面,缓慢而沉重的声音力透耳膜,让白齐一凛,他不知道如果太子知晓了千宝琉璃盏的作用,会不会放手让给他,可即将受难的百姓在那儿,他又怎敢隐瞒。

    “冰心雪莲乃珍奇灵物,有治愈百病之效,贫道打听过了,它在一百年前被古道寺意外所获,珍藏至今,而千宝琉璃盏,是一件至宝,无论何水倒入其中,都会变成能延年益寿的灵水,最重要的是,叫它认主之后,它还能化一滴水为无穷,是以,一株冰心雪莲制成粉,和成水,便能有无穷药水。”

    “怎让它认主?”湛长风问。

    “需修道者以法力祭之。”

    湛长风望着淡漠垂眼的白齐,忽笑道,“道长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空手套白狼,你这是吃定孤只能将千宝琉璃盏交给你了?”

    “贫道不敢。”白齐面不改色。

    湛长风也不跟他废话,“天下修道者不见得只有你一个,将我皇族的宝物拿出来几样,总能召来一些,孤给你一个选择,以此宝盏,换你护大乾三百年,可否。”

    “......贫道需要考虑。”

    “孤给你一天时间。”

    湛长风宣了靳修,“缘觉在何处?”

    “尚逗留在石门关。”

    “跟他说明疫病始末,大乾愿用重金向古道寺买下冰心雪莲,若古道寺不愿,再行动武,此事尽快在三日内完成。”

    “喏。”

    湛长风又召了一名东宫属官,予以书信.令箭,“回帝都,向皇帝索要千宝琉璃盏。”

    “喏。”

    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蹙着眉头翻开往日里瞧一眼都觉得伤神的公函,心里冷冷一笑,呵,平素说得好听,什么“有我在”.什么“我会解决的”,最后还不是没了影子。

    她冷笑着冷笑着,便又感无力,那些鬼影絮语全都消失了,为什么连易长生也消失了,是那两块令牌搞得鬼,还是......这本就是一场镜花水月。

    十年前一声天意亘在心头,成了刺,她不折手段,她杀人如麻,终于走到今日,快要破了这天意,为什么......她怒然将案上的公文扫到地上,为什么只剩下了她!

    “殿下?”见白齐等人离开后,赶忙进来伺候的总管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喊着上首的人。

    湛长风阖目静心,大乾的江山还没有收拾完,她没有任性的资格,“捡起来。”

    “喏。”总管连忙将散乱在地上的公文捡起来,重新工整地放在她的案上。

第520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16)

    是夜,麻仓城北,四野茫茫。m.www.uu234.net

    一条条黑影陆续聚到开阔之地。

    “拓荣城败,但还是要感谢诸位的鼎力相助,今日我请下升天路,凡心境无漏者,皆可通过升天路的考验,飞升上界。”徐为先祭出一道黄符,破云除雾,引下璀璨天光,似一条天梯,直通天上。

    曾为明汤助战的武林高手们难掩激动,争先恐后地踏上天梯,这天梯哪是那么好上的,有的人一踏上去就踩了个空,有的人坚持走上了半空,身形摇摇欲坠。

    “丞相,为何我上不去!”根本踩不到天梯的大汉粗声粗气地质问,怀疑徐为先在忽悠他。

    徐为先摇头,“心境无漏者,自能上。”

    大汉面红耳赤,不死心地再次踏天梯,依旧踩了空,看着其他好歹能走一段距离的人,他恶声道,“我为明汤险些身死,难道连上去的机会也没有吗?”

    升天路本就是考校道心的,能顺利走上去的,会被宗派接去栽培,岂是随便就能通过。徐为先敛目安抚,“兄台许是一时失手,不妨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明汤也愿意以将军之位请兄台为官,待他日有机会重开升天路,你再试试。”

    大汉的脸色好了点,没有接着抱怨。

    另一边缘觉.岁清寒观望了升天路上的情景,也准备上去。

    忽然,夜空中一只胖鸽子怼着缘觉的脸就来了,岁清寒认出这鸽子是上次那只,鬼使神差地没有先一步上升天路。

    缘觉抓住胖鸽子,取下信条,眉心渐渐紧蹙,“青州爆发瘟疫,太子要冰心雪莲。”

    岁清寒漠不关心似地睨了他一眼,“找你做什么?”

    “冰心雪莲原本藏在寺内,他若要救民,我合该请师父慷慨解囊,可是.......”缘觉面色难堪起来,“小僧幼年体弱,师父将冰心雪莲给我吃了。”

    “不行,小僧得去问问清楚。”缘觉告别岁清寒,连升天路都顾不得走了,发足赶往青州。

    岁清寒垂眼,青州要是被瘟疫所扰,会不会对他的步伐造成重创?

    可这又关她何事。

    岁清寒自嘲一笑,进入升天路,升天路中的特异让她无暇去想其他。

    升天路中种种声音叩问本心,种种异象对峙心障,岁清寒一一破之,越走越高,来到了天顶,仿佛只要再跨出一步,就能飞升。

    结果这一步,让她跌入了经年不得勘破的魔怔里,阳光洒落梅花盛放的枝头,傲霜斗雪,她随着母亲穿过御花园,忽抬头望向湖心亭,惊鸿一瞥,对上他的视线,心里便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后来,她知道,那是太子,是她未来的夫婿。

    年少慕艾,来得那么不可理喻。

    她至今都不懂这是一见钟情,还是对命运的妥协和执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她自幼在为成为合格的太子妃.合格的皇后做准备。

    那时她叫赵离忧,是镇国公的嫡女,十岁起就时常进宫,聆听先皇后的垂训,先皇后是名优雅通达的女子,身上有着世间难见的飘然清举,随心随意,偶尔还会亲自下厨调羹做糕点,若恰逢太子领着几个世子郡主逃课过来,几盘点心三两息就没了,先皇后也不恼,等他们吃完了,再让侍卫将他们抓回学堂。

    “你怎么不吃?”

    面对少年的询问,她张惶无措,顺手拿起离得最近的椰蓉雪花糕小口尝了起来,甜得有点发腻了,她不太喜欢,只是太子许是看她吃得认真,以后每每遇此情况,就将一碟雪花糕先端到她面前,省得被其他世子郡主们哄抢光,世子郡主们见此也不敢伸手去拿,她只得一个人将那碟雪花糕吃完,渐渐竟也喜欢上了这味道。

    那些世子郡主其实是各诸侯寄养在皇宫的质子,年少时玩得再好,到了某个节点,也会出现裂痕,那年冬,景帝不知为何,突然大发慈悲,允许他们回去与亲友团聚,也是那年冬,先皇后仙逝了。

    对外称病逝,可她记得先皇后弥留之际吐出的黑血,还有握着她手,似悲似叹的那句,“离忧,若是可以,不要进帝王家。”

    她回头看见太子冷着脸,目光如深渊,从此她再也没有看清过他眼底的情绪。

    局势陡然紧张了起来,各地出现异动,她不知道朝堂上的风云,只知道那段时间,父亲总是匆匆出门,又很晚回来,直到某一天,父亲叹着气对她说,“太子要亲征了。”

    城门口,太子一身黑色的储君冕服,看上去那样威严凌厉,又是那样的不近人情,好像会带着他的军队永远离开帝都。

    她从父亲那边探听太子行军到了哪里,打了几场战役,有没有受伤,终于在两年后,太子班师回朝了,帝都内万人空巷,去迎接凯旋的储君。

    他坐在骏马上,像是九阙之上的神祗。

    听说大乾的儿女为他如痴如狂,听说民间流传着一句话“一见太子误终身,不见太子终身误”,她听丫鬟说着,穿上了凤冠霞帔。

    南方局势还不稳,太子回朝,仅是因为朝中催促他快点成婚,为皇族留下血脉。

    那一年,她十六。

    大婚那夜,她满怀期待,换来的却是绝望。太子牵着另一人的手进入他们的寝宫,告诉她,他爱的是身边这人,想要身边这人成为赵离忧,成为太子妃,望她成全。

    “孤,可以为你寻一处安居之地。”

    她攥着喜帕,用尽力气回答“不需要”,她让外祖将她接回了玄隐宫,改名岁清寒。

    她以为今后伴她左右的唯有山上孤雪,以为再也不会见那人一面,结果四年后,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撞到了前来玄隐宫挑战的太子,她拼下全力拿剑刺去,在他愧疚的目光下愈发肆无忌惮。

    这个人当真是她的劫。

    岁清寒在最后一步败了。

    徐为先哑然,他认为最有可能通过升天路的缘觉和岁清寒,一个中途离开,一个仅差临门一脚,这算怎么回事。

    月至中天,能通过升天路的,已经去了上界,不能的也已离开,徐为先心中犹疑,缓缓踏上升天路,往常能如履平地的升天路,今日竟走得有点颤抖,他身体冰冷,难道是他的心境出现了问题吗?

    他有惊无险地到了升天路的尽头,见到了师门尊长,作揖问道,“明汤王身死,大乾似乎气数未尽......明汤真的可以为天下主吗?”

    “大乾必须亡。”

    徐为先下拜,“我知晓了。”

    他拧眉深思许久,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去太子的治下看一看吧。

第521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17)

    为了不引起监察使的注意,徐为先没有直接遁到最远的东部,而是选择快马加鞭从南方绕过去。

    出了西蜀大地,每一处都有严格的封锁线,进出城需身份证明,他使了障眼法,顺利进入一座城中,晨曦的第一缕光落下来,街上响起吆喝,他走马观花似地从几条主街上路过,后知后觉地发现街上的女子和江湖人好多。

    那些女子,有的粗布麻衣.草鞋荆簪,杀鱼卖肉,蹲守货摊,有的棉裙衣裳.涂脂施粉,在柜台后打着算盘,还有诸多江湖打扮的儿女谈笑路过。

    他怀着异样的心情一路往东,这种现象越来越盛,他听闻太子主张在男丁稀少的情况下,女子承担起各种重任,维持各行各业的兴盛,他听闻太子开设有教无类的书院,教导人要有一技之长,他听闻太子大兴武风,倡导全民习武。

    徐为先发现这里的百姓更加开明直爽,带着武者的不拘小节,对女子也尊重了不少。

    但他还是听见了不和谐的声音,那些士族文人在酒桌上痛批世风日下,女子竟也能习武,也能抛头露面了,那些粗野山人更希望回家就有人端上饭菜.准备好毛巾洗脚盆,而不是与妻子一起去挣钱。

    可他们不能大声说出来,因为前线在打仗,要男丁,要粮草,如果什么也没有,他们就得家破人亡,就得被拉去战场。

    徐为先惊叹之余,找到了攻讦太子的最好利器,再结合他不久前得到的情报,纵使不喜用阴谋,他也要阴谋一把了,一切只为了将太子拉下台,结束大乾的统治。

    他将一封书信传进帝都,暗潮顿时汹涌起来。

    “岂有此理!”湛长风动怒了,景帝竟要她亲自去拿千宝琉璃盏。

    “殿下,瘟疫已经蔓延,此事不得耽搁啊。”已经答应了条件的白齐焦灼道。

    湛长风无奈,“冰心雪莲呢?”

    “世上已再无第二株冰心雪莲......”白齐犹疑了几息,“贫道为缘觉大师检查过了,他吃下冰心雪莲之后,有百毒不侵之能,药效尚留在他体内,只是若要提取出他身上的全部药效,恐怕要他全部的血液为引。”

    “除了冰心雪莲就没有其他能代替吗,就只有这一个方子能用?!”

    “贫道惭愧。”

    旁边的官员纷纷上请,“望殿下尽快离开青州”.“殿下千金之躯决计不能逗留在此等险地”.“恳请殿下离开”!

    青州要是没了,征西大军的后援怎么办,粮草怎么办,石门关怎么办。

    她不能断了石门关将领和征西大军的后路,

    湛长风踱步许久,下了狠心,“封锁城南和城外难民营,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焚之。”

    她要烧死那数十万已经感染或可能感染瘟疫的难民!

    议事殿中跪了一片,哀恸之下说不出劝谏的话,此等残忍的命令,他们谁也说不出口,亦无法反驳。

    “殿下,万不可如此,百姓何辜!”缘觉闯进殿来,“百姓没有罪,您也没有罪,为何要背上残暴的骂名,小僧愿舍身为引,若能救他们于水火,也是功德一件。”

    湛长风目色沉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佛慈悲,小僧愿舍身为引。”缘觉郑重道。

    “......好,我当竭力拿回千宝琉璃盏。”

    湛长风望着跳跃的烛火,身边只剩下亲信,“帝都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尚在查,无论是之前拓荣城战时召您收兵回去的金牌,还是扣下千宝琉璃盏的举动,都好像是皇帝陛下任性冲动后所为,没有大臣参与其中。”青衣文士谨慎道,“皇帝陛下,会不会对您不利?”

    皇宫早被她借口清理了几遍,四处都是她安插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瞒不过她,除非是枕边风。

    他要昏庸尽可昏庸下去,万不该在军国大事上胡乱插手,“联系镇国公,让他在孤回朝前安抚好朝臣。”

    “喏。”

    湛长风连夜召集亲卫队启程赶回帝都,披星赶月行了将近五天,终于抵达皇宫。

    她常年在外征战,已有三年未归,住的是帐篷破房,饮的是露水烈酒,来来去去的是烽火狼烟,甫一见记忆中高敞壮美的宫室有种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然这恍惚很快又变成了独属于太子殿下的冰锐,随手解了身上的黑色披风,递给宫人,“父皇在何处?”

    宫人低眉顺眼,“经纶殿。”

    经纶殿?

    湛长风蹙了下眉,怎跑去经纶殿了,她这父皇可是万年不踏足书房的。

    经纶殿,帝王书房。

    墨玉为地,黄金作柱,千年楠木梁上横,不世珠宝镶脚踏。

    宫人将熏香添进炉中,袅袅芳香从镂空的盖面逸出,于丝竹靡靡中渲染出空灵辽阔的境地,八排舞女长袖轻舞,窈窕身段,撩拨情意。

    温香软玉里,男人衣衫半敞,裸露出大片精壮的胸膛,时光似乎偏爱了他,年近五十,面容一如青年时的俊朗,他目光深邃,似用情至深,他嗓音低沉,磁性而迷人,他言语幽默,轻佻却像蛊惑。

    左右美人酥胸袒露围绕在他身边,替他捶肩捏腿,本是勾人,却被人勾了,好一顿情迷意乱。

    舞女们拢成圈,飞舞蹁跹,白色的广袖流裙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欲拒还迎。

    丝竹换了调,暧昧至极。

    妖娆的红衣美人绽放在那一片纯白中,纤腰折柳,自舞灵巧,最美不过回眸,桃花映水.朱唇点绛。

    美如画,掌中舞,这红衣美人旋身而坐,便坐在了大乾皇帝的怀里,“陛下以为臣妾跳得如何?”

    “夫人自是极好的。”景帝悠然地笑着。

    忽有宫人来报,“太子殿下求见。”

    那四个字将燕环肥瘦的美人们吓了一跳,彻底兵荒马乱了,舞姬歌女乐师全争着向外跑去,连自己的仪容都没收拾,她们可不想重温一遍那日被太子丢到禁地瀑布下站了一夜的凄凉,正如景帝不想重温一遍被他绑到皇陵跪了三天的痛苦。

    当时太子殿下笑得特别冷:用经纶殿玩**,当真气魄。

    大乾的文臣武将们只庆幸一件事,那就是乾景帝非常宠爱太子,并且在失道之前,将太子扔到了军队,培养出了一个能够力挽狂澜救黎民于水火的战神。

    然而今日似有不同,景帝没有像以往那样匆匆整理仪容,也没有让宫人将窗打开,散散糜烂味,他靠着金面绣云鹤的软枕,搂着容夫人,敞着明黄中衣,就像正在酣睡中的凶兽半睁了眼,懒散之中尽是高高在上的威严。

    “传。”

第522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18)

    湛长风见了经纶殿里的景象,神色不动,执礼,“参见父皇。www.uu234.net”

    微低眸,“父皇可有恙?”

    乾景帝大笑,“无恙,皇儿连日赶路辛苦了,父皇敬你一杯。”

    容夫人抬起纤手倒了一杯酒,优雅起身递与湛长风,笑语晏晏,“殿下,可自行用了它,还是...”

    她背对着景帝,眼神缠人,像是喃喃自语的妖,低声道,“我喂你。”

    湛长风冷撇了她眼,拿手挡开酒杯,看着景帝道,“若父皇无事,我便回青州了。”

    “皇儿急什么,”景帝理了理袖子,“边关不是还有杨老将军在么?”

    哗啦哗啦奔跑间锁甲作响,不过一息经纶殿便被禁卫军包围了,寒光点点的枪尖直对着大乾太子。

    湛长风欲抽出腰间软剑,惊觉内力全无,景帝眼眸沉沉,“皇儿不要白费力气了,离歌之毒无色无味,融在香料里,在此间烧得够久了,它已然进入你的口鼻肌肤。”

    “为何?”

    湛长风站在那儿,身量挺拔有力,神色沉静,好像在问一件寻常的事。

    乾景帝不得不承认,他很中意这个女儿,她具备为皇的实力和心性。

    可惜,她更是他统一大乾的刀剑,现在局势已经在掌握之中,刀剑也该归鞘了。

    “你可知朝中的中郎将是谁?”

    湛长风抿了抿唇,听得景帝继续道,“那才是孤唯一的儿子,他将是未来的太子。”

    这话残忍得很,就像一道满是恶意的光,穿透了原来不以为意的迷障,事到如今,她才知道她从出生就被否定了。

    大乾皇族子嗣薄,几代都是单传,景帝虽然荒淫无道.风流成性,却近中年才生下她一个孩子,她一出生就被鲛人纱遮掩了性别,册立为太子。

    湛长风从来没有疑心景帝会对她下手,也不怕功高震主,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子嗣,因为她是真正的皇族正统,身后站着大乾四十一代天子的信仰。

    “太子过劳猝死,你觉得如何?”乾景帝一挥手,那些禁卫军端着枪齐齐刺来,像是要将她扎个马蜂窝,门外的雪涌进来如剑光凌冽,刹那卷飞了数把长枪。

    她已然穷途末路,最后一击,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那些个士兵也是战战兢兢,他们还记得谁被百姓奉为不死战神。

    乾景帝看透了她的不支,反倒不急了,“你可后悔,若你没有成为太子,安分当个帝姬,又或早早死在那些战役中,何来陷入如今境地。”

    “后悔?”湛长风似笑非笑,“我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择不是么?”

    “我只恨我一心为国未能马革裹尸,却死在勾心斗角。”

    “我只恨我全知全能其实一无所知,早就众叛亲离。”

    “我只恨我不负天下不负君,到头来只负了自己。”

    她的一腔热血全投到了战争当中,轮到自己却连为自己悲哀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她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乾景帝的背叛和算计,以及自己的结局,仿佛她死了已久。

    乾景帝面容复杂,“我的儿,我也不想对你出手,若是可以,我会将大乾交给你,安乐地当我自己的太上皇,甚至你要大义灭亲,我亦无话可说。”

    “孤是不会治国,也不想治国,但!”他的眼神尖锐起来,“孤还知道什么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还知道什么是伦理纲常!你实在太让孤失望了!”

    “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谁都可以指责我,唯独你不能指责我,皇族的列祖列宗不能指责我!”

    “你还不知悔改吗,你让平民和士族一样享有读书习武的资格,你让女子出门做工,十多年来,你破坏了多少规矩!”

    “我以为这些问题已经过去了,当年在朝堂上的辩论,我不想重复第二遍,我所做一切,只为恢复生机,只为支撑战争,只为保住大乾的江山。”

    “此一时彼一时,士族文人们已经嗅到了战争即将结束的气味,当年他们能支持你的决策,现在却不可以,谁都不会让原本卑贱的人和自己平起平坐。”

    景帝道,“你扪心自问,你所为,是不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削弱士族的地位,提拔平民.武者.女子的地位,孤宁肯亡国,也不允许出现如此动摇国祚.逆转纲常之事!”

    “孤已经忍你很久了,孤一直在等你悔悟,如今这一步,是你自找的!”数年前,他知晓自己在外还有血脉,没有马上认下,他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和一平民的孩子有资格当他的皇子,可现在不同了,他需要一名真正的太子继承天下,边关的瘟疫不是需要千宝琉璃盏吗,正好太子一死,新太子去救万民于水火。

    湛长风目光中透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她忽然发现什么皇族,什么天下,也不过如此,只是供人操弄的高等玩具罢了,“父皇,我记得中郎将今年二十岁。”

    景帝傲然,“他不会比你差,你自以为对帝都全然掌控,却不知他也有大臣支持,你自以为皇宫的一切都在你的鼓掌之中,今也不是被禁卫军包围了吗。”

    中郎将曾当过禁卫军的小统领,暗地收拢了一批心腹也能理解。

    但湛长风笑出了声,“你真的以为他会是你儿子?”

    “......你这是何意!”景帝攥紧手中酒樽,紧紧盯着她。

    “父皇,你还记得母后是怎么死的吗。”她眉间散了冰冷的郁气,昭昭朗朗道,“母后没有管你有多少妃嫔,没有管你怎么厮混,可你,任你的宠妃们欺压她.毒杀她,我的外祖,也莫名被你削官流放,若不是我的出生,恐怕早让你杀了,母后一生不争,却到底为我争了一次。”

    湛长风望着他,“她争的,就是确保我是皇族唯一的子嗣,我之后,您已经没有生育的能力了。”

    “如果您理智尚在,不想让大乾断送在您手上,就放了我,当做今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否则,我死之后,那不知从哪里假冒来的皇子,就会让您陪我入地狱,大乾就此消亡,您还有何面目自称大乾皇帝!”

    “胡说八道!”景帝勃然大怒,扬手掷出酒杯,那酒杯掷在太子身上,弹落在地,美酒抛洒。

    “陛下,太子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您不要着了她的道儿。”容夫人暗自心惊,按景帝的意思,这太子,原本该是帝姬?

    按太子的意思,景帝其实早就无法人道?

    这俩父女,都把彼此算计得透透的。

    景帝眸中充血,越过太子看向兴冲冲进宫门的中郎将,中郎将似乎知道殿中有毒,没有踏进来,在门槛外跪地道,“父皇,经纶殿周围都已经是我们的人马,绝不会泄露半点消息。”

    ......景帝哑着声音,“你,抬起头来。”

    中郎将依言抬头,眼中甚是濡慕,“父皇。”

    他长得确实有几分景帝的样子,他的母亲也确实被他宠幸过,加上滴血认亲,可以说是确认无误了。

    景帝不相信太子说的话,“你莫要再狡辩了,动手!”

第523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 (19)

    周遭兵将攻向湛长风,湛长风一边勉励抵挡,一边朝殿外退去,此时十数名亲卫翻过围墙从天而降。www.uu234.net

    景帝在她攻打拓荣城时突传来召回金牌,后又在明知瘟疫蔓延的情况下,扣了千宝琉璃盏,让她多了几分防心,今次便吩咐属下,如果她一刻之后没有从殿中出来,就准备宫变。

    她不会放任一个在关键时刻给她使绊子的皇帝继续坐大宝。

    景帝没有立刻解决她,而是跟她扯皮,便是致命错误。

    湛长风身边的亲卫最低也是后天巅峰,对付禁卫军绰绰有余,兵刃相接,他们快速扫出一个圈来,将她护在里面,宫内外隶属于她的人马也开始向经纶殿逼近。

    “你想造反吗!”景帝见此状况气急攻心,像是发怒的狮子。

    湛长风道,“中郎将逼宫欲反,皇帝不幸身死。”

    “喏!”

    亲卫军无所顾忌,将攻来的禁卫军杀得凋零,中郎将面色发白,他也就能控制这一小部分人而已,要是让太子的人马反应过来,谁也别想活着走出皇宫,他急切地看向容夫人,“这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容夫人斜了他一眼,袖中飞出两段红绫,将亲卫军拂面扫开,众人大骇,她竟然是半步筑基!

    景帝眼中也有惊疑,然此刻没人管他,随着容夫人的出手,两旁侍奉的宫人也一齐杀向亲卫军,个个不弱于先天。

    容夫人耳微动,听到外面军队赶过来的声音,红绫舞得似蛟龙,要将湛长风置于死地。

    “你究竟是谁。”眼看着身边的亲卫被她重伤,身中毒的湛长风根本无力反抗,闪避之下,仍被一段红绫打中,半条手臂都痛到失去知觉。

    “你死了我就告诉你啊,殿下。”容夫人娇媚笑着,声音勾缠,眼神端是明亮,“不管殿下是男是女,都让人喜欢到想要永远藏起来呢。”

    “这话你还是去对父皇说。”湛长风避开张牙舞爪的红绫,滚地捡起一把刀,刀刃与红绫相击竟也有金属的铿锵声。

    “你吃醋啦?”一卷红绫绞碎了刀刃,容夫人惋惜道,“现在的你可没有对抗我的实力。”

    她下手极狠,招招都是冲着湛长风的命门来的,亲卫们死命护上来,都被她绞杀弄死,终于她从红绫中抽出长剑,贯着湛长风的心脏就去了。

    叮一声,两剑相交,一抹白影飘然而至。

    湛长风见到背对着她的身影,颇感意外,岁清寒怎么会来。

    岁清寒始终没有去看湛长风,持剑与容夫人杀到一起。

    容夫人那才是真正的意外,“赵离忧?没想到太子妃竟也是武林高手。”

    她在一次皇族的家宴上倒是见过深居简出的太子妃,柔弱冷清,今时再见,冷清确实冷清,柔弱却是半分也没瞧见,像是换了个人。

    岁清寒听到容夫人的话,眸中浮起了碎冰,她自是知道,有那么个人,用她的姓名.身份.容貌和太子厮守在一起。

    一直以为自己早就放下,走上升天路,再听到此话,才知有些东西,念念不忘,幽居在记忆的缝隙里。

    她来,只是想与太子做一次了断。

    岁清寒一剑绞碎了红绫,稳稳压制住了容夫人,容夫人目光冷然,绝地反击,虚晃一剑,削向她的腰腹,岁清寒躲得快,只被擦到了手臂,见容夫人要逃,拿剑将她缠住。

    这时,太子的人马也已经包围了经纶殿,赶来的先天兵将们联手对付容夫人和她的几个帮手,终于将他们全部制住。

    “殿下!”靳修连忙去扶湛长风,大松了口气,有惊无险。

    “将容夫人.中郎将收押审问来历,另景帝被容夫人.中郎将所伤,不久于人世。”湛长风面无表情道,“问出离歌之毒的解药。”

    靳修神色凛然,“喏。”

    他瞥了眼岁清寒,他自小跟在太子身边,对太子妃的事略知一二,拿不准到底该叫她什么,只能敬重地朝她拱了拱手,匆匆去处理太子交代的事。

    湛长风望着岁清寒,难得迟疑,“今日之事,多谢。”

    岁清寒默然无言,思绪渐渐纷乱了起来,年少的悸动,抵不过时间的侵蚀,她想她心中,不甘心多过喜欢,被辜负的愤怒失望多过曾经感受到的温柔熨帖。

    明明她在山上待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纵容她对他的挑战堵截。

    似乎到头来,只剩下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湛长风目光微变,“你......竟还没放下么。”

    岁清寒惨然一笑,腥甜泛上喉间,她何尝不想放下,只是感情这种事,莫名其妙到不由人做主。

    她抓不住手中的剑,委顿在地,意识恍惚起来,恍惚中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

    湛长风惊诧地检查她手臂上的伤口,伤口不深,却发黑发紫。

    容夫人那把剑上有毒!

    “容天雅,交出解药,孤饶你一命!”

    被士兵束缚的容夫人神情自若,假模假样地哀叹,“太迟了,此毒见血封喉,她能挺到现在叫人佩服呢,黄泉路上有殿下的美人儿相伴,也值了。”

    湛长风试图帮岁清寒止住毒素的蔓延,可她现在并无内力,“来人,快.....”

    岁清寒捉住了她的衣袖,自知殒命不过在瞬息之间,却仍想听到回答,“你还未回我。”

    “抱歉。”湛长风摸到掌心渐逝的温度,一时也辨不清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她看着岁清寒执着的眼神,最终俯身在她耳边说道,“若我是男子,定不会负你。”

    原来......是这样?

    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一场在所难免的误会。

    一直埋怨憎恨的人,其实是想把自己推出不幸的旋涡吗。

    岁清寒死了,释然了,仅留淡淡的遗憾,记忆纷沓回溯,又是冬日暖阳,凌霜斗雪,枝头梅花艳艳,惊鸿一瞥,浮生若梦。

    宫变之后,湛长风亲自将她带回了玄隐宫,年老的宫主长长叹息,应和着终年的飘雪,落到墓碑上。

    湛长风一去一回,身子骨也弱了下来,多了病容,离歌只对习武者有用,最后几颗解药被容夫人等贼子提前服用了,他们至死都没有交代解药的秘方。

    好歹她只是失去了内力,不是死了,对国而言,皇帝会不会武功并不重要。

    湛长风最后去看了一次景帝,灯火通明的寝宫里,冷得令人颤抖。

    景帝瞧着眼前的一杯毒酒,英俊的面容上覆了层层寒霜,咬牙切齿,“你怎就不怕不得好死!”

    湛长风掀开衣袍,单膝跪地,垂首道,“您一生做的错事已经够多了,请别再添麻烦了。”

    “父皇,一路走好。”

第524章 政道会之红尘炼心(20)

    “据陈善峰(中郎将)交代,他本是乡间莽夫,一日遇见一名游方道士,说他真正的母亲在某地等他,他依言前往,找到了袁氏,袁氏告诉他,他是皇帝的儿子,让他进帝都赶考,找机会面见皇帝。顶 点 X 23 U S”

    “陈善峰考上了武探花,做起御前侍卫,寻了时机认父,皇帝当时没有承认他,但将他提拔成了禁卫军小统领,后来他主动搭上了容夫人,希望容夫人能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拿回自己的皇子身份,私底下,也与几名大臣偷偷来往,前年,更是被皇帝赐婚,与左丞相之女结亲。”

    “他对自己是皇子的身份,深信不疑,但属下找到了袁氏,审问之下,得知袁氏年轻时与微服私访的皇帝有过一段情缘,然并未生子,是有一名道士告诉她,她有个儿子会找上门,她见陈善峰长得像皇帝,便顺水推舟,拿了皇帝曾留给她的东西,叫他去认父,自己则躲在了深山老林,等到听说陈善峰混得风生水起,没有被问斩,才进帝都认子。”

    “属下找了当时负责滴血认亲的太医,太医交代他是按照容夫人的吩咐做了手脚。”

    “那时陈善峰还没接上容天雅的线吧,容天雅怎会莫名帮他。”湛长风低头咳了一声,旁边的总管连忙为她披上披风,叫人将火道再烧得暖点。

    “容夫人那边套不出话,属下着人画出了道士的画像,那道士神形俱似明汤丞相徐为先,属下怀疑,容夫人与徐为先有联系,共谋了这出假皇子。”

    “且据陈善峰说,这次变故的起因,是容夫人告诉他,拉您下马的时机到了,让他去联系那些对您不满的士族大官,宣扬您要提高平民地位,铲除士族集团,那些官儿便联名告到了皇帝面前。”

    靳修回禀,“那陈善峰说,他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要直接杀了您。”

    “该清理的清理,别留下口舌。”湛长风挥了挥手让他下去,随后又召心腹调查与中郎将.容夫人有关的官员,处罚了一批人。

    边关的瘟疫爆发,白齐祭炼了千宝琉璃盏,加上缘觉舍身为民,最终控制并消灭了疫病。

    来年春,白齐信守诺言,担任国师之位,集结了他的一些道友,镇守拓荣城,与征西大将军一起应对西蜀诸侯联盟的进攻。

    湛长风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征战了,准备登基,坐镇帝都。

    四年后,大乾境内国泰民安,顽抗了许久的诸侯联盟,也终于开始瓦解。

    湛长风不喜欢政事,不喜欢勾心斗角,以前有易长生在,她自可不管,成为皇帝后,她却不能不管,渐渐学会了枯坐一天批阅奏章,渐渐重视起了语言之利,谋心谋人谋国谋天下,掌握着这片土地的过去未来现在。

    朦胧的清辉洋洋洒洒,湛长风觑了眼宫人手里的玄色长衫,“换一件。”

    宫人应了声,从衣橱间拿出一件白色长衫,白色长衫穿在陛下身上,弱化了几分凌厉霸道,更显丰神俊秀,也是,陛下这是去见皇后,可不能过于冷硬了。

    缀着玉石的同色腰带勾出清减的腰身,纤细却不瘦弱,触之坚韧,宫人小心得扣好腰带,又为其披上立领外袍,镜中,墨云流烟似的长发已经被束起,拿一根纹饰简单的银簪固定住,清冷如玉的脸庞淡淡地映在镜中,多少有些不真切。

    她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说是皇后,其实是当初假扮成赵离忧的暗卫,后来又从皇族的远房支脉中秘密抱养了一名婴儿当做子嗣。

    这孩子今年十二岁了,继承了她的思想,已有储君之姿。

    湛长风想了想,人生只有百年,她能为大乾做的,好像都已经做完了。

    镜中人少了张扬冲动,愈加成熟稳重,不悲不喜,曾经在至亲离世.国家危亡中遭受的痛楚,在做出一个个理智又残忍的决策时承受的折磨,似乎于烽烟过后,成就了现在笃定从容的自己。

    就像易长生一样。

    “陛下,家宴已备好,皇后和太子正等着您呢。”总管进来禀报。

    “嗯。”湛长风淡然应了声,抽身离开之际,却发现镜中的自己没有动,她眉心一跳,声音低哑得可怕,“你们全都出去。”

    总管疑惑地望了她一眼,遵从君令,招手让宫人们都随他走。

    湛长风上前几步,盯着镜子,“易长生?”

    “从来没有易长生,只有湛长风,我即是你,你是我的一部分。”

    她像是在镜中,转头又在自己身边。

    “什么意思?”

    “还没想起来吗,你的刺是半生经历中的沉痛,如今你功成名就,所希望的都一一实现,尽管某些地方不如人意,但也没有遗憾了,而我的刺是你,你是我的无能为力,不过你也让我看明白,一时的无能为力,不是一世的失败,你会变得更好,我的刺也会成为支撑我的力量。”

    “......我想起了,终于要结束了吗。”

    “嗯,时间快到了。”

    “这样和自己对话有点怪。”

    “回来吧。”

    湛长风睁开眼,进入万象钟鸣塔前,她在紫府用幼年的记忆和种种不理智的情绪虚构出了一个自己,附上了自己的意识,让她“活”了过来,没想到进入轮回,真的保留了下来。

    她这主体意识和虚构意识都被压制了记忆,相互扶持着过了二十五年,直到西隅坡一行,她意外恢复记忆,想起始末,选择隐藏起来,磨砺这个“自己”。

    该说真不愧是自己吗,即使没了记忆,即使有不稳定的情绪,最终还是渡过了劫难,没有丝毫退缩。

    湛长风少有得顾影自恋了一把,抵着要将自己抽离此方世界的压力,快速进入太庙后山的禁地。

    她恢复记忆后,再审视这个身份.这个皇族,发现此方世界有问题。

    纵使它是投影世界,为了方便,参赛者的姓名容貌都没有改变,然它的一切都是在现实基础上的,甚至有些秘密,连将他们投进来的大能都不会知道。

    禁地中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洞穴,每个洞穴都有一座人面雕像,是照历代天子的面容刻的。

    虽然因为迁就她的姓名,这个皇族的姓变成了湛,但她看过这个世界的背景介绍,皇族实际是姓杨。

    杨家是千年皇族,更是一个不知多么古老的氏族,杨也不是这个氏族的本姓。

    湛长风用血打开最深处的一间密室,无数的石碑记录了这个氏族的变迁。

    她直奔最初那块石碑,依据皇族留下的古老字典快速翻译上面的文字,心中浪头翻卷。

    吾祖乃远古神民,世代居乾坤界,掌阴阳律令与黄泉道,侍奉至高尊神,不期遇无量浩劫,与祭司一脉失去联系,唯居碎片小界,守阴阳池,等候祭司归来。

    碎片小界,这也是乾坤界的一部分?

第525章 变故突起

    湛长风匆忙折身确认以前在禁地玩耍时,翻译过的一篇石碑文:一万年了,祭司一脉终于找到我们了,我们的族人已经准备好了。www.uu234.net

    ......神朝在此时确立,我们终将扛起神道的重任。

    ......妖庭和天庭联手,神道的信仰越来越少了......

    ......拒绝秩序的生灵终会得到重罚,尔等会受到应有的苦果......

    ......神王要我们丢掉身份,苟延残喘,自己却死了,我们会遵从王的命令,弃去姓与名,弃去自己的文字和语言,世世代代庸碌,但我们终归会回来的,我们的后代,会重新举起血与火的旗帜。

    ......为什么他们还在打压我们,连修炼也不允许吗?

    ......他们想彻底抹灭神朝的气运,要我们消失在时光长河中。

    ......这是最悲痛的事实,我族唯一仅存的贤者预言,乾坤各界覆灭之时,神朝将永远消亡,十万年了,我族将再次为皇,做最后的抗争。哪怕是凡人的皇。

    灵魂抽离之感袭来,湛长风极力抵抗,看清最后一行内容......后代们若能看懂上面的文字,请谨记:殷是我们的血,契是我们的誓约。

    强烈的晕眩过后,湛长风醒了过来,稍稍调整了下灵魂和肉身的不适,仰头看见自己处于一个霞光万千的迷蒙空间中,旁边悬浮着一道道参赛者的身影。

    她走向唯一的光口,透过它可以看见无垢宫。

    湛长风踏出光口那一瞬,一股力量将她裹挟住了,瞬息空间变换,出现在万仞山巅上。

    道骨仙风的羽衣老者临渊而立,法相庄严,抬手抚过长须,那双玄妙的眼睛似乎可以洞察因果人心,“你可有怨?”

    湛长风摘下覆眼的布条,取下面具,“为什么是我?”

    长须老道看透她的双眼,那里面全然通透理智,欣然大笑,“善,你已经太上了,可以与你论道了。”

    太上者,至高至上,大公无私也,太上忘情,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有情似无情,不再为情困扰。

    她的两次无能为力都源于易长生,都受到了摆布,所有愤怒和不甘都来自这些强到她无法窥视的大能,一度以为命运已定,失去扭转的机会,仿若困兽,甚至自暴自弃到产生了结此生,早归地狱的想法。

    她无法改变事实,只能解脱自己,磨掉这些影响到她的情绪,补全道心。红尘一行,她的负面情绪没有被磨掉,却成就了另一种升华,让她炼就了一颗直面困境.不被外物侵扰的道心。

    那些情绪已经远去了,她也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长须老道,而不是时刻想着反抗对方,连这句“为什么是我”,也仅仅是单纯的询问。

    长须老道亦欣慰,他不会和一个带有私人情绪的道者讲话,因为这样的人已经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不会客观地去看待一件事。

    他曾教授她剑术.道经,知道她的格局和能力,也深知她在某方面的霸道,她是不会允许有人欺瞒她.威胁她的。

    这样的她是不适合去谈论事情的,但现在的她却可以。

    “你本是人道气运化生的圣灵,在我座下修行,道号无为,万年前执掌不朽天子剑,成为玄天天域的迦楼帝君。”长须老道注视着她,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后在渊明帝君的设计下,于红尘中,产生了情根。”

    湛长风终于撩了下眼皮,“第一.第二帝君之战的起因那么一言难尽?爱恨纠缠?”

    长须老道也不在意她是不是承认自己前世的身份,笑中带着古怪和惋惜,“渊明帝君本意可能是想迦楼帝君失道,甚至以自己为饵,要与迦楼帝君产生因果,只是,中间哪里出了差池,迦楼帝君确实有了情根,也确实爱上了,爱的不是渊明,而是陪其历劫的天子剑,是权势,从此,心性大变,一心征战,想要统治九天。”

    “帝君的战争牵涉的因果极大,普通大能是承受不住的,唯有被天运帝运庇护的修者才能参与其中,此事因渊明而起,各圣地便要渊明去解决,二帝之战持续了千年,殃及玄天无数世界,最终以迦楼帝君身死.元神转世,渊明帝君成魔被镇压为结局。”

    “小黎界下镇压的是渊明帝君?那为何任人破解封印。”

    “凡事有因必有果,渊明当年成魔时抢了沉恨魔渊的一道道统传承,他最后是生是死,只能由沉恨魔渊做出决断,其余圣地仅有罚他被镇压三千年之权。”

    “那羲阳.遮天二尊为镇压渊明帝君,覆灭小黎界一界生灵的罪业如何算?”

    长须老道阖眼道,“小黎界是渊明的出生地,气运与其相连,此界气运不灭,渊明随时都有可能逃出来,另那时渊明的魔气侵染了小黎界的生灵,使一界都开始邪魔化,二尊这才选择了覆灭。”

    “至于为什么是这二者出手,盖因羲阳是渊明帝君的后代弟子,遮天是迦楼帝君的后代弟子,不是谁都愿意承担覆灭一界的因果,所以只能由他们出手,算是代师受罚,后来他们立下六院和云水台,以送道缘赎因果。”

    “如此,期限到,渊明帝君的出世已是定局,你们不会管他再次出世带来的后果?”

    “此乃沉恨魔渊的事,其余尊者不会随便插手了。”长须老道沉默了几分,道,“小黎界合该还有一劫,唯一的意外是,你竟然会担去神州的大半气运。”

    长须老道叹息,“留下修道吧,不要再回小黎界了。”

    “若与我的道相违,留下能修到什么。”湛长风无喜无悲,“你也看到了,我修的不是剑。”

    “剑乃己道,非世间大道,我是剑道老祖凌霄子,也是人道太玄清静常德上尊,而你曾经是人道圣灵.我的弟子,现在是人道之子,等你修到灵鉴境,觉醒真灵中的记忆,终归是会回来的。”

    “但我现在不是。”湛长风没跟他对着干,“我在小黎界还有一些事没处理,不到一年就是云水台的**会了,介时我会自行进圣地。”

    “也罢,记得凡事切莫太执着。”

    湛长风朝他施了一礼,心中微动,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是那三个投影世界?”

    “这是万象钟鸣塔选择的,怎有此问?”

    “里面的都是真的吗?”

    “不一定,按照要求,万象钟鸣塔改变了投影世界的时间流速,也依某几位尊者的请求,投了一些经书的拓影进去试炼弟子,你那个世界中的武林四天书,便来自逍遥剑脉.太玄宫.三才门.太皓长青宗。”

    湛长风略一思,看样子万象钟鸣塔是有自己的意识的,没有被人掌控,那她紫府中的阴阳二字令究竟是怎么来的。

    她面上顺势问,“太皓长青宗,正气歌?圣地宗门也看中人了吗?”

    “此人与你还有几分相熟,是小胜山庄的岑熙,岑熙是儒道中人,今次被儒道魁首太皓长青宗看中,也是一份机缘。”

    岑熙在投影世界中修的是正气歌,为大乾的学士,因为一直劝她善良,被她关到藏经阁编撰书籍去了,好几年没见到人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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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神通鉴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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