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0 蹊跷事
发榜了,高家俩兄弟榜上有名。
高兴荣中了武举人,霍英凯是武状元,高兴荣很满意,如今不是小时候,以为状元很容易努努力就能中,他个半路出家学正规武艺的能中举人已经很不错,不像霍英凯是三岁开始习武。
将军府王家子弟虽然好身手的子弟多,但王家从来不参加武举,王老将军说王家人是上战场见真功夫,武举机会留给别人。
也是,王家人上场,几乎没别人的份,从武举人到武状元全是王家人。
文举,高阳荣中了秀才,名次倒数第二,倪思才倒数第一,这俩人排队队。
高阳荣惊喜,他院试下场想锻炼下,没想到能中。十六岁的秀才不算多,高文林笑得心都颤抖,面上绷着。
文举秀才可比武举的举人含金量大,高家俩兄弟一起中,可以说高家上上下下欢天喜地,下人们也是眉飞色舞,不仅有赏钱,街坊里走出去说高家的下人那面上也有光。
高翠破例穿了件带暗花的衣服,江氏说大姐也快半百了,不用常年穿素,别家老封君不一样穿红戴绿。
其实高翠早就不想穿得像寡妇,和她男人没生活过几年,婆家对她又不好,碍于外人说才年年穿得灰扑扑。
听弟妹如此说,她欢天喜地去买了些稍微一点颜色偏暗的面料,上面有花也是暗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首饰有好多,都是大侄女买的,挑了个深墨色的发簪戴上,其他不敢,总要顾及别人眼光,都知高家姑太太是个寡妇,不能给兄弟家抹黑。
高兆在家里等信,吴长亮去看榜,她坐立不安,激动,来回转圈圈,比她前世考大学等分数还要紧张。
那次回娘家问过阳荣,他说没把握能中,但发挥了他最好状态,自己很满意。
作为家人,嘴里说没事,后年再考,但心里还是期盼能考中。
文考比武考难多了,家里对高兴荣放心,不是压着他,高兴荣三年前就想下场。
二爷回来,说了两个小舅子都考中,高兆激动的跳起来抱住二爷。
吴长亮看见门口一个小脑袋,急忙把高兆放下来。
金豆在前院听祖父派人去看榜后赶紧去告诉母亲,就看见母亲那一抱。
高兆不用回头就知女儿来了,她装瘸腿,扶着二爷。
“哎呦!我脚崴了,快扶着我。”
金豆眼里是:娘又装的眼神,不过还是走过去扶着。
“我坐下歇会就好,金豆呀,给你说个喜事。”
金豆扬起笑脸道:“我知道,大舅二舅考中了,祖父说真厉害,要恭喜外祖父。”
高兆呵呵,呵呵,说:“娘厉害吧,你大舅二舅可是娘一手带大的,他们小时候娘就说了,不好好读书,考不上秀才,我就要竹板子伺候。”
金豆嗯嗯的点头:“那以后我也带弟弟妹妹,不好好读书竹板子伺候。”
“对,交给金豆了。”
嘿嘿!呵呵!哈哈!
有个心疼闺女的,吴长亮说道:“爹来教,不用金豆受累。”
“我不累,一点都不累,我喜欢带弟弟妹妹。”
高兆给吴长亮做鬼脸,嘻嘻笑。
金豆说完喜事又去了荣禧堂,高兆不装腿瘸了,站起来哎呀。
“哎呀!真好!我爹该乐坏了,就指望阳荣能在学业上有个成绩。我看阳荣这次能中,归功于乐娘子,那可是动力呀,中了秀才娶亲也有面子。要不说人生三大喜: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和他乡遇故人。男人事业有成、抱得美人归、和有个好兄弟是最得意的是,哈哈!阳荣去了趟松山口,三样全有了,我看那个倪思才就是他好兄弟,不然怎么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基情满满呀,羡煞人!”
吴长亮看着高兆来回走,看着她的肚子,过了中秋他要出门,这一次时间比较久,他希望高兆能怀上,金旺已经两岁多,可以生老三了,看来还得继续努力。
高兆兴奋中,哪里看到二爷别样的眼神。
平武大长公主也很高兴,亲家子弟有出息她当然高兴,将来孙子孙女有个好舅舅比无能舅舅强。
她说要准备礼物给高家送去,知道高家不会摆宴,又不是中状元,高家的行事,不会大肆张扬。
“让金豆她娘带回去,替我们恭喜一声,怀家也会高兴吧,武举人也是举人,总比白身强。”
吴驸马面容含笑,频频点头。他这一辈子科举无望,最喜亲戚家有出息子弟。
高家是没有宴请,亲戚和街坊送了恭贺礼,高阳荣亲自去拜谢了孟先生。
看到同时来拜谢的倪思才,俩人一同出去后,倪思才笑着给了高阳荣一拳。
“你这小子,知不知道我家里笑话我,我考个倒数第一没啥,偏偏你倒数第二,不是知道你定亲了,还以为我俩断袖,我爹还玩笑说,我敢玩断袖,腿给我打断。”
高阳荣也哈哈笑,说:“这才是好兄弟好基情。”
倪思才伸出手两人击掌:“同甘苦共患难,上刀山你去下火海我来!好兄弟好基情!”
这话是高兆给两个弟弟解释什么是好基情的话,倪思才早就从高阳荣那里知道这词。
分开各自回家,倪思才望着高阳荣的背影,挠挠头。
有个事想跟他说,想想还是算了,没影的事,只是自己觉得蹊跷,说出来扰乱人心。
还没到八月十五,很少请客摆宴的庆王府不知为何突然请客,接到帖子的都莫名其妙,虽然说赏花会,但无缘无故的快要过八月十五庆王府赏什么花。
平武大长公主自然会去,带着两个儿媳,两个孙女,金豆和吴丹一。嫡长孙女吴琼的婚事定在十月,待嫁女没必要出头露面。
所有的郡王府都来了人,还有京里和庆王爷庆王妃常来往的一些文官人家。
孟家也接到了帖子,孟太太以为是因为乐木兰即将嫁到高家的缘故。
确实,庆王府这次请客是因为乐木兰,是想把她介绍给京里的女眷认识,但并不是因为她是高家儿媳,是冲着静闲大师。
太妃给庆王爷说:“不管怎么说大师也是你亲皇叔,他没儿没女,乐娘子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就像他的亲人,冲着这,以后你和你姐也要多照顾她。”
太妃并没见过静闲大师,反而是侄子贾宏光和大师多年的好友,听侄子说大师博学多才,特别是对于算卦方面很精通。
这个太妃是知道,成宗帝当初信自己的小兄弟超过信钦天监,就是建安帝和先皇坤平帝也时常派人去问大师一些事情,松山寺里一直有庆王爷皇祖父派的人手,代代只听静闲大师的命令。
所以才有了这次宴请,原本想过了中秋,是太妃说在中秋之前。
1051 乐木兰
到了庆王府,宴会地点在一个花园里,庆王妃带着两个儿媳待客,太妃去了宫里。
庆王府很少举办宴会也是因为太妃在府里,不出面不好,出面吧,太妃觉得自己是个皇家妾,没必要让来客见了她个个来请安。
平武来这已经让别人紧张的了,好在平武这几年年年端午去二里河,众人见她比以前平和,逐渐拉近了距离。
庆王妃把平武大长公主带到最前头一个桌那,已经来的是鲁国公夫人、怀尚书夫人、尤老太夫人、王同化的祖母王夫人、大理寺左少卿蔡夫人、将军府王夫人、清河郡王妃、华翰林夫人,还有几个老诰命夫人。
中年的有阜阳世子夫人、乐安县主、兰容县主等,由庆王世子夫人招待,庆王府的福成郡主和嘉善郡主也在那桌。年轻的郡王妃坐一桌,高兆被带去了那里,还没到就见贾西贝给她招手。
也是因为年轻那桌有霍王妃和贾王妃和她熟悉,贾西贝也一起,不然高兆在一帮郡王妃中间,她辈分最大,尴尬。
所以高兆不爱参加这种场合,幸好每次都有贾西贝在。
其他的来客按照相熟的和年龄各自一桌坐着,每个人目光看向高兆,对上眼神含笑,高兆同样含笑点头。
这桌的人高兆都见过,每个人问候高兆,问起金豆,高兆说在她祖母那。
平武大长公主今天把两个孙女都带在身边,吴丹一大了,可以照顾金豆,不过金豆也不需要人照顾,只不过表现下堂姐妹和睦。
和人打完招呼,贾西贝开始小声和高兆说话,别人都知她俩关系好,有贾西贝在,别人也舒服,不必总用晚辈用词和笑容应酬高兆。
其他人也和相熟的人说话,说的都是今天来的客人。
庆王妃今天请客来人很多,但见到孟太夫人带着孟家几个女眷来,还是有好些人吃惊,因为传闻中的孟家养女也来了。
孟太夫人和华翰林夫人交好,去了平武大长公主那桌,孟太太去了文官夫人那桌,孟家一没成亲的孟五娘子带着乐木兰去了小娘子那桌,那桌由庆王爷嫡长孙女陈霜招待,陈霜十三岁,落落大方把乐木兰介绍给在坐的各位。
高兆这次好好记下一些没见过的各府女眷,每个桌留意,突然看见范三太太陈华原也在,回看在坐的小娘子,没看到她女儿范云容在。
也是,想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怎么会轻易露面。
高兆去看鲁国公夫人,只看到她侧面,没啥意外表情。
贾西贝注意到高兆的打量,小声问看到谁,高兆说以后再说,贾西贝也不再问。
陈华原好歹是皇家女,又是兰容县主的亲妹,虽然是庶妹,但外人说起来只说是亲妹,范家人从不会出现在庆王府的宴会上,毕竟当年是庆王爷夫妻给鲁国公做的媒,自那以后,两家人尽量不碰面。
京里各大府邸也就那么多,拐弯抹角连亲的人家太多,人脉关系看也是看嫡支和出色子弟,像陈华原夫婿国子监任职,陈华原来这,别人都以为是以皇家女身份,再说她嫡姐兰容县主也在。
开宴之前,庆王妃叫来乐木兰,把她介绍给她那一桌,说的是难得遇见好学识的女子,不愧是孟家人,庆王妃玩笑说当年的她也比不上乐娘子。
孟家媳妇、孟家女儿、孟家养女都可以说是孟家人,而孟家人做不出把外室女领回来当养女的事,乐木兰一出来,有些这样想的人不再疑虑,因为乐木兰和孟家人一点都不像。
庆王妃的话让人对乐木兰高看一眼,因为庆王妃年轻时的才学至今京里女子没人超越。
乐娘子的举止端庄,一直跟着静闲大师的她,自有一种世外人神态,首先就让那些常年念佛的老诰命接纳。
平武大长公主首先把她叫到跟前,从没有过的温和,拿出一个贵重礼物给她,言辞用的的是好孩子。
对于平武来说,跟在自己皇叔左右的乐木兰,她得感谢,说一声好孩子不为过,最近两年夸人的话说的最多的就是好孩子,你辛苦了。
其他人觉得意外,能让大长公主这么说的人可是头一个,更加对乐木兰好奇。
其他诰命夫人见大长公主如此,全部对乐木兰和蔼可亲,每人给的礼物全是贵重的。
在场的人全部注意到,只有孟太夫人知道是为何,孟太太都不知,吃惊。
贾西贝更不知了,凑到高兆耳边说:“你这个弟媳不简单呀。”
高兆捣捣她没回答,她也好奇中。
只凭是她弟媳,不可能让婆婆和庆王妃如此礼遇,除了她这么想,所有人同样这么想,之前看到孟家养女能来,以为是因为孟家,二是因为大长公主儿媳的弟妹,顺便带出来,现在可不这么认为了。
除了尤太夫人,她知道是因为静闲大师的缘故,当然还有几个,其中有清河郡王妃。
清河郡王妃拉着乐木兰的手,慈爱的说好孩子,以后去郡王府玩,说等她成亲给她添妆。
庆王妃笑道那可多谢了,好像她是乐木兰亲人,所有人暗自记下这些。
陈华原见到嫡母对乐木兰如此,咬牙。她成亲嫡母非得按照规矩来,多一分都不给,父王偷着给她都不行,以后回娘家也没给她一个好脸,这回为了巴结大长公主,还学着大长公主的话,什么好孩子,你的好闺女又如何?嫁个废物,生的孩子也是废物。
仔细看了乐木兰,一愣,疑惑。
庆王世子夫人又把乐木兰介绍给福成郡主那一桌,福成和嘉善郡主不知原因,但肯定给姑母和母亲做脸,对乐木兰亲亲热热,乐安县主更是一口一个夸,也仔细打量了乐木兰,回头观察堂妹陈华原,见她神色有点不对,心里暗暗吃惊。
总之,宴会热热闹闹,所有人对乐木兰好奇又好奇,对她的风采折服。
乐木兰身穿一身玉兰花色长裙,发髻简单,发饰也简单,就是有一种凡间之外人的感觉。
她一直微笑,回话也简单。
贾西贝对高兆说道:“难怪你家阳荣看上,看乐娘子,我感觉我就是一俗人,满身俗气,瞧人家,跟不食人间烟火一样,我满身烟火气。”
高兆也觉得今天的乐娘子和那天在娘家见的不一样,虽然今天收拾打扮了下,像另外一个人似的。
对于乐木兰来说,见未来婆家和见别人自然不一样,在高家她紧张,见这些贵人,无非是身份高,大师说:皇子也罢,平民也罢,一切有情众生都在三世六道中轮回。
1052 相似人
贾老太妃在宫里和太后说话,说的也是乐木兰。
太后自然知道静闲大师的身份,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从贾宏光那打听大师的事。有什么重要事贾宏光给太子暗自回话。
“乐娘子什么时候成亲?我让丰原给她添妆,我出面不好,丰原出面别人以为是冲着金豆她娘,不会多想。”
太妃道:“还没定,估计明后年,太后放心,乐娘子嫁妆差不了,孟家不会少给,有孟家顶着,乐娘子出嫁不会太平常,太后以后有机会见了再说。”
自宫变后,太后对老太妃心服口服,恭敬亲切,把她当长辈对待。
太后笑道:“那些老诰命又该琢磨了。”
太妃道:“她们啥事不琢磨?有个风吹草动就不睡觉的琢磨。”
“是呀,太子妃的事,去皇后那,来我这探口风的人也有,不过老诰命心里有数,虽然不知是谁家的,知道皇家早已定了,有的人还以为我是以前那样,没准能说出什么,也不想想,我自己的亲儿孙我能坏了他们事?”
太妃微笑不说话,心里想,当年你可是糊涂人,把个侄女塞给儿子,你想让和娘家人给儿子当知心人,却不知侄女人傻胃口大,人家想当将来的太后。
太妃在宫里说会话,没留下吃午饭,出宫后估计宴会没结束,和甄嬷嬷俩人去了一个不显眼的饭店吃了饭才回去。
宴会结束后,乐安县主第二天跑去找蔡家找堂姐去了。
她一猜就是堂姐带陈华原去的庆王府。
兰容县主无奈说道:“我可没想带她去,王府也不会给范家下帖子,我昨天到了王府门口,刚下车见到我庶妹,她笑盈盈说和我一起进去。我能如何,只好和她一起进去。”
乐安哦了一声,要是换做她,也不好意思拒绝,想着都是女眷,又是陈家女,去了也没人说啥,王妃也不是小气给人脸色看的人。
不过她今天来不是问这个。
这几年因为侄女陈喜婉嫁到蔡家,乐安县主和堂姐走得近,说话直接。
“堂姐,我就是奇怪,当年华原怎么嫁到范家去了,你知不知道?又不是当填房,再是皇家女,华原是庶出,范家会娶她当原配?我觉得里面有古怪。”
兰容道:“我也不知道,那会我已经出嫁,听说后回娘家问我娘,我娘说你爹做的主,她不管。但我娘很不高兴,后来也不和范家来往。我娘说不是我爹还在,都不让华原进门。”
“为何?你娘看不上范家?按理说,一个庶女,能嫁到范家,也算不错,走出去你娘是正经岳母。“
兰容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我娘让我们几个别和华原有联系。“
乐安知道说的是嫡出几个,这也不奇怪,哪家嫡出的不会和庶出多亲热,除非庶出嫁的人家需要交往,才会把庶姐庶妹当亲姐妹。
她自己和几个庶妹从来不来往,以前人家嫌她丢人,她也看不上庶出。
不过她爹不像叔父清河郡王偏袒庶出。
乐安县主凑过头问道:“我看范家老三长得不错,没准你庶妹看上人家,俩人有情,来个私定终身,范家哪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只好给他俩赶紧成亲,免得传出去。我见过范老三一回,好像很年轻,和你庶妹是郎才女貌,走出去一对璧人。”
兰容县主因为长相普通,皮肤黑,说实话心里妒忌庶妹华原,加上华原自小得父王宠爱,更加对她不喜,也不喜欢听人夸她,听乐安这么说,当时就黑了脸。
乐安看到后赶紧说道:“像那种小妇生的狐媚子哪里能和我们原配嫡女相提并论,我可从来不和她联系,有回在公主府遇见,她和我打招呼,我扭头就走,理也不理她。”
其实是乐安笑眯眯和陈华原说了好一阵话,她是想套话,并不是见她多喜欢。
兰容县主听堂妹这么说才舒服了,说道:“那也没必要,外人看着说陈家人不合也不好,我见了她无非说些场面话,没必要撕开脸让人笑话我们清河郡王府。”
乐安县主没打听出来,说些别的话走了。
回府后想想还是觉得蹊跷,她性子和尤太夫人差不多,是现在老了接近尤太夫人的性子。
乐安见过范老三一回,她对男人品相留意,那时见了范老三觉得她长得不错,难怪堂妹嫁给她,被男人外貌迷惑。
范老三不是那种五官长相俊美的那种,二是整体,有种君子如玉的风姿,那时见他不到三十岁的年龄,温文尔雅,一身书卷气,让乐安赞叹,却没有偷窥之心,全是欣赏。觉得自己很丑陋配不上这种神仙人。
今天见乐木兰,就有这种感觉,最主要的是,范老三眉心中间有个肉痣,乐娘子眉心中间也有。
乐安县主仔细回想,俩人相貌不像,难道乐娘子是范老三在外的私生?
年龄对不上呀,乐娘子十六,她出生华原已经嫁了范老三,俩人如胶似漆,哪里会在外乱来。
得打听乐娘子是哪里来的。
乐安不傻,自己心里琢磨,这种事哪能乱说,所以没敢给外人说,连太婆婆也没说,实在好奇,专门想法去国子监找堂妹夫范老三问左家子上学之事。
这会看范老三,和几年前没多大变化,眼神沉稳,却有种忧郁,眉头有了几道皱纹,看来平时没少皱眉。
乐安县主故意问了范老三的年龄,今年三十三,这么一算,他成亲早,十六七就成亲了,那肯定是和堂妹情投意合非你不娶非你不嫁,不然范家不会那么早让子弟突然那么早成亲,还是和郡王府的庶女。
那乐娘子十六,和范家没关系了。
世上相似的人也有,不见得会是一家人。
乐安也就不琢磨这事了。
高兆在王府宴会上不知吃了什么菜,觉得不对劲,她知道不是食物问题,估计是怀上了,回去后算算日子,觉得是。
虽然日子浅,中秋前她想得确定下,不然过节她得跟着大嫂忙乎,累着了不好。
大夫把脉后确诊,婆婆欢喜,让她休息,啥也别干。
杨书桃羡慕,虽然有了四个子女,她才三十多岁,还想再生一个。
回去后想想自己小日子好几天没来了,平时有时会这样,没注意,带着希望找大夫一看,惊喜,也有了。
平武更加欢喜,让两个儿媳呆着养胎,今年中秋节她亲自上,宝刀未老,安排府里诸事还不算啥。
吴驸马心疼老妻,把大儿子提溜出来办家里庶务,小儿子节后要出门,其他人不知,吴驸马已经听儿子说了。
1053 打脸吗
吴长亮欢喜坏了,这样他可以放心出门,虽然觉得对不住兆妹,但这次事情必须出门。
过了中秋节,给高兆说了要出门的事,高兆哭了,男人做事重要,可还是觉得委屈。
无论生几个孩子,哪个女人怀孕都希望丈夫在身边,还希望自己亲娘在身边。
所以高兆抽抽搭搭的哭了。
吴长亮揽着她说对不住,说等她生的时候绝对赶回来。高兆知道这趟出门时间不短。
哭一阵意思意思就行,擦了眼泪,说:“没事,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娘哪,金豆说她服侍我,二爷放心吧。”
这两年不说金豆她爹了,习惯说二爷,吴长亮一直称呼她兆妹。她除了俩人独处时撒娇,拉长音调叫声亮哥。
吴长亮临走那两天,没去衙门,在家陪着高兆。江氏听说女儿怀孕,来公主府看望。
母女俩说说话,不是第一胎,江氏没那么担心,老话重提的交代女儿要静养,别翻精。
八月底吴长亮出门,高兆开始养胎日子,贾西贝她们知道,送礼物上门探望。
京里却有了传闻,孟府收养的养女是孟同普在外的私生女,和高家次子私相授受,孟同普看在公主府份上认回来,和高家定了亲。
对于这种新闻,好奇的人自然多,又是孟府,一时间议论纷纷。
往往是当事人最后知道。
严大太太作为媒人,有人向她打听,她不知具体,作为高家好友,斩钉截铁说外面胡说八道。
赶紧跑去找高翠,高翠大怒,说嚼舌根的人长口舌疮。
倪思才听到后找了高阳荣,高阳荣说清者自清,无须理会,心里却恼怒,这样的议论对乐娘子来说太难堪。
看着高阳荣虽然平淡的一笑,眼里冒火,倪思才压住想要说的话。
高兆那自然没人为这种事去打搅她,平武大长公主只说声查查,话从哪说出来的。
等查到最早是清河郡王府的一个庶子媳妇说出去了,平武觉得奇怪,高家孟家和清河郡王府没有任何瓜葛,为何要说人家是非。
平武大长公主把清河郡王妃叫来,说了缘由,清河郡王妃不敢坐着,起身赔罪。
“都是侄媳管教无方,姑母恕罪。”
“女人最要注意祸从口出,为何七出之条有一条是犯口舌,又不是年少无知,三十多岁的人,如此行事,给家里招祸,该敲打敲打,你身为嫡母,也别图省事懒得管,他们有什么事,还不得你背着?回去给清河说,就说我说的,他要是不满,来找我,规矩规矩,没规矩不成方圆。还有,华原也大了,你当外祖母的多操点心,嫁个好人家,你是正经外祖母,范家也不会不考虑外家。”
清河郡王妃叫来一惊,以为大长公主知道了什么,不敢抬头看,听语气并没动怒,心里忐忑,只敢低头回话是。
平武比清河郡王妃小,虽然辈分大,对年龄大的皇家媳妇,她一直温和态度,从没重话,这次对于清河郡王妃来说,难堪加担心。
清河郡王妃气冲冲回府,把庶子媳妇找来,一进门就让她跪下,质问道:“孟家养女的事是你说出去的?”
庶子媳妇姓赵,赵氏神色变换,不敢回答。
清河郡王妃站起来走过去,几巴掌上去,打得赵氏歪倒,一手捂脸,满脸恐惧。
“你听了谁的话说出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以后不准再出门,还有,你要是在府里见了你宝贝小姑子,七出犯口舌让你娘家给我解释!”
吓得赵氏跪着磕头,清河郡王妃不跟她再说废话,让她滚。
没让一个下人进来,等赵氏走后,清河郡王妃叫来一心腹,写了个信捎出去。
她气呀,之前的种种不对劲有了答案,为何范老三她娘对华原一直冷淡,如果看不上儿媳是个庶出,十几年过去,孙子孙女都有了,对儿媳看不上,孙子可是亲生的,为何也没见该有的祖孙之情,范老三的妹妹从不和嫂子来往。如果她猜测是真的……
清河郡王妃冷笑几声,郡王府不过一个庶女,范家更要命。
呵呵!看你范家脸往哪放。
那天在庆王府,清河郡王妃一见乐木兰,有点疑惑,范老三是她女婿,见的比外人多。
可是没听说范老三以前娶过妻,范老三外家是河间府,而乐娘子在松山口长大,是没有家人的孤儿,不由得让清河郡王妃多想,但又想不通,如果是,范老三的外家不可能不管。
如今她明白了,庶女陈华原做贼心虚,她为了什么,清河郡王妃一目了然。
以前还想等着看她笑话,她的那点小心思郡王妃也不管,现在不行,得“帮着”她解决。
过了两天,清河郡王妃头一回去了范府,直接见了范老大范源妻子沈氏。
沈氏娘家是沈大学士府,她有个堂侄女是沈静芝,自从出了沈静芝之事,沈家对女子教导严厉,出嫁的姑奶奶姑太太更是深感羞愧,别说中书舍人夫人沈氏了。
沈氏对清河郡王妃的上门觉得突然,但亲切招呼。
客气几句,清河郡王妃说:“我来是为了云容,怎么得叫我一声外祖母,本来这事该和你婆婆商量,不过我先给你说一声,我想给云容说门亲,说起来云容是范家嫡女,嫁个门当户对的,八抬大轿抬进去当原配才对,可华原的心大了点。虽然太子妃没公布,皇家的事,别说大臣,就是我们郡王府……,皇家有太后有皇后,太子不小了,估计人选已定,用不着多惦记。”
沈氏大吃一惊,她和陈华原是妯娌,因为各种原因,来往的少,婆婆吃斋念佛,她奇怪婆婆对三房儿孙不亲热,以为是看不上庶出的华原,当年小叔子成亲,很突然和匆忙,婆婆又病了好久,沈氏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打听。
清河郡王妃的话,让沈氏气的心里只骂蠢货,庶出就是庶出,难怪婆婆看不上她。
而太子妃人选,丈夫回来说过,会是陶翰林府,因为陶家小娘子年龄小,等着她及笄公布。
所以就没留意陈华原会有这种心思,在娘家没嫡母教导,嫁进范家,婆婆对她不管不问,一个跟着姨娘长大的有什么见识?
蠢货!这要连累范家。
沈氏也不问其他,直接问道:“不知郡王妃给云容说亲的事谁家?”
“二公主的儿子,王家的。”
沈氏有大吃一惊,不可思议的望着郡王妃。
再如何云容也是范家嫡女,二公主因为宫变,看在王家份上,皇上并没取消她公主封号,但她在京里没法露面,在王家也是吃斋念佛。
这点倒没什么,她的儿子姓王,祖父是翰林院学士,父亲又是五经博士,算得上门当户对。
可是,二公主的儿子原配生病没了,留下一女。
说这样的亲,来打范家脸吗?
1054 怕什么
清河郡王妃看沈氏脸色难看,她心里轻蔑一笑。
“我先给你说一声,我去见你婆婆,她会答应,你们……,也会答应。”
沈氏脸色转为疑惑,但没再问,送清河郡王妃去了婆婆院子。
范老太夫人的娘家是河间府一大儒,范老太爷年少时去那求学,所以两家定了亲。当年次子没了,让尤家女嫁进来和牌位成亲的是她婆婆,而她并不赞成,但做不了主。
见到清河郡王妃范老太夫人吃惊,清河郡王妃开门见山说了给云容说亲的事,范老太夫人并没动怒,而是脸色复杂。
清河郡王妃说道:“我以为华原嫁进来是原配,当年的亲事,因为说是范康外家热孝中成亲,所以我没多想,我希望现在是我多想,十几年过去了,我也没必要让范家给我郡王府一个说法,如果闹出事来,郡王爷要不要说法我就不知了,毕竟华原亲事是他做的主。”
范老太夫人仍旧没说话。
见她没反驳,清河郡王妃心中肯定自己儿子猜测。
等清河郡王妃走后,沈氏进来,给婆婆说了华原惦记太子妃之事,又问清河郡王妃说的云容和王家的亲事。
范老太夫人说,定下,她和老三说。
沈氏回去怎么琢磨也琢磨不透,婆婆竟然没有生气,竟然答应了亲事,让范家嫡女去给别人当填房?
老三会愿意?陈华原会愿意?平时把闺女当成心肝宝贝一样,会舍得女儿去当填房?还是给二公主的儿子。
她留意三房,当天晚上三房闹得一塌糊涂,第二天老三竟然给他大哥说同意亲事。
沈氏大吃一惊,无法理解。
清河郡王妃和郡王爷正说昨天去了范家的事,清河郡王愣住,问:“你说什么?把云容嫁给王家当填房?”
见郡王妃没有否认,郡王爷怒了,站起来指着她说:“华原已经出嫁,你就这么看不上她?现在还要这样对华原?云容好歹叫你一声外祖母,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让我郡王府脸往哪放?你以为范家会同意?云容是范家嫡女,由不得你给她定亲!”
清河郡王妃正要发火,看见庶女陈华原怒气冲冲进来,郡王妃冷笑道:“你问你的好闺女,问问她做了什么?问问她不把娘家连累的剥夺你郡王爷的帽子她是不是不甘心?问问你的好闺女,她藏着什么野心?”
陈华原见父王在,痛哭跪下道:“母亲,就算女儿不讨母亲欢心,可是云容是无辜的,母亲怎么能给云容说这样一门亲事?这样云容以后怎么过?母亲要是恨女儿,拿了女儿的命去,饶了云容,女儿求求母亲。”
陈华原磕头咚咚响,郡王爷心疼的站起来拉着她,“父王去范家,父王给范家去说。”
清河郡王妃冷笑道:“既然看不上填房,为何你要做填房?”
郡王爷大吃一惊,陈华原呆住,不哭不磕头了,惊愕失色。
“你给我说你是范康原配!你用云容的性命发誓说我就信你!”
陈华原眼睛转圈,急道:“母亲为何说这话?我八抬大轿嫁进范家,堂堂正正,是父王给我做的主。”
郡王妃不等她再说,继续问:“那好,那么我问你,为何给你嫂子说孟家养女是孟家私生女?孟家养女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做未来的皇后之母,怕以前的事闹出来影响云容的前途?你既然堂堂正正,你怕什么?”
郡王爷听到后面,盯着女儿,一巴掌上去。
“你的意思还是范家的打算?”
郡王妃道:“范家如今巴不得赶紧把云容嫁了,免得连累范家一族!”
“母亲!你胡说!母亲,女儿自小一片孝心,对母亲恭恭敬敬,母亲生病,女儿在院里跪一夜祈求菩萨保佑母亲安康,没指望母亲善待女儿,只希望母亲长命百岁!可母亲就这么恨女儿?女儿在范家相夫教子,孝敬长辈,没走错一步,没给郡王府丢脸,为何母亲就是容不下女儿?”
郡王妃站起来怒道:“你就会在父王面前来这一套!你父王没脑子宠着你,吃你这一套,我懒得管!我嫌恶心!不是怕影响整个王府,我理你闺女嫁给谁!你说我胡说,我问你,孟家和你有什么关系?孟家养女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造谣说她是孟家私生女?你怕什么?你给你父王说你怕什么?”
陈华原依然狡辩道:“我没说那话,外人议论和我有什么关系?母亲总是无缘无故把事端安在女儿头上。父王,女儿规规矩矩,孟家的事女儿怎么会乱说?我和孟家没有来往。我知道母亲见我时常去公主府请安,时常去宫里请安,我给兰容姐姐说过,我们当晚辈的,去给长辈请安是应该,姐姐不爱出门,我多说也没用,母亲怪女儿,女儿认错,求母亲饶了云容。”
又趴下磕头,郡王爷迷惑了,不知她们谁说得对。
老妻因为自己偏向庶女针对华原不是一两次,因为嫁妆之事和自己大闹,平时对云容也不亲近,做得出来让云容当填房的事。
清河郡王妃见郡王爷那神色,是气得恨不得啪啪给他俩耳光,脑子里装狗屎,听宝贝女儿几句话就糊涂。
蠢货!还不如阜阳郡王。
清河郡王妃刚想再说话,看见门外一脸吃惊的女婿范老三范康。
范康去给大哥说他同意和王家的亲事,顾不上大哥的追问,返回来听说太太出去了,他追上去,见太太已经上了马车。
赶紧追上去,到了郡王府,进去后下人领着去了书房,在门口听到岳母的问话,吃惊!
陈华原扭头看见丈夫,慌张站起来道:“康哥,是我冲动,我们回家。”
范康甩开胳膊,看着郡王妃问道:“岳母说得是真的?”
郡王妃并不回答他,只是看向陈华原。
陈华原上前哀求道:“康哥,是我不对,不该为了云容回来质问母亲,是我错,我给母亲赔罪,我们先回去。”
又对郡王妃含泪道:“母亲,是女儿错了,女儿心疼云容没想那么多冲动跑回来冒犯母亲,女儿下次回来给母亲磕头,我和云容她爹先回去。”
她拉扯着范康往外走,见郡王妃不说话,范康行了礼跟着妻子走了。
等他们走后,郡王妃说道:“是大长公主告诉我孟家的闲话是华原说出去的,让我当外祖母的多操操心,给云容说个亲。大长公主说你要是有意见去公主府说。”
郡王爷闭嘴了,他哪里敢去公主府质问姑母,庆王爷得整死他。
范康皱着眉头,陈华原忐忑不安,又不敢解释。
到了范府门口,范康让她自己下车回去,坐着马车走了。
陈华原这才吓坏了,扭着手帕站门口,见有人望过来,急忙进府。
没想到这么快嫡母知道是她说出去的那话,嫡母都查出来什么?怎么哄着康哥得好好想想。
范康也听说了孟家养女是孟同普的养女的议论,他还说无稽之谈。
他在国子监,孟同普在书院,俩人认识,来往过,他对孟同普有好感,再就是觉得孟家不会认一个私生女进门。
真以为孟家是乱七八糟的人家?孟同普敢做出这事,孟家宁可不认他,也不会让孟家丢丑。
1055 我错了
范康去了一个不起眼的酒家,让店家找了个包打听,打听孟家养女之事。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包打听回来。
范康听到孟家养女叫乐木兰时,惊愕。
给了银子把人打发走,范康皱眉思索,半天才起身出去。
他没坐车,一个人茫然走着,突然停住,走向孟府。
在孟府附近站住,一动不动。
好久,门开了,两个小娘子走出来,一个十六七岁,亭亭玉立,一身豆青衣裙,范康呆住。
走过他身边时,另外一小娘子说:“木兰姐姐,在不远,往前走就到了。”
叫木兰的微笑点头。
范康急忙转身走,步伐踉跄,走了几步,回头看,泪水流出。
抹了把脸,继续往前走,撞了行人都不知。
到了府回到书房,找来他长随,交代他几句,给了银子,独自一人呆着。
一会有人推门,范康抬头见是陈华原,眼睛盯着她看了会,问道:“你何时见了孟家养女?”
陈华原道:“康哥,你真信我嫡母说的话?你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嫡母对我如何?我怎么样做嫡母都要挑出不是来,恨不得抓住我把柄好对付我姨娘和我哥。康哥,孟家养女的事我不知道,我也不知为何嫡母要这么说,真的!康哥,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对爹娘如何,无论别人怎么看我,我没有怨言,我有你,有你在身边,我不在乎别人怎么对我。康哥,我求你别这样看我,我受不了,康哥。”
陈华原泪如雨下,眼神哀怨,走近,抱着他,贴着他,书房里只有她压抑痛苦的抽泣声。
范康沉默,轻轻推开她,说:“你先回去,让我静静。”
陈华原听他语气平淡,没有怒气也没有柔软,她心里发紧。
这样的说话语气有多少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夫妻之间变成这样?
为什么?她没做错什么,嫁进来她恭恭敬敬当好儿媳,当好妻子,当好母亲,她在范家,按照范家的规矩当好模板。
为了谁?
她一个皇家女,做到如此低微,为了谁?为了心爱的丈夫,为了一辈子的眷恋,为了两心相悦白头到老!
她做到了她当初的承诺,可是康哥为何变了?
看到丈夫眼里的空洞茫然,陈华原退出书房,眼里有种疯狂。
知道了又如何?康哥不会让范家蒙羞,他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做什么。
现在最要紧的是女儿的亲事,就算当不了太子妃,也不能让女儿去王家当填房!
时间太紧,该怎么办?
陈华原不自主的开始咬指甲,就像那年康哥回了外祖家,她把指甲咬得鲜血淋漓。
高阳荣为乐木兰担心,怕她听到传闻心情不好,又不敢写信,时不时在孟府附近走走。
好几次看见孟先生出门,吓得他躲起来。
孟先生看见高阳荣匆忙的背影,一笑。谁不是少年过来的,那种心急如焚相见心上人的心情他理解。
装着没看到,径直走了。
高阳荣松口气,又探身出来,突然背后被人拍一下,吓得魂都没了。
“你来给我家站岗呀?”
听声音高阳荣赶紧转身,一脸通红,躬身行礼。
孟先生道:“不用担心,木兰挺好,外人胡言乱语她还不会放在心上,我孟家人还能在乎那些非议?”
“多谢岳父。”
“回去吧,没事多练练字,你的字有待提高,写字能让人静下心来。”
高阳荣脸红应了,赶紧告退。
离开孟府一路小跑,像背后有人追,被一个衙役拦着,停下来,说是顺天府高推官次子,那人仔细打量,笑着行礼说没事别在街上乱跑,免得当不轨之徒抓起来。
高阳荣谢过慢慢往家走,跑得有点急,气喘。
没注意路边有个人在注视他。
回到家,大姑悄悄来找他,说:“你娘让巧云明天去孟府,给木兰送点东西,你有没有话捎给木兰?要不写封信让巧云带过去。”
高阳荣感激,母亲这样做是想让木兰放心,高家没有在乎那些传言。
“多谢大姑,等会我把信给大姑,让妹妹帮我捎过去。”
“好好安慰安慰她,就是定亲不方便来咱家,不然大姑给她做点好吃的,可怜木兰,好端端的被人说,我要是知道谁乱说话撕烂她的嘴。”高翠说到最后语气发恨,又念叨几句才走。
高阳荣拿出笔墨,思索半天,写下一句:心如磐石无转移。
等笔墨干了,装入信封,拿去给了大姑。
这会九月初了,天凉,江氏给乐木兰准备了夹袄,高翠做了些点心,让巧云送去孟府,朴实人做普通事。
高兴荣跟着花与川和陈冬青离京,儿子这么大了要做事,江氏除了当母亲的担心外不会阻止,让儿子放心出门,会好好照顾怀孕的儿媳。
范康等到派去的人回来,已经是半个月后,听了回话,他独自在屋里掩面。
之后去了母亲的院子,不用问,直接走到佛堂,母亲在念经。
范康站在门口,见母亲没有回头,他走过去,跪下道:“娘,我错了。”
范老夫人没有回头,停下手中的木鱼,一时间,佛堂安静的只听见呼吸声。
“是我错,是我一时心软,顺了你的意,瞒着你爹,又欺骗你外祖母,害了木兰。我吃斋念佛,只希望木兰还活着,我对不住木兰她娘,对不住我……”
对不住自己娘家,这么多年娘家从来不和她联系,她心里只有一个期望,能得知外甥女木兰的下落,可年年没有消息,她已经精疲力尽,快坚持不下去,夜夜梦见姐姐问她木兰在哪里。
那年,她问儿子:“你不要后悔,无论以后如何,你自己扛着。”
已经没了一个儿子,她心软了那么一下,让自己后面的日子日夜煎熬。她以为娘家会安排好木兰,有她给的那些银子,木兰能找个好人家。
谁知母亲没了,木兰也走了,留下一封信走了,再也没有音讯。
范老夫人以为儿子是因为云容的事情,以为郡王府知道他当年的事,来说自己错了。
儿子第一次开口说错了,还是心疼自己女儿,为了那个女人,儿子变成没心之人。
可自己的心又如何?为了儿子心意,做出那样事,父亲兄长不再认她。
是她自己错,明知道儿子少年情热,等大了会知道何事能为何事不能为,偏偏心软了那么一回让儿子顺意。
范康无法说出孟家养女的事,他怕母亲会疯,怕母亲会不管不顾,怕父亲把他出族,怕自己暴露在众人眼光之下。
他早就知道错了,早就后悔年前时的无知,他派人年年去找表姐木兰,年年没有消息。
谁知表姐早已不在人世,只留下他的女儿,也叫木兰。
1056 该如何
范康回到书房,如今夜夜住在书房,他不想面对妻子,看见她,时时提醒自己做的错事。
当年,情动时认识了清河郡王府的庶女,她是那样美好,一笑让人心颤,一哭让人心疼。
华原为了给嫡母祈求康复,天天去灵虚寺跪拜菩萨,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女子?
俩人相遇相识相知,华原写了一笔好字,他捡起她丢下河里的揉成一团的纸张,展开,仿佛看见她在郡王府的委屈,又得知她对自己的心意。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从没有过的欣喜若狂,从没有过的想把她揽入怀里,心疼她,保护她。
可是,外祖母病了,母亲带他回河间府,住在外祖家半年,外祖母养好了身子,却让他和表姐木兰成亲。
那华原怎么办?
母亲同意婚事,外祖母说让他和表姐先拜堂,第一夜花烛夜的帕子是洁白的,外祖母问:难道木兰失贞?
一个失贞的名声外祖家不可能容下表姐,所以有了那么一次。
表姐叫焦木兰,是姨母的独生女儿,自小在外祖家长大。姨丈是孤儿,跟着外祖父求学读书,外祖父看中姨丈,把姨母嫁给他,谁知生下表姐后,姨丈和姨母出了意外,双双离世。
没有父族的表姐在外祖家长大,外祖母想让母亲以后照顾表姐,才让他们成亲。
母亲多少知道华原的存在,一是为了宽外祖母的心,二是杜绝自己的念想,答应了婚事。
婚书写好母亲带着他回京,表姐留下照顾外祖母,母亲说给父亲说了再派人来接表姐。
可是他刚回到家,华原捎信来,他偷着出去见了她,说了已经成亲之事,华原拿出刀,割了腕,说没有他,没法活着。
他抱着她,看到那深深的刀口往外冒着的鲜血,他说没有她自己也没法活。
母亲还没来得及给父亲说,他跪求母亲,他愿把他将来的所有家产给表姐,他只想和华原在一起。
他不吃不喝,他给母亲说,为何祖母在二哥没了还让尤家姐姐嫁进来,因为二哥心里只有尤家姐姐,如果他没了,把他和陈华原葬在一起。
母亲哭了,同意了,给外祖家去信说回来才知道父亲给他定了亲,所以让外祖家给表姐再找个亲事。
只接到外祖母去世的消息和大舅写的从此不要再回来的信。
母亲没给他说,而他那时觉得拥有了华原就是拥有了全世界,十六岁他的眼里,哪里会注意其他。
母亲给父亲说要在热孝里成亲,父亲不愿娶郡王府的庶女,母亲一力顶住。
却给他说你不要后悔。
他怎么说?
他说华原会是个好儿媳,会让母亲抱几个孙子。
确实,华原嫁进来规规矩矩,对爹娘孝敬,母亲再冷淡对她,她从没有抱怨。
她说为了你什么委屈都不觉得是委屈。
他更心疼华原,生了一女一子,母亲对孙子孙女也没笑脸,华原还是尽到媳妇责任,每天早晚请安,让女儿云容陪祖母念经。
就是有时女儿抱怨祖母,华原都会严厉训斥。
什么时候他变了哪?
他训斥妹妹从不叫华原嫂子,从不正眼看华原,妹妹说在她心里只有木兰是她嫂子。
他大吃一惊,妹妹讥笑他是个傻子,查查跟他去的小厮吧。
妹妹说母亲那年回来给她说了,妹妹说外祖母是接到母亲信后一个月就没了,说表姐给外祖母守完灵就离开了外祖家,说外祖家不认母亲,说母亲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却失去了娘家。
妹妹为何母亲开始吃斋念佛,为了你娶这个女人,让母亲被娘家所弃。
他以为表姐只是听从长辈和他成亲,有了母亲给的银两再嫁人也能过一生。
现在他知道了,为何表姐离开外祖家,表姐有了他的孩子,就那么一晚,表姐有了。
让她如何再嫁人?
他知道了,当年陪着华原买东西时看到的那个孕妇是表姐,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人。
没想到表姐来了京里,又走了,生下女儿,表姐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私的欢喜,以为他勉强娶了表姐,夫妻没感情也是害了表姐。
他长大了,知道做人不只是自己欢喜,做人有很多,最重要的他失去了。
妹妹说你不配当范家男人,是,他不配。
华原为了他收买他身边小厮得知他的消息,一心只是想嫁他,原本可以嫁更好的人家,为了他在范家委屈,他知道,那是因为心悦与他。
她是女子,可自己哪?
就像妹妹说的,把私情放在父母家人之上,放在品德之上,枉为范家男人。
所以从那时起,他不再是柔情蜜意的丈夫,不能把自己的错归在华原身上,但他不会在心无旁骛的当个好丈夫。
从那以后,他也没有子女出生,华原猜到什么,她更加小心翼翼,对他更加温柔体贴,十多年,做得让家里人都说一个好,除了母亲和妹妹。
现在他该如何?
那是他的女儿,顶着孤女的名声出嫁,可他能给她一个姓氏吗?
他能猜出来为何女儿叫乐木兰,他离开外祖家时忘记带走一本乐府诗集,妹妹说表姐走时只带走了那本诗集。
范康掩面而泣,这几日夜夜无眠,愧疚撕扯他,心如万刀划过,不见伤痕缺阵阵疼痛,有时却喘不过气来。
门口有匆忙脚步声,范康擦了眼泪。
“三哥。“
是妹妹范婉珍,她嫁到户部一员外郎家,生了三个子女。
范婉珍看到三哥,吃一惊。
“三哥?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范康勉强笑了下说道:“没事,昨晚看书晚了没睡好。”
范婉珍犹豫,不知该不该问。
“有什么事吗?”
“三哥,我问你你要老实告诉我,你和表姐当年同房没有?”
范婉珍看三哥愣住,半天没回话,明白了。
“三哥,我见了一个人,我觉得是表姐的女儿,年龄也对的上,我打听了,是冬天的生辰,三哥,是孟家养女,说是孤儿,三哥,表姐没了……”
范婉珍知道三哥和母亲一直再打听表姐的消息,今天偶然见了孟家养女,她觉得蹊跷,赶紧跑回娘家。
这会看三哥的模样,知道三哥已经知道了。
“三哥,该怎么办?那是表姐的女儿,是哥的女儿,娘找了表姐十几年,可是……”
可是什么,范婉珍没说,那就是父亲会如何?范家名声比任何事都重要,父亲对三哥会如何,还有大哥,如何在皇上身边做事?
1057 办丧事
兄妹俩一起沉默,都不知该怎么办,范康是没脸说话。
“三哥,既然你喜欢陈家女,为何要娶表姐?”
范婉珍还是忍不住责问三哥,多少年了,以前看着三哥和陈华原恩恩爱爱,她就想问这句话,看母亲那样,忍着不问,之后看着三哥忧郁难过,她又问不出,心里说活该。
可是现在知道表姐生了个女儿,侄女当孤女长大,明明有父亲有祖母家人,却孤零零长大。
她痛恨这种不负责的男人。
“外祖母身子不好,我怕说了……,我以为娶了表姐这辈子也就这样,没想到华原……,我不想负她……”
“所以你就负了表姐?表姐是你结发,我问过咱娘,那是你亲外甥女,怎么忍心……,陈华原是嫡妻,表姐哪?如今表姐的孩子算什么?是私生女吗?三哥,你怎么对侄女说?我范家几百年立世靠的是什么?”
范康两手捂耳,痛苦道:“别说了……”
听着三哥的痛哭声,范婉珍无语,范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父亲知道会气晕过去。
“三哥,你不能再冲动,这事得好好想想,怎么给娘说,娘说不知表姐下落,死不瞑目。还有侄女,她不能叫亲娘的名字,那是大……”
那是大不敬,可是怎么给侄女说,说你爹停妻再娶,抛弃你们母女,让你成为孤儿长大。
然后说不能认你回范家?
怎么张得了口?
范康趴在桌上,肩膀颤抖。
范婉珍心不忍,哥哥这些年知道自己当年莽撞,也没松快过,年纪轻轻,眉头紧锁。
她几次想痛斥,又说不出口。
“三哥,你好好想想,别冲动,我回去也好好想想,过几天再来。”
范康没动,范婉珍叹口气走了。
一夜无眠,范康独自坐了一夜,陈华原来了几次,他没开门,女儿在门外哀哀的哭,他没出声。
天快亮了,突然,急匆匆的敲门声。
“三老爷,老夫人不好了!”
范康猛地站起,一阵眩晕,扶着桌子站稳,疾步往外走,却差点摔倒。
院里乱哄哄,看见大哥大嫂往母亲院里跑过去。
几个下人慌乱在门口站着。
大哥急喊:“快去叫大夫!”
有人回话说已经派人去叫。
范康冲进去,见大哥去探母亲呼吸,大嫂摸着母亲的手。
大夫急匆匆赶来,摸了摸脉,拿出银针对着人中扎下去。
一会母亲吐口气,慢慢睁开眼。
“娘看见你姨母,说找到木兰了,她带木兰回家,你姨母说永远不要再见面。娘累了,娘要给你姨母赔罪,给你外祖母赔罪,不…不让陈……戴……”
费劲说完了这些,最后一句谁也不知道她说什么,站在范康身后赶来的陈华原一脸惨白。
她知道婆婆说的是什么,不让她戴孝,至死都不认她这个儿媳!
我偏偏要给你披麻戴孝,要用嫡妻的身份给你披麻戴孝!
范源带头跪下大哭,屋里一片哭声。
范太爷出远门不在家,范源范康上书丁忧,范家大门一片白色。
范婉珍一身孝衣一家人回来,她痛哭之后,看见三哥跪在那两眼红肿眼里充血,陈华原跪在三哥身后。
看着大哥,她无法质问三哥,为何一晚上母亲就没了,三哥到底说了什么。
三天后,范太爷赶回来,扑棺痛哭,丧仪开始,各府人来吊丧。
作为亲家,清河郡王也来了人,云容婚事因为范太爷不在家,还没开始说媒,虽然王家已经同意,但还不是姻亲,婚事只能一年后再提。
陈华原心急如焚,她才知道婆婆手上有丈夫和焦木兰的婚书,如果让范家其他人看见,凭范家的行事,她得降为妾。
收买婆婆院里的下人说没找到,大房夫人的人守着正院,不敢再翻。
沈夫人拿着婚书,她明白了婆婆为何这么多年来吃斋念佛,明白了临死前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明白了清河郡王妃为何要给云容做那个媒。
婚书上的日期可比陈华原的婚书日期早,可这个拿出来,范家就完了,自己丈夫儿子以后也得受连累。
可是,藏着它,自己心安吗?婆婆后半辈子心难安痛苦煎熬,她难道也要这样?丈夫知道了能原谅她?
沈夫人把婚书藏好,暂且不动,看看三房会如何。
范婉珍知道母亲临死前说的话,冲到三哥院里,把下人都打发走,指着陈华原说:“是你害死我娘,你没脸给我娘戴孝!不是你,我三哥怎么会做出停妻再娶的事?我娘怎么会日夜受煎熬?都是因为你不要脸的死缠着我哥!”
陈华原咬着嘴唇,哆嗦着站不稳。
“我先认识康哥,我和康哥情投意合,康哥说会娶我!”
“一对没廉耻!呸!”
范婉珍怒斥完走了,陈华原抚面痛哭,门外范云容惨白着脸。
怎么会这样?
我是范家嫡女,是娘的骄傲,爹娘怎么会是这样?
我和弟弟该如何?
范云容顾不上询问母亲,仓皇跑了。
范家丧事,外人也就叹息一声,听说范老夫人多年身子不好,走了也没啥奇怪,就是范源丁忧三年,该谁补他的缺?皇上会不会夺情?
众人关心的是这个。
倪思才这阵子寝食难安,他有种本能,从面相上能看出是否是一家人,从没错过。
今年见了范康,本能觉得乐娘子和他相象,他去过松山口,知道乐娘子身世,以为乐娘子是范康年少时在外惹得桃花债,因为范康嫡妻是郡王府陈家女。
可有次去孟府,发现范康站在孟府附近,倪思才偷着看,见范康站了好久,脸色悲哀。
所以倪思才肯定乐娘子是范家骨肉。
按道理应该让乐娘子知道亲人是谁,可是怎么说?你是私生女?带入自己想一下,还不如以为自己是孤儿哪。
所以几次想给高阳荣说,犹豫,没有张口。
现在知道范家老夫人去世,倪思才不知道要不要说。他觉得那是乐娘子祖母,该戴孝,可是让人家怎么戴孝?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又想那个范康不是东西,知道了是自己女儿,为何不认?不让女儿给祖母戴孝?
血肉骨亲那是天伦!
唉!人家亲生父亲都不管,我日夜难安是为何?
难怪高阳荣说好奇心害死猫,我没好奇,可是知道别人隐秘,也要害死我。
倪思才跑去高家,高阳荣和以前一样,又想:如果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私生女,他会如何?高家会如何?
这个世道,孤儿让人怜悯,私生女谁家会接纳当嫡妻?
还是不说了,回去想法忘了这事,别给别人添烦恼。
倪思才发誓,以后对任何事情不好奇,不做那被好奇心害死的猫!
又觉得冤枉,他没好奇乐娘子的身世,是眼睛看出来的。
摔!戴眼罩睡觉!
1058 去打听
范康已经木然,守灵三天不吃不喝,晕倒后爬起来又要去,被父亲责骂。
十天后,范老夫人娘家侄子庄正泰赶来奔丧,范太爷接待亲家侄子。
庄正泰上了香,痛哭一阵。
看着和大舅兄长得一样的内侄,范太爷陪着掉眼泪。
他对岳家很有感情,儿时在庄家求学,没有说亲事时,岳父母对他有如亲子。在庄家几年,和大舅兄相处愉快。
庄家风评是积善人家,方圆百里都有被庄家救助过的人家,对于有才学的学子,贫穷者庄家提供饮食,中举者给去京路费。
把嫡女许配给一个孤儿,不曾嫌弃。范家就是看中庄家风骨才给范太爷求娶了庄家女。
庄家子弟中举后回家开学堂,不曾留京继续科举或者任职,范太爷敬佩但也觉得可惜。
朝中也有受过庄家恩惠的官员,别说各地任职的一些官员,但庄家从不联系。
所以,范太爷亲自接待内侄,对庄正泰格外礼遇。
之后,范源带着大房一家给表哥行礼,庄正泰沉默点下头,等范康一家上前,庄正泰却侧过身。
范太爷愕然,不知何故。
庄正泰对范太爷说道:“姑丈,我赶着回去,抱歉。”
范太爷着急,有何重要事非得在这种情况下赶回去?他还没问大舅兄最近如何,内侄怎么急匆匆就走?
还有刚才的举动,还有这十几年来岳家不再和范家来往,问了老妻,说娘家有事,概不外出。
人家私事,范太爷也不追问,看老妻这些年郁郁寡欢,吃斋念佛,他以为岳家出了什么根本问题,而不能给外人知道。一个大家族,有些事也不会让姻亲知道,所以范太爷没再多管。
庄正泰不顾范太爷挽留,执意要走,出了大门,上了马车。
范太爷回屋质问儿子,范源不知怎么回事,范康沉默。
庄正泰出去后,在十里亭休息,看见有队马车过来,那马车停下,也有几个人过来坐着休息。
其中有对中年夫妻,那男子给妻子揉腿,妇人躲开说:“让人看见不好。”
男子拉过妇人腿道:“怕什么,我给妻子揉腿有什么见不得人?不让你来,你非得说来看看木兰,这么远的路,你这腿又不好,可不遭罪?”
妇人眉眼见笑道:“今天就能见到木兰了吧?我这腿能好多亏了木兰,当家的,你说咱来京就带些干菜,会不会让人家笑话?”
“不会,木兰不是那种人。”
“我没说木兰,我说的是高家孟家。”
庄正泰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他们说的木兰像表妹,表妹也是如此心善。
他故意给车夫说还得回京买些东西带回去,再买些路上吃的,怕刚买的不够。
然后上车进了城,在城门不远停下,看到那队车进来,他让车夫跟着。
不知怎么的,心跳,觉得一定要跟着看看,万一是表妹,不能因为疏忽而错过。
到了一个住宅门口,那男子下车敲了门,门房开了门后问了几句又关上。
一会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走出来,那妇人激动的上前拉住。
庄正泰呆住。表妹年轻时就这样,那笑容,一模一样。
他比表妹大五岁,对她就像亲妹妹,表妹不见了,他四处打听,也来过京里找,去过表妹小时候的一个奶娘家乡沧州,都没找见。
可是,如果是表妹的女儿,表妹不会给女儿起名叫木兰。
庄正泰在京里找了个客栈住下,打听了一下,知道前一阵孟家收养了个外地养女,许配给高家,而又有传闻说孟家养女其实是私生女,不过是传言,孟家并没对传言澄清。
他去了倪府,让跟随人去敲门,说找倪家公子倪思才,庄正泰是想去松山口打听来回得半个月,太耽误时间,倪家风评可靠,可以询问。他不认识高家,又是乐娘子是未来夫家,不可能去找高家子打听。
等倪思才出来,庄正泰说是他姑丈郎知府好友,河间府庄家人。
倪思才知道庄家,恭敬行礼,然后跟着他去了附近茶馆。
心里觉得莫名其妙,为何没找父亲,却来找他,不是他说是庄家人,看着一脸正气,不会跟他出去。
庄正泰怕倪思才误会,专门说了郎知府一些情况,倪思才对庄家感谢,说听姑丈提起过,庄家对姑丈多有照顾,有次姑丈生病是世伯背着去医馆。
客气完,庄正泰开门见山说道:“世侄,伯父来找你,是想了解一些情况,我听说去年你和高家次子一起去的松山口,带你们去的孟先生认的养女也是松山口过来的,之后和高家定亲。我想问问孟家养女的事。”
倪思才使劲盯着庄正泰看,和乐娘子不像,不是父亲,也不像亲舅,一下想到范家有丧事,庄家人来京奔丧正常,没准见过乐娘子看出什么。
庄正泰看倪思才盯着他看,眼神转来转去,忙说道:“不瞒世侄,我有个表妹,十几年前失踪,我家人找了十几年,我来京准备离开时偶然见了孟家养女,觉得和我表妹有些像,得知世侄去过松山口,所以冒昧前来问下情况。”
倪思才恍然大悟,张大嘴。
明白了,庄家是范康的舅家,那个范康勾引外祖家表妹又抛弃,表妹大着肚子离开家,在外生了乐娘子被大师救了。
一见倪思才如此神情,庄正泰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倪思才从庄正泰眼里看出紧张、期盼,有骨肉之情的激动。
他说了乐娘子的来历,在松山口由大师抚养长大。
庄正泰眼里流出眼泪,握紧拳头,低头,头低着拳头,无声哭泣。
倪思才看到他这样,跟着眼泪流出来,这才是血脉亲情,骨肉相连。
半天,庄正泰抬起头,他擦擦眼泪,说:“多谢世侄相告,是否知道乐木兰名字是谁起的?大师俗家姓乐?”
倪思才如实回答:“乐娘子一出生母亲没了,我听刘叔说名字是大师起的,至于大师俗家姓什么,小侄不知。”
庄正泰想问乐娘子母亲有没有留下什么,又想问他估计也不知道。
想到表妹有没有留下东西,突然,庄正泰想起表妹带走的乐府诗集,难道表妹临死说了自己名字,大师以为表妹是说孩子叫木兰,又因为诗集,给孩子起名乐木兰。
焦木兰,叫木兰。
肯定是这样,不然孩子不会和母亲一个名字。
庄正泰恳请倪思才不要对别人说来找他的事,有人问就是是郎知府捎话给他。
倪思才连忙保证,送走了庄正泰,他快快跑回家,关上门。
我这个猫要被吓死了,如果乐娘子是范家和庄家的骨肉,这事可是秘闻,闹出来范家不保。
庄家人能不能咽下这口气?
看世伯临走一脸的悲痛和愤怒,他会不会找上范家?
哎呀!要不要告诉高阳荣?
哎呀!答应了世伯谁都不能说!
哎呀!我要死了!被好奇心害死的猫!
1059 不想见
庄正泰回到客栈,他觉得孟家养女是表妹所生,甚至能确定。
他得去见她,他得告诉她不是孤儿,她有家人,有外祖家,有表舅,有庄家。
至于范家,必须给没了得表妹一个说法,给外甥女一个出生,然后他带表妹回家,不能让表妹葬在外地当孤魂野鬼。
庄正泰赶回河间府,他得给父亲说,说表妹找到了,他得回去拿表妹的婚书,然后让外甥女看婚书,告诉她你不是孤儿,也不是私生,范家不要你们母女,庄家堂堂正正把你们母女接回来。
乐木兰在孟府招待刘婶,看着刘婶带来的这么多书籍,感激。
刘婶看乐木兰气色好,满脸是笑。
“你刘叔怕我路上辛苦,不让我来,我说那哪行,再辛苦我也得来看看木兰,不然不放心。大师说这些书籍给你当陪嫁,还有乡亲们凑的添妆,都带来了,乡亲们说以后有了孩子有空带回去让大家见见。”
“多谢大家,我会回去。”
谁也不说破,木兰亲娘坟在松山口,她会回去的。
“还有给高家大姑捎的东西,高大姑说了,我来京住她家,你刘叔说住客栈,还有好些人哪,我说你们住客栈,我住高家,正好帮木兰看看高家如何,就住一晚。”
刘婶也以为高家是普通人家,高大姑和松山口街坊一样,大嗓门,手脚利索,一看就是干惯家事的人,纳鞋底又快又结实,没一点富贵人家姑太太做派,见了乡亲和善打招呼,对木兰亲热。
刘婶觉得木兰嫁这样的婆家最好,要是高家太太和高大姑一样那就更好了。
所以才想去高家看看,一时看不出什么,住一晚最好,反正高家大姑邀请过她,她就当木兰在松山口的娘家人,也让高家知道,木兰可不是孤零零一个孤女,松山口有众多乡亲是她娘家人。
乐木兰派人送刘叔夫妻去了高家,高翠一见惊喜,让父亲接待刘叔,带着刘婶去见弟妹。
刘婶对京里陌生,见高家住宅没孟府大,家里摆设也简单,是个普通人家。
见了高太太,意外,还以为和高大姑差不多的人。
江氏热情,说话柔和,又让高天意和石头给刘婶行礼。
刘婶拿出见面礼递上,俩人接过道谢。
高翠让天意带着石头出去玩,问起刘婶那里的人,无非是乐木兰左右邻居,高翠去了那几天熟悉的人家。
刘婶为了给木兰做脸,说这次来是给她送陪嫁,十几大箱书籍,还有街坊凑的添妆。
江氏知道书籍的贵重,能这么远送过来不会是普通书本,以前战乱时期,有些大儒躲避离家,金银可以不带,书籍是几十个马车拉上。老爷说那些书籍可比田地和金银值钱。
“辛苦刘家婶子,在京里多呆几天,就住这里,让阳荣带刘家叔父在京里转转。“
刘婶也不推辞,就着高太太的话留下来,没说几句话,能感觉高太太是个慈眉善目的人。
木兰有福,婆婆好比丈夫好更能过好日子。
高阳荣从外面回来,见到陪着祖父坐立不安的刘叔惊喜。给祖父介绍在松山口刘叔一直照顾他,给他做早饭,每天烧炕。
刘叔拘谨站起来道:“没有没有,都是高公子照顾我,给我们做饭吃,我来前,卫所的人还说问问高公子何时再去,馋高公子做的饭了。”
高阳荣呵呵笑,对祖父说道:“我没瞎说吧,我做的饭可好吃了,就是大姑不让我做,等哪天给祖父做一桌。”
高成继对刘叔道谢。
刘叔不等老妻,告辞出去,高家太爷太沉默了,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阳荣送刘叔出去,才知刘婶还在二院,刘叔道:“你给你婶子说,我先回去,她知道客栈名字,到时麻烦高公子送她回去,别里嗦打扰你家。”
送了刘叔回去,回来时看见倪思才,谁知他快快躲开。
高阳荣纳闷,叫住他。
倪思才装着才看到,道:“是你呀,我正要赶回家,家里有事。”
最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高阳荣,见了他心虚。
“哦,我给你说一声,刘叔刘婶来了,住在客栈,明天我们请刘叔吃饭,去春风楼,让刘叔尝尝京里的菜,刘婶在我家哪,明天午饭春风楼等你。”
人家有事,高阳荣也不耽误,简单说了安排,倪思才答应了快快走了。
回去后又去二院见了刘婶。
刘婶见高阳荣跟变了个人似的,在松山口穿着布棉袄,脸粗糙的和乡下人一样。
如今穿着秀才长袍,束着发冠,脸色发亮。
刘婶欢喜道:“刚听你大姑说了,恭喜高公子考中秀才,以后中举中状元,木兰当诰命夫人,再生个小状元。”
高阳荣笑眯眯拱手道谢,说刚遇见倪思才,约了明天请刘叔刘婶吃饭。
刘婶在高家住下,江氏在巧云院子收拾西厢房让大姑姐陪她,晚上俩人聊的热乎。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下人来回禀大姑奶奶送东西回来。
江氏以为是女儿派人送来,准备打赏女儿院里的管事妈妈,或者是代秋香兰,谁知进来的是蒋嬷嬷。
蒋嬷嬷恭敬行礼回话:“奴婢奉大长公主之命,给高太太送葡萄一筐。”
江氏一听就知是外孙女的心思,她给了赏钱,问了问女儿情况,高翠收拾出才做的点心,还有炸好的丸子,说金豆她娘爱吃,让蒋嬷嬷带回去。
刘婶在一边目瞪口呆,大长公主在乡下人心目里,那是高高在上,怎么高家跟当平常人似的。
高翠见刘婶那样,心里发笑,说道:“阳荣他大姐嫁到公主府,大长公主是她婆婆,生了一儿一女,如今又怀上了。害口,就喜欢我做的饭菜,我过阵子去公主府给侄女送吃的。”
高翠心里得意,啥时给不知道的人说啥时得意,侄女说什么要低调,可她巴不得城门高调喊一回。
刘婶立马腰坐直,手不知该往哪放,哎呀!我有没有丢丑?
高翠收获刘婶恭敬态度,满足,亲热招呼她出去逛逛,然后直接去春风楼。
江氏看到大姑姐背影雄赳赳气昂昂的,笑。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婶见刘叔毕恭毕敬态度,想着他也知道高家情况。
谁知刘叔话里带着兴奋问:“你知道倪公子他爹是谁吗?”
刘婶吓一跳,难道又是哪家皇亲国戚?
“倪公子他爹是御史,就是专门给皇上报告做坏事的大官,我看戏里,那个大骂贪官的就是御史!”
倪思才:……
你这一说,我咋觉得我爹是打小报告的小……
刘婶又给刘叔介绍:“你知道高公子他大姐的婆婆是谁吗?大长公主!”
高阳荣和倪思才互相看看,又看向盯着他俩一脸吃惊又兴奋的刘叔刘婶。
高阳荣:这顿饭没法吃了。
1060 见来人
刘叔刘婶在京里呆了几天走了,孟家给大师准备了好些礼,有些是药材,马车装的满满的回去。
倪思才也送了些礼,说那个告人状的父亲给的,感谢刘叔当初的照顾。
把高阳荣笑得抽抽,知道倪思才用刘叔说过的话玩笑。
这会十月,天开始冷。
倪思才十月初八成亲,高阳荣代表高家参加喜宴,看倪思才那满面红光模样,心里遐想自己和乐娘子的婚礼。
父亲说他年纪小,过完年再和孟家定婚期。
高阳荣不敢说他年纪不小了,同窗这个年纪成亲的不少。
公主府,嫡长孙女吴琼的婚期也在十月,是十月初十,而杨书桃有喜,幸好月份不大,可以出面送女儿出嫁。
平武大长公主让两个女儿每天回来帮忙,婚礼那天侄媳庆王世子夫人协助姑母招待来宾,谁让公主府两个少奶奶都有孕在身。
平武不是苛待儿媳的婆婆,更何况多子多孙,她没必要要为了婆婆的威风把自己儿孙折腾没了。
有的人家老夫人不管那些,过年过节让怀孕儿媳忙乎,儿媳累的落了胎,又埋怨儿媳无能,连孩子都保不住,不过这样的婆婆少数。
平武最看不上这样糊涂人,她要是知道了,找机会好好训斥一顿。
这就是为何京里人以前说她跋扈的原因,不是她的事,看不惯也会出声。
高兆给大房侄女早就准备好的添妆,价值不菲,她虽然财迷,但对身在之物没那么小气,又不是她自己赚的,如今金银对她没吸引力了,嫁到金窝里见得多,也不缺。
不像小时候成天做梦都想改善家里经济情况。
如今娘家也不穷了,弟弟妹妹全部有了另一半,最小的天意啥也不懂,但知道花贵宝是他媳妇。
风调雨顺,日子美好。
吴琼出嫁,孟太太带着大儿媳和乐木兰来公主府参加喜宴,庆王世子夫人专门安排和江氏一桌。
来的客人没有不知道乐木兰是高家未来儿媳,没见过的偷着观察江氏神色。
江氏一如既往的温和态度,对自己儿媳更加和善,紧着照顾乐木兰。她这一辈子的专长就是照顾人,外人见如此,暗自说乐娘子好福气。
都是过来人,谁不知道嫁了人婆婆如何比丈夫如何还重要,那个高家太太,见了几次,看得出不是做那表面功夫的人,人家就是慈眉善目菩萨人,难怪鲁国公不计较高家门第把最小嫡女硬塞给高家,图的就是高太太人品,不然高家子一个小儿能看出将来如何。
为何众人觉得是鲁国公硬塞给高家,这些年看出来了,那个花贵宝就跟童养媳似的在高家长大,谁见过哪个勋贵人家闺女这样?
乐木兰人间冷暖见得多,能体会出阳荣母亲的真心实意,高母和高大姑让她温暖,她生长在平民街坊里,高家这种朴实更让她接受。
养母对她也好,但文人家里,做事含蓄,真心里带着客气,和高家实实在在的待人不一样,不是一个阶层性子不同,这个乐木兰知道,只不过她更愿意婆家是高家这样的,让她舒适。
乐木兰来到京里最初是有不安,到现在甚至盼着成亲,应该说盼着开始新的生活。
不再去想她到底是谁,父母是谁,女子出嫁,以后是高家媳妇,和夫婿共同生活,生儿育女,她想办个女子学堂,不用婆家出费用,专教女娃认字和算数,挑些有天赋的女娃学习医术。
静闲大师怎么教的她,她也会教别人,让自己所学变成更多的人所学。
乐木兰见多了被娘家卖夫家所弃的女娃和妇人,如果她们有一技之长,生存下去的机会多一些。
高阳荣说过,她愿做什么都会支持她,也就是这句才让她动心,如果早晚要嫁人,嫁个这样的人最好,比家财万贯却让你呆在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好。
如今婆家人的和善,让乐木兰温暖,傅妈妈为何天天期盼她嫁个好人家,说女子嫁个好人家才是美满。
傅妈妈的夫家是恶人,欺负她不会说话,干重活都是小事,吃不饱还挨打,生的孩子没养活,怨她,丈夫婆婆一起打,打的她没气了,棺材都不用,草席一卷草草埋了。
醒过来的傅妈妈自己爬出来,幸好恶婆婆不想挖深坑,填土也是凑合,才让有草席透气的傅妈妈醒了爬出来,被路过的静闲大师救了,带回松山口,养了两年后,把抱回来的乐木兰交给她照顾。
原本想让傅妈妈收养乐木兰,可傅妈妈说把木兰当主子,她伺候一辈子。
她是想自己不详,生的孩子没了,不能再认养女儿,连累了孩子。
在松山口的日子让傅妈妈从没有过的轻松,来到京里更是,孟家下人对她客客气气,从不让她干活,她每天只伺候乐娘子。
如今也盼着跟着乐娘子出嫁到高家,以后伺候小主子。
参加完公主府的喜宴后,乐木兰开始整理大师给她的书籍。
打开看,箱子内侧有几个小暗格,拉开,里面是药丸,拿起闻了闻,是防虫药。
乐木兰知道这种木箱是专门存放书籍的,长途运输也不会怕虫咬坏纸张。
木箱是乌樟木所制,木质细而密、纹理形成天然的花纹,如花精美。质地坚韧且轻柔,古朴的色调,乌里泛金,粗看不显眼,但会看的一看就是不凡之物。
乐木兰不知大师哪里寻来的木材能做这些给她,离开松山口时,大师说给她嫁妆,乐木兰说不用,她以为会给她一些银两,谁知给了她比银两更宝贵的书籍。
还有这些抬出去能让富贵人家都惊叹的乌樟木箱。
难怪养母见了这木箱都惊愕了下,特别吩咐下人不要去动那些木箱。
一天早上给孟家祖母请了安后,在整理书籍,下人说有个妇人要见她。
乐木兰换了衣服走出去,进了会客厅,见一中年妇人,看到她神色就变了。
她上前行礼,没等说话,那妇人张口说道:“乐娘子,我想和你出去说话,我夫家姓庄,河间府庄家,你可以派人跟着,我们就去茗茶香。”
茗茶香是京里最大的茶馆,能去那的都是文人墨客,会在那谈诗论词,欣赏书画。
乐娘子见那妇人眼里有泪,眼神急切,她点点头,心里发突,隐约觉得和她身世有关。
大师说她和母亲像,难道这妇人认得她母亲?
乐木兰给下人说了一声,说陪客人去茗茶香,也没带下人,跟着那妇人出去。
河间府庄家她听说过,对庄家敬佩,再一个,她懂医药,单独出门也不怕。不轨之徒,也不会直接去孟府找她。
1061 说缘由
来到茗茶香,上了二楼,进了间雅间,乐木兰见里面坐着一人,先是警觉,再一看,一中年男子,四方脸,一脸正气,看见人进来,站起身。
那妇人介绍道:“这是我丈夫,庄家书院的山长。”
乐木兰行礼问好,妇人招呼她坐下。
庄正泰回家后给父亲说了情况,父子俩流泪,庄正泰说这次必须带表妹尸骨回家,给表妹正名,给外甥女一个出身,说大姑母和姑丈的子孙不能是私生。
父亲说多少要给范家留脸面,不用撕破脸,不看是你姑丈家,也得看几百年的范家脸面,不是怕,是一个家族立起来不容易,倒塌太容易了。
庄正泰明白父亲的意思,庄家用了几代人的积累,如今也没说挤进朝廷为官,那是因为庄家祖训,没有天赋异常的庄家子弟,不会让子孙从政,因为庄家人心善柔软,走出去适应不了那种官场争斗,连累家族,不如踏踏实实当个乡绅,培养学子,积福积善,积累庄家风范。
拿了婚书,找了以前表妹的手稿,带上太太一起赶往京城。
到了就让太太去孟家约孟家养女出来,庄正泰还说要是她不出门,给她看表妹手稿。
见他们进来,庄正泰站起,看到乐娘子,第二次见,依然忍不住双目晶莹。
都坐下,庄正泰说道:“我有个表妹,姓焦名木兰。”
乐木兰怔住。
“表妹刚成亲,她外祖母去世,也就是我祖母,等忙完丧事,表妹离开家,只带了本乐府诗集。”
庄正泰把一本手稿放桌上,推过去,“这是我表妹平时写的手稿。”
乐木兰打开,手颤抖。
娟秀的字体,和诗集上的字体是一样,上面写了一首唐诗。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小娘子的欢声笑语,母亲当年也有那样的美好!
乐木兰想过自己出身,一个妇人独自在外,又要生产,正常人家很难有这种情况。
遇人不淑遭人欺骗的风月女子?还是被大妇赶出去的外室?
她希望是寻找赶考丈夫的妻子。
谁也不想自己有个难堪的出身。
等见了大师给她的诗集,她知道母亲是新婚,这个婚姻或许是个悲剧。
她替母亲难过。
这会知道了,母亲是庄家人。
乐木兰抬起头,道:“我是十二月生辰。”
庄太太搂着她哭泣,“外甥女,我是舅母,你娘临走给我说话,说她出去走走,不用找她,我以为她伤心外祖母过世,就在附近走走,谁知……,舅母后悔一辈子,没能看住她,外甥女,你舅公年年在你娘生辰哭,你表舅找了你娘十几年,想不到……,我可怜的外甥女。”
母女俩一个名字,没法叫她木兰。
庄正泰抽鼻子,老泪纵横。
乐木兰眼泪缓缓流下。
“我父亲是谁?”
庄太太放开搂着的胳膊,看了眼丈夫,恨恨说道:“是京里范家范老三范康。”
乐木兰愣住,难怪那次在庆王府有个妇人看到她神色有异,她留心,知道那妇人是清河郡王府陈家女,夫婿是范家。
她留意打听了下,陈家女是嫡妻,她夫婿三十出头的年纪,说他们夫妻恩爱,范家是什么家族,她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乱事。
对了,前阵范家有丧事,范老夫人的娘家就是河间府庄家,这么说范康和母亲是表兄妹?
范康停妻再娶?不不,表舅说母亲成亲,那范康做了什么?为何陈家女是嫡妻?
“范家有嫡妻,我娘是什么?”
庄正泰看着对面的乐木兰,她声音有着颤抖,眼里一丝愤怒,转而又平静,深不见底,泪涌出。
庄太太哭出来,咬着嘴唇。
庄正泰强压着颤抖的手,庄太太看到,急忙拉着他的手,使劲揉搓。
乐木兰伸手拿开舅母的手,拿出随身带的银针,在几个穴位上扎了下去。
不一会,庄正泰手平稳了。
“你表舅不能激动生气,一激动手就哆嗦。”
乐木兰拔下银针,说:“一年后会好。”
那话就是如果她治,一年后会好,庄太太惊喜,丈夫得这病好多年,犯起病来字都没法写,在庄家,没法写字就像废人,丈夫因此精神不济。
庄正泰深呼吸,说:“这个不急,我说说以前之事。”
庄太太给他递了水,拿出一个药丸,他吃了药,喘口气。
“那年我祖母生病,嫁到范家的二姑母带表弟范康回来,你外祖母是我大姑母。大姑母和姑丈在你娘五岁时意外去世,所以你娘在庄家长大,你外祖父没有家人,一直在庄家读书,中了秀才。”
乐木兰缓缓点头,这就是为何母亲在庄家长大的原因,而庄家和母亲感情深厚,外祖父焦家却没动静,焦家没人了。
“二姑母他们年前回来,过了年,祖母慢慢好转,问了姑母,让你娘和范康成亲,你娘比范康大一岁。祖母说要看着他们拜堂。虽然我们知道这样太仓促,姑母说没准冲喜能让祖母好起来。确实,祖母很高兴,精神也好。三月份成亲,姑母带着范康回京,表妹留下伺候外祖母,姑母说半年之内来接表妹。一个月后,姑母送了银两回来,还有婚书,说回去后姑丈已经给范康定了亲事,是清河郡王府的闺秀。姑母信中说对不住表妹,另外给表妹找个人家。信是给我爹娘的,我生气,要去京里问,表妹已经拜过堂,不是口头婚约,而祖母不知怎么知道了,一气之下没了。丧事过后才给姑母去信,并让姑母不要回来。那时家里乱糟糟,你娘留了封信说不用找她就走了。我以为去了京里,去京里打听,范康和陈家女新婚,我恨不得去范家,你舅公说找到你娘再说。这一找就是十几年。”
“为何我娘去了沧州?”
“你娘以前有个嬷嬷是沧州人,之后一家人回了沧州,我去过沧州,嬷嬷早就不在世。”
庄太太说道:“别怨你表舅没去找范家给你娘讨回公道,开始是想找到你娘再说,你表舅这手就是找你娘在外面摔了受了伤,当时没治好,年纪大了开始发病。年年去找,给一些线人银子帮着打听,不好大张旗鼓,女子名声重要,后来以为……”
乐木兰明白,后来以为凶多吉,以为母亲不在人世。
“等冷静下来,知道范康再娶是姑母做的主,如果范家知道你娘的事,只有和郡王府退亲,而范家姑丈根本不知,他是庄家的学子,有时和你舅公来信,没提过你娘的事。那就是范康和陈家女有私情,姑母没办法才退了你娘这边。那以后庄家没再和姑母联系。你舅公说错的是咱庄家女,是庄家的外孙范康。找到你娘,我们庄家认,再给你娘找个好人家,谁知一直没找到。二姑母后半辈子不好过,这么没了,你舅公让你表舅给姑母上柱香,以后和范家老死不相往来。谁知你表舅来京,发现你,觉得和你娘像,打听了下,如果是你娘所生,年龄也对的上,又急忙赶回河间府,拿了婚书和手稿,你舅公还在家里盼着,希望你娘能留下骨血,说接你回家,你舅公身体不好,走不动路,不然要亲自来京见你。”庄太太怕乐木兰误会庄家,把缘由说清楚。
乐木兰理解,庄家人原本就是敦厚人,母亲没找到,范康母亲又是庄家人,找上门去,庄家人找庄家姑太太要说法?
就算给母亲做主也得人在。
看着神情疲惫的表舅,两次来回,上了年纪的人赶路,是对母亲的骨肉之情,乐木兰握着一直拉着她手的表舅母,内心酸疼。
为母亲,为庄家人多年的不放弃寻找,为表舅表舅母这么大年纪来回奔波。
乐木兰站起来,走到屋子中间,跪下磕头,郑重的叫了表舅表舅母。
庄太太拉起她,拥她入怀,哽咽。
1062 和离书
乐木兰扶着舅母坐下,庄正泰又拿出婚书。
“当年二姑母把婚书派人送回来,还有一笔银子,银子我们没收。因为没找到你娘,婚书还在,只是婚书没去衙门备案,当时打算在京里备案所以让姑母带回。”
乐木兰打开婚书,见上写:天地氤氲,咸恒庆会,金玉满堂,长命富贵。有范康和母亲的名字,日期是自己出生那年三月。
字体力透纸背、遒劲有力。
“范康写得一手好字,颇得姑丈喜爱,听说现在,他的字更加苍劲峻逸,表舅见过,自愧不如。”
看得出,十六七岁写的字很多人都不如。
“外甥女,既然证实了,表舅要去把你娘的坟迁回去,葬在你外祖父外祖母旁,不过在这之前,表舅要去范家,要给你娘讨个公道!你娘不能这么没名没分!你也要堂堂正正!”
庄正泰说完使劲一锤桌子,茶壶晃动几下。
乐木兰道:“我娘不会回范家,不然也不会……,我不会……我不会姓范,我跟我娘……跟我娘……”
母亲在沧州破庙里生下她,如果那时去找范家,范家不会拒之门外。
乐木兰泪如雨下,手稿里的少女欢笑,乐府诗集里新婚的期盼和坚守,可是范康做了什么,让母亲怀着她走了。
或许母亲去了京里,见到范康和新妇的恩爱,伤心离去。
一个被姨母、丈夫所弃的女子,怀着怎么样的无望离开。
能想到母亲为何没有回庄家,庄家知道她有了身子,会去找范家,让姨母如何?让丈夫怨恨她?
母亲是庄家人,具有庄家人的良善,不想让姨母为难。
可是,母亲的良善要了她的命!至死都没说出范家!
只是想女儿记住她叫焦木兰。
乐木兰悲痛,心疼的要炸开,她揪着衣领,无声痛哭。
庄太太嫁进庄家,和夫家表妹相处和睦,怎么不了解表妹所想,听了木兰的话,看她那模样,跟着泪不止。
庄正泰擦了眼泪说道:“我和你舅公说了,听你的,你说不回就不回!但,我得堂堂正正接你娘和你回庄家!这事交给表舅,你在孟家住着,等表舅办好,我们去松山口接你娘,接你娘回家!”
说到这声音颤抖,手又开始抖,乐木兰赶紧按一个穴位,好一会才平稳。
“表舅,我跟你一起,你不能激动,不然手控制不住,还有,我想听范……,听他怎么说,听他怎么对我娘说!”
我娘良善,为你失了性命,我得用母亲用命生下的我现在你面前!
三人出了茶楼,先去了成衣店,乐木兰摘下头上首饰,买了一身素衣换上。
出来和舅母扶着表舅坐上庄家马车直奔范府。
范府守孝,人都在府里,范太爷听下人说庄家人又来了,诧异,隐约感觉不好。
去了会客厅,看见三人站着,除了内侄,还有个妇人和一年轻女子,他猜是内侄媳妇和两人闺女。
他们来给老妻上香?脸色不对。
范太爷招呼他们坐,庄正泰摇摇头道:“姑丈,我想见范康。”
表弟都不叫了,范太爷觉得不对劲,急忙派人去叫儿子过来。
几人都不坐,范太爷不知要说什么。
范康一身孝衣,一进门看见他们,愣住。
然后跪下。
范太爷不知怎么回事,就看庄正泰怒视,他再看那年轻女子,疑惑,和儿子一样,眉心同样的痣。
一下想起十几年前老妻带着儿子回娘家,他以为儿子少年冲动,惹了情事。
难怪庄家十几年不和范家联系。
范太爷指着儿子,“你……你这孽障!”
一脚跺上去。
庄正泰拉住气怒的范太爷,道:“姑丈,你先看看这个!”
范太爷接过,一看,再看看儿子,当时就一仰,昏了。
庄正泰站他身边,急忙扶住,范康也冲上来扶着。
乐木兰拿出银针,给范太爷扎下去,一会,范太爷醒了,指着跪着的范康:“孽子……,孽子……,我范家毁在你手里!”
他哆嗦的起来,对着庄正泰要跪下去,庄正泰哪里能让他跪,死死拉住。
“我范家对不住庄家,婚书范家认,重新记家谱,焦家女是我范家嫡妻!我范家做不出停妻再娶之事!是我范家错!范家开三门迎娶焦家女!”
范康咚咚磕头,“父亲,是我做错,我愿出族,范家大门……”
范家的大门哪能因为他的错全开,范家几百年来只有接圣旨迎皇上才三门全开,明媒正娶嫡妻进门也是开中门。
乐木兰道:“不必!我母亲在我出生之时已过世!”
范太爷看向她,庄太太愤愤道:“你知道她叫什么?乐木兰!她娘叫焦木兰,是谁造成她不孝和母亲一个名?姑母去世,是谁造成她不知亲祖母去世还能穿戴如常?”
范太爷听到乐木兰名字,想起才去松山寺见了静闲大师,大师说他有一不是弟子的弟子,去了京城,如今是孟家养女,这个乐娘子学识过人,只可惜是女子。
范太爷听能让静闲大师说过人的人,好奇,问了知道是捡来的,他还唏嘘,可怜那妇人。
原来是他范家亲骨肉。
范太爷气喘吁吁,已经站不起来打儿子,只是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范康磕的额头流血,“父亲,儿子不孝,做出辱没家族之事,儿子出族。”
范太爷怒道:“你出族范家就没事了?你的错就是范家的错!我范家几百年来恪守礼仪风范,我范家的……,没有有错不认的事!”
几百年来的标榜和风骨,就这么没了!
转头对庄正泰说道:“亲家侄子,我说到做到!焦家女就是不在了,我范家迎牌位进门!”
庄正泰对着他跪下来,庄太太和乐木兰跟着跪下。
“姑丈,我最后一次叫姑丈,表妹没了,她如果想回范家,十六年前就会回来,我想姑丈知道是为何。现如今,我也不会违背表妹意愿送她进范家门!但我不能让表妹没名没分生下外甥女!我请姑丈给表妹一份和离书,允许我庄家带表妹和外甥女归家!姑丈对焦姑丈也曾敬佩,就请姑丈让外甥女继承焦家血脉。”
范太爷闭眼,眼泪留下来,庄家人心慈,如果不是为了乐木兰身份,或许就像以前,只是断绝来往,而不会让范家难堪。
如果这次,庄家先拿着婚书去顺天府状告范家停妻再娶,谁不认识范家老三的字体?
我范家几百年的声誉呀!
范太爷睁开眼睛,叫了下人进来,去把长子叫来。
范源早就听下人说会客厅那动静不对,一直赶过去在远门口守着。
进来见三弟那副模样吃惊,又见表哥在,更吃惊。
范太爷把婚书递过去道:“你去趟顺天府,把婚书备案,再出具和离书,焦家木兰生女……”
乐木兰道:“焦冉生。”
“焦家木兰生女焦冉生大归庄家,再把这个孽子和郡王府婚书取消。”
范源惊愕,看了眼婚书,再看跪着的三弟,气而一脚跺上去。
力气之大范康整个趴下。
范太爷摆手道:“先办事,替我给你表哥磕头赔罪。”
范源一脸的羞愧,对着庄正泰跪下咚咚磕头。
庄正泰没有动,范家是要给庄家赔罪,就是晚了十几年。
乐木兰,不,以后是焦冉生,她给范太爷跪下磕了头,道:“焦冉生跪别太爷,我想去老夫人灵位磕头上香。”
不管如何,范老夫人是她亲祖母,磕头上香,守孝是必须。
范源叫来沈夫人,让她带着庄太太和焦冉生去了母亲灵位。
范源对庄正泰说道:“表哥,是我范家对不住焦家母女,我会给冉生母亲该得的,到时派人送去河间府。”
庄正泰摇头道:“不必,表妹不会要,我也不想让冉生为难。我庄家的人自会照顾好,以后再无登门之事。”
等庄太太二人过来,庄正泰规正给范太爷行礼,三人告辞。
范源恨恨看一眼三弟,跟着出去。
范太爷站起,叫来下人,把儿子打个半死,拖出去。
他能想到,要不了明天,今天京里就会传开。
我范家完了!
1063 可观者
陈华原那天见到庄家来人心里直突突,幸好庄家表哥啥也没说走了。
就这吓得她半死。
这么多年,她以为焦木兰嫁了人,之前的事不会再提。可那次见到乐木兰,觉得不对,打听了下,怕是焦木兰有了孩子离开庄家,没想到难产没了。
她提前造谣是想让人们认为乐木兰是孟家私生,反正大家心里有数,谁也不会为这去辩个一清二白。
无论什么事,管你真相如何,人云亦云,众人认为什么就是什么。
谁知自己走错一步棋,不知怎么让娘家嫡母发现,差点把女儿云容搭进去。
婆婆没了,临死前也没说出真相,婆婆比她还在意相公的名声,就是小姑子顶多来指责她,也不敢说出去。
这阵子,相公没回屋,她没法和相公说话,心里烦躁,也没留意女儿的状态,就是看到,也以为是伤心祖母去世。
今天问下人三老爷在哪,说太爷叫去,庄家来人。
陈华原一惊,坐立不安,又不敢去前院,在自己院门口走来走去。
等下人抬着奄奄一息的老爷回来,陈华原尖叫一声,跟着一路进屋。
“老爷!老爷!快去叫大夫!”
下人放下担架,回道:“太爷吩咐不准叫大夫。”
陈华原慌乱,她身边的嬷嬷叫来几个婆子把老爷抬进里屋,放到炕上。
“三太太,老奴让人去烧热水,三太太把老爷衣服退了,再找些药来。”
陈华原急忙去拿剪刀,把老爷衣服剪了,看见背后一片黑紫,手哆嗦着。
范太爷在书房瘫坐着,恨不得这会死去。
就是去死也无脸见列祖列宗!
直到有人进来,才抬起眼。
范源回来,脸色凄惨,跪下。
“爹。”
范太爷捂着脸呜呜哭,范源低头落泪。
“我范家宗族一百多年来没出妻之事,没犯法男,如今在我这里……,我没脸见祖宗!子源,明天召集范家子孙,把大堂的匾摘了。“
范源惊愕,抬头,顾不得抹泪,急道:“爹……”
范太爷两眼充血:“还有脸挂在那吗?立德立本!做了这无德之事,如何面对祖宗留下的这四个字?”
范源伏地大哭。
“你娘……,人已经没了,再说也没用。我知道她,老二没了,你娘一直没缓过来,对老三护着,我不想你娘难过,也就管少了点,当初娶陈家女,我说不妥,你娘哀求我,给她留一个儿子。我知道,你和老二跟着祖母长大,你娘心里……,谁知这个儿子不仅害了你娘,更毁了我范家。我恨不得……恨不得……”
再恨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
范太爷想起被庄家带走的孙女,更是心里一阵痛。他捶胸,哭都哭不出来。
范源爬起来给父亲抚背,又端了茶喂父亲喝一口。
“你坐下,我以前给你说过,你焦姨丈虽然身子不好,但是,如果说爹最佩服谁,就是你焦姨丈。就像文里写的: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只可惜身子弱,你外祖父依然把嫡长女嫁给他,惜才呀。或许是天妒英才,你焦姨丈和你姨母外出寻医,遇难夫妻俩没了,我以为你焦家表妹庄家会留着,没想到你外祖母还是偏着你娘,留给了咱范家。你侄女,静闲大师说她学识过人,性子坚韧,如果她娘嫁进范家,再生几个,哪怕有一个男娃像你焦姨丈,我范家何愁……,你也会有个接替人。可这一切都让你糊涂娘和老三毁了,我好好的范家孙女,就这么走了,想想我就恨不得打死那个孽障!”
范源还没从今天的事里缓过来,又听父亲说了这事。对于孟家养女,他也是听听而过,孟家那个孟同普行事有点跳跃,不过孟家能接纳那个孤女,自然有原因。
人家的家事他不会多上心,今天才知是静闲大师抚养长大的孤女,更吃惊的竟然是自己亲侄女。
有关静闲大师他只从父亲那里听过,说是一个博学出家人,来头不小,具体他不知。
焦姨丈也是听父亲说起,他不曾见过,回外祖家只有两回,就是表妹焦木兰他也没印象。
今天见的侄女,眉头和眼睛和三弟有点像,毕竟是亲骨肉,神情神似。
那陈家女生的侄子侄女该如何?
范源问道:“爹,弟媳……,还有侄子侄女,怎么给郡王府说?”
“老三做这事陈家女不会不知道,郡王府有可能不知,知道了也不会把闺女嫁过来。你给郡王府捎个信,把则学他娘接回去,等出了孝,再按照填房进门。老三的错不能让一个女子担着。我范家娶了人进来,不能因为自家做错事,责怪一个妇人。郡王府要怪罪,咱范家担着。”
范源道:“爹,庄家表哥让顺天府把和离书的时间写在三弟和陈家女成亲日期之前。”
范太爷叹气:“你表哥还是给范家留了余地,可也没用,这事一出,谁不知怎么回事?私相授受,抛弃发妻,隐瞒长辈,你三弟算是毁了,再无出头之日。对了,你让沈氏把侄女带身边,给祖母守孝三年,王家的亲事推了,我范家人还轮不到外人糟践!让你侄子跟着我,不指望有什么出息,先学会做人。你交代沈氏,别顾忌太多,范家女该学的从头学起。”
范源回声是,让人进来服侍父亲,他急匆匆回自己院子,得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夫人,很多家里事还得夫人应对,还有范家族里女眷上门,都得夫人解释。
沈夫人听到外面一阵乱哄哄,三房妯娌一声尖叫,派了人去问,说太爷把三老爷打了,打的不轻。
她不好去探望,焦急等着大爷回来。
等大爷回屋说了事情,沈夫人惊呆。
当时一个想法:幸好自己女儿嫁了。
但又怒,就是嫁了也要受连累!以后范家女别想在京里抬头!
当初自己堂侄女做的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可是该知道的都知道,连累沈家女在京里缩头,就是现在也没敢在众人面前抬头。
可今天的事,经过顺天府,满城皆知,不用出家门都知外人议论什么。
“怎么会有这样无耻之人?三弟傻了吗?被迷惑的连祖宗都不顾?”
范源无力道:“现在说这些没用,你好好想想怎么应对吧。”
沈夫人满脸泪,“老爷,以后可怎么办?”
丈夫是沈夫人的骄傲,年轻有为,皇上看中之人,范家的顶梁柱,公公为了儿子,早早退仕,以后老爷如何抬头?
范源道:“三年孝期过了再说。”
沈夫人咬牙,之前心里盼着皇上夺情,老爷继续上朝。
完了!没指望了,一损皆损!
1064 丢尽脸
沈夫人再恨也得打起精神应对,首先要面对清河郡王府。
这会她知道为何郡王妃给陈华原的闺女定给王家当填房而婆婆没反对,三弟也没反对,他们心虚。
没一会清河郡王夫妻赶来,郡王爷一脸怒色,郡王妃反而平静。
范太爷和范源夫妻在会客厅,范太爷躬身行礼道:“郡王爷,原本该我亲自去郡王府赔罪,只因府上有孝不方便出门,请郡王爷恕罪。”
郡王爷一拍桌子道:“我只想知道范康停妻再娶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把我郡王府放在眼里?”
范康深深躬身,把事情说清,并没推卸责任,说了对陈华原母子三人的安排。
清河郡王想发火却说不出什么,来前郡王妃给他一再交代,先听范家怎么说,如果你要为了华原大闹范家,想想皇上吧,别说是郡王府的闺女,就是公主做了这事,你看皇家容不容?
郡王妃心里恨急又痛快,当年和范康的亲事她就觉得蹊跷,无缘无故华原割了腕却诬陷她苛待庶出,郡王爷大怒,让她不要插手华原亲事,气得她就克扣华原嫁妆,不让郡王爷补贴,想和嫡女一个出嫁规格,让她脸往哪放?
最后是她要去宫里找太后做主,郡王爷才怕了。如今猜也能猜到,华原以死相逼范康娶她,没准说有了身孕,不然范老夫人怎么会舍弃自己亲外甥女。
她猜对了,范老夫人一是心疼儿子,二是怕郡王府找上门来,范家毁了,儿子也完了,才退了娘家外甥女。
郡王妃心里巴不得范家不认华原,但也知道那样郡王府更难堪。
郡王爷直喘粗气,范家这样已经是给郡王府面子,换了另外一家,把华原母子赶出去,谁能说什么?
只好转发怒火:“范康那个畜生哪?”
范太爷也气,不过人家骂女婿,他能如何?
黑着脸让人把范康夫妻带来。
下人抬着担架,陈华原跟着,她已经哭肿了双眼,见到父王嫡母,直接跪下,继续哭。
郡王爷一看女婿那样,也吓一跳,范家够狠,打的儿子昏迷不醒。
范康脸发红,嘴唇发白,眼睛闭着,一动不动。
他只好上去给了华原一个巴掌,华原趴倒又跪起。
“父王,救救女儿,救救云容和则学,女儿生是范家人死是范家鬼!女儿死也不离开范家!”
陈华原以为范家会休弃她们母子三人,能把亲儿子打成这样,能饶过她?
郡王爷以前对这个庶女多宠爱,如今对她多痛恨,也不和范太爷告辞,直接拽着华原拖出去。
沈夫人急忙让两个婆子上去扶着华原。
陈云容从那天听了姑母骂母亲的话后,就心惊胆战,以往的父母恩爱变成笑话,都是母亲抢来的。
她和弟弟怎么办?
今天又看到父亲这样,知道事情让祖父知道了,弟弟啥也不知,吓得哭,她拉着弟弟不敢出屋。
想了想还是说了她从姑母和母亲的话,猜出来的事。
范则学惊呆,他引以为傲的父亲,温柔贤淑的母亲,竟然是这样?
“则学,父母再有错,那也是生我们的爹娘,我们去祖父那认错,替爹娘认错,任祖父责罚!爹娘以后有我们,谁都可以抛弃他们,我们不能。”
她拉着弟弟坚定走出去,看到来人把父亲抬出去,母亲跌跌撞撞在后。
范云容跟着,在会客厅门口听见母亲说的话,又看见外祖父拖着母亲怒气冲冲往外走。
她拉着弟弟进去跪下磕头。
“祖父,孙女替我爹我娘赔罪,要罚就罚孙女。”
范则学跟着姐姐一起说。
范太爷无力摆手:“没你们的事,子源,带他们下去,让他们守着子康。”
他看到儿子昏迷不醒,忍着不让叫大夫,就让他子女伺候去吧。
范源吩咐人小心抬着三弟,他一路跟着,三弟这样,没有大夫,他得去看看,好歹懂点医术,开个方子让三弟喝药,不然怕性命难保。
高文林在顺天府见证了范家庄家的事,他急匆匆赶回家。
太吃惊了,未来儿媳竟然是范家女!
把儿子叫进书房,说了。
高阳荣更是惊呆,给父亲说出去一趟,跑着去了孟府,又不敢敲门,能想到孟府也会震惊。
孟先生是震惊中,对着庄正泰说不出话来。
什么情况?乐娘子是范家老三的亲女?
还是原配生的?
范家老三做了什么?
怒!
“那个混账!”
孟先生猛拍桌子,茶杯都拍掉在地上。
庄正泰道:“我来说这事并不是指责范康,蒙你不弃,收养我家冉生,庄某万分感激。”
说完起身给孟先生躬身谢礼,孟先生一把托住,“庄兄太客气,我和木兰……,和冉生有缘份成为父女,以后依然是我孟某闺女,对庄家,孟某一向敬佩,你我以后当兄弟。”
俩人互相客气一番,庄正泰说了要带外甥女去松山口,孟先生说应该去。
孟太太接待庄太太和焦冉生,看着一天功夫就变成范家女的养女,孟太太震惊之后是唏嘘,陪着庄太太掉了不少眼泪。
庄太太给孟家不用隐瞒,如实说了情况,感谢孟家对外甥女的照顾,说明天去松山口。
故人事要紧,孟太太没啥好说,准备了一些用品,托庄太太在冉生母亲坟前祭拜。
从孟家告辞出来,庄正泰给外甥女说要去高家请见,让冉生不必跟着。
看见一个年轻人走过来,焦冉生介绍道:“表舅,这是高推官次子。”
高阳荣行礼称呼表舅,庄正泰知道他已经知道范家事。
“正好想去你家拜访,麻烦你带路。”
高阳荣给焦冉生一个安慰眼神,扶着庄先生上了马车,焦冉生陪着舅母去了客栈。
去了高家,庄正泰给高文林说了去松山口,之后回河间府,冉生要守孝一年,婚事推后。
高文林安慰几句,提出让儿子跟着一起,说他去年去过松山口,熟悉那里,他去当个劳力也行,给岳家出力是应该。
庄正泰推辞,高文林说那是他应该做,女婿是半个儿,不用是对他有成见,庄正泰只好同意。
不说第二天高阳荣跟着一起赶往松山口,说京里被这事炸开锅,觉得不能吧,可是活生生的人在,见过焦冉生的人想想范家老三,是有点像,亲父女哪有一点不像的?
乐安县主第一个冲到蔡家,去给堂姐兰容县主说这事。
兰容已经从娘家知道,一向温婉性子的她在娘家对着庶妹华原一顿骂:“以前你什么都要抢我的,看中哪个哄着父王给你个同样,是不是你姐夫像范老三一样俊美你也得抢?小妇养的就是小妇养的!礼义廉耻知不知道?你有脸用范家嫡妻的身份到处走?丢尽郡王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