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7 抱朴子
俩人在门口嘀嘀咕咕了半天,到了最后,谨慎的殷灿还是把萧寒拖离了这里。
作为传承千年的学派,他们有自己一套完善的取人制度,殷灿觉得没必要听萧寒的歪主意,毕竟这小子,实在有些不靠谱。
“为什么读书?为了能出人头地而读书!这个答案够清楚了吧?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您何不回家睡上一觉?”
客气的被人从后门“送”出,萧寒挠着头还想说什么,背后那扇大门就已经“咣当”一下关死!
随后,竟然还有淅淅索索的缠铁链动静传来,仿佛是在防备什么远古凶兽一般!
终于知道自己这是被强制“送客”了。
萧寒愕然,随即瞪圆了眼睛,朝着大门怒吼:“喂,我又不偷你们的法子,至于这样吗?还有孙道长,人家被请来,连门都不让进?”
殷灿那逐渐远去的声音从门后飘来:“孙道长不管什么时候来,我们都会大开中门欢迎!嗯,只要他来!”
“只要他来?你丫知道他走了!”萧寒闻言愣了,不是奇怪殷灿怎么知道老孙走了,而是因为这过河拆桥,也拆的太快了吧?!开着挖掘机拆的?
“殷灿,我去你大爷!”
萧寒恼羞成怒了,抬起脚,朝着大门重重的踹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门板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他的脚,却立刻就没了知觉。
趁着痛感还没传来,萧寒猛然间想到:当初建造书院大门时,用的可都是铁木!
“啊……”
学院后面,一声尖叫响彻云霄,连那烦人的知了声都压了下去。
————
“嘶……疼!老孙,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自己说走就走!而且走就走吧,还带着马车一块走!可怜我受了伤,还要坐着一辆板车,上晒下颠,差点没死在路上!”
扬州萧府内,萧寒躺在一张软椅上,右脚翘得老高,一边痛苦**,一边还不忘数落替他处理伤势的孙思邈。
只是有一点,萧寒好像忘了:不管古今,得罪医生,都是件很凄惨的事情……
“哼!明明是你自己乱出主意,结果被人赶出去,还赖老道了?等等!这脚错位了,需要正骨!”孙思邈被萧寒唐僧一般的叨叨惹怒了,态度恶劣的撸起袖子,这就要准备他的大力正骨术!
萧寒见状大惊,嗖的一下把脚收了回来,瞪眼问道:“等等!我这不就是简单的挫伤么?根本没伤到骨头,怎么还正骨?!”
“那就需要推拿活血!”孙思邈却压根不管萧寒,森然一笑后,一把抓过萧寒的脚,然后在他无比凄惨的叫声中,施展了刚刚研究出来的“活血之术”……
“老婆,你说这年头是不是没个好人?就连老孙现在都变坏了!”夜里,萧寒颓然的躺在卧房里,神情没落的问向薛盼。
挺着肚子的薛盼拿着一瓶虎骨酒,正替萧寒轻轻擦拭伤处,听到他的话后,抬头笑道:“孙神医哪里坏了?你看这脚,中午还肿的老大,被他一治,现在不都好了很多了?再说了,他不是把那本书也给你了?”
萧寒一翻眼皮,气道:“什么给的?那是我偷……咳咳,自己拿的!”
“你还真信能偷拿到他的东西?”薛盼白了他一眼:“要不是孙神医特意把书放在褡裢里,你去哪里拿?我可知道,孙道长回家后,就先让大牛把这本书找出来。”
“哼哼,那也不领他情! ”萧寒撇撇嘴,嘟囔了一句。然后眼神就滑到床边上放着的那本厚厚的线订古书。
略微发黄的书面上,三个大字《抱朴子》尤为清晰,仿佛铁画银钩一般镶刻在纸上。
其实严格说起来,《抱朴子》算不上是什么孤本珍本。
因为当初在道家里,葛洪天师的名气实在是太大!
甚至有传言他是最后一个修成正果,得道成仙的道人。
所以他留下的著作,被道家的徒子徒孙广泛抄录,最终变成了一门道家学说。
脚上凉丝丝的,药酒开始发挥了作用,萧寒舒服的哼了一声,然后把书捧了过来,打开。
一开始,书中记载的全是晦涩的道门篆字,萧寒悲催的发觉自己根本看不懂!于是又往后翻,还是不懂!继续翻……
“肘后备急方?”
也不知道翻了多少页,一行熟悉的字跳入了他的眼帘,萧寒当即一惊,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哎呀!别乱动!”薛盼被萧寒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挥手在他脚上拍了一下!
“喔~嘶!”
可怜萧寒只感觉一阵酸麻胀痛从脚上传来,就跟那脚不是他的一样!滋味果真是舒爽至极!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
薛盼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打的好像是他的伤脚,连忙扔下药酒,关心的问道。
“没事……”
萧寒能怎么说?这是自己的老婆,又不是可以打着出气的愣子,只得吸着冷气摇头呗!
幸亏,手上还有本书。
古有关公全神贯注下棋刮骨疗毒。
后有凌凌漆一门心思看a片取子弹。
今天咱没法子,就来一出认真读书扛脚痛!说不定以后传出去,也能成为一件美事!
咬着牙,强迫自己开始看书。
萧寒本意是借此减轻脚痛,却没想到,这一看,竟是沉浸在了其中!
“天行发斑疮?初为红点,不久变白脓疱,人似中邪,十人九死!我去,这是天花啊!后世不是说最早记载天花的是阿拉伯人?怎么葛洪道长记得没人知道?
被疯狗所伤,可取疯狗脑涂于患处,免得恐水之症!这是狂犬病!这病不是百分之百死亡率?怎么能治?
山水间多有沙虱,甚细,略不可见。人入水浴,及以水澡浴,此虫在水中著人身!我勒个三清…额弥陀福!这是寄生恙虫病!他没有显微镜,怎么知道的寄生虫?”
(注,葛洪,东晋著名的道士,医学家,方士,是世界上第一个记载天花!第一个预防治疗狂犬病!第一个发现青蒿可以治疗疟疾!预防医学的开创者等等等……
著有《抱朴子》一书,原著116篇,现存70篇,其余已不可查,每思至此,心痛如绞。)
1078 又是脚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从地平线露头。
大牛还在睡眼朦胧之中,就听到一阵敲门声从院门那里传来。
敲门声初起很轻,大牛听见了,也只是烦躁的翻了一个身,不想管它。
不过很快,可能是那敲门的人见没有回应,于是越敲越起劲!
到了最后,基本上那就是踹门了!
”咚咚咚……”
恼人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往耳朵里灌!床上的大牛终于躺不住了,忍无可忍,终于一掀薄被,气冲冲的就出了房间。
院子大门外,晨光下的小东正踹门踹的起劲。
而且这蔫坏的小家伙还一边踹,一边不时的回头瞄萧寒一眼。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哈哈,看看我的脚,没事!灵活的紧!看我左踹右踹,怎么踹都没事!不跟某些人一样,一脚把自己踹折了。
台阶下,拄着拐杖的萧寒被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腿脚不方便,这时早就冲上去,抡起拐棍,在他头上赏一个大红包了!
“谁啊!大早晨的不睡觉,吵吵什么!”
可惜,有一句话叫做乐极生悲!就在小东踹的过瘾之际,猛然间,一声怒喝从门内传来!
紧接着,面前的那扇大门轰然打开!
然后……然后门板子就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小东踹过来的脚上……
“咔嚓……”一声细微的皴裂声传来。
萧寒一个寒颤,问向旁边的愣子:“咳咳,愣子,咱当初买这院子的时候,那家人说这门是什么做的来着?”
愣子此时也是一件的戚戚然,闻言拱手道:“ 回侯爷话,原房主说这扇门好像是水曲柳的,比铁木差不了多少……”
萧寒点点头:“哦,那我就放心了!!!”
这对无良的主仆在窃窃私语,那边可怜的小东已经没有心思理会了!
他这时就感觉自己的脚已经断了!还是断成三截的那种!
“哎呦!疼疼疼!”猛的抱起脚,原地接连蹦了三圈,最后小东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此时,终于感受到了昨天萧寒的痛苦!他娘的,果然是十指连心啊!钻心的疼!
“萧侯?小东?”
开门的大牛被眼前的场景搞蒙了,直到小东跌坐在了地上,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丛门后面出来,替小东查看受伤的脚。
“萧寒,大牛,你们大早晨的要做什么?”
外面闹腾了半天,向来有早起习惯的孙思邈也终于忍不住了,从院子里走出来查看情况。
结果,他一出来,就看到小东坐在地上痛苦**。
而那边的萧寒几乎笑岔了气!要不是有根拐棍撑着,这时早就瘫软在了地上。
“师傅……小东兄弟的脚受伤了。”大牛听到孙思邈的声音,赶忙起身行礼,同时满脸愧色的指了指小东那只被自己脱去靴子的脚。
他知道,这事不能光怨小东,刚刚要不是自己那么用力推门,人家也不至于伤了脚。
“怎么又是脚受伤?不是自己的?”孙思邈闻言,皱眉看了看小东的脚,又瞥了一眼台阶下的萧寒。
“咳咳,不关我事。”萧寒被老孙瞥的有些不舒服,连忙摆手。
孙思邈眉头紧皱,走过去,蹲下身子扶住小东的腿,也不见怎么用力,就听“咔嚓”一声……
“啊!!!”地上的小东只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涌入心头,疼的他当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而听到这声惨叫,一旁看热闹的萧寒,脸上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不是他可怜小东,实在是感同身受!
昨天,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哎,可怜的娃……”有些悻悻的拄拐上前,萧寒刚想安慰一下小东,却见小东的惨叫声竟然戛然而止?
“咦?好了?不疼了?”
钻心的痛感褪去,小东原本还准备回复到刚才那种一般般的疼痛感觉上,却没想到这痛感,竟然直接退的没有了!
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小东又不敢置信的动了动脚指头。
虽然还有一丝丝痛苦,但比之刚刚,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好了!真的好了!”从地上爬起来,赤脚走了几步,大喜过望的小东连忙对孙思邈行礼,看的萧寒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老孙!你这也太偏心了吧?他的为什么好的这么快?我凭什么到现在也没见好?”萧寒有些吃味,咬牙切齿的盯着孙思邈逼问。
孙思邈见状,却也不恼火,呵呵一笑道:“昨天是你自己说不要正骨的!要不,现在老道给你再正一下?”
“现在正?”萧寒闻言,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恶狠狠的盯了孙思邈半天,才一甩袖子怒道:“不需要!”
笑话!他的脚眼看马上就要好了,这时候再来一下?傻子才会答应!
“且随你便。”
孙思邈也不强迫萧寒,抬头看了看周围那些被小东的叫声,引得打开大门往外查看的人家,施施然又走回了门里。
“喂,等等我!”萧寒见状,自然是紧紧跟上,他这难得起个大早,可不是来看小东出丑的,而是有正事要办的。
几个人来到了院子中,大牛走在最后,顺便关上了大门。
而孙思邈则在一口水缸旁站定,然后回头看着一瘸一拐的萧寒道:“说吧,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
萧寒没听到孙思邈的话,他从进门后,就一直在打量着院子。
原先,存放在这里的那些实验猴子,这时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连根猴毛都看不到,八成是被老孙给放生了。
“哎,可惜啊!都是花钱买的,就算用不上,也别放了啊!听说猴脑乃是山八珍之一,咱现在也不知道是个啥味道。”
脑子里想着后世电影对猴脑的吹捧,萧寒满脸遗憾的摇摇头,不过这话却不敢在孙思邈面前说。
别看老孙平日里很开明,甚至也能一起喝酒吃肉,但要是让他知道萧寒只是为了尝鲜,就想掀人家猴子的头骨,他怕能先一步把萧寒的头盖骨掀了。
掀开你的头盖骨,让我看看你的脑~
呕………
1079 上门所为何事?
“喂,我在问你,大早晨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孙思邈看萧寒傻楞的模样,心中的火蹭蹭的往上涨!
恨不得抡起手边的水瓢浇他头上,让他清醒清醒。顺便也好记住跟别人说话走神,是一件多么不礼貌的事情。
也不知为什么,老孙平日里一副和善的高人模样,见谁都是慈祥长者,但唯独一看萧寒,会就莫名生气!
不过,虽然看到生气,若要真是多日不见,却又有些想的紧。
果真是又爱又恨,复杂至极……(咳咳,都别想歪,这是纯粹朋友之间的那种感情!!!)
“啊…哦!”
这边,萧寒被孙思邈呵斥的猛然回神,赶紧甩甩脑袋,把猴脑的事情甩出去,然后才道:“我来找您有事!”
“废话!要是没有事,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你也不能这么早来我这!说吧,什么事!”孙思邈余怒未消的冷哼。
“呸!我有这么懒么?”萧寒闻言,先翻了个白眼,在心中不屑的嘀咕一句,然后才笑意盈盈,甚至都有些谄媚的道:“昨天的那本抱朴子我看了大半个晚上,感觉真的是大受启发!其中很多妙句,那都是至理名言,一些药方更是不可多得的绝世妙方……”
萧寒叽里呱啦的吹嘘了一堆,浑然没有发现孙思邈的脸已经越来越黑!
嗯!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昨天还偷自己的书,今天就跑到失主面前大放厥词?孙思邈很奇怪,这种人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的?
“所以……”
萧寒终于吹完了,抹了抹嘴角的吐沫,嘿嘿奸笑。
孙思邈回过神,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瞪了他一眼道:“所以,你要做什么?”
“这个,嘿嘿,哈哈……”萧寒搓着手,支支吾吾,仿佛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孙思邈见状,心中当即一凛,直接就道:“大牛,送客!”
“啊?”萧寒傻眼,赶紧摆手道:“别!别啊!我就想跟您商量商量,能不能把这本书印上一些!你看啊,这书是葛洪道长的心血之作,你也不想以后不小心失传了是吧?我多印上一些,到处发一发,这本丢了,总归还有那本,你说对吧!”
“你是说,你要印书?”
孙思邈听到这话,总算不赶人了,只是他的眉头,都快拧成川字,眼睛更是上上下下把萧寒重新打量了一遍,就跟第一次见这个人一样!
萧寒被老孙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还以为光印抱朴子惹得老道不高兴了,赶忙道:“对!印书!不光印抱朴子,还有你的千金方,以及书院里学生的书,咱一起印了,你看成不?”
“一起印了,还我看成么?”
孙思邈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就跟跟看傻子一样看萧寒,问道:“你想印这么多书?那找了多少个雕版的师傅?”
“雕版师傅?那是啥?”
萧寒闻言,一脸迷茫的看着老孙,这听起来跟雕牌洗衣液差不多的东西,他压根就没找过啊?
“啪……”
一声脆响,却是孙思邈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不过说实话,他估计很想把这一巴掌拍萧寒身上!
“你连雕版师傅都没有,怎么印书?用嘴吹么?”老孙怒极反笑的道。
“印书还要那玩意?”萧寒挠了挠头,惊讶的问,他是真没想到这一点。
孙思邈听到这,已经彻底无语了,他也不想再跟萧寒生气,甩甩袖子,顺着他的话道:“印书难道不要那玩意?”
“可是……”
萧寒张张嘴,还想要再问。
后边大牛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的对他说道:“萧侯,你没去过印书作坊吧?”
“没有啊,怎么,不行么?”回头看着大牛,萧寒理所应当的答道。
他成天这么忙,没事去那地方干嘛?
大牛见萧寒果然没去过,于是就憨厚的一笑道:“行!不过这也难怪你不知道雕版师傅的事情。”
“这雕版师傅,就这么重要?”萧寒皱眉,然后问道:“他是不是那个刻板的人?”
“是啊!”见萧寒总算明白了,大牛咧嘴一笑,点点头:“这雕版师傅,可是每一个印书作坊的宝贝,您没有他们,就没有印版,没有印版,还怎么印书?”
“没有他们,就不能印书?”萧寒纳闷的挠挠头道:“我去找几个刻印章的人不就成了?这两天在扬州街头看见不少干这活的。”
“什么?你印书,却找刻章师傅?你怎么不去找砍柴的樵夫?”
孙思邈一听这话,险些当场背过气去,赶忙默念了几句清心咒,才消去把萧寒扯腿扔出去的想法。
不过,萧寒也不知是没听出孙思邈话中的嘲讽意思,还是故意装糊涂道:“樵夫?那也有可能需要,能弄一些好木料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孙思邈感觉自己的清心咒也有些失效了。
大牛见状,也是满脸的苦笑,摇摇头对萧寒解释道:“萧侯,你有所不知,我跟师傅在长安时,曾经去给一个印书作坊的东家治病,在那里多少知道了一些有关印书的事。
这印书啊,它分阴版和阳版!
阴版是把字写在木板上,然后照着印记把字抠掉。这样刷墨印字,就变成纸是黑的,字是白的,虽然不好看,但胜在速度快,不容易出错。
至于阳版么,就是把一张板子上,除了字以外的地方全部抠掉,只留下字,这样印出的字是黑的,纸是白的,美观,但是太废功夫!而且稍有不慎,刻错一个字,一整块板子就废了!
我们当初听那家印书作坊的东家说了:他们家印书作坊在长安都算好的,可就算如此,让他们最熟练的师傅单独雕一页字,也得三五天的功夫,一本书下来,没七八个月,根本下不来!
你刚刚说要刻抱朴子和我师傅的千金方,还有那些什么教材。教材我不知道有多少页,但就光前两本,少说也有几百页了吧?那得耗费多少时间?多少钱财?”
1080 打赌
“等等,我听你的意思是,我印不成书?”等到大牛说完,萧寒眨眨眼睛,一副很傻很天真的表情问到。
“呃……”大牛闻言,顿时无语!
感情自己刚刚说得那么一大堆,人家压根就没听进去?
“这个,我也不是说您……”
不好明着怼萧寒,大牛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在脑海里搜索比较婉转的词汇,打算让他知难而退。
但是他没料到,那边的孙思邈此时却突然开口了!
“废话,你以为这是儿戏?”老孙黑着脸怒斥。
“这玩意真的有那么难么?”萧寒转头,看向脸黑的跟锅底一般的老孙,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可我觉得你们在骗俺,要不咱打个赌?”
孙思邈本不想理会萧寒,但是看他的表情和话,心中实在是不爽,于是咬牙切齿的问道:“你要打什么赌?!”
萧寒闻言,嘴角立刻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微笑:“简单嘛,咱就赌一个月内,我能不能印出书来!如果我赢了,以后这两本书,我想怎么印,就怎么印,你不准有异议。”
“那要是你输了呢?”孙思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输了?”萧寒一翻白眼,很是无耻的答道:输了就输了呗,大不了,到时候把书还给你就是!”
“……”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就连小东和愣子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萧寒,咳咳,人还能如此优秀(无耻)?
“滚!给老道滚,马不停蹄的滚!”
终于,好脾气的道长生气了,后果比一般人生气还要严重!
一声怒喝后,几个人影便飞快的从宅子里冲了出来,那瘸着一腿的萧寒竟然跑的最快!
笑话,没看老孙手里的砖头?这要挨上一下,估计就不是腿瘸了,而是要躺上三五个月!
早跟他们说老孙学坏了,他们还不信?
看看,哪个高人会从地上捡砖头打人?
狼狈的逃下台阶,萧寒气都来不及喘,还不忘回头朝着门内大喊:“喂!你的千金方还没给我呢,要是耽误了我印书,赌约我可不认!”
“嗖……”
门内没有回应,反倒是一个东西从里面疾飞而来。
刚刚在院子里反应最慢,同时也是跑在最后的愣子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视线里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完全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嘭!”
下一秒,布包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愣子的脸上,可怜的愣子连哼都没哼,就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呜呜,里面明明不是砖头,为啥也这么硬?”着地前,愣子欲哭无泪的想到。
那边,萧寒看到飞出来的布包,心中立刻大喜!
一蹦一跳的冲了过去,也不管躺地上的愣子,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布包。
打开,然后,一摞厚厚的手稿就出现在面前。
“这就是千金方?老孙的原版?要是放到后世,卖几个亿不成问题吧?这才是真正的传家宝!”
贪婪的看着手中的书稿,萧寒早已经下定了决心:这稿子,以后就姓萧了!就算老孙讨要也不给,顶多给他几本复印件,打发走完事!
蹲在地上想完了这些,萧寒小心的把书稿重新包好,塞到胸前,拍了拍,确定掉不了后,这才起身踢了踢地上的愣子:“喂?死没死?没死的话赶紧走!”
“侯爷,咱接下来要去哪?”
地上的愣子还没反应,小东早已经谄媚的凑了上来,满脸堆笑的问道:“要不,咱去找你刚说的刻章师傅?”
小东不懂印书,但他懂萧寒啊!
自己这个家主,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说能行,那就一定能行,自己根本不用为此操心,只需听他的话办事即可!
萧寒听了小东的话,眉头一皱,然后又迅速放开:“找什么刻章师傅?去找殷灿,也跟他打赌,哈哈哈…”
说罢,萧寒狂笑着大步离去,留下小东和愣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响之后,俩人才对视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
上午,扬州布莊内。
殷灿正懒散的在跟小荷说着书院招生的趣事,突然听到下人匆匆来报:说萧寒来找他,然后顿时就有些疑惑了。
“他来找我做什么?”挥退了下人,殷灿皱眉问向那边的小荷。
小荷闻言,也跟着眉头紧蹙,随即摇头道:“不知。”
“你也不知?那就去看看吧!但愿他别再多生什么事端,我现在对他都有些害怕!”
殷灿苦笑一声,随即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而小荷却在原地想了想,然后才跟了上去。
布莊后院的会客厅内。
被下人领到这里的萧寒几人正打量这间房子的陈设,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侧门的布帘一掀,伴随着爽朗的大笑,一个脑袋就冒了出来,然后拱手就迎了过来。
“哈哈哈……萧兄!”
“哈哈哈……殷兄!”
萧寒见状,也是满脸堆笑,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来大唐这么久了,他已经对这种打招呼的方式熟络的不能再熟!
哪怕过一阵,俩人就会恨不得掐死对方,但是一见面,大笑几声那也是不可缺少的,仿佛不这样,都显不出自己有多豪迈似的。
委实不知,这要看在外人眼里,真就跟一对傻波一样可笑。
“咦?萧兄,你这脚?”见面的礼节做完,殷灿立刻就看到萧寒那还包着纱布的右脚,腮帮子顿时就颤抖几下,一副想要笑,却又努力憋住的恶心模样。
“没事!不小心而已!”
萧寒心里十分清楚殷灿是在明知故问,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深吸一口气,暂压下火气。
“哦?啧啧,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我这有上好的跌打损伤药,外敷内用,效果极佳,就是味道不甚太好,要不您拿上两瓶?”
“咳咳,不用,区区小伤,很快就好了!”
“哎,萧兄何必跟我客气?这药可是我们墨家先人调配,集多种名贵药材……活血化瘀,消风止痛……”
殷灿还在滔滔不绝,萧寒终于忍不住了,怒瞪着他:“你丫说这么多废话,诚心不让我坐下歇歇是吧?!”
1081 住口!
从扬州布莊出来,萧寒依旧是一脸的愤愤不平!
这个殷灿,刚才摆明就是故意的!
想起他那跟唐僧一模一样的唠叨:“你坐啊?我没不让你坐,你怎么不坐?难道我不让你坐,你就不坐……”
萧寒当时,就恨不得把手上的拐棍直接捅他屁股上:“你给我住嘴!”
不过,想想这棍子自己现在还要用,以及那已经达成的赌约。
萧寒决定:还是大度的放他一马,不跟他一般见识。
这样做,不是标榜自己有多么豁达,实在是这年头,像殷灿这么有钱的凯子不好找了……真打坏了,下次就用不上了!
萧寒拄着棍,一瘸一拐的带着小东和愣子消失在街头尽处。
后面,出来相送的殷灿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直到很久以后,才突然问道:“小荷,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他真的能快速又简单的印书?”
小荷站在殷灿身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闻言秀眉微蹙,而后直接答道:“少爷,他会不会印书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今天来,目的就是为了跟你打赌!既然这样,那就从侧面说明他会印书,也会赢!你的五千贯钱,和那些书,怕是……”
说到这,小荷突然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小荷不好意思说了,殷灿却浑不在意的接了下去:“你想说我的钱和书,怕是都会输给他吧?!”
“嗯!”看当事人都这么无所谓,小荷这下也没有掩饰,索性大方的点头。
她其实也有些想不通,在萧寒提出打赌的时候,自己明明已经先一步提醒了少爷,但是少爷为什么还是一意孤行,非要定下了赌约?他平日里,也不是那么容易激动的人啊。
殷灿看着小荷笑了,笑的很是灿烂:“如果,我说我输不了,你信么?”
小荷没回答,不过一双怀疑的眸子,却已经给出了答案。
殷灿见状,也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头说的真对!还真是女生外向!”
小荷被殷灿笑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有些不服气的道:“人家摆明的以有心算无心,你怎么能不输?难道你要去捣乱?”
“捣乱?不不不!”殷灿闻言,收起笑容,摇头道:“我不光不能捣乱,还要尽量帮助他!”
“为什么?”小荷这下惊讶的问。
殷灿却是邪魅的一笑:“傻丫头,我说的输赢,就不是赌约的输赢!难道老头活着的时候,就没教你把眼光看远一些?”
“看远一些?”小荷眉头紧蹙,不明白殷灿的意思。
殷灿见状,叹口气道:“你啊,真是个傻丫头!你自己也不想想,为什么我那么痛快的答应帮他找匠人?”
“因为,啊,你是想……”小荷恍然大悟,随即一捂嘴,满脸震惊的看着殷灿。
殷灿见小荷终于想清楚里面的门道,呵呵一笑,背负双手,大步朝院中走去,背影如同独孤求败一般的潇洒,只余一席话在小荷脑中回荡:
“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书籍,再加五千贯钱而已,实在是无所谓!他若真有好的印书法子,那这些东西就当买秘方的钱好了!那些匠人都是我们的人,不管他用什么法子,最后便宜的,都将是我们!而且我也很想知道,真要有一门快捷简便的印书法门问世,会不会让天下读书人红眼!”
相较于殷灿的洒脱随性,萧寒这边,却要简单务实的多。
有些疲惫的回到家中,把拐棍一扔,在地上试着走了几步,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好在已经不妨碍了。
终于可以不拄这根该死的棍子,萧寒第一反应就是把棍子拿去烧火!他再也不想看到街上众人那些或讥讽,或同情的目光。
大声喊来小东,让他把棍子拿给胖厨子,今晚就用它煮粥喝!萧寒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闭着眼睛开始寻思活字印刷的事情。
活字印刷。
说是技术,其实不如说是技巧更为恰当!甚至说,这门技巧简单的只要看一遍,傻子都会做!
而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人想到?萧寒也不清楚。
可能这就是人家所说的窗户纸。
没人捅破,别人只能看到纸!等到第一个人捅破,别人才能看到纸后面的世界!
“一个注定保不住的技巧,还能换那么多东西,这波不亏!不亏!”
想着想着,萧寒不免就得意的翘起了二郎腿。
他十分清楚:活字印刷不比火器,这本就是一门极简单的方法,所以压根不存在保密一说。
但是这个法子,能在殷灿那里赢五千贯钱,这倒是搂草打兔子的意外之喜!
要知道,他本来只想让殷灿这只地头蛇弄几个工匠,再弄几本书。
后来是气不过他老坑自己站着,才临时加了五千贯钱。没想到这凯子答应的也痛快,都不带讲价的!
“也不知自己当初说一万,他会不会答应……哎,不想了,人嘛,知足常乐!咱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咱老百姓啊……”
得意的躺在椅子上哼起了歌,结果,一首歌刚哼了几句,外面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怎么了?凯子反悔了?”
萧寒听到敲门声,先是一惊,脑海中第一想法就是殷灿后悔赌约,追上门来了!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因为门房慌张失措的跑了过来。
“侯爷,外面有人来找你,他说他是王爷!让你速速迎接!”
“啥?让我迎接?哪个王八……王爷?”
萧寒一愣,下意识就要骂人,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一脸的狐疑:“他说他是王爷?”
门房额头上全是汗,闻言小鸡吃米一样点头:“是,外面有一个说他是王爷!”
“有一个?难道来的还不止一个人?”萧寒从躺椅上坐起来,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奇怪了。
大唐的王爷有不少,但多是李渊在位时分封的,等李渊下台,那些人也多跟着下台,自己跟他们没有什么交集,怎么可能来找自己?
1082 饿客登门
萧府门外。
柴绍正大刺刺的站在门外,一边上下打量门楣,一边不时的抬起脚,踹那大门一下。
李孝恭跟萧寒交道打的不多,见柴绍这般的不客气,便有些尴尬的拽了拽柴绍,道:“柴兄,咱们这样会不会有些失礼?”
“失礼?”
柴绍在萧寒面前,就从来没有礼过!所以闻言只是一愣,然后立刻就哈哈大笑道:“放心老李,你跟萧寒这小子打交道少,不知这小子性情最为豁达,不信你问问老五!”
“是老武,不是老五,听着跟个乡下孩子一样。”武士彠见两人同时看向自己,不禁苦笑的摇摇头,然后道:“而且这事也别问我,我与萧侯也只是见过几面罢了,再说,我觉得萧寒还算起彬彬有礼,跟你完全不一样。”
“嘿!”
柴绍看武士彠没有顺着自己说话的意思,怒目圆睁,学萧寒的模样,朝他比了一个大大中指。
“这是啥意思?”看到那根竖在眼前的中指,武士彠和李孝恭都有些好奇的问。
柴绍翻了个白眼:“夸你的意思!”
这话说完,柴绍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两根粗大的中指就在他面前晃啊晃啊晃……
都是人精,李孝恭他们虽不懂着动作的具体含义,但是好赖起码还分的出来,这要是夸人的动作,那才叫有鬼!
瞪着那两根中指,柴绍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叉腰怒道:“你们俩,还跟不跟我混饭吃了?”
此话一出,中指立刻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张满是笑容的脸。
柴绍也被眼前的一幕逗乐了,指着大门哈哈笑道:“你们今天就有福了,跟着俺好好认识认识咱大唐最有名的青年才俊!啧啧,别的不说,这小子家里的饭菜可谓一绝,想想就流口水,奶奶的!这些天在船上吃的啥玩意!”
“咱吃的还算不错吧?”
“切,你那是没吃过正宗的萧家菜,等你吃了,当心把舌头也吞下去!”
”有那么夸张?”
“哼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这次喝酒,我可是有了帮手,不怕你们俩混蛋再灌我酒了!”
“……”
几人还在门口说着话,那朱红色的大门,却已经缓缓打开。
大门内,萧寒抱着胳膊,正想看看是哪家的王爷找他。
不料门一开,第一眼,就看到柴绍那张不修边幅的大脸!
“柴……柴大哥!你怎么来了!”
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萧寒心中顿时就有一股狂喜之喜涌了上来!
没经历过的人或许不会明白,他乡遇故知,那种由衷的欣喜感觉真的是无法名状!
当然,前提是遇到的不要是债主!
柴绍听到声音,转头看到萧寒一脸惊喜的模样,当即大笑着上前,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怎么样?没想到是俺来了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
可怜萧寒还在惊喜之中,突然只感觉一阵巨力袭来,然后就连双脚都离开了地面。
吓得他赶紧踢腾着腿道:“喂,放手!惊喜是惊喜……但是你再不放开我,估计就要剩下惊吓了。”
柴绍听萧寒叫的凄惨,只得悻悻的放开他,摇头道:“哎,这么久了,身子板还是跟个小鸡崽子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来,看看这两位是谁?”
说完,萧寒的脚终于算是着地了。
他也来不及喘口气,先抬头看向柴绍后面那两人。
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果真的是吓一跳!真的有王爷!而且,还捎带上了一个六部大员一起!
“河间王?工部尚书?”
震惊的看着那两个有一些熟悉的身影,萧寒一时间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前几天还在谈论李孝恭,怎么今天就看到人了?难道这家伙上辈子是曹操?说来就来?
“哈哈,贸然打扰,萧侯勿怪!”
李孝恭和武士彠两人笑着对萧寒作揖,完全不像柴绍那般随意,毕竟他们与萧寒的关系还没亲近到那种地步。
“不怪,不怪!快请进!”萧寒见状,也不敢耍宝,赶紧还礼,然后将两人客气迎进门中,期间还不忘对柴绍投去一个问询的目光。
柴绍正跟着两人往府中走,看萧寒的模样,翻了翻眼低声道:“别瞎想,我们这次就是顺道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你!好了,废话不多说了,赶紧弄点好酒好菜,这几天在船上吃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就等来你这开开荤!”
“你们顺路?这是要去南边?”萧寒听到这个词,立刻就想起前一阵子李孝常造反的事,心中当即咯噔一下。
不过,他也知道,像是造反这种事,最好离得远远的,连提都不要提起,想都不要想!
于是,萧寒立刻就把所有的疑问全都抛到脑后,爽快的笑道:“哈哈,柴大哥你是知道的,我这里别的没有,美酒佳肴那是绝对不缺!你们几位先去客房歇一歇,洗洗风尘,我这就安排!”
“嗯,好,好!”
柴绍显然对萧寒如此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还不忘朝着李孝恭两人挤眉弄眼几下,像是在说:“怎么样?我这老弟靠谱吧?”
结果,自然是引来一对大白眼,人家怎么客气,怎么安排,关你什么事?你瞎得意什么?
柴绍见状,也不恼火,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这几位可谓是真正的贵客,不敢假手于人,萧寒亲自将几人送到客房,等安顿好他们,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厨房,将睡午觉的胖厨子踹起来,让他赶紧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
至于愣子,这时候也被打发了出去。
柴绍的“特殊爱好”萧寒可是记得清楚,也不知道这次是那头可怜的牛,又要无辜被摔死。
在这时候,赶路还是很辛苦的,即使柴绍他们是坐船来的,依旧是累的不轻。
本来只是打算小憩片刻,结果一挨床,感受到那份踏实,不像船上那般摇荡不定,几人立刻就睡死过去。
直到天黑,才被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了过来。
1083 酒宴
“唔,真他娘的舒服!在船上久了,感觉还是地面上睡的踏实!”
从床上坐起,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柴绍迷瞪着眼睛看向四周,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天怎么黑了?这一觉睡到什么时辰了?”挠挠头,床上的柴绍刚自言自语了一句,就听房门打开,小东从打开的门缝探头探脑的看了过来。
“喂,那个谁,我认识你!现在什么时辰了?”
借着外面一同透进来的光,柴绍认出了这是萧寒的亲卫,于是打着哈欠问道。
“回大总管话,现在已经是戌时了!”
小东是听见房间里有动静才探头进来,等看到见柴绍已经醒来,脸上顿时一喜,连忙回答。
哎,人终于醒了,他也终于算是解放了!
一开始他受命守在这里等柴绍醒来,本以为是个好差事,结果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听着屋里呼噜震天,自己还不能睡,在外面蹲着差点就要无聊死!
“戌时了?这么快?”
不管暗自窃喜的小东,柴绍听说现在已经是戌时,不禁伸手揉揉肚子。
嗯,没错,像是一天没饭的感觉,咕噜噜的。
小东本就机灵,一看柴绍的样子,立刻反应过来,当即进屋将蜡烛点上,同时谄笑道:“柴大总管,我家侯爷已经备好酒席,就等您过去了!”
“哦?哈哈!正好俺饿了!走!”柴绍闻听到有东西可吃,顿时大乐,翻身下床,刚要跟着小东往外走,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问道:“对了,那俩货色呢?”
“那俩?货色?”
小东愕然,他自然知道柴绍问的“货色”指的是谁,不过能把王爷叫成货色的,怕是普天之下也没谁了。
“咳咳!那俩……”
脑子还有些乱,小东差点跟着柴绍一同喊出“货色”俩字,幸好关键时候反应过来,背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赶忙改口:“李王爷和武尚书还没醒。”
柴绍闻言,粗眉一挑:“嗯?这俩懒货得睡到什么时辰?且带我去叫他们!”
于是,这就有了一开始的嘈杂声音,因为柴绍叫人的方式,跟某些人受伤的方式一模一样,抬腿……踹门!
只是他的脚,明显比萧寒和小东的结实多了,踹了两扇门,依旧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明月高悬,华灯初上。
夜空中凉习习的晚风吹过,似乎要将一天的闷热全部吹散。
在萧府院子内,一张硕大的圆桌就摆在露天下。
天上的明月倒映在洁白的酒盏里,让人还没有开喝,就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这场突如其来的晚宴,萧寒没有邀请别人。
毕竟与李孝恭几人身份相当的,这扬州城里也只有孙思邈一人,就连殷灿都不大够格。
而老孙,最近是格外的暴躁,尤其是对萧寒没有半点好脸色。
萧寒才不会自讨没趣的去找他,最多让胖厨子把饭菜多做一份,给他送去就是!
薛盼刚刚羞答答的出来见过礼了。
李孝恭是李世民堂哥,而她哥哥薛收与李世民关系又无比亲近,所以连带她对李孝恭也是认识。
故人来访,不出来见一下,实在有些失礼,所以在见过礼过后,她才悄然退去。
这种场合,女眷还是不适宜在场。
菜很快上齐了,酒也倒满了。
巨大的桌子上,四个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咳咳,萧寒,说话!”被面前的菜肴勾的肚子里馋虫大起,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柴绍终于忍不住朝萧寒努了努嘴。
萧寒见状,也只是尴尬的一笑。
他虽然是此间主人,但其他三个,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国公,还任尚书一职。
就连最为熟络的柴绍,认真来说也是大唐驸马爷,同时兼职兵马大总管。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侯爷,怎么看也没有第一个说话的份。
萧寒犹豫的模样,同样也是落到了在场几人的眼中。
坐在他对面的李孝恭是大将军,但性子不像程咬金,刘弘基那般粗野,反倒像是一个读书人一样。
见状,也只是呵呵一笑,跟着道:“萧侯,这里你是主人,今晚你说个什么章程吧。”
“这,不太好吧……”萧寒有些脸红。
柴绍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有什么不好?让你说,你就说!”
萧寒见状,没法子只能站起身来,手中举着一杯酒道:“这个…嗯……几位……”
然后,半天也没说出下一句。
柴绍还等着吃饭呢,看萧寒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顿时急了,瞪眼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说咱这没什么规矩,几位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就行了!”
被柴绍一瞪,萧寒一紧张,下意识把庄户里宴请吃饭的词给拿了出来。
听的李孝恭和武士彠面面相觑,最后也是大度的哈哈一笑,共同举杯。
“饮胜!”
“都干了啊,第一杯,谁也不要想给俺老柴养鱼!”
“哈哈,干了,干了!”
要不都说:酒是男人之间交流的利器!
仅仅几杯酒过后,本来生疏的几人顿时就熟络起来。
柴绍在酒桌上天南海北的乱侃,时不时还给萧寒挤眉弄眼一番,再一同灌那两人几杯,倒是把气氛搞得无比畅快。
“武尚书,你这也是要去江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寒已经喝的脸都泛起红晕,说话也随意的多了,不像之前那样光知道傻乐。
武士彠的酒量不错,但要跟萧寒比,那差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萧寒都有些上头,他更已经醉眼朦胧,听到问自己话,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哈哈笑道:“萧侯,你别叫我尚书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工部尚书了。”
“啊?你辞职了?”萧寒一愣,脑子又有些迷糊,难道这时候还能辞职?皇帝他能批么?这年头可没什么工人协会,就算是有,估计也没那么大胆子管到皇帝头上!
旁边的柴绍这时正专心的对付一大块牛尾骨,闻言抬起头,费力的咽下嘴里的肉道:“别听老五瞎说,现在他被皇帝任为利州都督,执掌蜀中,是不折不扣的封疆大吏,比那到处受气的工部尚书强多了!”
1084 指腹为婚
“利州?”
萧寒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立刻就涌上了一阵熟悉感,总感觉在哪里听过!可又想不起来。
“在哪里听过?利州,利州……我勒个去!”
低头仔细想了一会,萧寒终于记起,前一阵子那个造反的李孝常,职位不就是利州都督?
想到这里,萧寒心头顿时就是一阵发凉,赶紧喝一口酒掩饰下情绪,这个话题,打死他也不敢再继续说了。
不过在后怕的同时,萧寒也不禁为武士彠在小李子心中的地位,而暗暗咋舌!
上一个利州都督刚刚造反,这人立刻就能被安排顶上,这要多大的信任才可以?上辈子没听说这人有多耀眼的功绩,难道是被他那个横空出世的女儿给掩盖了?
“萧寒,嘀咕什么呢?喝酒!喝酒!”
旁边柴绍又吆喝着举起酒杯,萧寒见状,赶忙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端着酒杯跟上!
“呼,好酒!久闻萧家美酒大名,今日才知其中滋味!”
又是一杯酒下肚,武士彠此时明显已经喝高了,看着酒杯的眼神都有些发直,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起来。
正在夹菜的萧寒听到他说的话,心中一动,跟着笑道:“哈哈,这倒是小子失礼了,在长安时也没去府上拜会!这次大人临走时,小子一定为大人多备上一些好酒!”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武士彠哈哈大笑,也没有推辞,而是爽快的收下。
他此时虽然已经有些迷醉,但也知道这是萧寒示好的举动,若要不收,才显得生分!
“咳咳……我的呢?”武士彠乐的嘴都合不拢,一旁的柴绍有些嫉妒了,斜撇着萧寒问。
“放心!少不得您的!”萧寒对柴绍嘿嘿一笑,然后又朝着李存孝拱拱手:“王爷,还有您的一份,这也算小子的一份心意,可千万不能推辞!”
“哈哈,你这小子,有意思,对胃口!”
李孝恭被萧寒逗得大笑起来,而后亲自起身,与萧寒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好!”柴绍见两人这样,立刻大声叫好!同时嘴角也跟着露出一丝仿佛欣慰般的笑容。
说到底,他这次带着两人来萧寒这,肯定不是单纯来打打牙祭!
让这几个人彼此认识一下,交个朋友,才是他的本意。
毕竟朋友多了,路就好走,更别说这种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朋友,一旦结识,对萧寒是百利而无一害!
酒桌的气氛在柴绍的刻意干涉下,变得越发的融洽。
李孝恭和武士彠这时也不拿萧寒当外人看了,这讨论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从朝堂的政策,讲到天下的大势,又从官员的花边新闻,说到谁家的后宅不稳。
这些以前从未听过的事情,让萧寒听的如痴如醉,大感新奇!
真没想到枯燥的唐朝生活,也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对了,武大人,我听说您有个女儿?”
又过了几巡酒,趁着众人歇息的时候,萧寒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憋的自己心痒难耐的问题来了。
武士彠晃荡着脑袋,闻言得意的一笑:“哈哈,都说了别叫我大人,叫我大哥就行了!嗯!没错,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八岁,一个才刚刚五岁!”
“哦?她们都叫什么名字?”萧寒假装随意的问道。
武士彠也没往心里去,随口回答:“大女儿叫武顺,小女儿叫武珝!”
“武顺?武珝?”
不过,等武士彠说完,萧寒却立刻皱起了眉头,怎么没有武则天,或者武媚娘?难道这位传奇人物还没出声?
低头正想着呢,突然,萧寒就听柴绍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喂喂喂!你老打听人家闺女干什么?人家才八岁啊,禽兽!”
“谁,谁打听人家闺女来?”萧寒听到这话,差点当场一口酒就喷出来!抬头一看,正见柴绍瞪着大眼珠子盯着自己,一副老子很鄙视你的模样。
“我做什么了我?”萧寒欲哭无泪,正待辩解,却听李孝恭不急不慢的声音传了过来:“哎,老柴,你这就有些不地道了,哪有拿儿女开玩笑的?”
不愧是儒将,李孝恭道理还是很明白的!皱眉呵斥了柴绍一句,然后就对一脸感激之色的萧寒道:“我倒是觉得,萧寒是想跟小五做个儿女亲家,所以才问这么仔细!萧寒你说是吧?”
“是是是……嘎?是个屁!”
萧寒听到前半句,还在不住地点头,感激李孝恭仗义直言,可听到后面,越来越不对劲!
什么儿女亲家?该不会要把她许配给自己的娃吧?
我勒个去,那可是千古第一女帝,武则天啊!狠起来,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的人物!我要是答应了,岂不就变成天底下最坑儿子的爹了?
想到这,萧寒额头都起了一片汗珠,柴绍看他的模样,愣了一下,忍不住指着他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
萧寒不知,柴绍确实只是在开玩笑!
虽然这年代有指腹为婚一说,但那也只在多年的至交好友中才会出现!哪有如此草率,一顿酒就能定下来的?这不是在拿儿女的幸福在开玩笑?
再说了,这边女娃都五岁多了,那边还没落生,光年龄上,他也不合适啊?”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ps,关于武则天姓名一说,历史并没有十分可信的记载传下来。
武则天,中的则天,是尊称,取自“则天大帝”。
武媚,则是她在李世民身边当才人时候所取。
武曌更是她当上皇帝后自己创造的字。
书中所写的武珝,在正史里出现过一次,也就是《新唐书》中记载:“则天顺圣皇后武氏讳珝,并州文水人也”。
不过关于这个名字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是认为武则天确实叫武珝。但是还有一种是有人认为这是后人在传抄《新唐书》的时候抄错了,所以就这样以讹传讹流传下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唐最精彩的两个女人,武则天和平阳公主都没真实姓名流传下来,是巧合?还是因为别的?
1085 木匠
一夜酒宴过去。
第二天一早,柴绍三人就带着满满一大车的美酒,肴肉,告别了萧寒,继续自己的行程。
他们这次出来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背负皇皇命的,自然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久待。
“喂,老五,我怎么记得昨天晚上,萧寒跟你说过,如果日后有道士上门要给你闺女看相,尤其是姓袁的道士,一定要乱棍将其打出去呢?”
扶着座舟的栏杆,看着逐渐远去的码头,柴绍突然想起昨晚的经过,于是转头问向武士彠。
武士彠闻言,眉头也跟着皱起。
柴绍不说还好,一说,他似乎也记起有这么句话。
但是因为当时人已经是醉了,这话其中的详细内容,却又记不清楚了。
“可能,只是玩笑话而已!”武士彠想了一会,没有什么头绪,只能敷衍的回答一句,不过在他心中,却将道士两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故友别去,离愁渐远。
站在码头边上的萧寒折下一条杨柳,将它扔进水里,期盼故人一路顺风。
来到大唐这么久了,他也在潜移默化中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唐人。
面对离愁,心情自然也低落了不少,在家里闷了半天,直到下午殷灿找上门来,才勉强打起精神。
“喂喂喂!昨夜喝酒,听说你很是豪放?这么有闲情逸致,书院的事你就不管管?答应我的先生呢?”
客厅里,殷灿毫不客气的数落着萧寒,那态度,就跟债主数落欠债不还的穷鬼一样,
“催,催!就知道催,这才几天?赶路不需要时间啊?就算飞,也得飞一会吧!”
被数落了一顿,萧寒也火了,扶着额头,就开始态度恶劣的怼殷灿。
殷灿见状,毫不示弱,拍着桌子道:“好!先生的事且不说,你说要弄的课本呢?到现在连张纸都没看到!”
“要课本?你钱带了?!”萧寒声音更高!
“钱?什么钱?”果然,恶人像弹簧,你弱它就强!萧寒动静一高,殷灿就怂了。
“什么钱?哼哼!”萧寒见状,更加不客气了,伸出一个巴掌,在殷灿面前来回晃了好几下说道:“欠我的五千贯钱!别想赖账啊,当初看你的面子,才没让你打条子!你要不给,我明天就去大街上打个横幅,上书“墨家矩子欠债不还”几个大字!看看你丢不丢脸?”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殷灿都快被萧寒气笑了。
他什么时候欠过人钱?还欠萧寒的钱?莫不是这货昨天喝多了,在梦里借钱给自己的?
殷灿茫然,萧寒却斜眼瞥着他,继续哼哼道:“嘿,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来来来,我提醒你一下:咱俩打赌,印书,五千贯钱!”
“那是打赌,再说,你还没赢!”
殷灿一听,几乎是跳起来吼道!往日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如今竟然被萧寒被气的像个泼妇。
“我没赢?”萧寒对殷灿咬牙切齿的模样不为所动,掏了掏耳朵道:“也罢,今天有空,就让你见识见识,也好知道我到底赢没赢!”
“切,吹牛谁不会?”
“嘿,我这脾气!你的匠人弄来了没有!”
“哼哼,人早就到了,今天来,本就是给你送人的!”
听到殷灿这么说,萧寒也不管他是不是从进门,就在特意挖坑给自己跳,扶着椅子站起来就往外面走去。
反正,这门技巧已经卖了五千贯,早一点晚一点的给人家,实在没太大的关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侧院的凉亭中,顺便让小东去把那些木匠一起领来。
站在亭子中,萧寒寻思了一下,又让人去书房找来了纸砚,还有几根大腿粗细的木料。
要说这木料倒也算了,历史上金丝楠的,这么大也不值什么钱。
但是那拿来的纸,却都是上好的竹纸!坚韧且具有弹性,比软绵绵的草纸好上不知多少倍,当然,也贵上了不知多少倍。
还有那些砚台里的墨块,也是最好的松烟墨,浓黑饱满,写出的字不光有淡淡的香味,还有驱虫的作用,是有钱的文人骚客首选!
不过,这两样东西一拿出来,殷灿的脸顿时就黑了!
因为他十分清楚:如果萧寒的印书法门必须用这两种材料,那即使再好用,也没有什么大用!
在他理想中的,最好的印书法门,应当是一种方法快捷,价格低廉的印书方式,而不是这样的近乎于奢侈!
毕竟市面上,能用得起这两样的人家有几个?有这个钱,他还真不如请几个破落读书人手抄来的划算!
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说点什么,但殷灿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过,他也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先看看!若是最后法子不好,还想要钱?那就让萧寒去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在纸墨送来不久,几个木匠也就被小东领了过来。
萧寒抬眼看去,几个匠人俱都穿着朴素,有些畏缩的站在那里,连眼神都不知道在哪里放。
尤其是在萧寒看过来时,就更加的手足无措起来,一看就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但是,这也实在是不能怪他们!
都是手艺人,平日在门中也是凭手艺吃饭,现在听矩子的命令,要跑来偷师,这种行径怎能不忐忑?
萧寒这时候,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暗笑,不过也没拆穿,而是翘着二郎腿,看了他们一眼道:“那个什么,锯子刨子,还有刻刀都拿了?”
“嗯?”几个人听萧寒突然问问题,下意识就去看殷灿,等见自家矩子一脸黑线后,这才猛然回神,连连点头:“拿…拿了!都是吃饭的家伙,随身带着呢。”
萧寒见到这一幕,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丫找的间谍也太业余了吧?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咳嗽了两声,又瞪了殷灿一眼,结果发现这家伙正仰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亭子,像是要看清楚这亭子的做工,出自哪个名家之手一般。
萧寒见状,只能无奈的摇头“哎,都是老师傅了,那就直接开始吧!咱们先把这几块木头弄成小长条,注意长条要一模一样,尽量多弄一些。”
1086 活字印刷
“不知您要什么样子的木条?尺寸几何?”
萧寒没想到,在他说出干活后,上一秒还忐忑不安的匠人,下一刻就变了!
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再不似之前那般畏缩,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自信在里面!
“大概……”
有些意外的看了几人一眼,萧寒用手指比划一下,对几人说道:“大概就这么粗,长度也差不多,关键是形状一定要规则,最好一模一样!”
“那没问题!”
木匠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点点头答应,然后也不废话,解下背上的褡裢拿出工具,拾起一截木材,就开始动手。
有了第一个人做表率,其他几个立刻也跟了上去!
而萧寒所在的这个凉亭,瞬间就变成了一间木匠屋。
锯条抽拉中,木屑纷飞,那种专属于木料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煞是好闻!
看到人家开始干活,萧寒识相的拉着殷灿退到一边,免得影响他们干活。
不过,不得不说。
殷灿带来的这几个匠人手艺真的很厉害!
只用了短短的一小会,那几块木料,就变成了一支支长短一致的木条!
随便拿起几只做好的木条,对着光线认真看了看。
萧寒发现这些木条真如一开始所说,一模一样!就跟从模子里倒出来一样!
“啧啧,厉害啊!”
不放心的又换了几条,结果,萧寒是越看越是惊奇!
面前的这几人,仅凭一双眼睛一双手,就能达到后世机床般的精密,这可是人才啊!
“呵呵,工子谬赞了!”年纪最大的匠人听到萧寒夸赞,摸着胡子,笑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吃手艺饭的人大抵都这样。
你要夸他长得好看,手里有钱,他不一定会高兴。
但你要夸他技术好,做出的活漂亮!那他绝对会乐的脸上开花!
“哦,差点忘了,还没请教,几位师傅高姓大名?”看着这几个匠人,萧寒眼睛滴溜溜转着,突然拱手客套起来。
“不敢不敢……”
几个匠人见状,也不敢托大,连忙回礼。
不过,还不等他们说完话,黑着一张脸的殷灿就站到了他们与萧寒中间,隔开了他们的视线。
“喂!这是我的人!你别打什么主意!”
用力敲了敲亭子中的石桌,殷灿毫不客气的戳破了萧寒的小心思。
“咳咳,谁打主意了!”恼羞成怒的萧寒瞪着殷灿,努力做出一副我是正人君子,从没往那方面想的模样。
不过,殷灿却丝毫不为所动,抱着胳膊,哼哼了两声:“打没打,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懒得搭理你!”
萧寒顿时语塞,梗着脖子怒斥了一句,然后赶紧低头拿起那些木条,问匠人:“别听他放屁,你们识不识字?”
几个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帮自家矩子收拾面前这个家伙。萧寒半响才听年纪最大的那个人说道:“这个……回公子话,识得一些!”
“那好,你们就在四个木条顶上各刻一个字,嗯,就刻,事倍功半吧,要印章那样的字!”萧寒点头说道。
“喏!”几个匠人见终于不提他们矩子了,心中也是松了口气,拱手应下,然后当着萧寒的面,掏出刻刀,飞快的在木条上刻画起来。
几个人速度很快,几乎是转眼的空挡,四个带字的木条就出现在了萧寒面前,还是正规的篆体字。
“你这是什么意思?”殷灿这时也顾不上生气了,上前一步,狐疑的看了看这几个木条,又看看萧寒,似乎有些懂了,又好像完全不明白。
“什么意思?一会你就知道了!现在把墨磨一下!”萧寒冷笑着吩咐。
“啥?你叫我磨墨?”
殷灿闻言,猛的抬头看向萧寒,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是矩子,一门之首,让他磨墨?那跟小厮有什么区别?
“哎呀,真磨叽!你磨不磨?”
萧寒这时正检查那几个木条呢,闻言头也不回的骂到。
“我……”殷灿见状,恨得是牙根都痒痒!
但是一想印书法门,又只得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忍,一定要忍!
“我磨!”
“这不就完了?快点,磨好点昂!别想着偷懒!”
听着萧寒那仿佛教训下人一样的话,殷灿差点没忍住当场爆发,把这家伙的脑袋也拽过来在砚台上磨几下!好在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忍住了!
“磨好了!”
“去,把纸摊开!摊齐整点!”
“我……”
“我什么我?摊不摊?”
“我…摊!”
再一次屈辱的被指使了!
殷灿突然发现老头子以前说的话很有道理!
人,他就不能妥协!
因为一旦妥协第一次,那就代表以后会妥协无数次……
好在,萧寒没有让殷灿妥协无数次。
看到纸已经摊好,他也不废话了,拿起手中排列好的木条,朝砚台里轻轻一蘸,然后使劲压在了纸上。
抬起木条,几个人看过去,就见白纸上面,“事倍功半”四个字清晰无比!
“你这是……”
殷灿的脑袋在最前面,眼睛几乎要贴在了纸上!
看着那上面的四个大字,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震惊的抬头指着萧寒,却见他又改变了一下木条的排列顺序,再次蘸墨,摁下!
这次,在纸上出现的,则是“事半功倍”四个字!
与上面的“事倍功半”只是颠倒了一下顺序,意思已经完全不同!
“懂了没?”抛下木条,萧寒得意洋洋的看着殷灿问道。
殷灿这次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看散落在桌子上的木条,以及纸上的那八个字,眼睛中精光乱闪!
“哦,我明白了!以后咱印书,就不用把一页纸的字都刻一遍了!只要把这页纸里的字挑出来,然后一印就成了!”
殷灿默不作声,看热闹的小东却突然一拍额头,惊叫起来!不过随后,他又皱起了眉头:“但是,这一页纸怎么也要有几百个字,也就是要有几百根木条了吧?侯爷您一手,真的拿的过来么?不会散架”
“我$##*!”萧寒翻着白眼,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小东了。
人,傻一点可以!但你别说话啊,一说话,岂不是谁都知道你傻了?
1087 探索的心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洗去了夏日的烦躁,也洗去人心的浮躁。
当雨过天晴时,已经闷了一整个夏天的扬州人这才恍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盛夏已经过去,秋天快要来了,就连空气中,也有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七里村的书院。
一身长衫的萧十三抱着一摞崭新的课本走进书院,跟门房打过招呼,然后他习惯性的停住脚步,看向了那些镶刻在影壁上的字!
“咦?十三,印的书都拿回来了?”不远处有人经过,看到呆立的萧十三,笑着朝这里问道。
萧十三闻言猛的回过神来,年轻的脸上顿时充满了微笑,冲着说话的那人弯腰行礼道:“先生,书已经拿回来了。”
“哦?”
这说话的人姓宋,是殷灿最早找来的一个儒生,年纪已过半百,学问不错,还好钻研,这样的人若放在盛世,绝对可以出仕为官。
只是可惜,生不逢时!
宋先生自幼埋头苦读十余载,就在准备最后在考场上一飞冲天的时候,偏偏遇到了大隋瓦解,科举废弃,世道混乱!
眼看如此,宋先生万般无奈,只能在家苦等科举重启。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几十年过去!到大唐建立的时候,他整个人也没了年轻时的精神,只愿守在家乡,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那我可以看看么?”
宋先生向着萧十三走了过来,很是诚恳的询问。
一双温和的眸子里,完全没有玩笑的意思,有的只是一种平等的对待。
“当然可以!”萧十三见状,笑着点头,然后蹲下,把一摞书放在腿面上,腾出一只手,将最上面的一本递了过去。
“多谢!”
宋先生看着递过来还带着墨香的书,先是严肃的一礼,然后才双手接过书本,小心的翻看起来。
手中的这本书不是很厚,薄薄的一本,但是里面的数字和字符,却让宋先生看的很吃力。
就这,还是他旁听了几节课后的结果,如果不听,怕是现在看这本书,也该跟看天书一样了。
“哎,长江后浪推前浪!”
翻看了几页,眼睛都有些转圈圈的宋先生不禁在心中长叹一声。
而后想起当初萧十三他们刚来的时候,一颗心又不自觉的揪了揪。
当初,那个极少露面的书院院判,突然领着这几个娃娃来,说他们就是书院算学老师!
听到这个消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先生,差点没当场疯掉!
就算你是院判,也不能这么儿戏吧?
就这几个小鬼?甚至还不如书院里的学生大,要当老师?凭什么?
儒生尤记得自己应该是第一个跳出来呵斥反对的!
在他心中,学问永远都是神圣的,不可玷污,更不可侮辱!
像是那个院判这般,随便找来几个人当先生,这不光是在侮辱学问,也是在侮辱他们这些做学问的人!
一堆夹杂着吐沫星子的指头朝院判指去,院判没恼,那几个少年却先怒了,非要跟他们比试比试。
按理说,比试这东西也是正常,无非分个高下罢了,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还能怕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当场划出道来,比试算学!
几个教习还没商量好谁出战,面前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少年已经随手出了几道题后,而后,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有的是儒家门生,有的是墨家高手。
不是不会算学,实际上,算学是所有读书人必备的知识!但是面前少年的题,他们大眼瞪小眼瞅了半天,竟然发现自己连下手解答的方向都找不到?
当时还有不信邪的,认为这是他们背后有高人指点!毕竟只是几个奶娃子,就算从娘胎开始学,又能学多少?
于是,一道道现出的,他们自认为很难的题抛了过去!
不过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一道道题的答案,却以更快的速度扔了回来!而且无一错误!
这下子,所有人都服了,心服口服!
学问,是神圣的。
同样,学问也是不可造假的!
经过这个小小的测试,他们发现,这几个少年的算学知识,已经远远超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人!
那他们这样的都能当先生,少年又如何当不得?
“宋先生?宋先生?”飘荡在空气中的几声呼唤,彻底打破了儒生的回忆,让他一怔之后,迷茫的看向萧十三。
“怎么了?十三?”
“没…没什大事,就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哦?什么问题,你说!”
宋先生很痛快的应了下来,萧十三见状,羞涩的一笑,用下巴努了努那方影壁,说道:“宋先生,听说这影壁上的字是院判让刻的?那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儒生一听是这个问题,顿时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是算学问题,那样可就彻底抓瞎了!现在既然不是算学问题,这就好办了!
“你说上面那句话的意思是吧?”捋了捋胡子,宋先生笑着问道。
“对,这句话有些晦涩!”萧十三连连点头。
宋先生再次笑了,他跟这几个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了,也知道:这几个少年虽然在算学上无比妖孽,但是在其他方面,就没有那么夸张了,现在看不懂那行字,也是情理之中!
“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这句话意思比较多,简单的,就是说一个人,是具有认识能力的,而天下万事万物,也都总有一定的原理!只不过因为这些原理还没有被彻底认识,所以人的知识显得很有局限,更应该去探索新的道理才行!”
替萧十三翻译这句话的意思,儒生对此已经是轻车熟路,因为这些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
几乎每一个新学子,在入门后,都会对这行文字产生疑问。
一开始的时候,儒生也会感觉奇怪,为什么非要将这句话刻在影壁上。
但是当熟读百遍后,他才有一点明悟:他们的理学院与外面的学院太过于不同!
这里不光教导四书五经,更加教导诸如算学,机关学,甚至医学!
想要学好这么多东西,没有一颗积极探索的心,那是绝对不行的!这行字写在这里,就是时刻提醒学子,天下未曾发现的道理有的是!想要发现他们,就得靠你们这些小子了!
1088 和谐生活
“哦,原来是这样,谢先生解惑!”萧十三听完,很诚恳的对宋先生行了一礼。
宋先生却是笑着还礼:“十三不必客气,我虽强在文章,但也是借了年龄大,读书多的光,而你却天生聪慧,过不了多久,就会超越我,到时候我还要跟你请教问题。”
“啊?不敢,不敢!”萧十三一脸羞涩的摇摇头,手指都快掐进书本里了。
他天生聪慧?十三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想起当初,在被侯爷收养前,他就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孩子罢了,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的活到长大。
直到那一天遇到了他,遇到了当初那个比他年纪大不了多少的侯爷,十三的生命,才有了一个彻底的转折。
每天都能吃饱,穿暖,再也不用担心鞭子和皮靴,也不用担心被卖到不知名的地方,悲惨的过上一生!
萧十三在那一天,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天堂!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地狱,所以才更加珍稀现在。
当初的十三他们想报答给了这一切的萧寒,却发现以他们的能力,根本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奋力读书,期待有一天,可以帮到那个顶在他们前面的高大身影。
可惜,后来萧大,萧二他们陆续被萧寒选中,成了负责一方的心腹,反倒是最受器重的十三一直在庄子里待着。
在那个时候,十三几乎都要绝望了,认为自己已经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直到一封书信从扬州飘来,才让十三的心重新活络起来。
当先生?那就当先生!
他相信,侯爷从不会做无用之事,之前没有,之后也没不会有!自己的智慧不够,看不透侯爷的打算,那就努力做好他安排的事情就好!
书院里的事,悄悄地发生,又悄悄的过去,宋先生满意的离开,手中还拿着那本算学书籍,这是萧十三刚刚送给他的。
对于这个有真才实干,又懂得尊敬他人的少年,宋先生很是满意,浑然没有发现背后十三嘴角的那一抹特别的微笑。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
这句话,本就是萧寒最先说的,他又启能不知?他看那行字,其实心里一直想的是,侯爷为什么不把前两句也写上?
(这段话是明朝朱熹添加进大学里的,后人知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很少知道原文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萧府内。
萧寒搀扶着薛盼,慢慢的在院中散步。
薛盼怀孕已经七个多月了,虽然萧寒一直在帮她控制饮食,但是她的肚子,依旧如吹气球一样是鼓的老大。
有时候,萧寒看到薛盼肚皮上撑起的青色血管,都有种会把肚子撑破的担心!
“不用老是在家陪我,你有事忙就可以了。”慢慢的转完一圈,回到凉亭坐下,薛盼嗔怪的看了一眼萧寒说道。
萧寒目不转睛的盯着薛盼的肚子,说道:“放心,现在我没有什么事忙了。印书作坊开始运转了,书院也开的不错,那些工坊出的货都供不应求,陛下的五十万贯钱也凑齐了,我就偷个闲,在家好好陪陪你们娘俩。”
“啊,那些钱,你还没给陛下?”薛盼听后,有些惊讶的问道。
“没有啊,我还要用这些钱,给咱孩子赚个富贵!”萧寒却是理所应当的道。
“富贵?”
薛盼闻言,白了萧寒一眼道:“咱的孩子以后是要继承你爵位的,这已经注定荣华富贵一生,你还想要什么富贵?”
萧寒摇摇头,嘿嘿笑道:“可那是小子才会继承,要是女儿呢?”
“呸呸呸,我怀的一定是男孩!好几个稳婆都说了,我的肚皮尖,一定是个大胖小子!”
一听萧寒提起女儿,薛盼立刻跟抓了狂的小猫一样,抡起粉拳锤了萧寒好几下,就差没一脚把他踹到一边去了。
萧寒也知道薛盼的心思,配合的双手抱头,发出一连串夸张的怪叫,惹得那边的小东和愣子伸长了脖子往这瞅。
结果,等他们看到是侯爷在“挨揍”,立刻又见鬼一样把脑袋缩了回去。
不敢看侯爷笑话!
自从上次甲四在侯爷出糗时不小心笑出声,结果被打发扫了半个月茅厕后,他们再看到这种情况,一个比一个躲得快。
毕竟侯爷小心眼的毛病,早就在全府上下传遍了!
上次那个墨家矩子,不也因为被侯爷看不顺眼,乖乖交了五千贯不说,还被打发磨了一天的墨,手臂都要被磨断了……
亭子中的萧寒自然不知道小东和愣子在想什么,他现在正跟老婆“玩”的正开心。
或许有些人看他现在这样子,在打心里认为他是“妻管严”。
但萧寒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夫妻之间,如果只是一味的大男子主义,对妻子呼来喝去,那跟买个婢女又有什么区别?婚姻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虽然他也是两辈子第一次结果,但只有平等的夫妻双方,才会有和谐的婚姻过程这种浅显的道理,萧寒还是懂得。
萧寒怪叫连连,另一边,薛盼俏脸上虽然还是嗔怒,但心中却早就欢喜起来。
在这个年头,重男轻女的思想,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再加上萧家,如今就是萧寒一根独苗!全家人都把希望放在了她的肚子上,谁也不知道她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现在听到萧寒说起女儿,她的压力也不知不觉消去了很多。
落在身上的粉拳越来越轻,到了后来,那力道就连按摩都不如。
萧寒刚在心里奇怪,却听到薛盼突然底气不足的说道:“萧寒,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自然是女孩!”萧寒毫不犹豫,很坚决的回答。
薛盼闻言,眉头一喜,微微松了口气问道:“为什么?别人不都喜欢男孩?我听一个稳婆说了,有个人家接连生了三个女孩,那个男人一气之下,都把他的妻子休了。”
“啥?这世道,还有这样的人?”
1089 狗嘴象牙
萧寒先是愕然,随即脸上就变了颜色,一副愤愤不平样子怒道:“这是哪个混蛋干的?要是他在我面前,看我不活活打死他!难道娶老婆就为了生儿子?再说了,生不出儿子,他也不想想自己的问题?这就跟农民种地一样,种子不对,还赖地结不出果来?”
“呸,下流!”
薛盼听萧寒越说越没个正行,立刻红着脸啐了他一口。
萧寒嘿嘿一笑:“这不是下流,这是真的!所以你不管生儿生女,我都一样喜欢,你要喜欢男孩,那我们就多生几个,大不了生他七八个!”
“哼,你以为我是小猪啊,还生七八个……”薛盼羞红脸,忍不住又锤了萧寒几下。
萧寒则舒服的闭上眼睛,一边享受“按摩”,一边得意的道:“这有什么,我听说人家都有生十来个的呢!咱就生七八个,算起少的。”
“那你去跟别人生吧!”薛盼气鼓鼓的说道。
萧寒闻言,眼睛都亮了,就差没鼓掌叫好了:“好啊,好啊……”
薛盼柳眉倒竖,怒目圆睁:“你敢!!!”
“咳咳,开玩笑,我的心里只有你……”
嬉笑玩闹了一阵,两人很快又安静了了下来,这主要是顾忌肚子里的孩子,要不闹上一天,两人怕也不会累。
“如果肚子里是个儿子,我们一定要给他请最好的老师,让他以后也能成为你这样的国之栋梁。”摸着肚子,薛盼将头靠在萧寒的肩膀上,有些憧憬的说道。
萧寒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薛盼,又看着亭子外面的天空,喃喃道:“要是个女儿,那我一定要把她每天打扮的美美的,馋死那些臭小子!”
“哼,可是女儿终究要嫁给那些臭小子的!”
“那也不能随便说嫁就嫁!一定要我们同意才行!要是那个臭小子敢乱动歪心思,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薛盼听到萧寒的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咳咳……好像当初我母亲也是这么说的,但你现在的腿还不是好好的?”
萧寒则得意的笑道:“嘿嘿,那不一样!你看天底下,能找着几个比我还好的良配美婿?所以岳母大人当初是错的,没打断我的腿才是正确!”
“呕……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嘿嘿,俺姓萧,不姓王……”
时间,就在萧寒和薛盼的打情骂俏间过得飞快!
仿佛一转眼的功夫,夜幕就已经降临。
没法子,秋天来了,就连太阳,都下班早了。
门口的红灯笼挂了起来,萧十三跟几个兄弟也坐着马车从书院回来了。
几人进门,来不及收拾东西,赶紧先洗干净手,就跑到餐厅等着开饭,这要是晚了,估计连菜汤都剩不下。
萧家如今的人口众多,不说三原县,就连在这个扬州宅子,也有几十号人。
所以,在这里吃饭自然是分开的。
萧寒以前在家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与薛盼,还有最近神出鬼没的华老头一起吃的。
不过今天却一改常态,从外面端着饭碗,转到了萧十三这桌。
“侯爷……”
突然见萧寒过来,萧十三跟其他几个萧郎赶紧起身,恭敬的行礼。
“呵呵,别客气,都坐!怎么样,这两天教书教的怎么样?”萧寒笑呵呵的坐下,顺便招呼十三他们一起坐下,然后这才开口问道。
“还好!”十三听见萧寒的问话,微带点羞涩的点头说道:“书院里的学生们都很听话,那些其余的先生也很和蔼,还经常替我们答疑解惑。”
萧寒闻言,点了点头。
他本就不担心这些,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要知道,现在的社会,跟日后完全不同!
对尊师重道这一点,看的真不是一般的重!
在大唐,普遍都认为:肯教授你本领知识的,那就是你的师长,不论年龄身份,只要你喊了一句老师,那就是你一辈子的长辈!
要是敢对师长不敬,几乎等同叛徒行径!
这样的人,别说书院容不下,就算是回到村子去了外面,也别想再抬起头来!
而且,这一点,不光适用于平民百姓,就连皇子龙孙都不能免俗!
历史上,李世民的儿子李佑杀了他的师傅权万纪。
直接下场就是没有办法,只能被逼造反,结果兵败之后,从亲王直接被贬为庶民,悲惨一生。
从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到师傅二字,在大唐的重要性,为人师者,也就是跟学生拉上了一条最稳固的绳子,且不怕岁月磨损。
“嗯,好好做,如果有出挑的弟子,不妨多关注一下,给一些优待。”
萧寒笑着伸出手,想拍了拍十三的脑袋,不过手还没拍下,他却猛的想到:十三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不能再跟以前一样随意。
于是,伸出去的手掌下意识一歪,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十三见萧寒本该拍他脑袋的手,最终却落在了他的肩上,眼中的失落一闪而逝。
记得从前,萧寒总是爱揉他的脑袋,将他辛苦打理的头发揉成一团鸡窝,然后看着他委屈的模样哈哈大笑。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类似这样的动作,却再也没有了。
甚至就连说话,都客气了很多,不像那时呼来喝去,甚至还动脚踹几下。
“哎,如果时间可以固定在那时候,该有多好!”
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相对于这种客气,十三更喜欢之前的那样,因为那时候的萧寒,给他的感觉就是亦兄亦父,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有一种淡淡的距离存在其中。
萧十三低头扒着几口饭,旁边的萧十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抬头看向萧寒道:“侯爷,你什么时候不去书院看看么?”
“我去书院看看?”萧寒闻言,眉头一皱:“为什么?”
萧十的表情有些讪讪:“那个,这是殷院判说的,他想请你去书院指导一下……”
“殷灿?”萧寒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是怎么说的?不可能这么客气吧?”
“那个……”萧十有些不自然,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萧寒抢先说道:
“算了算了,你别说了,说了也惹我生气,我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1090 互损
第二日一早,悠长的钟声从书院中传出,带着袅袅的余音,飘向了书院外面。
萧寒也不知道,这口被当做上课铃用的大钟是从哪里找来的。
只觉这钟声清脆而又浑厚,一听,就不是凡物。
“这里距离姑苏寒山寺这么近,殷灿这家伙不会疯了,去把人家的大钟扛过来了吧?”
在心里暗暗嘀咕几句,萧寒刚要进书院大门,却突然听到背后有人惊奇的叫道:“咦?这不是萧寒么?稀客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不准备窝在家里长毛了?”
“滚你大爷的!”听到这个声音,萧寒连头也懒得回,张口就骂!
殷灿被骂了,不过只是嘿嘿一笑,也不生气,几步追过来,跟萧寒并排一边往书院里走,一边道:“哈哈,没想到,你还深藏不露!听那几个小先生说,他们的算学和见识,都是你教的?啧啧,了不起啊,果真人不可貌相!”
萧寒本来听殷灿说前两句,心里还有些小得意,但是听到后来,却发觉不对劲了。
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老子难道就那么对不起观众?
“你意思我丑?”萧寒咬牙问道。
殷灿却是连忙摇头:“怎么会?我这是夸你,夸你有自知之明!”
“那还不是说我丑!”萧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气死在原地,缓了半天的劲,才算缓过来。
“哎,我昨天说的话,果真是没错。”瞥了殷灿一眼,萧寒故意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叹气。
“哦?什么话?”殷灿闻言,果然上当,追着后面问道。
“哼哼……”萧寒站定,转身瞪着殷灿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殷灿顿时哑然,脸上跟开了染坊一样,一阵青,一阵绿,偶尔还有些紫。
萧寒看着殷灿吃瘪的样子哈哈大笑,然后也不等殷灿反击,抢先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怎么也给自己安上一个院判的名头?”
“怎么?只许你做,不准我当?”
殷灿还在为刚刚,自己被当成某种四条腿的生物而恼火,声音也跟着生硬了不少。
“那倒不是。”
萧寒也不揭穿,只是笑着摇摇头道:“我只是好奇,你大小也算是一门之首!成天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待在这?”
“要不,你以为呢?”殷灿哼哼着反问。
萧寒翻了个白眼道:“我以为?我以为你怎么也该忙一下吧?哪怕假装忙也行!要不你那些小弟累死累活,却发现你天天不干活,心里不能乱想?”
“也只有你才乱想吧?”
殷灿斜了萧寒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们墨家虽然现在式微,但好歹也是传承了千年!我们自己有自己的一套运行方法,别说我不干活,就算是没有我,墨家依然可以运转自如,跟儒家一样!再说了,你看见哪个大儒挂了,儒家就不转了?”
“哦~”萧寒闻言,恍然大悟一样的点点头,然后又不禁小声嘀咕道:“既然这样,那要你还有何用?”
“你说什么?”殷灿这次是真没听清,所以瞪着萧寒问他说了什么。
萧寒一愣,尴尬的摆摆手:“咳咳,没说什么,我说今天天气不错,适合读书!”
“真的?”殷灿看萧寒的眼神有些怪异,他才不信萧寒刚刚嘀咕的是这句。
“废话!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萧寒见殷灿没被自己糊弄过去,赶紧赌咒发誓,证明刚刚绝没有说他是废物的意思。
“好吧。”
殷灿还是有些不信,不过想了想,也放弃了继续探寻下去的想法。
这嘴巴长他脸上,他要不承认,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殷灿摇摇头,指了指前面的教室道:“有心来了,一会去给他们上趟课吧!别成天拿着份例不干活。”
“什么?”刚为自己蒙混过关而高兴的萧寒闻言一愣:“我还有份例?我怎么不知道?多少钱?”
殷灿嘿嘿笑着,然后得意的伸出三个指头比划一下:“一个月,三贯钱,怎么样?够意思吧?”
“才三贯?你还好意思给我?”
萧寒一听才三贯钱,顿时感觉索然无味,他家现在连下人也都拿这么多钱……
咦?等等,他这好像是把自己当下人看啊,这混蛋后眼瞧人,看不起谁啊?!
怒目瞪了过去,果然见殷灿正在偷笑,气的萧寒接连喘了几口大气,才勉强把怒火压下去。
“他奶奶的,要不是打不过你,老子早就揍你了!”
再一次为自己弱鸡的身手感到悲哀,萧寒就不明白了,怎么在大唐,自己谁都打不过?!
小东,愣子他们是不算的,欺负自家人算什么本事?
至于欺负外人,以前多少还能欺负一下李神通,现在看到个十岁以上的,都得好好掂量掂量,省的打不过,反倒被人揍一顿……
虽然这般想着,但是萧寒的嘴上也没饶了殷灿。
本就互不顺眼的两人,又你来我往损了一阵,时而得意扬扬,时而咬牙切齿,倒也有趣的很。
“咚咚……”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洪亮的钟声再一次响起。
下课了!
教室中,学子齐齐起身作揖,恭送先生离开。等看到先生满意的夹着教案离去,身后,那些态度恭敬的学生立刻就跟脱了僵的野马一样,巨大的喧闹声几乎要将屋顶都冲破!
“反了你们了!”
就是在此时,一道冷冽的呵斥声,从教室门口突破传来:“都在干嘛呢!干嘛呢!全书院,就属咱们班能闹!我在一里地外就能听见你们的动静!”
而伴随着这声呵斥,本来喧闹的教室,立刻就跟关了电的收音机,当时就安静了下来!
已经太兴奋离开座位的学生,都灰溜溜的跑了回去。
而本就在座位上的,这时也赶紧捧着书本,然后跟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地藏在后面!
这个教室死一般的寂静,而窗户外面,其他班级的喧闹声却依旧不绝于耳。
只是他们如此能闹腾,到最后没有一个人敢起来告诉老师:听听别的班,就知道他们班绝对不是最闹腾的!
笑话!上一个说出这句话的家伙如今还不敢坐板凳,只能扎马步!
那么粗,那么柔韧的教鞭打折三根,想想就够恐怖……
1091 萧寒讲课
远远的看到这一幕,萧寒几乎激动的热泪盈眶!
这一切,是多么的让他眼熟?这几乎就是他当初上学时候的翻版!
那个先生还在滔滔不绝。
什么我从走廊就听见咱们班最闹腾!
什么论学习进度,就咱班最差!
什么你们现在学习,难道是为了我学的?
也幸亏他没说出: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否则,萧寒绝对会认为这家伙也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
“好了!一个个多寻思寻思!爹妈送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虚度光阴的!下面,我来讲一件事情!”
站在讲台上,那位先生终于训斥完毕,然后在一众学生好奇的眼神中,意犹未尽的擦擦嘴角,说道:“嗯,你们的体育老师病了!受了风寒!所以下堂课咱们去礼堂!由萧院判为你们讲课,都别忘了带本子昂!”
说完这句,先生昂首挺胸,迈步出了教室。
背后,哀嚎一片。
教室角落里,小胖子王崇安从听到体育老师病了后,就一头栽在了桌子上,双目呆滞,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同桌的瘦少年有些奇怪,小心的凑过去一听,就听王小胖子赫然在念叨着:“我那体壮如牛的体育老师,你难道是瘟神转世么?怎么天天生病?还病病都不一样?”
————
理学院,虽然如今的教学,基本都是墨家人在负责,但这座书院的教学设计,却全部都出自萧寒之手。
从后世而来,萧寒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学校才是最科学,最适用的!
所以,滑石充当的粉笔,碳火熏过的黑板,以及那经典的三尺讲台,这些最经典的配置在书院里是一应俱全,并且博得了所有先生的一致好评。
除此之外,在书院的课程安排上,萧寒也是一改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传统书院做法,改而借鉴了后世,加入了很多新的课程,使其做了劳逸结合。
在这里,既有读书算数的主课,也有画功音乐体育的副课。
甚至有兴趣的,还可以旁听一下孙神医的医学课!就是老神仙最近都是在讲怎么生孩子有些不好,让那些旁听的孩子面红耳赤,假装捂着耳朵逃开。
当然,这一切都是得到萧寒和殷灿首肯的,毕竟他俩谁都不想教出一群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书院的大礼堂,就坐落在后面的操场边上。
拿着本子和书院分发的炭笔,小胖子王崇安每走一步,就往那操场瞅上一眼。
果不其然,在他即将进到礼堂的一瞬间,眼角瞅到了他们体育老师悠哉悠哉的从操场走过的身影,看他那龙行虎步的姿态,哪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妈蛋!又骗我们!都怪那个该死的破院判?竟然占用小爷的玩耍时间讲课,他算个什么东西,有小爷懂得多么?!”
咬牙切齿的进了礼堂,王崇安一边走,一边打定主意:
一会但凡那个院判讲的有半点漏洞,他一定要第一时间站出来戳穿他!让他下不来台,羞愧难当,最好拔剑自刎!如果他没带剑,自己吃点亏,把防身的短匕送给他也行……
萧寒自然不知道,下面已经有人恨他不死了。
他此时正站在礼堂的讲台前,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间礼堂。
还别说,这地方他还是第一次进来!然后心里就一个感受,那就是这里建造的很大,很大!单单光算椅子,就有一二百张之多!
萧寒也不知道,那些墨家匠究竟人用了什么技艺。
这么大的一间礼堂,里面竟然只有寥寥几根柱子支撑,这使得礼堂里面不仅宽敞,还很亮堂!
就说这份技术,怕是连长安的皇宫都比不过!要是皇宫也是这样建造,那他上朝时,想找个柱子靠着睡觉都不容易。
萧寒还在思索间,那些学生基本都已经进入了礼堂,或大,或小的学生在先生的带领下,各自有序坐好,然后就好奇的看向主讲台上的萧寒。
在这其中,偶尔有几个交头接耳的,也被各自的先生眼神警告,立刻不敢再造次。
学生们都不敢乱说话了,几个交好的先生却凑在了一起,开始了小声议论起萧寒。。
“老宋,听说这个年轻的院判是萧十三他们的师傅,尤其精通算学!我们之中,数你跟十三最好,怎么样,听他说过么?”一个头发有些斑白的老先生看了眼台上的萧寒,转头问向身边的宋先生。
宋先生闻言,捋了捋胡子,笑呵呵的说道:“这个嘛,倒换真听他说过几次,而且听他话里,对这位院判是极为推崇!倒是不知其真本事如何?”
“哼哼,我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宋先生话音刚落,一个抱着胳膊的中年先生紧接着就说了起来,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不屑,像是根本不相信萧寒有什么本事一样。
“我觉得小李说的对,更别说这院判的大名你我从未听说过!反正我也以为这人这么年轻,不靠谱!”
“非也非也,十三他们的学问是经过考验的,完全站得住脚!既然他们的本事都是院判教的,那这院判不可能是草包一个!”
几个聚在一起的先生各执一词,开始低声讨论起萧寒来。
而除了他们以外,嘀咕萧寒的绝不止一个两个。
那些人,看起来神情各异。
有崇拜者,有无所谓者,更有不屑一顾者。
不过,这一切放在萧寒眼中,却只是微微一笑,便已经带过。
这两年的走南闯北,官场沉浮。
不仅让他有了处变不惊的底气,更有笑对一切的风度。
虽不敢说达到了:面对千夫所指,依旧面不改色的最高境界,至少也不会在乎面前这种小小的场面。
他就静静地站在讲台上,任凭他人如何去看,一双漆黑明亮的双眸始终波澜不惊。
渐渐的,礼堂里的嗡嗡声小了起来,再然后,便是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都开始看向了讲台上,那道并不高大的身影,即使那道身影没有任何动作。
“哼,这混蛋院判虽然长得赶不上少爷我,但眼睛倒是挺好看的!”
低声嘀咕的王崇安不知道,此时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有很多!